151.第151章 阳棺(替洋芋丶加更)
想通这些后,我走进母亲的房间,她正坐在床头编织毛衣,看那款式应该是给我编的,我心头一暖,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疑惑地问道:“九伢子,你咋不去堂屋?村里那些年轻人都去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干吗?”
听着母亲的话,我愣了一下,说:“不想去,在家陪您等父亲。”
母亲放下手中的毛线,拉着我的手,慈祥地说:“我不需要你陪,今天是一年一度,你赶紧去堂屋让祖先看看你,保佑你明年财运亨通,娶个贤惠的老婆,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细伢子。”
我心里有些苦涩,在母亲那一代人心中过年必须要去堂屋,因为他们相信,祖先在这一天降临堂屋,给后人带来好运。
母亲见我没有说话,又问:“九伢子,咋了?快去吖!”
我心里纠结的要死,在丧事方面我比较在行,可,在为人处事以及交朋结友方面一直是我的弱项,再说直白点,别看在丧事上表现的很老道,其实,我心里很自卑,也不知道咋回事,在同村年轻人面前,这种情绪格外重。
母亲见我仍旧伫立在原地没有动,缓缓开口,问:“九伢子,是不是你职业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掏出一根烟,靠在墙壁上抽了起来,心里特别苦涩,试问当今社会的年轻人,有几人愿意留在乡下抬棺材?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对我们这种人总有异样的看法,他们认为年纪轻轻留在乡下,将来肯定没有出息,在跟我们说话的同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可以忍受很多东西,唯独忍不了被别人看扁。可,我的职业注定让我没了底气,任我们圈内把自己的职业说的多么神圣不可侵犯,在外人眼里,我们只是一群靠死人吃饭,这一点就算到了现在,依旧改变不了。
“九伢子!”母亲有些生气,一瘸一瘸的拉着我往屋外走去,嘴里怒道:“我儿子抬棺材咋了,难道他们死了就不需要人抬棺材?难道他们自己自己爬到坑里?再自己盖上泥土?”
母亲越说火气越大,猛地咳嗽几声,我伸手在母亲背后揉了一下,说:“您别这么生气,我这就去堂屋!”
说完,我走进卧室换了一身最好的衣服,又揣了一包陈天男送我的极品芙蓉王,再将头发整理一番,朝镜子看了一眼,挺阳光帅气的一个大男孩。
我深呼几口气,跟母亲打了一声招呼,便抬步朝堂屋走去,还没到堂屋,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儿子今年本事可大了,在鞋厂当上主管了,四千多块钱一个月,鞋厂的那些姑娘任他挑选,你们谁以后找不着工作,就给我儿子打电话,他一句话就能解决你们的工作问题。”
“爸,谦虚点!我在飞机上咋跟您说来着,咱们要低调,不要让同村人知道我是工厂主管,也不能告诉同村人咱们是坐飞机回来过年,他们会误以为咱们回村过年就是为了炫耀,您老就是记不住我的话。”这是一道年轻人的声音。
我苦笑一声,这父子俩也够得瑟的,正准备抬步走进堂屋,那道年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老陈,你家陈九呢?我在广州听说他找不着工作,这样吧!年后,让他跟我去鞋厂,一个月800,包食宿,指不定明年年底还能给您老带回来一个媳妇。”
“云伢子,你有心了,我家就九伢子这么一根独苗,不舍得他去广州,怕去了广州会学坏。”是父亲的声音。
“老陈,咱们都是同村人,说话就别虚虚掩掩的了,你家九伢子在干什么工作,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在镇上搭车的时候,你知道镇上那些人怎么说吗?他们说,坳子村出了一个神人,年纪轻轻一身本领,精通道佛两家法术,什么撒豆成兵、大悲手都是小事。老陈啊!咱们坳子村的村民不带这么骗人的,九伢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除耍泥巴团的本事,哪有其它本事,我听着镇上那些人讨论这个,我脸上烧的狠,你赶紧让九伢子明年跟云伢子去鞋厂上班,莫在丢坳子村的脸了。”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我们村子的村长。
说到村长,他叫朱远志,这人算半个假仙,平常没事的时候,也会偶尔抬棺材,跟老王不对头,和刘凯那伙八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人说村长偷了刘凯的媳妇,也有人说刘凯偷了村长的媳妇,他俩到底谁偷谁媳妇,我们村子一直暗地讨论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村长头上有顶绿油油的帽子。
父亲有些生气,声音陡然升了一些,骂道:“老朱,说话要凭良心,我们家九伢子哪里给坳子村丢脸了?就拿老秀才的事来说,九伢子借了多少钱,在场不少村民心里都晓得,即便是这家,我家九伢子也把老秀才风风光光送上山,村里村外哪个人不赞我家九伢子知恩图报,你今天不把这话说清楚,咱们谁也没想过个好年。”
“哟呵!还跟我扛上了,老秀才咋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就是欺负老秀才没有后人,替你家九伢子替了死,至于你家九伢子借钱办丧事,那是他心里有亏,说的好像你家九伢子很伟大一样,你不要忘了他就是一破抬棺匠,在场哪个年轻人不比他强?”村长怒骂道,说完,还嘀咕了一句,“年纪轻轻不去广州打工,在乡下坑蒙拐骗的,真tm没出息。”
“操,老朱,你tm是闲的蛋疼吧?你家那些破事,老子不稀罕说了,玛德,今天还指责起我们八仙,抬棺材咋了,你tm有本事去抬棺材试试,老子就不信有人请你这瘦子,别tm棺材没抬起,反倒把自己压死,睡到棺材里面去了。”这是老王的声音。
老王这话一出,堂屋内顿时就热闹起来,大过年说棺材是不吉利的,眼瞧老王就要被村民们指责,情急之下,我没别的办法,疾步跑到村长面前,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煽了下去,打算以此转移村民们对老王的指责。
ps:洋芋丶开心点,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不称意的事,美好的未来就在你脚下,各位看书的兄弟姐妹们也是一样,遇到挫折,勇于面对,任前面再大的阻力,迈过去,就成功了!
152.第152章 阳棺(4)
我一耳光煽下去,村长有些懵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紧接着就是一顿爆骂:“九伢子,卧槽尼玛副怪,竟然敢打老子。”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衣领,想把我提起来,可没那力气,抬手就准备煽我,父亲跟老王疾步走了过来,架住村长的双手,老王骂:“朱远志,你tm别给脸不要脸,一把年纪居然欺负后生伢子,你tm还要脸不?”
“操,独眼龙,你麻痹的睁眼说瞎话,是他眼里没有我这个村长,煽了老子一巴掌,老子才想打他。玛德,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九伢子有理了。”村长越说火越大,挣脱父亲跟老王的手臂,冲上去就要来打我。
我身子往左边闪了一下,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脸色一沉,骂道:“朱远志,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特么把话给我说清楚,谁给坳子村丢脸了?你跟刘凯那些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把我赶出去,让你们把东兴镇的丧事费用提上去。你问问在场的村民,有几个不知道刘凯的为人?你作为一村之长,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不为国家作贡献也就罢了,还特么联合刘凯坑村民,大家说说,有这样的村长么?我提议明年的村长投票来决定,无论外出打工的还是在家务农,都有这个权利来投票。”
“我同意九伢子的提议,享受着国家干部的待遇,干的却不是人事,要这种村长干吗?”老王在一旁帮腔道。
“九伢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东兴镇的丧事费用越来越高了,以前的红包最多也就是24块钱,现在最少要50块钱,还要看面子才收下。上次我姑妈死的时候,喊刘凯去办的丧事,玛德,本来打算3万块钱办一场丧事,结果花了4万多,那一万多全tm发红包了。”说话这人是个中年汉子,前段时间他喊我去办丧事,那时候我正在别的村办丧事,他便喊了刘凯。
“去年我大姨夫死的时候,也是喊刘凯去办的丧事,玛德,哪叫办丧事,简直就是要红包,只要动下手就问你要红包,不给红包甩手就走!没想到村长跟刘凯竟然…,我赞同九伢子的意见,咱们村子明年的村长投票选出来,不能让外人指着脊梁骨骂我们坳子村没良心。”另一名村民在一旁道。
紧接着,不少村民都站了出来,纷纷指责刘凯,因为村长跟刘凯有些关系,村民们把气都撒在村长身上。这也没办法,哪家哪户没死过人,没办过丧事,以前就刘凯那伙八仙办丧事,就算钱财上吃点亏,大家忍忍就过去了。
现在办丧事的人多了一个,大家把平常压在心头的愤怒都爆发出来,那场面是可以想象的。
“你…你…你…竟然联合村民欺负我一个!”村长站在堂屋门口,伸手指着我,嘴里骂道:“九伢子,我记住你了,以后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老子不整死你,老子改名换姓跟你姓陈。”
我苦笑一声,回过身,没再给他说什么。今天毕竟是大过年,闹得太大也不好,会打坏村民们明年的彩头,再继续下去就会惹得村民们反感。
随后,我从口袋掏出一包极品芙蓉王,给在场的村民们一人派了一根,至于门口的村长,我没理他,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一直没说话。倘若不是过年需要供祖先,他早就端着三牲走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村民们在堂屋内又聊了一会儿,如果说城里人是拼爹,那么,在农村就是拼儿子,谁的儿子去年赚了多少钱,媳妇有多么能干,这些事都是在年三十这晚上说出来,以此来彰显自家后人有出息。
这期间,我跟父亲一直没说话,因为我们没什么事值得炫耀,说句实在话,我很想跟他们说说我遇到的怪事,然后被我解决,以此彰显我的本事,为父亲争一口气。
可,大年三十晚上说这个吉利吗?更何况,在职业上,我的确低人一等,这是深入骨髓的东西,不是丧事办得好,棺材抬得稳就能改变。
大概聊到晚上8点的样子,我们村子的长辈在堂屋内烧了一些黄纸,又说了一大堆好话,大致意思是,列祖列宗保佑我们坳子村的年少老幼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财运亨通。
随后,点燃鞭炮,算是拉响我们村子的年夜饭,待鞭炮燃放完后,先前那年轻人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没工作就给他打电话。我笑了笑收下来,也没说啥,他心里想什么我明白的狠,无非是彰显他混的好。
村民端着三牲陆陆续续往自家走去,急着回家吃年夜饭,我跟父亲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父亲端着三牲往家走,我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父亲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
回到家,父亲放下三牲气呼呼地坐在桌子上,朝我看了一眼,说:“九伢子,叫你母亲出来,我有件大事要宣布。”
看着父亲气呼呼的样子,我不敢触他眉头,闷着头就去母亲房间牵着她来到桌前坐下。
“九伢子,去烧点黄纸、放一封鞭炮,咱们开始吃年夜饭!”父亲见母亲来了后,脸色缓了一些,但是,对我还是没有好语气。
我嗯了一声,按照父亲的吩咐,在祖先的牌位烧了一些黄纸,又点燃一封鞭炮,然后坐在母亲旁边,也不敢开口说话。
沉默了大概三分钟时间,父亲开口了,他说:“九伢子,从明年开始不要抬棺材了,那些人说的对,抬棺材这活是老王那年纪干的,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啥事不好,非要干抬棺匠这一行,容易招人话柄,元宵节后,到云伢子的鞋厂去上班。”
我有些不服气地说:“我还欠着郭胖子父亲五万块钱,若是去工厂上班,一个月800,一年到头才9600块钱,那五万块钱要何时才能还得清,我当抬棺匠,一场丧事下来就能赚一两千,运气好还能赚好几千,我干嘛还要去鞋厂上班,这不是丢了金砖去拣石头么?”
