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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九章 飞天的妖族

    拜月山不高,从前是狼原的北方屏障,自从毒雾消失之后,它成了可以随意翻越的小山包,一群妖族此刻正站在山顶上,呆呆地遥望远处,前方虽无毒雾,却不敢前进半步。

    夜色几乎遮掩了一切,唯独挡不住一块区域,就在北方,离拜月山数十里,大团的灰褐色云雾在凝聚、在翻涌,膨胀的同时也在收缩,顶天立地,宽达二三十里,与之相比,拜月山就像是横在地上的一道门槛。

    一股风吹来,既不是极北的寒风,也不是南方的暖风,而是一股奇怪的风,好像从地下升起、从天空坠降,互相竞争互相融合,要将所过之处的一切生物都活吞下去,最奇怪的是,这股风连一片雪花都没掀起,就这么吹到了众妖面前。

    “妖师在与冰魁战斗吗?这、这……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一名妖族胆怯地问,然后所有妖族一块看向饭王锦簇。

    锦簇留下一部分妖族照顾伤者,自己带领五百余名强壮的妖族赶来北方,希望能给慕行秋提供一点帮助,他们行进的速度比较慢,刚来到拜月山,远方的斗法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玉斧和慕行秋正在同时吸收数十里之内的一切法术力量。

    锦簇和众妖无从了解即将到来的危险,他们只是觉得吹来的风很怪,北方的浓云有些可怕。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查看一下情况。”锦簇隐隐感到不安,但仍然没想到要退兵。

    众妖不愿饭王孤身涉险,纷纷请命要一块跟去,这时个子最高的一只兽妖大声说:“听,那是什么?”

    黑夜中先是传来的是隆隆的兽蹄声,随后才是长蛇般的黑影。黑影渐渐分开,原来是一队骑兵,正沿着拜月山南边的山脚驰来。

    骑兵很快赶到众妖所在的山脚下。呈扇形排列。一头巨大的震山牛走出队列,背上安放的鞍鞯比普通的轿子还要大。上面驮着五只妖,或坐或站,显然地位不同。

    这些骑兵都是半妖,相貌跟人类差别不大,连身上的盔甲也是以为钢铁为主,兽角、羽毛等物只是当作装饰。

    震山牛上一只站立的妖大声说:“舍身国拓涛王子在此,你们是何方妖族,报上名来。”

    此妖的语气颇为倨傲。他身后有数千名骑兵撑腰,没将山顶上的几百名妖族当回事。

    山顶上的几只妖族首领很不喜欢这种腔调,喉咙里发出低吼,锦簇挥手制止,向山下回道:“我们是极北之地的妖族,我是饭王锦簇。”

    “饭王?没听说过,哪个饭?”还是那名半妖说话,坐在他前面的王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吃饭的饭。”

    山下响起一片笑声,都觉得饭王这个称号实在不怎么动听,既无王者的威严。又没有特殊的含义。

    “好吧,饭王殿下,请你告诉我们这里的战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北方的云雾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带着不少食物。或许可以赏你一些,让饭王更名符其实。”

    山下妖兵的调侃意味十分明显,山顶众妖无不怒火中烧,锦簇仍然不允许他们发出咆哮,对山下说:“我认得你们,白天我们跟冰魁决战的时候,你们来过,然后转身逃跑了。”

    山下的笑声消失了,名叫拓涛的王子终于开口。他全身都裹在盔甲里,头上竖着高耸的羽毛。没有露出容貌,声音显然经过妖器的处理。不大,却很清晰,带着浓浓的慵懒,好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不得不跟低贱的仆人打交道似的。

    “这位饭王,白天的时候你或许看到了一些事情,但那是战术,你不懂,就不要随意评判。而且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我们跟冰魁决战’这种话,你我都知道这是谎言,跟冰魁决战的妖族已经死光了,你们不过是一群过来抢功的卑鄙家伙。”

    山顶众妖再也忍受不住,同时发出怒吼,他们当中大都是兽妖,声音跟野兽一样,山下骑兵的坐骑纷纷后退,只有几只强壮的异兽还留在原地,其中就包括王子的震山牛。

    锦簇也怒了,但他没有发出吼叫,等身边众妖声音渐消之后,他说:“我前些天见过一位拓疆王子,跟你是一家吗?”

    震山牛背上的王子慢慢站起来,“拓疆是我弟弟,我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不用找,他死了,他跟你一样带着一群妖兵,想去抢魔像,结果被道士们包围。拓疆王子比你勇敢,结果在道士的第一轮进攻中就死了。”

    在那次围攻战中,来自舍身国的妖族全军覆灭,反倒是经常被道士追杀的黑凰、飞祖等妖侥幸活下来。

    锦簇身边的众妖齐声大笑。群妖之地的妖族跟舍身国妖族向来互相瞧不起,锦簇不知不觉也卷入进来,对所谓的王子印象极其不好。

    拓涛坐下,“异史君让咱们来这里,果然是有道理的,山上的这只蛮妖见过拓疆王子,把他活捉,我要审问个清楚。”

    王子身后的一只妖族举起一面鲜红色的旗帜,一边摇晃一边高声下令:“列队!进攻!活捉蛮妖!”

    数千名骑兵排成队列,山势不陡,他们在数量上又占据绝对优势,都觉得这一战很好打。

    “咱们拼死拼活跟冰魁作战,就是为了保护这帮家伙吗?”一只兽妖往地上啐了一口,举起手中的巨斧,准备再战,斧刃已经残缺不全,在他手里却仍然是一件强大的兵器。

    锦簇厌恶舍身国妖族,却不太想打这一仗,正要开口劝说拓涛王子停止进攻,身边的一只妖族低声说:“饭王,你看后面。”

    锦簇回头望去,奇怪的风消失了,不洁之气形成的浓云越来越近,离拜月山只有里许。

    就在这时,锦簇等几只妖力较强者感受到明显的拉扯力。这让他们深感诧异,拜月山还在斗转星移阵的范围之内,不应该存在法术。

    锦簇就是这时候感觉到危险在即的。“撤退!”他向众族下令,然后向山下的舍身国骑兵喊道:“快跑吧。北方正在进行一场斗法,余波将至,咱们都挡不住!”

    拓涛率军赶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北方的浓云,他本来有点担心,可是听蛮妖说起,反而一笑置之,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侍从说:“瞧这只蛮妖,居然想吓退咱们呢。”

    侍从们回以恰当的笑声。持旗者下令:“进攻!”

    让这群骑兵吃惊的是,山顶的蛮妖没有据势固守,居然抢先发起进攻,一个个大呼小叫,像是疯了一般。

    吸力不是特别强大,众妖还能逃离。

    舍身国骑兵开始冲锋,坐骑刚跑出几步,还没来得及加速,就被背上的主人拽停了,包括拓涛王子在内。所有舍身国妖族都抬头望着天空,就连密实的头盔也遮不住他们的惊讶。

    就这么一会工夫,之前还离着很远的浓云竟然已经到了眼前。正占领山顶,跟着一群蛮妖向山下席卷。

    舍身国骑兵本来准备了一点时间,足够逃离浓云,可是谁也没想到浓云会突然加速,而他们一直停在山下,没有看到情况的变化。

    锦簇等妖族跑下来了,许多妖连滚带爬也不停下休整,他们来势凶猛,却都无心战斗。从骑兵中间穿行而过,宁可丢掉手中的兵器。也不跟骑兵纠缠。

    舍身国妖族则呆呆地留在原地,也忘了发起攻击。突然间,没有命令和指挥,所有骑兵不约而同地调转坐骑,准备逃走。

    数只震山牛本来是骑兵中的精锐与核心力量,转身却最困难,任凭背上的妖族如何抽打,也只能摇头晃脑地缓缓转身。

    锦簇等妖已经穿过了骑兵,身后传来各种惊呼声也不回头,可他们还是感到吸力越来越强,锦簇原本跑在最前面,却第一个被吸上天空,身不由己地向北方飞去,紧接着其他妖族也被卷上天空。

    转过身来,他们看到舍身国骑兵一个也没跑掉,已经抢先一步飞在空中,在一片惊呼声中,拓涛王子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只是没有了那股慵懒劲儿。

    奇怪的是那些坐骑,震山牛一类的异兽,不管多大多重都被吸上天空,不明所以地叫唤着,反倒是那些普通的牛马一类,全都没事,虽然吓得瑟瑟发抖,甚至倒在了雪地上,却依然留在原处,没有跟着骑主一块上天。

    “大家别慌!”锦簇大声道,发现吸力虽强,暂时并无明显伤害,“这是妖师跟冰魁首脑在斗法,妖师肯定会获胜救下咱们的。”

    妖师两个字具有神奇的力量,众妖冷静下来,能够平衡身体,不再绕来绕去,甚至有妖族觉得很有意思,“咱们成飞妖啦,就是不能随便飞。”

    前方的舍身国妖兵却越来越惊慌,不少妖兵放声大哭,令后方的“蛮妖”心生不屑,还有一些妖族的妖力太弱,很快就被吸光,没飞到尽头就掉了下去,软弱无力地躺在雪地里,没死,一时间却动弹不得。

    数千只妖族和异兽在空中的速度逐渐加快,地面的坐骑想追也追不上了。

    锦簇一直在向北方观望,终于,他望见了一团身影。

    一个带有明显疯狂意味的声音响彻四方,“慕行秋,你说得没错,斗法还没结束!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被吸来的众妖还没看清具体情况,一次激烈的爆炸发生了,比几千只冰魁站在一起同时爆炸的声势还要壮大,却没有附加特别的力量。

    浓云骤散,众妖从空中跌落,大都手忙脚乱地自救,可是谁也错不过那一慕:

    妖师慕行秋与黑胡子道士面面相对,全身光芒四射,照得数里之内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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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你还有什么?

    注神道士周契向玉斧中注入自己的全部法力,他不再控制内丹,就让它疯狂地旋转,甚至还给它加了一把劲儿,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普通人呼吸五六次的时间就能让他丹毁人亡。n∈,

    周契希望自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一点就够,只要能撑破玉斧,他就能恢复自由,内丹肯定会受到严重损坏,或许需要几十、几百年才能复原,但是能保住性命,复原之后他仍然是注神道士。

    如果真能争取到那点宝贵的时间,周契还面临着一个绕不开的障碍——慕行秋,注神道士不再称其为“小道士”了。

    慕行秋的吸力跟孟元侯一样,来自于坚定的意志,两人修的都是逆天之术,频频知难而上,非要攀登无人开拓的险峰。除了保护秃子和申尚,慕行秋的法力没怎么动用,待会玉斧破裂的话,他的实力反而更强。

    周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他要将慕行秋连同玉斧一块解决。

    在周契倾泄法力的一刹那,慕行秋就明白了,注神道士不只是在将法力注入玉斧,与此同时还推动着周围的法力、妖力和不洁之气进入慕行秋体内。

    一直以来慕行秋都在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吸力,只要能维持平衡勉强自保就好,绝不与玉斧争夺四周蜂拥而至的各种力量,直到现在他吸入的力量还不到玉斧的百分之一。

    “让我‘帮’你一把!”周契抛下最后一丝伪装,一千多年的绝情弃欲在这一刻得到补偿,身躯好像扩大了一倍,目光如电,声音如雷,“慕行秋,你说得没错,斗法还没结束!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慕行秋体内涌入数倍于自身极限的力量,这不是百川汇海,而是数条大江大河的水在极短的时间流进一座小小的池塘。慕行秋就是池塘,明知自己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力量,他却不能停止吸收,那会让秃子的粘液壳失去平衡,还会让申尚失去支撑。

    整个过程为时甚短,周契话音刚落,吸入力量更多的玉斧爆炸了,对慕行秋来说这就是决定已方三人生死的一刻。他马上也停止吸力,准备将体内过多的力量宣泄出去,尤其是里面大量的不洁之气。

    周契成功了,他还剩下不多的一点法力,足够制住失控的内丹,只需要一小会,他就能正常施法,虽然不可能达到注神的境界,但是足以杀死力量过度膨胀的慕行秋。

    两人都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想法。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发生了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玉斧爆炸之后,之前的吸收的力量一部分消散在空气中,大部分却兵分两路。进入慕行秋和周契体内。

    周契是玉斧最大的力量来源,慕行秋则是最大的竞争者,孟元侯的魂魄在失去有形外壳的一刹那,对这两个人进行了报复——魂魄的所有记忆都凝固在修行中。自然不会认得慕行秋。

    就是在这一刻,从空中坠落的妖族看到了光芒四射的奇景,如同神的显形、天地至宝的发力。对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来说,这却是生死一线的极度危急时刻。

    接下来,风停云散,夜色依旧不动声色,数千只妖族与异兽噼哩啪啦地掉在地上,像是一场冰雹。

    申尚也向地面坠去,两三丈之后他发现吸力已消可以自由施法了,立即转身,先是接住秃子,然后冲向周契,以为自己能帮上点忙。这个选择可是大错特错,申尚才做出向上飞的动作,就被一股强大至极的力量推开,只是眨下眼的工夫,就被弹进百步之外的雪地里。

    幸运的是积雪够深,申尚立刻跳出来,抱着秃子抬头仰望,甚至没心思去问周围的这些陌生妖族来自何方。

    众妖在飞来的路上一直在反抗,因此都失去不少妖力,有一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也都睁大眼睛,望着半空中的两个光团。

    光团中的两个人各自采取不同的手段应对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力量。

    周契一度想要吸收这些力量,但这个想法破灭得比火花还要迅速,魂魄送来的力量不仅远远超出他目前的承受能力,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力量,即使是对入魔道士来说,那也是跟毒药一样的杂质。

    注神道士的策略是护住三田,将自己的经脉全部放开,任凭力量涌入,在体内激荡混合之后,再自由地施放出去,这会对他造成一些严重的伤害,但是只要三田还在,一切尚可挽救。

    只要活下去,这就是周契最优先的念头。

    慕行秋的三田只剩下泥丸宫还算完整,绛宫与下丹田都已经与经脉一块被毁,而且体内汇集了洪水般的力量,除了与第二股更汹涌的力量对抗,他没有别的选择。此刻的他,就像是被木柴压得直不起腰的樵夫,还要与对面扑过来的猛虎较量。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地面上众妖的嘴巴还没合上,半空中的光团消失了,发光的两个人笔直地掉下来,扎进雪地里,一点也没有神的气度。

    众妖等待的时间反而更长一些,莫名其妙的强大吸力,一段不由自主的飞行,加上难以言喻的奇异光芒,他们在短时间内经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个如在梦中,谁也不敢第一个戳破梦境。

    锦簇飞起,没几步就掉了下来,他失去不少妖力,还没有恢复,只能迈步向前跑去,大叫道:“申尚,前面是妖师吗?”

    申尚转过身,一脸茫然地望着跑来的锦簇,“是啊,还有望山的道士,就是他带来了冰魁。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魂魄的幻象?”

    “都活着呢。”锦簇厉声道,脚步没停,从申尚身边跑过,继续冲向慕行秋坠落的地方。

    申尚终于反应过来,只有他从一开始就得到过提醒,牢牢控制住内丹,因此损失最小,还能正常施法,立刻纵身飞起,又超过了锦簇。

    前方的雪地里伸出一只手臂,申尚吃了一惊,提前落在数十步之外,一手托着秃子,一手拦住了身后的锦簇,虽然是在黑夜中,他也能认出那不是慕行秋的手臂。

    周契爬出来了,身上沾满了雪,发髻松散,簪子不知去向,胡须纠结成乱蓬蓬的一团,可他全不在乎,跪在地上像瞎子似地到处摸索。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周契站起身,纵声大笑,这是发自肺腑的笑、积郁千年的笑,过了一会,笑声中又多了一点哭腔,“我的内丹是注神四重,我学过的道统法术比所有吸气道士加在一起还要多,魔种亲自传授给我十几万年未见的法术。而你,慕行秋,居然把我逼到这个境地。”

    太多不应该的事情发生,周契几乎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呆呆站立的妖族,他只对一个人说话,这个人还躺在雪地里没有动静,“可我挺过来了,慕行秋,这场斗法到底谁输谁赢?”

    “你输。”

    回答者不是一动不动的慕行秋,而是数十步之外的申尚,“周首座,难道你忘了吗?你亲口认过输。”

    周契这才发现四周多了不少观众,他原地转了一圈,伸出右臂,虚握的拳头里慢慢长出一柄剑,这是道统的法剑,古色古香,“我认过输吗?”

    申尚脸色一变,暗暗埋怨自己反应太慢,玉斧毁了,魂魄消散,里面还有洗剑池的一滴水呢,那是牙山至宝,想毁坏它可不容易,周契一醒来就到处找池水,自己却呆呆地站在百步之外,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

    拥有洗剑池水的注神道士,这里还有谁是他的对手?申尚急忙拽住又想上前的锦簇,脸上露出笑容,“恭喜周首座又练成一项强**术——说话不算、瞬间遗忘,拥有这项法术,你可是天下无敌了。”

    周契冷着脸向申尚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住了,“就凭你也想跟我较量?你要为慕行秋争取时间,还是换个人来吧。”

    周契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死人般的慕行秋从雪地里飞出来,落入他的手中。

    “妖师!”锦簇带来的众妖认出了慕行秋,纷纷跑过来,都在饭王身后停下。

    察觉到慕行秋体内已经没有法力的痕迹,周契不急于动手了,喝道:“还有谁要为慕行秋送行,统统站出来吧!”

