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桃花三月
晨雨心中诧异,但直觉中却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地底,而且到了一条大河之中。
是黄河!
她每次从瀑布之中出来时,都是到了黄河之侧,却没想到如今从那条充满涡流的通路出来,亦是到了黄河!
转念之间,晨雨就感觉身形一轻,已被单飞带的凌空而起,竟然出了水面!
晨雨心中诧异,暗想就算自己从水中冲出,恐怕也是做不到这点,单飞带着她,又是如何能够做到?
若是有人这时在黄河边上望见,亦是会觉得匪夷所思,不信有人竟能从水中飞了出来。
二人冲出水面不过片刻的光景,将将下落。
天光微明,原来已是晨曦。
晨雨蓦得呼到清新之气,精神为之一振,转眸之间,突然眼中一凛——他们正近岸边,水中有黑色细木桩般的东西正向他们游了过来!
是水蛇!
晨雨知道黄河岸边多有水蛇出没,但如此粗长的倒是少见。她早有警惕,才要伸手拔剑,就见那水蛇已向他们咬来。
晨雨手才摸及剑柄,不想单飞好像早知道危险,只是伸手凌空一抓一甩,那条如树粗壮的水蛇竟被他远远甩了出去。
单飞却借这一甩之力搂着晨雨再次腾身而起,半空一个转身,如柳絮般轻轻的落在岸边。
有落英缤纷,芳草鲜美。
花香若有若无的传来,晨雨松手离开了剑柄,转头望去,眼中带分喜悦之意。岸边竟有好大的一片桃花林,桃花开的正旺,原来如今已到了三月!
晨雨回眸转望单飞。目光落在单飞的手上,单飞一笑,松开了搂住她腰肢的手臂,叹口气道:“我们出来了。”
“可你早就出来过,是不是?”晨雨反问道。
单飞微笑不语。
晨雨轻声道:“以你如今的能力,要脱困早就不难。说不定你早已经出来过。这才对水势这般熟悉,这才对水蛇并不惊诧,这才就算带着我一同游,仍旧如平时一样?”
单飞又是笑笑,只是说了两个字,“不错!”在能够胎息后,水中的危险对他而言,早去了大半,只是一天的功夫。他就已经熟悉双涡之力,付出的代价当然是头上的大包。
他看起来冷静,心中却急。
不用数天的功夫,他就已经对乱涡之中如何处理清清楚楚,再用半天的功夫,他就冲到了这里,看到了水蛇。
当初见到水蛇时,他着实有分慌乱。幸好他如今水中灵活早不下鱼类,水蛇虽然恐怖。但早咬他不到,他当时手忙脚乱的击退水蛇,算是死里逃生的到了岸边。
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种水蛇毫不畏惧,脱水而出那一刻,似乎都要长了翅膀飞了起来。
只是轻轻的纵跃,就如随风而逝。而体内充沛之力,让他亦是明白自己早非从前的单飞。
不过那一刻他没什么狂喜,立即想到如何带晨雨出来。
他带块长条的石头入水,又用了十数天的功夫,终于确定能把石头都带个来回后。这才走到晨雨的面前向她保证——一定会带她出去。
这些事情他都是默默去做,并不求晨雨知道,哪想晨雨这般聪颖,居然猜到了这点。
晨雨听单飞承认,凝望他片刻,终于没说什么,转身向前走去。
单飞不知道她什么心意,跟在她身后踏着芳草花瓣前行,那一刻仿佛忘记了世上的纷争。不知为何,他那时脑海中突然想起诗言留下的那首诗。
云在水中水行船,花在心中心在岸;
纵明千古兴衰事,难忘桃花三月天!
如今正是桃花三月,诗言遇见曹棺,多半也是三月的某天。看着花瓣偶尔轻落而下,单飞突然想到——原来很多世人其实都和曹棺一样,有初见恋人般的轻柔、有闯荡天下的豪情、亦有一身落寞的无奈。
曹棺在哪里?
可无论他在哪里,看到桃花灿烂的时候,想到的肯定不再是旁的事情,只有诗言。
单飞眼中看着的也只是晨雨,就见她轻盈的穿过桃花林,一直沿着岸边走着,不知许久,漫无目的般,单飞倒也没有介意时光流逝。
好不容易从绝境逃生出来,他那一刻真的没有去想太多,他没有想到邺城,甚至没有想到女修之棺。
他只想着这一刻的淡然。
晨雨终于止步下来,回转身望着单飞道:“我们要去邺城,去见女修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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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灿烂,阳光初升。
单飞望着春光,心中很有些感慨,他是深秋去了北邙,哪里想到过这一去就是半年之久。沉默片刻,单飞皱眉道:“我知道你是奉师命一定要做到这点,可是我却知道……女修之棺并不好见。”
晨雨似有些不解,“你见过女修之棺?”
单飞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不错。”
“在邺城?”晨雨又问。
“是。”单飞并不隐瞒,他知道这些事情晨雨恐怕不能理解,但知道晨雨会选择相信,因为他没有说谎,而晨雨恰恰能分辨别人是否说谎。
晨雨娇躯似挺了下,反手摸了下背负的剑鞘,半晌又道:“你见到的女修之棺在哪里?”
单飞迟疑片刻,缓缓道:“深在邺城之下,比我们所处的绝境还要深许多。”
晨雨看了单飞许久,蹙眉道:“那你怎么能见到?”
单飞一时无法解释,反问道:“令师让你带我去见女修之棺,当然不是去挖地去看?”那他挖到胡子花白也是看不到。
再说邺城中无论现在的袁家、还是以后的曹家,肯定都不会让他去挖。
身在绝境之中,单飞只想着怎么从绝境逃生,旁的真没有想到许多,可从绝境脱身而出,疑问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无间竟然这般神奇。可让曹棺凭空不见,诗言竟然拥有无间香,而且会和女修有关,而他偏偏是触碰女修之棺到的这里。
他若是不是因为这样,真有点难信无间的神奇,可他就是亲身体验过。这才对三香更是好奇。
这在现代都没人能够做的出来!
古人如何做到的这点?
诗言不是死了吗?诗言怎么会认识他单飞,还有诗言怎么知道他单飞会到地下,一定要让晨雨带他去邺城见女修之棺?死后还能留言?
疑问兜兜转转,单飞除了头大没有别的想法,见晨雨竟也犹豫片刻,缓缓道:“到邺城后,我就会让你见到女修之棺!”
单飞心中微震,实在不解晨雨怎么会有如此的把握。
晨雨却不想把这个问题再说下去,突然一踢身边的石头。“你猜猜这下面藏着什么?”
单飞望过去,微扬下眉头,以他专业的眼光,当然看出石头被人搬动过的模样,瞥见晨雨眼中似有分调皮的笑意,单飞道:“应该是些衣物对不对?”
晨雨怔住,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单飞一见晨雨如此,就明白猜测不错。微笑道:“瀑布中另有通道,如果我想的没错。出口也是在黄河岸边。你和你师父当然不会等地裂才出去,每次出去前必定是从水中出去,换上水中的衣物,等出来后……”
伸手一指彼此穿的紧身黑衣,单飞道:“这套衣服显然太过显眼,在世人眼中也不雅观。你们当然会在岸边出口处准备换穿的衣物,你刚才走路时四下观望,除了欣赏桃花外,好像也在找寻什么,如今看来。应该是找藏衣之地。”
晨雨看着单飞良久,轻叹道:“当初师父说曹棺很是聪明的时候,我还不信,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你和曹棺一样的聪明。”
她话语间不知为何,反倒有分遗憾,又问道:“你猜这里有几套衣物呢?”
单飞沉默会儿,“一套。”
“错了。”晨雨笑道:“是两套,不然我怎么会到这里。那你猜猜会不会是一男一女的两套衣物?”
单飞看着晨雨的欢颜,迟疑片刻后才道:“你既然和师父一起,这里当然是两套女衣。”
“又错了。”晨雨听单飞猜错,反倒很开心的模样,“其实是一男一女两套衣物。”
她弯腰不等伸手,单飞已经搬开了石头,帮她去了石下的枯枝浮土,露出里面不小的一个油布包。
打开那油布包,晨雨挑出一套男衣递给单飞道:“给你换的。”
单飞并不多问什么,只是拿衣物找到个石头之后,换上衣服后走了出来。
虽是男衣,衣服上却有几分淡淡的幽香,穿在身上略显窘迫。单飞举目望去,见到晨雨从一片林中走了出来,早换上一身淡绿的衣裳,如墨的黑发随意一挽,用不知哪里寻来的树枝一插,显得极为的利索白净。
伊人轻盈走来,若不是背后的长剑,脸上的面巾,无论是谁恐怕都会以为这更像是那家出来踏春的少女。
天蓝蓝。
晨雨看到单飞身上所穿衣裳略短,微笑道:“你猜为什么会有一男一女两套衣服?”
单飞看着那比桃花还灿烂的晨雨,不知当年曹棺见到诗言是否一样的心境,只是道:“我猜你肯定有个喜欢的男人,不然怎么会准备套男装?”
“才不是呢。”晨雨立即摇头道:“我就是感觉穿女衣出门很是麻烦,这才多备了一套,没想到给你用上。”
举步向前走去,晨雨道:“我们这就去邺城。顺着岸边走,如果遇到船,我们就看看能不能碰到好心的船家坐船,如果碰不到,我们就这么走下去,你猜我们今天会不会遇到船?”
单飞回头看了眼,“我猜遇不到。”
有黄河旷阔,一叶孤舟正向这边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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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落难的世族
单飞看到那孤舟行来,却好像没有看到的模样,晨雨更是头也不回,只是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就只能沿着河岸走下去,你说是不是?”
无视那小船从身边掠过,单飞点头道:“是,反正我也不急……”
他的确不急,对于一个几乎死两次的人来说,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太急迫,他被困绝境,不知曹棺去了哪里、不知石来怎样、不知道天下大势到了哪种地步、许都的生意是不是好了很多……
可这世上没有了谁,地球都是一样转的。他若是在绝境死了,什么都是一了百了。没有单飞,旁人还是一样的活,而且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他单飞了。
单飞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明白曹棺消失前的心意,见晨雨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问道:“你呢?你不急吧?”
“我也不急。”
晨雨并未止步,亦未回身,只是行进的步伐看起来不但轻盈,还有些欢快之意,“师父只让我带你去邺城见女修之棺,没有说什么时候啊。”
你这是拖延症发作的晚期。
单飞看着那无暇的背影,只是笑笑,就见晨雨突然“啊”了声,好像才看到那叶孤舟一样,“竟然有船啊,你又错了。”
缓缓点头,承认自己误判,单飞淡笑道:“我今天赌运看起来不是很好,不过这看起来不是好心的船家。”
晨雨只是招招手,轻声的唤了两声,那小船顺流而下,转瞬去的远了。
“不错。”晨雨看着那船儿远去,眼中似乎有分古怪之意,可终究只是道:“船家不理我们。我们只能继续走了。”
她随手从岸边摘下一朵鲜花,插在了发髻上,仍旧不回身的笑道:“你知道吗?每次我戴上花儿的时候,师父都笑我太天真,你说呢?”
“天真没什么不好。”单飞目光从远去的小船上收回,落在晨雨的背影上。“天真不是错,利用天真才是错。再说……我感觉你戴上花儿后,活泼了许多。”
晨雨停了下脚步,并没回头,突然道:“你看见我第一次的时候,觉得我不活泼?甚至很冷漠是不是?”
单飞想了半晌,终于还是点头道:“是。”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怎么想?”晨雨反问道。
单飞笑道:“你肯定觉得我很讨厌,很无趣,甚至……”见晨雨只是等着他的下文。单飞只能道:“甚至有点登徒子好色?”
晨雨回头看向单飞,许久的功夫才道:“其实我只是感觉……你有点呆。”
单飞倒真的有点呆了,低头看看自己,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感觉……我只不过有些萌而已。”
晨雨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单飞所说的笑话,轻轻的摇摇头,“我更……”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身走了下去。
我更什么?
更讨厌、更喜欢哪个样子……
单飞脑海中片刻转过很多言下之意,他知道女人素来说的更重言外。但很少去研究,这一次倒少见的想了半晌。默默跟晨雨走了半晌,二人均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互望一眼,又向河中望去。
河边竟停着一艘小船。
那小船赫然就是方才路过的那艘!
船停住,并非好心的船家发现了他们,在这里专程等待。而是因为无人运橹,小船搁浅到岸边,被岸边的枯枝牵绊。
单飞看出晨雨眼中的警觉之意,知道她是天真,但对危险的应变。其实绝对不差,方才小船路过时,他就有些奇怪,暗想船是顺水,但船头船尾均没有人在,无人控撸的船就和无人驾驶的公交车仿佛,船上若有人,绝不会容忍这点。
晨雨当时想必也注意到这点?
“不是船家不好心,可能船上有问题。”单飞终道。
晨雨点点头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单飞沉默半晌,“我们问题已经不少……”
“不错。”晨雨点头道:“那我们就不去……”她已走到近船的岸边,闻言好似想要转身离去,突然船中传来一声呻吟。
那呻吟声很是微弱,若不是有极强的耳力,根本无法分辨,偏偏晨雨和单飞听觉均是敏锐。
晨雨立即飞身到了船上。
单飞暗自叹口气,低声道:“小心。”船虽被枯枝勾住,不过离岸边还有丈许的距离,若是平时,单飞还要运运气的,可这时只是随意一步就上了船,船身晃都不晃。
抢先晨雨一步,单飞掀开了船舱的仓帘,皱了下眉头。
船舱内伏着一人,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舱板上丢弃了一把厚重的砍刀,有些紫色凝结血迹。
单飞第一眼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想到——这人被人截杀,置身船中一直漂泊到现在,眼下不知道能不能活了。
“这人有武功,看起来不差。”晨雨低声道:“他身材并不魁梧,但船舱上那把刀比寻常用刀要重三倍以上,这就说明他腕力颇强,对自身武功很有自信,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沉重的砍刀。”
单飞点点头,暗想只凭这句话,晨雨乱世生存就比许多人多了几分把握。
不等晨雨去看,单飞已经蹲下身去,缓缓将那人翻转过来。
他为人或许遇事有时冲动些,但做起事来素来谨慎,那一刻考虑很多,但看到那人胸口伤势时,终于叹了口气。
那人正是壮年,一脸络腮胡子倒很威武,脸色却是苍白没有血色。他右胸被砍了一刀,看起来血流极多,若不是事后被这人自己草草包扎,再加上体质强壮,说不定早毙命当场。
饶是如此,这人投身船中,恐怕也是支撑不住。这才昏迷,若是再没人理会,多半会毙命在船上。
这人什么身份?救还是不救?
单飞想到这里时,向晨雨望去,晨雨竟像看出他的心思,低声道:“他应该不是坏人。”
“这个……怎么看得出来的?”单飞虽然知道晨雨天生就有种判断好坏的直觉。但还是有些好奇。
晨雨道:“他左右手都有重茧,右手是因为握刀,因此痕迹很重,但他左手茧子的痕迹却是因为握农具之类留下的。我想……一个有武力,但还凭本事吃饭的人,应该算不上坏人?”
单飞不得不点头道:“我到现在才发现,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
晨雨虽然蒙着面,但显然笑的灿烂。
单飞当然明白晨雨的意思,常人懦弱多是因为没本事。嚣张是因为觉得有本事,有本事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有本事还能保持平常心、耕田生活的,那才是真正的修养。
这和罗老爹评价他一个道理——你有能力但不对普通人傲慢,还能去对抗强权权贵才是真正的本事。
他实在见过太多生活中得志就猖狂的人物,知道世事如此,对于晨雨的判断更是心中认可。
四下望了眼,单飞见船舱中有个竹筒。轻轻放下那人,拿竹筒去河中取了水。略有沉淀,倒了些到那人的口中。
现在的黄河和他那时候当然截然不同,他那时候的黄河抗生素都是有的,但这里的水虽有泥沙,但水质绝对不错。
那人似有些知觉,张口喝了点水。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单飞、晨雨一眼,嘴唇喏喏道:“谢……谢……”
那人只说了两个字,又闭上了眼睛。
单飞对于自己那时代的简单富贵病还有心得,可对于这种外伤并不在行,暗想这人受伤颇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晨雨见状道:“你等等我。”她飞身又到了岸上,不一会儿消失不见。
好一会儿的功夫,晨雨这才回转,只是手中多了很多枯枝草叶,她将枯枝塞到船头的一个火炉中,然后取出火石点燃。
单飞记得两人都是简单出逃,这火石想必是晨雨和衣物一起藏在石下的,暗想女人就是心细。
晨雨又将那些叶草放进炉上的锅中加水开煮,见单飞不解,晨雨道:“我和师父一起的时候,有个什么伤病,师父都会教我怎么去解决,我在岸上找了些草药,对他的伤势应该有用。”
单飞没想到晨雨还有这种本事,看了眼天色,“那你在这儿熬药,我也去去就回。”
他拎着那厚重的砍刀跃上岸,随手挽个刀花,暗想晨雨说这刀儿很是沉重,但我用起来根本没什么感觉,难道说我比那汉子腕力要强上很多?