153.第153章 阳棺(5)
父亲听完我的话,很生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九伢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你看看你周围的那些抬棺匠,有几个年轻人?别说郭胖子,那是你拉他下水的!就说老王、高佬、还有那刘凯,他们哪一个不是四五十岁了,你一个十**岁的细伢子,成天跟棺材、死人打交道,你以后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父亲的话句句在理,让我连反驳的词都没有,在我们抬棺匠这一行,都是上了年纪的农民,就我一个年轻人,那郭胖子跟杨言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走进抬棺匠,至于陈天男那土豪,纯属闲得蛋疼,来乡下体验棺材的。
我憋了老半天,最终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我…我…我抬棺材能赚很多钱,能替家里分担责任!”
“呵呵!”父亲冷笑一声,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钱钱钱,你现在眼里除了钱,还有我跟你母亲吗?知道我为什么在家务农没有去广州背淤泥吗?那老子今天告诉你,我是有手艺的人,不屑于干苦力,去干苦力会对祖师爷不敬。我现在已经决定了,你明年滚鞋厂去上班,我去干老本行,还债的事让我来,你存着钱将来娶媳妇就好了!”
“老陈,你答应公公不再干那行了,怎么…?”母亲在一旁紧张地问。
我从小到大都没见父亲有啥手艺,一直都在家里种庄稼,现在忽然说有手艺,我有些吃惊,竖起耳朵听父亲怎么回答母亲的问题。
父亲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几口,瞪了我一眼,朝母亲说:“当初,家里穷的没钱开锅,九伢子又闲在家里,便让老王带他入行,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多话柄。九伢子还没娶堂客,倘若闲话多了,哪家姑娘愿意嫁到我们家来?我老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是娶不到媳妇,老陈家就断后了,死后我哪里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所以啊!让我去干老本行吧!我上了年纪,也不会被别人说闲话。为了九伢子也好,为了传宗接代也好,我都打算从操旧业了。”
说完,父亲扭头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九伢子,为了老陈家着想,为父求你别去抬棺材了,洗脚水毒人不死恼人心这个道理你应该懂,那些风言风语听在我耳里,特别不舒服。我才五十不到又有一门门手艺,还债应该不是问题,搞不好还能替你盖栋红砖屋,你老老实实去鞋厂上班存钱娶媳妇。”
“九伢子,你父亲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过了年才十九岁,干抬棺匠这活,的确容易让人说闲话,你父亲重操旧业,咱家的经济就会宽裕一些,你就去鞋厂上班吧!”也不知道咋回事,母亲竟然偏向父亲那边,去堂屋之前还说抬棺材没啥,现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我愣了一下,没有直接答应母亲的要求,而是看向父亲,问他:“您到底有啥手艺?会被人说闲话?”
父亲吸了一口烟,瞥了我一眼,脸上有股自豪之色,开口道:“鲁派,木匠!”
鲁派?木匠?
我疑惑的看着父亲,鲁派的木匠有啥神秘?这社会木匠多了去,都自认为是鲁班门下,号称鲁派,哪里会招人话柄?难道…?
想到这里,我有些激动,颤音地问父亲,“您的手艺是师公?专门做棺材?”
父亲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我是你这般大的时候,跟着你爷爷在乡下专门做棺材,虽说遇过一些怪事,但,钱也赚了不少,就是容易招人话柄,说啥年纪轻轻干啥事不好,非要做棺材。后来,你爷爷觉得这话在理,就不再让我做棺材,临终前再三招呼我不要去做棺材,说是赚死人钱不好,会让后人遭报应。从那后我就老老实实在家务农,没想到你抬棺材也会招人话柄,九伢子,听为父一句话,做个普通人,别再当八仙,别再接丧事。”
听到这里,我被惊得说不出来话,敢情我们一家子人,都跟棺材有缘啊!父亲做棺材,我是抬棺材,特么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父亲把我的神色收在眼里,点燃一根烟,说:“九伢子,我从操旧业做棺材后,家里的债务你不需要担心,你本本分分去鞋厂上班,当个普通人就行了,就算老天爷要惩罚,我会一一接下,绝对不会影响到你这一代。”
说句心里话,听父亲这么一说,我有些动摇当八仙的念头,可,一想到父亲一把年纪再去做棺材,心里就莫名的很难受,不说别的,就拿一口一般的棺材来说,至少得四百斤,做棺材的人需要一片片地拼上,还要念些咒语。
做棺材的过程中,还会招来一些怪事。毕竟,做棺材就相当于给死人盖房子,其中的凶险,我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我没有答应父亲的要求,也没有拒绝,坐在桌前默不作声,这社会都是钱财作怪,假如有钱,谁敢说抬棺匠不好,老子用钱砸到他闭上嘴,问题是,我特么没钱。
饭桌的气氛有些闷,母亲在我跟父亲身上打量一眼,叹了一口气,说:“老陈,今天大年三十,咱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先让九伢子自己去考虑,你让他一下子接受你的要求,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孩大不由父母,当年你也是这个性子,难道你忘了?”
闻言,父亲没有说话,在我身上足足盯了三分钟,给我派了一支烟,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说:“儿子,过了今晚就十九岁了,有些事情你要考虑清楚,为父不想给你说一些大道理,你自己去想,假如你以后生个儿子去抬棺材,你心里怎么想?”
说完,父亲站起身,打开我们家的黑白电视机,拧到中央台看倪萍跟赵忠祥主持的春节联欢晚会,我们家的年夜饭,随着他俩的声音总算开始。
因为工作的问题,这顿年夜饭吃的有些沉闷,期间,我们一家三口很少说话。
饭后,我们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农村的大年三十晚,除了鞭炮声就数这春节联欢晚会最热闹,我们一直看到晚上11点半。
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一年交替之际,需要在12点之前‘关财门’意思是将一年的霉气关在外面。这‘关财门’挺简单,就是点燃一封较长的鞭炮,以鞭炮声驱走那些霉气。
不知父亲是生气还是怎么回事,他坐在电视机前没动,让我拿两卷鞭炮去关财门。我也没想到那么多,拿着鞭炮走出门口,就准备放鞭炮关财门。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先前那个陌生号码,也就是所谓的百万丧事费用。
154.第154章 阳棺(6)
我拿着手机愣了好几秒钟,接还是不接?倘若接了,按照我们的行规就必须要去办丧事,搞不好就要像老王那样变成残疾。不接,百万丧失费用就要与我檫肩而过,我至少会损失十万块钱以上。
在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我脑子不由自主想到堂屋那些长辈拼儿子的一幕。心下一狠,作为儿子,就应该替父母争一口气,正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只要我有钱父母脸上也有光彩。
当下,我摁了一下通话键,电话那头还是那个声音,他说:“陈八仙,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全家幸福安康!”
我说了一声,“你也一样!”就在等他的下文。
他开门见山的说,“马上就要到新年,我也不含蓄,医院下病危通知了,我老板的母亲24小时内会仙逝,考虑到是正月,提前告诉你,我们明天中午会到达东兴镇,地点定在派出所,到时候你过来看一下,如果各方面条件符合,这场丧事就承包给你!”
我还问点什么,电话那头又挂了,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就挂电话的速度来看,老王说的是真话,所谓的百万丧事,十之**不止给我一个人打电话。
心头既然已经决定去接这场丧事,我也没再想其它的事情,收起手机,点燃鞭炮,然后把房门关上,在父母身旁坐了下去,说:“我明天想去县城给郭胖子父母拜个年。”
这是我第一次跟父母撒谎,也不知道咋回事,心里有些不舒服,静静地盯着父母,看他们什么反应。
父亲在我身上打量一眼,点了点头,说:“应该的,咱家欠他那么多钱,给他拜个年也是应该的,记得抓只老母鸡给他送过去,他们县城人吃不到这种土鸡。”
说完,父亲递了一个红包给我,说:“这是压岁钱,希望你明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我接过红包,说了一些吉祥话,便走进房间休息,而父母围在电视机前,打算坐到明早。他们那辈人信‘坐岁’这么一说。用我们这边的话来解释,大年三十晚上坐一整夜能给第二年带来好运,我父母对这种说法坚信不疑。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对未来的前途很是迷茫,用西游记的一句歌词来形容,路在何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梦到很多东西,其中以老秀才的事情最多,他在梦里告诉我,他在阴间过的很好,比在阳间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翌日,一大清早,我洗刷一番,父母顶着黑眼圈眼坐在桌前,桌子上摆了一些瓜果以及三碗鸡蛋。我们这边的习俗是大年初一早晨需要先吃一些瓜果、鸡蛋,寓意着新的一年圆圆溜溜的,说白点就是顺利。
我随意的吃了一些瓜果,也没说话。紧接着,父母把瓜果撤走,端上一些饭菜,因为是新年的第一餐饭,必须要有鱼,意味着年年有余,我们家没啥钱,鱼就用小鲫鱼代替。
写到这里,就算现在想起那年的第一餐早饭,我心里都特别苦涩。就拿小鲫鱼来说,原本父亲买了一条五六斤重的鲩鱼,当新年的第一餐饭。村子有人说,我们家还欠着钱,过年不该浪费钱财买鱼,应该先把欠的钱还了。
那村民跟父亲说那话后,父亲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也没回答那村民的话,转身把那条鲩鱼退给村里另一户人家,穿着一条雨裤,在我们村的一条小河,抓了一斤多小鲫鱼。
抓完鲫鱼后,父亲脸色都被冻乌了,我看在眼里,心痛的要死,也不敢说什么,因为我知道父亲爱面子,一旦说破,他觉得有损面子,会伤心、会难过。
我之所打算去接那场丧事,与这件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穷怕了,我不愿看到父母因为钱财低人一等,被人说三道四。
因为,他们是我父母,作为子女的我有义务让父母抬起头做人,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为了让父母活的面上有光,纵使付出这条命,我也愿意。
扯得有些远了,言归正传,在家吃完早饭后,父亲提了一只老母鸡以及一些礼品让我送给郭胖子的父母,我接过东西就出了家门,因为是新年第一次出门,父母放了一些鞭炮。
待父母放完鞭炮进了房门后,我绕了几个圈,来到老秀才的坟头,将礼品放在他坟头,又将老母鸡弄死,用鸡血将老秀才的坟头围起来,以此祭奠他。
在老秀才坟头待了大约半小时,对着坟头说了一些心里话,抬步朝大马路走去。初一的马路非常冷清,几乎没有过往的摩托车,我独步走到镇子,已经是中午。
在路过墓碑店的时候,阿大正在关店门,一见到我,他先说了一番吉祥话,然后将我请到店内,说:“陈八仙,我正打算去坳子村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还记得去年跟你说的事么?”