    舍身国妖兵没动,反而慢慢地后退,要不是妖力丢失得太多,他们早就撒腿逃跑了,只有一只妖冲过来,那是舍身国王子拓涛,他超过锦簇等妖,在离周契十几步的地方跪下了,“魔尊,您就是魔尊,我是舍身国王子,来向您效忠的……”

    周契一挥剑,止住王子的话,扭头看向手里揪着的慕行秋。

    慕行秋醒了,他也没死,只是显得十分虚弱,勉强用双脚站立,却没有力气挣脱抓住衣领的手掌。

    周契露出一丝微笑,“你还有什么?慕行秋,你还有什么绝招能击败我和洗剑池水。”

    “念心幻术。”慕行秋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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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夺念

    慕行秋快要虚脱了,与此同时又感到精力充沛,就像经历整日的辛苦劳作之后又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全身无力,却很舒服,只想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睡个好觉。

    他的绛宫、下丹田和经脉还是一片狼藉,可是一直以来牵绊他的力量令他无法达到幻术第八层的绳索不见了,即使内丹旋转缓慢,法力所剩无几,慕行秋却充满了信心。

    周契盯着慕行秋,如果是在刚开始斗法的时候,他对慕行秋的每一句话都会嗤之以鼻,现在却不敢掉以轻心。

    “念心幻术?”周契松开慕行秋的衣领,在同一时间施法了。

    一条五彩的法术击中慕行秋的胸膛,瞬间毁掉了外层的皮甲和里面的内衫,拼命地想要钻透他的身体。

    慕行秋没有任何法术发出来,站在那里微微摇晃,纯以血肉之躯抵挡强大的法术。

    在大数围观妖族看来,慕行秋的形势更显不利,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五彩法术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道比较醒目的光,可其中的力量与杀气,是每一只妖都见过或者听说过的,慕行秋没有立刻死掉,已经很令他们意外了。

    锦簇等妖族又要上前帮忙,申尚再次拦住他们,“等等。”他是唯一能看清斗法细节的人,也只有他知道慕行秋其实施法了,并非附着闪电的务实幻术,而是直透人脑的务虚幻术。

    申尚感到奇怪,因为务虚幻术显然不如闪电见效快,慕行秋的体质再好,也不可能长久承受注神道士的法术——周契的确变弱许多,可他手里有洗剑池水化成的法剑,弥补了一部分实力损失。起码还有吞烟以至餐霞境界的水平。

    等了一会,申尚担心了,慕行秋之所以施展务虚幻术。不像是胸有成竹,更像是力量衰弱时的不得已选择。申尚第一个迈出脚步。锦簇等妖族跟上,逐渐包围两名斗法者。

    对舍身国王子拓涛来说,这却是表露忠诚的最佳时机,心中甚至感谢将他带到此地的古怪吸力,越发觉得异史君的指点大有好处,“魔尊,我叫拓涛,是舍身国王子。舍身国老王病重垂危,诸王子正在争位,他们都向圣符皇朝和道统寻找支持,只有我知道人类大势已去,魔族很快就会重返世间。魔尊,我特意来寻找您,希望能得到我愿意把整个舍身国献出来,只当魔尊治下的一名小王……”

    即使是在正常情况下,周契也听不进去一名王子的谄媚之词。现在更是只觉得聒噪,厉声喝道:“闭嘴!”

    在拓涛听来这却是另一种含义,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蛮妖正在逼近魔尊,显然是要帮助所谓的“妖师”,他知道这是立功的机会,做得好抵得上千百句效忠的话。

    “舍身国士兵,集合!你们这帮胆小鬼,都给我回来,我是你们的王子!消灭这些蛮妖,保护……为魔尊清场!”

    千余名妖兵听命跑过来,盔甲不整。兵器更是少得可怜,可是仗着数量众多。还是觉得己方更占优势。

    发现魔尊没有开口反对,拓涛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招使对了,接下来他就被一脚踢翻,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锦簇给舍身国王子一个教训,脚步不停,冲在了最前面,他没剩多少妖力,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心中的斗志。

    申尚一手托着秃子,另一只手发出了五行之金法术。

    周契感到愤怒与悲哀,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要受一群妖族和一名吸气道士的围攻,他分不出太多力量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于是挥手召出灯烛等七件法器,施展了一道魂魄之术,即使是杀鸡用牛刀也顾不上了,何况他这柄牛刀已经钝得不成样子。

    一阵寒风扫过,申尚的五行之金法术离目标还有四五尺,居然凭空消失了,数百名妖族忽然觉得腿脚发软,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只有锦簇跑到了周契近前,刚举起拳头,也摔倒了,身不由己地滚出几圈,离周契越来越远。

    魂魄产生的寒风守住周契身外数十步的范围,进入者无不腿软,周契只能做到这一步,觉得那个谄媚的妖族王子或许真有点用,“杀死这些蛮妖,一个不留。”

    拓涛刚刚在侍从的帮助下站起身,闻言大喜,立刻催促汇集过来的妖兵,“上!养你们这么久,连一群软脚蛮妖也打不过吗?上!让魔尊看到你们的实力……”

    两伙妖族打起来了,舍身国士兵数量虽然更多,但锦簇一伙大都是身强体壮的兽妖,还有一名吸气道士相助,倒也不落下风,双方的兵器在飞来的过程中差不多都遗失了,全凭拳脚战斗。

    与站立不动的两名斗法者相比,妖族的战斗混乱不堪,像一大群在雪地里撕咬的野兽,事实上真有不少兽妖张开嘴用牙齿当武器。

    拓涛光想着在魔尊面前立功,忽略了对自己的保护,身边只有几名侍从,很快他又被某只兽妖一脚踢翻。

    等他努力从雪地里再次爬起,摘掉头盔透口气的时候,战斗已近尾声,大部分妖族都已停手,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却都扭头望向不远处的两名斗法者。

    拓涛抬手在脸上擦了一下,发现鼻子出血了,这让他又怕又怒,正要下令将蛮妖杀光,终于察觉到周围奇怪的沉默。他也顺着众多目光一块望过去,心中的吃惊比得上魂魄产生的寒气,他的腿也软了

    那柄法剑正在发光,忽长忽短,可是已经离开魔尊的手掌,正飘在半空中,似乎对自己的归属犹豫不决。

    最关键的是魔尊的法术不见了,他在发抖,胡须像波浪一样轻轻起伏,脸色忽红忽白,要说他还占据上风,谁也不能相信。

    慕行秋胸前黑了一大块。可他站得更稳了,右手正慢慢伸向周契。

    手掌终究没有触碰到注神道士,周契发出一声尖叫。像是正在经受火刑,叫声未绝。人消失了,留下一身道袍,还有一地法器,不只是开始召出来的七件,还有瞬间多出来的其它法器,达三四十件之多。

    慕行秋好像失去了倚靠,向前迈出一步,手臂一转。正好抓住那柄光芒吞吐的法剑。

    光芒立刻消失,法剑又变成了水滴。

    那尖叫声在众多耳朵里持续了一会才彻底消失,申尚晃晃头,问道:“结束了吗?周契死了没有。”

    “斗法结束了,但是周契逃走了。”慕行秋疲惫不堪地说,低头看着地上的法器,竟然没法弯腰去拣,也不能施法将它们召起来。

    “老混蛋运气真好。”申尚知道并非慕行秋手下留情,而是实在没有余力,至于他和锦簇等妖族。甚至找不到周契的痕迹,注神道士在最衰弱的情况下也能施展出高深的法术。

    申尚飞到慕行秋身边,双手托着秃子。像捧送王冠一样递过去,“你算是星落道士吗?哎,不管怎么说,你都创造了一个奇迹,周契可是真正的注神道士,这件事我一定要好好宣扬一下,给庞山写信的时候值得写上十页。”

    慕行秋露出虚弱的笑容,连谦虚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抬起手在秃子的粘液壳上摸了一下。根本没办法将洗剑水送进去,只好暂时放弃。

    锦簇等妖围了过来。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妖师,他们不知道慕行秋接近油尽灯枯。只记得他刚刚打败冰魁首脑。

    尴尬不已的是舍身国众妖,效忠没多久的魔尊居然说跑就跑了,看上去摇摇晃晃的“妖师”反而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拓涛转身,悄悄走向陷在雪地里的震山牛,觉得这段距离真是长啊,一辈子可能也走不完。

    “等等,拓涛王子。”

    妖师的声音传来,拓涛身子一晃,被身后跟来的侍从扶住,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嘴巴翕张了几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所跪拜的魔尊是望山道士,名叫周契,入魔已有数年,他的计划是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上冰雪,舍身国也不例外。回去吧,告诉你的臣民,准备迎接战争,不是跟我们,是要对抗魔族的前锋力量,他们不会对任何族类开恩的。”

    拓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从嘴里吐出来的却只是嗯嗯的两声,好不容易控制住僵硬的脖子,点了一下头,算是做出了回应。

    慕行秋挥手,示意舍身国众妖可以离开,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再进行一场意义不大的战斗。

    看着拓涛的背影,锦簇冷冷地说:“真是便宜了他们。”

    “异史君的眼光可太差了。”申尚摇摇头,他对狼王漆野茫的事情了解不多,否则的话更会看扁异史君,“慕行秋,我还是没搞懂,你最后是怎么击败周契的?他好像吓得不轻啊。”

    “记忆就是力量。”慕行秋重复了一句异史君的名言,“我夺走了周契的一部分记忆,周契有一段时间不能施展魔族法术了。”

    申尚大吃一惊,道士们能用法术看到他人的记忆,可是夺走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是说夺念之术吗?那可是注神道士才能施展的法术。”

    慕行秋了笑了一下,他的内丹没有变化,还是星落五重,但是他的幻术终于达到了第八层,能与注神道士媲美,要不是法力枯竭,他能夺走并摧毁周契的全部记忆。

    “还有一天。”慕行秋抬头看了一眼黑暗的天空,难以相信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咱们还要在冰城再守一天。”

    锦簇摇摇头,“我们在这里守一天,你应该去找灵王。”

    慕行秋疑惑地看着锦簇。

    “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可你当时不想听,后来有了冰城的事,我不想让你太早离开……灵王因为你受了重伤,就算你帮不了她,也该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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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火中救丹

    锦簇刚一追上慕行秋的时候就想说出这件事,可是那时的慕行秋正处于极度兴奋之中,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想法,根本听不进灵妖的话,每次锦簇想提起杨清音,都会被打断。

    慢慢地,锦簇不想说了,他跟着慕行秋,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值不值得灵王做出那样的举动。

    然后秃子来了,锦簇以为他会说,结果秃子的口风把得比他还紧。

    接下来就是追踪冰魁,一路回到冰城,锦簇卷入一场事关妖族生死存亡的战斗,他越来越敬佩慕行秋,却也因此更不想透露真相,他需要慕行秋留下。

    直到现在。

    “还记得你吐丹的情景吗?”锦簇问。

    慕行秋点下头,他当然记得,在一片潜龙之火的上空,他吐出内丹扔进火海,转身飞走,体验到纯粹的自由,结果自由却是虚假的,他真正抛在后面的其实是霜魂剑和里面的魂魄。

    锦簇长出一口气,虽然隐瞒这么久并非出于本意,他还是感到愧疚,“你走了以后,灵王跳进火海,她真的跳了进去,甚至忘了施法维持太阴之火和妖血伞。她救出了你的内丹,自己也受了伤……”

    愧疚一下子又消失了,锦簇想起自己当时是多么愤怒,因此不顾一切地追上慕行秋,想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想将他带回去见灵王,后来的发生了一系列事情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锦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另一群妖族的饭王,更想不到慕行秋的形象在他眼里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慕行秋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杨清音。

    “我不知道。”锦簇却将这句问话当真了,“我只知道当初灵王跟我们一块离开庞山进入群妖之地的时候。她过得非常痛苦。她丢失了关于你的记忆,可是又想把它们找回来,我甚至不敢变成人形。因为每次看到我的模样,灵王都会头痛欲裂。她不停赶路。参加每一次狩猎和战斗,挖掘魔像的时候常常几天都不休息,就是害怕自己静下来的时候会受不了。”

    慕行秋扫了一眼,众妖大都没听说过灵王是谁,却被锦簇的话打动了,看向妖师的目光中兼具同情与责备。

    “杨清音去哪了?”慕行秋沉默了一会才问。

    锦簇摇摇头,杨清音率领道士与一群妖族提前离开了冰山,没有与冰魁作战。后来的妖族到的时候冰城与狼原就已空无一人。

    一只又矮又壮的妖族站出来,“你们说的灵王是不是跟羽王同行?”

    “羽王是灵王的部下。”锦簇纠正道。

    矮妖哦了一声,“我听说……听说而已,羽王和一群妖族去战魔山了。”

    “你是今天才来冰城的吧?”锦簇看这只妖比较陌生,猜他可能是白天赶来的少量援兵之一。

    “嗯,我本来也要去战魔山,听说这边有战斗,还有大量战利品可分,我就赶来,没想到……嘿嘿。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今后我就是饭王和妖师的战士了……”

    锦簇冲他鼓励地点点头,又看向慕行秋。

    慕行秋身心俱疲。想了一会说:“跳蚤和一群小妖还在龙洞里,我得把他们先救出来。”

    锦簇正要开口,从申尚那里得到眼神示意,又闭上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事情得由慕行秋自己决定。

    跳蚤和小妖们出离龙洞时天已经大亮了,慕行秋需要休息,申尚和众妖的实力都不足以在斗转星移阵的范围内施展法术,不过申尚能通过墙壁进入洞内。给小妖们不少安慰。

    达到幻术第八层之后,慕行秋果然能够施法了。闪电击破了异史君设置的洞壁,跳蚤和小妖们终于重见天日。

    慕行秋没有立刻离去。反正只剩不到一天,他决定跟众妖一块坚守冰城,以防冰魁再次发起进攻。

    妖族损失惨重,经受不住再一次战斗。

    冰魁一直没来,周契虽然逃得性命,受伤却极为严重,能活着回望山就算幸运,显然没精力再组织一次进攻了。

    锦簇没再来打扰慕行秋,一整天都在忙碌,下午的时候,申尚来地洞拜访,“还不能救醒秃子?”

    慕行秋正捧着秃子发呆,将粘液壳里五颜六色的各种力量送回秃子头内很简单,可是那滴洗剑池水却是个大麻烦,没有它,秃子又会变得嗜睡甚至失去活力,可是怎么送进去慕行秋却不得其法。

    秃子当初得到这滴水既有自身的独特情况,也有牙山神工科道士不知情的帮助,慕行秋对神工科法术一无所知,不敢轻易尝试。

    申尚是五行科道士,也帮不上忙,“又多了一个理由去战魔山,左流英肯定也在那里,没有他不懂的法术。”

    慕行秋点点头,“必须去见左流英,这滴水属于牙山,该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慕行秋摊开手,那滴洗剑池水正在手心里晃悠,它以这种方式离开秃子,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可牙山一旦知情,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跑来索要。慕行秋找不出借口拒绝,也没有实力拒绝。

    第八层幻术据称能够媲美注神道士,可慕行秋觉得要么这个说法太过夸张,要么自己的幻术不够完善,第八层幻术在他手里顶多相当于注神一二重的水平,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能够傲视绝大多数道统弟子,但是斗不过整个牙山,何况牙山的索求会得到其它道统的一致支持。

    跳蚤早就挤进了地洞,一直蜷缩在慕行秋身边,困惑地看着粘液壳里的秃子,对慕行秋手心里的水滴也很感兴趣,总想添上一口。

    慕行秋握起手掌,“咱们只是阻止了第一枢位。斗转星移阵并未毁掉,战争还得继续,如果我猜得没错。战魔山很可能就是第二枢位。”

    异史君没有介绍其它六个枢位,慕行秋觉得杨清音等人去战魔山肯定不是随便的决定。左流英既然在冰城留下一群地猴子,就是对斗转星移阵有所了解,他同意去的地方不会与阵法无关。

    申尚其实也猜到了,却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长叹一声,“以后的战斗会没完没了,打完冰魁还有望山入魔道士,打完望山就是魔族。除非道统退隐之后能尽快回来,否则的话这场战争会一直打到咱们都死光。”

    “咱们或许选择不了生死,但是还能选择死法。”慕行秋心里已经不再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曾经是他想躲避、想抛弃的做法,经历过冰城之战以后,却成为唯一的选择。

    必须让自己做过的事情具有一些意义,半途而废跟认输没有区别。

    “呵呵,锦簇真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连我听着也热血沸腾。”申尚还以为这句话来自锦簇。“听说了吧,锦簇要留下当饭王,这些妖族离不开他。他要带领众妖去卧牛湖接走小妖,然后找个地方休养一阵。但是他说了,只要跟冰魁战事再起,无论多远他都会前去支援,就是希望下一战的参加者能再多些,别总让他们孤军奋战。”

    慕行秋笑了一下,他没料到锦簇会成为一群北妖的领袖,而且如此的称职,他想。锦簇或许也是在找借口不去见杨清音,年轻的灵妖似乎觉得自己与慕行秋回去一个就够了。

    “你要跟我去见杨清音吗?”

