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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九章 恐惧的诅咒

    异史君宁可落入一名不太熟悉的道士手里,也不愿再受到慕行秋的掌控,自有其道理,慕行秋无从猜测,只能告诉申尚前因后果,以及如何与异史君取得联系。

    “这里居然关着大名鼎鼎的异史君?”申尚着实吃了一惊,“舍身国最荒僻之处都有妖族信奉古神教,他们可都将异史君看成教主的。”

    异史君面孔众多,慕行秋迄今还没见过“教主”那一面。

    “存思异史君的名字吗?这个容易。”申尚按照慕行秋讲述的办法闭目存思,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太久没有修行,我连最简单的技巧都给忘了。你确认异史君要找的是我不是你吗?不如你把水晶眼拿去吧。”

    “不,就得是你,异史君选中了你,在我手里他不会开口的。”慕行秋知道异史君的一切行为皆有目的,除非有左流英注神境界时的本事,否则的话是不可能强迫这只老妖改变主意的。

    申尚又一次尝试存思,这回成功了,但也没坚持太长时间,他干笑了两声,似乎觉得这件事既可笑又神奇,“这要是在从前,我会立刻将眼珠扔掉,道士绝不让任何东西轻易进入自己的脑袋。”

    普通道士是这样,慕行秋却总是脑海敞开无力自保,他刚刚加入庞山连最基础的修行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被高等道士取走过全部记忆,此后更是接二连三遭到入侵,甚至在脑子里进行过生死之战。

    “他说什么了?”慕行秋问。

    “他要私下跟我交谈,哈哈,一个只在脑子里说话的声音,居然还要私下交谈。真是……我进地洞,待会再出来。”

    慕行秋点点头,无事可做。正好符箓客们点起一堆篝火,他也走过去跟大家坐在一起。

    一共二十四名符箓客。年龄从十**岁到四十来岁,全都长着饱经风霜的脸孔——永远也不会消退的腮红和干裂的皮肤,表明他们来自一个多风的地域。

    随着夜色降临,笼罩在冰城和狼原上空的衰颓之气减弱了一些,到处都有火堆燃起,妖族的孩子们在吃过所剩无几的一点可怜食物之后,停止了哭喊,开心地互相追逐、嬉笑。声音远远传来,显示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诅咒对儿童的影响更小一些。

    “我还不知道大家的名字。”慕行秋先开口。

    符箓客们一一报出自己的姓名,还好,没有漆、飞、豪这三个妖族大姓,都是李二、张三一类的普通姓氏和普通名字,慕行秋却倍感亲切,一下子想起来野林镇的居民。

    符箓客们仍然沮丧,但是很礼貌,有问必答,可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少。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看见雄壮粗野的兽妖,跟人类一样感到震惊和惧怕。对纠缠在自己心中的沮丧,更是说不出理由。

    “有什么意思呢?走来走去到处都是冰雪,还不如就留在这里。”符箓客们甚至失去了对家乡的思念。

    慕行秋既然知道这是诅咒的结果,就没有追问不休,也没有劝慰。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锦簇还没回来,申尚从地洞里走出来,疲惫不堪地坐在慕行秋身边,“我就不应该离开三水岭。还不如在那里等着,让庞山来人把我杀了。”

    申尚比从前开朗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有度过崩劫,遇到大事的第一反应还是自怨自艾。默默地坐了一会,他说:“异史君不想落在你手里,因为你可能不会耐心听到说话,还可能把水晶眼到处乱丢。”

    慕行秋的确扔过一次,于是笑了一声,“但他还是有话要对我说。”

    “嗯。”申尚变得跟符箓客一样沮丧了,说话更像是出于礼貌,而不是真想表达什么意思,他也没有邀请慕行秋进地洞,因为在哪都一样,附近的符箓客和远处的妖族,都对偷听谈话没有任何兴趣,即使声音传到耳朵里,也会从另一边的耳朵飞出去。

    “这叫斗转星移阵,冰魁从五年前就开始布置了,最近几个月才加快速度,异史君早就知道,但是他没有阻止,而是在几处关键位置提前准备了埋伏,潜龙之火就是其中之一。”

    慕行秋一下子明白过来,怪不得异史君能让漆野茫轻易点燃潜龙之火,原来他早就有准备,只是对象并非道士,而是冰魁。

    “异史君让跳蚤带着你观察斗转星移阵,就是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

    “我相信他,然后呢?我的信任有那么重要吗?”

    “异史君希望你能代替漆无上的地位。”申尚同情地看着慕行秋,光是知晓这些事情他就感到可怕而沉重,无法想象将要承担的人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慕行秋冷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来晚了吗?”

    “听我……不,听他慢慢说。”申尚长长地叹了口气,“是这样,异史君不喜欢道统,可是更不喜欢魔族,他了解十三万年以前的历史,知道魔族会怎么对待他,所以他希望创建一派新的势力,处在道魔之间,不受双方控制,也不参与双方的战争,独善其身。”

    “听上去不错,他传播古神教就是为了这个吧?”

    “没错,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一名优秀的首领,他在妖族和人类当中都寻找过,甚至去过皇京,也扶植过一些人,却没有一个坚持到最后的,所以他想让你试试。”

    “他自己为什么不出头?”

    “他说作为一方势力,有公开的就得有隐藏的,这样才算完整,才能让敌人忌惮,他是隐藏的力量,缺的是能公开的首领。他说让你放心,你不是傀儡,可以为所欲为。”

    慕行秋想起了漆无上,他可没有为所欲为太久,几年时间就被杀死了。

    “我拒绝,不管他开出什么条件我都拒绝。”慕行秋干脆地回答。

    放在从前,慕行秋即使不接受,也会考虑一下,现在的他却一点也不想接受,他很清楚所谓的“为所欲为”是什么意思,漆无上可以挥手间就让数万名妖兵上战场送死,但是仍然逃不过自身的毁灭。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为所欲为,最强大的两方势力,魔族被剥夺形体关在虚空之中十几万年,道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却整天担惊受怕,强敌尚未露面就选择主动退隐。

    换一个人大概很难理解慕行秋的选择,崩劫在身的申尚却露出笑容,“你还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了一会,申尚继续道:“异史君并不强求,他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你既然拒绝那就算了。但他还有几件事要对你说。”

    “我在听着。”

    “你的化妖反应不会结束,会一直折磨你到死,因为你当初是自愿服食的,化妖已深入骨髓。当然,异史君有办法解决,但是你未必愿意。”

    “他又要提出什么条件吗?”

    “没有条件,可是你得学习几项妖术,而你是道士……”

    “我没意见。”慕行秋不觉得自己还是道士,而且他已经用过一次妖术,不在乎多学几项。

    “那就好,‘第一百二十四魂第二百六十一年’,异史君说妖术就在那里。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申尚迷惑不解。

    慕行秋明白,异史君是众魂之妖,他这句话在告诉慕行秋记忆的位置,免去他的寻找之苦。

    “替我谢谢他。”

    “呵呵,他听得到你的声音。这让我想起了左流英,他现在还让别人替他传话吗?对了,他已经吐出内丹,变成吸气道士了。真是难以想象,可仔细一想,也只有左流英敢做出这种事,从前我就有点怕他,现在更害怕了……”

    申尚感慨了一会,正要继续往下说,锦簇回来了,劲头儿比离开时弱下去不少,他也受到了诅咒的影响,但还没有完全屈服。

    “明天早晨,一百多位妖族首领将聚在一起议事,我想我可以说服他们离开这里。”锦簇盯着慕行秋,好像自己刚刚在一场战斗中获胜。

    “很好,我很愿意看到你成功。”慕行秋说。

    锦簇坐在火堆边上,脸上的骄傲神情慢慢消失,呆呆地望着火焰,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对明天一早的聚会没有一点把握。

    “年轻真好,对诅咒的抵抗力都强大得多。”申尚笑着摇摇头,转向慕行秋,“接下来这件事,异史君就要提出条件了。”

    “嗯。”

    “野林镇。”申尚停下来观察慕行秋的反应,过了一会才继续道:“异史君对野林镇的事情所知甚少,因为那不算什么大事,可他手里的确有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什么线索?”

    “野林镇不是第一个遭到魔种入侵的人类村镇,也不是第一个居民莫名消失的地方。”

    “这个我知道。”道统书籍记载过这些事情,慕行秋早就从芳芳那里听说过。

    “异史君有一段珍贵的记忆,能告诉你一个村子被魔种入侵之后那些村民的遭遇。”

    野林镇居民的下落很可能跟那些村民一样,这的确是一条重大的线索,慕行秋沉默了一会才问:“他的条件呢?”

    “条件就是你得保护这块土地,击败冰魁的进攻,不能让斗转星移阵成形。”申尚拍拍额头,只是转述一下,他也觉得压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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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渴望燃烧成灰

    异史君默默观察,很早以前就猜出了冰魁的计划,那时候漆无上还在西介国巩固刚刚占据的领土,北方莫名惶恐的兽妖甚至还没给冰魁起名字。

    异史君没有立刻出手阻止冰魁,更没有想办法挽救任何一只受害的妖族,而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布局,他相信高等道士们也发现了冰魁的存在,但在道统的应对计划中绝不会将妖族囊括进来。

    基本上都让他猜对了,异史君拥有三千多年的记忆,其中包括大量来自道士的记忆,他没机会直接在高等道士身上咬一口,但是通过对低等道士的了解,他慢慢揣摩出了高等道士们的思维习惯。

    别人是见微知著,他却是见著知微,经常在世间出没的低等道士就像是天上醒目的风筝,异史君一看就是三千年,终于能排除风向的影响,准确猜出地面上控线的那只手掌在如何晃动。

    道统整体退隐这一招让异史君有点意外,却没有太吃惊,这只是比他事前预想的手段更极端了一些而已。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得依靠妖族反击冰魁。

    过去的数百年间,他培养了不少妖族,既有漆无上这样的巨妖王,也有飞跋这样的小妖,现在还剩十几位有资格一跃为王,可是哪一个都不是特别理想。

    与左流英进行幻术之战的过程中,异史君还没看上慕行秋,直到他以死相逼,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肯让步的时候,异史君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寻找多年而不得的妖族首领。

    但他还需要进一步检验,于是交给慕行秋一个任务。

    斗转星移阵一旦布置完成,最大的效力既不是滋生大量恐惧与沮丧,也不是禁锢各种法术和妖术。而就是简单的冰雪。

    “群妖之地的冬天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结束了。”慕行秋知道得越多,越羡慕无知者的幸福,“冰雪还会向南方步步推进。用不上十年就会铺满整块陆地,连南方的大部分海洋也会结冰。”

    锦簇双唇紧闭。两腮鼓起了棱角,他一直坐在慕行秋和申尚附近,却没怎么听他们说话,直到慕行秋转述,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在一个最悲惨的时代出生、化妖,从没享受过庞山灵兽无忧无虑的生活,化妖之后立刻就面临着灭顶之灾。

    “得阻止冰魁。”锦簇没有多愁善感,他用自己简单的思维得出简单的结论。更深更远的恐惧压过了诅咒所带来的恐惧,他的眼睛又像火一样燃烧起来,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或者说阻止斗转星移阵,因为连异史君也找不到冰魁藏在哪里,他们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亲眼看到他们的妖族没一个活下来,唯一的标记就是星云树种子。”

    “冰魁是从望山跑出来的?”锦簇这些天来从秃子那里了解到不少道统的知识,已经知道星云树的来历了。

    “有可能,要不然望山为什么要提前退隐?总之外人很难找到冰魁。只能等他们打过来。”

    “明天一早无论如何也得劝说大家离开,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法跟冰魁作战,完全是在等死。”

    “问题就在这里。斗转星移阵有七大枢位,枢位一成,阵法实力倍增,相当于拥有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固堡垒。冰城正好是第一个枢位,这里一旦被冰魁占据,以后的布阵速度会更快。”

    “咱们已经见过阵形,不能将妖尸挪走吗?”

    “没用的,异史君已经做过测算,妖族被杀的一瞬间。阵法就已运转,尸体的作用不是维持阵法。而是恐吓远近的妖族,所以挪走尸体是没用的。非得是多名星落道士或者一名注神道士才能破阵。”

    “可道士们不会这么做。”锦簇目不转睛地看着篝火映照的慕行秋,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会,道统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异史君也不会,与其争夺单独的一个个阵位,他更愿意进行一次决战,虽然不能彻底打败冰魁,却能极大地延缓阵法的布置,甚至削减它的力量。他提前算出七大枢位的位置,做了一些准备,潜龙之火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为了重获自由,他提前点燃了火焰,没能杀伤冰魁,却破坏了冰城的地气,冰魁召集众多妖族前来此地,就是为了用妖血清洗火焰残余,以便继续布阵。”

    “杀死一万名妖族,就为了……”锦簇握紧了拳头。

    慕行秋笑了,心想灵妖真是年轻啊,自己死守断流城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可那种状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正在向左流英靠拢,唯一的区别是他不会像左流英那样藏藏掖掖。

    锦簇应该知道一切,起码应该知道慕行秋本人所知道的一切。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可以劝说众妖离开冰城,逃过这一劫,冰魁很快就能召集到同样多的妖族过来洗阵,这样的话异史君将在第二枢位迎战冰魁,可是第一位枢位一旦入阵,冰魁的实力将大幅增强,接下来的战斗只会更加艰难。你也可以鼓动大家留下来战斗,枢位入阵是有时间限制的,冰魁一旦开始布阵,七天之天必须完成,只要坚持过去,第一枢位就算毁了。”

    “等等。”锦簇完全明白慕行秋的用意了,“为什么是我?异史君选中的是你。”

    “因为我没办法再带领任何人作战了,我厌倦了当首领,每做一个决定我都会想到它的可笑之处,就连现在也不例外。瞧,我在把你推上首领之位,这种做法正是从前我最厌恶的事情,现在我自己却做出来了。我跟躲在暗处的左流英和异史君到底有什么区别?跟整体隐退以图东山再起的道统又有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异史君向我许诺,只要守住冰城,就会给我一段重要的记忆,凭着它我可能找回野林镇失踪的亲人。”

    慕行秋已经拿到异史君的大部分记忆,他可以慢慢寻找。却需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找到那一段记忆。

    “所以你将责任推给我?”

    “嗯,这就是我的做法。”慕行秋无意粉饰自己的行为,“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现在的我犹豫不决,没办法承担责任。还因为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我?”

    “你在意这些妖族。想挽救他们的性命,甚至成功召集了一次聚会。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责任就摆在路边,大多数人都不敢靠近,只有极个别人敢于将它扛在肩上。”

    “我记得你对这种做法非常不满意。”

    “现在我也不满意,那份责任把自己打扮得像是某种‘权力’,其实是一个骗局,它是一负重担。当然,扛起重担的人总会获得一点权力。但真正的获益者不是他。在冰城,你将获得荣耀、崇敬这些虚幻的头衔,而我将得到一份实实在在的记忆,异史君则为他的整个计划埋下一块坚定的基石。”

    篝火中的木柴劈啪作响,符箓客们昏昏欲睡,申尚一直在听慕行秋说话,突然笑出了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诚实的劝说,你还应该告诉他,最后就连那些虚幻的头衔也可能被抢走。”

    “有可能。就像漆无上在妖族当中创建的功业,异史君随时都可以抢走,声称一切都是他代表古神所做的安排。这当中只有一小部分是事实,可漆无上没法为自己辩解。”

    慕行秋看得从来没这么透彻过,甚至在想关于道统三祖的记载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

    申尚笑吟吟地点头,目光在慕行秋和锦簇之间扫来扫去,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如果我不肯承担这份责任,你会怎么办?”锦簇问。

    “我会等明天早晨的聚会结束之后再说,如果众妖被你劝动,真想离开冰城,我就放弃这次机会——”慕行秋扭头看了一眼申尚。“从他手里抢走水晶眼,跟异史君继续谈条件。”

    申尚举起双手。“不用抢,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

    慕行秋笑了笑,转向锦簇继续道:“如果你无法劝服众妖离开,也不想扛下这份重担,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我会给自己三天时间,能战则战,不能战……我还是会带着水晶眼离开。”

    “我跟你一块离开。”申尚马上接口,“只要你肯帮我带走这些符箓客就行。”

    锦簇沉默不语,他需要考虑,需要弄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慕行秋没像左流英那样一声不吭地看着某人莽撞地挑起重担,也没像异史君那样用花言巧语和重重许诺诱惑某人,他尽可能用准确的语言描述这份责任的真实情况,然后交给锦簇自己选择。

    慕行秋也不再说了,他在想,如果当初在断流城有人对他说出同样的话,他会怎么选择?