心中这么想,单飞多少有了分自信之意,毕竟在他那个年代,能够面对水蛇咬来还能从容解决的人绝对不多。
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单飞向附近灌木草丛最密的地方丢去,丢到第三块石头的时候,有雉鸡鸣叫声中,高飞而起,阳光一照下,色彩斑斓的很是艳丽。
单飞无意欣赏雉鸡的美丽,就在雉鸡高飞时,他脚尖用力,倏然窜起,半空就追上惊飞的雉鸡,手中单刀一拍,雉鸡落地时,脑袋早扁的没了样子。
等落地时,单飞微呆,回头望向自己窜起的地方,一时间倒难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事情。轻轻舒口气,暗想自己难道也不经意的变成个高手?无暇多想,单飞拎着雉鸡回转,切断了雉鸡的脖子,将鲜血又滴入那人口里。
单飞知道这人又流血又挨饿的,只凭草药恐怕还解决不了问题,营养跟不上还是不行。果如他所料,喝了几口鸡血后,那人居然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单飞时,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那人本是出身世族,落难被追,醒来见单飞如此年轻,难免有些错愕,可暗想这船上几乎是一贫如洗,这人如此费力救他,当然并非为财,而是出于好意。
一念及此,那人心中满是感激,虚弱道:“在下姓田,田蒲。不敢请教恩公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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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河北谋主
单飞见田蒲这般模样,说话客气中还带分理智,倒对他也有几分好感,简单说了名姓,见田蒲很是虚弱,接着道:“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田蒲欲言又止,可终究连饥带伤,等服用了晨雨熬的药物后,昏昏睡去。
单飞早就用绳索系好了船,在船上剖了雉鸡肚子,清理了内脏,并不去鸡毛,上岸边取了湿泥将雉鸡整个包裹起来,然后放在炉子上烤了起来。
等到闻到肉香,见湿泥已干,单飞拍开泥封,雉鸡羽毛早随泥而掉,香气扑鼻。这本是常见叫花鸡的做法,单飞这半年来一直以地精续命,这会儿闻到肉香,着实还是咽了下口水,可终究将一只鸡腿下到了锅里,填上清水慢炖,然后将另一只鸡腿连同半边鸡分给了晨雨。
晨雨见他忙忙碌碌的,一直默默无语,见状并没有推辞,接过来吃了一口赞道:“真的好吃,你常给别人做吗?”
“我常给自己做。”单飞吃了口鸡肉,舒服的叹了口气,见忙忙碌碌的许久,日转西斜,红彤彤向黄河里沉下去,照的江面颇是绚丽,似也映红了晨雨秀发玉额,散发出淡淡醉人的光芒。
一时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日头沉入了河,天边星起,点点闪烁。
单飞那一刻没有再多说什么。
晨雨亦是沉默。
许久的光景,有凉风吹来,晨雨似是紧了下衣裳,单飞见状,又向炉中填了几根枯枝。回头向船舱内昏睡的田蒲望了眼,单飞道:“今天看来不能赶路了。”
晨雨只是点点头。低声道:“不错。”
“看他是被人追杀逃命,总得等他好些再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这船我们恐怕还是用不了。”单飞道。
晨雨又是默然片刻,轻声道:“那就等下艘船好了,或者走着去也没什么。我当初去昆仑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居多。”
单飞向晨雨望去,见她只是抬头望着夜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星光点点,尽数落入伊人的眼眸。
“你知道吗?那颗星是个女子,叫做织女。”晨雨指着牵牛星又道:“那颗星是个男人,叫做牛郎。”转望单飞,晨雨轻声道:“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单飞半晌才道:“好像听过。”
他不是好像听过,实在是从小时候就知道这个故事。不想晨雨突然说起这个故事来,本想摇头,终究没有说谎。
“原来你也听过。”晨雨反倒有些惊喜道:“我一直以为师父在骗我。”顿了会儿,晨雨问道:“给你讲故事的人是否也说,每到七夕的时候,牛郎都会渡过那银河,去和织女相会,只为最爱的人?”
单飞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那你信吗?”晨雨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这时炉火正暖,河水正缓。天上的星光一闪一闪……一切的一切,落入单飞的眼中,却是微有惘然。
他一时间不知道晨雨问话的意思,感觉就算当初曹棺考他的时候,都没有让他如此的为难。
他当然不信,这不过是个神话。可当他看着晨雨很是期待的眼眸,许久竟然想不出答案。
晨雨见单飞良久不语,轻叹口气道:“你是不信的!”
单飞心中微震,就听晨雨又道:“其实我也是不信的。”抬头望向星空,晨雨喃喃道:“当初我听师父讲了这个故事后。有一年在七夕的时候从瀑布游出来,就坐在岸边看着天上的牛郎、织女。那时候,天很冷……”
她说话间,抱膝看着天上,似乎仍感觉到那时的冷意。
单飞又添了下枯柴,希望炉火更暖一些。
“我等了一晚,也没有看到牛郎和织女相见的那一刻,更没有见到什么喜鹊在银河上搭的鹊桥。”
你若是见到牛郎星、织女星相遇,那从天文学的角度来说,一定是场灾难。
单飞心中如此想,见晨雨有分失落的眼,突然道:“牛郎、织女是不会相遇的,但我知道你师父没有骗你。”
“为什么?”晨雨转过头来,眼眸中有如星光璀璨。
沉吟片刻,单飞轻声道:“或许在你师父心中,相爱的人隔的再远,也一定会再次相见。”他从未说过这种温情的话语,或许是因为春日的温暖,或许是因为晨雨的期盼。
晨雨凝望单飞许久,眸光更是明亮,“不错,我师父是信的,不然她不会等下去。可是……你呢?你信不信这点?”
凝望晨雨的双眸,单飞良久才道:“我也信的。”
星光更是灿烂。
风微寒。
晨雨移开眼眸道:“很晚了,休息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靠在船舱边闭上了眼眸。她和单飞在石室不经意的共度半年,初见时冷漠,但这半年内却是甚少防范,在单飞面前休息没有任何不自然。
单飞点点头,将炉子向晨雨那面靠近了几分,这才靠着船舱闭上了眼,夜半时醒了一次,只见黄河如带,有如银河天上连来,一时间不知是梦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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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单飞睁开了眼,就见晨雨从岸边跃上来,又带了枯柴草药,单飞升火热了下鸡汤,喂了田蒲半碗。
不知是鸡汤有补,还是晨雨的草药有效,田蒲明显精神了很多,见两人为其忙忙碌碌的,心中很是感激,喝了草药后,低声道:“恩公,我家住河北涉县外的田家坞。”
见单飞茫然的样子,田蒲忐忑问道:“不知道恩公要去哪里?”
“我要去河北……邺城看看。”单飞迟疑下,暗想这不算什么隐秘,没必要隐瞒。
田蒲有些诧异,暗想都说曹操今年一定会对袁家再次用兵,而邺城重地眼下肯定是最危险的地方,恩公去哪里做什么?
见单飞没再说下去,田蒲也不好问,只是道:“我们眼下是在什么地方?还是在黄河之上?”
单飞知道他迷糊多日,恐怕亦是不清楚情况,解释道:“如今是在近洛阳北邙处的黄河之上。”
田蒲眼中闪过分喜意,“那倒巧了,如果恩公不嫌弃,我们倒是一路。如果乘船顺黄河而下,黎阳之前可寻路向北,不用几日就可到田家坞。如果恩公对路不熟的话,在下可以派人送恩公前往邺城,邺城眼下很是动荡,在下如今并没有太大能力,但总算认识些邺城的人,如果恩公需要帮手的话,在下很愿意效劳。”
单飞看了晨雨一眼,问道:“晨雨,你觉得怎样?”
晨雨只是点点头。
田蒲见状大喜,他在河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识自然不差,可始终猜不透单飞和晨雨的关系,但见这二人对其有救命之恩,为人又是随和,早就有心结交,更何况他眼下伤重,这里路上从不太平,如多两人同路,虽不知这两人功夫如何,但总算有个照顾。
单飞见晨雨应允,解开绳索摇橹让小船离开了岸边。他以前很少划船,但这半年来水中生活,不但熟悉水性,更是明白水力,只看他摇橹的手段,比起常年黄河边上的艄公都要熟练许多。
田蒲只觉单飞他好像是在江边生活多年的样子,可见其脸色苍白,又不像河上讨生活的人,不由暗自纳罕。
单飞等船上了河道,只是运撸控制方向,任凭小船顺河而下。
田蒲人在舱中道:“恩公……”
“你叫我单飞就好。”单飞笑道,他对称呼的观感和晨雨仿佛,认为能够区别就好,太过客气反倒是疏远,恩公恩公的,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太习惯。
“单兄。”田蒲看起来胡子一把,见单飞绝不到弱冠,却也叫起来自然而然,“其实家父单字一个丰,字元皓。”
这时晨雨送来熬好的草药,田蒲连忙道了声谢,若有期盼的看着晨雨和单飞二人的表情。
晨雨没什么表情,只是穿过船舱也坐在船尾,看着滔滔河水。
单飞只是“哦”了声。
田蒲略有失望,“单兄没有听过家父的名字吗?”
晨雨倒是真没听过的样子,单飞却是听过这个名字。
田丰田元皓,本是河北袁绍的谋主,其实和荀彧类似的角色,当年袁绍亲自去请其出山,而田丰也不负所托,帮袁绍虎踞青、并、冀、幽四州,绝对功劳赫赫。
见田蒲很是失落的模样,单飞笑道:“原来田兄是河北袁本初手下第一谋主之子,我倒是失敬了。”
田蒲听到这话后,没有太多喜意,只是叹口气道:“单兄说笑了,田家现在早不如昔。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带不少人手前往关中想见韩遂韩将军。”
单飞心中一凛,记得阎行的手段,暗想此人身为韩遂的手下,做事既然不择手段,还很得韩遂的信任,这说明韩遂也绝对是老奸巨猾之辈。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丝毫不假,你从来不要指望虚伪之人能交到什么真诚的朋友。都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但说翻就翻的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的友谊,而不过是利用的关系罢了。
那田蒲找韩遂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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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田家坞
单飞心思转动的多,但并没有说出来,听田蒲又道:“不过我等中途遇到人拦截,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回来。”
“是谁害了田兄?”单飞终于问了句。
田蒲脸色迷惘,终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是真的不知。”
单飞暗想听晨雨说,田蒲功夫不错,带的自然是田家的好手,如今全军尽墨,对手无论是谁,实力都是不可小瞧。
“实不相瞒。”田蒲诚恳道:“家父几年前已然故去,田家一年不如一年。”
单飞知道他说的不假。
在官渡之战前,田家绝对算是河北响当当的一号,田丰劳苦功高,地位在袁绍的眼中,绝不下曹操身边的荀彧。
只是在官渡之战前夕,刘备袭杀徐州刺史车胄,背叛曹操,曹操亲攻刘备时,田丰曾建议袁绍攻打曹操,认为北方能和袁绍争夺天下的就是曹操,刘备枭雄,定能牵扯住曹操的兵力,如果袁绍这时候去攻击曹操的许都,甚至可一举而定。
结果却是袁绍因为儿子有病无心出兵,错失一次极好的机会。如果那时候袁绍出兵,和刘备联手的话,说不定不用等官渡之战,天下已分。
田丰建议不被采纳,就和范增劝项羽一样,几乎破口骂娘,认为袁绍竖子不足与谋。
除非肚子能撑船的领导,大部分领导还是喜欢听点好听的,现代是这样,古代也不例外,袁绍本来对田丰挺不错,可占据四州后心满意足,礼贤下士的心思淡了。对田丰慢慢疏远。
官渡之战时,袁绍向曹操宣战。田丰却是反对,认为你袁绍儿子是病好了,可曹操更是精神,你袁绍有机会不去,这时候人家士气正旺的时候你去挑战。不是有病吗?
田丰认为胜算甚少,坚持让袁绍固守再待机会,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偏偏那时候袁绍坚持出兵,还觉得田丰蛊惑军心,把田丰关进大牢。
结果袁绍惨败而归,别人都说袁绍会再次重用田丰,田丰在狱中却叹道:“袁绍能胜,还会体现宽宏大量的放我。他若败了,急怒攻心,必定斩我。”
事实如田丰所料。
酒肉多知己,患难少兄弟,顺风都说好,逆境见本心。
田丰也的确看透了袁绍的心思,袁绍败归,立斩田丰!田丰一死。田家失去主心骨,自然一蹶不振。如今在河北就算有些实力,肯定也是苟且残喘罢了。
单飞无意贬低,但知道事实如此。
田蒲痛心道:“袁绍不听家父所言,导致惨败,河北局势动荡,家伯算准邺城袁尚、南皮袁谭。甚至幽州的袁熙都是不成气候,袁家已经完了,河北迟早被曹操占据。”
单飞倒是有分好奇问道:“令伯父是?”这人能看清大局,绝对可算是有点本事。
“家伯单字林,字元凯。”田蒲立即道。见单飞显然不识的样子,田蒲道:“家伯素淡名利,并不如家父般被袁绍所征,知道他的人倒是很少。”
单飞点点头问道:“你们是担忧两军交战,受兵火屠戮,这才想转到关中求生?”
田蒲连连点头,“单兄说的极是。只是我没想到中途就被劫杀,不但损失坞中的好手,要不是单兄好心,我自己也差点死在这里。只是……”眼圈微红,田蒲咬牙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见坞内的族中老少!”
单飞只是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船顺水而下,不日已过河内,单飞知道从这里南下可至许都,但并未停留,继续顺黄河而下。
田蒲伤势虽重,但正当壮年,又是习武之人,得晨雨草药治疗,很快竟能站立行走,不过还时常皱着眉头,显然伤势仍旧痛楚。
等再过一日,晨雨上岸回来却没有采什么草药,只是道:“只怕不能再乘船了。”
单飞、田蒲均是不解,听晨雨道:“我上岸时见有行军迹象,找乡农打听,说曹操亲率大军过河进攻袁家,兵荒马乱的,碰到行军总是麻烦。”
她虽是女子,但对征战之苦显然深有体会,虽然不怕,但难免厌恶。
田蒲道:“一路有劳两位照顾,如果两位信得过我,就由我带路先到田家坞,然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安排人手送两位前往邺城。”
单飞、晨雨互望一眼,缓缓点头。
田蒲见状大喜。
单飞运橹到了黄河北岸,三人弃舟步行,田蒲虽还有伤,但咬牙支撑,如是又过了一日,等将将日中时分,田蒲到了个谷口,突然呼哨一声。
他哨声山谷中不等消逝,早有三骑从谷口冲出,马上均是精干的汉子,见到田蒲都是叫道:“田大哥。”
为首那汉子虎头虎脑,见田蒲神色痛楚,身边又是少了很多兄弟,吃吃道:“出事了?”
田蒲咬牙低声将事情大略说了遍,那三个汉子均是脸上色变,那虎头虎脑的汉子握拳道:“要是知道谁下的手,老子第一个和他拼了!”
田蒲只是叹口气,吩咐道:“让出马来,我和两位恩公先到坞中再做打算。你们随后想办法跟来。”
三个汉子有些好奇的看着单飞和晨雨,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可见田蒲一口一个恩公的,田蒲在他们眼中又是极具权威,均是下马听令。
田蒲翻身上马,又和单飞、晨雨向东北驰去,晚上稍有歇息,等第二日已经到了田家坞前。
单飞见前方坞堡甚高,堡壁坚固,占地颇广,暗自点头。
他知道坞堡本是汉朝和以后乱世中很有特色的一种建筑。
两汉之乱时,民不聊生,若不是像他单飞这样预知或者像郭嘉那样的预判,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应该投靠哪方势力,因为很多势力都是今日才盛、明日就亡的,站错队基本就是炮灰的下场。
因此地方豪强为求活命自保,无法抉择时,都是择地建立坞堡自成一方势力观察局面稳定后再做决定。
守卫坞堡的多数是豪强士族自身的部曲或者家兵,这种势力大的都可自成体系,自给自足,小的也能囤粮活命,一般地方官府都是不敢招惹。
单飞见田家坞依山而立,算是坞堡中的中等规模,外有深沟,环有高墙,远远望去可见四角望楼,戒备很是森然,暗想这种势力可算是个缩小的城池,在乱世中自保倒是不差。
田蒲未到堡前,望楼中的堡兵早已发现,有哨声传递,等田蒲、单飞、晨雨到了堡前,堡门已开,吊桥放下。
有数骑迎上,为首那人颇为剽悍,亦当壮年,一见田蒲的模样,神色吃惊,可看了单飞、晨雨一眼,竟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道:“大哥,二伯说你一回来,立即去见他。”
田蒲点点头,转望单飞介绍道:“这是田武,我的从弟。”转望田武道:“这是单飞恩公,晨雨姑娘,若不是他们救了我,说不定我早死在路上。”
田武略有诧异,不知道这两人一是瘦弱、一更是个柔弱女子,又如何救得了坞堡中第一高手田蒲?