    “当然。我还有一枚纯净的内丹要处理呢。唉,也不知道我接受再灭之法以后能不能活个百十来年。我可是一把年纪啦。”

    申尚一百多岁,对一名吸气道士来说已算是老年。

    “或许现在就能试试。”慕行秋说。

    申尚睁大眼睛,“你是说真的?”

    “我从周契那里夺得关于魔族法术的记忆,里面有魔尊正法和其它一些法术,从前我不懂魔文,必须从草帽和秃子头里吸取力量。”

    “现在你懂魔文了?”

    “没那么快,不过我将再灭之法这一篇单独学成了。”慕行秋在地洞里没有浪费时间,根据周契的记忆硬生生学会了再灭之法的全部读音。

    “我不在乎冒一次险,可是你想好了吗?学习魔族法术需要的可不只是机缘、勇气和法力,你要是变成第二个周契,我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死,再也不参加任何战斗了。”

    “总得试一下,总得试一下。”慕行秋喃喃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想法:道、妖、魔之间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调和,他的经脉已经毁掉绝大部分,用不上道统法术,必须另辟蹊径。

    不能只依靠念心幻术。

    申尚撇下嘴,“好吧,就先拿我尝试吧,万一成功,我就不用去见杨清音,可以留在锦簇身边了。虽然你很厉害,可是饭王更需要我。”

    慕行秋一笑,他对再灭之法有**分把握,成功绝不是“万一”,但他没有马上施法,而是对着门口说:“是飞飞吗?进来吧。”

    他听到了外面的呼吸声已经存在好一会了。

    飞飞从门缝里踅进来,因为皮肤暗淡松弛,显得更小了。

    “我的父母都死了,我能跟你走吗?”小妖飞飞的声音难得有一次如此坚定,只是微微发颤。

    在这场战斗中成为孤儿的小妖不只飞飞一只,慕行秋唯独对他更加看重,“你跟我走。”然后他转向申尚,“你留下,战魔山如果还有战斗,我需要你们。”

    “给老娘带个好,希望她的伤势不会太严重。”申尚说。

    慕行秋没有向锦簇详细询问杨清音的伤势,也是为了存有一个“希望”。

    (本卷结束)(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乌鸦送信

    几棵松树长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成为方圆十几里之内唯一的标记。

    一棵树下,小妖飞飞睁开双眼,像是在水里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钻出来似的,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息,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胆怯地抬头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麒麟。

    “对不起……”小妖为自己的无能与错误感到羞愧,“我还是无法进入存想状态,太难了,我连呼吸都给忘了。”

    跳蚤打了一个威严的响鼻,从鼻孔里喷出两团白汽。

    飞飞缩了一下肩膀,他已经不是那个白白嫩嫩的蝉翼妖了,他们这一族的可爱外表本是妖力所化,并非真实面目,现在的他才算表里如一:腊黄的脸上生着细密的皱纹,稀疏的头发扎成可笑的小髻,鼻子不大却高高突起,嘴更小,紧闭的时候几乎显不出来,一旦张开就露出满口尖锐的细牙。

    唯有眼睛没变,又大又黑,长在这样一张脸上极不相衬,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目光总是躲躲闪闪。

    白嫩弹滑的外囊曾经是他遮风避寒的完美外壳,现在却只是一层松弛的普通皮肤,他穿上厚厚的皮袄,将柔弱的翅膀包在里面,仍被冻得瑟瑟发抖。按时间算现在已经是春季了,群妖之地的积雪一点也没有融化的趋势,反而三天两头地降一场雪。

    做不到存想,飞飞只好练习锻骨拳,这是他跟一群小妖从秃子那里学来的粗糙拳法,不到三尺的小家伙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不像在打拳,倒是像四处觅食的大松鼠。最后连跳蚤也看不下去了,一步跳到小妖身边。阻止他的手舞足蹈。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总是打出头一拳就忘了后一拳。”飞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身上抖得更厉害了,打拳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消耗了他体内不多的热量。

    跳蚤微微摇头,一红一黄的两只眼睛似乎要发怒,可它只是慢慢跪下,用胸膛将小妖护在下面。

    飞飞蜷缩在麒麟身下,双手抱腿,麒麟的鳞片即使是在冰雪中也显得微凉,可是慢慢地,随着它强有力的心跳。一股股暖流送进小妖体内,飞飞不再颤抖了,脸上也多了一层红晕。

    “对不起,跳蚤,给你带来麻烦了。”

    跳蚤抬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守卫帝王陵墓的雕像,它是左流英和慕行秋眼里的小兽,是秃子和小蒿的玩伴,在小妖飞飞的身边。它却是严厉的师父与看护者。

    飞飞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尽量贴在麒麟身上,那些细密的鳞片一点也不坚硬冰冷。“你让我想起了妈妈,对不起,跳蚤,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我住的地方总是很冷,妈妈经常抱着我,我们住在树洞里,吃秋天收集的坚果,有时候也吃松鼠。都说人肉最鲜,可我从来没吃过。妖师是人类吗?他是道士。肯定也是人类,这么说人肉是不应该吃的……”

    “谁说人肉不该吃?一切肉都可以吃。人肉不错,妖肉才是顶尖。不仅味道可口,还蕴藏着许多知识呢。”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飞飞吓了一跳,还以为麒麟突然会说话了,可跳蚤警惕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飞飞急忙爬起来,抬头看去,就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比跳蚤还要高出一丈有余的树枝上落着一只乌鸦。

    乌鸦个头奇大,差不多有三尺高,身上的羽毛却没有多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飞来的,长长的鸟喙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斑点,说明它是一只很老很老的鸟。

    “你是谁?”从小生活在群妖之地,飞飞不会对一只能说话的怪鸟感到意外,反倒是跳蚤死死盯着乌鸦,蓄势待发,这点距离对它来说只是一跃的事,就算比试飞行,它也绝不输于任何一只鸟。

    “放松点,长角畜牲。”乌鸦随意地说,居然眨了眨眼睛,“你不记得我就算了,可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跳蚤仍然没有松懈。

    “它叫跳蚤,你叫它‘长角畜牲’,它会生气的。”飞飞对这只乌鸦很有好感。

    “嘎嘎,谁要是叫我‘跳蚤’,我才会生气。不理它了,趁着慕行秋还没回来,我要跟你说几件事情。”

    “你认识妖师?”飞飞的眼睛更亮了。

    “何止认识,他需要感谢我的地方多着呢。”乌鸦得意洋洋,然后又伤心地叹了口气,“可他也从我身上抢走许多东西,我可用的面孔没有多少了,必须节省一点,只好以现在这个样子飞出来,真是难堪啊。”

    飞飞听不懂乌鸦在说些什么,可他知道乌鸦不是来找自己的,“妖师去打听战魔山的位置了,很快就会回来,你可以等一会……”

    “不不不,我就是不想跟慕行秋直接说话,才选择这个时候过来让你帮我传话。”

    “我?”飞飞开始紧张了,“对不起,我不行的,我记性差、胆子小……对不起,你还是再等一会吧。”

    “行不行由我判断,就算你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

    跳蚤噌地一跃而起,长角挑向乌鸦。乌鸦没有飞起躲避,它消失了,无影无踪,一点不剩。跳蚤停在半空中,四处张望。

    “长角畜牲,落到地面去,是慕行秋求我来的,可不是我自己多事。”乌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跳蚤回到地面,站在飞飞身后。

    乌鸦在同一根树枝上出现了,抖了抖光秃秃的翅膀,张嘴整理一下所剩无几的羽毛,见小妖一点也不着急,终于开口道:“告诉慕行秋,战魔山是斗转星移阵第二枢位,可这一战他打不赢,无论如何也打不赢。”

    “咦?为什么这样说?有妖师在,没有打不赢的战斗,你到底是谁?”飞飞诧异地问。他是一只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小蝉翼妖,见识短浅,没法猜出乌鸦的身份。

    “只是让你传话而已。哪来这么多问题?我说什么你记住就好了。”

    “对不起,我记住了。请你说下去。”飞飞从来不会争论,只会道歉。

    “嗯,这样子才像话。总之告诉慕行秋战魔山不可守。趁着冰魁轻敌,准备不充分,他侥幸赢了一场,破坏了第一枢位,这就够了。道统不出手,谁也挡不住斗转星移阵。慕行秋不可以太骄傲,只要肯听我的,前途还是光明的……”

    飞飞一边听一边嘀咕着什么,乌鸦不高兴了,“小妖,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的话?”

    “啊?我认真听了,我在努力将它们背下来,好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妖师。”

    “嘎嘎,傻妖,倒是挺认真。”乌鸦停了一会。让飞飞有时间背下它之前说过的话,然后继续道:“告诉慕行秋,去西边的止步邦。那里是妖族与人类最后的希望。”

    “止步邦、止步邦……”飞飞重复了几遍,没敢问乌鸦这是什么地方。

    “告诉慕行秋,如果真想跟我联手对付冰魁和魔种,就把我的东西放回来,像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没办法相信他,更不能相信左流英。”

    飞飞越听越糊涂,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努力记住乌鸦说的每一个字。

    “不过这一次慕行秋实现了诺言。我也不会忘记当初许给他的好处,接着。把这个交给他。”

    飞飞伸出双手,接住一片缓缓飘落的黑色羽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这就是你许给妖师的好处?”

    “这才只是开始,告诉慕行秋,如果他表现得好,我会给他更多更大的好处,比如魔族法术。左流英或许是道统最了解魔族的道士,可他并非无所不知,而且道士的眼睛注定会漏过一些东西,它们看上去不起眼,没准却很重要。”

    飞飞不停点头,开始觉得这只乌鸦很不简单。

    “好了,就是这些。还有,告诉慕行秋,别不服气,出力最多得到也会最多,也别洋洋自得,这是风云际会的时代,今天的帝王明天可能就是一堆枯骨,真正的领袖或许正在泥淖里打滚,突然之间却会一飞冲天……”

    乌鸦张开没几根毛的翅膀,也没做出起飞的动作,就已在半空中盘旋,飞出一段距离之后又折返回来,“没准连你这种傻乎乎的小妖也有出头之日呢,修行不能只靠笨功夫,就算是最伟大的道士也得有丹药相助。张嘴,小妖,我送你一件礼物。”

    飞飞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敢接受礼物,刚要拒绝,嘴巴张开口之后却闭不上,而且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嘴巴对着天空,吃进大团的冷空气。

    跳蚤警觉起来,做势要跃上天空,乌鸦却已抢先一步从嘴里吐出一颗小小的珠子,转身消失了。

    珠子掉进飞飞嘴里,顺着喉咙进肚,再想吐已经来不及。

    珠子不凉不热,入肚之后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飞飞专心记忆乌鸦说过的话,暂时将珠子忘记。

    半个时辰之后,慕行秋飞回来了,仍然是妖族的打扮,胸前挂着一只皮囊,里面盛着秃子,“离战魔山不远了,大概还有十天……有谁来过?”

    飞飞急忙将乌鸦说过的话一字不错的背了一遍,然后将羽毛递给慕行秋。

    慕行秋接过羽毛,半天没有说话。

    离开冰城已经有一阵了,飞飞对妖师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壮胆问道:“羽毛很特别吗?”

    慕行秋点点头,“这里面藏着很重要的线索,有了它我或许就能找回家人。”他盯着羽毛又看了一会,“它还告诉我如何帮助一个被潜龙之火烧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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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羽毛中的记忆

    慕行秋进入羽毛里的记忆,不仅看到了场景,还看到了记忆者的所思所想。

    经历得越多,他心里越困惑:自己是妖族,为什么要听命于一小群人类?龙宾会是人类王朝与诸侯国的守护者,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村民走向深渊而不制止?

    月黑风高,他想,这种时候总是月黑风高,是怪物们想要隐藏行踪,还是天上的星月害怕得主动躲进乌云背后?

    他摒除脑中无用的胡思乱想,若是被上面那一小群人知道——他们神通广大,能从脑子里挖出一切想法——自己小命难保。

    森林、草地、河流、小桥、土路、草房,边疆这一带的村寨出奇的相似,穷人大概没有多少选择,只好互相模仿,建造一模一样的屋子。

    他又感到庆幸,妖族出身的自己,没有成为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也没有被道士和符箓师到处追杀,实在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如果那一小群人就在面前,他愿意跪下感恩戴德。

    一阵风吹过,不合季节,无根无源,这通常意味着事情即将发生,他做好了准备,双手各拈着四五张纸符。

    不可出错,他提醒自己,绝不可出错,他能得到今天的身份与地位,靠的可不只是那一小群人的恩惠,而是精湛的祭符手法和认真负责的态度。

    一道绿光在森林里出现,像是某人拎着的一只灯笼,前进速度却出奇地快,比正在扑向猎物的虎豹还要快,钻进草丛、游过小河,在土路上乱蹿,出了这家就进那家……

    村子不大。总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绿光很快就蹿遍了,它显然没有找到可口的食物。毫不犹豫地回到森林里,很快消失不见。

    绿光不归他管。更高等的符箓师会在合适的地方解决它,可能还有道士参与。

    他不愿跟道士见面,那是心里根深蒂固的恐惧,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混在人类中间,可道士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

    村民陆续从家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衣裳,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步履蹒跚。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相互间不打招呼,也没有明确的方向,一家人分开,幼儿没有追随母亲,妻子也不管丈夫的去向,各走各路,准确地说,根本不管有没有路,只是随心所欲地乱走。

    他从空中现身了。借助符箓的力量,他能飘浮在空中,还能隐而不现。

    任务很简单。但是只能由他一个人执行,这是秘密任务,永远不能泄露,只有他和那一小群人知道。

    他在村子上空盘旋飞行,不停地祭符击晕村民,没人警醒,更没人反抗,整个任务非常轻松,但他不能漏过哪怕一个婴儿。也不能接触其中任何一个人。

    村民全都倒下了,他继续盘旋。祭出纸符查看每一座屋子里的情况,两名瘫痪在床的老者和三名出生数月的婴儿被发现了。

    一个不能漏。要以最认真的态度执行任务,他又盘旋了两圈,果然,有一只家犬和一头耕牛也被绿光侵袭了,必须立刻杀死。

    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从黑夜中驶来,磔磔的车轮声分外清晰,像是贪吃者在进餐时发出的吧唧声。

    他继续执行任务,祭符将所有晕倒的村民全都送上马车,车厢经过加持,能装下所有人。

    马车走了,重新进入黑暗,他想,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马车和村民的去向。

    他朝另一个方向飞去,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多想了。

    黑羽里面记忆到此为止。

    黑夜退散,慕行秋重新回到冰天雪地的世界,即使是精通幻术的他,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异史君遵守了诺言,这是多年以前的记忆,跟异史君的所有记忆一样,里面的妖族符箓师没有留下名字。

    这段记忆很重要,说明龙宾会的确在有意放纵魔种侵袭人类,并将这些人带走。是为了试验新法术?还是用来制造写符材料?提供记忆的妖符师一无所知,但慕行秋仍然感到一阵阵激动与愤怒。

    野林镇的人可能还活着,虽然只是可能,还是让慕行秋激动不已。

    慕行秋还感到愤怒,因为龙宾会对待人类的手段跟那些用活妖献祭的妖术师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更隐蔽一些而已。道统或许不知情,或许知情而不愿插手,将这视为龙宾会的特权。

    但是线索就此中断了,慕行秋不知道龙宾会将魔侵人类送往何处,知情的人只有那几名换魂者,他们却已经隐藏起来,再想找出来极不容易。

    羽毛里还有一段如何治疗潜龙之火烧伤的记忆,非常简单,却又非常难以做到,慕行秋站在那里,在野林镇和杨清音之间来回思量。

    飞飞和跳蚤都在看着慕行秋,一个关切,一个好奇。

    “你还有别的家人吗?”慕行秋问。

    飞飞摇头,“蝉翼妖没有村落,我们就一家人,有亲戚我也没见过。”

    “我有父亲,还有一个弟弟。”慕行秋想起总是挂着两行鼻涕的弟弟,在记忆中他就没听过弟弟的正式名字。

    “妖师的父亲和弟弟一定也是伟大的妖术师。”飞飞崇敬地说。

    “他们是普通人,几年前被掳走,我一直没有在意,只顾着自己的修行……我要把他们找回来。”

    慕行秋一挥手,将飞飞扔在跳蚤背上,自己飞在前面。他还是要先去一趟战魔山,看看杨清音的情况,请左流英将秃子恢复正常,还要找到猛虎符师高伏威,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将他脑子里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战魔山位于冰城东面数千里以外,之所以没有被道统消灭,能够成为妖族的一方势力,一是因为环境恶劣,二是在地下经营多年。洞穴深且复杂,在没有招惹到高等道士的情况下足以自保。

    十天之后,慕行秋赶到了战魔山。那是一大片荒芜的山区,即使有积雪覆盖。也掩饰不住此地的贫瘠,放眼望去几乎没有树木,更没有鸟兽的踪影,难以想象一大群妖族在这里如何生存。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一大群妖族去哪了,战魔山没有道路和建筑,也没有巡山的妖兵,白茫茫一片,连洞穴的入口都找不着。

    慕行秋在不同的山头上发出啸声。在第五个山峰上终于得到回应。附近的一座山里发出轰轰的雷鸣声,慕行秋飞过去,在山后看到一处洞口。

    洞口没有卫兵,慕行秋降落,信步进洞,一路向下,很快就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跳蚤跟在身后,背上的小妖飞飞突然发出牙齿相撞的咯咯声。

    “不用害怕,这里是妖族的地盘。”慕行秋说。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害怕,我有点冷。”

    慕行秋这才注意到洞内阴冷刺骨,可是除了念心幻术。他施展不出其它法术,于是说:“异史君给你的珠子是个好东西,你不是已经找到它的位置了吗?试着旋转它,这会让你暖和一些,对修行也大有好处。”

    慕行秋仔细检查过飞飞体内的情况,虽然说不清异史君留下的珠子到底是什么,但是觉得它跟内丹有相似之处,只是不能产生法力,对飞飞凝气成丹应该会有帮助。

    飞飞嗯了一声。集中精神旋转腹内的珠子,慢慢地牙齿不再咯咯直响了。珠子没有产生热量,但是飞飞进入存想状态之后。忍耐力提升不少。

    洞穴很长,弯弯曲曲,有些陡峭的地方开凿了台阶,慕行秋和跳蚤都是一路飞过去,节省了一些时间。

    不知走了多长,慕行秋觉得深入地下怕是有数百丈,前方终于露出一片光芒。

    战魔山地下别有洞天,这里可不是拜月山狼洞那种狭长曲折的洞穴,而是一大片森林和草地,色彩鲜艳,外面是隆冬,这里却是初秋,成群的动物在吃草,头顶居然也有太阳,虽然慕行秋一眼就看出那是妖术所化,还是佩服不已。

    跟各家道统一样,这里显然也是无数年来的妖术积累形成。

    慕行秋站在洞口等了一会,总觉得应该有谁过来引下路,虽然当初他离开冰城时非常决绝,可战魔山既然向他敞开入口,不至于就把他扔在这里吧。

    跳蚤的眼睛扫来扫去,在对这里的景象进行评判,在它的标准里,战魔山只能算是普通之作。小妖飞飞仍处于存想状态,他是三天前成功的,虽然这是简单的一步,他比一般道统弟子学得都要慢,但却非常牢固,轻易不受外界影响。

    “道尊大驾光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慕行秋抬头望去,看到一名全身黑衣面目模糊的女子,“黑凰,你不用说什么,带我去见道士们。”

    “真不巧,道士们都不在,要不然也不会是我来迎接道尊。”黑凰落到地上,她跟慕行秋较量过几次,这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即使相隔只有十余步,她的面容仍然模糊不清,用天目也看不清。

    慕行秋猜测黑凰用以遮面的不是妖术,而是某种妖器。

    “道士们都去哪了?”