    他还是会将责任承担下来,因为当时断流城里有太多他所在意的人,芳芳、杨清音、辛幼陶、小青桃、大良……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变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彻底,他正在寻找的野林镇,或许就是一份未来的重担。

    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群人,像炭一样渴望燃烧成灰,像河流一样渴望灌溉荒漠,像战鼓一样渴望在刀光剑影中破裂……他们追寻的不是权势与意义,而是必须如此。

    “让我试一下吧。”锦簇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够,也不知道敌我之间的实力对比有多悬殊,他只知道一件事:光是想到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就足以击退诅咒所带来的颓丧与恐惧。

    申尚露出放松的微笑,慕行秋却神情严肃,他必须控制自己体内蠢蠢欲动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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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两仪剑盾

    妖族都是硬汉,即使是妇孺也不例外,他们认为坚硬的拳头胜过刀剑,而刀剑又胜过法术,可到头来,他们还是频频败在法术面前。

    诅咒也是一种法术,魔族的法术,它们巧妙地绕过妖族厚重的皮肉和顽固的骨骼,直达内心,肆意扰乱他们简单粗暴的情绪,于是,最强壮的兽妖也垂下了头颅,成为恐惧的玩物,甚至忍不住向陌生的客人倾诉。

    “我以为这里是安全的,多少年来,大家一直都在说冰城和狼原多么多么安全,连道统都攻不进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带来了全部亲人,丢弃了全部家当。我的路走到头了,我们就该死在这里,这是古神的意志,死后他会给我们安排更好的去处。”

    诅咒只需要极少的养料就能长出恐惧的参天大树,大量妖族被没有来由的恐惧所驱赶,跑来冰城,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于是甘心等死。

    这就是锦簇面临的第一道难关,而他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关于诅咒以及应对方法,慕行秋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锦簇,但是没有替他出主意,因为他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断流城的诅咒比较简单,而且在进行过程中就被击溃,冰城众妖却早已深陷其中。

    异史君倒是提供了几招强大的妖术,不能去除诅咒,却可能令诅咒为己所用,使得众妖对锦簇更恐惧,可无论哪一招都要用到大量献祭,至少上千名妖族要为此献出生命。

    异史君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手段,既能得到一支现成的军队,又能借机清除老弱病残,可锦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宁可劝说众妖自己摆脱诅咒,成功的机会虽然很低,这却是他唯一接受的手段。

    天亮之前的一个多时辰里。锦簇围着篝火来回绕圈,思考如何才能将一大群妖族从诅咒中拉出来:众妖受诅咒影响已深。而他却是一名毫无威信的外来者,身边连跟随者都没有,此地的妖族甚至没听说过灵妖一族。

    记忆就是力量,锦簇努力回忆自己走遍各座营地时的所见所闻,希望从中找出诅咒的破绽。

    申尚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锦簇,“他不只相貌像你,脾气也有点像,只不过少了一层道士的壳。没准他会成功。可异史君看中的还是你,他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阻止冰魁布置第一枢位就行,他会遵守承诺的。”

    慕行秋没吱声,他成功说动了锦簇,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塑造一位未来的首领,还是在毁掉一名热情的灵妖。

    申尚起身,召集全体符箓客去一座地洞里聚会,他也得负起一点责任。起码将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妖族从诅咒中解救出来。

    慕行秋取出一枚宝珠,寻找异史君第一百二十四魂第二百六十一年的记忆,这只魂魄原本属于一位罕见的妖族散修。他曾是纯粹的兽妖,妖丹生在右角上,三十岁的时候却突发奇想,拜一位散修为师,在下丹田里凝成了一枚内丹,跟散修一样驳杂不纯,却实实在在是一枚内丹。

    正因为他身份特殊,才会被异史君选中,死后成为众魂之妖的一部分。

    兽妖想要修行内丹可不容易。他不得不毁掉自己的右角妖丹,拖着脆弱的身躯开始修行。成功之后他对内丹与妖丹的异同特别感兴趣,竟然又重新长出了妖丹。

    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这名兽妖散修创建了一套法门,以协调内丹与妖丹的冲突。

    慕行秋仔细看完这套法门,终于明白异史君之前为何觉得他不会同意了,它不是用来去除化妖反应的,而是帮助修行者长出妖丹——有了妖丹,化妖反应当然也就停止了。

    裴子函肯定喜欢这套法门,甚至愿意拜在异史君面前为它出生入死,可慕行秋——突然间念头一转,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该接受,他已经不是道士了,甚至吐出了千辛万苦才凝成的一枚内丹。

    慕行秋忍不住仰头大笑,锦簇毫无反应,仍在思考对策,跳蚤和秃子却凑过来,前者寻找金银屑,后者好奇地问:“小秋哥,你在笑什么?”

    “如果能有妖丹,你希望长在哪里。”

    “嗯,首先得假设我有一具身体……”秃子认真地想了一会,“别长角上,头盔有角就挺好,真长在头上就难看啦。也不要翅膀,看着挺威风,可是你发现没有,飞妖都挺弱,没什么大妖,羽王每次整理翅膀的时候我都替他着急。手掌也不好,看着就笨重。啊哈,我想到了,妖丹就应该像殷不沉那样,长在眼睛里。”

    “眼睛?”

    “对啊,看着一切正常,其实是一枚妖丹,多有意思,而且眼睛本来是弱点,变成妖丹之后却成最强大的部位,更有意思了。”

    慕行秋点点头,觉得秃子的选择真的很有道理。

    他不着急学习法门,而是继续查看兽妖散修的记忆。

    这位兽妖散修心事细密,对妖丹、散修内丹和道士内丹进行了大量研究,对道士内丹他了解不多,直到成为众魂之妖的一部分之后,才从其它记忆当中得到帮助,令研究更加完善深入。

    道士内丹最纯粹,产生的法力也最为稳定绵长,而且没有修行止境,可惜的是人有止境,或早或晚修行者总会遇上叹息劫,从而止步不前。

    散修内丹相对驳杂,法力不够稳定,即使没遇到任何心劫,修行生涯也会在攀到某座高峰之后无路可走。

    妖丹跟前两者有本质不同,它不能直接利用天地灵气,而是吸收自身血肉里的零散灵气和一些不洁之气,因此效率最低,也最为驳杂,但却有一个好处,无需特别的修行法门,只要活着,妖丹就会自动增强,体质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好。

    同时修行内丹与妖丹看上去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兽妖散修根据自身经历却得出一个不太好的结论:妖丹虽然只用到血肉里的少量灵气,可还是会跟内丹产生冲突,生出妖丹之后,内丹很快就会停止增强,他想出的法门只能协调表面矛盾,却不能解决根本冲突。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时拥有内丹与妖丹的兽妖散修才会一直默默无闻,因为他两方面都不够强大,若不是被异史君看中,他创建的法门早已失传。

    对慕行秋来说这却不是大问题,吐丹之后,他身上没有了根本隐遁之法,却有情劫未度,泥丸宫内丹是别人送给他的,这三者都令他根本不能继续修行内丹,因此与妖丹不存在冲突。

    兽妖散修给自己创建的法门起名叫“两仪剑盾”,剑喻内丹,盾指妖丹,一切顺利的话,少至一年多则五年慕行秋就能让自己的眼睛变成纯正的妖丹。

    兽妖散修还有一段记忆,是乌鸦本魂劝说他加入众魂之妖时说的话:“妖族之弱不在于妖丹,而在于修行之法太易,天生妖丹者比比皆是,以至于众妖都以为理所应当,无妖钻研更好更快的修行法门。偶尔有妖族像你一样想要找条新路,却被视为不务正业,等你死后魂飞魄飞,连这点努力也会立刻消散。你所做过的一切,都不会给妖族带来任何好处。所以,加入我吧,虽然在这个时代你是孤独的,但是在过去和未来,你会找到志同道合者,你的努力会成为众多努力的一部分。”

    曾妖散修被说动了,慕行秋也心动了。

    弱者或许并不弱,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法门,就像道统的强大并不在于某一位道士,十三万多年来无数智者的积累,才筑成今天的这条坦途,走在上面的新人可以比前人更轻松地凝成几无瑕疵的道统内丹。

    时间就是睿智,记忆就是力量,慕行秋心潮涌动,对这句话有了更多感悟,他甚至想,道火不熄其实说的也是同一回事:道火烧得越久越强大,道统没有了服日芒道士,骨子里其实并未衰落,很可能更强了一些,只是这些力量隐而不现。

    或许这就是道统至宝的作用,积累并隐藏道统的力量。

    道统隐退,但道统也终会重返,而且不会等十三万年那么久,慕行秋觉得自己没准有机会亲眼见到道魔之战。

    前提是他得活下去。

    慕行秋思绪万千,等他回过神来时,天已经亮了,他抬起头,不得不承认异史君的强大,他被囚禁在水晶眼里,仍然能不动声色地改造另一个人的头脑。

    火堆已经熄灭,在慕行秋对面,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露出的却是坚毅与顽强。

    秃子笑眯眯地看着慕行秋,“两个‘小秋哥’一会皱眉一会微笑,可真好玩,瞧,你们把跳蚤都弄糊涂了。”

    跳蚤正用一红一黄两只眼睛茫然地左瞧右看,好像有点分不清谁是谁了。

    慕行秋哈哈一笑,收起藏有异史君记忆的宝珠,问道:“想到办法了?”

    锦簇嘴角微微一动,不管长得多么相似,他跟慕行秋总是有一点明显的不同——天生的骄傲,“没有什么能将一个人完全改变,魔尊正法不能,诅咒也不能,每只妖族心里都有他最在意的东西不可动摇,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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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妖族的孩子在挨饿

    百余名妖族首领答应前来符箓客营地聚会,结果只来了五十几名,他们感兴趣的也不是锦簇和他将要说的话,而是过来寻找食物。

    符箓客都是那种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让客人吃饱的纯朴性格,所剩不多的面饼很快就分发一空,不过妖族首领们自己没吃,而是小心地收在怀里,互相怒目而视,提醒对方不要打自己这几张饼的主意。

    既然拿到了食物,妖族首领们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于是席地而坐,打算听听锦簇要说什么,将这当成领饼的代价。

    慕行秋和申尚站在营地边缘旁观这一幕,都对锦簇接下来的做法感到好奇。

    锦簇没向任何人请教,也没向慕行秋说出自己的详细计划,他要凭自己的本事说服众妖。

    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不像一开始那么坚定了,站在一座地洞的门口,低着头,像是在认错,又像是祈祷——他的确需要祈祷,如果不能说服这五十几名妖族首领,鼓舞全体妖族就是一个笑话,他甚至没办法让分散在各座营地里的妖族聚在一起。

    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样的面孔阴晴不定,慕行秋觉得既可笑又同情,不由自主也跟着紧张起来,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十指却缓缓蠕动,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激起这些妖族的士气。

    锦簇的对手是一场强大的诅咒,荣誉、利益这些平时最能打动人心的语汇,此时此刻全无意义。

    锦簇抬起头,神情立刻恢复坚毅,他很少笑,这时更是严肃得像是一头称王已久的雄狮。

    他走到众妖面前。也坐在地上,只是位置稍高,好让所有妖族都能看到他。然后他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锦簇,是一只灵妖。有几位妖王昨天见过我,有一些今天是初见。”

    平淡无奇的开头,甚至没有“妖王”抬头看上一眼——群妖之地部族众多,随便一名部族首领都可以被称为妖王,这个称呼就像是“大人”一样,是个没有多少实际内容的敬词。

    “我将要说的话非常简单,可是在此之前,我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向古神祈祷。”

    锦簇起身。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只三首神像来,他将神像放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土堆上,然后顺势跪下。

    众妖族首领都显出几分困惑,可是等二十多名符箓客面朝神像跪下,他们也陆续由坐姿改为膝跪。

    慕行秋和申尚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了一下头,觉得锦簇这一招做得很巧妙。

    妖族居住分散,极少有共同目标,除了少数名声显赫的妖王,谁也不能将他们变成一个整体。而等到妖王一死,部下立刻分崩离析。

    锦簇毫无名声,连妖族身份都有点来路不正。想将众妖联合起来,就必须借助于已有的声望。

    不是所有妖族都信奉古神教,可是只要有一半妖族肯向三首神像跪拜,另一半妖族就会从众。

    第一步他走对了。

    营地里的所有妖族,不分首领还是普通小妖,都面朝神像跪下,许多妖族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神像,一手握持另一手摩挲,显得十分虔诚。

    锦簇并非信徒。连这只神像也是临时向一名符箓客借来的,他也不懂什么经文。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古神在上,我等妖民庸庸碌碌。不求闻达于天下,不求征战于四方,只求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家中小子能生长成妖,继续侍奉古神,此生足愿。”

    申尚转向慕行秋,用嘴型说:“他读书。”

    锦簇的确读过一些散落的庞山书籍,不过慕行秋怀疑他这番话众妖能不能听懂。

    妖族大都不识字,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可锦簇祈祷之后,众妖却都低低地和了一声“此生足愿”,他们从声音中感受到了锦簇的虔诚。

    锦簇慢慢站起身,又对着神像低声念诵了几句,然后才缓缓转身,从这时起他就保持站立,稍稍侧身,像是神像身边的侍者,对他对面,众妖则仍然跪拜。

    “听。”锦簇做出侧耳倾聆的样子,四周并无声音,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孩子的哭声远远传来,像是野猫在打架,“妖族的孩子饿了。”

    锦簇就像一名无师自通的演说家,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停顿了一会,让大家充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声音低沉缓慢,完全掩饰了那张年轻面孔所显示出来的稚嫩。

    “我看到你们收起了食物,我知道你们要将食物带回营地送给自己的孩子。可是就这么几张饼,能缓解今天的饥饿,却解决不了明天、后天的饥饿,更避免不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古神在上,妖族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为什么咱们的孩子连长大的资格都没有?”