“什么事?”我有些疑惑。
“我去年跟你说有事要请你帮忙,现在事来了,我想让你帮个忙!”阿大给我派了一支烟。
我心里一直记着阿大帮我揍过刘凯,总想找机会报答他,没想到现在机会就来了,我问他什么事?
他尴尬的笑了笑,说:“跟你的工作有关,正月初一说这个你忌讳么?”
我来镇子就是打算接丧事,哪里会忌讳这些东西,就让他直说。他说:“我有个远房堂姑妈快死了,她小时候是东兴镇人,具体哪个村子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后来战乱便去了外地,现在快死了,就要求她儿子把她送到东兴镇,打算在这办场丧事。我认识的八仙就属你正直一些,我想请你去办丧事,薪资方面保证会让你大吃一惊,一百万!”
听着这话,我怪异的看了一眼阿大,问:“你那堂姑妈是不是今天到东兴镇,地点应该是派出所对不对?”
“你咋知道的?”他惊讶的问我。
155.第155章 阳棺(7)
我将接电话的事跟阿大说了出来。
他听后,苦笑一声,沉吟道:“我自作多情了,本以为她子女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请哪些人办丧事,没想到她子女早已准备,有钱人的眼光果真看的长远。”
随后,我俩聊了一会儿,在墓碑店吃了一顿中饭,我叫阿大一起去派出所看看百万丧事费的主家,他说他跟丧事主家不熟,只是跟她堂姑妈偶尔联系,现在过去有些不方便,等开路那天,买些花圈再去。
无奈之下,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那是他们的家事。在出门之际,阿大喊住我,说:“陈八仙,离开春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到时候别忘蒋爷的话去曲阳。”
我点了点头,好多人都说过要去曲阳,我的好奇心一直被吊着,现在离开春还有十几天时间。说心里话,我特想去曲阳看看,到底何等大事,值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朝曲阳赶去。
走出墓碑店后,我直奔派出所,心里一直在想,办丧事的主家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拿出一百万办丧事?
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派出所,门口挺热闹,二十多辆小车停在门口,车头全画着四个圈圈,车牌是我们衡阳的本地车牌湘d,整个场面看上去给一种震撼的感觉。别笑我是土豹子,在我们乡下这么多好车,平常一辆都难以见到。
看着车牌,我心头一愣,难道丧事主家是衡阳的大老板?可,听打电话那人的口音不像衡阳话,反倒有些类似粤语的尾音,但,又不是真正的粤语。
这时,郎高从派出所走了出来,看到我愣在那,他走了过来,朝我拱了拱手,说:“陈八仙,你来了啊!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前程似锦,财运滚滚而来。”
我也拱了拱手,笑道:“祝郎所长今年大展鸿图,步步高升,年底生个胖伢子。”
“你小子,我连堂客都没得,哪能生出来胖伢子。”郎高笑骂一声,给我递了一根烟,说:“大年初一来派出所干吗?别说给我拜年拍马屁,你陈八仙不是那种人。”
我笑着接过烟,指了指派出所门口的车子,说:“为这些车子的主人而来!”
他愣了一下,说:“你要接丧事?”
我点了点头,说:“一个叫阎十七的人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看,说是百万丧事费用,我打算来试试。”
他面色变了一下,怪异的看了我一眼,说:“陈八仙,不是我打击你,你知道我这派出所里面装了多少人么?光办丧事的八仙以及道士就有六十来个,县里的领导也来了一些,据说这次丧事的主家是香港人,办好他母亲的丧事,会在咱们东兴镇投资办一间玩具厂。”
“香港人?咋开咱们衡阳的车?”我疑惑的问,至于办丧事的人多人少,我没怎么在意,哪一行都存在竞争,我们抬棺匠这一行也不例外。
“这些车子是在衡阳租的,给保镖坐着的,那主家具体啥来路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祖上好像是咱们东兴镇的人,他母亲病危的时候,给他下了死命令,不能火化,必须要睡实木棺材”郎高解释道。
他说的火化,我听人说过,香港寸土寸金,不像我们农村荒山多,那边都是火化,然后用个小盒子把骨灰装起来,放入墓场,以供后人祭奠。
就丧事来说,火化一词,说不上不妥,只是各地风俗不一样,每人信奉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人对遗体看的较开,像海葬、天葬、食葬,一些偏远地区还是存在的。特别是食葬,在某个少数名族存在几千年了,至今依旧没改变。
郎高见我没有说话,在我肩头拍了一下,说:“陈八仙,你真打算来接这丧事?我可给你打声招呼,有钱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假如出现一点差错,指不定就会找你事,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劝你不要贪图这个钱财,接丧事。”
我朝他道了一声谢,说:“我心里有数,倘若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也不会接。”
他听我这么一说,没再讲什么,带着我往派出所走了进去,刚进大门,就见到屋内坐满人,最前面搭了一个一米高的台子,上面坐了七八人,正中间是一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人,相貌很清秀,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他旁边都是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看那一副官架,用脚趾想都知道,绝对是郎高说的县领导。
见我进来,那年轻人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朝他笑了笑,算是回礼。
我在挨着大门的位置,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了下去,郎高在我肩膀拍了一下,没说话,抬步走到台上,弯腰在年轻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坐在最右边的一张座位。
也不知道郎高跟那年轻人说了什么,那年轻人朝我笑了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话筒,吹了两口气,开口道:“敝人姓阎名十七,大家可以叫我小阎或者十七,先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吉星高照、百事顺遂。”
说着,他朝我们拱了拱手,继续说:“昨、前两天我给在座各位都打了一个电话,由于时间关系,在电话里面讲的不是很清楚,今天给我大家详细讲讲百万丧事费用是怎么回事。我老板姓余,在香港经营一家贸易公司,积累不少钱财。余老板的母亲即将病逝,她老人家留下遗愿,想在东兴镇办丧事,睡实木棺材。余老板体恤老人家落叶归根心切,不惜耗资百万,来东兴镇举办一场丧事。丧事的要求只有一个,不怕花钱,就怕老人家的丧事不热闹。今天邀请各位前来,就是想把丧事承包给在座的某一人。当然,大年初一,余老板也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只要人来了,每人可以到郎所长那领取一封千元红包,为了杜绝某些人进来蹭红包,领取红包同时,需要掏出各位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凡是通话记录有我的手机号码,即可领取红包。”
156.第156章 阳棺(8)
听到这里,在场的那些八仙以及道士沸腾起来了,心头只有一个想法,遇到肥羊了,只是在这坐一会儿就有一千块红包,倘若接下这丧事,那特么会赚死,今年一年睡在床上数钱就够了。
在高兴之余,有五六个人垂头丧气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倘若我没有猜测错,那几个人应该是没有接到阎十七的电话,想进来试试运气,没想到让阎十七一个通讯记录就给淘汰了。
待那五六个人走后,阎十七的声音再次传来,“在场的八仙以及道士一共54人,承包丧事只有一人,我初来东兴镇不知道各位的本事如何,我这有个题,谁要是能答上来,这场百万丧事就承包给谁。”
说着,他转身走了几步,一把扯掉一块黑布,我抬眼看去,玛德,吓了我一大跳,一摞摞百元大钞,足有半个成人身高,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我呼吸有些急促,我身旁那边八仙也是这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一摞摞钞票,眼神中尽是贪婪。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阎十七为什么会把地址选在派出所,敢情是他身边带着这么多钞票,若是换个地方,我敢肯定的说,绝对会有不良份子上去哄抢,毕竟,那是一百万,不是一百块,只要拿了这些钱财,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经过短暂的震惊后,我深呼几口气,将心态调到最佳状态,掏出一根烟,靠在大门的墙壁抽了起来,先前我以为只要我来了,这场丧事就能接下来,没想到要钱不要命的不止我一个,而是五十四个。
趁着抽烟之际,我打量了周围一眼,没看到青玄子的身影,想必他是考虑到不吉利没有来,值得一提的是,我发现刘凯和陈扒皮的身影。
他们俩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什么,说了一会儿,贪婪的看着台上一摞摞百元大钞,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整个场面闹了大约五六分钟,阎十七罢了罢手,只是一瞬间,场面就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他说:“请听题,余老板母亲生于海底栽葱那一年,倒钩金钩那一月,两头相撞那一日,夫妻上床那一时,你们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考虑,不准用手机联系外人,这派出所我安了信号检测器,一旦检测器响动,我将取消所有人的资格,再到别的地方请人办丧事,请你们记住,余老板之所以会请你们,就是顾及他祖上是东兴镇人,承包给外人于理不合,希望各位自觉点,好了,开始计时。”
说句心里话,我对这阎十七佩服的要死,无论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不给人留任何死角,难怪能跟在大老板身边,的确有些本领。
随着他话音落地,沉默了大概两分钟,刘凯第一个开口,说:“阎老弟,余老板母亲的生辰八字是不是1933年九月初十,酉时?”