    “据说冰魁就要攻过来了,灵王带领道士们去打探情况,得几天之后才能回来。”

    “左流英呢?”

    “左道士还在,不过他在闭关,谁也不见。”

    慕行秋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战魔山现在由谁作主?”

    黑凰笑了,“这正是问题所在,请允许我鲁莽地问一句:道尊支持在战魔山与冰魁开战吗?”

    “怎么了?”慕行秋没有直接回答,虽然异史君强烈建议不要留在战魔山,他在了解更多情况之前却不愿做出最终决定。

    “没什么,我们只是想——”黑凰模糊不清的脸上露出模糊不清的笑容,“希望道尊心里能有个准备,灵王和道士们未必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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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何为真假

    跟所有飞妖一样,黑凰喜欢住在树上的巢穴中,她的寓所独占了一棵红杉树,入口位于七八丈高的树身上。

    黑凰落在门口,转身嫣然一笑,“道尊觉得我这里太简陋,还是担心会有陷阱?”

    慕行秋停在树屋十几步之外,他不怕黑凰使什么诡计,只是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到处都是巨型红杉树,树上都有巢穴,或者直接在树身上开洞,或者建在枝桠上,可是太安静了,偌大一座红杉林,似乎只有黑凰一只妖居住。

    “我想先去拜见左流英。”

    “就算天塌下来——战魔山的天真有可能塌下来——左道士也不会结束闭关的。道尊不用着急,在我这里稍事休息,等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道尊再做决定不迟。”黑凰仍在微笑,她的所有笑容都显得朦朦胧胧,或许是模糊面容的必然结果,又好像另有深意。

    慕行秋示意跳蚤留在外面不要走远,拎着小妖飞飞来到入口处,“战魔山有多少妖族?”

    黑凰侧身站在门口,想了一会,“算上灵王带来的几千妖族……大概七千左右吧,其中还有一些老幼上不得战场。”

    慕行秋放下飞飞走进树屋,眼前不由得一亮,房间不大,却极为洁净,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四周锦幔低垂,中间摆放着一张小圆桌,茶壶里飘出清香,刚刚沏好不久,两边是精致的绣墩,看上去更像是供人欣赏的小摆设,而不是用来休息的坐具。

    右手有一道楼梯通向上方,这一层只是会客之所。

    飞飞站在慕行秋腿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从前的家也是树洞,住着很舒服,可是跟这里一比。他都不好意思提起自己也是飞妖。

    黑凰弯下腰,伸手捏着飞飞脸蛋上松弛的皮肤。“你是蝉翼妖吗?”

    飞飞木然地点头。

    “怎么长成这个鬼样子?”

    飞飞咽了咽唾液,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黑凰笑了两声,自己坐在一张绣墩上,指着另一边说:“道尊请坐,品尝一下战魔山的新茶。此地虽在极北,用妖术种出的茶叶却别有一番风味,刚入口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些苦,过后却是余香留存。妖族不会起什么好名字。就叫它魔味茶。”

    慕行秋没坐,左右打量了几眼,将飞飞放在绣墩上,然后说:“我希望尽快知道战魔山的情况。”

    黑凰笑着点点头,替对面的飞飞倒了一杯茶水,看着他抿下去一小口,才抬头说:“灵王十天前带领道士们去北方打探冰魁的动向,妖王飞祖率军驻扎在西北,万子圣母和羽王伐东另率一部守卫东北,将军占天去东南一带召集援兵。目前都还没有消息。留在战魔山的只有我和一群老弱病残。”

    黑凰突然转向飞飞,“好喝吗?小妖。”

    飞飞急忙点头,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仓促地端起茶杯又吸了一口,苦得他直想以头撞桌,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你之前说道士们不欢迎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其实可以理解吧,道尊离开冰城又回去,宁可跟另一群妖族守卫一块不毛之地,也不肯来找大家,再加上灵王的事……”

    “听说她受伤了。”

    “我不在现场。”黑凰特意强调道,潜龙之火烧起之前。她跟大部分妖族都已经离开了冰城,“听说灵王为了救回道尊的内丹冲入火中。结果烧伤了右臂,我没看出来。因为灵王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亮出过右手。”

    黑凰稍稍探身,面容清晰了几分,尤其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有着山泉一般的清澈,水面上撒着阳光,上下的睫毛像是挺拔的修竹,这两泓泉水或许很少见人,但是绝无幽深之意,反而显得很欢快。

    坐在对面的飞飞只是偷偷瞧了一下这双眼睛,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了呆呆的傻笑。

    慕行秋还以一个微笑,“原来你也擅长幻术,咱们可以切磋一下。”

    黑凰的面容立刻又变得模糊,“我怎么敢,妖族的幻术没多大本事,骗骗普通的凡胎肉眼还行,瞒不过道士的天目。”她又转向飞飞,“你叫什么名字?”

    “飞……飞飞。”

    “三个飞?好奇怪的名字。”

    “对不起,是两个飞,飞飞。”小妖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至少认识十个叫飞飞的妖族,可惜都死了。告诉我,飞飞,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飞飞的脸更红了。

    “再喝一口,茶凉了会更苦。”

    飞飞将杯中的茶的一饮而尽,他刚才从黑凰脸上看到了母亲的容貌,虽然只是近似,却让他无比怀念,突然间他感一阵困意袭来,他不想睡,也不敢睡,可是越努力支撑困意越明显,从绣墩上掉下来之前,他听到黑凰缥缈的声音,“真实才是最好的幻术,记住,小妖……”

    飞飞在地毯上睡着了,小脸上浮着一层笑意。

    黑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那双眼睛是真实的,她的整个容貌配得上这双眼睛,只是没有了笑容,“妖术太过散乱,很难互相学习,所以我很早的时候就在人类中间行走,向散修们学习法术,再与妖术结合。慢慢地我拥有了现在这副容貌,用来讨好人类——在道尊眼里这是幻术吗?”

    慕行秋摇摇头,他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谈话方式,可还是忍耐着,黑凰说得没错,她的容貌比幻术更有说服力。

    “做假久了便成真实,而真实总是更有力量,这是一位散修告诉我的,也是他教给我孪影之术,我一直没有练到最高层次,那会让我造出一具真正的分身。”

    “嗯。”慕行秋敷衍道,他不觉得黑凰拥有分身之后会更厉害。

    “哎,我说这些做什么。”黑凰的笑像是透过花枝的婆娑阳光,肯定练了很久,“战魔山如今分成两派势力,一派主战,一派主逃,道尊打算支持哪一派?”

    “我需要了解更多情况,还要知道两派的理由,道士们怎么决定的?”

    “灵王主战,她和道士们还要一直打到望山呢。飞祖也是主战一派,毕竟这里是他的老家,可他不想去攻打望山。至于其他妖族……羽王、占天和我觉得这一战意义不大,不是不想打,而是觉得聚集更多力量之后再开战比较好。还有万子圣母,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好像怎么都行。”

    慕行秋大致明白了,“你们对冰魁了解多少?”

    “不多,听说冰魁是树种子变成的,背后的主使者是一群望山道士,这还都要拜道尊的冰城之战,要不然大家还相信冰魁不可战胜的传说呢。我们还听说了斗转星移阵和七大枢位,既然第一枢位已经破了,似乎没必要非得破掉第二枢位。”

    “异史君来过了?”慕行秋立刻猜出这是谁灌输的想法,而且也只有异史君能比他更快到达战魔山。

    “传言说异史君来过,我没见着,好像也没谁真见着他,一切都是传言。”黑凰的眼睛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孔,既像邀请,又像拒绝,她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妖族的幻术。

    “你应该把你们的理由去向杨清音说清楚。”

    “灵王现在……不太容易说话。”黑凰微笑,试图冲淡话中对灵王的质疑。

    “待会我就去见道士们。”慕行秋实在受够了跟一名女妖猜来猜去。

    “我觉得道尊最好别去。”

    “我觉得你最好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黑凰又笑了,这回是苦笑,她大概连这样的笑容也特意训练过,所以丝毫不影响自己的美丽,“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很难描述。我本是飞妖,经过长时间的修炼才得以有现在这样的容貌,连道尊也说这不是幻术,可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慕行秋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到这里,“都是真实的吧,好比人的容貌也会变化,不管当初的年轻还是后来的年老都是真实的。”

    “容貌好理解,可是心呢?比如一只妖想当人,心里也认为自己就是人,或者反过来也是一个意思,这怎么算?”

    “我可是越听越糊涂了,杨清音到底怎么了?”要不是出于尊重,慕行秋真想用幻术进入黑凰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灵王……最近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奇怪的变化,比如她比从前更爱笑了,但是越发说一不二,谁也不能反驳她的命令,总是带领少数几个人出去打探情况,我们都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她却无所谓。”

    “还有,灵王现在总把一句话挂在嘴上——绝不认输。”

    黑凰停顿一会,眼睛盯着慕行秋,看他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然后放慢了语速,“我们都觉得灵王在模仿一个人,就是道尊,可灵王不只是模仿那么简单,她好像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道尊。我们之所以不太支持与冰魁开战,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毕竟说不清这到底是灵王的主意,还是……她想象中道尊的主意。但这些事没法跟灵王说,连提都不能提……”

    妖族对道统的修行了解得不多,慕行秋却立刻明白过来,杨清音的情劫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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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左流英解惑

    左流英入乡随俗,闭关的地方是一座妖族洞府,周围花木掩映,需得分开之后才能见到洞口所在,洞府高出地面的部分就是一座花架子,上面爬满了藤蔓与鲜花。

    慕行秋坚持要来见一次左流英,他胸前还有秃子没醒过来,不想一直等下去。

    仍然是黑凰带路,离她的住处倒是不远,景象却截然不同,一下子从初秋变成了暮春。慕行秋难以想象这是左流英自己选择的闭关地点,直到跳蚤冲进花丛,欢快地吞吃鲜花,他才有点相信了。

    “战魔山比冰城和狼原要舒适得多,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战魔山妖族不喜欢参与战争,除非这场战争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家乡。”黑凰面容模糊是因为她戴着一张几乎透明的面具,这时已经又戴上了,“请道尊别将我的话太放在心上,不是所有妖族的想法都跟我一样,有些就相信灵王一点没变。”

    慕行秋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他并非沉默寡言的人,可是跟黑凰待在一起总让他感到不自在,这只女妖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说的话好像也都戴着面纱。

    黑凰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微笑着躬身告退。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睡着的……”小妖飞飞的脸还是红的,对自己的失礼行为耿耿于怀。

    “那不是你的错。”慕行秋走到洞府门口,看着紧闭的柴门,没有伸手去敲,而是送出一段幻术,围着洞府飞了一圈,轻轻触碰禁制。左流英应该会接到信息。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只能等待。慕行秋让飞飞坐在一边存想,他自己则练习锻骨拳。打得非常缓慢,如果有人在旁边观看。会被他的慢动作急死。

    慕行秋在学习如何操控自己的新内丹和新法力。

    他的内丹吸收了一部分妖力,在周契的压迫之下重新融合,到目前为止还都一切正常,产生的法力带有妖力的特征,能够浸润全身血肉,慕行秋可以用它们施展妖术和念心幻术,就是不能用在纯粹的道统法术上。

    慕行秋现在连飞行用的都是妖术,跟道统的御器飞行相比。速度要慢一些,最关键的是不可持久,连续飞行六七个时辰之后总得休息一会,即使体内的法力依然充沛也不行。

    慕行秋跟妖族接触不少,知道这是普遍现象。

    念心幻术施展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过慕行秋很想知道自己的第八层幻术是否真的相当于注神一二重境界,他的务虚幻术已经能摧毁对方的记忆,这是一个明显的象征,可慕行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只有左流英能为他解释这一切。

    慕行秋打完一套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跳蚤吃够了花朵,正百无聊赖地在花丛里钻进钻出,趁着飞飞还没醒来。偶尔跑到慕行秋身边蹭来蹭去,索要它更爱吃的金银屑。

    飞飞的存想有点特别,学的时候很慢,一旦学成之后状态却极深,慕行秋常常怀疑他会就此醒不过来。

    夜色渐深,战魔山的地下也有夜空,而且星月更加明亮,配合着四周的花香、虫鸣与微风,美得令人心醉。

    慕行秋还没见过战魔山的其他妖族。但是已经能猜到他们绝不会愿意抛弃这样的家园。

    明月升到中天的时候,洞府的柴门打开了。过了一会,身穿道服的左流英走出来。

    左流英脸上最后一丝苍老痕迹也消失了。完全恢复了注神境界时的模样,俊美得不像是真人,与战魔山的夜晚倒是十分契合。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

    左流英吐丹重新修行之后变老了几十岁,只有眼睛周围毫无变化,如今整个面容都已恢复青春,眼神却变得迷茫了,看上去与面容模糊的黑凰倒有几分相似。

    道士有疑惑,但不会迷茫,对于重新修行的左流英来说尤其如此,他有现成的道路可走,这条路上的每一个陷阱和障碍他了然于胸。

    左流英盯着慕行秋看了好一会,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跳蚤跑过来,在左流英身上仔细嗅了一会,也变得茫然了,扭头看向慕行秋,在问他这到底是谁。

    “很抱歉,打扰你的闭关了。”慕行秋说。

    “闭关结束了,你来得正是时候。”左流英开口了,说话还是老样子,慕行秋安心了,跳蚤也开始亲昵地在左流英手背上舔来舔去。

    “秃子……”

    慕行秋刚一开口,左流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小妖面前,伸出右手拇指按在小妖额头上,“他很特别。”

    “他真有道根吗?”慕行秋问,既然左流英对飞飞更感兴趣,他也只能顺着来。

    “道根?妖族拥有道根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并非罕见,这没什么特别的,但他们天生妖丹,没办法修行道统内丹,你带来的这只小妖,没有妖丹,血肉里也没有妖力,这才特别。”

    “是那些地猴子。”慕行秋将潜龙之洞里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没想到初妖还有这种本事。”左流英抬起手,在跳蚤脖子上无意识地搔抓,“不过这只小妖的修行不会有结果,他顶多还能再活一年,在这一年之内他无法凝成内丹。”

    除了左流英这样的奇才,大部分道统弟子都要花费至少三年时间炼体、存想,然后才能凝气成丹,飞飞怎么看也不像是特别有悟性,一年之内凝丹对他来说太难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异史君给了他一枚珠子……”

    “那不是珠子,而是一颗凤凰蛋,有了这颗蛋小妖才能活一年,要不然他坚持不过三个月。”左流英停顿片刻,“你为什么在意这只小妖?你们应该认识不久吧。”

    慕行秋被问住了,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对飞飞的看重,“我想知道妖族修行内丹会有什么结果,或许这能帮我理解道火本源。”

    “啊。你抛弃了霜魂剑,可是还记得道火本源。”

    慕行秋脸上微红。左流英果然跟异史君一样,早就看出慕行秋情性骤变的真实原因,“这不是一回事……”

    “不用解释,你做得没错。”

    “我想请你看一看。”慕行秋摘下胸前的皮囊,飞飞的命运得自己掌握,左流英帮不上忙,他更帮不上,他最在意的是秃子。“他的情况更特殊。”

    左流英走过来,在早已坚硬的粘液壳上轻轻摸了一下,“洗剑池水是给慕松玄洗去了法器印记的,池水被吸出来,印记自然也出来了,瞧那一小团黑色,就是印记的力量。”

    慕行秋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么说秃子不是非得与池水融合,只要别将印记送进头内就行了?”