众人进入堡中,但见其中房屋毗邻,结构紧凑,仓房、库房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块田圃、池塘,显然是用来种菜养鱼自给之用。
堡中住人着实不少,见到田蒲回来均是侧目,但见其脸色沉冷,又是心中不安,不敢招呼。
田蒲一招手,有个乖巧的丫环快步上前。田蒲客气的先请单飞、晨雨暂时随丫环去休息,然后自己跟随田武前往议事堂。
单飞、晨雨到了客房前,那个乖巧的丫环看着二人,似也好奇二人的关系,但只是道:“这里有两间客房,田爷吩咐了,两位可以随意选择来住,不会有人干扰。一会儿就会有酒饭送上,两位若是洗浴的话,我等会儿立即去做准备。”
单飞心道,看田蒲火烧屁股的模样,恐怕等不及他洗澡的,摇摇头道:“准备些饭菜就好,有劳了。”
那乖巧的丫环有分诧异的看了单飞一眼,不解这人年纪不大,为何气度如此不凡,能得田爷看重。偏偏此人说话间很是客气,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晨雨跟随单飞入了一间房,坐定后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送我们前往邺城?”
“这个倒不急。”
单飞看了晨雨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模样,心中暗想——晨雨好像真的不急。
如今曹操正要进攻邺城,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邺城被克应该是夏天的事情,他们这时候去,要入邺城自然困难极大。
“我们不急,可他们只怕很急。”晨雨轻声道:“我只怕……”她看了下周围,并没再说下去。
“你怕什么?”单飞很是意外。
晨雨并未再说下去,就听门外脚步声响,那乖巧的丫环送进来两盘食物,虽然比不上单飞做的饭菜,可毕竟有菜有肉、很是不差。
单飞举箸示意晨雨用饭,晨雨只是吃了几口,望向那守在门前的丫环道:“你是还有事吧?”
.(未完待续。)
第154节 何去何从
那乖巧的丫环听晨雨询问,一时间小脸涨的发红。
田蒲回转后,坞堡族人都是人心惶惶,都知道田蒲此行已经不是不顺,甚至断了坞堡将来的去路。
坞堡之主田元凯早在田蒲一回来,就找其前往议事堂商议,不多时,田元凯又吩咐丫环给单飞、晨雨准备饭菜,但在他们用完饭后,请他们前往议事堂。
这丫环看出堡主镇静下的焦灼,难免为坞堡老少打算,恨不得立即请单飞、晨雨前往,只是恪于堡主吩咐,只是守在门前等待。
她没想到晨雨目光如此敏锐,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本待否认,终究还是点头道:“堡主说了,请两位用饭后前往议事堂一叙。我是怕……两位不认路,这才在此等候。”
晨雨点点头,看了单飞一眼,慢慢的用完碗中谷饭。
单飞也是不急不缓的吃完,这才站了起来。
他倒不是不体谅田家坞众人的急切,只是暗想急肯定是很难解决问题。
田堡主找他做什么?
那乖巧的丫环一见单飞起身,立即做了个请的手势,莲步快移,带着单飞、晨雨到了议事堂前,轻声道:“堡主,田爷,贵客来了。”
单飞举目望去,就见堂中正坐着一老者,须发半白,脸型瘦削,脸颊皱纹深刻如刀,一双眸子却是极为的有神,他旁边正坐着田蒲、田武两兄弟,还有数人,看其模样,显然都是堡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那老者见单飞走进,立即起身施礼道:“田林田元凯,感谢少侠对我田家坞的援手之恩。”
单飞从家奴到公子。从公子又到少侠的,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暗想一个堡主对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此客气,最少这人涵养功夫很是不错。
抱拳施礼,单飞笑道:“叫我单飞就好。”
田元凯见单飞如此,心中多少有分判断。他听田蒲说了经过。一方面震怒敌人的凶狠,另一方面却对单飞很是好奇。
田蒲素少服人,但听田蒲所言,这少年很是不差,而田蒲和单飞同行的意思当然不止送单飞前往邺城,还看能不能将其留在田家坞。
乱世中武力重要,人才储备亦是关键,素来大家高门、豪强士族的,无论你如何否认他们的作为。但开拓者的眼光都是站在世俗顶端。
如今见单飞年纪轻轻,为人随和,田元凯先觉得这人有能力却不骄傲,已是少年人中少见,听其谈吐不卑不亢,年纪少又不自卑,那真的是罕见的品格。
自卑和自狂是人之常见习性,很多人一辈子无法摆脱。眼前这少年如何能够做到这点?这种年纪,能养成这种性格。又像是出身名门才可以……
但听田蒲说,此人好像水上讨生活的,那又不是出身名门。此人体质不差,摇橹腕力了得,他身边那女子武功绝对不差,会医药……如此看来。单飞武功想必不差。
综合从田蒲那里得到的信息判断,田元凯一时间得不到答案,还是笑道:“那老夫就托大了,单兄弟请坐。”
单飞还没坐,田元凯一语可说惊了四座。
众人脸上的惊诧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来。暗想田家虽然没落,可田丰曾为河北袁绍谋主,堡主是田丰的二哥,对个十七八的年轻人这般称呼,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惊世骇俗之举。
田蒲更是诧异,暗想你老人家叫单飞兄弟,那我该叫什么?
单飞心中暗想,田元凯极具打破世俗的魄力,倒值得一交。
缓缓落定,单飞含笑道:“还不知道堡主召见,有何吩咐?”
田元凯亦笑道:“单老弟言重了,吩咐不敢当,只是听田蒲说,单兄弟要前往邺城。实不相瞒,眼下曹操正在对河北用兵,邺城为河北要地,此刻只怕刀兵四起。”
顿了下,见单飞不惊不诧的模样,田元凯搞不懂这少年究竟在想什么,沉吟道:“若依老夫所见,单兄弟不如在堡中多住几日,待老夫派人探明邺城的情况后再做打算。当然了,如果单兄弟一定要去,老夫还是会派人护送单兄弟前往。”
单飞看了晨雨一眼,见她看着地面,也不知想着什么,缓缓道:“我也听说邺城正在交战,如果能等局面稳定再去看看,也是不差。”
田元凯心中微喜,立即道:“那单兄弟只管等消息就好,其余的事情,老夫会派人做到。”顿了片刻,见单飞点头示意感谢,田元凯沉声道:“老夫见单兄弟举止不凡,还不知出身何处?”
单飞笑笑,“我……这个嘛,不太好说。”
田元凯不知道单飞真不好说,只以为他是做事谨慎,却不介意,可终于问出想要问的话来,“老夫听田蒲说单兄弟很是高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如果单兄弟不吝高见,不知能否对田家坞的以后指点一二?”
众人哗然。
田武更是霍然站起,却被田蒲一把拉回座位。
单飞对众人的反应意料之中,知道田元凯问到了正题,暗想人家又客气又作揖还请你吃顿饭,虽说是想报答你,但自己总要有所表示。
沉吟片刻,单飞道:“我其实觉得,前往关中一行并不可取。”
“你说什么?”田武喝道。
田元凯瞪了田武一眼,见其低头,这才缓缓点头道:“老夫当初也是这么觉得,不过……”环望四周,田元凯苦涩道:“老夫毕竟不好拿全坞族人性命做赌。”
单飞知道田元凯不是家长一言堂,田氏全族性命都交在他手上,他就不能不考虑多方面的建议。
“还不知道田堡主为何执意要去关中?”单飞问道。
田元凯沉吟片刻,缓缓道:“单兄弟对田家有过救命之恩,老夫也就不拿单兄弟当外人,实不相瞒。就在不久前,韩遂韩将军曾派手下前来,说如果老夫肯举堡前往关中居住,他必不亏待。”
见单飞只是皱眉,田元凯道:“单兄弟可是认为有些不妥?”
单飞轻叹口气,“田堡主为何前往关中?可是避祸?”
“当然。不然是为了什么?”田武忍不住道,他虽见堡主、田蒲对单飞都是看重,可见其对田元凯兄弟之称当之无愧的领了,暗想你小子何德何能这么做?
单飞倒不介意,又问道:“我想堡主肯定也不看好袁家势力?”
田元凯缓缓点头,又瞪了田武一眼,沉声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阋墙、人心定丧。袁尚不顾尊卑,袁谭天性曲急。二人如今就算齐心都不见得能保袁绍之业,更何况彼此离心,以老夫看来,今年河北只怕要尽数落在曹操的手上。”
单飞暗想若论形势判断,这人能作为族长,能力毕竟不是盖的。
“那堡主就看好韩遂的势力?”单飞反问道。
田元凯反倒一怔,“我想关中毕竟遥远,难受刀兵牵连。”
单飞只是笑笑。
田元凯谨慎道:“单兄弟难道不是这么认为?”
单飞淡淡道:“关中韩遂老迈。虽有阎行、关中八将等人剽悍,但雄踞一方尚可。若说旁的,还是欠缺。经营天下不止在武力,还在谋略,不然就算有吕布之勇,又有何用?”
堂中众人本对单飞没有田元凯那般看重,但听单飞出口侃侃。面面相觑,暗想这人说起来好大的口气,但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
田元凯眼眸一亮,缓缓问:“那在单兄弟眼中,刘荆州又是如何?”
“坐谈客而已。”单飞笑道。
他这并非信口而言。刘荆州当然就是刘表,此人治世能力不差,这些年将荆州管理的井井有条,经济实力不让曹操的许都,但说实话,华夏百姓坚韧,基本一个地方官不横征暴敛的挥霍无度,就算任凭百姓发展,经济都会繁荣起来。
荆州平安多年,自然一派繁荣。但曹操一边发展民生,一面磨练爪牙,就绝非从不开战的刘表可比。
众人不由窃窃私语,难免说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田元凯心中却想,旁人提及这些名字,虽说不上高山仰止,但多少带分崇拜,这个单飞评价这些人物并不客气,一针见血,评断竟和他仿佛,由不得他不另眼看待。
“若是不投韩遂、刘荆州,那只有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还有江东孙家……”田元凯一口气列举下去,见单飞只是在笑,不由道:“单兄弟笑什么?”
“我暂不说他们如何,只是想就算他们肯接纳田家氏族,田堡主可有信心带族人到达那里?”单飞反问道。
田元凯看了眼田蒲,暗想就算这次田蒲带好手前往关中都是铩羽而归,带着千余族人下江东、去益州的,那可想而知的艰难。
“那你说应该怎办?”田武喝道:“坐这里等死吗?”
他话音未落,有堡兵匆匆赶来,低声在田元凯耳边说了两句,田元凯长眉微扬,“他们多少人来的?”
“只有两个。”家兵回道。
田元凯沉默片刻,点头道:“带他们进来,找人手戒备。”
单飞见田元凯谨慎中带分戒备,不知道来的是谁,无意刺探对方的秘密,起身道:“在下告退。”
“不忙,不忙。”田元凯连忙道:“还要有劳单兄弟帮忙参酌。”他说话间,堡兵早引两人入了堡,径直向议事堂走来。
单飞瞥见那两人的模样,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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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狭路相逢
前来两人一个头发微黄,身着简易扎甲,更显魁梧身材,手中拎着个铁锤,看起来和雷神仿佛,那人身后跟着一老头,足不沾尘、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的模样,赫然就是孙轻!
当初单飞等人入邙山山腹后,场面可说是极为混乱。
孙轻、阎行一帮人只以为能找到三香,没想到反被曹棺劫杀,幸好地气震动,这才让众人逃脱,这个孙轻人如其名,看起来逃命功夫不错,单飞倒从未想到会在这儿和他见面。
孙轻和身边拿锤子那人入了堡中,见田元凯迎上来,并没有留意旁人,只是笑道:“田堡主,你可考虑好了?”
田元凯心中为难。
他当然认识孙轻,亦认识他身边那个拿锤子的,那人就叫雷公。
黄龙青角雷公凤,白骑浮云一羽轻。
雷公和孙轻本来就是黑山军宗主张飞燕手下的高手,孙轻排名最末,雷公远比孙轻要高明很多。
黑山军其实就是黄巾军余众,只是避免朝廷忌讳才改名黑山军,张飞燕着实不凡,网罗了许多高手,笑傲河北太行山谷。
只是袁绍坐镇河北后,对黑山军屡次镇压,甚至杀了张飞燕结拜兄弟张牛角,张飞燕因此和袁绍结仇,互相攻伐。
田丰被袁绍所杀,张飞燕感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意将田家坞纳入麾下,屡次派人前来商量。田元凯知张飞燕可能不差,但想张飞燕手下除了高手,就是躲避兵灾的河北百姓,田氏毕竟是河北大家,若是投靠张飞燕,那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因此一直并没应允。
面子其次,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田元凯知道这天下豪强并举,张飞燕自保可以,做大太难。
只是张飞燕始终未放弃这里,今日又让孙轻、雷公前来。得罪又是不好……
听孙轻询问,田元凯心思微转道:“还没有给两位介绍一下……老夫今天才结识一位……”
他话未说完,就见孙轻拉着雷公退后一步,神色骇然,不解道:“怎地?”
孙轻心下骇异。
他一来就看着田元凯,倒没有留意旁人,等听田元凯介绍时,顺着他目光看到单飞,心中惊愕可想而知。
他和单飞一别半年。可这半年来他每次想到当初山腹惨况,还是心惊肉跳。他带的那些汉子可说尽数死在那役,若不是他见机极快,逃出山谷,早就不能站在这里。
这半年来,他回转河北向张飞燕提及邙山一事,张飞燕倒未过多责怪,只是叹口气。他知道宗主失望。这才希望将功补过,如今前来。他可是带着一片诚心而来,暗想张飞燕极为看中田家,不肯用武力征伐,自己若能说服田元凯,可算是大功一件。
可他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单飞。
嗓子都哑,孙轻嗄声道:“田堡主。张宗主待你不薄,你怎能这么对我?”
这里有埋伏!
当初就是单飞这小子和另外石来、张远两人没事人一样带他们进入山腹,没想到紧接着就是噩梦一样的陷阱!
单飞等人并没有出手,可他孙轻不是吃素长大的,经过这半年的日思夜思。早想到这几人必定是曹棺的亲信。
没想到才过半年,这小子竟然又出现在他面前,究竟又在计划什么恶毒的阴谋?孙轻心惊肉跳,急速和雷公交谈了两句。
这次不会再有地裂,他们已经深入坞堡,要想逃命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雷公一听孙轻所言,虽不如孙轻那般心惊,可仍旧心头一沉,冷笑道:“田元凯,没想到张宗主如此看重你,我等赤诚而来,你竟然算计我等!”
田元凯根本不知这二人在说什么,讶然道:“两位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想给两位介绍个朋友。”
蓦地瞥见孙轻、雷公望着单飞的眼神,田元凯心中倏凛,缓缓道:“两位难道认识单……兄弟?”
他终于就看出孙轻、雷公的敌意,但兄弟这两字仍旧叫了出来。
孙轻仰天笑道:“他化作了灰儿,老夫也认得。单飞,你不要装作不认识孙某。”
田元凯本要化解其中的恩怨,听孙轻这么一说,心中微沉,见单飞还是冷静的站在那里,缓缓道:“孙帅主说笑了,老夫看单兄弟年纪轻轻,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他年纪轻轻?”孙轻冷笑道:“可他杀起人来,绝不年轻,去年老夫十数个兄弟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话音未落,突然身形一冲,已经到了单飞面前。
当初这小子在墓室中一人就对付了自家的四个汉子,但后来一直未见他出手,想必只是头脑活络,武功并不见得高明。
孙轻一心只想着陷阱,瞥见坞堡望楼寒光都想着是不是有摸金校尉隐藏,只想擒住单飞,以其为人质再想办法突围。
众人惊呼。
单飞未动。
“嚓”的声响,有寒光一点,径指孙轻的咽喉。
众人又叫!
是晨雨出剑。
晨雨一直望着地面,对所有的一切看似不闻不问,但在孙轻扑向单飞那一刻几乎毫不犹豫的出剑。
地下半年,她和单飞话儿其实没有说过很多,但在她心中,早当单飞是除师父外最亲之人,一见孙轻对单飞不利,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孙轻只是防着单飞,哪想到他身边那蒙面女子不但出手,而且还是高手,出剑毫无征兆,但一剑刺出,可说是妙绝巅峰,他这么一冲,几乎就如奔剑尖冲去,直如自杀一般。
心中大骇,孙轻怪叫声中,还能半空一个跟头高高的窜起,等落地时竟又回到方才的位置。
“嚓”的声响。
晨雨回剑,亦如从未出手一般。
阳光斜落入堡,照堂前寂寞,众人耸然。
方才孙轻、晨雨只是一招,但露的一是高明的轻功,一是高明的剑术,孙轻在张飞燕手下,本以轻功闻名,如此作为毫不出奇,可谁都没想到晨雨这个娇滴滴的神秘女子,竟然也有这般高明的武功!