    锦簇的眼睛里冒出了火,这让他更像灵妖而不是道士慕行秋了。

    “你们都是一族之长,是你们做出决定离开家乡前来冰城避难,是你们做出决定留在此地等待死亡降临,也是你们做出决定令自己的孩子再也不能在群妖之地驰骋。”

    锦簇在心里期盼着能有妖族站起来发出愤慨的指责,他需要一点反应,以证明他的话动摇了诅咒的根基。

    可是没有妖族起身,恰恰相反,他们的头垂得更低了,个个羞愧难当,却不肯开口自辩,这群力能搏兽在自己的部族被视为英雄的妖族,被恐惧和沮丧打败了,甚至失去了打架的本能。

    慕行秋和申尚又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用古神将妖族团结起来并不困难,因为这与诅咒互不干扰,想要激起妖族内心的怒意,却是在与强大的诅咒进行正面对抗,一句话说错就可能前功尽弃。

    “回忆一下吧,想一想从前的自己,你们是伟大的妖族,在最寒冷的地区、面对最险恶的强敌,你们活下来了。当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是你们的父母用鲜血和刀剑保护你们的安全,为你们提供食物。现在,你们的孩子在喊饿,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像一群温驯的母鹿坐在地洞前面发呆,我替你们感到羞耻……”

    “你什么都不懂!”终于有一只兽妖站起身,比锦簇高出一头再加半个胸膛,头上的双角像是两把钢刀,“根本打不赢,除了让孩子们在最后几天尽量吃饱一点,你什么也做不了。反抗吗?只会死得更惨,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受那种苦。”

    众妖纷纷点头,锦簇也在心里点头,终于在一片死水上激起了一点浪花,他激动得手心都出汗了,脸上却露出愤怒的神情。

    “我不懂?你以为我没见过遍地的妖族尸体吗?我从西北方一路赶来,见过几百座尸坑、数千具妖尸,我见过不少强壮的妖族毫发无伤地死在那里,他的妻子和孩子就死旁边,没错,尸身完整,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可他们还是死了,那些孩子蜷在母亲怀里,直到死去还以为自己能得到父亲的保护……”

    “别说了!”另一只妖腾地站起来。

    锦簇的确抓住了妖族内心最在意的东西——孩子,昨晚他在各处营地行走,看到沮丧的大人们唯独对孩子会露出一点表情,今天他们肯来参加聚会,也是为孩子寻找一点食物,这一切都让他相信,只有孩子才能动摇诅咒对妖族的影响。

    “你们以自己的父亲为傲,难道就不想将这份骄傲传给自己的孩子吗?”锦簇抬高了声音,他在跟无形的诅咒拔河,他刚刚拉过来一寸,必须继续用力、更加用力。

    “你想让我们怎么办?战斗吗?从来没有妖族打败过那些怪物,你只能乖乖等死,或许他们会放过一些还不记事的孩子。你倒是光棍一条,当然不在意这些事。”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将满腔愤怒全都宣泄在锦簇身上,灵妖一个不落地回应,盯着对方的眼睛,言辞越来越激烈,非要将对方的怒火彻底点燃不可。

    慕行秋甚至有点佩服锦簇了,这个小子平时不苟言笑,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发怒,跟十几岁的叛逆少年没什么区别,一夜之间,他却变成了控制情绪的大师,无论众妖如何愤怒,他却不为所动。

    慕行秋只担心一件事,锦簇可能会做得过头,他挑起愤怒以应对恐惧,结果可能会带来更多的恐惧。

    申尚一脸沉思,容貌显得更苍老了,时不时微微点头,也不知是被锦簇打动了,还是跟慕行秋有一样的担心。

    秃子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在慕行秋耳边说:“对极了。”“就是这样。”

    锦簇终于激起众妖的的愤怒,最近这些天来,冰城和狼原从来没有过如此大声的喧闹,好几只妖族甚至晃膀子准备打一架了。

    锦簇就在这时犯了一个错误,他毕竟太年轻,又不会精妙的法术,为了将众妖怒火烧到一丈高,他自己的激情先要冲起三丈才行。

    他觉得时机已到,于是抓起三首神像,高高举起,大声道:“战斗!跟冰魁战斗!为你们的孩子争一条活路,让他们为父亲骄傲!”

    冰魁两个字一出,整个营地霎时又变得鸦雀无声,激愤从妖族的脸上消失,暴起的壮汉慢慢缩了回去,他们一直避免提起这两个字,现在,诅咒的力量又回来了。

    锦簇脸色微变,感觉大势将去,在与诅咒进行的拔河赛中,自己即将一败涂地。

    慕行秋知道,必须帮他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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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妖丹初成

    锦簇会记住这次教训,击败敌人有许多方法,直接冲上去将其打倒在地只是赢得胜利的方式之一,还有一些险恶的敌人,就等着你冲上去,好将你网罗其中。

    诅咒就是这样的敌人,它隐藏在妖族的心里,看上去迟缓呆滞,可是一旦遭遇直接进攻,它就会加倍反弹,将此前失去的领土一举夺回。

    锦簇被打蒙了,他明明已经点燃一堆熊熊怒火,甚至感受到了它的炽热,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是突然之间,就因为“冰魁”两个字出口,火焰熄灭了,连一丝热量、一缕青烟都没留下,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众妖,一下子又变回了有气无力的可怜虫。

    “古神安排的。”

    “妖族命该如此。”

    “打不过,怎么也打不过……”

    失望之情瞬间攫住了锦簇强硬却不坚韧的心,他以为自己在跟一头巨兽搏斗,结果就在要获胜的时候,巨兽消失不见了,他能感觉到巨兽就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可无论他转身多少次,就是看不到它。

    锦簇慌张地向营地边缘望了一眼,第一次露出求助的目光,内心深处他仍然是一匹年轻的锦尾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招惹见到的每一只动物,可是一旦遇到危险或者障碍,本能还是会让他转身望向一直跟在后面的父母。

    慕行秋微微点下头,一个字也没说,甚至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好像对锦簇的困境不怎么关心,连回应都是在敷衍。

    可锦簇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慌乱了,脑子飞快转动。已经有妖族准备离开了,他得马上想出办法扭转局势,不可以提冰魁。现在还不是铲除诅咒的最佳时机,妖族最在意孩子。孩子在挨饿,挨饿的时候需要食物,食物……

    锦簇眼前一亮,高声道:“先让孩子们吃一顿饱饭吧!”

    众妖停下脚步,一只妖族拍拍腹部:“我这就把饼带回去。”

    “几张饼不够,咱们还需要更多食物,需要肉!孩子应该吃肉。”锦簇自己不吃肉,但他了解普通妖族对肉食的喜爱。

    “哪来的肉?冰城和拜月山都被烧成灰了。难道杀别的妖族吃肉吗?”

    妖族首领们都笑了,有几只却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目光扫来扫去,像是掂量其他妖族的肥瘦斤两。

    锦簇找回了自信,伸手指向北方的拜月山,“狼洞的确被烧得干干净净,连毛都不剩一根,可冰城没有。”他又指向山坡下不远处的废墟,“潜龙之火燃烧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圣子湖的水浇灭了大部分火焰。冰城表面被毁,地下还有一些房间保持完整,那里储存着肉和各种食物。足够分给大家,不仅孩子能吃饱,你们也能。”

    锦簇语速飞快地说完这番话,正准备离开的妖族停住了脚步,正打算嘲笑他的妖族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

    “你是说真的?”一只妖族疑惑地问。

    “我就在现场。”锦簇当时的确就在冰城,也知道冰城地下部分没有完全被毁,可他没见过任何食物,相关的念头却突然间冒了出来:冰城的地下房屋是避难用的,避难就必须储存食物。万子圣母等妖族撤退得很匆忙,未必会将所有食物带走。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顺着自己的手指盯着那片白色的废墟,目光像是穿透了成堆的砖瓦。“我知道食物藏在哪里,去把所有妖都叫来,一个不落,告诉他们来冰城领取食物。”

    众妖族首领愣了一会,突然一哄而散,只剩下锦簇自己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里。

    申尚面露微笑,“诅咒所带来的恐惧是无源之水,所以直接跟它战斗是无意义的,让大家将心事转到别的地方,恐惧或许自己就消失了。嗯,不错,不愧是庞山灵兽化成的妖,天生就聪明些。可是,冰城地下真藏着食物吗?妖族若是发现自己受骗,只怕会将他撕成碎片。”

    申尚看向慕行秋,笑容中多了一份默契与神秘,“刚才好像有法术从我身边掠过,你感觉到没有?”

    慕行秋笑了一下,他的确施展了一点幻术,帮助锦簇稳定心神,用食物继续吸引众妖的注意是锦簇自己想出来的,慕行秋只是帮他树立信心。

    慕行秋曾经在冰城的一间地下密室中看见过食物,裴子函带他去的,而且说过冰城像这样的密室还有很多。至于那些食物还在不在原处,慕行秋就不敢肯定了。

    锦簇却已经充满了信心,立刻带领二十多名符箓客飞向冰城,刚来到废墟边缘,就已经有一大群妖族闻讯赶来,个个眼睛冒光,期盼地望着他。

    诅咒的影响暂时去除了,锦簇挑起了一个巨大的希望泡沫,现在必须找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将泡沫填满。

    “你不过去帮忙吗?”营地里的申尚望着正从四面八方涌向冰城的妖族,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喊,觉得这真是一个奇迹。

    “我不想过去,但我的确知道一处地下密室的位置,就是不知道里面的食物还在不在。”

    “我记得那个地方!”秃子兴奋地大叫,他想起来了,自己还在门口替小秋哥把过风呢。

    慕行秋挥挥手,“去吧,小心点,别走丢了。等等,把跳蚤带上,它鼻子灵。”

    跳蚤威严地晃晃头,似乎不屑于做这种小事,可是当秃子在它两角之间又蹦又跳地催促时,它还是快速向冰城废墟飞去。

    “我也去看看,这还真有点挖宝藏的意思,应该来个比赛,看谁挖到的食物最多。”申尚也飞走了。

    慕行秋独自留下。

    不管怎么说,锦簇已经迈出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仍不好走,每一步都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但是毕竟有了一条路,不管多么曲折多么隐蔽。总归指明了一个方向。

    慕行秋可以花时间考虑更远一些的事情了,比如妖族到底该怎么跟冰魁战斗,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见过冰魁的真容,对他们的战斗方式更是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以诅咒为先锋,以坚冰包裹尸体,中间的过程一概缺失。

    慕行秋进到一间地洞里,进入存想状态,将自己在异史君的记忆里看到过的妖术全都过一遍,共有四十七种,大都比较复杂,在冰冻妖尸附近无法施展。只有几项是用来增强力量的,或许可以一用。

    在斗转星移阵的影响下,冰魁大概也不能施法,所以这将是一场肉搏战,回想一路上所见过的妖尸,慕行秋判断冰魁力大无比,手里握着刀剑一类的近身兵器。

    妖族也擅长近身搏斗,可他们却不是冰魁的对手,应该说在动手之前就被诅咒清空了斗志,锦簇如果真能重新点燃斗志。胜算是否会更大一些?

    慕行秋正寻思着,秃子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飞进来,咧嘴笑道:“找到了。我和跳蚤找到了那间密室,里面的食物还在,可惜没有肉。现在大家都动起来了,锦簇给每个部族都分配了一块地方往下面挖掘。申尚说谁找到的食物最多,就封谁当‘饱肚子王’,我想要这个称号……”

    秃子又飞走了,他只是过来跟小秋哥汇报一声,或许还有点担心小秋哥会偷偷跑掉,确定人还在之后。他就放心了。

    慕行秋笑了一会,继续钻研脑海中的那些妖术。这回他将自己所学过的道统法术也加进去,像检阅士兵一样。查看哪些能用,哪些上不得战场。

    在妖尸坑附近,慕行秋已经做过尝试,像念心幻术和鱼龙阵这些法术都不能施展,纯粹的力量却不受影响。

    力量、力量……慕行秋的思绪又一次落在那名兽妖散修创建的“两仪剑盾”法门上。

    严格来说,两仪剑盾不属于法术或妖术,而是一种日常的修炼方法,就像是道统的存想,只是更复杂一些。它能用来协调妖丹和内丹共处一身,还能主动增强妖丹,这一点尤其可贵,绝大部分拥有妖丹的妖族根本没有修炼法门,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妖丹随年纪慢慢增强,又随年纪慢慢变弱,直到死亡。

    两仪剑盾能够从自身血肉里吸取更多的天地灵气,从而加快妖丹的力量积累,但是这种法门一直没有被推广,因为法门比较复杂,有一定的门槛,光是静心这一步就足以挡住九成以上的妖族。

    对道士来说,静心就跟睡觉一样自然,慕行秋决定试一下,虽说至少要一年以后才能炼出妖丹,但是开始得越早越好。

    他施放了几道禁制,挡住外面的干扰,秃子一发现这些禁制就会自觉守在外面。

    第一步静心很简单,而且不用像存想那样一无所思,就更简单了。

    第二步是内视,对于拥有天目的慕行秋来说也很简单。

    第三步是寻找隐脉,稍微有点困难了。道士的法力由内丹产生,在全身经脉之中一刻不停地流转,隐脉却是另一套系统,与正常经脉有重合也有背离,而且每个人、每只妖的隐脉都稍有不同,两仪剑盾只能提供大致走向,具体的位置要靠自己摸索。

    慕行秋并不着急,他只想开个头而已,于是慢慢确定隐脉的位置,不知不觉达到了一心三用的状态,速度逐渐加快。

    不知过去多久,慕行秋竟然找出了自己的大部分隐脉,可以进行下步了,既然一切顺利,他就继续修炼下去。

    又过去一段时间,慕行秋感觉到隐脉上的数百个穴位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跳动起来,到了最后,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雨滴一样,跳成了一片。

    这就奇怪了,因为按照两仪剑盾的记载,百穴同跳乃是妖丹生成的迹象,而慕行秋才开始修炼还不到一天,可是很快他的左眼也在发生变化,像针刺一样疼痛,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众妖的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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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灵气的补偿

    锦簇大获全胜,事实再一次证明,看得见摸得着的食物,远远比虚幻缥缈的荣誉、骄傲这一类东西更有力量,在芳香扑鼻的腌肉面前,诅咒就像一名脸色苍白、身体羸弱的假半仙,不管叫得多么努力,还是没法重新抓住妖族的心。

    冰城地下储藏的食物几乎都在,它们是为躲避外敌进攻而准备的,从来没想过要带走,万子圣母带领他们去往的地方也不缺食物,因此更没必要随身携带了。

    孩子受诅咒的影响本来就比较小,当肚皮填饱之后,他们的精力更加旺盛,个个喜笑颜开,甚至就在冰城废墟里互相追逐打闹,发出的阵阵笑声像阳光穿透乌云一样从密布的恐惧与沮丧当中辟出一条通道。

    成年妖族也能吃上几口食物了,这是多日以来他们第一次满足自己的口腹,觉得那些不甚新鲜的肉菜乃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锦簇没有再犯冒进的错误,他在众妖中间走来走去,与每一位首领交谈,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向遇到的每一只妖族点头,伸手抚摸小妖的头顶,询问母亲们是否还需要更多食物……

    他成功地让大多数妖族知道了锦簇这个名字,而且知道是他找出了这些食物。

    食物并不丰盛,只能供万余妖族数日之用,但锦簇得到的感激与支持却超出想象,即使是最骄傲最蛮横的部族首领也向这名年轻的灵妖躬身致意,给予他真正妖王的礼遇。

    申尚一直跟在锦簇身边,适时提醒他见好就收,不要让妖族感到厌烦。

    符箓客们没有尝过饥饿之苦,心中的沮丧自然也就不能被食物撵走,申尚另想了一个办法。他要组织一次仪式,就在今晚,点燃一堆巨大的篝火。然后为“饱肚子王”加冕,接下来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比斗。为此他要进行大量准备。

    符箓客们忙开了,用符箓点燃并维持篝火、从冰城搬来大量桌椅、为各部族划分位置……事情一件接一件,申尚不停地安排工作,让他们脚不沾地忙碌着。

    当夜色降临,法术变幻出来的烟花升入天空,妖族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一路跑来时,符箓客们终于忘掉了心中的沮丧,跟着大家一块笑了。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没谁提起冰魁与环绕四周的妖尸,没有沮丧、恐惧和饥饿的打扰,只有咆哮、拳头、酒肉和笑声。

    选来选去,众妖一致公认找出食物最多的是麒麟,它不吃肉,鼻子却比吃肉的狗还要灵敏,用蹄子敲打的地方总能最快挖出宝藏来。

    秃子没能抢到“饱肚子王”的称号,可他是唯一能靠近麒麟的人,能端坐在麒麟两角之间,替它接受“臣民”的欢呼。这让他心满意足,嘴巴整晚没有合拢,豁齿外露。以至于被叫作“缺牙将军”。

    直到后半夜,秃子才想起来自己好久没去看小秋哥了,于是他飞过去,发现地洞周围的禁制已经消失,这表明他可以进去了。

    慕行秋将自己的左眼炼成了妖丹。

    两仪剑盾的法门注明得清清楚楚,想要生成妖丹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而且还得是每日不停的勤修苦练,可慕行秋只用了不到六个时辰,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在摸索。真正的修炼只有三个时辰。

    可妖丹的确形成了,慕行秋能感受妖力正在隐脉当中流转。当它们与正常经脉中的内丹法力相遇时,双方就各占一边互不干扰。这是两仪剑盾的法门在起作用。

    左眼的天目仍然存在,即使在不洁之气的笼罩下也能正常作用,事实上,慕行秋已经不需任何法器帮助他呼吸了。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身体上,从前的慕行秋体质再好,也需要施法才能将力量发挥出来,可现在力量就像不受控制一样,随时随地都会表露出来,伸手轻轻一按,土炕就坍塌半边。