阎十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个开口的是陈扒皮,他说,1923年九月十八、丑时。
阎十七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随后的六七分钟时间,很多人都说了一个生辰八字,其中刘凯说了三个,陈扒皮说了两个,换来的都是阎十七摇头。
看着他们一个个报生辰八字,我一点也不急,阎十七说的那四句话,其实是一首埋头诗,将生辰八字隐匿在里面,若不是跟老秀才学了一些风水,肯定也猜不出来。
要知道学风水的入门功课就是生辰八字,只有把死者的生辰八字推准,再结合生辰八字观地势,走五湖,最后看风水,选墓地。在推八字这一块,我跟老秀才学了很久,老秀才当时夸我有仙根,指的就是推八字这块。
就在我回忆老秀才时,阎十七的声音传来,“还剩最后一分钟时间,倘若没人答的上来,大家去郎所长那领个红包,留下来吃顿流水席,我再另觅他人来办丧事。”
“等等!”我站起身,先朝台上的一众县领导以及阎十七拱了拱手,算是拜年了,说:“庚申年,丙戊月,丁己日,壬酉时,不知对不对?”
阎十七脸色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为什么说这个生辰八字。
我笑了笑,说:“你第一句说,海底栽葱那一年,所谓海底栽葱根底深,所以,年份应该是庚申年。再按照六十为一甲子来说,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年份是民国九年,也就是1920年。倒钩金钩那一月,这句在场不少人都知道,金钩为6,倒挂为9,1920年的九月按照十天干十二地支来排序,应该是丙戊月。两头相撞那一日,一个月三十天,相撞之日应该是取中间十五之数,再依照排序来推应该丁己日。至于夫妻上床之时,在我们农村一直流传着一句,关门为酉,你先前说过余老板祖上是东兴镇人,想必也是农民,我便猜测夫妻上床应该在关门之时,也就是酉,而十五日的酉时,按照排序来推就是壬酉时。”
阎十七瞥了我一眼,面带微笑地问:“不错,余老板的母亲,的确是1920年9月15日,下午7点,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陈八仙!”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问:“真名?”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便坐了下去。这倒不是我不想说真名,而是在座的那些八仙全部盯着我,特别是那刘凯跟陈扒皮,他俩的眼神格外怨毒,盯的我心里有些发毛。
“心态也不错”阎十七赞了一句,好似看出我的担心,朝郎高打了一个眼神,说:“这场丧事承包给那年轻人,倘若谁敢来捣乱,郎所长你得管好治安。我们老板可不敢把工厂办在一个治安混乱的镇子。”
郎高站起身,他的动作很简单,先朝县领导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掏出一把枪放在桌面,说话的语气很淡,“为了咱们东兴镇的经济,你们几伙八仙与道士的纠葛暂时放下来。陈八仙一个人肯定办不了这场百万丧事,到时候需要请你们其中的一些人帮忙,谁敢暗中使绊子,捣乱这场丧事,以至余老板把工厂办到别的镇子,我郎高就算脱掉这身警服,也绝不会让这种破坏镇子经济的人活的好过,今天我把话撂在这,谁要是不信尽管可以试试。”
157.第157章 阳棺(9)
郎高这番话,让在场的八仙以及道士沉默下来,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不单单是一场丧事,还关系到东兴镇的经济。假如有一间工厂办在镇子,多少在家带孩子的妇人可以找到工作?往大点说,这叫引进外资,县领导跟镇领导能捞不少政绩,往小点说,这叫解决留守妇人工作问题。
整个场面冷了两三分钟时间,刘凯跟陈扒皮带头在郎高那领了千元红包便离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刘凯低声跟我说:“陈八仙,咱俩的事,以后慢慢算帐!”
“随你,你敢出招我就敢接!”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再理他,径直向郎高走了过去,打算领个红包,钱这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你小子,接了这么大的丧事,还特么来领红包。”郎高笑骂一声,递了一个红包给我。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阎十七走了过来,他跟我握了手,说:“初次见面,还请你尽全力办好这场丧事,余老板不会亏待你。”
我点了点头,说:“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委托。”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朝派出所的办公室伸手,说:“请到里面商讨丧事。”
我跟着他脚步走进办公室,这办公室我以前来过,是郎高的办公室,我找了一条凳子坐了下去,问:“不知余老板的母亲现在哪?”
“在镇上的医院吊着氧气,医生断言下午6点正会仙逝,在这个时间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打算。”阎十七坐在郎高的位置。
“这种事不好讲,首先要看老人家下午六点正是否真的会仙逝,我刚才算了一下,假如真的是下午六点正仙逝,时辰挺不错,生于酉时,死于正酉时,双酉象征着有财有福,这对后人有莫大的好处。”我推了一下老人家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咋回事,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双酉?哪里会有这么巧,正月的日子我大致上推了一番,唯独正月初一的酉时是死者的最佳时辰。
“下午六点正肯定会仙逝,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就这事余老板在香港问了不少看相算命的先生,他们说老人家正月初一的下午六点寿归正寝,再加上医院给的推断,应该不会问出题,你按照六点正给老人家安排一下丧事。”他解释说。
“若是这样的话,按照生辰八字来推,老人家的遗体需要停尸五天,不知你们打算把灵堂搭建在哪?老人家的墓穴又打算安在哪?”说完这话,我心理别扭的要死,玛德,人还没死,就先商量丧事,这特么不是诅咒老人家么?有钱人的想法,果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理解。
“灵堂打算建在镇子的正中心,墓穴的话,余老板在香港带了风水师过来,据说是八里铺的一座山,余老板已经派人去八里铺谈价买山,灵堂跟墓穴搭建方面,无须你操心,你只需要把丧事的场面办大。还有一点,余老板希望东兴镇所有房屋挂白,作为补贴,每家每户可以领五千红包,这个钱我们老板出,其它事情所需开支全部在那一百万里面。至于打算怎么办丧事,你看着安排就行。坏话我说在前头,假如丧事没办好,我们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说着,阎十七拿出一份合约,上面写着,承包丧事协议,后面是满满的一页字,说:“由于丧失费用巨大,我们需要跟你签一份合约,以此保证彼此的权益。”
我接过合约大致看了一下,上面全是主家的要求,并不是很过份,无非是要求丧事要热闹、顺利,不能中途退场。
看完合约后,我心里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这场丧事费用高达一百万,签合约也挺正常。再说,我就一穷八仙,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们骗,提起笔在上面签了我名字。
随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丧事,一直聊到下午5点半的样子,阎十七领着我去医院。路上,他让我请人准备开始办丧事,我没有直接打电话请人,而是打算先去看看老人家,就跟他说:“按照行规来说,人未死,不能先请人,否则会招来死者反感,弄不好会出事,等死者仙逝后,再请人。”
他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
我们走到医院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是5点38分,花了三分钟时间找到老人家所住的病房。
刚到病房门口,就见到屋子站满人,细数之下,大概二十七八个人,看他们脸上那股忧伤的表情,应该是老人家的亲属。
阎十七伸手指向屋内那些人,向我介绍道:“病床上是余老板的母亲,刘金秀,她旁边是余老板,余老板身后是他八个儿子,七个女儿以及余老板的四个老婆,剩下那些人是刘老太太的干儿干女。”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病床上的老人家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睛紧闭,正在输氧气。她左手抓紧病房的护栏,好像很痛苦。右手被余老板握住,握姿有些奇怪,好似老人家的手被强握一般。
那余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身卡其色的名牌衣服,面露凝色,双眼死死地盯着老人家,嘴里轻声呢喃着,“母亲,您老一定要坚持下去,儿子还没来得及尽孝道,您老怎能仙逝啊!”声音有些悲伤。
再看看余老板身后十五名子女,年龄最大那个估计有二十七八岁,是个女人,长相还算不错,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面色凝重地看着床上。
年龄最小的只有五六岁,是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也不知道咋回事,他面上竟然露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悲伤,这让我非常诧异,难道有钱人的小孩都这么懂事?
至于余老板的四个老婆,说句实在话,她们长的很漂亮,气质都是上佳,身上有股贵气,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她们是贵太太。
她们中间一名年纪稍微大些的妇人,在相貌跟气质上比其他三名妇人要差了一些。可,她给我的印象却是最深,因为,她双眼挂着泪珠,面色异常痛苦,整张脸都快扭到一起,双手紧握拳头,想向前走几步,却被身旁那三名妇人拉住。
在他们身上一一打量后,我正准备上前看看老人家的情况,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搭在我肩膀上。
158.第158章 阳棺(10)
我扭过身,朝后面看了一眼,眼前是一名年轻人,约摸十**岁,身上的衣服有些邋遢,脑袋特别圆,平头,一双眼珠特别清澈,嘴唇的右边有颗黑痣,跟我身高差不多。
我疑惑的看向他,问:“哪位?有什么事?”
他伸手指了指病床上的老人家,朝我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我出去说话。
我点了点头,跟阎十七打一声招呼,说出去有点事,他让我六点后一定要出现在病房。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5点50,还有十分钟时间,便跟着那年轻人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后,那年轻人看着我,说:“你…你…你好,我…我…我叫孙明,想…想跟你抬棺材。”
说完,他忽然朝我跪了下去,“我…我…我,我要赚钱,我…我…我要养家,别人…嫌弃我是…结巴,不…肯请我,求你…一定…要收下…我。”
被他这么一弄,我有懵了,连忙拉他起身,问:“咋了?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我…我…我在派出所门口,听…听…听说你接下百万丧事,我…我…我觉得你有真本事,就…一直…跟你身后来到医院,求你…让我替你工作…我妈妈病了好久,我…要赚钱…给她看病。”他脸上有股毅色,语气也是格外诚恳,说到给他妈妈治病的时候,眼角有些湿润。(ps:为了方便阅读,大家记住孙明是个结巴就行了。)
闻言,我愣了一下,本来这场丧事就需要请很多人,眼前这孙明正好找上门,再加上他的身世,我没想那么多,就同意下来。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按照我平常的为人,绝对不会轻易请一个外行人帮忙,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只是愣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正是这次的答应,让我人生多了一名生死相依的兄弟,那十年时间,孙明一直跟在我身边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时至今日,他依旧跟在我身边。
闲暇的时候,我问他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跟在我身边,他说:九…九…九哥是好人,滴水之恩,要…要…要涌泉相报。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在他跟我后的第三年,我们接到一场悬棺,龙绳忽然断了,棺材从空中掉了下来,眼瞧就要砸到我身上,他一把扑倒我,差点丢掉性命。当然,这些是后话,暂且不表。
孙明见我答应下来,当即又跪了下去,眼泪哇啦啦地掉了下来,说:“谢谢你,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终于找到工作了,有钱给妈妈治病了,妈妈也不用担心我养不活自己了!”由于他是结巴,这简单的一段话,他说了近两分钟。
听着这话,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苦涩,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人生就是这样,在很多人看来,很轻易就能得到一份薪资不错工作。
可,在有些人眼里,工作这两个字却宛如天边的彩虹,那么难以触摸,我当初走进抬棺匠之前也是这种心态,跟孙明有些像。
想通这些,我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哭出来,都是经济给逼的。
我将他拉起,给他递了一个红包,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既然你要跟着我抬棺材,这个红包算是开年红包,赶紧拿回去给你母亲买些药,剩下的钱再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明天来镇子最中央的地方找我,那里会搭建一个灵堂,很好找。”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我身上盯了一会儿,接过红包,也没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苦笑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六点只差30几秒钟的时间。
按照阎十七的说法,老人家在18点正会仙逝,我探出身子朝病房内瞧了一眼,奇怪的是,屋内多数人不是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家,反是盯着墙壁上的时钟,只有三个人是盯着病床上的老人。
真特么奇怪,老人家都要死了,还盯着时钟看个屁,有钱人的怪癖真多。
眼瞧秒钟那根指针就要走到数字12,病床上的老人家猛地一阵抽搐,挣扎了一两秒钟的时间,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我看了看时间,离6点正差了三秒钟。
我正准备走进去病房,就感觉屋内有股冷气吹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从我身边经过,这种感觉很冷,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碜。
我还没来得及想冷气哪来的,震耳欲聋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其中以余老板哀嚎的声音最大。
就在这时,阎十七走到面前,说:“老人家已经仙逝,接下来的丧事怎么弄?”