    “多奇怪,初妖力量微弱。却拥有连道统都不具有的奇特本事,我应该带出一两只好好研究的。”左流英轻叹一声,显得很遗憾。

    左流英有点奇怪。慕行秋说不清是什么,也没有细想,他还有太多疑惑没问。将粘液壳里除了印记以外的各种力量送回秃子头内需要精细的操作,慕行秋没有马上动手,继续道:“我的内丹也有一些变化。”

    左汉英照样伸出手,按在慕行秋额头上,也不征求同意就输入一小股法力,现在的他应该是餐霞境界了,法力还是比慕行秋弱得多。可是走势却极为巧妙,绕过了一切障碍。

    “这是怎么回事?”

    慕行秋说得比较详细。因为他也不太清楚这些变化的具体原因,大都要靠猜测。

    左流英转身走出七步。再转身走回五步,“周契的法力将你的内丹与妖力融合,你觉得有力量使不出来,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修行的都是道统法术,已经习惯了三田配合、经脉周行的施法方式,经脉已经毁了,你仍然不自觉地寻找经脉。孟元侯的魂魄将大量力量硬推进你的体内,你在生死挣扎的过程中终于摆脱对经脉的依赖,得以发挥出全部力量,幻术达到了第八层。”

    慕行秋心中的一个结解开了,“我觉得自己好像达到了注神境界的实力,只是一重二重的样子。”

    慕行秋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自夸的意味,因为他才不到三十岁,就算是左流英也要二百多年才修到注神境界。

    左流英没有笑,“按照念心科传人的说法,第八层幻术应该相当于服月芒境界,你已经很弱了。”

    “这么说我真有注神境界的实力?”

    “实力?你弄错了一件事,内丹境界是实力的基础,但不是全部,一个人力气再大,也得有相应的兵器和丰富的战斗技巧,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对道士来说那就是法器和法术。周契说过注神道士要借用道统至宝修行吧,他们的法力早就超出了单纯的注神境界,至于法术之高深和法器之强大更是超出你的想象。你能打败周契,是因为有斗转星移阵的禁锢,还有洗剑池水与和孟元侯魂魄帮助,最重要的是你很幸运,靠着坚韧的体质,在重重压力之下突破了幻术第八层,更别提周契因为入魔而自大,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

    慕行秋明白了,第八层幻术的确可能相当于注神甚至服月芒境界,但是意义不大,所谓的“相当于”是指没有任何帮助、纯粹靠存想提升境界的道士,现实中的注神道士却是全副武装的战士,每一件装备都能提升一点实力,远远超出了一无所有者。

    他摸了一下腰间的百宝囊,里面有周契逃走时扔下的不少法器,还没有仔细检察过。

    慕行秋更没有理由自大了,“如此说来,念心幻术即使达到第十一层也未必强过所有道士。”

    “没人达到过第十一层,念心科的法术也不只是幻术,其它法术早已失传,你根本没学过,所以一切都是未知。”

    慕行秋只剩下一个问题,他留在最后是担心听到不好的答案,“异史君给我留下一段记忆,说潜龙之火的烧伤只能用道士的活丹才能治好,是真的吗?”

    左流英垂下目光,“异史君说得没错,不过最难解决的是情劫,还很少有道士的情劫陷得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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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魔族法术

    慕行秋将秃子和飞飞留在战魔山,左流英会亲自对秃子施法,因为要将黑色的印记单独分离出来,需要一道十分精细的法术,在这方面,曾经是注神道士的左流英更占优势。

    “三天。”左流英给出一个期限,没再多做解释。

    飞飞还在存想,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没有将他唤醒。

    跳蚤与左流英久别重逢,紧紧跟在他身边,根本不愿离开,总将自己变红的那只眼睛凑到左流英身前,表示自己也有问题需要解决。

    慕行秋得独自上路了,左流英解释了许多疑惑,但他对冰魁和望山入魔道士的了解还没有异史君多,即使在他恢复的记忆当中,当代祖师方寻墨也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

    慕行秋需要尽快了解战魔山前线的情况,好做出是战是退的决定。

    黑凰又冒出来,自告奋勇给道尊带路,“战魔山没什么可守的,只剩下千余名没用的老弱病残,他们都躲在地洞里,自己能照顾自己。道尊想先去哪儿?东北方有羽王,西北有飞祖,灵王在更北边一点。”

    “我要先见一下魔像。”慕行秋记得很清楚,魔像是黑凰从冰城带走的。

    “道尊想见魔像?”黑凰显得有些惊讶。

    “嗯。”

    “这可有点麻烦,魔像被灵王和道士们封禁起来了。”

    “封禁?”

    “听说是左道士提供的一个什么法阵,道士们施法,我们这些妖族还一块组成了鱼龙阵,也不知道帮上忙没有。”

    鱼龙阵里只有少数核心知道整个巨人在做什么,其他成员只是贡献力量,对过程一无所知。

    慕行秋还是去看了一眼。

    魔像被存放在一棵粗大的红杉树干里。离黑凰的寓所和左流英的闭关洞府都不远,周围飘浮着十几件法器,灯、烛、斧三样最多。显然是镇魂之用,看样子只能是左流英提供的。

    左流英已经不是注神道士。但大部分记忆仍在,他想出的法阵肯定不同寻常,慕行秋试着用幻术触碰了一下,结果幻术就像是划过水面的石子,没有钻进水里,而是一路蹦跳着飞到了对岸,连收都收不回来。

    “我还没有向道尊致歉。”黑凰说。

    “为何致歉?”

    “因为异史君的引诱,我们劫持了左道士。引发了后面的许多事情,我很后悔,希望道尊能原谅我。”

    “我并没有埋怨你,也就说不上原谅。”

    “呵呵,道尊的话跟左道士几乎一样,可我们还是感到愧疚,异史君辜负了我们对他的完全信任……”

    轰隆隆,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连串雷鸣,黑凰抬头望去,“真巧。北方传来消息了。”

    一只鸟急速下坠,在黑凰头顶数尺的地方收势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卷纸。黑凰展开看罢,笑道:“还好咱们没有离开战魔山,道尊无需劳累了,灵王和各支妖军三天之内都会返回。北方发生了一场战斗,消灭了几只布阵的冰魁,不过灵王还是决定在战魔山决战。”

    黑凰将书信递过来,慕行秋摇摇头,表示不用看了,“我在这里留一会。你去忙吧。”

    黑凰告退,将要转身之际又停下了。“希望道尊不要在意,我得提醒您一件事。”

    “说吧。”

    “灵王对魔像非常在意。有传言说灵王打算用魔像迎战冰魁,她把我留在战魔山乃是一种极大的信任,我不想再次辜负这种信任。”

    黑凰说话总是拐弯抹角,这一次还算是比较直白的,慕行秋笑了笑,“虽然你们称我为‘道尊’,但我知道自己是战魔山的客人,绝不会越过这条线。”

    黑凰二次告退,转身离开了。

    慕行秋当然不会随随便便乱动魔像,尤其不会轻易放走里面的魂魄,他的确将自己当成客人,对妖族嘴里的“道尊”,他早就不认真对待了。

    还有三天,慕行秋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钻研一下周契的记忆。

    慕行秋坐在附近的一棵红杉树下,对现在的他来说,存想只是休息,对修行意义不大,泥丸宫内丹不是他自己修炼出来的,很难提升,吸入少量妖力之后,特征发生了重大变化,更是无法以正常手段磨砺,他以幻术进入自己的泥丸宫,观照内丹的情况。

    慕行秋在与异史君战斗的时候进入过许多道士的泥丸宫,全都是洁白无瑕的房间,中间飘浮着一个白色的人形,只有他和小蒿是例外,有房间而没有人形。当时在自己的白房间里,他也没看见内丹。

    后来他又数次进入泥丸宫仔细寻找,终于发现内丹不在正中间,而是偏居一处角落里,颜色与房间毫无二致,极难发现,只能隐隐感觉到它的存在。直到吸入妖力之后,内丹变成了浅红色,慕行秋才看到内丹的真容。

    慕行秋就在泥丸宫里查阅他从周契那里夺来的记忆,这里是他的地盘,可以随意召取任何一段记忆,还能直接观察施法时内丹的反应。

    除了魔尊正法,周契还从魔种那里学到了十三种法术,其中却不包括斗转星移阵。魔族法术的施展方式跟道统、妖族都不相同,魔族也有内类似于道统内丹的东西,正式的名称就是“魔种”,所有魔族一出生就会得到魔种,对他们来说施法即是修行,每施展一次法术,身体就会从魔种当中吸纳一点力量,直到魔种解散与身体完全融合为止。

    奇怪的是,一旦魔种彻底解散,该魔族就会在自己最强大的时候死去,身体里的力量重新凝成魔种,由下一只魔族继承。

    整个过程跟魔尊正法基本一致,根据周契的记忆,魔尊正法其实是魔族的本源之法,一切法术都从那七篇文字当中生发演绎出来。比如魔族的一种飞行术就是从减花那篇文字经历十多次转变才形成的。

    魔种有大有小,完整的一粒唯有魔王才能继承,最低级的魔族只有万分之一粒。周契得到的魔种是百分之一粒,漆无上在庞山得到的魔种全加在一起也不到百分之一粒。

    慕行秋回想自己小时候在野林镇遇到的魔种。据说那是魔王级别,却挡不住庞山宗师宁七卫的一击。

    十三万多年前的魔族是如何战败并失去形体的,魔种又是如何被关进虚空的?周契的记忆中没有相关内容,他只学会了一些魔族法术,慕行秋倒是可以从中猜测出一些事情。

    他发现自己很早以前就犯了一个错误。

    周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得到魔尊正法以后当晚就忍不住修炼了一下,可他体内没有魔种可以提供力量,于是很自然地使用了内丹。

    周契是注神道士。他不只是施展魔尊正法,而是形成了真正的魔族法力,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内丹的力量一点点地融入到身体里,周契觉得自己更强了,其实内丹已在不知不觉间削弱,等他察觉到真相的时候,人已经入魔,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渴望能得到真正的魔种。

    慕行秋当初没将飞跋的魔尊正法吸到自己体内是正确的。但他之后毕竟多次施展再灭之法——这就是魔族的修炼方法,他没有入魔,可是内丹仍不知不觉地分出一部分力量融入身体里。

    当他本人接受再灭之法以后。身魂分离,内丹与身体也分离了一次,结果是体质变强,内丹变弱,甚至施展不出第三层以上的幻术,直到在潜龙之洞里受周契的压迫,内丹吸收妖力才再次与身体融合,变得更强,于是他又能施展幻术了。

    慕行秋恍然。怪不得自己在冰城对申尚施展再灭之法时感到非常顺利,还很舒服。原来他经历了一次纯正的魔族修炼,除了没有魔种。整个过程完全一样。

    内丹完全解散之后自己会死吗?融入体内的力量会重新凝成一颗新内丹,还是变成魔种?

    慕行秋感到一阵惊慌,退出泥丸宫,起身跑向左流英的洞府。

    半路上他突然想起杨清音也施展过魔尊正法,内丹肯定也在分解,关键是魔纹草帽在她手里,如果她不小心吸收了里面的力量,就有可能跟周契一样——因法入魔。

    花丛里,小妖飞飞睡得正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左流英相处的,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跳蚤守在小妖身边,看着飞飞的时候表露出十足的威严,转身瞧向左流英时却又眨眼显示出稚嫩的一面。

    左流英没在修行,他在花丛和洞府之间的一块狭小范围内来回踱步,背负双手,好像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秃子不知被放到哪去了。

    “关于魔族法术……”

    “不要对我提起任何魔族法术。”

    慕行秋一愣,“你钻研魔族多年,对他们的法术不感兴趣吗?”

    “我钻研魔族和魔种的弱点,但是绝不触碰魔族法术。”左流英止步,“周契就是因为一次好奇而入魔,我不能步他的后尘。”

    “我不仅接触魔族法术,还施展了很多次。”

    “我知道,我一直观察你,你没有入魔,这是好现象,如果最后你也没有入魔的话,我到时候应该会很想知道你的一切经历,现在不行,你和杨清音仍然可能变得跟周契一样。”

    这果然是左流英的做派,如果说慕行秋心里还有一丝疑惑的话,现在也消失了,而且他也没有为此恼火,道路是他自己选的,左流英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我会继续修炼魔族法术,让你看到结果,可杨清音还来得及停止吗?”

    “那是杨清音本人应该考虑的问题,她拒绝回庞山,就已经走上一条独特的道路,怎么走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左流英停顿片刻,“既然你要继续修炼魔族法术,就把念心幻术加进去,做一次追根溯源。”

    追根溯源?慕行秋像是被闪电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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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八章 妖族不可信

    慕行秋又回到魔像处,对着它一坐就是两天两夜。

    左流英的见识果然还是注神境界的,他的一句话给慕行秋指明了一片广阔的天地,这片天地里还没有路径,但慕行秋已经能隐约看见极远方的高峰。

    念心幻术来源于魔族,而一切魔族法术都生自魔尊正法,找出其中的转变过程,既能大幅减少入魔的危险,或许还能增强幻术的实力。

    但是前方的路仍不好走,慕行秋甚至找不出念心幻术到底对应七篇魔文的哪一篇,只能先学会周契记忆中的十多种魔族法术,熟练掌握施展手段,然后应用在念心幻术上。的确有增强效果,但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明显。

    慕行秋需要帮助,左流英提供不了,只能是异史君。

    等慕行秋结束这一次思考,战魔山已经热闹起来,最先赶回来的是羽王和万子圣母一路的妖军,接着是飞祖亲率的战魔山本部妖军,只有杨清音带领的道士还在路上。

    先来探望慕行秋的是兽妖老撞和一群灵妖,老撞的声音远远传来,“要把剩余的异史君囚禁到什么时候啊?他对咱们还是有恩的,对不对?”

    老撞弄不清众魂之妖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异史君还有一部分被关在魔像里,他仍记得异史君的好处,心中很是同情。

    可是看到慕行秋之后,老撞再也没提起过魔像和异史君,“哈哈,听说你在冰城打了一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战魔山找我们的。慕行秋,你不生气了吧?我发誓,今后有事绝不瞒着你。直来直去更好……”

    灵妖则更挂念锦簇的去向,听说他成为饭王,灵妖都很高兴。老撞果然心直口快,“他奶奶的。锦簇这小子就是当王的命啊,哪里都当王。唉,妖王这么好当,为什么就轮不到我呢?”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冰魁,众妖告辞了,老撞越发斗志昂扬,“这回好了,你打败过一次冰魁。肯定能打败第二次,不能施法是好事,终于有我们兽妖的用武之地了。大家都走吧,让慕行秋休息一会,瞧他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看到他这副模样,灵王可不会高兴。”

    众妖走后,慕行秋取出一面光滑的铜镜照了照,看到里面的影像。自己也吓了一跳。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一次却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全无血色,两眼深陷,好像熬夜过度早已筋疲力尽似的

    可慕行秋一点也不觉得劳累,反而觉得全身精力充沛。

    慕行秋打算用存想的方式休息一会,结果拜访者却络绎不绝。

    妖王飞祖带领十余名本族妖术师前来表示欢迎,“道尊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听说道尊在冰城大胜,歼灭数千冰魁,我们全都高兴坏了。冰魁并非不可战胜。道尊极大了鼓舞了战魔山众妖的士气与斗志,说明接下来这一仗可以打、必须打……”

    飞祖只字不提自己在冰城时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公开致歉,好像战魔山肯与冰魁决战就足以弥补一切错误。

    慕行秋频频点头。极少说话,更没有对此次决战指手划脚。

    飞祖挥手示意本族妖术师先走,自己留下,凑近慕行秋小声说:“我希望道尊知道一点,我是完全站在灵王和道尊一边的,有道尊战胜冰魁的经验,再加上灵王的妙计,此战必胜。”

    “什么妙计?”

