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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散修的心声

    汹涌的雨云之上有一只白色的莲花宝座,似玉似石,极为逼真,大到能容纳一名成年人随意躺卧,护法大司马陈观火说:“这里就是你的位置。”

    陈观火相貌威武、法术高强,在连海山散修当中的地位颇高,在兰冰壶面前恭敬得像是一个极欲讨好母亲的孩子,不在法王面前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几分威严,就连这威严也与法王有几分相似。

    “很好。”慕行秋站在莲花之上,这样就不用御剑了,可以节省一点点法力,“谢谢你送我上来。”

    “慕道士客气了,能有庞山高人协助布阵,连海山上下全都感激不尽。”陈观火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总往下面打量,他是散修,法力再深内丹也不够精纯,这意味着他无法像道士那长时间缓慢呼吸,在高空中待不久,于是拱手说:“告辞。”

    “等等。”慕行秋叫住陈观火,“你觉得鱼龙阵足够完美吗?”

    “法王花费二百年时间构思出来的大阵,当然完美无缺。”

    “可是她昨天晚上才发现高空之处有漏洞,要不是我在的话,她甚至没办法弥补。”

    陈观火骄傲地昂起头,“法王说你是镇守莲花位的最佳人选,我相信法王的判断绝不会错,但你不是唯一的人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轮流来此镇守,效果不会差多少,鱼龙阵仍然是天下第一大阵,足以与任何一家道统决战。”

    陈观火钻入雨云,很快消失不见。慕行秋心想自己把这位护法大司马得罪了,他在莲花正中间坐下,鱼龙阵还没有正式开启,他无事可做,正好可以仔细想想刚从兰冰壶那里得到的指点。

    如果这就是左流英的目的,那他可是大获全胜,慕行秋在这不到半个时辰里领悟到的法门超出了过去几年的所得。只是转念之间他就觉得不可能,左流英才不会为他大费周章,禁秘科首座的计划里容不下这么渺小的事情。

    慕行秋很快将左流英从脑海中驱逐,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招出幼魔。

    念心两派。一虚一实,兰冰壶一说出这句话,慕行秋就想到了幼魔,幼魔已经几次帮助他战斗,而且跟他一样学的是念心幻术,正是虚实结合的最佳伙伴,唯一的问题是,这位伙伴不常出现。

    慕行秋试着将它招出来,可是做不到,只有在危急情况下它才会打破常规。平时仍然是七天一次,在夜里二更左右现身。

    “或许有一天幼魔也能成熟起来,就像左流英的真幻一样。”慕行秋喃喃自语,他没在兰冰壶面前提起过幼魔,兰冰壶也没有表现过任何兴趣。不管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在装模做样,慕行秋都不想再将幼魔牵扯进来。

    他放弃召唤幼魔的尝试,改为一遍遍地对自己小声说:“我务实,幼魔务虚……”既然幼魔知道他内心的一切想法,就该听到这句话,等到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表示赞同或拒绝了。

    至少自语了十遍,慕行秋开始摸索纯以意念驱动鞭子的法门,让鞭子动起来很容易,可是全身一动不动却有点困难,手腕总是不自觉地用劲。数年的存想修行被证明还是大有用处,一刻钟之后。慕行秋已能控制住肢体不动,虽然不够熟练,但是鞭子的力量的确有所增强,他相信等到连全身肌肉也不再绷紧之后,效果还会更好。

    有人靠近。数量还不少,慕行秋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些人不是敌人,而是布阵的散修,就在雨云之下,比他低了大概两三里,这差不多也是道士与散修的距离,慕行秋只是吸气境界的普通道士,缓慢呼吸几个时辰对他来说也只是最基本的素质之一,散修们即使法力更强大,却做不到这一点。

    早在断流城的时候慕行秋就发现这个特点,散修的内丹不够纯粹,施法时浪费较多,这是他们弱于道士的最根本原因。

    一阵惶恐不安的情绪倒映在慕行秋的心境之湖上,这股情绪来自雨云下面的散修。

    慕行秋在断流城养成了探测人心的习惯,不是兰冰壶的一番话就能轻易改变的,他刚想收回幻术,又改了主意,晚一天放弃务虚派没有大碍,他想知道散修为何惶恐,还想知道皇隐城都督符皓所谓的漏洞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能感受到情绪,却无法看清情绪背后的原因,他只知道,数千人正在雨云下方集合,各占方位,用天目俯视,甚至能看到他们,惶恐情绪如此强烈,慕行秋差点以为这就是漏洞了,只要乱荆山的道士发出一招强大的法术,似乎就足以将这些散修吓得奔逃。

    突然间他能听见声音了,这是无数人的嘈杂,奇怪的是,其中几乎没有对话,全都跟他刚才一样喃喃自语。

    声音太多,反而无从听起,但是有几句经常出现的话慕行秋听得清清楚楚。

    “求神灵保佑,今天别让我死。”

    “法王为什么还不死?她多大年纪了?到底想活多久?”