我考虑一下,说:“老人家死在病房,就以病房为灵地,先在她床前烧一些导领纸,然后跟我去河边请水。对了,棺材准备好没?”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棺材早已备好,目前放在镇子派出所,待灵堂搭建好后,可以将棺材抬进去,剩下来的事就全部摆脱给你。”
我点了点头,走到死者病床前,说:“死者的孝子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那些人好似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伫在原地也没动,直到余老板咳嗽一声,说:“你们先出去,等会需要你们的时候,我让十七喊你们进来。”
话音刚落,那些人立马就走了出去。
余老板走到我面前,跟我握了一下手,说:“年轻人,办丧事之前,我有一点需要提醒你,我对丧事只有一个要求,让我母亲走的热热闹闹,倘若不能让我满意,丧事费用我会克扣一部分。我余某人的钱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我希望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当然,作为丧事承包人,你可以赚取一部分钱财,但,我希望你不要赚的太狠,一切事情都要大规大局,该给红包的地方,我余某人也不会小气,红包大小按照你的表现给。”
我心里暗赞一声,这人看似大气,骨子里却精的要死,就跟他说:“这个您可以放心,我陈九也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您母亲的丧事,我会尽全力将场面尽量弄大,让她老人家走的顺顺利利。”
159.第159章 阳棺(11)
那余老板听完我的话,点了点头,跪在床头不再搭理我。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跟有钱人说话,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觉得心里很大。
深呼几口气,转身走出病房,找来一个瓷盆放在病床前,烧导领纸需要让死者所有嫡亲参与,我让余老板把那些人叫进来,按照,子、孙、儿媳、干儿干女的顺序来烧。
因为是在医院,我怕烧导领纸会惹来医院反感,就问阎十七在医院烧导领纸有问题没。
他说,来医院之前已经跟院方打过招呼,让我把医院当灵地办就行,甚至可以在医院内燃烧鞭炮。
听着这话,我再一次感叹,有钱就特么牛逼,想干啥就干啥。倘若换作普通人,别说放鞭炮,恐怕烧个导领纸都会被医院赶了出去。
在烧导领纸的时候,医院门口来了很多人围在外面看,阎十七想把门关上。
我说,烧导领纸不能关门,会得罪死者让丧事办得不顺利。他没再跟我说什么,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等了五六分钟,来了二十多名壮汉,将围观的人驱赶,然后守在门口,那派头像足了电视剧上演的hei社会。
说句实在话,看到这场面,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做不好这场丧事惹来主家反感,这些壮汉会揍我一顿,然后提着我丢了出去。
这社会很现实,穷人在有钱人面前,总要矮三分,我当时就是这个心理。
将围观的人赶走后,我看了一眼床上的死者,面相蜡青,嘴唇有些白,属于正常的死人相。我放下心来,靠在墙壁上抽闷烟,本来想趁这段时间找点工具,可又怕烧导领纸会突生异变外,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由于死者的亲人多,大概到晚上7点样子,导领纸才烧完,冬天的7点钟,天色早已黑了,我找来一面铜锣、一卷大地红、三柱清香以及一个水壶。(大地红:一种鞭炮,响声大,比普通鞭炮要好很多。)
弄好这些东西,我正准备跟余老板说话,他在我身上打量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就这样去请水?我的百万丧事费用跟那些普通丧事,有何差别?”
我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恍悟过来,既然是大丧事,在衣装方面肯定不能像普通丧事那么随意。我苦笑一声,走出医院,打电话给青玄子,找他借一身最好的道士装。
大正月找人借衣服是不吉。可,除了青玄子我也不认识其他道士,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开口。
他听后,就让我办丧事一定要万分注意,切莫漏过任何细节,也没再多说什么闲话,让我租辆摩托车去他们村口拿。
我跟余老板打了一声招呼,租辆摩托车去了一趟青玄子的村子,他所在的村子离东兴镇只有一里来路,花了五分钟就到了青玄子所在的村子。
村口放了很多东西,不但有办丧事的衣物,就连常用的丧事工具全都堆在那。
看到这情况,我知道青玄子忌讳正月碰丧事,只是将东西放在村口,人并没有来。
我给他打电话表示一番感谢,然后将那些东西绑在摩托车后面,直奔医院。
回到医院,我换上一身道士装,值得一提的是,这道士装并不是普通的道士装,而是红白交错的那种长袍,背后绣了两条金龙,前面绣了一条白龙,衣袖较宽松,腰间以下的位置全是黑色。
换好衣物,我找来一些白麻,朝余老板说:“子、孙两代人随我去河边请水,需要在脑袋系上白麻,不能让黑发露在外面,否则视为不孝,会影响到请水。”
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所谓请水,有两个意思在里面,一是领着死者的魂魄给河里的龙王爷瞧一眼,让龙王爷庇佑死者的魂魄,二是用子孙的孝意去打动龙王爷,让龙王爷赐‘净身圣水’替死者抹尸,以求来世有个好出身。”(请水分很多种,在道教里面求雨之类的祭祀,也称为请水。这里的请水指的是丧事一种仪式,两湖之地,这种仪式很盛行,到现在几乎所有丧事都会有这个步骤,具体过程都是大同小异,热闹程度视主家经济能力而定。)
他听后,接过白麻,撕了一块裹在头上,又给他子女每人撕了一块裹在头上。
“小兄弟,我想替婆婆尽点孝意,以儿媳的身份能去吗?”余老板的大老婆走到我面前,轻声问。
我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先前老人家临终的时候,就属她最伤心,我点了点头,说:“按照习俗来讲,死者的儿媳,可去也可不去,你既然要求,那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我拿出另外一块白麻,撕了一块给她,说:“裹在头上,待会去河边请水,一定要心诚。”
她朝我道了一声谢,便站在余老板身边,双眼盯着病床上的死者。
“小靓仔,我们三姐妹也要去!”余老板另外三个老婆走了过来。
这下,我有些为难了,在我们农村,以儿媳的身份参加请水,只能一人。哪有四个的道理,假如去四个,肯定会招来怪事。
当即,我摇了摇头,说:“只能让那位大婶去,你们三个在这守着老人家的遗体也是尽孝道,没必要跟着去请水。”
“余哥,人家是你明媒正娶回家的媳妇,办婆婆的丧事,为什么人家就不能去嘛!这要是让外人看到大姐一个人去了,还以为我们三个是er奶呢!”她们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女人,一边拉着余老板的手臂晃动,一边撒娇道。
这声音嗲的要死,听的我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有时候我真心不知道那些有钱人到底啥想法,人生就1。25升那玩意,找这么多老婆也不怕提前耗光1。25升跟阎王作伴。
那余老板被这么一晃,一直沉着的脸色缓了下来,轻轻拍拍那女人的手臂,说:“宝贝,你们都去!”
说完,他转身看向我,说:“瑶瑶说的很对,她们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哪有办婆婆丧事儿媳不去的道理,这个事情没得商量,她们四个必须去。”
160.第160章 阳棺(12)
余老板这话一出,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从来到医院后,他给我的印象是铁汉子,没想到在女人这方面,他跟普通人一样。可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通用。
既然主家开口,我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让她们在头上裹着白麻,随我们去请水。
我去请水的地方在我们镇子的东边,那里有条河,大概两三米宽的样子,具体多宽我不知道,只能估个大概。毕竟,谁会闲的蛋疼去量河面多宽?
说实话,就那河里的水,也不是我黑我们镇子,简直可以说不是水,镇上住着一百二十来户人家,他们的生活垃圾几乎都往河里扔,好几次造成河面堵塞,都是镇政府出钱清理河面。
后来,镇政府在河边竖了一块牌子,严禁往河内丢生活垃圾,违者罚款100元。河面这才稍微好一些,但,那河里的水还是乌黑色。
不过,也不是整条河的水色都是那样,靠近镇子中心的位置,有一片水域,镇民用竹片扎了一个大笼子,将生活垃圾隔开,那里的水较清,平常供镇民洗菜用。
虽说那时候的自来水在镇子已经普及,但是,一些人为了节省水费,都是拿菜到河里洗干净,然后回家再用自来水淋一次。
我们这次去请水的地方就是那片清水地,一路上,我拿着请水的工具走在前头,余老板以及他的家属跟在后面,阎十七跟一名壮汉抬着一张小型的八仙桌走在最后面,他们旁边五六名壮汉背着一些礼花以及照明的工具。
走到目的地,我让阎十七把八仙桌放在河边。然后,我将铜锣以及水壶放在桌子上,用朱砂笔写上死者的名字、生辰八字贴在铜锣上。
在铜锣上贴死者的名字跟八字,有引路的作用,意思是将死者的魂魄招到河边来。
做好这些,我让余老板等人站在我身后四尺的位置,然后点燃三柱清香,双手握住清香朝河边作了一个揖,将清香插在八仙桌下。
至于为什么插在八仙桌下面,也是有原因。龙王爷属于地界的神灵,倘若将清香插在八仙桌上,那是敬天上的神仙,只有插在八仙桌下面,才是敬龙王爷。
别看这清香只隔了一张八仙桌,两者却是敬不同的神明,有句古话说,不怕烧错香,就怕拜错神,指的就是插清香。黄纸可以乱烧,清香却万万不能乱插,一旦拜错神,会招来不祥。
插完清香,我拿起铜锣敲了三下,嘴里念了一段引魂咒,然后又敲了三下铜锣,抬步走到河边,正了正神色,嘴里念道:“天地茫茫月含悲,芳草风华寒霜催,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今天是公元2006年正月初一,东兴镇本土人士刘金秀,不幸恶病缠身,多方医治无效离开人寰,这是余家的不幸,这是子孙们的悲哀。我,陈九,受刘金秀之子相邀,特来河边请示龙王爷庇佑刘金秀的魂魄,赐下‘净身圣水’洗掉刘金秀老人家生前的是是非非,还望龙王爷悲天悯人!”