    飞祖望了一眼树干里的魔像,干瘦的脸上露出微笑,“只要有魔像和里面的魂魄,冰魁就不堪一击,当然,道尊的经验也很重要,至于妙计,灵王明天就能赶回来,还是让她跟道尊说吧,我就别多嘴了。”

    飞祖躬身告退,慕行秋能从战魔山妖王的语气中感受到他对杨清音的敬畏。

    就像排好了队一样,飞祖刚走不久,羽王和万子圣母来了。

    万子圣母似乎不太情愿,竹竿一样的身子站在红杉树边,抬手抚摸树皮,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魔像,开口就道:“你来了,战魔山怕是要保不住了。”

    “圣母,这话是怎么说的?”羽王伐东致歉的话被憋了回去。

    “道尊身上有诅咒,他去哪哪就会毁灭,冰城已经毁灭一次,结果他重返之后,竟然还能再毁一次,你说这诅咒有多强大?所以啊,不管这一仗是胜是败,战魔山都保不住,我要是飞祖,绝不会这么兴高采烈。”

    羽王尴尬至极,轻轻地扇了两下翅膀,“请道尊别在意,我们都盼着您来,灵王……”

    “我也没说不盼着他来啊?”万子圣母低头说,声音懒洋洋的,好像在跟空气说话,“到哪毁哪,我可是佩服得很,道尊若是没意见,今后我还想跟着你多走走呢,尤其是我讨厌的地方。”

    慕行秋笑了,“希望万子圣母讨厌的地方不要太多。”

    “呵呵,不多,十七八个吧,都是跟冰城有过节的妖山妖洞。”万子圣母靠得很近的两只眼睛突然皱了起来,几乎碰在了一起,“真道尊回来了,灵王就不用再假扮道尊了吧,我觉得她扮得很累。”

    羽王急忙道:“圣母,还记得吗,咱们来见道尊不是说这件事的。”

    “啊,我想起来了。很抱歉,道尊,我们不该在冰城背着你跟异史君做交易,不过我听说你已经原谅了黑凰跟飞祖,肯定也不会记恨我们,所以这次致歉根本就是多余。”

    “我本来就没有记恨,所以无需原谅。”

    万子圣母嗯了一声,又抬头望向魔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羽王后悔带万子圣母一块来见慕行秋了,咳了两声,说:“黑凰已经跟道尊谈过了,我就有话直说吧,战魔山跟冰魁这一战没法打。”

    “为什么?”慕行秋倒是很想听听这些主退者的说法。

    “灵王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是我们都能猜到她的计划。肯定是要利用魔像和异史君的魂魄消灭冰魁。”

    “怎么利用?”慕行秋相信魔像和里面的魂魄藏有巨大的力量,但他不知道怎么将这些力量释放出来。

    “具体计划我不太清楚,不过灵王曾经进入过魔像。肯定从异史君的魂魄那里得到了指点。”

    慕行秋微微一愣,乌鸦本魂说战魔山不可守。魔像里的魂魄何以认为可战?难道魂魄分离之后连想法也发生偏差了?

    “你们连计划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反对吗?”慕行秋问。

    羽王方方正正的脸上更显尴尬,可是万子圣母摇摇晃晃地不再开口,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关键是不是计划好坏,而是灵王……她太想模仿道尊,一味求战,听不见别的意见。我们愿意跟随灵王赴汤蹈火,可是我们担心……我们担心飞祖有阴谋。”

    “保住战魔山不是飞祖的愿望吗?”

    “当然是。可他不希望战后还有道士留在战魔山。道尊要知道,飞祖不一般,他在很早之前就得到异史君亲传妖术,战魔山多得是妖术师,我们怀疑他想利用魔像将冰魁与灵王等道士一举消灭。”

    慕行秋明白了,羽王和黑凰都是漆无上的原部下,战魔山却一直不肯接受漆无上的命令,双方互相警惕与忌惮。

    “等我见过灵王问清计划之后,会做出判断的。”慕行秋不想凭道听途说做决定,而且他有点好奇。杨清音模仿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无论道尊与灵王做出怎样的选择,飞妖各族和冰城妖族都不会再说半个不字,真的要战。我们甘洒热血。”

    “甘洒热血。”万子圣母重复道,“圣母子孙还剩五六百,我也不打算再生育了,请道尊给他们挨个放血吧。”

    这话听上去既像表决心,又像是在抱怨和讥讽,羽王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急忙告辞。

    万子圣母摇摇晃晃地跟在羽王身后,突然伸手指着魔像说:“他要逃走,他已经准备好了。”

    “你是说异史君的那些魂魄?”慕行秋问。

    万子圣母连头都不回。抛下一句“我不知道”,走远了。

    慕行秋无奈地摇摇头。在他眼里,左流英太深。异史君太广,万子圣母则是太乱,根本无迹可寻,只好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最后一个来拜访的是殷不沉,匍匐在地,一路爬行过过来,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好像小腹挨了一刀,血流不止,只想过来说句遗言。

    “老君太强大,我只是只虫子,没法拒绝……”殷不沉的眼睛水汪汪的,杨清音显然还回了他的两枚水晶眼。

    “我没想惩罚你。”慕行秋了解异史君的本事,虽然很难再信任妖族,但也不会因此憎恨他们。

    “那毕竟是老君啊,听说他有一只魂魄在冰城帮过道尊,在战魔山老君也会帮忙的,道尊,请您再想想……”

    “我可没办法将魔像里的魂魄放出来。”慕行秋没有认真试过,但他绝不会破坏杨清音和道士们设下的法阵。

    “不不不,不是释放,道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灵王商量一下,留下魔像,不要毁灭……”

    “我听说这就是异史君魂魄的主意。”

    “不可能。”殷不沉仍然爬在地上,神情却是咬牙切齿,“都是飞祖的奸计,都是他。”

    慕行秋觉得有些愧疚,这里的妖族仍然跟从前一样处于分裂状态而且不可信,本来应该由他承担这一切,结果却落在杨清音身上。

    他希望能帮杨清音卸下这负重担,可是两人的重逢注定不能轻松:

    这天夜里,魔像连同里面的魂魄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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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最快的办法

    魔像失踪的时候,慕行秋正在等候左流英最后一次给秃子施法。

    左流英每个时辰对秃子施一次法,每次时间都不长,用手指在粘液壳上点几指就算完成,总共要施法三十多次。如果是注神道士,整个过程一次就能完成,左流英却只能分解成多个步骤。

    战魔山的夜色总是温柔如水,左流英跟往常一样在花径中走来走去,偶尔拿出一枚珠子凝视良久,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从来不做解释。

    小妖飞飞仍在存想,他不知道自己只有一年左右的寿命,越来越沉浸于修行,小腹里的凤凰蛋像内丹一样旋转着,他十分喜欢这种感觉。

    跳蚤还是按捺不住爱玩的天性,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战魔山以妖术塑造了复杂多样的环境,对它极有吸引力。

    慕行秋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位置,继续存想学过的魔族法术,希望找出从魔尊正法到念心幻术的每一个变化环节,他已经取得一点进展,但离成功还很远。

    这一次他存想的主要是魔族幻术,周契曾经使用过,与念心幻术颇为相似,甚至能够直接争斗,得到具体法门之后,慕行秋从中获益匪浅。

    念心幻术从一开始就以锻骨拳奠基,此后无论达到哪一层,想使出全力都得以拳法招式配合,不像其它道统法术那么平和随意。慕行秋对此心存不解,直到了解魔族幻术之后才明白,锻骨拳能够激发体内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在道统的修行中,天地灵气只是用来磨砺内丹,念心科却用来与参与施法。

    慕行秋之前不懂这个道理,只能不自觉地激发体内的天地灵气。效果一般,领悟之后,他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有更明晰的目的。效力倍增。

    事实上,这从根本上改变了慕行秋的修行方法。他的泥丸宫内丹已经不可能提升,还会一点点分解并融入血肉之内,可是他能继续吸收天地灵气,以此弥补内丹的缺憾和法力的不足。

    这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天地灵气对法术的助益毕竟比不上纯粹的法力,对慕行秋来说,这只比停滞不前要好一点。

    第八层幻术能够一心八用,慕行秋没有完全进入存想状态。他希望自己随时能睁开双眼,不要错过秃子的苏醒,可是有那么一会,他被魔族幻术吸引住了,在自己的泥丸宫里投入全心试着施展了一次。

    整个施法过程时间不长,慕行秋体内没有魔种,施展魔族法术的时候威力大打折扣,还是念心幻术更适合他。接下来他又试了一下魔族的飞行术,效果同样一般,但是比妖族的飞行术要好一些。

    然后慕行秋醒了。发现左流英已经回到洞府里,这意味着秃子即将苏醒,他于是起身等在门口。

    飞飞也结束了存想。站在慕行秋身后,小声说:“希望秃子没事,他是为了找我们才变成这样的,左道士神通广,肯定能将秃子恢复原样……”

    左流英可不会对此做出承诺,这几天来,他也跟慕行秋一样,大部分心事都用来思考某些困惑了,给秃子施法只是顺便为之。

    最后一次施法仍然很快结束。左流英走出洞府,右手托着头颅。

    秃子外面的粘液壳消失了。可他还没有醒来,脸色红润。眉眼略带笑意,似乎正在做美梦。

    飞飞探出身来,跟慕行秋一块盯着左流英。

    “还得等一会。”左流英将秃子递给慕行秋,又在老路上踱来踱去,看样子对此事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秃子睡得正熟,他不需要呼吸,却好像在打呼噜。

    慕行秋正盯着他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立刻飞去,不自觉地用上了魔族的飞行术,身体化作一团朦胧的烟雾,包裹着头颅骤然消失。

    飞飞看得目瞪口呆,连左流英也多瞧了一眼。

    魔族的飞行术很奇特,并非匀速飞行,而是在瞬间飞出一段距离,停留片刻之后再飞下一次,与高等道士的瞬移有点相似,距离就差远了,少则十余步,多不过里许。慕行秋相信,即使自己拥有魔种,每次飞行的距离也不会太远。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样的速度足够了,只用了两次魔行术,他就直到了尖叫声发出的地方。

    战魔山妖王飞祖正在愤怒地咆哮,“魔像!魔像消失了!被偷走了!是谁,是谁?”

    他身边只有几名妖术师,跟妖王一样不明所以,谁也不敢接话,飞祖转身看见刚刚赶到的慕行秋,先是焦急地叫了一声“道尊”,突然又面露警惕,“羽王和万子圣母找过道尊,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建议不要跟冰魁交战?他们以为偷走了魔像,咱们就必须退却,这一仗就打不起来了……”

    “先别急着说‘偷’字。”慕行秋飞到存放魔像的红杉木里,法阵消失了,四周没有任何法力。

    “肯定是羽王和万子圣母,还有黑凰,还有那些灵妖,他们在冰城就搞过一次……”飞祖闭上嘴,在冰城他也参与了搭救异史君魂魄的阴谋,还是主事者之一。

    “召集所有妖族首领,立刻。”慕行秋不能再当自己只是客人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飞祖厉声下令,脸色阴晴不定,愤怒过后,他开始感到恐惧,“会不会是有妖族暗中投向了冰魁?异史君骗过我们一次,谁还愿意为他效力呢?可冰魁不同……”

    飞祖抬头看着慕行秋,“冰魁真是望山道士造出来的吗?”

    “望山的入魔道士。”

    “都一样,入魔道士也是道士,肯定有妖族害怕了,就是这么回事,盗走魔像不是为了救异君,而是为了讨好望山道士。这一仗、这一仗……战魔山真的要灭亡了吗?”飞祖又看了一眼慕行秋。

    慕行秋身带诅咒。去哪哪就会毁灭,这不只是万子圣母的想法,连飞祖也有点相信了。

    “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来。”慕行秋说,跟飞祖商量不出结果来。他要另寻帮助。

    两次魔行,他又回到左流英的洞府。

    “魔像的禁制消失了?”左流英的反应跟慕行秋预料得一样,最奇怪的事情不是有妖族盗走魔像,而是居然有妖族能破坏禁制,“我布下的是陀螺法阵,虽然算不上顶级,可是除非注神道士,没人能强行打破禁制。在战魔山,你是唯一有这个本事的人。”

    慕行秋或许有这个本事,但他甚至没认真尝试过,“如果有人了解阵法呢?能不能轻易去除禁制?”

    “了解阵法的人也不多,只有我和杨清音……慕松玄醒了。”

    慕行秋低头看去,发现秃子正在对自己微笑。

    “真是舒服啊,一觉醒来,地方已经换了,这是哪?咱们不会已经离开冰城了吧?”

    “这是几千里以外的战魔山,你睡了十几天了。”慕行秋笑着说。

    “哈!”秃子一跃而起。围着慕行秋飞了一圈,“终于又能飞了,小秋哥。你接到我给你的水滴了吧,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我这对你有帮助,还告诉我怎么做。”

    那是异史君的一只魂魄,传完话不久就被周契消灭了。

    “就是靠着你给的水滴,我在冰城才能打败敌人。”

    “哈哈,那我不是立了一功?可惜我没看见过程,飞飞,你看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飞飞笑着摇摇头,没吱声。

    慕行秋转向左流英。“我有办法很快弄清是谁盗走了魔像,你要过去看看吗?”

    左流英摇摇头。走进自己的洞府,甚至没有问一句慕行秋的办法是什么。对魔像的下落似乎全不在意。

    慕行秋这回没有飞行,迈步走向魔像存放地点,秃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紧紧飞在慕行秋身后,开始皱着眉头帮忙想办法了,小妖飞飞犹豫了一会,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半路上遇到了跳蚤,它冲过来,一角将秃子顶飞,又跳起来将他轻轻接住。

    数十名妖族首领已经到了,分成若干伙,互相交头接耳,偶尔有小圈子以外的目光扫来,无不带着明显的警惕与敌视。

    看到慕行秋走来,议论停止了,飞祖抢先说:“道尊,这件事可不能等,必须尽快将魔像找回来,冰魁离战魔山可不远了。”

    慕行秋抬高声音说:“诸位都想尽快找回魔像吗?”

    黑凰、羽王、万子圣母等首领先后点头,殷不沉和老撞不算首领,听说魔像被盗,也跟来了,站在远处点点头。

    “那就得罪了,我要对诸位施展幻术,查出过去一个时辰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盗走魔像自然一目了然。”

    众妖面面相觑,主动交待自己过去一个时辰的动向是一回事,允许幻术进入自己的脑子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连最想找回魔像的飞祖也显得犹豫不决。

    “那就从我开始。”秃子大声道,他仍然没明白详情,可是一点也不在乎被小秋哥检查。

    “当我就当下一个。”老撞在远处叫道。

    “我也同意,不过道尊得保证不将无关的记忆透露出去。”黑凰第三个表态。

    “我只想找出魔像的下落,其它事情……该是秘密的还是秘密,而且我只要一个时辰的记忆。”

    这样的保证没多少意义,可是再不同意的话就显得可疑了,飞祖咬牙道:“好,那就交出记忆,道尊确信盗窃者就在这些妖族中间吗?”

    “一点点来,如果大家的记忆都没有问题,我会再扩大范围。”慕行秋目光扫过,如果盗窃者就在自己面前的话,大概没法保持镇定。

    的确有不少妖族首领显得慌张,但是没有一只看上去像是犯过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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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幻术检查

    慕行秋以为秃子近一个时辰的记忆会是一无所有,结果他错了,秃子在粘液壳里虽然处于昏睡状态,还是能感受到外界的一些变化,这些变化形成了一个个类似于梦境的记忆。

    肢体俱全的秃子在草地上飞奔,周围的景象瞬息万变、丰富多彩,可是所有景象都不完整,不是草地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大洞,就是空中的白云被整齐地切去一半……

    梦境的最后,秃子被从天而降的一支箭矢身中,他疼得又蹦又跳,那支箭却慢慢消失,融入他的身体里,周围的景象破裂得更越来越严重,最后变成一团五颜六色的混合体。

    对秃子的检查很快结束,慕行秋的目光转向远处的老撞。兽妖刚才答应得挺痛快,这时却显得有些慌乱,“嘿嘿,待会别被我吓着了,我平时就爱说点脏话……”

    老撞可不是“说点脏话”,他在道士和灵妖面前控制嘴巴,在兽妖群里就露出了本性,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跟一群兽妖聊了一会、打过一架,脏话就没断过,妖族的亲缘关系不算复杂,老撞能在一句骂人话里将所有亲属全都囊括进来。

    “可惜他是道士。”老撞的每句脏话之后,差不多跟的都是这一句,他炫耀自己曾经跟慕行秋一块在泥水中打过架,但是对道士仍然抱有怀疑,“咱们都会死,没办法,道士跟妖族就热乎这么一阵,早晚还是得打起来,咱们不是慕行秋的对手,只能死。除非慕行秋能跟灵王尽快成亲,这样的话他俩的心情都会好一些……”

    老撞算是最信任道士的妖族了,其他兽妖甚至想发动叛乱。老撞不同意,为此跟他们打了一架。

    兽妖口无遮拦,他们所谓的叛乱只是发牢骚。即使没有老撞阻挡,大都也会无疾而终。但这表明了一种态度。道妖之战持续了十几万年,相互间的仇视不可能随意抹去,他们敬畏道尊、灵王和那些魔侵道士,却不可能将他们当成同族。

    在敬畏与忠诚之间有一条线,慕行秋等人无论怎么做都在敬畏这一边,漆无上、锦簇却能轻松地站在忠诚那一边,即使漆无上生前视众妖如蝼蚁、锦簇化妖才几年工夫,仍然能得到大量追随者。因为他们是妖。

    慕行秋很快退出兽妖的脑海,老撞没什么可疑的,他也没有打破禁制的本事。不过慕行秋由此更加确认一点,直接插手妖族的事务,绝不会取得理想的效果,他需要更多像锦簇那样的妖王。