再望晨雨,众人眼中或多或少带分惧色,孙轻更是嗄声道:“你又是哪个?”他在山腹根本没见到晨雨,不解摸金校尉为什么连女的都能参合进来。
田蒲暗自不满,心道你孙轻怎么也算是个黑山军的帅主,怎么看起来和疯婆子一样?你不知道晨雨是哪个,认定单飞杀了你兄弟,一句场面话不说就动手偷袭,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
他不知道当年山腹一役对孙轻造成的阴影面积巨大,见孙轻如此,一旁道:“孙帅主,这里一定有了误会,田某以性命担保,单兄绝非恶人。”
孙轻怒极反笑,“你以性命担保?你知道他是哪个?”
田蒲一怔,暗想你小子糊涂了,你不知道他是哪个,疯狗一样的咬来?
“他是单飞。”
孙轻见折腾半晌,竟无摸金校尉杀出,非但没有放心,更是感觉周身发冷,“我当然知道他是单飞,可你知道他是谁的手下?”
田元凯、田蒲互望一眼,均是沉默下来,就听孙轻一字字道:“他就是曹操手下摸金校尉统领曹棺最亲信之人!”
一言落,坞堡中哗然一片。
堂中人站起,堂外围观的田氏族人几乎倒下,众人只是望着堂前那静静站立的少年,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田家坞无奈迁转,说穿了无非是曹操征战河北,田氏不容于袁家,更对曹操极为忌惮,不然也不会舍弃河北,听闻单飞竟然是曹操手下,怎能不惊?
“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孙轻为了形容事态严重,故作惊人之语,却不想事实的确如此,见众人讶异的模样,心中一动。
田元凯缓缓点头,却未回话。
孙轻心中微松,暗想难道这小子只是仓促来此,或者打个前哨?突然想起一事,孙轻道:“他们就是两个人来的?”
田元凯又是点头。
孙轻知道田家坞的防备森严,若是不得放行,飞鸟都是很难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丝毫不敢大意,急声道:“那他们肯定是曹操派来的前哨,用意就是图谋田家坞。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们现在若不将他拿下,等曹军攻来,只怕为时已晚!”
堡中围观众人听孙轻如此形容单飞,或多或少有些不信,暗想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略沉默一些,若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孙轻倒是更像一些。
田武听孙轻这么讲,就要上前,却被田蒲一把抓了回来。
田元凯望了单飞一眼,见他居然没有分辨半句,诧异此人的冷静,缓缓道:“田蒲,这件事你怎么看?”
田蒲本是沉稳,听二伯发问,几乎毫不犹豫道:“我信单兄不是恶人,如果错了,堡主尽可挖下我的双眼!”
他一言落地,众人均静。
孙轻脸色微变,想不明白单飞怎么会让田蒲如此信任。
田元凯沉思许久终道:“孙帅主,无论你怎么想,可单兄弟是田家坞的客人,也救过田氏的人……”
“这么说……田堡主一定要架这个梁子?”孙轻喝问道。
田元凯点头不待说些什么,单飞突然开口道:“孙轻,你错了。”
众人目光倏转,落在那阳光下略有瘦弱的少年身上,就见正午阳光照其影子虽短,可其身形在那一刻却是挺拔伟岸。
“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和旁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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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武技天成
单飞一句话不等说完,踏上前一步。
孙轻见那少年好像和半年前竟然很有些不同,心中微沉,不由退后半步,
众人见状,互有讶然,亦感觉那谦和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有气魄。
田元凯看到单飞如此决断,眼眸微亮,心下却有分骇然,暗想都说曹操南征北战,手下高手能将难数,他却从未想到曹操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也有这般气魄和豪情。
单飞一直沉默,并非无话可说,只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
这种时候说有什么用?
他只看田元凯、田蒲两人是否如他期待那样,听到田蒲决绝如铁的相信,见到田元凯的点头,他就不用再等什么。
半年前,他或许无力解决,但这时候,他需要独力解决!
方才孙轻扑的虽快,晨雨出剑亦快,可在他眼中,已经如戏曲念白般清楚分明,他未动并非来不及反应,只是看孙轻还有什么动作。
他上前时,就感觉孙轻左眼跳,嘴角抽搐,退后时,左腿微弓,左手微掠,随时准备反击的模样……
那不是看,已是一种感觉,当初他初得六壬盘时的敏锐,经过水中涡流中磨练半年之久,到如今放大不止十倍之多。
他那一刻突然领悟高手是什么。
高手依仗的绝非是简单的招式武功、武力内劲,而更是一种感觉,感觉到风吹、感觉到叶落、感觉鸟语花香,感觉到柳条萧索。
他那一刻的感觉极为奇妙,面对孙轻时没有任何不自信,反倒察觉到孙轻的不自信。可见雷公上前拦在他面前时,他止住了脚步。
雷公比孙轻要强悍太多。
冷冷看着单飞,雷公淡淡道:“单飞,你错了!这不是你和孙轻的恩怨,而是你和黑山军的恩怨。”他虽然惊讶这少年的气魄,却不认为这少年能有多高明的身手。
单飞感觉到晨雨上前一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手。”
雷公只是笑。
“在你的眼中,这件事一定要出手解决。”单飞道。
雷公一字字道:“不错,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以血还血,除此外,再没有别的解决方式。”
单飞笑笑,“你也错了。”
雷公冷眼看着单飞,捏紧了手上的锤子,只是等着单飞的下文。
“首先。对于你们兄弟的死,我也不想看到。”单飞沉声道,他并没有撒谎,他厌恶杀戮,若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不会采用极端的手段,他更喜欢彼此快快乐乐,可他无法改变曹棺、卢洪的选择。
孙轻大声道:“无论如何。我的兄弟还是因你而死!”
单飞扫了孙轻一眼,缓缓又道:“大家刀头舔血。都是拎着脑袋做事,北极星位危险不言而喻,谁去都要做去死的打算。我既然决定去了,若是死在那里,不会去怨别人,只能说自己比孙帅主少了分运气。”
孙轻微滞。不等回答时,就听单飞继续道:“你们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们还要出手……尽管、来吧!”
他话音落地,整个人已扑出堂外。
雷公出手!
他只是一锤砸来,简单、迅疾、没有任何花俏的动作,可往往是这种的武功。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功夫。
这种功夫不是耍给人看,而是要人的性命。
可在雷公出手那一刻,单飞早就出了锤子的袭击范围,他那一扑同样简单快捷,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和雷公唯一的差别是,他比雷公快了一步,在雷公肩头耸动、五指发力那一刻,他就断定雷公要出手!
只是一扑,单飞就到了坞堡堂前庭院的兵器架前,坞堡随时都要准备出战,堡兵用的兵刃当然都摆在最快、最方便取到应战的地方。
略一伸臂。单飞已从兵刃架上取下把缳首刀,回头一笑。
有阳光明耀。
单飞出刀。
众人那一刻都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眸,田蒲身为田家坞第一高手,若是没有受伤时,暗忖接下雷公的一轰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若架住雷公、孙轻的联手,却感觉吃力非常。
听单飞竟然承担下所有的问题,田蒲暗自感动,知道单飞是不想他为难,不想田家坞和黑山军有什么冲突。
无论孙轻怎么说单飞,可田蒲信自己的眼,他不信单飞是来图谋田家坞,他信自己的感觉。有的男人看兄弟的感觉,和女人看女人一样正确!
但在这一刻,田蒲却有点不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想到单飞竟然面对黑山军宗主张飞燕麾下两大高手,还能反攻!
单飞反攻,一刀砍向最先追来的孙轻。
雷公力猛,孙轻腿轻。
孙轻不知道晨雨的来头,见她在单飞窜出时只是扬了下眉头,却没有出手,孙轻认为这是出手的好机会。
这是江湖恩怨。
他和雷公联手为兄弟报仇,没人会说什么。趁晨雨没有反应的时候,他和雷公联手解决掉单飞,再做其余的打算,无论田元凯、田蒲怎么不满,都不会再说什么。
没谁会为个死人抱打不平,田家坞更不会为个死人找黑山军的麻烦。
至于晨雨如何反应,那时候他孙轻和雷公根本不怕,晨雨强煞,毕竟不过是个女子,他孙轻不信晨雨还能飞上天去。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想的实在太多,追的太快,甚至快过了雷公。
单飞一刀砍向的是他!
孙轻面对那明耀的一刀,突然感觉周身发冷,那一刀简简单单,却比晨雨的一剑还让他感觉恐怖。
嚎叫声中,孙轻再次翻身上冲,一冲就上了兵刃架,再冲就上了兵刃架旁一棵高大的柳树。
杨柳依依。
刀光不离。
孙轻根本没有回头去看,手脚并用的继续前冲,因为他虽看不到单飞的出刀,但感觉单飞从未离开他身后两臂的距离。
这怎么可能?
孙轻感觉又陷入难以置信的陷阱,他孙轻在黑山军中本以轻功自负。除了寥寥几人外,也就只有宗主张飞燕轻功远胜他很多,但单飞这小子怎么好像比他窜的还要快,而且还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转念间,孙轻手脚并用,整个人如灵猿般窜到柳树之巅,腾空再起时,早从腰间解下两根像鸡爪一样的兵刃,怪叫声中,用力向下划去。
当!
那鸡爪碰到刀光,倏然崩飞向天,而孙轻只感觉有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借势弹飞,空中连翻数个跟头。
田元凯、田蒲等一帮田家坞人悚然失色。
单飞敢接下这个麻烦,像田武这帮人自然觉得他实在不自量力,田蒲只是担忧不安,田元凯却是认为单飞既然敢接,就有一定的把握。
田元凯观人当然有一套。
这个少年根本没有任何同龄少年的冲动,他简直沉稳的可怕。
但无论众人如何来看,均没想到单飞和孙轻之间这快就分出了胜负,单飞只是一刀,也只有一刀!
这一刀如同一道绵长的闪电,从兵器架追到树下,从树下追到树巅。
众人只是看到两道人影随着闪电流动,动作之快捷,很多人前所未见。然后就见两道人影和那道闪电只是一接,孙轻就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然后一把竟抓住高耸望楼的栏杆,身形摇摇欲坠。
孙轻败!
无论众人有没有眼光,都看出孙轻已败,谁都没有想到单飞可说一刀就败了黑山军以轻功见长的帅主孙轻,而看单飞的轻身功夫,比起孙轻还有过之。
可众人转瞬忘了孙轻,都在看着树下窜起的那道身影。
那人当然是雷公。
雷公心下骇异,他功夫虽好,但若论轻身功夫,毕竟比孙轻稍差,单飞、孙轻一追一逃,他居然没有赶上。
这个少年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雷公虽是惊凛,但却丝毫不惧,反倒觉得如此一来,单飞自陷绝路,单飞已自困在树上,只要他迎上单飞,就会找回这个场子。
他和单飞只差了数步之遥,才一上树,就倚住一牢固的树杈,他想凭此一战。
这少年只是取巧,若论真实的武功,雷公从来不认为还能高得过他。
有萧萧叶下。
雷公眼眸稍眨,可随即瞪的比鸡蛋都要大。他看到单飞手中单刀一转,他身边所有正落的柳叶枯枝突然转了起来。
刀光连转数转之际,单飞身边嫩绿凌乱的柳叶转瞬竟然变成急转的陀螺,然后他就听单飞爆喝一声,那柳叶形成的陀螺呼啸着向雷公冲来。
是巫法!
雷公心下骇异,虽然身经百战,但这种交战的情形,他是做梦都没想到。
破!
雷公虽感觉对方招式匪夷所思,但不信这个邪,一锤向陀螺般的叶团砸去,柳叶团一击就散,雷公那一刻却没有任何喜意,因为柳叶团之后,有两点黑影直取他的双眸。
身形一个后仰,雷公堪堪躲开那两点黑影,发现不过是两截寸许的枯枝时,心中一沉。
有刀光向他斩下!
一刀胜负就分。
半空有如雷电炸裂,光华甚至耀过了午时的艳阳。
单飞高飞,雷公坠下!
众人哗然!
.(未完待续。)
第157节 不一样的解决
所有人望着冲高的单飞、坠落的雷公,一时间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单飞一刀击败了孙轻,一刀又杀败了雷公?
这怎么可能?
张飞燕雄踞河北多年,与袁绍交兵一直都是互有胜负,靠的绝非仅是太行山的地势,而是手下的一帮高手。
雷公、孙轻绝对算得上是张飞燕手下的高手,单飞默默无名,若是压赌的话,除了田元凯,只怕没人会押单飞胜出。
田元凯不信单飞的武功,但信单飞的选择,可他亦不会赌单飞这快胜出,偏偏单飞就是胜了,胜的简直可说干净利索。
众人悚然之际,只有晨雨目光一凝,她虽知道单飞水性极高,却从未想到单飞悟性如此高明,但方才见单飞纵跃的那一刻,她没有选择再出手。
单飞有自信!
那自信如此磅礴,让她很想看看单飞究竟会有什么进境,单飞胜出,她心中反惊——雷公未败。
雷公跌落时,左手突然多了个更小的铁锤,只是一敲右手的锤柄,有一点肉眼看不到的暗影从锤头射出!单飞冲天高起就是因为那点暗影,而且堪堪避开那点暗影。
单飞心惊。
以前的他无非会点搏击之术,这段日子倒是着实见到了不少高手,才得以窥视真正的武学之境。
这种境界绝非他那个年代的什么套路锦标赛,而是生死之争。
绝大数人的武功出招只有一个目的——要命!
可他的武功却和那些人不同,他的武功是来自水底漩涡的磨练,他以水为师,竟然无师自通的窥到武学中运用力道的极高明的法门。
追孙轻时,他竟然没有用出全力。游刃有余时,他早就想到了对付雷公的方法。
方才那一刻刀光转动,他不过是借力使力,将柳叶凝聚起来迷惑雷公的视线,若论杀伤,倒是绝对不大。但可蛊惑分神。
果不其然,雷公先被他聚集的叶团吸引,后被他射出的枯枝分心,一鼓气分,二鼓气散,他当机立断的出刀。
劈落雷公那一刻,他没有任何的自得,他留意到雷公左手的一个动作,然后见雷公敲了下锤子。方向指的是他。
他毫不犹豫的借力飞起,正避开那致命的一击,望见雷公错愕不信的神色,单飞人在半空时脚尖一点树干,整个人再次向雷公冲落。
众人见他一飞一冲之际,均是血脉贲张,实在不信有人居然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动作,那一刻单飞不是飞鸟。而更像游鱼。
空中的游鱼!
雷公一击落空,不等再次出手时。就感觉天空寒光一闪,光才起,已到近前。心中骇然,雷公顾不得再发暗器,铁锤急架。
没有意料中的大响,他只感觉单飞似是一转腕。缳首刀尖上竟然有股极大黏力,单飞刀起。
这是什么武功?
雷公不知道这本是单飞无师自通,总是和涡流共舞,早悟得水涡中的离心之力,这刻蓦地使出。雷公猝不及防。被单飞一刀绞飞了锤子。
锤子顺着刀尖的方向冲天而去。
众人哑口无言看着这种奇景,从未想到兵刃相碰,竟然都向一个方向冲去。
雷公兵刃出手,人已落地,眼见刀光又来,身形急退。他那一刻只是握个左手的短锤,无论如何再也架不住单飞凌厉的刀芒。
二人一退一进,不过转瞬的功夫,雷公陡停,神色苍白,他背心已经靠在坞堡的墙壁上。
他是雷公,可毕竟没有雷公的威力,撞不破身后厚重的青石墙壁。
刀尖眼看就要洞穿雷公的咽喉!
众人呼吸都停。
刀尖陡凝,定在雷公咽喉前不过寸许之地,刀尖的寒意激的雷公咽喉肌肤细微的疙瘩都起。
堡中沉静。
只有无边柳叶轻轻的旋落,落在单飞头顶、身上,二人之间,满是萧杀之意。
许久的功夫,雷公不看刀尖,只是看着单飞的眼眸喝道:“要杀就杀!”
刀尖未再前刺,反倒缓缓缩了回来。
众人均是有些发怔,只有田元凯眼中露出分赞赏之意。
单飞看着雷公,缓缓道:“我方才和你说过,你们黑山军兄弟之死,我本不想看到。”
众人均是一怔,没想到单飞旧事重提。
只是方才众人听到单飞所言,大多认为他不过是推诿之言,这刻听单飞一说,心中却想——以单飞的能力,要杀雷公都能杀了,杀几个黑山军的寻常兵士,根本不用解释什么。这么说,他是真的不想看到那些人的死?
雷公喉结错动,一时间不解单飞究竟什么意思。
手一挥,单飞并未后看,缳首刀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的插在兵器架方才拔出的位置,只是这一手露出,很多人只感觉头皮发麻,不信单飞竟能做到这点!
“烦劳你告诉你们宗帅张飞燕。”
单飞沉声道:“我听说天公将军张角天纵奇才,创太平大道,顾名思义,应为天下太平才对。如果张宗主能保田家坞太平,我当然乐见其成。”
他没有再说下去,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张飞燕拉拢田家坞真的是为田家坞族人的太平?