念完这段话,我猛地敲了一下铜锣,往后退了七步,围着八仙桌转了三圈,然后右脚重重地跺在地面,点燃三张黄纸,放在铜锣上,随同死者的生辰八字烧了。
待黄纸烧完后,铜锣有些烫,我将黄纸折成三段包着手指,拿起铜锣,将燃烧后的灰倒入河里。也不晓得咋回事,河边的气温变得有点冷,原本有些烫手的铜锣,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变得冷冰冰。
我伸手摸了摸铜锣,很冷,甚至有些黏皮肤,我也没想那么多,沾了三滴水滴在铜锣上,便回到八仙桌前。
做丧事肯定会遇到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要重要的环节没出问题,其它的问题就不叫问题。倘若每个环节都讲究完美,我敢肯定的说,没几个死者能安然下葬,毕竟,丧事本来就有些邪门。
回到八仙桌前,我提起水壶,朝河边作了一个揖,扭过头,向余老板等人,拉长嗓子,喊了一声,“刘金秀老人家的孝子贤孙,下跪,恳请龙王爷赐‘净身圣水’。”
话音刚落,余老板等人刷的一下,齐齐地跪在地面。我在他们身上打量一眼,提着水壶,下到河边,揭开水壶盖子,装满一壶水,再次回到八仙桌前。
他们见我提水回来,以为请水完成了,想站起身,我用眼神制止他们的动作,左手提着铜锣,右手提着水壶,朝河边再次作揖,嘴里开始念,请水词。
这念请水词,脚下也不能停,需要按照前进三步退两步,再前两步退三步的步伐来走,这期间的步伐不能乱,我们八仙把这种步伐称为‘三进二退五福步’
我嘴里念着请水词,脚下踏着三进二退五福步,待请水词念完,脚下已经来来回回踏了七次,回到原地,我朝河边再次作揖,揭开水壶盖看了一眼。
水壶里面的水竟然是黑色,我以为是夜色的关系,造成视觉出现色差,便找阎十七拿来一个手电筒,照着水壶的水,没错,是黑色的水。
玛德,怎么回事,我的仪式压根没出错,这过程也是非常顺利,怎么会变成黑水?难道是河里的水有问题?我拿着电筒照向河边,刚才盛水的地方,那水源是清的。可,这水壶的水怎么会是黑水?
我百思不得其解,将水倒了出去,又从河里盛了一壶水,做仪式之前,我特意看了一下水壶,里面的水是清的。待念完请水词,我再看水壶的水,特么的,又变成黑色了。
一连试了三次,每次念完请水词,水壶的清水都会变成黑色,这请水是丧事最简单的一个仪式,倘若这个环节就出现问题,那后面的环节,还得了?
按照我们这边的丧事风俗,我仪式绝对没有问题,那只有一个可能,跪在地面的孝子孝孙有问题。
想到这里,我有些火了,也顾不上对方是有钱人,朝着余老板等人,吼了一嗓子,“全部老老实实地跪着,脑子别特么想些龌蹉的事,若是得罪死者,让死者回来找你们,我可管不着。”
161.第161章 阳棺(13)
“哟呵,小靓仔,自己道行不精,反倒怪我们不诚心。”那名余老板喊瑶瑶的贵太太,讥笑我一句。
本来请水出问题,我心情就有点不爽,被她这么一讥笑,我差点就暴走了,走到她面前,指着她跟她身旁的另外两名贵太太,怒道:“就是你们三个跪在这里惹得祸,你们三个人站到一旁去,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习俗,无论有钱没钱,正房只有一个,而死者认可的正房也只有一个,有些人就算有钱在外面找了er奶,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丧事上,有伤风俗。
丧事就是这样,在某些环节上对嫡亲很重视,特别是请水这一环,对嫡亲要求非常苛刻。记得,年前的一场丧事,我在请水的时候,死者的孙子并非嫡亲而是他儿媳偷人生的,捣鼓老半天,那水壶就是装不住水,只要一盛水就漏,后来死者的孙子尿急去厕所,水壶莫名其妙就不漏了。
想到这里,我越发肯定是那三名贵太太的原因,语气陡然升了几分,朝着余老板就说,“假如你这三位太太不肯走开,以我之见,请水没必要进行下去了。这黑水提回去,不但不能给你母亲净身,反倒会招来祸水,倒不如在医院装些自来水给你母亲擦拭身体算了。倘若觉得我陈九道行低不配办这场丧事,我立马走人,分文不取。”
我语气有些强硬,这也没办法,丧事不像喜事要把活人招呼好,丧事是把死人招待好,至于活人怎样招待那是主家的事,我的责任只是死人。
倘若不是我家缺钱,这百万丧事又诱人,我特么现在就想走了。郎高说的对,有钱人的丧事不好办,我到现在才算深有体会。这请水要是放在一般家庭,我只要说谁有问题,那人立马就给我滚蛋了。
“哎哟喂,四妹说的有理,就这道行,接下这丧事,真拿自己当高人了?也不能拿镜子照照你那副穷酸样。要走就赶紧,咱家有钱还怕没人办丧事?”另外一名贵太太,讥笑道。
“二姐说的对,就这穷乡僻壤的破镇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福气,竟然生出老公这么厉害的男人,在我看来,这破镇子的福气、财气全部被老公一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余老板怒道,“姚玲,你住嘴,老实在那待着。”
说完,他在我身上打量一眼,沉声问:“你能确定是我这三个太太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走到八仙桌前,没再理会他们怎么去选择,假如那三名贵太太不走,我走。玛德,正月接丧事本来就是大忌,若是再遇到不顺利的丧事,我特么真担心自己会变成老王那样。
不过,对那贵太太说的福气、财气,我留了一个心眼,这场百万丧事,好像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难道里面有内情?
等了三四分钟,那三名贵太太极不情愿的站起身,走到阎十七面前,双眼充满怨恨地看着我。
我没理会她们的眼神,朝着余老板等人,喊:“哭大声点,伤心点,往死里哭,就算是假哭,掐着自己大腿也要给我哭出来。”
顿时,哭声震得我有些刺耳,特别是余老板的大老婆,哭的最伤心,就连嗓子都有些嘶哑,想必她跟死者的感情应该最深。
我朝她招了招手,她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抽泣地问:“小兄弟,有事吗?”
我嗯了一声,将水壶交给她,说:“等会你到河边盛水,我来念咒,记住,一定要诚心,脑子想着老人家生前对你的好。”
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提着水壶朝河边走了下去,装上一壶水,按照三进二退五福步走了七次,我在旁边一边念请水词,一边烧黄纸。
待一切搞好后,我从她手中接过水壶,呼吸有些急促,轻轻地揭开水壶盖,双眼死死地盯着水壶内,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眼睛都盯在我身上,余老板面色沉重地问:“怎样?清水还是黑水。”
我在水壶内打量半天,呼出一口气,喊了一句:“清水,燃鞭炮、放礼花!礼毕。”
说完,我用水壶的壶嘴在铜锣上撞了一下,发出来的声音格外清脆。
随着这声音一响,余老板等人站起身,阎十七在一旁点燃鞭炮,礼花。那礼花打出来的烟花当真好看,将漆黑的夜晚照的五彩缤纷。
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请水完成而变好,反倒有些沉重,余老板的大老婆走到我面前,轻声问,“小兄弟,咋了?看你脸色有些不对?”
我摇了摇头,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按道理说,她在香港,我在衡阳,两地相距近一千公里,不可能见过她。但是,她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是亲人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
愣了一会儿,我问她:“你以前来过衡阳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她疑惑的问我。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总不能说,我感觉你是我亲人?这特么不是自找难堪么?她一有钱人太太,我一穷小子,乱认亲戚,那不是攀高么?
压下心头的疑惑,收拾一番东西,准备去医院替死者抹尸,然后着手请人,这场百万丧事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这时,余老板走了过来,递了一个红包给我,很厚,估计有好几千块钱。我没有客气,伸手接过红包,说了几句吉祥话,抬步朝医院走去。
“年轻人,请留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余老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扭过头,问:“咋了?有什么问题?”
“刚才的请水仪式,真的是我三位太太的原因?”他问。
“或许吧!这种事情不好说,从刚才的请水来看,死者只认正房,也就是说,你母亲心里只认刚才那位大婶的地位,其他三位,恐怕…”
我这话说的很委婉,若是说的直白会损阴德,民间有句俗话说,“宁坼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足见毁人婚姻的罪孽。
162.第162章 阳棺(14)
那余老板在我身上盯了很久,缓缓开口,说:“若是我三位太太继续待在东兴镇,会不会影响到丧事?”
我想了一会儿,说:“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可能会出现问题吧!毕竟一夫四妻,于礼不合。而丧事重视的就是一个‘礼‘字。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余老板能让那三位贵太太,在丧事期间不要出现在东兴镇。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意见,决定权在你。”
“行,我考虑一下!”余老板点了点头。
我们抬步朝医院走去。路上,我们俩聊了一下丧事,他提到全镇挂白,问我有啥意见?
我沉默不言,虽说我们镇上才一百多户,在经济上比其它镇子也要落后。可对于挂白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忌讳。
当然,每家每户给五千,也不是没人愿意。相反,我认为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只是挂一面白布,就能捞五千,这种好事,没几个人会拒绝。在重金的诱惑下,所谓的丧事礼仪,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问他,“为什么要全镇挂白?”