    红杉树下的老撞不好意思地咧嘴而笑,兽妖的牢骚跟闲聊没有两样,他早忘了自己具体说过什么,只是觉得脏话太多。殷不沉躲在兽妖身后,希望能躲过检查。可他失望了,幻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殷不沉最近一个时辰的记忆还没有被搅乱,清晰地呈现在慕行秋的幻术之中。

    胆怯的半妖躲在地洞里。低声咒骂所有道士和所有妖族,慕行秋、杨清音都在其中,殷不沉用在他们身上的词语尤其下流不堪,视两人为自己路上的大障碍,接着他陷入分裂状态,一会狂妄地责骂异史君愚蠢,一会低声下气地乞求原谅,发誓一定要将魂魄从魔像里救出来。

    可他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连最初步的计划都没有想出来。

    慕行秋顺序检查其他妖族首领的记忆。跟老撞、殷不沉一样,他们私下的表现更真实一些。即使只是一个时辰的记忆,也全都表露出对道士的怀疑与畏惧。但是冰魁临近,他们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灵王和道士们的指挥。

    看上去无所畏惧的妖族,心里其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恐惧,他们害怕慕行秋、灵王等道士,害怕道统会将妖族一网打尽,害怕其他妖族暗中使坏,最害怕的还是冰魁与魔族。

    绝大部分妖族都不想打这一仗,就连战魔山的妖族也不想打,他们留下是因为害怕妖王飞祖和魔侵道士们,而不是信心。对妖族来说这是常态,跟飞蛾扑火一样,越是害怕越要聚过来,漆无上曾经是他们最害怕的巨妖王,结果主动前去投奔的妖族也最多。

    有几只族的记忆特别一点。

    飞祖是极少数坚定的主战者,战魔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足以压过最深的恐惧,也让他疑心极重,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跟几名心腹一直在挨个分析谁更不可信,连慕行秋也不放过,觉得道尊的突然到来别有用心。

    飞祖的时间都花在怀疑上了,没机会盗走魔像。幻术退出之后,飞祖神情阴郁地看了一眼慕行秋,好像他的怀疑得到了某种证实。

    羽王伐东的记忆全是他跟几只飞妖饮酒作乐的场面,带着明天就会死在战场上的放纵心态,今天必须喝个够。在酒桌上,羽王倒是提出一个盗走魔像的想法,“异史君要是能给我安排一个安全的避难地,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魂魄救出去。唉,可惜时机已过,道尊一来,谁也动不了魔像分毫。”

    羽王居然是极少数背后也称慕行秋“道尊”的妖族,而且话语里对他比较尊重,不是一味的怀疑与敬畏。

    黑凰的记忆让慕行秋有些狼狈,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她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澡,目光在身体上扫来扫去,仔细地擦拭每一寸皮肤,为擦到死角还施展了几招妖术,认真得像是在准备祭祀,直到战魔山妖术师过来传令,她才不太情愿地揩身穿衣。

    慕行秋快速浏览一遍,确认黑凰没有离开房间,马上退出她的脑海。

    现实中的黑凰冲慕行秋露出微笑,并不以此为耻。

    最奇怪的记忆来自万子圣母。

    慕行秋的念心幻术已经非常强大,能够轻松地按时间区分出记忆,可他在万子圣母脑海中看到的却不是记忆,而是一段幻想。

    那必定是幻想,因为万子圣母站在旧日冰城的最高处。随风轻轻摇摆,当慕行秋想要打破幻想,查看真实记忆的时候。幻想中的万子圣母竟然转身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告诉过你。”

    万子圣母的确说过要“他要逃”一类的话。可她拒绝显示真实记忆,却是一件怪事。

    慕行秋一直在用第五层幻术检查众妖,这时逐渐增加法力,一直将幻术增加第七层,万子圣母记忆里的景象破碎了,她站在一座阴暗的房间里,周围匍匐着许多圣母子孙,瑟瑟发抖。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迹。

    万子圣母显然在进行一项妖术,可这是真实记忆还是另一段幻想,慕行秋就拿不准了,他没有施展第八层幻术,那会摧毁万子圣母的全部记忆,将她杀死或是变成白痴。

    幻术检查结束了,慕行秋连小妖飞飞都没放过,却没有找到魔像到底是被谁盗走的,最可疑的对象是万子圣母,但是还缺少直接证据。

    众妖的目光都望过来。老撞大声问:“检查完了吗?到底是哪个混蛋偷走了魔像?”

    “我需要检查更多妖族。”慕行秋不打算现在就将目标指向万子圣母。

    万子圣母却主动开口了,“只检查妖族吗?”

    众妖的目光又都转向她,这很容易。万子圣母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就算是最高的兽妖也比她矮一大截。

    “这样不公平啊。”万子圣母的语气既不是愤慨,也不是怀疑,平平淡淡,好像在指出某人鼻子上沾了一点灰尘。

    “左流英!”飞祖喊出声,“左流英亲自布下的阵法,我们这些妖族谁也打不破,只有他……”

    准确地说,左流英只是提供阵法。布阵的是几十名道士和数千名妖族,但他了解阵法的弱点。

    慕行秋本想替左流英担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存想,没有时刻盯着左流英,而且秃子的记忆也颇有可疑之处,那些破裂的场景或许是秃子的问题,也可能是外力造成的。

    只有一个问题不可理解,左流英为什么要盗走魔像?一点道理也没有。

    “不可能是左道士吧。”羽王左右看了看,“那毕竟是……左道士啊。”

    “可左道士有点奇怪。”飞祖的眼神变得疯狂,反正疑心已经被慕行秋看破,他无所顾忌了,“妖术师告诉我,左道士总在叨咕‘记忆太多太重’一类的话,他需要魔像和里面的魂魄帮他……”

    飞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左流英来了,缓步绕过一棵红杉树,他刚突破吸气境界不久,才是餐霞一重的道士,走路却仍像注神道士一样飘逸。

    飞祖还是怕他,他刚才不小心透露了真相,战魔山妖术师一直在监视左流英。

    慕行秋从一开始就想用幻术检查左流英,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出于恶作剧似的报复:左流英多次进入过他的脑海,现在他终于有实力反击了。

    也正因为这是一种报复,慕行秋没有坚持。

    左流英显然已经听到万子圣母和飞祖的话,可他谁也不看,目光无论瞧向哪,都穿透一切障碍,望向极远方,或者只是盯着眼前的灰尘。

    四周霎时间鸦雀无声。

    “你还没有检查自己。”左流英的目光终于落在慕行秋身上。

    “嗯?”慕行秋一愣,周围的妖族也都愣住了,“自己”有什么可检查的?谁还能将自己过去一个时辰做过的事情忘记不成?

    “记忆常在。”左流英指指自己的脑袋,“可是人们习惯了置之不理,这时候就要用法术将记忆找出来。”

    “好,我先检查自己。”

    慕行秋第一次对自己施展幻术,接受幻术的目标会陷入半昏状态,也只有他这种能够一心多用的人,才可能自我施法。

    他的脑海没有立刻对自己的幻术屈服,反而做出强烈的反抗,慕行秋不得不逐渐增强幻术,终于在第七层时打开了记忆的门户。

    记忆中的他坐在花丛中存想,在泥丸宫里钻研魔族幻术,然后他施展了一道法术,法术穿过花丛,进入红杉林……

    慕行秋真有一段被“置之不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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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道士回山

    慕行秋收回幻术,扭头看见左流英远去的背影。

    飞祖既困惑又恼怒,两步冲到慕行秋面前,压低声音说:“这是什么意思,左道士不需要检查吗?就算是道尊也得承认左道士的嫌疑不小吧。”

    慕行秋的目光在众妖脸上扫过,看到的尽是困惑,还有不太明显的戒备。

    “不用检查了,是我放走魔像的。”

    林间再度鸦雀无声,谁也不明白道尊此言何意,飞祖眨了眨眼睛,退后两步,突然笑了,“道尊是在开玩笑吧,你想要魔像,开口就是,谁会阻挡?”

    “我施法打破了禁制,放走了魔像,但那都不是我想的。”慕行秋知道这样的解释会让众妖更加困惑,可这是实话,他的脑子里居然有一段自己从未察觉到的记忆,不要说道士,就是记性一般的普通凡人也极少会发生这种事情。

    沉默片刻,众妖爆发了。

    “道尊为什么放走魔像?”

    “魔像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走?”

    “道尊有什么计划吗?”

    ……

    只有万子圣母最早明白了慕行秋话中的真实含义,“道尊不小心中招,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啦。”

    众妖陆续收声,羽王纳闷地问:“有东西控制道尊?什么东西有这样的本事?”

    万子圣母摇摇头,“这是道尊自己说的,你得问他,不要问我。”

    众多目光又都转向慕行秋。

    “给我一点时间。”慕行秋脑子里隐约看到一条线索,却又很难准确描述出来,“我会找回魔像,也会找出到底是谁对我动过手脚。”他停顿片刻,思量一下眼下的处境。“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希望在这段时间内,谁也不要离开战魔山。”

    众妖都承诺不离开。无论信与不信,陆续告辞离开。刚一转过弯就开始互相议论起来。

    老撞拎着半瘫的殷不沉走过来,大咧咧地说:“一尊死去的魔像而已,有它没它都无所谓,你会留下来跟我们一块跟冰魁打一架吧?”

    老撞只是普通兽妖,还不知道魔像的重要性,因此对它的失踪也不在意,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那意味着异史君能够重获自由了。

    “我会留下。”

    “那就好……呃。不管你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当真,那就是我胡咧咧。”

    慕行秋笑了笑,“只要你愿意,咱们随时可以再打一架。”

    老撞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去,“嘿嘿,我现在可打不过你,你一拳把我打死了,我上哪吹牛去?”

    “如果你觉得我还行。我可以教你一些拳法。”

    老撞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真的?那我……等你不忙的,呵呵。等你不忙的。”

    老撞拖着殷不沉离开,殷不沉冲着慕行秋一会谄笑一会苦笑,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战魔山妖王飞祖特意留下,“道尊,有些事情咱们得到说说。”

    慕行秋让秃子、飞飞和跳蚤回左流英那边去。

    “不管怎么说,我是战魔山妖王,道尊承认这一点吧?”飞祖有些生硬地问。

    “当然,你是战魔山的主人,我们都是客人。”

    慕行秋习惯性说出了“人”字。飞祖没有在意,换上恳切的语气。“道尊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可以告诉我。我绝无异议,就算您要放弃战魔山,我……我也没有怨言,我会另想办法,守卫战魔山毕竟不是您和道士们的义务。我得罪过道尊,我们都得罪过道尊,请道尊惩罚我,但是放过整个战魔山……我只要一句实话,真的,我只要一句实话。”

    “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飞祖显然不信,事关战魔山的存亡,他宁可怀疑过头,也不愿上当受骗,但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两双眼睛互相对视了一会,飞祖退却了,“三天,我等三天,我相信道尊一定能……一定能找回魔像,我……”

    妖术形成的天空中传来数声长短不一的雷鸣,飞祖终于露出一丝喜色,“灵王回来了!”

    杨清音坚持要打这一仗,因此成为唯一受飞祖信任的道士。

    飞祖匆忙离开,有意不邀请道尊跟自己一块去迎接回山的道士。

    慕行秋留在红杉林里,再次调出那段记忆。

    当时他正好在泥丸宫里尝试魔族幻术,他以为幻术并未离身,其实不知不觉间向红杉林释放了。魔族幻术没有闪电一类的形态,行进方式像草丛中的蛇一样蜿蜒曲折,速度非常快,转念间就飞过不到一里的距离。

    在贮存魔像的红杉附近,幻术停留了一会,它好像知道自己打不破禁制,所以在等待援兵。

    慕行秋在泥丸宫里试过了魔族幻术,又试了一下念心幻术,这是务虚幻术,同样没有形态,同样离身而去,而且是第八层幻术,速度更快,它比魔族幻术凌厉,一到红杉树边就向陀螺阵法发起进攻。

    念心幻术第八层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从前务虚幻术只能挑动人心,现在却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它能摧毁记忆杀伤活物,也能搅乱那些看似无形的禁制。

    陀螺阵法造成的禁制很特别,所有禁制都包括大量法术,却很少有像陀螺法阵这样旋转不停的。

    务虚幻术冲进禁制,像一根坚硬的铁棍插进正在行进的车轮里,众多法术停止旋转,包围进攻者,要将它毁灭,等候在一边的魔族幻术趁虚而入,附着在魔像身上。

    魔像能动了。

    关于这一点慕行秋有些疑惑,无法确定驱动魔像的是魔族幻术还是异史君的众多魂魄。总之魔像出手打破了所有禁制,然后走进树林深处,很快消失不见。

    左流英显然知道或者猜到了什么,慕行秋正想去找他询问,林外传来一片喧哗。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小蒿。

    据秃子说。小蒿当时对慕行秋的离去毫不在意,重逢之后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连飞带跳。扑到慕行秋身边,抱住他居然号啕大哭起来。

    小蒿即使是感情最充沛的时候也没这么外露过。慕行秋不由得大吃一惊,拍拍她的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七八名道士走近,看到这样的场景全都笑了,辛幼陶对慕行秋说:“别担心,小蒿是被老娘管怕了,天天盼着你解救她呢。”

    小青桃拉开小蒿,“你的道心不是比谁都坚固吗?左流英不是说过你有心无情吗?昨天还跟我说慕行秋一点都不像道士。我瞧你更不像。”

    小蒿止住哭泣,大滴的泪珠仍然一颗接一颗地溢出来,“就因为他不像道士我才哭啊,跟左流英哭、跟你们哭都没用,谁也不肯帮我。”

    道士们大笑,围在慕行秋身边,却都没有多说什么。

    慕行秋看到了甘氏兄弟和几名熟悉的道士,他必须承认,站在这群人中间,让他感到多日未有的安心和舒畅。他们更像是亲切的伙伴,而妖族的敬畏与猜疑无不显示出距离与区别。

    “见到你们真好。”慕行秋没有道歉与解释,并非不好意思。而是道士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即使接受再灭之法以后失去了道士之心,从前的许多习惯还是保留下来。

    “杨清音在跟飞祖谈话,待会就能过来。”辛幼陶笑嘻嘻地说,目光在慕行秋身上扫来扫去,“你真打败了望山禁秘科首座周契吗?他真入魔了?我还记得当初去望山灌魔……”

    小蒿擦去眼泪,打断辛幼陶,“先说最重要的事情,慕行秋。以后还是你教我念心幻术吧。”

    小青桃搂着小蒿的肩膀,“这是一个懒丫头。杨清音不过督促她练功严厉了一些,她就受不了了。”

    “严厉一些?”小蒿瞪大眼睛。“她不让我睡觉啊,我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过一觉了,闭眼就是存想,睁眼就是练拳,连飞行的时候都不能闲着。”

    即使是对吸气三重的道士来说,三天不睡也属正常,何况存想本身就是一种休息,小蒿却嗜睡如命,宁肯放弃修行,也不放过大睡一觉的机会,杨清音的要求在她看来就是一种虐待了。

    慕行秋严厉地说:“以后也得这样修行,念心幻术不是随便就能练成的。”

    小蒿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我不怕,我要是真睡着了,你还能像她一样用火球把我打醒吗?哈哈,解脱了,解脱了。秃子呢?跳蚤呢?他们两个不在,群妖之地就更无聊了,我要去找他们,让他们看我训练的小乌龟……”

    不等慕行秋回答,小蒿就直奔左流英的洞府而去,笑声不绝。

    慕行秋直到这时才能回答辛幼陶的疑问,“不只是周契,有一批道士在望山入魔,数量还不是很清楚,各家道统可能都有,就是他们制造了冰魁。”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辛幼陶脸色微变,“那祖师要求道统整体退隐就更不可理解了,道统完全有实力消灭这些入魔者啊。”

    慕行秋也很纳闷,甘知泉在一边说:“这么说来,攻打望山就更难了。”

    “不会比我之前预计得更难。”

    杨清音从林外走来了,道士们让路,辛幼陶冲慕行秋使了个眼色,好像在为什么事提前道歉。

    杨清音没有黑凰所说的变化那么大,要说她跟慕行秋有哪里相似,就是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这让她多了一份英气。

    “欢迎你回来。”杨清音停下,语气更像是致用所时期的老娘,有高傲,也有热情,接下来她的声音就显得严肃了,“可是你把魔像弄丢了,破坏了我的计划,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慕行秋正想着该怎么说,突然笑出了声,怎么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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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谁是控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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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行秋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而笑,或许是因为小蒿刚才的滑稽模样,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回到了朋友们中间,更可能是因为杨清音一本正经的样子。

    辛幼陶等人更是不明所以,杨清音却竖起了眉毛,左手摘下草帽扣在腹部,目光越来越严厉。

    慕行秋好不容易忍住笑,“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我会把魔像找回来的,三天之内,如果我的判断没错,魔像还在战魔山,没有走远。”

    杨清音的神情仍然严厉,辛幼陶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悄地转身要走,却被她迅疾如电的一道目光都给留下了,“魔像和里面的魂魄非常重要,没有它们,跟冰魁这一仗就没法打。”

    “我明白。”慕行秋真诚地说,还是想笑,但是能忍住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杨清音也笑了一声,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快,而是一种防御性的手段,就像那些身处最尴尬或者最危险境地的人,故意发出笑声以减缓紧张的气氛,有点像是冷笑。

    慕行秋不知道自己平时的笑容是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杨清音对他的模仿行为之一了。

    辛幼陶又向慕行秋使了一个眼色。

    “冰魁很快就会到来,我需要魔像鼓舞士气,三天太久了,我给你……一天。”杨清音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那我可能需要一些帮助。”慕行秋则表现得更加客气。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帮助。”

    站在旁边的小青桃实在忍不住了,“小秋哥是‘道尊’,在冰城打败过冰魁,经验丰富。你是‘灵王’,为战魔山一役准备已久,你们两个配合……”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帮助。”杨清音不喜欢“配合”这种说法。立刻打断了小青桃,“这是我的战争。我不会将指挥权让给任何人。”

    “即使是在冰城,我也没有指挥权,我非常愿意协助你打赢这一仗。”

    除了刚才那不合时宜的笑声,慕行秋表现得一直非常谦逊,杨清音的眉毛终于回到原位,寻思了一会,抬手戴上草帽,然后解下腰间的长剑。“你的霜魂剑。”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右手自始至终藏在袖子里,连指尖都没露出来。

    霜魂剑即使配在慕行秋身边也显得过大,对杨清音来说就更不合身了,慕行秋早就看到了它,心情极为复杂。

    慕行秋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居然想遗忘芳芳的魂魄。

    芳芳仍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记忆,一丝一毫也不能丢掉,可居于剑中的魂魄和从前的芳芳到底是什么关系,慕行秋迷惑了。

    这种迷惑早就存在,日积月累。最后以一种极端的形式暴发出来。

    慕行秋慢慢伸出手,接过重新配鞘的霜魂剑,“谢谢。”

    杨清音无所谓地挥挥手。“说说怎么找回魔像吧。听说你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究竟怎么回事?”