雷公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那面孙轻早就从望楼奔下,见单飞如此,又见众人的眼色,打又打不过,说也没得说,只有喝道:“我们走。”
孙轻拉雷公才走了几步,就听单飞道:“我方才还有一句未说。”
雷公止了下脚步。
单飞看着雷公、孙轻的背影,沉声道:“你们说这江湖本是以血还血,再没有其他的解决的方法,我不这么认为,还请转告张宗主,方法是有。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去做。”
见雷公、孙轻大步离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下去,单飞默然片刻,终于转身望向田元凯道:“我的一点麻烦,倒烦劳堡主费心了。”
田元凯早就快步走来,一把抓住单飞的手笑道:“单老弟说这种话太过见外了。你的事情,就是老夫的事情!”
他热情的拉着单飞步入议事堂,使个眼色道:“田武,去准备好酒好菜,田蒲留下。”他没有多说什么,但其余的人都是识趣退下!
田武若是方才听二伯这般吩咐,肯定有些不太情愿,但这刻见单飞望来,强自一笑。连连点头去准备。
这些汉子本来都是自负武力,做事也是凭武力解决的居多,自然都信服强者,方才他见单飞文弱的样子,本有些不服,屡次傲慢,就差没说你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书生之言有个屁用。和老子打一架,赢了老子。老子什么都听。
但这会儿田武只感觉背心发凉,暗想多亏雷公、孙轻试了下,以后还是夹起尾巴做人的好。
做人啊,一定要谦虚才行!
田元凯请单飞落座,这才轻咳一声,“老夫还真不知道单兄弟是曹司空的手下……”他本来一直曹操、曹操的叫着。转眼间就换了称呼,迟疑道:“可是……当然……肯定了……”
单飞虽说不见得闻弦琴知雅意,但多少懂得人家的言下之意,可听田元凯所言,还是一头雾水。心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田元凯吞吐道:“老夫当然不会相信雷公、孙轻所言,可是单兄弟来到河北……肯定有所打算了……”
单飞听田元凯支支吾吾,多少明白过来,立即道:“在下绝无图谋田家坞之心,真的要去邺城。”
田元凯反倒有分失望之意,见酒菜上来,殷勤的为单飞满酒,亲自先尝了口示意无毒,坐下来时眉头微皱。
他只是想,听孙轻所言,单飞竟是摸金校尉曹棺的最亲信之人,单飞武功这么高明,人又谦虚有礼,年纪轻轻的又这么沉稳,放在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田元凯虽不像田丰那般出风头,但为人做人看人可比田丰还要高明很多,他自然知道自古以来,掌权者最信的不见得是庙堂群臣,而是贴身亲信之人。不然古代也不会有那么多宦官当道,外戚嚣张。
摸金校尉绝对是曹操的贴身亲信之人,单飞这等能力,肯定不但是曹棺、甚至得曹操器重,要说单飞到河北没什么目的,就是去邺城看看,他田元凯当然不信。
要是一开始知道单飞的身份,田元凯绝不会对单飞交底,但一番交谈下来,又见单飞武功高明,对黑山军竟然能用恕道,对这人着实另眼看待。
单飞若真的图谋田家坞,田元凯如今反倒欢迎之至。
做个顺水人情,又结交了单飞,单飞对有过节的黑山军都是饶而不杀,田家坞又没得罪单飞,自然不怕单飞翻脸。如此一来,田家族人日后就算不能兴旺,但保命总不是问题。
可田元凯根本没有想到曹操、单飞根本没看上这里,失落之意不言而喻,他当然更没想到过孙轻多少有些夸大,事实和他想的全然不同。
单飞见状道:“其实我倒有些困惑。”
“单兄弟请讲。”田元凯正愁不知怎么开口,立即应道。
“方才听田堡主说……看重诸多人物,均想是否去投靠,可为何并没有考虑……曹司空?”
单飞见田元凯、田蒲均是犹豫,忙道:“我不过是多嘴一问,绝没有左右之意。若有冒昧,还请不要见怪。”
“不是这样的。”田元凯忙道:“实不相瞒,田家坞没有考虑投奔曹司空,绝不是对曹司空不敬,而是很有些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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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加码
田元凯见单飞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怕他是随口一问,喝口酒就忘了。机会向来都是留给有心眼的人,单飞不关心的事情,他田元凯可不能错过。
既然如此,还是掏心窝子好一些。
田元凯主意算定,立即道:“当初老夫本建议田家堡投靠曹司空,不过族人……”他看了眼田蒲。
田蒲会意道:“当初田家坞的族人多是反对。”
“为什么?”单飞问道。
田蒲并不隐瞒道:“一来我们毕竟是袁家的臣子,河北也是袁家的地域,我们虽不看好袁家,但消息走漏,恐怕会有灭族的危险。”
单飞知道邺城是河北前缘,袁绍虽死,可大半个河北还算在袁家手上,田蒲他们担忧的很有道理。
田蒲接着又道:“很多族人又说曹司空为人那个……”他本想说传言中曹操残忍好杀,可人家单飞是曹操的手下,矬子面前不说矮话,遂含糊带过,“曹司空军中……还有‘围而后降者不赦’的军令,我们投靠也不行,等人围过来再降,性命又是堪忧。”
单飞点点头,“你们担心的很有道理。”
田元凯、田蒲见单飞善解人意,心中着实温暖,田元凯本想找点堡中年轻美貌的女子当歌姬来助兴,更显亲热,这本是豪强之间的潜规则,可见晨雨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田蒲继续道:“不过更多族人担心的却是许攸许子远。”见单飞一怔,田蒲问道:“单兄听过此人?”
他见二伯对单飞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暗想自己总不能称单飞大爷,只能装作各叫各的,也不管辈份混乱。
单飞笑笑,“略有所闻。”
田蒲从单飞言语中听不出他对许攸的好恶。谨慎道:“实不相瞒,田氏其实和许攸大人有点过节。”
“什么过节?”单飞问道。
他当然听过许攸这人,史书上记载,这人可是官渡之战的决定性人物,听说就是因为许攸投靠了曹操,献计曹操偷袭袁绍兵力薄弱的乌巢。这才导致袁绍军心涣散、官渡惨败。
田蒲看着单飞的脸色,暗想单飞和许攸是同僚,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他想的亦不少,根本没想到许攸根本不知单飞是哪头蒜,小心道:“许攸大人为人有点喜欢珠宝,家父和他不太……不太融洽。听闻守邺城的审配审正南为人刚正……许攸大人家人敛财,审配将许攸家人下狱,许攸大人这才因此投靠曹司空。都说他扬言要找审配的麻烦,一等攻克邺城,就会……”
顿了下,见单飞若无其事的模样,田蒲道:“我们都知道许攸大人和曹司空本是故交,又因为适时投奔,如今很得曹司空信任,家父得罪过许攸大人。我们族人很怕……”
他话说半截,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身处庙堂之人不怕英雄。反怕小人,因为英雄素来都是明刀明枪的,恪于道义做事虽然激烈,但不会过火,可小人做事从来不择手段,水深太多。
单飞笑道:“我倒感觉不用太担心许攸的问题。”
田元凯、田蒲都是一怔。随即振作起来,田元凯问道:“单兄弟何出此言?”
单飞心道我不知道许攸具体究竟,甚至连他贪财都不知道,但知道他后来是被曹操干掉的,听说许攸自诩功高。占领邺城后没事就念叨——阿瞒,你要是没有我,你也进不了邺城啊。
自古和领导抢功劳的要是干不死领导,下场都不会有好。
许攸总是这么说,传说中唐太宗那么能纳谏的主儿,都有推魏征墓碑的时候,曹操心中不爽那是肯定的。这样的一个人……看田家这么忧心,单飞倒感觉这些士族考虑的实在太多。
单飞以前不参与官场,但不代表不了解其中的门道,更想曹操受丁夫人影响,极为朴素,许攸贪财,和曹操价值观不合,闹崩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当然没法和田元凯、田蒲说了,单飞只是笑笑,“我想几年过去了,许攸或许忘记了此事。”
田元凯没想到单飞给出这种结论,不由大失所望,感慨道:“这世上杀人不难,饶人太难。许攸大人若是和单兄弟一样,我等何必担忧?”
单飞见他们仍旧忧心忡忡,建议道:“其实形势已转,最近我见曹司空其实很有些改变……”
田元凯精神一振,暗想单兄弟果然是曹操的亲信,曹操为人谨慎,常人哪能说见就见?可听单兄弟好像昨晚才和曹操见面的口气,田元凯虽然老练,还是忍不住心热。
他要是知道单飞和曹操的真实情况,恐怕早就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单飞在绝境中也是忘记时间,缓缓道:“‘围而后降者不赦’的军令也应该适时改变。”他当初曾和郭嘉、张辽谈过此事,郭嘉对此也是很有几分赞许。
事实也是如此,当初天下正乱,众人为求活命,多用铁血手段,但如今局面稳定,人口稀缺,曹操也根本不太可能说杀就杀。
哪个要坐江山的开拓者不懂得收买人心的重要?
杀戮是得不到人心的。
一想到郭嘉,单飞心中一动,暗想记得曹操身边五大谋臣中,郭嘉还随曹操征战过辽东,这么说郭嘉这个军师祭酒虽是谋臣,可能经常随军出战。
那这次征战邺城,郭嘉会不会出马?如果郭嘉在的话……
“你们可知道郭嘉郭奉孝?”单飞问道。
田元凯失笑道:“单兄弟,老夫怎么可能不知道郭祭酒。他当年本在郭图举荐下投奔袁绍,只是后来说袁绍不懂用人之道,非成大事之人,宁可赋闲,也是离开了袁绍。”
轻叹一口气,田元凯道:“此子当年其实也不过比单兄弟大上几岁,可若论见识,实在羞煞太多当世豪杰,要知道那时袁绍天下最强,谁都以为平定天下的是袁绍无疑。”
单飞倒不知道这段往事,暗想杀马特行事很出人意料,但眼光绝对高明。
“老夫当初也认为袁绍此人表里难一。”田元凯缓缓摇头,“只是老夫没郭祭酒那般勇气和魄力……”
“堡主和郭嘉不同,他毕竟孤身一人罢了。”单飞安慰道:“堡主身关几千口人的命运,如何能不谨慎行事?”
田元凯老怀弥慰,暗想单飞这人功夫好,为人谦逊,最难得的是还能知晓别人的苦心,这种人才绝不能不交。
又要拎起酒壶,田蒲早就将两人酒杯满上,田元凯倒没忘记话茬,缓缓道:“单兄弟为何突然提及郭祭酒?此人如今可是曹司空最得力的谋臣,和许攸又是不可同日而语,单兄弟认识郭祭酒?”
单飞笑道:“当初我和郭祭酒一见投契,也算是拜了兄弟。”
他说的本是事实,当初结拜也只是因为得罪人太多,想找个垫背的,如今看来,郭嘉这种人绝对具有投资价值,就是这小子怎么会那么早死,一定要想办法延他性命才行,不然吹水都没了本钱。
田元凯、田蒲耸然动容,田元凯更是心中震惊,暗想此人得曹棺信赖,和曹操熟悉,又和郭嘉拜为兄弟,这人年纪轻轻,又不闻单姓是什么高门,单飞究竟如何能做到这点?
他要是知道单飞去年还是个家奴,只怕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但如今见单飞武功卓绝,田元凯哪有可能怀疑单飞所言,举杯笑道:“原来单兄弟还有这种兄弟,为兄真的失敬。”
他一直老夫老夫的,这会儿又把称呼拉近一层。
田元凯本担心投靠曹操受人猜忌,又怕许攸穿小鞋,更怕袁家不等他们投靠曹操就来进攻田家坞,但如今听单飞所言,早就坚定了信心——这时候绝不能犹犹豫豫,必须做个抉择。
转念间,就听单飞道:“如果郭祭酒这次会来河北,田家坞又想投奔曹司空,我当然会将此事说给郭祭酒。”
这当然是他眼下能做到的极限,要不是看田元凯实在热情,他也是有恻隐之心,还真不想找这个麻烦。
田元凯闻言大喜,早就长身而起抱拳施礼道:“只凭单兄弟这句话,田家坞必不忘单兄弟的恩德。”
见单飞停箸下来不再多说什么,田元凯立即让田蒲亲自带单飞、晨雨前往住所休息。单飞并不再说什么,暗想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和晨雨离开议事堂。
田蒲回转后,见二伯坐在那儿沉思不语,不由问道:“二伯,我们真的准备就这么投靠曹操?”
“当然不是。”田元凯缓缓摇头,沉吟片刻,“我们必须加码才行。”
“什么加码?”田蒲倒是困惑不解。
田元凯心中暗想,人家单飞看似年轻,但谈论间不经意的透漏——帮手可以,但能帮到什么程度,只怕还要看田家坞的表现。田家坞和人家单飞非亲非故,两顿饭就要人帮你千来口人,这得多大的交情?
田元凯老谋深算,知道这么不要脸的话总得熟悉点后再说,略作沉吟就已有了主意,“去准备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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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巧心红线
田元凯到了书房,又是沉默许久,这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字,“梁弟,愚兄明日亲至府上,知名不具。”
他只写了这几个字,沉吟片刻,然后对田蒲道:“找最可靠的人送到梁县令那里。”
田蒲示意知晓,等派人出堡后回转道:“二伯,你要见梁县令何事?”他知道梁县令叫做梁歧,本是附近不远的涉县县令,二伯和梁歧素来交情深厚,和单飞一番交谈后就去找涉县的县令,其中意思颇耐人寻味。
田元凯摸了下胡须,缓缓道:“单飞此人绝不简单,他以小小年纪就能和郭嘉结拜,得曹棺信任,甚至和曹操都是熟悉,如今更独力败了张飞燕手下两大高手,此子在我看来,实在深不可测,前途更是难以限量。”
田蒲点头道:“伯父说的极是,当初我只感觉单飞心地颇好,颇想拉拢入堡,没想到此人竟有这般能力。”
“拉拢入堡的念头你不用再想。”
田元凯摇摇头道:“他绝非池中之物,岂是一个田家坞能够拉拢?天幸你受了重伤……”见田蒲瀑布汗的模样,田元凯笑道:“我是说天幸你在受重伤的时候遇到单飞,又得他帮手,还和他交情不差。田家坞若得此子相助,可解战乱之难。”
顿了片刻,见田蒲点头赞同,田元凯道:“但你要知道我们和单飞并无太大交情,常人斗米之助都有犹豫,更何况眼下事关田家坞千余人的性命。”
“因此伯父想找梁县令商议,让他亦投靠曹操?”田蒲其实早有猜测。
田元凯抚须点头道:“不错,我正有此意。如今河北战乱又起,我早听说曹操亲率大军月余前就渡洹水击邺城。只是邺城实为袁家多年基业,根深蒂固。曹操急切之间难以拿下,但曹操对河北已是势在必得,手下又有谋臣难数,当然不会死啃邺城,而会采用涸泽而渔之法。收复邺城周边郡县,孤立邺城。邺城无援之城,败亡早晚。”
田蒲武功不差,但对这些只是一知半解,闻言道:“伯父说的极是。”
“以曹操之能,收复河北旁的郡县并不为难,但还是会经过一番波折。”田元凯捻着胡须道:“雪中送炭喜,锦上添花烦,我等既然决定投靠曹操。早一刻出手,就比人家兵临城下要强很多。”
田蒲缓缓点头。
田元凯喃喃道:“既然如此,我等要当机立断,早劝梁歧举县归顺曹操,连同田家坞的人手,如果经单飞之手投靠曹操,可算是送他一场功劳。”
他暗想曹操征战河北,单飞孤身一人就能收个涉县。就算不是功劳赫赫,曹操肯定也会满意。他看似老迈。但知道当机立断的重要,给梁歧书信简单,知道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有丝毫泄露,越是简单越好,梁歧不是傻的,见他田元凯亲至府上。当然是有要事商谈,甚至接信就会猜到他的用意。
“单飞念及这点,总会照顾田家坞一下。我看单飞为人仁义,就不用担心他索取无度,只要田家坞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可保族人性命无忧。”
“伯父说的极是。”田蒲道:“只是梁歧会不会如伯父这般想,那还是未知之数。”
“梁歧为人清正,但不算呆板。”田元凯笑道:“我和他多有书信往来,听他言下之意,显然也心忧涉县百姓的性命,只是苦于无路,我亲自前往……恩,最好带单飞一同前往,可望成事,你准备一下。”
等田蒲退出,田元凯在书房踱来踱去,不停将自己所想详加考虑,等抬头望见窗外明月早升,心中一动,出书房吩咐下人两句,不多时,那给单飞、晨雨送饭的乖巧丫环快步走进书房。
田元凯望着那丫环,缓缓问道:“巧心,单公子、晨雨姑娘那面如何?可对你说过什么要求?”
巧心垂首道:“回堡主,他们并无要求,巧心按照堡主的吩咐,送过晚饭后又给他们送了热水洗浴,如今单公子和晨雨姑娘只怕歇息了。”
“只怕?”田元凯扬了下长眉,他倒不是监视单飞,只是田家坞的将来让他始终忧心忡忡,如今希望都落在单飞身上,他又如何能不谨慎行事?