    慕行秋不得不尽量束缚这股力量,以免造成更多的破坏。

    秃子飞进来的时候,慕行秋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能迅速生成妖丹,并且有了初步结论。

    事情还要追溯到六七年前,左流英在乱荆山引出了魔手,最后时刻,他将魔手的力量全都转为天地灵气,封存在慕行秋体内。

    灵气是修行内丹的最重要材料,可是对身负情劫的慕行秋来说意义却不是很大,度劫之前他无法突破吸气境界,在乱荆山闭关六年,他的幻术突飞猛进,内丹境界却一直停留在吸气七重。

    大量灵气一直滞留在慕行秋体内,没有帮助也没有坏处,就那么一直浪费着,直到他开始修炼妖丹。

    妖丹也需要天地灵气,可妖族大都不会吸引之法,只好从自己的血肉当中一点一点地积累,速度缓慢,因此两仪剑盾才定下至少一年的时间,兽妖散修想不到会有一名修炼者体内能够聚集如此之多的天地灵气。

    灵气充沛,生成妖丹自然就跟捅破窗户纸一样简单。

    慕行秋觉得自己拣了一个大便宜,可是仔细一想,几年来他的内丹一直没有进展,同一年加入庞山的弟子已经达到餐霞境界,他却还是吸气,浪费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这么一想,又觉得区区妖丹弥补不了内丹上的损失。

    妖丹比散修的内丹还要驳杂,而且没有清晰的境界划分,就算以后越来越强,也终究比不上纯正的道统内丹。

    秃子进来的时候,正赶上慕行秋有感而笑,于是他也跟着傻笑起来,“小秋哥,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吧,跳蚤当上‘饱肚子王’了,它可得意了,尾巴翘得老高,走路姿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你应该去教训教训他。”

    “走,去教训它!”慕行秋突然来了兴致,秃子兴奋地打了一个唿哨,抢先飞出去向跳蚤挑战。

    慕行秋与麒麟的打斗是当晚聚会的最高峰,他们的力量完全超出了妖族的想象,拳头和蹄子击中对方的时候砰砰直响,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数只最为强壮的兽妖试图参与这场打斗,结果刚刚靠近就被弹飞,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这样的贴身肉博场面对众多妖族来说,就像是低等道士亲眼见到注神道士施法、年轻的学子亲身经历文豪之间的赛诗一样令人激动,女妖发出只比男妖稍尖一点的吼声,小妖互相扭打在一起,模仿慕行秋和麒麟的每一个动作。

    可是只有一点,无论秃子多少次纠正,大多数妖族都以为上场的是灵妖锦簇,即使锦簇就站在身边,他们也不觉得矛盾——他们的酒喝得足够多了,相信妖术无所不能,分身更是小事一桩。

    直到凌晨时分,众妖才逐渐散去。

    锦簇一天之内收获了普通妖王几年才能得到的声望,可这不够,他还想得到更大的成果:冰魁,只有挑起妖族的斗志,并且能亲口说出冰魁这两个字时,这场胜利才算完整,才算具有价值。

    锦簇没去休息,在万余名妖族汇聚而成的激情火焰里,他燃烧得最为旺盛,必须找个人说说话,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踩着满地的灰烬与垃圾,走到慕行秋面前,他们两个曾经跟镜子内外一样相似,现在却有了明显的区别:慕行秋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他的相貌是年轻的,气质却更加成熟,谁也看不出这具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锦簇则是另一种风格,目光炯炯,脚步轻盈,充沛的精力透过单薄的衣裳一点不落地显露出来,不只燃烧自己,还能燃烧别人。

    “谢谢你。”锦簇说。

    “除了跟跳蚤打了一架,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你的支持对我非常重要。你放手让我做了,从始至终没有干预。说实话,我一直有点担心,以为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等我惨败的时候,你再出来收拾残局,可你没有这么做。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慕行秋点下头,“看来你很喜欢担负责任。”

    “我只是觉得……我也是妖族,看到同类就那么心甘情愿地等死,我受不了。”

    “接下来是更难的一步,不是等死就是战死,大多数人看不出其中的差别。”

    “真正的妖族会选择战死。”锦簇自信满满地说,他化妖才几年工夫,其中多半时间都与漆无上的妖军为敌,可这也让他对妖族拥有更多的理解,“只要摆脱诅咒的影响,所有妖族宁愿战死,看着吧,他们不需要明白等死和战死之间的区别,他们……我们渴望战斗,否则的话,为什么十几万年了,妖族还是不肯向道统屈服?”

    锦簇声音微颤,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大部分道士都是好人,可道士离妖族太远了,远远地射出法术,远远地消灭目标,所以他们不了解妖族,总有一天,等魔族将道士和妖族都逼进同一个角落里的时候,双方或许会和解。”

    道统就要退隐了,哪里还会跟妖族共享一个角落?锦簇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激动的他想不起来,慕行秋也没有点明,他想,一个人若是连梦想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胆量迈步走向九死一生的战场?

    这天上午,一些妖族首领——数量不多,只有七八位——一块来见锦簇,对他说:“我们回忆起吃饱的滋味,不想再让孩子挨饿了,死亡将我们驱赶到这里,该是转身跟它较量一番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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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独特的小妖

    数十名年轻的妖族紧紧围成一圈,聆听一套新奇的法门,据说它能更快地修炼妖丹,那名讲述者没有表明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是人类还是妖族,只凭他跟锦簇长得几乎一样,众妖就对他充满了信任。

    慕行秋决定将两仪剑盾传授给更多妖族的时候,异史君通过申尚表示了反对,“你在浪费时间,妖族的寿命比人类长不了多少,又爱自相残杀,没几个能寿终正寢,他们根本静不心来修炼,我早就试过了。妖族就是一种会思考的法术材料,利用他们、鞭策他们就够了,犯不着让他们学习。”

    慕行秋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锦簇要求各族首领选送年轻聪明之妖,他自己又筛选一遍,然后才将四十多只妖送到慕行秋面前。

    一连三天,慕行秋都在冰城的废墟里讲解心静之法,对道士来说这是最为轻松的一步,对这群妖族来说却无比困难,他们的确足够聪明,也有刻苦学习的意志,可就是没办法做到无思无想。

    “什么也不想?那样岂不是很危险?”第一天就有妖族提出疑问。

    慕行秋很快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妖族的生存环境向来恶劣,不仅要防备道士和人类的进攻,相互间也要提防,多年积累下来,他们养成了随时保持警醒的习惯,去除脑中所思,就跟交出兵器背对敌人一样危险。

    而道士能够轻易进入存想状态,是因为他们有各家道统的保护,彼此也愿意提供帮助。

    慕行秋于是换了一种讲解方法,他让众妖轮流跟自己摔跤、比武,用强大的力量引起他们的兴趣,然后向他们灌输修炼妖丹的种种好处——它能让弱者变强、强者更强。

    学徒们热情持续不衰。可还是没有一个能做到静心无碍。

    第三天仍然如此,整天下来,大家记住的只是妖师的力量之大——慕行秋将四十多名学徒全部一拳打倒之后。得到了“妖师”这个称呼。

    夕阳西下,学徒们各回各族。此地的万余名妖族全都遵照锦簇的命令搬到南部来,围绕冰城废墟扎营。

    慕行秋也准备回营了,他这几天来一直在修炼左眼妖丹,进展奇速,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他的肢体力量越来越充沛,呼吸也越来越适应群妖之地的不洁之气,甚至隐隐觉得它对妖丹很有好处。

    秃子从一堵残墙后面跳出来。冲着他大喊道:“小秋哥,快过来!”

    秃子和跳蚤是冰城的孩子王,每天都跟一群小妖玩在一起,甚至彻夜不归,这是第一次将慕行秋叫过去。

    天快黑了,还肯陪秃子玩的小妖不多,**只,全都是十来岁,靠在白色的墙上,紧张不安地盯着自己脚上破烂的兽皮鞋。

    跳蚤威严地盯着那堵墙。好心担心它会倒掉,又像是自己准备将它撞倒。

    “小秋哥,告诉他们咱们从前都是庞山道士。可现在不是啦。”秃子气哼哼地说,原来是吹牛不被相信。

    慕行秋看着靠墙站立的几只小妖,他们跟人类的孩子几乎没有区别,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乱蓬蓬的头发里生长着隆起的小角,尘土掩盖的皮肤已经有一部分变得粗糙坚硬,像是一块块伤疤。

    “嗯,我曾经是庞山道士,可你们不用害怕。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

    小妖们用目光互相催促,用脚偷偷地踢来踢去。最后一名个头最高的小妖开口了,“道士不都是杀妖的吗?”

    “不都是。有些道士一辈子都不会下山,他们甚至没亲眼见过妖族的真实模样。不过,道士和妖族的确经常发生战争,你杀我,我也杀你。”

    慕行秋的回答让小妖们壮起了胆子,又有一个开口问:“我听说道士们按杀妖数量定级别,杀十个是吸气、杀一百个是餐霞什么的,是真的吗?”

    “这不是真的。”慕行秋笑了,互相厮杀了十几万年,道士与妖族之间的误解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深,“所谓吸气、餐霞……”

    “我知道!”秃子抢先道,他不能修行,可是跟着慕行秋和芳芳看过不少道书,张口就来,“道士要修行内丹,修行内丹就需要天地灵气,天地灵气无处不在,有的地方多些,有的地方少些,不管多少,你总得把它吸进体内才能磨砺内丹,所以修行第一层境界是开窍,七窍洞开才能让灵气进入体内。第二层境界是通关,三田豁通才能留住灵气。”

    “第三层境界是吸气,直到这时你才能真正吸入灵气,开始磨砺内丹。第四层是餐霞,这时候你吸入的就不是稀薄的灵气,而是像霞光一样的灵气,更多更密集。第五层是吞烟,灵气像烟一样,你甚至能看到它在下丹田里转动。第六层是星落,不得了,灵气像坠落的星光一样进入体内,一片星光就相当于吸气一重弟子一整天吸入的灵气。第七层是注神,星光连成一线注入下丹田。第八、第九层是服月芒和服日芒,灵气越来越强大,服日芒道士修行的时候要升到空中千丈以上,否则的话周围的灵气都不够他用啦。”

    慕行秋也不能说得更好了,可惜他跟秃子一样只会纸上谈兵,除了吸气,他不知道更高境界是什么感觉。他的泥丸宫里倒是有一枚星落五重的内丹,但那不是他本人修炼出来的,由于无法将灵气转化成星落形态,他甚至没办法增强这枚内丹。

    几名小妖张着嘴听秃子说完,一脸的茫然,只是觉得敬佩,却一句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又是个头最高的小妖问道:“我们能修行内丹吗?”

    秃子一边笑一边摇头,“当然不能,修行内丹首先得有道根,你们有道根吗?”

    小妖们连道根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看秃子咄咄逼人的架势,全都摇头。

    慕行秋也笑了,接下来他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个疑问,非妖当中有道根,为什么半妖和兽妖就没有呢?好像从来就没有人解释过这个现象。

    “我可以替你们检查一下。”慕行秋说。

    小妖们全都抬头看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

    检查道根是一种很简单的法术,慕行秋将拇指轮流按在小妖们的额头上,输入一点法力,法力在经脉中运转一圈之后返回,如果有道根在身,就会吸收一部分法力,如果没有,法力丝毫不减。

    奇迹不会在几只小妖身上诞生,法力全都原封不动地返回慕行秋体内,没有发现道根的影子,或许半妖和兽妖就是没有道根,道统早就确认过这一点,所以觉得无需解释。

    不过慕行秋决定今后还是要对更多的小妖进行检查。道根只在十几岁之前显现,一旦年纪大了就会消失。

    天色已暗,小妖们肚中饥饿,纷纷向慕行秋和秃子告别,飞快地向城外跑去。

    慕行秋正准备离开,墙角的阴影里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能给我检查一下吗?”

    居然还有一只小妖没走,是一只蝉翼妖,这种妖长大之后也只有三尺多高,年幼的时候更是袖珍,这只小妖的身高只有一尺,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小些,背后的翅膀没有完全长成,腰间围着一块兽皮,没有别的蔽体之物,露出的皮肤却比任何一只小妖都白嫩。

    秃子也将这只小妖忽略了,为了表示歉意,急忙介绍道:“他叫飞飞,今年九岁,是从……你老家在哪来着?”

    “埋圣林。”

    慕行秋突然想起另一只蝉翼妖,他在庞山第一次参加斩妖演练的时候,曾经杀死过一只成年的蝉翼妖,在人类看来,蝉翼妖长得都很像,白白嫩嫩,眼珠又黑又大,像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其实在妖族当中属于非常阴险的一类,经常躲在兽妖的肚子里发动偷袭。

    慕行秋立刻对这只小妖产生警惕之心,可秃子却不知情,“飞飞是只好小妖,刚学会飞,再小的洞他都能跟我一块钻进去……”

    “我替你检查一下。”慕行秋说。

    孩子自有一种独特的敏感,慕行秋虽然声音很和蔼,飞飞却好像察觉到了自己不受欢迎,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才在秃子的催促下慢慢飞起来。

    他的确不太会飞行,蝉翼状的双翅不停扑动,也只能勉强浮在几尺高的空中。

    慕行秋将拇指按在飞飞的额头上,输入一股法力,小妖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细小獠牙,慕行秋以为他要动手,立刻增强法力——飞飞却没有恶意,被慕行秋一指头按在了墙上,正在扇动的翅膀被刮破了几处。

    慕行秋及时收手,小妖扑通掉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倒是没有受伤,反而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我没稳住……”

    慕行秋没有接受道歉,而是一把将飞飞抓起来,惊讶地看着他,又一次将拇指按在小妖的额头上。

    法力返回的时候居然消失了一部分!要么是飞飞真有道根,要么是他身怀独特的妖术,慕行秋一时间无法解释。

    飞飞被吓坏了,翅膀在身后无力地颤抖,脸色由白转红。

    慕行秋正想做进一步的检查,申尚飞来了,他没注意到慕行秋手中的小妖,严肃地说:“斗转星移阵合拢了。”

    (求推荐求订阅)(未完待续)

帷幕仍未落下,我在中场鞠躬感谢

    四月第三天还没有过去,北方的倒春寒依然肆虐,我已经被读者的热情提前带到了盛夏。

    感谢以下这些让书评区飘红的读者:麻烦还没死、观棋不语自有定数、木子jen、9b、不知苦味、严润清、海蓝珠、梦断楼兰、heathers。

    感谢这三天来打赏、投月票、订阅、推荐、摇旗呐喊和默默支持的所有读者,我需要比正文还长的单章才能列出所有名字,所以只能在这里一并致谢。

    最后要隆重感谢一个特殊的群体——拔魔吧读者,你们已经上升到盟主第一名。

    所有读者,你们是拔魔的夏天最浓烈的色彩,你们是一场演出中最热烈的掌声。

    网络连载小说如同舞台上的木偶戏,作者操纵着作品里的诸多人物卖力地表演,他低着头观看人物的一举一动,耳朵却在倾听台下的反应——沉默意味着失败,掌声象征着成功。

    今天的掌声尤为热烈,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拔魔离成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在这一刻,我的心情和脚步都前所未有地轻松与激动。

    帷幕仍未落下,表演还将继续,我放下手中的木偶线,出离正在进行的剧情,只为向大家说一声“谢谢”,即使以后长路漫漫,即使光明遥不可及,我也会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一片热烈的掌声。

    冰临神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阵法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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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簇很快证明自己并非慕行秋的翻版。

    和小镇走出来的牧马少年不同,他是天生的王者,几年前,即使作为锦尾马也显得太年轻的时候,他就击败了数位竞争者,其中包括马群的头领,成为灵妖之王。

    他将灵妖之王的位置输给了杨清音,并不意味着从此要当一名普通的妖族,他在冰城众妖心中重新唤醒了斗志,也在自己心里再度燃起王者的雄心。

    锦簇站在冰城东南方的一座小山顶上,头上戴着高耸的铁盔,上面装饰的不是兽角,而是十几根艳丽的羽毛,身上的甲衣很简陋,只有几片经过妖术加持的骨甲,护住肩胸等要害部位,其他部位只有麻衣蔽体,甚至干脆袒露着。