    道士对守护自己的意识非常看重,慕行秋受到控制因此就显得不可思议,杨清音等人没有接连发出质问,已经算是很体谅他了。

    慕行秋简单讲述了一下过程,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跟魔族幻术有关,我猜就是它让我露出破绽,给对方可趁之机。所以我希望能在一天之内封闭战魔山。这里还有一位擅长魔族法术的家伙,找到他一切迎刃而解。”

    “没问题。”杨清音一口承担下来。甘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说:“我们去安排一下。”两人飞出红杉林。去向其他道士传令,封闭战魔山不能只依赖飞祖和他的部下。

    “你心中已经有怀疑目标了吧?”杨清音问。

    “有三个。”慕行秋伸手示意大家跟他一块向林外走去,“第一个是万子圣母,她向我隐瞒了一段记忆,在之前就提醒我说魔像要逃走,而且她的妖力很强大,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万子圣母的确有点古怪,但她总不会提前‘供出’自己要做什么吧。第二个是谁?”杨清音一边走一边帮着分析,身后的辛幼陶、小青桃和几名道士互相挤眉弄眼,都不敢发出声音。

    “第二个是黑凰。过去的几天里,我一直在这里存想魔族法术,黑凰有机会了解这一切,并找出破绽。而且她也向我隐瞒了一段记忆……”慕行秋扭头看了一眼杨清音,“她当时在洗澡。”

    “就因为这个你没看她的记忆?”杨清音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看了一点,没有看全。”慕行秋咳了一声,指着前方的花丛,“第三个就是左流英。”

    最不可能的嫌疑人,也最不需要多做解释,左流英了解陀螺阵法和魔族法术的弱点,要说谁能在不知不觉间控制慕行秋,他绝对是最无异议的人选。

    “那就先找左流英问清楚。”杨清音加快了脚步。

    “你们在北方遭遇了冰魁?”慕行秋问。

    杨清音嗯了一声,辛幼陶赶上来兴致勃勃地抢着回答:“三只,他们挟持一小群妖族要在雪地里布阵,被我们提前发现,一举歼灭。你真应该看看老娘当时勇猛的样子,她直接冲到冰魁肩膀上,用火球轰掉了大家伙的脑袋,将整个大冰块打得粉碎,远远看去就跟……可惜你没看到。”

    辛幼陶想说当时的杨清音跟慕行秋的打法很像,被小青桃斜了一眼,及时忍住了。

    慕行秋能想象到杨清音拼命的样子,冰魁尚未布阵成功的时候可以施法,可是有一件事他感到不解,“冰魁没有爆炸吗?”

    “用太阴之火就不会。”杨清音平淡地说,然后加上一句,“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本事。”

    杨清音学会太阴之火的时候。慕行秋正处于“半死”状态,可是事后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能猜出太阴之火必然要用到道士的血液。

    小青桃插口解释道:“太阴之火需要道士之血。我们每个人只需献出一点,完全没影响。”

    “还好只有三个冰魁。这要是一群……”辛幼陶嘿嘿笑了两声,真要是遇到上百只冰魁,他们这几十名道士的血怕是不够。

    慕行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他们已经走到左流英的洞府,没时间细说,只来得及匆匆地告诉杨清音:“那顶魔纹草帽,千万不要吸入它的力量……”

    杨清音却已经带头走进花丛。

    洞府外只有左流英一个人,仍然在小径上来回踱步。秃子和小蒿带着跳蚤不知跑到哪去了,连小妖飞飞也不见了。

    左流英对来者视而不见,继续踱步,偶尔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宝珠。

    “左流英,我们有事情要问你。”杨清音直来直去习惯了,道士们也不讲究虚礼,她不用着假装客气。

    “嗯。”左流英对此更不会在意,仍然低头观察宝珠,脚步也没有停。

    慕行秋跟其他道士站在一起,安静地旁观。他想看看,杨清音还在哪些地方模仿自己。

    “慕行秋受到控制,糊里糊涂地放走了魔像。你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很多事情,多到我的脑子装不下。”左流英收起宝珠,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杨清音,“你想知道什么?”

    杨清音认真地想了一会,“你有本事控制慕行秋,对吧?”

    “我知道如何控制他,但我做不到,因为那需要我不会的魔族法术。”

    “对。你就给我解释一下这一点,为什么慕行秋学会了魔族法术就会被控制?这样的话魔族也太弱了吧。”

    这也是慕行秋最大的疑惑之一。所以听得更仔细。

    “我只有一些猜测。”

    “你的猜测总是很准,我们都相信你。”

    “魔种跟内丹不同。可以分割,可以融合,所有魔种其实是一个整体,照此推测,魔族之间、魔族法术之间必然也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慕行秋没有魔种。”杨清音不太确定,扭头问道:“你没糊里糊涂地又被魔种侵袭吧?”

    “没有,你可以用法器检查我。”慕行秋跟冰魁和周契战斗之后,自己就用法器检查过了,毫无问题。

    “待会再说。”杨清音又转向左流英,“没有魔种也会被控制吗?”

    “我刚才所说都是事实,从这里开始就是猜测了:慕行秋是从周契的记忆里得到魔族法术的,这些法术来自魔种的传授,魔种不会信任任何人类,即使是入魔道士也不例外,所以很可能在法术中留下了控制手段。”

    “难道控制慕行秋的是魔种?”辛幼陶惊讶地左右瞧了瞧,觉得说不定哪里就会有绿光冒出来。

    “这是最可能的解释,祖师从望山带走了镇魔钟,魔种比从前更容易逃出来了。”

    杨清音点点头,突然双手一拍,对辛幼陶等人说:“还等什么!去找魔种吧,辛幼陶,多写几张符箓。”

    魔侵道士们法器奇缺,得依靠纸符寻找魔种的踪迹。

    “好。”辛幼陶领命,跟其他几人转身向花丛外面跑去。

    “小心点,别又被魔种沾上!”杨清音提醒道。

    杨清音的确发生了一点变化,做决定更快,更有首领气质,可慕行秋还是很难相信别人眼里的杨清音居然跟自己很像。

    他正要追赶辛幼陶等人,杨清音把他叫住了,“等等,咱们三个要互相做一次检查,确保谁都没事。”

    杨清音身上还有法器,召出一面铜镜,右手握持,举在肩膀高度,不小心露出了袖子里的手掌。

    焦黑的手掌,像是一截烧过的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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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泥丸宫里的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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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音将铜镜交在左手,自然地垂下右臂,袖口重新遮住了手掌,随后神情从容地将铜镜对准了慕行秋。

    在施法之前她说:“想必你听过不少流言蜚语,所以我就有话说在前面,我找回了你丢掉的那颗内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东西最后得还给庞山,我不想到时出现无谓的麻烦。”

    “你考虑得非常周全,我很感谢。”慕行秋严肃地说,“既然如此,内丹就放在你那里,以后一块交给道统吧。”

    杨清音点点头,手中的铜镜射出光芒,将慕行秋从头到脚照了一遍,“你没有问题。”铜镜转向左流英,“你也没问题。”

    左流英用来检查魔种的法器不是铜镜,而是一块椭圆形的玉佩,上面没有光芒射出,对着慕、杨两人随意地各指了一下,“你们两个都没事。”

    慕行秋也用铜镜检查了两人,“咱们都没问题,魔种肯定依附在某只妖族体内,我猜是万子圣母或者黑凰。”

    “如果战魔山真有魔种的话。”左流英随口道。

    慕行秋和杨清音都是一愣,就是左流英指出只有魔种才能控制慕行秋,现在却又说“如果”,左流英摇摇头,好像对什么事情感到不解,转身向洞府走去,在门口突然停下说:“趁我还记得,慕行秋,幻术的一心数用或许能帮你找出魔族法术的破绽。”

    “我应该怎么……”慕行秋的话才问出一半,左流英人已经进屋了。

    “左流英最近越来越古怪了,闭关没坚持几天。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杨清音没有压低声音。

    “左流英拥有几百年的记忆,看过的书够普通人读上一千年,他重新修行之后容纳不了这么多的记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慕行秋倒是很理解左流英的古怪。

    杨清音张嘴刚要说话,突然发现花丛中只有她和慕行秋两个人。立刻转身向外走去,“你留下弄清魔族法术的破绽是什么,我去检查万子圣母和黑凰体内有没有魔种,老实说我更怀疑万子圣母……”

    “等等,我刚才就想告诉你,不要吸收魔纹草帽里的力量,它会让你入魔。”

    杨清音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召出魔纹草帽,经过多次使用之后。它离彻底损毁已经不远了,“所有人当中只有我还没接受再灭之法,我不会幻术分心,没法对自己下手,找回魔像之后,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

    杨清音将魔纹草帽挂在一根花枝上,戴着一顶普通草帽飞走了。

    慕行秋低头看见手中的霜魂剑,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一眼芳芳的魂魄,真诚地面对她,而不是一味躲避。

    等了一会。他决定还是先弄清魔族法术的破绽再说,杨清音只给了他一天时间,容不得半点浪费。

    再度进入泥丸宫演练魔族法术没准又会遭到控制。慕行秋需要一位看护者,左流英大概不会做这种事,他正想去找辛幼陶,秃子等人回来了。

    小蒿用一只胳膊吊在跳蚤的脖子上,另一只手里握着小乌龟幽寥,眉飞色舞地在讲自己是怎么得到一只玄武的,以及幽寥从前有多大。

    秃子早听过这个故事,无所谓地乱飞,坐在跳蚤背上的飞飞却听得目瞪口呆。用一双小手轻轻按着跳蚤的鳞片,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小蒿跳到地上。笑着问慕行秋:“你从哪找来的小妖,挺有意思。送给我吧,就当是见面礼物。”

    飞飞不知道这个要求的后果有多严重,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微笑,以为这是件好事。

    慕行秋严厉地摇头,“不行,飞飞不是普通妖族,我在教他修行内丹,你得把他当成同门弟子看待。”

    飞飞将这几句话当成天大的表扬,激动得脸都红了。

    小蒿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跳蚤背上的小妖,“念心科招收新弟子啦?呵呵,挺好玩……以后就由我监督他练拳。”她的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

    “可以由你监督,但是现在你们几个都过来给我当看护。”

    秃子一下子飞过来,“这是我的活儿。”

    他头发里的魔眼依然是深红色,看来还能用,慕行秋略微严肃地说:“秃子,你可瞒我不少事情啊。”

    关于杨清音受伤的经历,锦簇想说而没有机会,秃子却是从一开始就有意不提,这时嘿嘿笑道:“老娘当时逼着我发誓什么也不说,要不然她不放我走……反正你也不太在乎,对吧?”

    慕行秋一边召出铜镜检查秃子、小蒿、飞飞和跳蚤,一边告诫他们:“谁也不要碰那顶草帽。”

    眼看就要被一阵风吹散的草帽正在花枝上轻轻摇荡,慕行秋就让它留在那里,不打算再触碰,他现在无需草帽就能施展再灭之法了。

    慕行秋一旦进入存想状态,周围再无喧闹,就连小蒿也闭上嘴,不发一言。

    慕行秋进入自己的泥丸宫,先施展念心幻术,达到一心八用的境界,化成八个小人,分别施展七种不同的魔族法术,留下一用观察施法过程和角落里的内丹。

    在现实中慕行秋只能分心不能分身,在泥丸宫里却可以随心所欲。

    内丹转得太快,反而像是静止不动,七个正在施法的小人却是动如闪电,或是以烟雾形态疾速飞行,或是发出震耳欲聋的魔音,或是以魔族幻术试图控制其他小人……

    慕行秋的泥丸宫一团混乱,与此同时一切又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干脆放纵七个小人打在一起,随意使用任何一种法术,道魔不分,妖术也可以。第八个小人则专心观战。

    相比之下,妖术还是太孱弱,缺少祭品和妖器。更是不堪一战,很快就被七个小人舍弃。

    道魔两派的法术却是势均力敌。慕行秋学过的道统法术不多也不高深,魔族法术则因为没有魔种的支持,威力大减,双方各有优劣,正好能打在一起。

    七个小人各自为战,可是没多久慕行秋就注意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三个凑巧选择魔族法术的小人居然有联合作战的意思,他们相互间的攻击更少。共同攻击同一目标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反观另外四个选择道统法术的小人,仍然各打各的,从未有过配合。

    魔族小人的配合逐渐纯熟,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共同的实力并没有明显增加,打斗还是不分上下。

    原本采用道统法术的一个小人改用了魔族法术,这是一次巧合,可他很快就被魔族三人拉拢过去,成为第四名成员。

    魔族四人的力量仍未变强。慕行秋却已明白魔族联合的好处在哪了,加入者越多,引诱下一个入伙者的速度就越快。

    这是一个奇特得让人无法理解的法术效果。

    慕行秋有意让一个道统小人改用魔族法术。但是只用五六成的力量,成为最弱的一个。这个小人果然以更快的速度加入到魔族一伙当中,这时他们已经有五个人,力量既未增强,也没有因为拉入弱者而减弱。

    五个魔族小人对阵两个道统小人,慕行秋已经能猜到结局了。

    道统小人如果能联合,还有机会击败魔族一伙,但是消灭一两个目标并不会改变战况,必须将五人全都击败才能赢得胜利。

    这将是一次长久的战斗。而道统小人只要稍有疏忽,不小心使出魔族法术。就会被拉拢过去,成为敌人的成员。

    魔族比拼的是耐心和敌人犯错。道统必须速战速决,还得保证心境坚定,不受魔族法术的诱惑。

    这跟现实中的道统与魔族倒真有几分相似,道统的修行从一开始就特别在意养成道士之心,一旦受到魔种侵袭或是自己入魔,不是自杀就是夺丹毁念。

    而魔族总是杀不完,即使只剩魔种被囚禁在虚空里,还是不能斩尽杀绝。

    魔族还有一种本事,由于联合之后总是展现其中最强者的力量,所以只要有一只魔族变强,整个魔族就会随之变强。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种族。

    慕行秋倒是由此明白一点,他得尽量少用魔族法术,想要不受外人控制,道统法术仍是最佳选择,他还是应该集中精力修行念心幻术。

    收回幻术,泥丸宫里的八个小人汇成一个人,内丹的速度恢复正常。

    慕行秋退出存想状态,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做出过奇怪的举动吗?”慕行秋问。

    秃子摇摇头,“你一直在存想,什么也没做。”

    “也没有发出过法术。”小蒿补充道,她虽然挡不住强大的法术,但总能察觉到一点迹象。

    慕行秋站起身,看到左流英已经从洞府里走出来,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你很想要我在泥丸宫里的这段记忆吧。”慕行秋说。

    左流英张开手掌,一颗宝珠飞向慕行秋,他想要这段记忆,因为只有慕行秋既能一心多用,又学会了多道魔族法术,对于一直钻研魔种却不敢接触魔族法术的左流英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慕行秋苦笑着摇摇头,左流英的性格还是没变,在给出一项建议的同时,总是暗藏着另外的目的。

    但慕行秋还是获益了,而且是获益良多,他以幻术将刚才那段记忆送进宝珠里,将它还给左流英。

    正好杨清音回来了,“万子圣母和黑凰都没有问题。”

    “跟魔种无关,战魔山里至少有两只妖族也会魔族法术。”慕行秋已经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控制的了。

    曾经有多只妖族跟他同时施展魔族法术,用某种很难理解的方式,将他变成了“伙伴”,慕行秋是当中最强的一个,可他对“入伙”毫不知情,自然也没有防备,因此无意中受到了控制。

    战魔山的黑夜就要降临,慕行秋盯着杨清音,“明天早晨之前我一定能找出盗走魔像的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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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