他说:“母亲大人生前喜欢热闹,我想让她老人家走的热热闹闹,作为子女,丧事就应该大办特办,毕竟,这是母亲大人在阳间的最后一次。”
我诧异的瞥了一眼他,只是因为老人家喜欢热闹,便能耗如此巨资为母亲办一场丧事,这余老板是个少有的孝子。我点了点头,说:“我尽全力替你办好这场丧事。”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不知不觉走到医院,刚进病房门口,老人家的干儿干女站在一旁聊天,见我们进去后,打了一声招呼,继续自顾自的聊天。
我走到死者身旁,在她身上打量一眼,很安详,便让余老板找来死者生前的衣物,扯下一块布做尸巾,然后让余老板替死者抹尸。
他啥话也没说,提着水壶在病床上替死者擦拭遗体,大概擦了三十分钟,又替死者换上寿衣寿裤以及寿鞋。
让我奇怪的是,他给死者穿的寿衣裤,并不是我们这边的寿衣,而是那种深蓝色的寿衣,衣袖、两肩、衣角、裤腿以及鞋边都用金线缝了一圈。
我有些疑惑的问他,为什么要穿这种寿衣。他说,普通寿衣有些寒酸,穿着带金线的寿衣,让老人家在阴间过的好些。
听完他的话,我也没想那么多,各地方的丧事风俗有些不一样,指不定香港老人家仙逝就是穿这种衣服。
替死者穿好衣物后,余老板用一床金丝绵被将死者的遗体完全掩盖,再把金丝绵被的被角扎在死者身下。
这过程看的我有些咋舌,心头有些疑惑,余老板怎么对抹尸这么了解?他给我的解释是,他父亲仙逝的时候,他见人这样弄过,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也算有些经验。
真的是这样吗?
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没再研究下去,就对他说:“现在是夜间,不适合入殓,暂时让老人家的遗体在医院停一晚上,明天一大清早再入殓,这期间不要断了老人家的香火以及黄纸。”
他点了点头,说:“好,那今晚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守在老人家的遗体旁边就好!”说完,我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病房,明天需要很多人手来帮忙,打算开始请人。
我一边朝医院外走去,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是余老板的大女儿。
她伸手做了一个握手的动作,说:“你好,我叫余倩,有些事情想请教你。”她的声音很好听。
“你好,陈九,不知道有何事?”我象征性的跟她握了握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到旅馆详谈!”说完,她转身朝医院外走去。
我哭笑不得,这女人好似在命令我一般,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无奈之下,便跟着她的脚步走了过去。
来到旅馆,我考虑到自己晚上没地方落脚,先给自己开了一间房,随后去了她的房间。
我们镇子的旅馆简陋的很,说白点就是一张床,几张桌椅,一台电视机。经过余倩的一番精心装扮,这房间的档次高了几分,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她给我倒了一杯咖啡,咖啡的包装袋上全是英文,我不认识,想必档次很高。
我接过咖啡,在茶几前坐了下去,喝了一小口,味道还不错,不愧是洋货,忍不住在那咖啡的包装袋上瞧了一眼。
这时,她走到我对面,顺来一条凳子,开门见山的说:“我希望这场丧事,你一定要用心作法事,让祖母老人家走的安安心心,其次才是办得热热闹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以丧事顺利为主?”我放下咖啡,疑惑的问她。
她点了点头。
“这是余老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我问。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说着,她站起身朝我弯了弯腰,“我代表我母亲以及我小弟三人,恳请你一定要将祖母的丧事办顺利。”
听完她这话,我有些愣了,余老板等人要求将这场丧事办热闹,而眼前这女人却要求以顺利为主,这其中是不是有啥猫腻?
就跟她说,“将丧事办得热热闹闹,就是为了让丧事顺顺利利进行下去,这两者并不冲突啊!”
“不,顺利是一回事,热闹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想让你给句准话,能不能顺顺利利做好丧事,让祖母热热闹闹走完阳间最后一程。”
我点了点头,说::“我既然接下这场丧事,自然会尽全力而为,我要对死者负责,对主家负责,这一点无需你操心。”
“嗯!”她再次朝我弯了弯腰,说:“谢谢你!”
我没再跟她说什么,抬步朝房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我停下脚步,扭过身,问她:“冒昧的问一下,你母亲跟你小弟是谁?”
“请水的时候,跟你说话的那妇人是我母亲,我小弟是最小的那个,其他弟弟妹妹全是二妈、三妈、四妈的子女。”她答道。
163.第163章 阳棺(15)
我‘嗯’了一声,心中有些释然,倘若没有猜错,余老板娶这么多老婆,应该是子嗣问题。他大老婆的大女儿二十五六岁,小儿子才五六岁。也就是说,中间那二十年,他大老婆一直没有为他生下儿子,这才娶了好几个老婆。
想通这些,我正准备抬步走,余倩喊了一声等等,我疑惑的问她,“还有什么事?”
“看你挺喜欢喝咖啡,这一袋咖啡送给你,算是大正月的礼物!”说着,她递了一大袋咖啡给我,细数之下,里面好几十小包。
我愣了愣,也没客气,伸手接过那一大袋咖啡。说句心里话,对这咖啡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喝。之所以收下来,那是因为想拿这咖啡给父母尝尝鲜,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别说洋玩意,就连省城的一些食品都很少吃到。
我朝她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开房间,心里记下余倩这份人情。
回到房间,我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老王,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接通,老王声音有些迷糊,应该在睡觉,他问我,“九伢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打电话给我有么子事喽?”
“我接下百万丧事了。”我说。
“什么?你父亲说你去县城了,你咋跑镇子去接丧事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去接丧事,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啊!”他的声音很愤怒。
“暂时先不说这个,老王,有没有丧事乐队的电话?”我问了一句。
“没有!大正月的谁愿意去办丧事。”他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老王,丧事已经接下,连合约都签了,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你将丧事乐队的电话给我。另外你替我问问刘寡妇,看她愿意来镇子当厨师,工资方面是平常的十倍!”
“九伢子,你…你…你”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长气,说:“138xxxx,这是丧事乐队老李的电话,他手底下有七八支乐队,价钱方面挺公道的,也不会乱宰人。至于刘寡妇,我等会去她家问问。对了,九伢子,八仙方面,你打算找哪些人?我再跟你讲一次,过年那天给你讲的全是真事,我们圈子内很多人都知道,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去,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儿子今年高考,我怕抬龙柩带来厄运,影响我儿子高考的成绩,这场丧事我就不去了,希望你别见怪。”
“没关系的,我心里有数,等会刘寡妇愿意来,你给我打个电话,不愿意,你也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找别人。大过年的跟你说丧事,真对不起了!”我颇为尴尬的说,
说句实在话,我并不想给老王打电话,他比较忌讳正月的丧事。可,这也没办法,平常办丧事,请人之类的琐事,都是老王一手经办。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说:“九伢子,咱俩是隔壁邻居,又沾了一点亲,你这么说就见外了。现在的问题是,你接下这场丧事,打算怎么搞下去?大正月的,不但很多八仙不会去,就连一些帮忙的,也有很多人不愿意。”
“不至于吧!今天接丧事的时候,那场面你是没看到,咱们镇子的八仙全去了,就连隔壁几个镇子的八仙都跑了过来,请人方面,只有要钱应该能好办吧?”
“呵呵!”老王冷笑一声,“一百万用来办丧事,请人是没问题,假如那些人在办丧事的时候出事了呢?断手断脚了呢?谁赔钱?你有多少钱赔给人家?”
被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懵了,假如出事了咋办?,就问他,“那现在咋办?”
“你连合约都签了,能咋办?只有硬着头皮办下去。在礼仪方面,一定要诚心诚意做到最好,尽量不要出现意外,只要将死者平平安安地送上山下葬,就算是万福。”
随后,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儿,老王告诉我,一场盛大的丧事需要请哪些人,办哪些仪式,场面应该怎么弄。大概说了二十来分钟,全是关于丧事。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床上发呆,这场百万丧事,看上去非常光彩,被老王这么一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甚至有些后悔接下这丧事。
在床上待了十来分钟,老王再次打电话过来,他说:“刘寡妇明天一大清早去镇子,还会带村子几名妇人去帮忙,工资方面不要你的十倍,比平常高一点就行。”
我有些愣了,那刘寡妇一直就是视钱如命,这次竟然会主动要求降工资,真tm不正常,我就问老王,为什么。
他说:“刘寡妇看你平常对她不错,有活都会叫上她,她这次算是报答你。”
我没再说什么,至于工资,我说给平常的十倍,就会给平常的十倍,并不会因为她一句不要那么多,就不给。毕竟,大正月的让人办丧事,肯定是不吉,若是钱财上再亏待别人,哪有人愿意来帮忙。
随后,我招呼老王切莫让我父母知道这场丧事,他说:“你安安心心办那场丧事就好,你父母那边,我会给你找好借口。”
挂断老王的电话,我给乐队的老李打了一个电话去,跟他大致上讲了一些主家的要求。老李说,愿意给我安排一支32人的乐队,工资方面是平常的三倍,由于是正月,红包方面也需要提高。
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这场丧事,说白了,钱不是问题,就怕人不来,只要人来,在金钱方面保证能让人满意。
联系好乐队后,我给高佬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大正月办丧事。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陈八仙呐!这个电话是你打的,我才会去。倘若换成其他人,老子不但不去,还要将他祖上十八代骂个遍。”
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们这伙八仙,在性子上跟老王有些像。所以,在忌讳的事情上,跟老王也是一样。我之所以会给高佬打电话,就是觉得身边缺个主心骨,老王已经表态不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高佬身上。
本以为高佬会有一番说辞,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至于原因,我心里明白的很,只因为我是陈八仙,只因为我是陈九,更因为这么多场丧事下来,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他这是选择无私的相信我。
可,对于这场丧事,我心里没有把握。就怕会辜负高佬的信任,我正准备说点什么,高佬又说话了。
ps:最近这段时间,更新确实慢了不少!小九先给大家道个歉,下周我尽量保持每天更新四章到五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九,这个月还剩下11天,月票成绩不是很理想,希望有月票的兄弟姐妹们能够给小九一个支持。
164.第164章 阳棺(16)
“这场百万丧事,打算请多少人?”高佬在电话那头问。
我愣了一下,说:“估计得两百号人左右!”