    他甚至没穿鞋,光脚站在雪地里,他跟所有灵妖一样,不喜欢束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宁愿不着寸缕。

    由于头盔遮住了大部分面孔,现在的锦簇跟慕行秋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了。

    在他身边、身后稍低一点的位置上,站着一群妖族,或高或矮,无不神情恭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的未开化妖族,其中一些甚至连通用的人类语言都不会说。

    申尚在半山腰止步,抬头望着山顶的众妖。“多奇怪的一件事啊,老祖峰倒掉了,却给了庞山灵兽一次机会。我不是阴阳科道士,但我有预感。锦簇会是一位了不起的妖王。你听说了吗?他们现在称他‘饭王’,吃饭的饭,别看名字很俗,可是那些妖族真心实意认为这个王号非常尊贵,能代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食物本身并不足以产生这么多、这么深的感激,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众妖摆脱了沮丧,从无奈等死的谷底爬上了坚强生存的地面,因此。他们很自然地要跟着饭王继续前进,继续攀登与敌一战的高峰。

    “我预感……跟冰魁这一战很不好打。”慕行秋说。

    “呵呵,你太严厉了。”申尚笑着摇摇头,迈步向山上走去。

    众妖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锦簇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他伸手指向远方,“大概是午时前后,最后几处尸坑同时出现,三队妖兵一直在那边巡逻,可是直到天黑之前他们才发现尸坑。立刻回来报告,他们吓坏了。”

    妖兵害怕的不是尸体,而是尸坑散发出来的恐惧。

    这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妖族的夜视能力都不错,能望见几里之外的大致情形,同时拥有妖丹与天目的慕行秋,却能清楚看到四五十里以外的场景。

    被寒冰包裹的妖尸横七竖八地躺在若干处地面上,刚死不久,还没有被积雪覆盖。

    “我觉得法力运转不太顺畅。”申尚扭扭肩,好像这样一来就能抖掉阻滞法力的蛛丝。

    “这里还好,再往前两三里,就彻底不能使用妖术和法术了。”锦簇扭过头。盔罩后面的眼睛跟天上的圆月一样明亮,“这就是斗转星移阵。等到整个冰城和狼原都被阵法的力量覆盖,所有妖术和法术都被禁锢的时候。冰魁就该出现了。”

    冰魁两个字就像是一道妖术,妖族首领们身形微晃,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锦簇这回没再退让,他已经在这场无形的战斗中站稳了脚跟,可以发起反击了,他又指向远处的尸坑,说:

    “感觉到了吗?在冰城周围到处都有被屠杀的妖族,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生,仍然在替凶手施展妖术,释放诅咒,散布恐惧,让活着的妖族失去斗志。”

    锦簇终于转身,面对妖族首领,他们也在看着他,像是疲惫不堪的登山者,需要先行者伸手拉一把。

    “所以,别说妖族的死亡没有意义,等死留下的是沮丧与恐慌,战死留下的是希望!让冰魁来吧,就算被杀死,我也要盯着他们的眼睛!”

    “冰魁……”一只妖族首领轻声说出这两个字,像是吹向成熟蒲公英的一口气,柔缓而小心翼翼。

    “冰魁。”几只妖一块说,摇头左瞧右看,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在,身上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多出伤口,胆子更壮了。

    “冰魁!”锦簇纵声大叫,众妖跟着一块大叫,声音汇集在一起,远远传出去,像是一阵狂风掠过雪地。

    这不是乞求和呼吁,而是挑战,通过呼唤可怕的名字,众妖似乎获得了强敌的力量。

    没过多久,山下的妖族营地里传来响亮的回应,那是更多妖族在呼喊“冰魁”,发音已经失真,像是风吹山林的涛声,像是巨兽从梦中醒来时的吼叫。

    “准备战斗。”锦簇说。

    妖族首领们转身向山下跑去,向全体妖族传达饭王最新的命令。

    申尚的眼睛也在发亮,他向慕行秋说:“道士里找不出这样的人。”

    慕行秋微微一笑,他有过热血沸腾的经历,也有过冷却之后的惨痛记忆,不过申尚说得没错,道统里没有锦簇这样的人物,慕行秋自己也不是,他毕竟也受修行的影响,长久的沉思默想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即使在最激昂的时刻,也保持着几分冷静。

    “这一战你打算怎么打?”申尚问锦簇,晃晃手里的水晶眼,“是他让我问的,他想给你一点帮助。”

    锦簇摘下头盔,瞥了一下水晶眼,似乎不太欢迎异史君的帮助,“十五岁以下的孩子留在冰城的地下,其他妖族不分男女全都参战。他们既然能从家乡一路走到冰城,就能拿起兵器。”

    简单直接的战术,锦簇觉得这就够了。

    “你知道冰魁什么时候、会从哪个方向进攻吗?”申尚问。

    锦簇沉默了一会。“冰魁要是真像传言中那么厉害,但凡还讲一点荣誉。就会从正面进攻,我们在狼原开战,对双方都公平,谁也不占地势之利。”

    “呵呵,冰魁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族,荣誉对他们来说跟脚下的冰雪一下无聊。我真应该给你造一顶王冠,全部材料就是骄傲。”申尚用双手比划出王冠的形状。象征性地戴在锦簇头上。

    锦簇哼了一声,“那就让冰魁来吧,妖族会聚在一起,冰魁在哪里出现,我们就往哪支援。”

    “这回的打法才有点意思,但是你还需要一个更严密的计划,万余名妖兵如何分布、如何呼应、如何最快地互相支援,这可是大有讲究的,冰魁有阵法,咱们也可以有……”

    申尚个子矮。声音却成熟稳重,锦簇不由自主弯腰,听他排兵布阵的建议。

    “我去外边看看。”慕行秋说。申尚和锦簇聊得正起劲儿,只是冲他点点头。

    慕行秋升到空中,没飞出多远就感到法力和妖力运转越来越难,只得落到地面上步行,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他转身望去,看到跳蚤正向自己跑来,两角中间坐着秃子,背上竟然驮着小妖飞飞。

    麒麟的骄傲一点不比锦簇少。平时甚至不允许外人走进五步之内,只有慕行秋、秃子、小蒿少数几人能骑在它身上。这回居然为一只小妖破例,让慕行秋大感意外。

    飞飞显然比慕行秋更意外。而且还很害怕,拼命扇动半透明的翅膀,努力减轻自己的重量。

    “我跟飞飞的母亲说了,带他出来玩一会。”秃子向慕行秋眨眨眼睛,他看出慕行秋对飞飞很感兴趣,所以决定将他带来。

    慕行秋还没确定飞飞体内是否真有道根,法力的确被吸走一部分,但那也可能是小妖天生的某种妖术。

    不过秃子既然将他带来了,慕行秋自然不会撵他走,只是说:“小心点,不要离我太远。”

    慕行秋和跳蚤都是体力超强者,在地面奔跑的速度几乎跟飞行一样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完了数十里路程,小妖飞飞一直屏息宁气,翅膀没有一刻休息,黑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既惊恐又羡慕的光彩。

    一共七座新尸坑,填补了斗转星移阵包围冰城的最后一块空缺,大白天就在巡逻妖兵的眼皮底下了出现了,谁也没看见冰魁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

    慕行秋挨个尸坑查看,最后停在只有一具尸体的尸坑边上。

    这具妖尸与众不同,别的尸体都是随意躺在那里,只有它被故意摆出弓箭的形状:两腿张开代表弓身,一只手举过头顶,一只手垂在裆部,与整个上半身组成箭矢,好像刚刚离弦还没有射出去的样子。

    箭头指向冰城稍微偏西一点的位置。

    秃子突然开口,“飞飞别怕,有小秋哥在,冰魁也不敢动你。”

    慕行秋光顾着检查尸坑,将这只小妖忘了,飞飞已经扇不动翅膀了,呆呆地坐在跳蚤背上,小小的脑袋上汗流如注。

    离尸坑越近,诅咒的力量越强,小妖快要承受不住了。

    “回去吧。”慕行秋已经看过太多尸坑,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跳蚤转身向冰城跑去,它又找到两粒星云树种子,吃得很开心,一点不受诅咒的影响。

    慕行秋跟在后面,越来越好奇冰魁的真面目,战死之前总能看到吧?他想。

    前方的秃子又叫起来,因为跳蚤不听话,忽左忽右,而且总想蹦到空中,好像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似的。

    跳蚤时不时会有一些孩子气的举动,慕行秋不是特别在意,可是过了一会他觉得不太对劲,跳蚤好像真的在空中发现了什么。

    慕行秋加快速度,跑在跳蚤身边,抬头向上望去,月朗星稀,夜色如纱,没有任何异物飞翔,可跳蚤却仍然紧追不舍,舌头伸在外面,一脸的馋相。

    慕行秋心中一动,收回目光只看近处,妖丹左眼以天目遍照细微。

    终于,他看到了。

    半空中飘着一粒星云树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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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带翅膀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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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魁是从天上飞来的!”慕行秋挤进妖群,冲着中间的锦簇和申尚大声说。

    饭王和他的新参谋露出一丝困惑,慕行秋指指天,他们点点头,继续分派任务,但是增加了针对天空的防御力量。

    慕行秋离开妖群,找到秃子和跳蚤,一块送小妖飞飞去冰城的地下避难所。

    锦簇曾经想将小妖和一部分老弱送出冰城,可是谁也不想离开,他们本来就是从远方被迫迁徙到这里的,一旦离开亲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宁愿留在战场附近,至于女妖,她们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特殊照顾。

    数百名十五岁以下的小妖被分散安置在不同的地下密室里,年纪稍大一些的充当守卫。

    飞飞被分配到的密室非常狭小,挤着五十多名小妖,他们坐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全都挤在一起,用惊恐不安的目光盯着入口。

    慕行秋让秃子留下,“保护这些小妖,这是你的职责。”

    秃子郑重点头,“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他们都没事,冰魁来了……我把他撞得粉碎。”

    慕行秋笑了笑,正准备离开,飞飞拽了一下他的裤腿,“打完冰魁以后……以后……那个……”

    “到时候我会教你一点法术。”

    慕行秋走出密室,和跳蚤一块来到城外。

    众妖领完了任务。首领们正带着本部妖兵前往指定地点,场面稍有些混乱,到处都有吼声响起。火堆一座接一座,映得空中明月都暗淡了。

    申尚向慕行秋招手。“语言不通可真是最麻烦,总算弄妥了,就是不知道等战斗打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又是一团糟。”

    锦簇比他的信心更足一些,“真打起来反而没事了,妖族知道怎么打仗,这是长在他们骨头和血液里的本事。”

    年轻的灵妖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好像他在妖族中间经历过无数沧桑。申尚笑着摇头,透露出来的不是鄙视,而是欣赏,然后问慕行秋:“你说冰魁是从天上来的,什么意思?”

    慕行秋摊开右手掌,露出手心里一粒小小的种子,跳蚤觊觎已久,立刻伸过头来,被慕行秋用另一只手挡住,这粒种子还不能让它吃掉。

    申尚和锦簇都过来观看。过了一会锦簇说:“上面长着翅膀吗?”

    这粒星云树种子有点特别,有一对透明的翅膀状的东西,就是靠着它们。种子才能在空中飘浮。

    种子又要飞起来,慕行秋一巴掌将它拍回原位,“翅膀是寒冰凝成的。”

    申尚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下种子,全身随之打了一个激灵,“这么冷,亏你受得了。”

    慕行秋也只能勉强承受,若不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体质大幅增强,他也抗不住这千丈深潭似的寒冷。星云树的种子很小,比米粒大了不多少。冰翅也就是一寸多宽,比蝉翼妖的翅膀还要薄还要透明。似乎一点烛光就能将它融化,可是慕行秋握着他多半个时辰了。手心越来越凉,它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就是冰魁?”锦簇也碰了一下,吃了一惊,“可是妖尸身上那些伤口明明是刀剑砍出来的。”

    慕行秋看向申尚,这些事情只有水晶眼里的异史君能猜出大概来。

    借助周围的火光,申尚盯着种子看了好一会,“这的确就是冰魁,但不是它的全部,它还会变化,想办法弄清变化过程,对这场战斗将极有帮助。”

    申尚将水晶眼递给慕行秋,异史君终于愿意回到他的手中了,慕行秋接过来,通过他的感官,异史君将能直接观察到种子的变化。

    “你们去忙吧,我要找个地方尽快弄清冰魁的真面目。”

    锦簇和申尚离开了,他们两个要掌控全局,随时协调各部妖族的战斗,二十多名符箓客则负责收集信息、传递命令。

    这是一场前未所有的战斗,已经有成千上万名妖族被杀,却没有一只活着的妖族能说出冰魁的模样,慕行秋手里的唯一线索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星云树种子,即使这样也算是占据了一点先机,锦簇和申尚虽然没说什么,离开时的脚步却更显轻捷。

    慕行秋也得抓紧时间,他虽然不是这次战斗的指挥者,手中的任务却至关重要,如果能早一点查明真相,找出冰魁的破绽,或许就能赢得这场战斗,救下许许多多的生命。

    冰魁至寒,慕行秋想到的第一个应对方法自然就是火。

    “火?你想用凡火消灭冰魁?”乌鸦本魂苍老而轻蔑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潜龙之火、五行之火、太阴之火或许可以,妖火也有可能,凡火……呵呵,你在异想天开,可惜这里很快就不能施法了,所以我当初才备下潜龙之火,施法之后就不用管了,几个时辰之后才能烧起来,斗转星移阵也灭不了它。可惜,用在你们这群……身上了。”

    异史君忍住了“小虫子”的称呼,慕行秋却不领情,他不喜欢在脑子里无声交谈,所以直接开口道:“有别的办法你就说出来,没办法你就不要开口,能想到的手段我都会试一下,不管它有多异想天开。”

    异史君嘿嘿笑了几声,没有提出新建议。

    附近就有火堆,慕行秋走过去,将水晶眼放入怀中贴身收藏,伸手从火堆里拽出一根半截燃烧的木柴,另一只手里倾斜,让种子落向火把。

    种子很轻。又有冰翅托举,坠势缓慢,像是无风的日子里不小心飘落的花瓣。在半空中缠绵回舞,就是不肯痛痛快快掉到地面去。

    种子像是一只长翅膀的蚂蚁。燃烧的火把对它来说就是一座小山,可事实上,这座小山才是弱者,火焰刚一接触到种子就弱了下去,好像周围的空气突然被抽空了似的。

    离木柴还有五六寸距离,火焰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残骸和一缕清烟。

    异史君似乎哼了一声。

    跳蚤突然从慕行秋身后探出头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舌头将种子卷进嘴里。

    慕行秋立刻扔掉木柴。双手卡住跳蚤的脖子,可是没等他用力,跳蚤自己将种子吐出来了,然后转身撤腿就跑,几十步之后才转回身,低下头,双角冲前,喉咙里呼噜呼噜直响,像是威胁,又像是受了伤。

    这粒种子跟它之前吃过的味道大不一样。

    慕行秋及时抓住种子。冰翅没有一丁点变化,仍然寒冷刺骨,熄灭火焰、冻坏麒麟对它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还是用雪吧。”异史君又开口了。这回声音比较正常,“斗转星移阵就是要让整个世界都被冰雪覆盖,肯定对冰魁有好处。”

    慕行秋其实已经想到了,只是觉得有点冒险,如果种子在这里化身冰魁的话,他就等于引狼入室。慕行秋向四周望了一眼,招呼跳蚤跟他一块向北飞去,那里地势开阔,已经没有妖族驻扎。不会引发混乱。

    冰城一带暂时还能施法,再过不久就要被斗转星移阵禁锢住了。

    异史君明白慕行秋的用意。所以叹了口气,“妇人之仁。如果你需要施展妖术呢?祭品可都在冰城附近。我比你更同情妖族,可是妖族的存在意义就是充当祭品,他们为此而生为此而死,甚至为此而繁衍。冰魁一定是从魔种那里学会了斗转星移阵,整座阵布置下来,至少需要献祭十万只妖族……”

    慕行秋插口——他是真的开口说话,就像是自言自语,看上去有点古怪,跳蚤扭头看了他一眼——提出一个疑问:“妖族总说献祭,献给谁?”