巧心本是堡中极为伶俐的丫头,田元凯让其服侍单飞、晨雨,就是希望她能有所帮助,听到“只怕”二字含糊其辞,不由有些不悦。
巧心连忙道:“回堡主,他们入房后,就关上了房门,再没有了动静,巧心听从堡主吩咐,不敢打扰,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睡。”
“他们共处一间房?”田元凯问道。
巧心摇摇头,“是分开睡的,两间房。”
田元凯暗自皱眉,始终不解单飞和晨雨的关系,听田蒲说,这两人在一起话都少说,不过在孙轻对单飞不利时,晨雨出剑就表明她的态度,而看单飞没事就向晨雨看看,似在征询晨雨的意见,可见单飞对晨雨的重视。
想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田元凯望向巧心道:“对了,单公子沐浴的时候,有没有要你服侍?他有没有对你……”
巧心小脸涨红,垂头咬唇道:“巧心按照堡主的吩咐,本来是要服侍单公子的,可他并没有同意,只是客气的让巧心在房外等候,晨雨姑娘也是一样,只是她没单公子那么客气……也不是不客气,晨雨姑娘好像天生就是那么个脾气。”
这个单飞洁身自好,难得的品质。
田元凯让巧心这般,一方面是想看看单飞的喜好,如果单飞真的喜欢巧心,就算要了巧心,反倒正合他田元凯的心意。
如今虽是乱世,但女人的地位要比后世明清经过封建思想摧残的女人高,不然也不会出现丁夫人这种女强人,卞夫人出身歌姬,亦能被曹操扶正也是说明了这种情况。
不过豪强士族之间还是流行以歌姬奴婢互赠来拉近感情的潜规则。
田元凯为田家坞考虑,送出个奴婢让单飞高兴的想法再正常不过,可听单飞对巧心似乎没有什么喜爱,暗自失望,心道巧心已是堡中难得聪明伶俐又很是美貌的奴婢,单飞对其不算动心……
抬头望去,见巧心垂头不语,小脸如涂上胭脂般可爱,田元凯心中微动,“巧心,你喜欢单公子?”
巧心很有些惊慌失措,忍不住退后一步,见田元凯咄咄的望着她,终究低头道:“巧心哪有这个福气?”
田元凯人虽老,但毕竟年轻过,一见巧心这样,早知道她的心意,暗想单飞这种男人有武不骄,见识不凡,如今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成就,再说长的极具气质,老夫要是个闺中少女,眼睛只要不瞎,碰到单飞这种男人不喜欢,难道会去喜欢田武那种二百五?巧心聪明伶俐,有机会表达对单飞的好感,希望他这个堡主高兴时考虑一下,何足为奇?
他明白巧心一句反问蕴藏的多重心思,却不说破,沉思片刻又道:“你觉得单公子是否喜欢晨雨姑娘?”
巧心几乎没有犹豫,“他肯定喜欢晨雨姑娘的。”
“为什么?”田元凯虽然能看穿巧心的心思,毕竟她并没有隐瞒,可他真的看不穿单飞的心思。
这个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就在修炼性格,不然怎么会有这般山崩面前色不变的性情。
“他在沐浴前,曾问过是否给晨雨姑娘准备了热水,而且要更热一些的。”巧心道:“巧心想一个男人若是对女人无意,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了。”
有道理。
还是女人更懂男人对女人的表现。
田元凯皱眉又道:“但你觉得晨雨姑娘对单公子如何呢?”
巧心这次倒是沉默良久,“表面上看来,她对单公子没什么关切。可是、巧心看到她始终和单公子一起,可算是形影不离。巧心感觉,一个女人那么有本事,又不是离不开男人,她如果选择和个男人整天在一起,除了喜欢,似乎没有别的解释?”
田元凯满意的笑笑,暗想术业有专攻,巧心在这方面的分析绝对比老夫要高明很多。
“好了,老夫知道了。巧心,你做的很好,尽心去做,老夫不会亏待你的。”田元凯挥手示意巧心退下,见其有分期满的样子,田元凯心中只是转着一个念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单飞要求少,老夫究竟给他什么好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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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田元凯才睁开眼眸,稍加洗漱,又让田蒲做些准备,然后就吩咐巧心请单飞前来议事堂,见晨雨如影随形的跟着,又见巧心做个几个手势,田元凯明白巧心的意思。
巧心是说——堡主让她请单飞,但没请晨雨,不过单飞招呼了晨雨,晨雨没有拒绝。
若是昨日,田元凯肯定还是有点糊涂,可是听巧心的分析,感觉这事情已经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单飞见田元凯笑的和达芬奇密码一样,不由问道:“不知堡主找我何事?”
微微一笑,田元凯张口就道:“老夫就想问问单兄弟的意中人……”
啊?
单飞一怔,根本没想到这老人家一大早找他问这事,但早瞥见晨雨眸光微亮,秋波已落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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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疑似故人来
单飞没想到田元凯开口问的云山雾罩,暗想你老人家总不是大清早的就有做媒的雅兴?反问道:“田堡主说什么?”
田元凯昨天为单飞的终身大事想了一个晚上,今早张口就把心里想知道的吐露出来,见单飞紧张的模样,立即明白不能操之过急,改口笑道:“老夫是想问问单兄弟的意中人选。”
“啥?”单飞脱口反问道:“什么意中人选?”
“是去涉县的意中人选。”田元凯不慌不忙道。
单飞看了田元凯半晌,“什么去涉县的意中人选?”你老人家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晨雨秀眸微有诧异,移开了目光。
“是这样的。”
田元凯将单飞的忐忑、晨雨的神色都看到眼中,暗想巧心说的没错,单飞肯定喜欢晨雨,不然不会这么紧张,晨雨呢,当然也对单飞有意,不然为何方才那般表情?。
不过这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为何还有分隔阂?
虽然看不到晨雨的相貌,田元凯觉得晨雨这女人绝对差不了,他相信单飞的眼光,
心中琢磨,田元凯有条不紊道:“离田家坞十数里外有个涉县,县令梁歧和老夫颇有交情,他有事想求单兄弟,不知道单兄弟可有意前往?如果单兄弟有意的话,不知道想挑哪些意中人选陪同前往?”
就是这么个意中人……选?
单飞看起来要拿起刀来选一选的样子,不过终究回过神来,微有不解,一时间倒不明白涉县的县令要求他什么?可他毕竟明白事理,只是一分析这局面,多少明白田元凯的用意。
田元凯要加下投诚的分量。
单飞对这些事情其实并不关心。昨日他答应为田元凯向郭嘉说说,不过是回报田元凯在黑山军前挺他。
可他没想到自己不可避免的牵扯进来,他当初只想去邺城做个成功人士,哪想到事业重心偏得离谱,怎么招安也算到他的头上?
见田元凯这般热切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好意。田元凯若是没有八成的把握,都不会叫上他单飞。单飞一时间倒不好拒绝,略有沉吟道:“我的意中人……选,带晨雨过去就好,其余的意中人……选,田堡主选就好了。”
晨雨娇躯似是颤了下,不过并没说什么。
田元凯哈哈笑道,“那老夫就越俎代庖了。”
拜托,你本来就是个庖丁好不好。这是你田家坞,你让我选什么?单飞心中嘀咕,皱眉道:“可我不知道去做什么?”
“只要单兄弟跟着老夫就好。”
田元凯见单飞答应,暗想这买卖就做成了一半,到时候梁歧要是投靠曹操,你单飞就得接手,我们若是有事,你这么大个人物。总不好意思视而不见。
他心中抱定了单飞这个大腿,那面的田蒲早就准备妥当。亲自带领十数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堡中家兵押着数辆大车出了堡门,田元凯、单飞、晨雨等人跟在最后。
单飞见大车高耸,倒有些不解道:“车上是什么?”
“是些粮食。”田元凯解释道:“如今河北战乱,民多欠收,涉县的百姓饥寒交迫,老夫堡中粮食还有富余。这次前去顺便送点粮食过去接济。”
单飞暗想这个田元凯做事漂亮。
乱世之中,粮食钱财很是招祸,田元凯能放粮出去,虽说损失,但无疑更得百姓喜欢。无论如何行事都是方便很多。
“田堡主宅心仁厚,定有好报。”单飞赞道。
老夫只求你单飞记得就好。
田元凯微微一笑,“单兄弟过奖了,老夫应尽之义而已。”
众人押着粮车,不到晌午就到了涉县城外,涉县不比邺城,土城规模只能说比田家坞大上两倍而已。众人未到城门前,早有城兵小跑奔来,为首那校尉一张鞋拔子的脸,很有分弧度,但说话颇为直接,“田堡主大驾光临,梁县令早吩咐我等在此恭候,请田堡主一来就去县衙商谈。”
转望粮车,那校尉道:“这是……”
田蒲道:“这是堡主送给涉县的一点粮食,还请烦劳梁校尉费心发放了。”
梁校尉精神一振,深施一礼道:“在下替涉县百姓多谢田家坞了。”他一挥手,有兵士上前押着粮车入城,大声宣布消息,让百姓入县衙左等候领粮,城中瞬间沸腾起来。
单飞人在马上,见城中百姓各个都是面黄肌瘦,衣难蔽体的,暗自心酸。
他出生在和平年代,虽然也见过战火,可见这里的百姓困顿如此,比起那些现代的难民都有过之,不由心生怜悯。
田元凯望见单飞的脸色,一旁轻叹口气道:“这天下乱了许久,百姓思安啊。”
单飞点点头,扭头向晨雨望去,见她也是望着那些贫苦的百姓出神,秀眸中似有分雾气,心中突动,暗想虽然相处许久,但自己除了知道晨雨是诗言在一个下雨的清晨捡来,对其竟然再少知道什么。
晨雨看似冷漠少语,但经过半年多相处,单飞早知道她的冷漠不过是她自我保护的外壳,他虽然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可每次话到嘴边都是咽了回去,因为他根本无法忘记当初晨雨昏迷醒来的那一刻……
——你发誓你方才只是救我,再没有别的心思。
——单飞发誓,我方才只是想救晨雨,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他每次想到这里,都是暗自后悔,不停的琢磨。
晨雨为什么要他发誓?
他为什么要发誓?
难道喜欢一个人会让他不知所措?
当初他除了想救晨雨,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不是的,他那一刻害怕晨雨不会醒来时、心痛的感觉,从未有过。
蓦地发现晨雨眉睫似闪了下,单飞立即转过头来,余光望见晨雨娇躯似动了下,没来由的有凛然之意散发了出来。
单飞一凛,他知道晨雨不会对他如此,只有晨雨遇敌的时候,才有这种姿态。
“怎么了?”单飞顺着晨雨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到纷纷人影闪动,百姓蜂拥向县衙粮仓的方向涌去,但没什么太乱的感觉。
这百姓如此,梁歧应该很有些功劳。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实际上人穷志短,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能保持修养的人绝对不多,涉县百姓这般模样,已经让单飞很是感慨。
晨雨凝望前方许久才道:“我方才看到了一个人。”
单飞心中微沉,知道让晨雨如此凝重的人不会太多,可晨雨认识的人好像也不太多?
“是谁?”
“我不知道。”晨雨摇头道。
单飞知道晨雨不是说废话的人,见其沉吟跟着田元凯等人向县衙前行去,并不逼问,他知道晨雨肯定会告诉他更多的答案。
县衙前众人下马,田元凯见单飞、晨雨嘀嘀咕咕的,虽想知道他们说什么,但见人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只是热情道:“单兄弟,晨雨姑娘,里面请。”
隔着县衙大门,田元凯早看到梁歧快步走了出来,他见梁歧并未远迎,倒不介意,知道梁歧和他不客气才是真心意。
晨雨翻身下马,手握马缰时突然一怔,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我不认识他,但我记得那双眼睛。”
“什么?”单飞依旧不解。
晨雨看着单飞,缓缓道:“当初我在天坑攀绳索上去,绳索突然断了,那是被人砍断的。”
单飞蓦地心惊,“洞口有人砍断了绳索,洞口黑暗,你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记得他的眼睛?”他相信晨雨的直觉,晨雨或许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她看人本不只是看面容。
这件事他在绝境是没有多想,但出来后却越想越是奇怪。
当初天坑下面是他和石来,绳索上是卢洪和晨雨。
如果是摸金校尉的人,当然不会砍断绳索置他们于绝境,发丘中郎将自然也是不会让卢洪摔下。
砍断绳索的另有其人。
应该不是孙轻,那老小子轻功不差,但顾惜老命,不会那般不要命的守着,如此一来,只剩下阎行的那个手下,或者戴斗笠那人。
肯定不是戴斗笠那人。
单飞这般判断,只是因为在那人出枪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武功之高让人难以想象,那人神色淡然也不是装出来的,如此淡然的一个人很难做出那种狠辣的事情。
如此算来,只剩下阎行的那个手下。
那人现在想来,不过是平凡的面容,亦或许那人实在过于隐藏自己,这才让所有人对其没有留意。
这人如此狠辣,当初和阎行并肩破围,看起来冷静果断甚至武功都不下于阎行?
那人究竟是谁?
单飞心思转念间,没留意梁歧梁县令已经到了县衙门前,抱拳对田堡主笑道:“元凯,我正想请你,没想到你不请自来。”
田元凯见梁歧热情中带分期待,暗想这件事八成能行,不想怠慢单飞,田元凯一拉梁歧,指向单飞道:“我来这里,还是因为这位少年英雄。梁县令,你多半不知……”
他话未说完,突然望见梁歧极为错愕的神色,不由一怔。
单飞也终于感觉到异样,顾不得再说什么,扭头望过去,见梁歧两鬓斑白,可望着他奇异的表情,也是发怔。
“你不是单……单……”梁歧吃惊道。
单飞心中微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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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牛什么牛
单飞见梁歧望过来的表情,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梁县令竟然认识他,而且知道他的姓名!他那时候脑海中紧接着的第二个想法就是——梁歧是河北涉县的县令,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在这里,认识的肯定不是许都的单飞,而是巫灵儿之子。
见梁县令嘴唇喏喏,不像是畏惧仇恨,更多的意外激动,单飞心中又想——这人和巫灵儿家可能有交情。
他片刻间推出这些,暂时放下方才的不安,见梁县令上前一步又顿住,神色犹豫的样子,笑道:“梁……伯父,许久未见。”
梁歧立即看了田元凯一眼,低声道:“进衙内再说。”他上前几步拉了单飞快步进了县衙。
这是怎么个情况?
田元凯没想到梁县令反客为主,对单飞似乎比对他还亲热。
单飞认识梁歧?那怎么没听他说过?
田元凯那一刻只感觉单飞不是深不可测,而是神不可测,这小子怎么和哪里都能有上一腿,田家坞能认识孙轻、涉县能结识县令?
众人进了衙内书房,梁歧见晨雨紧跟不舍,低声道:“贤侄,这是哪个?”
“晨雨。”单飞介绍道。
梁县令上下打量晨雨几眼,神色有分异样,但没有多说什么,见田元凯落座望来,田蒲守在门口,暗想这里五人除了这个晨雨,都不算外人,有些话儿……
“梁兄弟。”田元凯远比梁歧为大,见状道:“你怎么会认识单兄弟?”
啊?
梁县令对田元凯的称呼感觉莫名其妙,心道你做单飞的爷爷都没有问题,怎么对单飞称呼起兄弟来,你叫我兄弟,我叫单飞贤侄。这称呼可算是乱的一塌糊涂不可理喻。
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只是道:“我当然认识单……贤侄。”他当然没有田元凯那厚的脸皮,更不解田元凯怎么会为老不尊,沉吟道:“单贤侄,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说……”
“他说要去邺城。”田元凯见梁歧和单飞着实亲热无间,硬生生插了一嘴。暗想老夫本是拿单兄弟当筹码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梁歧抢了头功。
“你还没有忘记甄柔?”梁县令皱眉道。
“甄柔是哪个?河北无极甄氏的?”田元凯倒没听过甄柔,不过他对河北世族当然了如指掌,一听甄姓立即联想到这点,听梁歧一口道破单飞的用意,更是惊诧,感觉看这情况,梁歧真的和单飞很有交情。
田元凯一喜一忧,暗想单飞认识梁歧其实更好。以单飞的能力、单飞和梁歧的交情,肯定对田家坞更加有利,忧虑的却是怕梁歧喧宾夺主,反盖过田家坞的风头。
他在田家坞生死攸关的时候,只想着田家族人能够保命就好,但一看形势好转,立即就想到更远的事情。
梁县令奇怪道:“元凯兄,你不知道甄柔?那你为何带单兄弟来此?”
“等等。”田元凯感觉事情有点偏离。故作神秘笑道:“梁老弟,烦劳你将怎么结交单兄弟的事情详细谈谈。”
梁县令大为奇怪。看向单飞,单飞也很是赞同田元凯的建议,暗想自己对身世一直稀里糊涂的,解释真相不可能,听梁县令说说,日后在邺城也能有分准备。
轻轻叹口气。单飞道:“很多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和田堡主是一见如故,无话不说……”见田元凯摸着胡子笑的合不拢嘴,单飞又道:“不过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就烦劳伯父说说了。”
梁县令一头雾水,看看众人。实在搞不懂这些人怎么捏在一块的,许久才道:“从哪来说?”