“需要这么多人?”他问。
“主家要求把场面弄大,我打算用死者娘家人的名义,请条龙热闹气氛。”我说。
“需要多少舵手?”他疑惑的问。(舵手:舞龙的人。)
“118个舵手,只有人多才能将龙耍起来,不然会显得寒酸。”
我嘴里说的‘龙’,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舞龙。最上面是一条龙形的彩布,下面很多‘舵把’,再由舵手拿着‘舵把’,按照特有的规则舞起来。
龙的大小由舵把多少而定,一般‘舵把’是十一或者十八个,我说的118个舵手,是最长最豪华的龙,再多就坏了规矩。
很多人肯定会认为龙是吉祥物,丧事上怎么能请‘龙’?这其中有很多门道。就中国舞龙市场来说,分成两派,一为北龙,二为南龙。
以龙身来说,北龙龙头比较细小和轻巧,用料多数是传统的纸扎,或者比较轻的胶质,以便舞出花式动作。譬如:左右翻腾、空中采青。北龙具有艺术性质在里面,在世界上比较流行,在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方,经常举办龙艺赛事,中国用北龙参赛,拿下很多奖项,为国增光不少。
而我们南龙的风格,胜在气势。这气势来源于龙身比较重,有些地方,光龙头就有80来斤。所以,在动作上,南龙没有北龙那么花俏,但是,气势上却要胜过北龙很多。
正常的龙身是九米左右,也就是十一个舵把,由于我们南龙不追求灵活,龙身可以增长,像我请的118个舵手的‘龙’,龙身有千米长,能让整个丧事变得异常热闹。
因为南龙有气势,动作简单易记。所以,南龙经常出现在各大喜事上面,演变到后来,就连丧事上也会请‘龙’,一为热闹气氛,二为借‘气’,借龙气去安抚死者,以图来世有个好出身。
按照正常程序,请南龙讲究特别多,假如死者为男性,请龙的人,只能是死者的兄弟侄子一类嫡亲,假如死者为女性,请龙的人,只能是娘家人。
有请,就有接,而接龙就是主家的事,很多丧事主家,不愿意接龙,一是接龙的费用高,二是,接龙的过程极为复杂,会让死者的法事时间缩短。因为,无论是请龙,还是接龙都是在作法事那天。
言归正传。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找118个人去舞龙,恐怕有点难找啊!”
“若是平常,多数人都去广州等地方打工,118个人可能难找,但是,现在是正月找118个人舞龙,应该不是问题,毕竟,老人家86岁仙逝,算是高寿喜丧,很多人愿意沾点寿气。”我说。
“希望如此吧!”高佬淡淡地说了一句。
随后,我让高佬替我找118个人来舞龙,我怕两龙相冲伤到死者魂魄,便让他在生肖上不要请龙年出生的人,高佬答应下来,我挂断电话。
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肯定没什么时间睡觉,跟高佬挂断电话后,我便入睡。
本来想叫郭胖子跟陈天男下来帮忙。可是,想到老王说的话,我打消这个念头了。
郭胖子跟陈天男就是刚入行的两个新人,在礼仪方面,懂得肯定没有高佬他们多,一旦出现啥问题,他俩搞不好就会出事。有些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起床洗涮一番,穿上道士装,径直向医院奔去。
刚进医院,就看到阎十七蹲在门口打瞌睡,想必昨天夜里没睡觉。我走过去,在他肩膀拍了一下,轻声问:“余老板呢?”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疲惫的说:“在病房守着老人家的遗体。”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病房。
我跟他道了一声谢,走进病房,就见到屋内很多人倒在地面,以各种奇怪姿势打瞌睡,余老板坐在床头打瞌睡。他大老婆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双眼盯着死者,眼睛泛红。
见我进来后,她朝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早,然后推了推旁边的余老板,说:“老余,陈八仙来了。”
余老板醒后跟我扯了几句话,我们开始商量入殓的事情,说了大概十来分钟时间。
这期间,我在病房内寻他另外几位老婆的身影,没看到她们。于是,我疑惑的问他那几位贵太太哪去了?
他说:“我已经让她们回香港了,就连她们的子女我也一并让他们回去了,现在就剩下我大老婆以及她的一对儿女。”
对于这个结果,我非常满意,少了那一群人,丧事能更好的进行下去。至于原因么,按照风俗来将,他们属于‘野人’,不适合出现在丧事上。
商量好入殓,我让阎十七带着几名壮汉去前头打招呼,让镇子的人不要出现在医院到灵堂的这段路面。
待阎十七走后的七八分钟,我让余老板背着死者的遗体朝灵堂走去,我在一旁撑着黑色油纸伞,挡住阳光,拉长嗓门,吆喝着:“死者入殓,生人勿近!”(注:无论下雨还是晴天,这油纸伞必须打,就算是黑夜也必须打,死者不能露天。)
灵堂离医院有些距离,好在是一大清早,再加上阎十七在前头打了招呼,一路走过去,我们并没有遇到生人。
来到灵堂时,我愣住了,眼前这灵堂好生怪异,平常的灵堂都是以黑白为主,而这灵堂搭竟然以金色为主,黑白两色为辅。
更奇怪的是,灵堂竟然高过四周的房屋,足有三四丈之高,灵堂门口的正上方,一个带白底黑字带金边的奠字,看上去特别妖艳。
“余老板,你把灵堂搭建这么高,于礼不合吧?”我在离灵堂两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昨天搭建灵堂的时候,是经过镇长跟镇民的同意,才会把灵堂搭建这么高。”余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死者的遗体朝灵堂迈去。
165.第165章 阳棺(17)
玛德,我心里暗骂一句,哪有灵堂建的比房屋高,倘若丧事进行的顺利,问题倒不是很大,顶多就是镇民身体有些不适。
但是,丧事一旦出现问题,那镇民就特么会倒大霉。也不知道那些人咋想的,竟然会同意,这中间那余老板肯定花了不少钱。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初阎十七跟我说,搭建灵堂的事不需要我插手。玛德,捣鼓半天,他们竟然把灵堂建的这么高,以我处事的方式来办,绝对不会建这么高。
我跟上余老板的脚步,疑惑的问他:“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让你母亲热热闹闹走完最后一遭?”
他扭过头瞥了我一眼,说:“年轻人,办好你该办的事情就好,其它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听着这话,我有些火了,虽说我不住在镇上,但是,丧事不能这么办,这特么就是坑人。
我怒道:“我既然接下这场丧事,所有事情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办,这灵堂必须坼了重建,绝对不能高过四周房屋。”
他停下脚步,在我身上打量一眼,语气很淡:“年轻人,昨天夜里我向镇长打听过你,知道你办丧事事很尊重风俗。我劝你一句话,这社会很现实,你的那些规矩要改,万事得向钱看直。你瞧瞧四周那些房屋,哪户人没拿我送过去的一万?他们都同意灵堂搭建这么高,你一个外人何须这么愤怒?听我一句话,安心办丧事,不然,我会拿着合约去法院起诉你,告你一个诈骗罪。你不但要赔偿我的损失,还要蹲几年监狱,得不偿失,你自己考虑。”
一听这话,我心里怒火中烧,怒道:“那是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灵堂搭建这么高,万一丧事出问题,你让我们镇子的那些人咋办?搞不好就会出现死人压活人,这特么就是坑人!”
“呵呵!”他冷笑一声,没再理会我,背着死者的遗体就朝灵堂走去。
我特么真想摔下油纸伞一走了之,可,这样对死者不尊重,我们这行无论发生任何事,对死者都要保持足够的尊重。于是,出于职业道德,我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刚进入灵堂,我再次愣住了,玛德,灵堂好大,起码有**十平方,四周摆放一些木凳,一口大金棺摆在灵堂正中间,棺材盖竖在灵堂旁边。
我走近一瞧,这棺材比我们平常用的十大合棺材还要大上两倍,用上等金丝楠木做成,外面油了一层金漆,里面是用红色带金粉的油漆油成,在灯光的照耀下,那棺材竟然隐约有些金光。
棺材的头部雕刻一只饕餮(tao、tie),那饕餮看上去十分狰狞,头颅微微上扬,张开嘴好似在吞噬什么东西。玛德,这棺材有问题,以前听老秀才说过,在棺材方面,每个地区都有些不一样,有的地方棺材外面是油红色,有的地方是油金黄【色】,像这种纯金色的棺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还有那棺材头部的雕刻,一般平民百姓的棺材,做出棺材的样子就行。家境稍微好一些的主家,顶多在棺材里面,雕刻一副八仙过海图或荷花图。棺材外面很少会雕刻东西,一是因为在棺材头部雕刻东西,对雕刻者的刀工十分苛刻,搞不好就会破坏棺材。
有时候就算雕刻好了,也并不代表平安无事,这种雕刻极为讲究。例如,雕刻出来的东西,头应该朝哪?嘴朝哪,眼珠又应该以什么姿态呈现出来,只要一个地方搞错,就会让死者睡的不舒服,找后人麻烦。
正因为这么多讲究,有雕刻的棺材往往比普通棺材要贵上好几倍。更为重要的是,棺材外面的雕刻多数以重明鸟、貔貅(pi、xiu)、凤凰、肥遗以及荷花为主,用饕餮作图的棺材很少见。(注:肥遗是怪蛇,一个头两个身体,六条腿和四只翅膀,据说雕刻在棺材头部,能防止虫蚁啃噬棺材。)
要说这棺材没问题,打死我也不信,想到这里,我跟余老板说:“我昨天来的匆忙,忘了带工具,需要回家一趟拿工具,你先找床凉席放在地面,将死者放在上面,再找一床棉被盖上。”
说完这话,我看到余老板脸色变得很难看,也没理会那么多,抬步迈出灵堂,我必须搞清楚这棺材,一旦入殓进去,不但死者睡的不舒服,搞不好我也会出事。
迈出灵堂后,我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直到看不见灵堂,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掏出手机准备给老王打电话,让他叫我父亲听电话,父亲是鲁派木匠,又是专门做棺材,对这方面的知识肯定比我丰富多了。
考虑到我骗父亲说去了郭胖子家,直接提棺材的事情,肯定会让父亲起疑,想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总算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理由,拨通老王的电话,让他叫下我父亲来接电话。
碰巧的是,父亲正在老王家玩耍,不到一分钟,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九伢子,你么子时候回来?初三要去你舅舅家拜年了。”
“可能要晚点,郭胖子父母留我在他家玩几天,说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呢!”我这谎话说的很合适,平常父母跟我说话时,有意无意的催我早点结婚,我说相亲,他们才会同意我留那么久。(注:我们农村那边很多女的,16岁嫁人,男的18岁就娶媳妇了,有的甚至更早。)
听我这么一说,父亲哈哈一笑,说:“好,那你就在县城多留几天。”
随后,我又跟父亲扯了几句闲话,将话题一转,支吾道:“父亲,您上次不是说,您是鲁派木匠么?郭胖子有个亲戚做了一口棺材,棺材的全身油成纯金色,头部雕刻了一直饕餮,这棺材是啥意思?”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徐徐道:“你确定是饕餮?不是貔貅或者狮子?”
父亲这么说也是有原因,饕餮、貔貅、狮子这三种神兽在一些特征上很像。若不是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我脑子回想一下那棺材上的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