    “这就是一个词而已,没什么实际……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原以为是献给魔王,后来发现献祭就是魔族发明的,他们当然不会献给自己。然后我又想没准这世上还有更强大的种族,他们在暗中操控一切,甚至掌握着法术本源,于是我钻研了一阵古神教,将它广为传播,结果没用,它就是愚民的信仰,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神。所以献祭就是一种施展妖术的手段,就像道统要用法器一样,明白了吗?”

    异史君越说到后面语气越不善,慕行秋这个疑问显然仍在困扰着他。

    慕行秋没有追问下去,老实说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起来随口一问。

    斗转星移阵的禁锢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覆盖,冰城位置偏南,受到影响更早,狼原反而没事,慕行秋和跳蚤可以自由飞翔。

    飞出二十里之后,慕行秋降落在一座小山包后面,选择一块干净的雪地,正要将手中的种子放进去,异史君开口阻止,“等等,你身上有妖器吧?”

    “有。”慕行秋有一只乾坤袋,里面专门储存妖器,数量不少,大都是从殷不沉等几位假异史君那里搜刮得来的。

    “拿出来,有多少拿出多少,这里没有活妖,只好用妖器施法了,效果差一些,但也聊胜于无。”

    慕行秋召出妖器,各种骨、角、羽、眼、心等妖族器官,杂七杂八有上百件。

    异史君教给慕行秋一招囹圄术,能造出一座牢笼,妖器数量越多牢笼越坚固,或许能用来囚禁冰魁。

    慕行秋花了一点时间给妖器摆放位置,将近子夜的时候终于一切妥当,他放下种子,退到妖器圈外静静等候。

    月光皎洁,星云树种子发出了淡蓝色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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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异史君的提醒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拔魔》更多支持!淡蓝色的微光在雪地上摇曳,一打眼看上去好像有十几丈高,慕行秋的目光逐渐上移,猛然发现自己看到的是月光,于是又往下看,觉得那蓝光似乎只有两三尺高。

    光束就是这么怪异,似蓝似白、似大似小、似强似弱,立刻就能引起注意,又时时刻刻想要逃出视线范围。

    “意志不坚的妖族很容易就会被它吸引过来,这是魔族的法术。”异史君在慕行秋脑子里开口了。

    “现在能消灭它吗?”

    “估计不能,种子的力量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只是消灭这束光是没用的。而且冰魁的变化过程可是难得一见,之前见过的妖族全死了,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慕行秋可不想寄希望于运气,他开始施展刚刚学会的囹圄妖术,铺在周围地上的上百件妖器缓缓升起,围着那束淡蓝色的光旋转,速度逐渐加快。

    蓝光持续了一小会,显现出朦胧的人形,地上的积雪顺着形体向上攀升,像是一队队正在筑巢的白色蚂蚁。

    慕行秋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他得身子后倾才能与之对抗,旁边的跳蚤也是如此,一红一黄的两只眼睛警惕地转来转去。

    “普通妖族这时候就会走过去等待被杀死了。”异史君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猜测。

    雪已经升到人形的头顶,三丈余高,身材魁梧健壮,跟灵妖之前挖出来的魔像颇有几分相似。很快,人形身上的雪开始凝结成冰。

    “啊,原来这就是冰魁。”异史君有些着迷。似乎忘了自己是在通过慕行秋的眼睛观察这一慕,“瞧那粒种子。”

    星云树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升到了人形的心脏位置,透过刚刚结成的冰。可以看到它飘浮在那里,像一粒不小心混进去的灰尘。

    人形凝冰之后瘦了一圈。于是又吸引更多的积雪附着在身体上,整个过程不快也不慢,产生的拉力也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强度。

    慕行秋仍然能施法,逐渐增强妖力,众多妖器在半空中旋转得越来越快,已经很像是一座牢笼了,与此同时也遮住了慕行秋的视线。

    “慢一点。”异史君不知不觉用上了命令的语气,“胆子别这么小。只是一只冰魁而已,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厉害,囹圄术肯定能挡得住。”

    人形三次吸雪附身,三次凝结成冰,容貌和形体越来越逼真,可以称为冰魁了,这是一具男性的躯体,光头、光身,眼窝是白茫茫的两个洞,胸膛起伏。居然也在呼吸,鼻孔里喷出白汽,冰块铸成的肌肉看上去既坚固又脆弱。

    冰魁显然没有任何羞耻心。男性特征露在外面,没有任何遮蔽,双手各握着一柄长长的冰剑。

    妖尸上的伤口就是冰剑造成的。

    冰魁的脖子咯吱咯吱地转动,用白茫茫的眼睛盯着人类和麒麟,脸上是真正的冰冷无情,然后他慢慢举起双剑,全身都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别等了!”异史君的声音有点紧张。

    慕行秋立刻增强妖力,全部妖器像旋风一样转动,在冰魁头顶合拢。形成一座坚固的牢笼。

    砰的一声,牢笼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里面的冰魁显然用冰剑发起了进攻。

    随后响声不绝,形成牢笼的妖器不停地飞出来。落地即成碎片,它们都已经被冻得发脆了。

    “冰魁力量不小,你还有妖器吗?”异史君问。

    “没了。”慕行秋并未藏私,早就将所有妖器都拿出来了。

    “你的妖器品质都一般……水晶眼,把水晶眼用上!”

    “你不想活了?”慕行秋吃了一惊,他身上就一颗水晶眼,里面囚禁着乌鸦本魂。

    “水晶眼是妖丹,也是强大的妖器,只有它能镇住囹圄术,而且我也想亲身感受一下冰魁的力量。放心吧,水晶眼是我精心造出来的第一等妖丹,没那么容易被破坏。”

    旋转的牢笼快要支撑不住了,琐碎的妖器一件接一件地被弹出来,慕行秋小心躲避,跳蚤却总想用角接住把它们顶飞。

    慕行秋一只手搂住跳蚤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水晶眼,“你不是想借机逃走吧?”

    “哈哈……”异史君发出一阵不屑的大笑,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相信你是真心想对付冰魁,所以……”慕行秋抛出水晶眼,让它加入牢笼。

    “得便宜……”异史君的声音消失了,没有身体接触,被囚禁的乌鸦本魂没办法将声音传到慕行秋的脑子里。

    水晶眼的加入令牢笼重新稳定下来,不再有妖器弹出来了,砰砰声也变得沉闷一些。

    冰魁的确没有想象中强大,慕行秋甚至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将他击碎,可冰魁还有一项本事没有显露——所有的妖尸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冰,这可不是用冰剑劈砍就能做到的。

    又过了一会,牢笼里的声音消失了,冰魁似乎放弃了抵抗,可慕行秋马上就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意从地面升起,低头看去,只见十多条冰线从牢笼内向外辐射,其中一条正从自己脚下经过。

    慕行秋抬起右脚,狠狠踩下去,冰线碎裂了,牢笼里传出一声闷响,不像是冰剑击撞的声音,倒像是冰魁摔倒了。

    跳蚤立刻领会了这个“游戏”的要义,围着牢笼跑了一圈,用沉重的蹄子踩踏一条条冰线,每断裂一条,牢笼里就发出一声闷响。

    冰魁的实力这么弱吗?慕行秋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冰线全都消失了,旋转不停的牢笼里没有了声音,慕行秋慢慢减少妖力,众妖器速度放慢。牢笼露出了空隙,他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了。

    冰魁双剑支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多了一层白霜,好像已经失去了活力。

    令北方妖族闻风丧胆的冰魁就这么被打败了?慕行秋难以相信。但他还是结束了囹圄术,准备到近前查看个明白。

    妖器落地,像是一大片落叶,慕行秋刚迈出两步就发现不对——水晶眼没了。

    完好的妖器还剩下八十余件,慕行秋尽收眼底,其中却没有他最后抛出去的水晶眼。

    慕行秋加快脚步,绕过白霜遍身已经不再透明的冰魁,果然。水晶眼就镶在冰魁的后背上。

    慕行秋笑着摇摇头,异史君果然想借助冰魁的力量逃跑,其实他完全可以直白地说出来,慕行秋愿意放他出来,一块面对共同的强敌,甚至可以提供帮助。

    可异史君还是要靠自己的计谋,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骄傲吧。

    骄傲过头却会惹出大麻烦。

    高大的冰魁在颤动,身上的白霜像面粉一样簌簌坠落。

    慕行秋也算是身经百战,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极为敏感,双脚用力。整个身体向后弹去,顺势抓住跳蚤的一只角,拽着它一块离开冰魁。

    人和麒麟还在半空中。才跳出两丈远,冰魁爆炸了。

    冰块和白霜都变成了粉末,轰的一声散布到周围十几丈以外,地面如遭陨石重击,下陷五六尺,形成了一个雪坑。

    慕行秋和跳蚤没能及时逃出爆炸范围,但他在后跃的同时,唤起十余件妖器、召出五件法器挡在身前,相应的妖术和法术都没来得及成形。只能凭它们自己的力量起一点阻挡作用。

    只是一瞬间的事,妖器与法器被裹上一层冰。掉在地上成为无用之物,慕行秋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在往外生长冰刺。他也掉在地上,好在不算太高,双脚能够站稳,但是不能动,很快也不能呼吸了。

    慕行秋的眼睛还能视物,用余光看到旁边的跳蚤也被寒冰包裹,歪着头,一只角被他握在手里。

    妖器和法器毕竟挡住了不少冰粉,慕行秋虽然觉得寒意透心,但是还能忍受得了,他屏住呼吸,运起全身力量,和跳蚤一块努力,要将身上的冰挣脱。

    原本镶嵌在冰魁身上的水晶眼坠在地上,慕行秋定睛看去,发现它已经裂成两半,这意味着它再也不是妖丹,甚至不能用作普通妖器了。

    异史君还是逃出去了,可他的魂魄在哪?没有躯体可供附着,他坚持不了太久。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今晚的月亮跟三千年前的那晚一样又大又圆,月圆之夜对我来说总是好兆头。”

    妖器,慕行秋想起来了,异史君可以用妖器造出一副躯体,他伪装成左流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

    “对你来说也不算坏运气,因为我暂时不想杀你。”异史君没有绕到前面来,“你会是漆无上之后的另一位妖族之王,我预感到你的成就会更大一些。冰魁在第一位枢位的布阵即将开始,坚持七天,你就获胜了,到时我会给你那段记忆,可我不能留下,这里太危险,我肩负着更重要更伟大的任务,不应该冒任何危险。左流英给了我一个惨痛的教训,我会一直记着。”

    慕行秋没法开口反驳,他身上的冰层开始出现裂纹,即将破碎,到时候他就能告诉异史君自己无意担任所谓的“妖族之王”。

    异史君猜透了慕行秋的心事,嘿嘿笑了两声,“你以为你看破了一切,其实是弄错了,再灭之法斩断的不是你的雄心,而是情劫。”

    “你不敢承认自己正在淡忘那个女人,所以干脆将一切都弃之不顾。面对本心吧,人类,真正的你才刚刚诞生。记住,用数量或许能击败冰魁!”

    慕行秋猛地挣脱了所有冰块,旋即转身,背后却没有异史君,只有微弱的笑声从空中传来。

    再灭之法斩断了情劫?慕行秋对这种说法感到怒火中烧,他不相信自己会淡忘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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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往昔不再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拔魔》更多支持!慕行秋坐在雪地上,被那股无名怒火烧得浑身发热。

    异史君居然说他正在淡忘芳芳,而且采取了全盘抛弃的手段加以掩饰,好像他在背叛芳芳的同时还显得非常懦弱。

    慕行秋如果是一名莽撞少年的话,他会一直愤怒下去,想方设法也要找到异史君问个明白,可能还会狠狠地打上一架,可他不再是少年了,早已驯服了心中的冲动。愤怒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他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再往前想,当初他为什么没有要回霜魂剑?

    跳蚤也挣脱了身上的冰块,正围着地面上的星云树种子转圈,突然前冲又突然退后,活像一条身躯过于庞大的狗在摇尾戏弄一只甲虫。

    它什么也不用想,更不会反思自己前些天的变化,只需记得带翅膀的种子不能吃就行了。

    慕行秋却不能不想,慢慢地心中生出一股悲哀。

    离开潜龙之火的时候,他曾经感受过纯粹的自由,他曾经想那是因为自己再也不用为任何人、任何事负责了,可是现在又逐渐卷入妖族的生死之战,身边也留下了秃子和跳蚤,而他并不感觉为难,甚至还有一点激动与兴奋。

    霜魂剑、霜魂剑……

    慕行秋不停地念叨这三个字,希望唤起对芳芳的怀念与情感,可是做不到,他仍然能想起从学堂里第一次见面一直到断流城碎丹时的芳芳,满怀温情,足以驱散冬夜里的寒风。可是霜魂剑里的魂魄却是一个陌生人。

    慕行秋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那是芳芳的魂魄,却怎么也无法去除一个念头:那不是芳芳。

    那不是芳芳,她没有七情六欲。比注神道士还要彻底。

    那不是芳芳,她一刻不停地修行。专注于道火本源,境界比慕行秋高出太多。

    那不是芳芳,她再也不会掩齿微笑,只露出两只漆黑明亮的眼睛,再也不会隔着木桌推来一本厚厚的书籍,翻开的那一页恰好记载着慕行秋最关注的一些疑惑,再也不会红着脸将自己面前的鱼肉让出来,希望慕行秋能接过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再也不会立于残破的城墙望楼之上,夜风满袖,与他默契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一切的一切都不会重演,断流城之战结束将近七年,慕行秋才接受芳芳已死的事实,好像有大神通者在现实世界者施展了时间法术:芳芳的死讯放慢脚步,与此同时慕行秋却在正常生活,但噩耗终将到来,跟当初同样沉重,同样令人促不及防。

    剑内的魂魄无论有多么特殊。都不是芳芳本人,灯烛科道士孙玉露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这一点,可慕行秋迟迟没有接受。他存着一丝幻想,即使几次进入霜魂剑没有找到熟悉的芳芳,他仍然执迷不悟。

    可他也做了一些自我欺骗的事情,找种种借口少进、不进霜魂剑,以为这样就不会打扰里面的魂魄,其实他是失望,因为他看到的根本不是记忆中的芳芳。

    异史君不愧是拥有几千年记忆的众魂之妖,一眼就看穿了真相。或许左流英也看穿了,所以他说“你终于认输了”。所以他没有找过慕行秋,却让秃子独自追赶小秋哥。特意带来一句“情劫未度不可重修内丹”……

    悲伤的湖水淹到了鼻孔以下,上面还飘浮着一层愧疚。慕行秋越是思念那个有血有肉的芳芳,越是不得不承认异史君的话:他抛弃的是霜魂剑和里面的魂魄,而不是雄心与责任。

    如此阴险而复杂的手腕,慕行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跳蚤走过来,它终于吃下了那粒种子,恢复了威严凝重的外表,伸出舌头在慕行秋脸上舔了两下。

    慕行秋抬起头,猛然站了起来,南方冰城废墟周围的火堆正在陆续熄灭,表明星云树的种子正在飘落。

    战斗开始了。

    慕行秋没时间再追问内心,立刻向南方疾速飞去,心里开始琢磨异君临走时说过的另一句话:“记住,数量或许能击败冰魁。”

    什么数量?妖族的数量,还是妖器的数量?慕行秋强迫自己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冰魁身强力壮,但最具威胁的招术还是最后的自爆,那一爆足以将至少十几丈之内的所有活物冻结。

    慕行秋用多件法器和妖器挡住了一些冰冻,可他根本没来得及施法,起作用的是法器和妖器本身,跳蚤也帮着分担了一些。

    分担!慕行秋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异史君的意思了。

    仔细想来,他这一路上所见过的斗转星移阵,聚集尸体最多的也不过六七十具,大部分都是十几具甚至寥寥几具。这不只是阵法需要,也是冰魁力有不逮,没办法一下子冻住太多的目标。

    这样一来,锦簇和申尚最初制定的战术就犯下严重的错误,他们让众妖按部族分开,互相支援、照应,无异于给了冰魁各个击破的机会。

    离冰城废墟还有三四里,慕行秋和跳蚤都不能再飞了,斗转星移阵的力量已经漫延到这里,将法术都禁锢住了。

    慕行秋跑向妖族阵地,远远就看见数十只正成形的冰魁,有的只是一束淡蓝色光柱,有的正在吸雪凝冰,有三只已经挥起手中的巨大冰剑。

    冰魁分散在不同的位置,在他们周围,恢复斗志没几天的妖族惊恐万状,缓步绕行,迟迟不敢发起进攻,负责支援的妖族跑了过来,却不敢靠得太近。

    只有一个地方发生了真正的战斗,废墟西北方,锦簇正挥舞着重锤用力砸向比自己高几倍的成形冰魁,数十只强壮的兽妖受到鼓舞。抵住了冰魁带来的恐惧,也跟着挥起兵器击打纯冰的身躯。

    但这不是普通的冰,不管重锤有多重、刀剑有多锋利。顶多砸下一小块冰碴,冰魁不受影响。仍在按部就班地凝成身体,手里多了两柄长长的冰剑。

    慕行秋和跳蚤赶到的时候,这只冰魁正好会动了,向前迈出一步,双剑齐挥,一下子就砍断了七八件兵器,两只妖族被剑锋划过,只来得及张下嘴就倒下死去。伤口刚流出一丝血就被冻住。

    “跟我走!”慕行秋冲着锦簇大声叫道,时间紧迫,他只能下命令而不能做解释。

    锦簇躲过了冰魁的双剑,正要再度进攻,听到慕行秋的话,他停住了,犹豫片刻才带领一群妖族跑向慕行秋。

    “把妖族聚在一起,越多越好!”慕行秋从一只兽妖手里夺过长枪,再次大喊:“跟我走!”