“当然从头来说,梁老弟怎么认识单兄弟说起最好。”田元凯献宝道:“到时我也会把如何结交单兄弟的事情详细和你说说。”
梁县令并不知道眼下这个单飞和以前大不相同,只是想到,你和单飞怎么结识我有什么兴趣知晓?你说要来见我,我以为会是有关百姓一事,怎么会和单飞有关?
心中不解,梁县令还是道:“我认识单兄弟……不是,是单贤侄,当然是因为单贤侄的娘亲。单贤侄娘亲巫灵儿身为荆楚神巫巫潜之女,我……”顿了下,微有惆怅,“我有幸见过巫灵儿几面。”
田元凯猜不透单飞的心思,但一看梁县令的表情,立即道:“你难道喜欢巫灵儿?”
梁县令嗓子几乎都要咳哑,尴尬的望向单飞,见其没什么嘲讽之意,终于道:“哪里像元凯兄你说的那样,我只是对巫灵儿很有钦佩罢了。”
你撒谎!
田元凯老辣,对这显而易见的遮掩倒是一眼看穿,内心对单飞年纪轻轻有如此造诣总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神巫巫潜的外孙,怪不得如此了得!
要知道自古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秦汉,巫人在其中占的分量可说极重,《左传》史书中甚至将其浓墨重笔的描绘,可见其在庙堂民间的影响。只是帝王明其蛊惑的力量,知道难以控制,这才屡次禁止,但无论上层还是民间均是屡禁不止,反倒更加的活跃。
田元凯见识不凡,当然不如愚夫愚妇般的信服神巫,可对巫术亦是有些敬畏。
实际上不止是他,越是权位高上之人,反倒更有机会接触到神秘之力,对天地间的神秘力量更有分敬畏。
不然也不会有秦始皇求仙、汉武帝因为巫术甚至杀了亲子。
秦皇汉武一代君王如此,世人自然更是难免将信将疑,田元凯处于中间,对巫术素来敬而远之,但听梁县令所言,心中不由感慨。
梁县令见众人都在等他说下去,咳嗽一声道:“巫潜对无极甄氏有过救族之恩,巫灵儿带着单贤侄去了邺城后,甄氏自然想和其联姻。”
单飞听梁县令说的和赵达大致不差。暗自皱眉,向晨雨看了眼,见其虽是看着别处,但显然是在认真听着。
她为何对这些事情这么有兴趣?
单飞心中微动,听梁县令道:“只是后来……巫灵儿却在邺城神秘失踪,无人知道她的去向。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晨雨似震了下,霍然向单飞看来。
单飞那一刻只感觉口舌发干,脑海中却是有如雷电划过。
巫灵儿是在邺城凭空消失!
他虽不知道这个娘亲的本事,但暗想梁县令都是钦佩,甄氏都看重的女子,自然有特异生存的本事,可这样的一个女人,又如何会凭空消失?
“连单兄弟也不知道娘亲的去向?”田元凯忍不住问道。
不等单飞回答,梁县令已道:“他亦不知。他当年比现在要小了很多。单贤侄因此在邺城甄氏家族住了下来,又过了几年,仍旧无人知道巫灵儿的下落,甄氏对单贤侄却是冷淡下来。”
田元凯忍不住道:“他们是瞎子?”
“怎么?”梁县令反倒有分不解。
田元凯不解道:“以单兄弟之能,到哪里都是抢手货,甄氏有个甄宓嫁给了袁绍二子袁熙,就真的觉得很了不起?巫灵儿失踪,他们竟然人走茶凉。连单兄弟都瞧不起?”
他以人情世故推之,倒是丝毫无差。
梁县令暗想单飞又有什么能力?轻叹一口气道:“元凯兄猜的不错。甄氏对贤侄似乎很是冷淡下来,贤侄气愤不过,这才前往许都,路过涉县的时候,老夫挽留他在涉县,他却决意前往许都。说是要找人学技后再回转邺城。”
田元凯本是不解,转瞬明白过来,暗想原来单飞以前本事不大,如今是艺成归来。
望向单飞,梁县令迟疑道:“贤侄。我当初劝你不住,可我毕竟还想问你一句,已经过了这多年,你真的放不下甄柔?”
众人均是望向单飞,晨雨也不例外。
单飞本自尴尬,但见晨雨秋波漫来,心中一跳,决绝道:“我根本对甄柔没有任何爱意,这次前来邺城,我是为了晨雨。”
他本来少表达心意,暗想这种事情简直无聊至极,成功人士怎么会像个冲动少年般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当初如仙询问甄柔时,他根本不予理会,我喜欢谁不用向任何人汇报。但他这时却觉得一定要表明态度。他却忘记了自己躺在床板上半个月的光景,一心只想去邺城当个成功人士,如今早忘记初衷,只记得是答应晨雨要来邺城。
晨雨移开了目光。
梁县令自认对单飞知根知底,当然不信单飞所言。
年轻人,都是好面子,表面上说是不要不要的,内心想什么谁会不知?
单飞要是对甄柔没有意思,怎么会去邺城,还拉上个女人壮胆撑门面?
这就是要面子、又不懂事的年轻人了。
这姿态做的这么明显,明眼人一看你就是为了甄柔,谁会认为你从不介意?
田元凯却是笑道:“单兄弟好志气!”
他终于以为自己全盘明白,暗想甄氏蠢的真是亮瞎了老夫的双眼,单兄弟这般人杰他们居然对其冷漠,单兄弟功成名就归来,喜欢的可是晨雨,这次要去邺城不假,但那是打脸去了。
你甄氏牛什么牛?
单兄弟身为曹操身边最信任之人……田元凯暂时这么设想,如今收复了涉县再加上田家坞,邺城不日而克,到时候带着晨雨去甄氏门前一站,给晨雨一个名分,告诉甄氏你从前对我爱搭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那可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如果单兄弟还嫌面子不够,田家坞未嫁的女子不少,巧心就是一个,巧心拉着田家坞那些未嫁的女子去,站在甄家面前百来号女人还是有的。
田元凯人虽然老了,可想想那时的情景还是很有分年轻时的激动,看了晨雨一眼,踌躇满志的时候还有分犹豫,只是在想——就是不知道这女人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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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乌桓高手
田元凯和梁县令各怀心事,但只怕单飞脸薄,当然不肯当着外人的面说破单飞的心思,却不知道他们想的和单飞想的全不一样。
田蒲站在门前听了几句,也算明白点单飞的往事,但对这些事情想的不多,暗想人家单飞喜欢谁是人家的事情,你们两个老头子不是忧国忧民的吗?怎么在这里狗扯羊皮说什么甄柔甄刚的?
他对感情一事想的少,只是一心想着怎么处理田家坞的事情,门前道:“二伯,我们来这里不是要谈下田家坞的事情?”
田元凯瞪了田蒲一眼,暗想年轻人就是少见识,你知道个屁,我不就在谈田家坞的事情?只要搞定单飞的事情,还怕田家坞的事情没有着落?
见梁歧望过来满是不解的意思,田元凯笑道:“梁老弟,其实甄柔的问题如今已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如今单兄弟……”
“有人来了。”田蒲突然低声打断道。
他身为田家坞第一高手,在做月老方面没兴趣,可对危险有种天然的警觉,一听门外有脚步声急促,又看到梁校尉匆忙赶来,知道必定有事发生。
梁校尉是梁县令之子,叫做梁宽,这些年来梁县令和田元凯交好,涉县和田家坞互有帮助,田蒲对梁宽印象也是不差。
梁宽冲到门前,对田蒲只是点下头,急声道:“爹,袁尚派部将马延来了,还带来了几个生面孔,好像不是……”他没再说下去。
众人均是一惊。
梁县令眉头微皱,心中感觉有些不安,不过只是看了田元凯一眼,低声道:“我去看看。”听田元凯亲来。梁县令本有分淡淡的喜意,官渡之战后,他早看出袁家不行了,其实在他看来,要是袁氏兄弟齐心,坐拥冀、幽两州。还有并州袁绍的外甥高干辅助,说不上再恢复袁绍当年的盛状,但自保没有问题。
可袁尚掌权后,因为并非袁绍长子却接管袁绍的权利,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袁尚少容人之量,袁谭更是性格曲急,袁谭因此一直和曹操暗通心曲,就像忍辱负重的正室一样。希望借曹操之力教训袁尚这个小三。
无奈曹操花心的很,两个都想耍耍,曹操假借和袁谭交好,反倒挑动两兄弟的恩怨,结果就是今年一开春,袁尚竟去攻打袁谭!
梁县令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是两眼发黑,知道大势已去,亦知道曹操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曹操果然趁袁尚出兵之际却来攻打邺城。
袁尚想必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时派人来到涉县,肯定没什么好事。
心中叹息。梁歧跟随梁宽向衙堂走去,梁宽急声道:“爹,他们带了百来号兵马过来,不过都在城外。看他们的装束,很像乌桓那面的人。”
梁歧心中一怔,走到县衙堂前。见袁尚手下亲信马延大马金刀的坐着,身后站着三人,衣衫尽是左衽,果然是乌桓人的打扮……
乌桓,本是幽州之北的民族。作风和匈奴仿佛,民风素来剽悍。
梁歧对有乌桓人来此并不意外,因为当年幽州本是公孙瓒占据,袁绍控制河北后,曾和公孙瓒屡次交锋,那时就曾借乌桓人的力量。
自古以来,凡在中原边陲生存的势力,不是一直和草原人对抗,就是和草原人联合,很难有第三种选择。
袁家选择和乌桓人关系密切,这种时候已经火烧眉毛,要再不借助乌桓人的力量,那袁尚就不是袁尚。
可是乌桓人一出,苦的又是河北的百姓。
梁歧心中叹息之际,马延笑道:“梁县令,你来的正好,袁大将军有令,让你立即率涉县兵士百姓前往武安。”
梁歧一怔,反问道:“那涉县呢?”
“涉县当然暂时放弃。”马延有些不耐,转瞬又道:“今天倒巧了,听说田堡主也在这里?”
梁歧心中微沉,暗想马延怎么会知此事,提及何干?
就听马延道:“我顺便请了田堡主和梁县令一块前往。”
梁歧忙道:“田堡主年纪老迈,只怕不堪劳累。我去和他商议一下。”
“不用了。”马延淡淡道:“他已经来了。”
梁歧回头一望,见田元凯、田蒲、单飞、晨雨四人也到堂前,身后竟还站着两人,亦是乌桓人的打扮,二人腰带弯刀,一人脸黑,一人脸长,均是神色桀骜。
马延看着田元凯,微笑道:“田堡主,许久未见了。”
田元凯暗自皱眉,仍能含笑道:“马将军,还不知道要老夫前往武安何事?”
马延淡淡道:“这件事不妨到武安再说了。”看了神色凛然的田蒲一眼,马延道:“这位想必是田家坞的高手田蒲了?”
田元凯见他对田家坞的人手颇为了然、却没有任何戒备之意,心中微沉,目光早落在马延身后那三人的身上。
那三人一人高鼻深目,一人鹰眼沉冷,和明请暗胁迫他们出来的另外两个乌桓人一般的剽悍,田元凯虽然不会武功,但一望就知道这四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些人竟然是乌桓的高手。
可田元凯最皱眉的却是第五人。
那人年纪不大,或许只比单飞大上几岁,腰间并不如那四个乌桓人一样带着草原特有的弯刀,只是随便插了把长剑,衣裳仍是左衽,看其模样,却和中原人仿佛。
单飞亦是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暗想这人看似随意,但那高鼻、鹰眼两人虽是傲慢,却仍站在那年轻人的左右,隐以此人为首,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马延对田蒲傲慢,当然是依仗身后的高手?
单飞没想到自己莫名的卷入这里,可知道事情很难善了,只能去想解决的方法。
田蒲见马延嚣张,心中不悦。但感觉胸口发痛,只是哼了声。
马延淡然道:“田堡主随我们去武安,你去田家坞说声,让里面的男女老少尽数赶赴武安好了。”
田元凯、田蒲均是色变。
马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似乎拍去所有烦忧。微笑道:“事情就这么定,梁县令、田堡主,你们先跟我走了。”
他大咧咧的才要向外走去,看也不看单飞、晨雨一眼,虽然好奇这两个人做什么的,但军情紧迫,让他没空去理。
蛇无头不行,他身为袁尚亲信,自然还是有分眼力。知道只要梁县令、田元凯随行,其余的事情,自然有旁人帮他解决。
“等等。”梁歧突道,他话音才落,就有数十军士涌到了院中,为首那人,正是梁宽。
马延扫了那些兵士一眼,只是道:“梁歧。你想造反?”
梁歧一摆手,止住众军士的上前。惨然道:“梁某只想问问马将军……”见马延只是冷漠不语,梁歧缓缓道:“袁大将军派兵增援武安,想必只想守住邺城和并州之间粮道,一心只想击败大哥后,还来得及回转增援邺城。”
“你应该说击败逆贼才对。”马延冷冷道。
梁歧凝望马延许久才道:“可梁某真的有一事不解。”
“你不解什么?”马延回转身冷然道。
“梁某不解我等撤离涉县前往武安又是为了什么?”梁歧涩然道。
马延哑然失笑,“当然为了袁大将军。”
“是啊。是啊。”梁歧喃喃道:“我等生在河北,长在河北,河北有袁大将军,我等就要为他不惜奔波劳碌、不惜舍却身家,甚至为了袁大将军的一句话。这城里的数千人都要舍弃性命的前往武安。”
顿了片刻,梁歧盯着马延反问道:“可是袁大将军为我们做了什么?”
马延一怔,他当然从未想到过这种问题,许久才道:“袁大将军需要向你们解释?”
“我认为他应该向我们解释。”
梁宽冲入堂中喝道:“涉县几千口的性命,不能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话未等说完,寒风倏起。
那鹰眼之人出刀,一刀就劈向梁宽的头顶。梁宽冲到堂中就想到危险,早就拔刀一架。
当!
梁宽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弯刀传来,他竟抵抗不住,连退数步,要不是以手撑地,早就坐在地上。
鹰眼之人刀光又起,田蒲横上。两刀交错,田蒲退了一步,只感觉胸口闷疼,暗自凛然。
堂中瞬间剑拔弩张。
许久的功夫,鹰眼之人看着田蒲道:“我第一刀用了不过三成的气力,砍你这一刀,也不过七成。”
田蒲暗自凛然,他重伤未愈,武功剩下不足五成,平手对战,他可能不惧此人,但如今他负了伤,对方更有五人,他能胜出的机会根本没有。
梁宽喝道:“你使出几成力气能如何?大不了一刀把我杀了!”
他才待再次攻上,院中的军士也要涌了进来,梁县令喝道:“住手!”
马延见梁县令嘴角抽搐,叹口气道:“梁县令,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做点聪明事。”
“好。”梁歧心中惨然,暗自估算形势,这面没可能胜出,徒让众人白白送死,不如自己先拖延时间再做打算。
“我和马将军前往武安,田堡主老迈,先和梁宽劝下百姓,再去武安。”
马延摇头道:“这样不好,田堡主一定要和你一块去的。”他知道田家坞和涉县不同,守备森然,田元凯要是回到坞堡,就和缩头乌龟一样,怎么会出来?
他话音才落,就听一人笑道:“其实梁县令和田堡主都不用去武安的。”那人话落,堂内院中众人均静。
马延看着说话那人,神色嘲弄中带分不屑,“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说话的正是单飞。
他见马延倨傲,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神色平静道:“我说梁县令和田堡主都不用前往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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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 冥数
梁歧见说话的是单飞,暗自叫苦,心道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时候出来做什么?他对巫灵儿很是爱慕,对单飞一直如同子侄般,只有爱护,但他早知道单飞的本事,暗想单飞恐怕都过不了梁宽的一个照面,这时出头不是自找死路?
单飞却是看也不看梁歧。
他决定的事情,就要想办法做到,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
马延本有分哂笑,可见单飞坦然自若的模样,略皱了下眉头,随即招手笑道:“我还是没有听见,要不……你上前两步说说?”
他手按刀柄,心中暗恼,但笑容不减。
单飞上前几步,一直到了马延身前才道:“我是说……你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
马延一怔。
有寒风疾起,斩的却是单飞的脖颈。鹰眼之人出手,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架势。
梁县令神色骇然,梁宽等人更是想要提醒,可连话都没有来得及出口。
一刀砍空!