    “希望法王今天大败。”

    ……

    这是连海山修士团的心声。

    慕行秋深感意外,在外人看来,连海山修士对生杀法师王忠心耿耿,连一句暗示性的坏话都不敢说,没想到心里却对兰冰壶充满恶毒的诅咒,比那些临时加入的散修还要口无遮拦。

    更让慕行秋意外的是,他本来没有听到他人心声的本事,就算升到幻境第三层也一样,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他的法术,而是鱼龙阵成形期间的效果。

    一个特别清晰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听见了吧,这就是我连海山的散修,一群不知感恩的牲畜,非得用皮鞭才能让他们在一起合作。”

    是兰冰壶,只有她和慕行秋能听到这些声音,散修们都以为自己的心声仍是秘密。

    慕行秋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做不到将声音传到兰冰壶那里。鱼龙阵由兰冰壶操控,只有她能调出任意一人的声音。

    陈观火的心声传来,“老太婆难道看上小道士了?他不过才是吸气境界,难道比我还强?道根、道根,一个道根比几十年的追随与征战还重要?我立下多少功劳,居然还是得不到赏识,到底为什么?符皓说得对,连海山修士应该给自己安排退路,老太婆快要不行了,她讨好庞山小道士,对乱荆山怕得要死,早晚会被杀……”

    “够了。”慕行秋大声说,“我只帮你这一次,连海山的事情与我无关。”

    “记住你的话,连海山的事情与你无关,就留在这里不要移开半步。”

    慕行秋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兰冰壶似乎刻意挑拨他与散修的关系,可这完全没必要,他根本不认识这些散修,更不想参与连海山的任何事务。

    人心不稳恐怕就是符皓所谓的漏洞,可兰冰壶早已心知肚明,想必也找到了解决办法。

    下方的雨云发生了变化,成团地翻涌滚动,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很快,那些嘈杂声消失了,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的位置与身份,再无半点怨言与惶恐。

    慕行秋恍然大悟,兰冰壶追雨不只是为了纪念往事,她能通过雨水施法,将数千名散修牢牢控制在手里,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否忠心,只要数量和一定的实力。

    慕行秋位于雨云之上,淋不到雨水,可他仍然渐渐感受到了兰冰壶的法术,媒介是他坐下的白色莲花。

    鱼龙阵启动的时候,仿佛有一连串的闪电在他的脑子里劈过,要将他的一切思绪劈得粉碎。慕行秋的本能反应是将闪电全都撵出去,可他马上想起自己的承诺,他答应过兰冰壶,不会抗拒外来的力量。

    于是他将自己的意念收束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任凭闪电占据他的身体,支配他的内丹。

    他没有被控制,只要愿意,任何时候都能夺回身体,但他也不敢大意,生怕一不小心就此成为兰冰壶的傀儡,或者被夺走重要的记忆。

    整个鱼龙阵开始前进,慕行秋发现自己的内丹开始快速旋转,激发出大量法力,离开身体之后却没有形成任何法术,而是到了其他散修的体内,与此同时也有大量法力涌入他的经脉,数千人由此组成了一个极大的循环,怪不得秃子不能参与,他只剩一颗头颅,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法力运行。

    慕行秋有点佩服兰冰壶了,她用这种方式将实力一般的散修凝聚成为一个可与高等道士相媲美的整体,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道士们虽然经常配合作战,但是像这样彻底的合体,谁也不愿意。

    慕行秋所在的位置并非鱼龙阵的耳目,所以无从了解外面的情况,只知道整个大阵走了一段路,停下,没多久,战斗开始了。

    战斗并不激烈,兰冰壶只想展示力量,而不是真与乱荆山决战。慕行秋感到法力流动速度更快,他的位置肯定是一处特别重要的中转站,大量法力在此处集合,然后再转到别处去,就像是道士的上丹田泥丸宫。

    突然,神行电掣鞭自己从袖子里穿出来,瞬间暴长了数十丈,像一条细细的黑色游龙,迎向了正在寻找漏洞的敌人,根本不受慕行秋的控制。

    杨宝贞来了,她曾经从这里突入鱼龙阵,还想如法炮制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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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谁胜谁负

    杨宝贞与慕行秋,全都失去了对自己躯体与力量的控制,由他人操控,相隔数里,在一片惊涛骇浪般的雨云之上展开斗法。

    唯一的区别是慕行秋仍保持清醒,随时都能夺回对自我的控制权。

    慕行秋第一次正面领教星落道士的实力,在这之前,他只见过星落道士与妖魔作战,至于曾经试图逼出魔种的申准,从始至终也没有使出全力。

    杨宝贞右手捏法诀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拨弄琴弦一般,五指随时都在变化,她是五行科高等道士,同样能召出五彩巨龙,表面上它只是与黑鞭缠斗,其实每一次法诀调整,巨龙的力量与攻击方式都会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条不受慕行秋控制的黑鞭,力量翻了数十倍,在鱼龙阵的支持下,它已经远远超出吸气境界和幻境第三层所能达到的极限,不仅接住了敌人的法术,慢慢地甚至生出反攻之意。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杨宝贞的目的是寻找漏洞,漏洞不存在,她不想纠缠下去。巨龙调头,以身躯阻挡黑鞭,杨宝贞转身准备重回雨云之下,她已经见识到连海山修士团的威力,这就够了。

    黑鞭打散了五彩巨龙,自行缩回,兰冰壶也无意死追滥打。

    鱼龙阵承受的压力骤减,慕行秋完全是灵光一闪,突然收回对自我的控制,站起身,冲远去的杨宝贞喊了一声:“道火不熄!”