    锦簇也喊出了命令,有一些妖族却不愿意离开冰魁。心里越是害怕脚下越是迈不动步,像是着迷一般跟在冰魁身边,冰剑扫来时也知道躲避。动作拖泥带水,跟迎上前去没有多少区别。

    锦簇从胸腔里发出连声怒吼,转身抓住一名不服从命令的妖族,一下子抛出几十步远,越来越多的妖族跟随饭王一块吼叫,震醒了最后几只还在犹豫的妖族,手忙脚乱地从冰魁身边跑开。

    慕行秋向另一只正在凝结的冰魁跑去,手里晃着长枪,跑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来并不是所有妖族都有夜间视物的本事。于是一声接一声大叫:“都过来,靠近我。不要落单!”

    申尚带着符箓客们跑来,他们一直在鼓动众妖作战。可是效果不佳,恐惧情绪还是在快速漫延。

    申尚太期待慕行秋的回归了,隔着几十只妖族就大声问:“找到办法了?”

    “数量!聚在一起能分散冰魁的力量,越多越好!”慕行秋回答。

    申尚面露喜色,与符箓客们立刻分赴各处,向众妖发出警示。

    最初的战术全被打破了,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慕行秋回头望去,发现冰魁已经追来了,看上去动作迟缓,其实一步就能相当于普通妖族的十几步,冰剑扫过,总有目标倒下。

    剑上沾染的血越多,冰魁的力量就变得越大。

    慕行秋转过身,挺着长枪,从一群妖族头顶跃过,一枪扎向冰魁。

    他必须做点什么,好让自己从心绪的一团乱麻当中挣脱出来,只做寻常的事情不行,得要行走在刀尖上、来往于火海中、单脚立于悬崖边这一类的冒险才行——他需要极端的刺激才能摆脱心中的无数个质问。

    枪头顶在冰躯之上,一下子就折了,可慕行秋没有退却,还将是枪杆刺入冰魁体内,推着他后退数尺,双臂再一用力,枪杆断为三四截。

    慕行秋有一身力气,却没有趁手的兵器。

    一个庞大的身躯从他身边掠过,跳蚤来了,它有力气,还有比钢铁更硬的双角,一下子撞在冰魁腿上,慕行秋高高跃起,踩着冰魁的身体接连几跳,站在肩膀上,抡起拳头,对着正在呼出白汽的鼻孔狠狠砸下去。

    锦簇和一群妖族边跑边回头观望,全都惊呆了,几乎忘了自己在奔跑。

    他们已经是最勇敢的妖族,敢于挥舞兵器与冰魁战斗,可这个人,他简直不是人,拳头比重锤还硬,砸在冰魁的鼻子上,只见冰屑四溅,高大的怪物无论怎么摇头,都没办法将他晃下来。

    脚边还有一头麒麟,双角像凿子一样,每下都能从冰冻的腿上剜下一块来。

    冰魁被激怒了,右手挥剑砍向肩膀上的人类——冰屑像飞溅的血一样弥漫半空,冰魁的脑袋被自己砍掉了,可他没有死,反而继续向前行走,三步后才轰然仰倒,他的一条腿硬生生被跳蚤的角给挑断了。

    逃跑的众妖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望着那一片迟迟未散的冰雾,心都悬了起来。

    “跑!”慕行秋从雾中一跃而出,身边跟着麒麟。

    雪地上出现了十几条冰线,这是冰魁即将爆炸的前兆。

    正常情况下,妖族在这个阶段是不会离开冰魁的,他们会围成几圈,惶恐地等待最后一击,明明不想死,就是不敢逃。可这回不一样,他们有临危不惧的饭王,还有能将冰魁掀倒的勇士和麒麟,他们的命令立竿见影。

    众妖拼命奔跑,慕行秋和跳蚤跟在后面,他来不及聚集足够数量的妖族,只好让大家跑开。

    冰线的延长速度更快,超过了慕行秋的脚步,砰的一声爆炸,地面陷下去一大块,寒气席卷方圆数里之内的所有生物。

    这次爆炸的威力远远超出慕行秋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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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战场上的疯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拔魔》更多支持!活了一百多年,申尚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腿软。

    斗移星移阵对法术的禁锢已经覆盖了冰城周边,道法、妖术、符箓全都施展不了,申尚和二十多名符箓客只能凭双腿跑动。符箓客还好,他们虽然是普通的非妖与半妖,天生体质一点也不比人类强,但是自小生长在艰苦之地,倒也练出一身力气,反而是道门出身的申尚一旦失去法术的帮助,就变得软弱无力。

    道士炼丹之前先炼体,申尚的体质比普通人类和妖族都要好一些,但他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不懂得保存体力,从一开始就全力奔跑,速度比谁都快,没多久就感到气喘胸闷,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

    离开庞山这些年,申尚以为自己受了不少苦,他去往最荒凉最贫瘠的山区,跟最纯朴的妖族生活在一起,可是直到暂时失去法术,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辛苦,之前的一切经历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

    两条腿像山一样重,又像棉一样软,他不明白这两种感觉怎么会同时出现。

    “聚在一起!”他的嗓子也哑了,声音再也压不住兽妖的吼叫,心中忍不住佩服这群丑陋野蛮而不知疲倦的家伙。

    斗转星移阵若是真的布满整个世界,让法术失去用武之地,道统岂不是要一败涂地?申尚心中一惊,觉得道统真不应该就这么隐退,起码应该阻止冰魁布阵吧。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大群妖族的惊呼。

    申尚个子矮。什么也望不见,看到附近有一只高大的兽妖,跑过去说:“借你的肩膀用一用。”

    兽妖的个头是申尚的三倍。比他粗壮好几圈,根本没听到来自下方的话。仍在昂首翘望,直到矮小的人类像猴子一样爬到肩上,他才转过长满胡须的脸孔,惊讶地看了一眼,用力甩了几下,没甩掉,也就顺其自然了。

    战场上的火堆还没有完全熄灭,申尚的天目也还有点作用。他看到了远处冰魁炸出的大坑,不是很深,面积却极广,直径足有三四里。百余名妖族被困在雪坑的范围内,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奔跑、转身、前扑等各种姿势,身上却裹了一层冰,像是一群栩栩如生的雕像。

    饭王锦簇就在其中,手里还拎着重锤。

    申尚的目光继续远望,看见了离爆炸中心点最近的慕行秋和跳蚤,心一下凉了。连他们两个也被冻住了,麒麟的两条前腿还在空中,慕行秋身体前倾。一条腿也已抬起,却动不得分毫。

    众妖失去了主心骨,有的站立不动,有的不明所以,却已感受到情形不对,茫然四顾,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数十只冰魁大都已经成形,正挥舞冰剑在妖群中收割,动作简单而平缓。既无花招也不着急,好像这一生的工作就是斩杀妖族。他们早已熟练到有些厌倦。

    申尚身子一晃,差点从兽妖肩膀上掉下来。伸手抓住一只冰凉的兽角,才勉强稳住身形,可他觉得腿更软了,真想这就坐下,让别人去操心冰魁,他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会。

    还是老祖峰的生活更舒服啊,申尚突然怀念起从前无所事事的日子来,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有人负责,他只需要打开台院的大门,跟初次来访一脸惶恐的小道士们说几句玄奥的话就行——那太容易了,他就算说天气很好,激动的小道士也会自行理解出更多的含义。

    在战场上一切却都简单得让人愤怒,非生即死,冰魁砍杀生命就像园丁修剪树枝那么悠闲而无趣,意义呢?壮烈呢?选择呢?申尚从来没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面对冰魁的屠杀,有些妖族还能做出反抗,而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一只冰魁正在步步逼近,手中的冰剑扬到半空中时,申尚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血迹。

    腿软不再是问题了,申尚感到全身发冷,真希望能变得更小一些,钻进兽妖浓密的头发里,那里既隐蔽又温暖,只是味道不太好……

    兽妖大吼一声,用申尚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一些什么,然后迈开脚步,冲向了比他更加高大的冰魁,高高举起一根头粗尾细的木棒,肩膀起伏,差点将人类甩出去。

    申尚不明白这只兽妖要做什么,更强壮的妖族都被杀死了,他拎着一根木头怎么可能打败冰魁?就算奇迹发生打赢了,又怎么可能躲过强大的冰爆?

    可申尚仍然紧紧握着兽角,没有逃跑也不打算参战,他不想做选择,而是将这项权利交给了脚下的兽妖。

    兽妖没有这么多念头,他有过恐惧和沮丧,可是天生的斗志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才不管死亡是否有意义,只想将手中的木棒砸在那块可恶的大冰坨身上。

    申尚站在兽妖肩上仍比冰魁矮了一大截,他抬头望着那张刀削斧砍出来的面孔,鼻孔里喷出的白汽和白茫茫的眼窝全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像是诱人纵身跳下去的深渊。

    兽妖的身体剧烈晃动,接着向后仰倒,申尚仍然没有松开兽角,他要一块倒下、一块死亡。

    可事情跟申尚想得不一样,倒下的不是他和兽妖,而是对面的冰魁!

    死亡的深渊消失了,申尚如梦初醒,耳朵又能听见战场上的呼叫,眼睛也能看到更多细节:妖族并没有他想象得惊慌失措,他们正按照符箓客们传递的命令聚在一起,向冰魁发起前仆后继的进攻。

    就在申尚面前,那只看上去从容不迫的冰魁,其实双腿已经因为无数次劈砍而伤势严重,兽妖的大木棒给予最后一击,冰魁腿折而倒。

    成群的妖族跳上冰魁的身体,用他们微不足道的兵器继续击刺。冰屑像风吹碎雪一般扬撒在空中,遮蔽了视线,却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

    然后冰魁爆炸了。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脸上没有火辣辣的感觉。而是生出一股透骨的寒意。

    方圆数里之内的三四百名妖族被冻住了。

    申尚也在其中,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终结,恰恰是在死亡临身的时候,他不想死了,也不想再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活下去。

    法力运转缓慢,毕竟还在运转。身体疲惫不堪,毕竟还剩下一些体力,申尚拼命挣扎,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多的力量。

    啪的一声脆响,身上的冰层出现一条裂纹,申尚又生出一股力量,然后他像最粗野的兽妖那样,从腹腔、胸腔,从心底最深处,大喊了一声。

    冰层碎裂。申尚又能动了,他感到全身由内而外地热,那是舒适的热。好像刚刚酣畅淋漓地跑了一大圈,腿也不软了,身体也不沉重了,他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玉如意,随手砸向兽角上的冰块,根本不管这柄主法器有多么珍贵。

    还好,如意上加持的力量还在,比冰更坚硬一些。

    兽妖身上的冰一旦出现缺口,他自己就能挣脱了。也发出一声吼叫,更浑厚高亢。比冰魁爆炸的声音悦耳得多,却也震得申尚耳膜发麻。

    申尚跳到地面。帮助更多妖族摆脱身上的冰,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冲着经过的每一只妖族大叫:“咱们没死,用数量真能打败冰魁!哈哈。”

    他像疯子一样又跳又叫,即使有些妖族已经凭自己的力量挣脱冰层,他仍然冲上去用如意敲打一下,只是为了告诉他一句:“咱们没死!”

    申尚兴奋得简直过头了,看到锦簇带着一群妖族跑来,几步迎上去,举起如意又要敲下去,却被锦簇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在干嘛?”锦簇莫名其妙地问。

    “咱们没死,哈哈!”申尚大笑,仍然不足以宣泄过剩的精力,于是扭头冲着远处一只正在倒下的冰魁,喊出他这辈子第一句脏话,“我草你祖宗!”

    锦簇愣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甩一巴掌将申尚从疯狂中打醒,他在远处看得很清楚,打倒冰魁的根本不是这个家伙,申尚站在兽妖肩膀上,几乎没出力。

    申尚自己冷静下来了,逐渐收起笑容,“慕行秋呢?他没事吧?”

    “他也疯了。”锦簇冷冷地说,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慕行秋吐丹了,你可是庞山道士啊。”

    “哈哈,道士算个屁?”申尚浑身又冒出一股热气,脏话就像神奇的丹药一样,不仅能产生热量,还能激发潜力,申尚挣开锦簇的掌握,跑向最近的一只冰魁。

    他相信,真正的疯子都会在冰魁身边。

    申尚猜得没错,慕行秋和跳蚤正跟冰魁打成一团,跳蚤蹿来蹿去,吸引冰魁的注意,它的角甚至能与冰剑一拼,慕行秋手里多了一柄匕首,插在冰魁胸前,另一只手握拳,四五下就将坚冰击碎,从里面抓出微小的种子。

    冰魁倒下,然后爆炸,寒袭数里,冰裹众生,可他周围的活物太多了,力量分散,形成的冰层薄得像纸,最弱的妖族也能凭自己的力量挣脱。

    申尚追上慕行秋,与他并肩奔向最后几只冰魁,大声说:“咱们打败冰魁啦!他们还以为诅咒生效,妖族会乖乖等死,没想到会遇到反抗。哈哈,咱们赢啦!”