鹰眼之人一怔,他见事情麻烦,偏偏有单飞出头,早存了杀鸡儆猴的念头,这一刀本没有留手,哪想到刀到单飞脖颈时,单飞突然不见。
消逝如风。
转瞬间,有一只手抓住鹰眼之人握刀的手腕。
手腕剧痛。
弯刀掉落。
鹰眼之人自负眼力,竟没有看到单飞如何消失不见的,可在单飞抓住他手腕时,还是断喝声中,挣脱单飞的手腕,顺势一把抓住单飞的衣领。
草原之人,骑术射术、刀术摔跤本是每个人必备的本领。他那一刻终于知道单飞的危险,不求杀敌,只想先将对手摔开去再做打算。
他怒喝声中,手上发力,脚下飞盘,早算定能将单飞凭空摔出。没想到陡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竟然飞了出去。
砰的大响。
鹰眼之人重重撞在墙壁之上,有飞灰散落,鹰眼之人只感觉背心如裂,胸口发闷,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他生性剽悍,虽然喷血还不忘记鱼跃弹起,就要冲过去,陡然怔住。
弯刀已在单飞手上。马延手上青筋暴起,腰间单刀只是拔出尺许,但再没动作,只因为单飞手中的弯刀,已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看着鹰眼之人,单飞笑笑:“你方才用了几分的气力?”
鹰眼之人嘴角溢血,双眸通红,听单飞用他方才傲慢之语反问。一口鲜血差点又喷了出来。
堂中静寂。
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单飞。
梁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蒲虽有意料。但还是吃惊单飞能轻易做到这点,田元凯更是心中激动,暗想单飞就是单飞,当初独斗黑山军两大高手,如今轻而易举的制住马延,擒贼擒王。单飞武功高明还在其次,能这快的掌握局面的主动,那可是大将之风。
有掌声响起。
众人扭头望去,见到那带剑的年轻人在抚掌,不由一怔。暗想这人和马延一伙,怎么看到同伙飞出、马延被制,反倒这般举动?
“好身手。”那带剑的年轻人笑道:“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的身手了。”
单飞盯着那年轻人的举动,只是道:“多谢夸奖。还要烦劳阁下去知会袁大将军,我等要和马将军商量涉县百姓何去何从,不日必有答复。”
方才马延拔刀、鹰眼之人杀气满怀,单飞早看在眼中,见马延满是杀机,他却正好将计就计,靠近马延,拿下马延。
鹰眼之人一刀虽快,可单飞早在他出刀那一刻就有感觉,轻易避开。在鹰眼之人使出摔跤之法的时候,单飞不会摔跤之术,但摔跤必须要发力,无论对手如何发力,怎复杂过他在涡流中领悟的力道?
对于多种涡流的复杂力道,他都能清晰辨认破解,鹰眼之人的发力方向对他来说自然了然于心。
他只是顺着那股力量甩了出去,如同破解涡流离心之力般。然后他看着鹰眼之人飞出去,顺手取了鹰眼之人掉落的弯刀,再架在马延的脖子上。
一切看似如闲庭信步般轻易,但若没有那半年来少眠不休的磨练,又如何能够信手做到这种地步?一想到这点,单飞向晨雨望去,只望见那关切的眼眸。
收回目光,单飞看着那带剑的年轻人,静静等他的答复。
他没下杀手,不止因为他是和平爱好者,更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止关系他一人。他不做则已,要做就要考虑的清楚明白。
他没把握制住面前的五人,尤其是这带剑的年轻人,他必须占领主动,只为涉县的百姓。
当初他面对孙轻、雷公之时,均是无所畏惧,可不知为何,他只感觉眼前这有些孤傲落寞的年轻人,远较孙轻和雷公加起来还让他戒备十倍。
带剑的年轻人看了单飞良久,缓缓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他本很是自负萧索,实在因为他有着自负的本钱,但这一刻终于有了些振奋之意。
“单飞。”单飞心中有些不安。他不是怕,而是感觉局面并未如他想的那么简单。
“檀石冲。”带剑的年轻人回了句,见单飞不为所动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冥数檀石冲!”
单飞微怔,不明白这五字的含义,田元凯长眉一皱,田蒲已失声道:“你是冥数出来的?”
檀石冲微微一笑,露出口雪白如狼的牙齿,“他不知道,你总算知道。”
田蒲心下骇然,握刀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单飞这次倒真的不明白田蒲怕什么,就听田蒲又道:“檀石槐是你的什么人?”
“我们均是出自冥数。”檀石冲回了句,目光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单飞。
单飞心头一震,他知道檀石槐!
据史书记载,此人本鲜卑部落首领,东汉末曾在高柳北建立王庭。类似匈奴王庭般,而檀石槐行为亦如匈奴最辉煌的首领般。
此人北抗丁零,也就是打到了贝加尔湖附近;西击乌孙;南掠大汉边塞郡县,东击夫余,也就是如今吉林左近。
这人不用十数年的功夫,竟然又占据了匈奴最辉煌时期的全部领地。史载其领地东西长万余里,南北达七千余里。
这本来是个仅次于成吉思汗的人物,也是汉王朝的一个噩梦。不过檀石槐蓦地陨落,开创的帝国亦是如他一般坠落,在历史上只留下如昙花一现、却辉煌无比的一笔。
檀石槐出自冥数?
冥数是什么地方?
檀石冲也是出自那里?
单飞心思飞转,仍旧沉默不语,檀石冲对单飞茫然的样子似有分失望之意。
“阁下身手不凡,名声却是不显,这是件让人奇怪的事情。”檀石冲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
单飞缓缓道:“阁下身手不凡。名声好像也不显,最少我没有听过。”他话一出口,立即知道很有问题,因为堂中的所有人均是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田元凯一旁道:“传闻中蹋顿三王,乌桓最强;冥数神龙,笑傲北疆。”顿了片刻,补充道:“这句话是说如今中原之北的乌桓势力颇强,以蹋顿和手下三王为尊。乌桓毕竟只算中原之北的一域,可冥数中出来的人物。就连乌桓人都是不敢招惹。”
他见单飞开口说错,暗想人非完人,怎能事事皆知?立即为单飞补了下知识,用意却是提醒单飞十二分的小心。
檀石冲极其危险!
单飞这次倒有分了然。
据他所知,蹋顿本是东汉末年辽西乌桓的首领,乌桓分为三王部。均归蹋顿统领,三王分别叫做难楼、苏仆延和乌延。
他虽然不知道冥数究竟是说什么,不过听田元凯解释,蹋顿和三王看起来不差,但冥数出来的人显然更胜一筹。
檀石冲看了眼田元凯。微笑道:“田堡主好见识。”
田元凯心中一凛。他见识颇广,识人亦能,见单飞时就觉得此子必是人中龙凤,可见到檀石冲时却感觉此人如狼中之王。
最奇怪的是——檀石冲始终没露出任何危险,为何一直给他这种感觉?
单飞亦是这般认为,见檀石冲上前一步,立即道:“阁下不想要马将军的性命?”
“不想。”檀石冲干脆利索道。
马延脸色立即变的铁青,嗄声道:“你……”
檀石冲望也不望马延,只是笑道:“袁尚袁大将军请蹋顿出马,这几人……均是蹋顿手下的高手,不过我不是。”
鹰眼人拳头一紧,却没反驳。
单飞暗自奇怪,感觉这六人好像分为三伙——马延隶属袁尚,鹰眼人那四个都是蹋顿的手下,想必是帮袁尚行事,这个檀石冲却是出自冥数,用意很是古怪。
“我不用考虑马延的性命。”檀石冲缓缓道。
单飞握刀之手收紧,他知道很多人会虚言恫吓,但这个檀石冲没有说谎,见檀石冲并没有立即出手,单飞道:“那你会考虑谁的性命?”
“我谁的性命都不用考虑,包括我自己的。”檀石冲眼中突然有了分狂热,整个人好像要燃起来一样。
单飞心中一凛,不知为何,突然从檀石冲想到了鬼丰。
这两人看起来截然不同,但在某些想法上,都在正常人之外,偏偏单飞又知道这种想法只是破了世俗,成则辉煌,败则毁灭!
“可你还是会考虑别人性命的,是不是?”檀石冲反问道。
单飞还能笑的出来,“你说的很对,我谁的性命都想考虑一下,包括我自己的。”
众人默然,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两人一如水,一如火,截然相反不容的性格,但无疑也都有一种共同的特点——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坚持下去,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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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强者
檀石冲看着单飞,眼中反倒有了欣赏,“我知道你没有说谎。”
单飞见檀石冲态度益发的和善,却始终不能放下警觉,“我为什么要撒谎?”
檀石冲一笑,不答反问道:“你出手制住马延,未杀乌鹰,想必是想借此讨价还价,无论你是否知道我们城外还有百来号兵马,但以你一己之力想要挡我们杀戮,恐怕不行。”
终于瞥了晨雨一眼,檀石冲喃喃道:“加上这位姑娘,还是不行。”
晨雨未语。
她根本不用去管别人的想法,单飞出手,她必定帮手,哪怕知道赴死,她就是这个性格,决定了去做就好,不用去想太多,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压在单飞的身上。
单飞沉吟道:“你当然不会考虑涉县百姓的性命?”
檀石冲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考虑?”
单飞有些发怔,暗想方才梁歧质问马延,马延这种人多少还有些支吾,想必知道大有理亏,但像檀石冲说的这么坦然的人,实在太少。
坦然的让人心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檀石冲随即道:“孔夫子那种人物,修诗经定礼乐,也不过幻想做个束缚的框框,让众生在其中如刍狗般喏喏而生,却始终指不出众生的方向。”
单飞心中微动,从未想过此人竟然旁征博引,颇有见识的模样。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损不足去奉有余,自古以来,素是如此。”檀石冲淡然道:“我非天道,亦非人道。只是游走在天人之间的冥数之人。不会说自己替天行事,也不会如自古君王宣扬的那样,说是爱民如子,其实爱惜的只有他自己。涉县百姓在你眼中颇为重要,但在我的眼中,其实和蝼蚁仿佛。”
梁县令等人均有分怒然。
马延人在刀下。咬牙道:“说的好,不然大将军也不会请你出马。”他心中早问候檀石冲家人无数遍,但还是希望檀石冲出手将他解救。
檀石冲看了马延一眼,“你和你的袁大将军在我眼中,其实也如蝼蚁般模样。”
马延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乌鹰等乌桓人亦是有分讪讪,但他们显然对檀石冲亦有忌惮,终究只是沉默。
单飞还能笑道:“莫非在阁下眼中,只有冥数之人才不是蝼蚁?”
檀石冲摇头。“你错了,冥数之人亦是蝼蚁罢了。”
单飞听说过否定的否定就是肯定,但从未见过这种辩解,竟然连自身一块否定,他不解檀石冲用意何在,但感觉檀石冲除了对他单飞外,竟对其他人根本视而不见的样子,甚至对和他一起来的伙伴。
“你知道我为何要和你说上这些?”檀石冲突道。
单飞摇摇头。
檀石冲凝望单飞许久。缓缓道:“因为我发现你和冥数出来的人一样,都算是有点不同的蝼蚁。”
单飞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只是笑笑。
“我知道你想救涉县百姓,哪怕他们不过是蝼蚁。”檀石冲有分傲然道:“可我若出手。你不会达成心愿。”
单飞亦是看着檀石冲,“我相信阁下会有这种本事。但是……我从来认为,真正的强者,不会去对蝼蚁下手。”
檀石冲抚掌赞道:“说的好!只有那些懦弱的人,才会很是威武的样子去欺凌那些更是软弱的人。用来证明自己卑劣的存在。人之劣性本来如此,强者不应该欺凌弱者,你能说出这句话,亦算是强者的见识,就值得我对你出手。”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单飞握刀之手一紧。就听檀石冲道:“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我就这样出手,未免太让自己失望,但我若不出手,又有负袁大将军的金子。”
众人见檀石冲如此这般,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狂妄还是怎地。
“你接我三剑。”檀石冲笑笑,“三剑你能不死,我不会再管此间此事。”
梁县令、田蒲等人微喜。梁县令本来暗自奇怪,不知田元凯为何带单飞前来,当初他只以为单飞抱上田家坞的大腿,想借田家坞实现复仇计划,可现在看来,他才发现自己想的有点可笑。
田元凯是想抱单飞的大腿?
念头飞闪而过,梁县令一时不知单飞怎么会有这般的转变,但见单飞方才举手投足扔出乌鹰、制住马延,武功之高,简直是他前所未见,听檀石冲说只出三剑,如何不喜?
田元凯心中却有些发寒,他看得出檀石冲看似狂妄,但看人看事绝对目光犀利,檀石冲的三剑,只怕远比乌鹰四人合攻加起来还要为难。
单飞看了眼院中的兵士,终于笑道:“好。”他一伸手,已将马延推向田蒲,握着那把弯刀道:“请!”
田蒲一把抓住马延,退到了庭院之中。
不止是他,所有人均是不由自主的退出了堂中,在庭院中甚至都要靠墙而立,不为旁的,只为檀石冲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凛冽热意。
是热意,一股凛然的热意!
单飞心中惊异,他虽知道人本身有如宇宙,自成循环,领悟胎息之法后,他更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人体如像宇宙,那自身就有江川湖海,无论道家、中医,均对此有详细的描绘,他一直以为这是象征之意,但直到脱困时才感受到身体气脉真的有如江海般奔腾不休。
他知道人体玄奥,可他从未想到过,有人竟然如火一般的存在。
檀石冲如火。
他在单飞说了“请”字之后,给单飞的感觉就是——檀石冲立即如火一般燃。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又是一种真实的感受,像要将他单飞带的一块燃烧起来。
单飞屏气凝神,立即绝了自己外息,有内息立起,如水般的遍布周身。
心中灼热稍减。
檀石冲却是目光一闪,喃喃道:“不错。”
空中火光闪烁。
檀石冲出剑。
单飞也算见到不少高手,可从未想到有人出了一剑竟然有如一股烈焰灼烧了过来,他熟悉水性,对力道掌控不可谓不精,但在檀石冲一剑刺来时,竟然蓦地发现——这是火一样的力道,杂乱的根本无法捉摸,偏偏所有的力道凝聚在一起,又汇聚成灼热的无坚不摧的一剑。
檀石冲说是三剑?
他单飞接住一剑都难!
单飞心念转动间,人亦在转,他只是一转间,整个人早如涡旋般斜冲而上。
众人见单飞只是脚一点,整个人就飞窜而起,空中陀螺般旋转,过屋檐时力道陡变,竟再飞如箭。
院中兵士、梁县令等人见了均是血脉贲张,实在难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这点,田蒲身为高手,可见到单飞如此,亦是骇然难言。
乌鹰等乌桓人早守在院中四角,见单飞这般高明,均是神色发寒,不过他们并未如众人般退却,反倒向院中靠近。
单飞一旋一窜,早将从涡流中领悟的力道发挥的淋漓尽致。
檀石冲一剑落空,还能好整以暇的说了句,“很好。”他身形一展,瞬间就到了单飞的落足之点。
剑尖斜指向天。
他不如单飞轻功般炫目,但身手敏捷,亦是不让单飞,早算准单飞的落点,只等单飞下落时,再发出第二剑。
如烈火般的第二剑。
众人骇异单飞的身法,可见到檀石冲斜剑上指时,均是脸色改变,檀石冲以静制动,蓄力而发,单飞却是去势已尽,无力回天。
二人形势微变,但单飞局面更是不利。
眼看单飞已然到了高点。
有爆喝空中陡传。
众人就见那空中身形再旋,半空中竟似有狂风暗涌飞旋,随着单飞下落的旋转势道中,有寒光一闪!
单飞出刀,旋转中出刀!
那一刀全然不是他凭臂力使出,而是仗着飞高冲势,下降地势,再加上他运用的自旋之力。
三股力道凝聚,一刀弯月盘旋飞出,竟如天神震怒!
众人耸然失色,难信竟然有人竟能做到这点。
檀石冲眸中光芒一闪,剑尖本要刺向单飞时,却终不得不先迎上那飞来的一刀。
那一刀之威,让他亦是不敢小窥。
“叮”的声响。
刀剑相交,竟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是所有的力道陡然斜冲而去,“嚓”的声响,那弯刀断了棵碗口粗细的柳树,力道不衰,又刺入县衙的厚墙,仅剩刀柄在颤。
众人一颗心也如那刀柄一样的剧烈震颤,但均是无暇去看那刀柄,只是看着落在树旁神色萧肃的单飞,还有衣衫猎猎的檀石冲。
檀石冲那一刻眼中的光芒竟如火焰一样的燃!
“好,很好!”
檀石冲废话不说,长剑微展。
有风旋,春光烂漫。
只是他展剑那一刻,风突熄,春光黯淡,不是因为寒冬早降,而是因为檀石冲手中那柄剑。
那柄剑展动时,春光、阳光、天光那一刻似乎都聚到他的剑上、身上,点起他的战意,熊熊而燃。
“第三剑!”
檀石冲轻叱声中,人早高飞而起,长剑非刺,而更像火焰般向单飞当头压到。
单飞心中一沉。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檀石冲真正的实力,游走在天道、人道的冥数之人,不知道是否已超越人之极限,但已超过他单飞的极限。
一飞一刀竭尽所能避开檀石冲的两剑,早将他体力剧烈消耗。
偏偏檀石冲这一剑,遮天蔽日般的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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