    “还没有,这才是第一天。”慕行秋望见了天边正在升起的太阳,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数不尽的星云树种子连成一条条发光的线,为了争夺一次落地生长的渺茫机会而互相吞噬残杀。

    不知道它们还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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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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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只冰魁留下三十九座浅坑,像是从天外飞来的巨型盘子落在了冰城西、北两个方向,形状规整,几无瑕疵。

    二百多只妖族丧命,大都死于冰剑,只有极少数是被冻死的。

    申尚背对阳光,望着空荡荡的战场,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只要愿意,他仍然能唤起那股令人兴奋的燥热感——不用再说脏话,他已经能自如地控制这种感觉了。

    申尚转身走向营地,觉得妖族的南腔北调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他想找熟人说会话,一块神采飞扬地回忆结束不久的战斗,可是看见昨晚被他站在肩上的高大兽妖热情招手时,申尚笑着摇摇头,看到符箓客们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时,他也没有加入。

    他在妖族各个营地里兜了一小圈,没发现锦簇,战斗一结束,饭王就带领一群妖族外出巡视,申尚于是走进冰城废墟。

    在一片残垣断壁包围的空地中,慕行秋正在向一群妖族青年传授两仪剑盾,他没有休息,也不想休息,可那些学徒却无法压抑心中的兴奋,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慕行秋,好像他是衣锦还乡的大人物,曾经的玩伴有心相认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慕行秋无奈地摇头,今天更不可能让这些妖族进入静心状态了。

    几十步以外的一堵墙下,秃子正在教一大群小妖存想修行,小妖们倒是像模像样地闭眼端坐,蝉翼妖飞飞也在其中。自觉地坐在位置不好的阴影里。

    慕行秋决定找时间对所有小妖都做一次检查,这样做可能没什么意义,妖族就算有道根也未必能修行内丹。慕行秋只是好奇妖与道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相通。

    慕行秋解散妖族学徒,走向两堵残墙之间的申尚。“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申尚已经是老年人的容貌了,这一笑更显苍老,两只眼睛却还有少年的灵动,与吐丹之后的左流英倒有几分相似,“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笑疯子’,给你也起了一个。”

    “是吗?”慕行秋不是很在意。

    “碎冰之矛。”申尚一直忍着不说,一旦开口就再也收不住。“我喜欢你的绰号,不过我自己的也不错,笑疯子,哈,不知道庞山道士们听说这个绰号会怎么想。”

    “他们也会说你疯了。”

    “能让道士们说出这种话,也算是难得了。”

    慕行秋盯着申尚打量了一会,“奇怪,你现在一点也不像道士,比我还不像。”

    “那是因为我看破了很多事情。”

    “你度过崩劫了?”

    申尚的确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申家长子。就连残破的白色墙壁都能让他多看两眼。

    “我没度劫,可我根本不在乎了,修行不是这世上唯一值得去做的事情。道士都被蒙蔽了:有道根就应该修行,修行就要勇攀高峰坚持到底,可是——为什么?”

    申尚之所以来找慕行秋,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是道士,能够理解关于修行的体悟。

    “为什么我不能当符箓师、不能去放马、不能当士兵、不能做商人?为什么道根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我的整个未来?为什么当我不能施法的时候比最普通的妖族还要软弱?瞧,没人想过这些问题,所有被选中的孩子都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就此成为天之骄子。结果呢,没能凝丹成功的人觉得自己是失败者。修行停止不前的也是失败者,于是道统里充满了失败者。只有寥寥几名成功者,他们却一点也不满意。”

    “就像左流英。”慕行秋说。

    “没错。左流英对自己的修行从不满意,因为一旦满意就会遇到叹息劫,他不停地折腾,就为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可是我就想知道,这一切都他妈的是为什么!”

    脏话让申尚又激动起来,嘴角冒出一串泡沫,“昨天晚上我明白一件事情,打败强敌一定得是注神道士吗?不,几千名妖族或者几千名普通人类也能,只是更麻烦一点,但这不是关键……”

    申尚有点语无伦次,眼珠转来转去,好像已经忘了慕行秋,全然是在自言自语。

    “有注神道士,也得有吸气道士,有道士也得有凡人和妖族,从境界上来说有高有低,可是所有人都必须去攀登道法的高峰吗?对于一名符箓师来说,自己的命就不如道士重要?一万名、百万名凡人的性命就不如一位注神道士重要?道统不总是说自己在保护这个世界吗?如果注神道士重要到视凡人如草芥,那这种保护又有什么意义?”

    慕行秋笑了,怎么也想不到会从申尚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左流英恐怕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谁在乎?”申尚摊开双臂,一脸的无所谓,“左流英想当服月芒、服日芒道士,想保护整个世界,那是他的追求,也是他的本事,我没这个能耐,为什么一定要模仿他呢?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张十三?他是三水岭最有名的猎手,捕获的猎物比符箓客还多。”

    慕行秋在一瞬间理解了申尚的意思,最具说服力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神情,那是一个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价值,选定了方向结束徬徨时的激动与喜悦,好像笼中的野兽重获自由,眼中所见仍是熟悉的一草一木,心情却飞到了天上。

    “恭喜你。”慕行秋说。

    “谢谢,我就知道只有你能理解,因为你也不是真正的道士。”申尚意犹未尽,他还没想好自己的路,目光就已经转到慕行秋身上。“你也希望变强,但你跟左流英那些真正的道士不一样,他们为变强而变强。你有其它目标。记得吗,在庞山致用所你带着一群没希望的弟子修行内丹。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找到了你,那时我就想,道统沉寂如死水,像你这种人注定要被埋没。可是谁想到之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呢?你有自己的道路,而且已经走在了上面。”

    “你把我说得比注神道士还厉害。”慕行秋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我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道路在哪,走来走去。每次都是死路,就像这一次,打败了几十只冰魁,可我仍然看不到希望,因为我知道还有更多冰魁,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马上就会全力以赴。”

    “谁也不能保证你能一直幸运地活下去,但我知道这条路是你必须要走的,就算待会有一万只冰魁出现,把你把我把所有妖族都杀死在这里。你还是会走这条路,你是天生的领袖,对别人是乱世和困难。对你却是机会和未来。”

    慕行秋微微皱眉,“你不会还在替异史君说话吧?”

    申尚大笑数声,然后也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很快眉头舒展,“异史君可能给了我一点提示,但这些话是我自己的。”

    大概是觉得慕行秋不甚热情,申尚不想再唠叨了,转身准备告辞,又有一点想法不吐不快。于是指着不远处的众多小妖说:“道统更强大,异史君也比你强大。可你更适合当领袖,因为你不会蔑视单独的一条弱小生命。道统为了胜利可以暂时放弃整个世界。不在乎在这一失一夺的过程中有多少生灵涂炭。异史君为了施展强大的妖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一大批妖族,一点不比冰魁仁慈。可能我站得不够高,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跟着你去闯刀山火海。”

    “你选择我,可能是你站得不够高,我没有随意牺牲他人,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强,而不是我更仁慈。”

    申尚摇头,却没有再争辩,后退两步,转身向废墟外面的营地走去,冲着远处的跳蚤说:“铁皮畜牲,你小时候还吃过我手里的金屑呢,怎么见我这么冷淡?”

    跳蚤扭头在墙上蹭来蹭去,好像根本不知道申尚在对自己说话,该糊涂的时候它总是糊涂。

    申尚走了,慕行秋却没法将他的话一笑置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存想,以去除心中的杂念,他的确得弄清自己要走哪道路了,不能总是被危险追在屁股后面,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主动迎上去。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野林镇居民的下落、龙魔所谓的真相、芳芳的魂魄孜孜追求的道火本源,这些事情与魔族的威胁和道统的隐退纠缠在一起,看似不相关,细究的话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慕行秋什么也不想,当他醒来时候心境平和了许多,甚至可以冷静地思考自己对芳芳的感情了。

    数十名小妖安静地坐在他面前十几步的地方,崇敬地看着他,好像他刚刚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秃子坐在跳蚤两角之间,以一种略带神秘的炫耀语气说:“瞧,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存想,这是修行的第一步,谁能做到谁就能拥有内丹。”

    秃子的介绍是错误的,小妖们却齐刷刷地唔了一声。

    慕行秋就在这一刻顿悟:魔族和道统都在规划十年以至百年以后的战争,异史君也在尽其所能预先安排对策,他想摆脱被追逐的命运,就得早做准备。

    未来就在他面前,他已经着手在做,却没自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必须保住这些小妖,挫败冰魁的下一次进攻,对慕行秋来说就有了更多的意义。

    好像是为了迎合他心里刚刚萌生的计划,饭王锦簇出现在废墟边缘,对他说:“冰魁发来战书了,他们要来一次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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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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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原中间的一片雪地上留下了冰魁的战书,数十具残破不堪妖尸的肢体被拼成了简短的一行字:第六日正午此地决战。

    这些妖尸的伤口看上去还很新鲜,相貌陌生,四周没有脚印,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

    “这回倒省事了,异史君说咱们坚持七天就能阻止斗转星移阵的第一位枢位,冰魁竟然主动给了咱们六天时间。”申尚也跟来了,四处看了看,“这里还真是决战的好地方,一马平川,谁也不吃亏。”

    第一仗打赢了,锦簇的神情却更加严肃,“这六天时间不是给咱们的,是留给冰魁自己的,他们正在调兵遣将,决战的时候就不是几十只冰魁,而是几百、几千。”

    慕行秋没吱声,默默地盯着那一行用尸体碎块摆出来的战书,他在想更多的事情。

    二十多名妖族首领在附近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一声怒吼,用本族语言厉声咒骂,挡住诅咒的影响之后,他们对冰魁的恨意更深。

    “大家的斗志已经不成问题了。”申尚瞧了一眼那些妖族首领,“咱们还剩下多少战士?”

    “男女都算上有八千多名,我打算让十岁以上的妖族全都参战,分担冰魁爆炸时的伤害,这样的话又能多出差不多五百名。”

    “太少了,冰魁已经摸清咱们的底细,肯定会派出足够的兵力。咱们得想办法找到一些援兵。”申尚又瞧了一眼众妖族首领,压低声音说:“还有,咱们的粮食不多了。顶多坚持三四天,你是饭王。可得名符其实。”

    锦簇眉头紧锁,他可以鼓舞斗志、身先士卒,可是寻找援兵和食物这两件事实在让他头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

    “援兵……我待会就派出一批使者,分赴各个方向,以三日为限,看看冰城周围有没有其它部族,争取把他们带过来。回来也是三日,应该能赶上决战。至于食物,把冰城再搜刮一遍吧。”

    “出了斗转星移阵就能施法了,我们可以提供一些符箓,让使者跑得更快一些。你再给我调派一些帮手,我从东边来的时候看到过鹿群,没准可以弄些肉。”

    申尚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但他和锦簇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起不了多大作用。于是一块看向慕行秋。

    慕行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指着妖尸战书说:“这些字是谁留下的?”

    “冰魁啊。”申尚有点失望,还以为慕行秋在想更重要的事情呢。

    “不对。咱们刚跟冰魁打过一仗,他们是一群没有血肉、不知疼痛的怪物,提前施放的诅咒已经失效,他们却一无所知,打法一点也不会变通,所以……”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写字,不会调兵遣将,更不会布阵。”申尚已经明白慕行秋的意思,“冰魁只是一群傀儡。他们背后藏着一位或者几位首领,或者说是施法者。”

    锦簇握紧拳头。冷冷地说:“懦夫。”

    “懦夫总是很安全,也就是说不管咱们杀死多少冰魁。最后还是没办法赢得这场战争。”申尚抬起手在脑门上轻轻一拍,“异史君肯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希望咱们坚持七天,而没说让咱们获胜,狡猾的老家伙。”

    年轻的灵妖有点听糊涂了,“异史君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提前说出来,咱们找出冰魁的首领,就能彻底打败他们了。”

    “大概是不信任咱们吧。”申尚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在慕行秋和锦簇脸上各看了一眼,笑道:“饭王,你还是戴上头盔吧,也好让大家马上就能分清谁是谁。好了,再多的主意我也想不出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去打猎了,希望能弄回几百头鹿来。”

    锦簇招呼三名妖族首领,让他们带领本部妖族跟随申尚去狩猎,又安排另外一批首领分别前往不同方向进发,连行三日然后调头,尽可能带一些援兵回来。

    申尚带着首领们离开了,他会分发一些纸符,让他们跑得更快一些,整支队伍里没有妖术师,只能由符箓客们提供助力了。

    锦簇有意支走所有妖族,只剩下他和慕行秋的时候,他说:“我看到你昨晚的表现了。”

    “嗯。”

    “我应该让位了,你才是真正的王,妖族崇敬你,即使听说你是道士之后,也没有减少这份崇敬。”

    “你真愿意让位吗?”慕行秋笑着问。

    锦簇的神情却更加严肃,“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吗?我希望能为妖族做点什么,但我不是非得当一名妖王,相比于揣摩敌方的阴谋诡计,我更愿意冲锋陷阵。”

    慕行秋没有收起笑容,“妖族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勇者,缺少的恰恰是王者。”

    “群妖之地到处都是妖王,就是现在的冰城,也能找出二三十位来。”

    “他们只是部族首领,不是真正的王者,漆无上有坚强的意志,但是没有大智慧,异史君有大智慧,意志却不够坚定,他活得太久了,害怕一切危险,总是远离战场这样的地方。真正的王者要两者兼而有之。”

    锦簇想了一会,不自觉地像孩子一样咬了一下嘴唇,“这两样恐怕我都没有。”

    “那就从现在开始训练自己,做一个未来的王者。”

    锦簇缓缓地点下头,“你甚至不是妖族,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不能等到魔族杀到自己面前时才做出反抗,那样的话一切就都晚了,我也不想寄希望于奇迹,道统隐退之后总会回来。但是很多人都看不到了,这其中可能就包括我自己和我所在意的一些人。”

    “所以妖族对你来说是一面盾牌,用来缓冲魔族的进攻。”

    “实话实说。就是这样。”

    慕行秋没用任何所谓的大道理修饰自己的想法,他宁愿一开始就坦诚相待。而不是慢慢地互相猜忌,他相信灵妖能理解这一切,就像他必须理解自己一直以来遭受的种种“利用”。

    “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希望你能好好使用这些价值,而不是抱着它们自怨自艾。”这是西介国公主对慕行秋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过得越久越觉得有道理,他已经像公主所说的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在这个台阶上他仍然遭到利用,但也可利用一下别人了。

    利用也有高尚和卑鄙之分,中间的差别就在于是否公平。

    慕行秋没将公主的话说给锦簇,因为此时非彼时,慕行秋不是高高在上的西介国公主,锦簇也不是前途暗淡的致用所弟子。

    “妖族这面盾牌应该掌握在妖族自己手中。”锦簇自己想通了慕行秋的话,不再推让饭王之位,而是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会尽我所能,这次战斗结束之后,你得学会两仪剑盾。给其他妖族做一个榜样,我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建立一个类似于道统的修炼场所。培养更多的妖术师。”

    “妖术师?”锦簇愣住了,“你不怕妖族在里面互相残杀吗?而且十年之内魔族就会杀到,这么短的时间……”

    “哪怕只剩一天,也要为未来着想,谁说魔族一出现就能吞并整个世界?所以咱们拥有的时间不只是十年,如果在这十年之内应对得当,还能争取到更多时间。至于妖族之间的仇杀,有开始就有结束,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人类最终会参加这场战争吗?”锦簇也开始着眼未来了。妖族可以当盾牌,但不能当唯一的盾牌。

    “到了最终。谁都没有选择。”慕行秋已经在思考这件事,甚至想再见到辛幼陶的时候应该让他回皇京。帮助公主争取皇权。

    “关于六天后的战斗,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锦簇的神情仍然严肃而高傲,但他是真心向慕行秋请教,希望得到帮助。

    “首先,你得向全体妖族说实话。”

    锦簇又愣住了,他以为慕行秋会说如何找到冰魁首领,结果却是这样一句,“什么实话?”

    “告诉他们不是必须留在这里,他们已经摆脱诅咒的影响,可以自由离开冰城。”

    “可是……妖族都走了,谁来打这场仗?”锦簇越发惊讶,甚至觉得慕行秋迂腐得过头了。

    “斗转星移阵有七大枢位,冰城只是第一个,如果众妖事后知道你没有说出全部实话,以后的仗就没法打了。”

    “可是我没有隐瞒,我最初就是要劝他们离开的,只是……”

    只是为了激发妖族的斗志,锦簇更强调战斗的重要,宁可战死不可等死,在锦簇的观念里,逃亡是可耻的、不可接受的。

    “起码将年幼的妖族从这里转移,我知道他们不愿意离开父母,你必须说服他们,妖族若想有未来,就不能再拿孩子冒险。”

    “让我想想,小妖倒是可以离开,可是让所有妖族选择是留是走……我得再想想。”锦簇一时间还不能接受慕行秋的建议。

    慕行秋让锦簇自己思考,转身向南边的冰城走去,十几步转身大声说:“冰魁这么快就送来战书,他们的首领肯定就在附近,找到他或许能让战斗变得简单。”

    慕行秋希望自己没给锦簇太多压力,可一位真正的王者总要接受磨砺,就像刀剑必须经受火与水的交替淬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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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