    正在飞行的杨宝贞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莲花宝座上面的青年道士高举右手,捏出道统最基本的法诀拇指抵住无名指,其余三指竖直,指间留有空隙,是为道火诀。

    她没做出任何反应,钻入雨云消失不见。

    慕行秋坐下重新与鱼龙阵合而为一,略感遗憾。道火诀是杨宝贞在养神峰教给弟子们的第一种法诀,他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可受到乱荆山控制的杨都教却已物是人非,连回忆都没了。

    兰冰壶展示实力的过程没有结束,很快又有一场新战斗,发生在雨云之下,慕行秋尽忠职守,坐在莲花宝座上不动,任由法力在己身进进出出,只在间隙时向下方望了一眼。这回的对手是一名陌生的乱荆山女道士,容貌比兰冰壶还要苍老,显然不肯露出真面目。

    慕行秋很快收回天目,默默观察鱼龙阵。

    兰冰壶的确有点本事,花两百年时间创建并完善的阵法,将数千散修融为一体,模仿道士施展法术的方式,发挥出强大的威力,远远超过各自为战的效果。

    法阵突然发生剧烈晃动。好像某个部位被对手击中了,经由慕行秋体内流过的法力暴增,他自己的内丹也以全速旋转,为这股法力洪流做出贡献。

    如同颤栗一般的晃动感渐渐消失。法力减弱,接近于无,又一场战斗结束了,鱼龙阵仍是获胜一方。没有趁胜追击,兰冰壶已经达成目的,为连海山争取到有利的谈判地位。

    过了小半个时辰。鱼龙阵解散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慕行秋又一次听到散修的心声,刚才那一次晃动造成至少三十名散修死亡,幸存者对法王的恐惧更深了,几乎快要到了发疯的地步。

    为了保住性命而牺牲一只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是当这只手是由数十条鲜活的生命组成时,感受就颇为不同了,散修们都知道,下一次被牺牲的人可能会轮到自己。

    “咱们的交易结束了。”兰冰壶的声音终结了一切,慕行秋再也听不到散修的心声,甚至没来得及弄清那股恐惧到底会走向何方:崩溃还是反抗。

    慕行秋御剑穿越雨云,雨势已经很小,地面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散修与乱荆山道士都已离开。

    混沌崖是一处不太显眼的海边悬崖,时刻都在承受海浪的冲击,在海水的侵蚀与冲刷下,石头上连块苔藓都不生,像是一只死亡巨兽的骨架。

    只牺牲极少数散修就达成目标,这让兰冰壶心情颇佳,她站在车厢门口,微微扬头,“三天前的这个时候,左流英跑来跟我打赌,时限已经过去,我没有被任何人说服,所以他输了。但你也不用遗憾,你我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原本我对你不抱太大希望,现在看来,没准若干年之后你真能重建念心科。作为交易的一部分,也为了结束我对那个预言的最后一点关心,我送你这份礼物。”

    兰冰壶一扬手,将礼物抛给慕行秋。

    慕行秋接在手里,是秃子的头颅,他又陷入昏睡状态,嘴里咬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还很新,似乎刚刚制作完成。

    “念心科的大部分法门都在几万年前就被毁掉了,我在剩下的法门中当挑选了几样,或许对你有用。”

    慕行秋将册子收起,抱着头颅再次御剑升起,说了一声“谢谢”,打算去找庞山的人,他原以为左流英等人也会来混沌崖,却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

    “等等。”兰冰壶意犹未尽,“你知道刚才与鱼龙阵斗法的人是谁?”

    “庞山道士杨宝贞,还有一名乱荆山道士。”

    “嘿,准确地说,杨宝贞才是乱荆山道士,至于第二名道士,她叫冯再苏,是灯烛科的隐士,年纪比我还老,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兰冰壶停顿片刻,仔细观察慕行秋的神情,“冯再苏是左流英多踏浪城找来的帮手,在你的协助下,我打败了她。乱荆山对此很满意,几天之后,我将与风如晦会面,商谈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协议。所以,你不用谢我。”

    慕行秋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兰冰壶略感失望,“沿着海岸向西北飞,你会找到左流英,告诉他,谢谢他送来的得意弟子,姨母大人很满意,等到他被司命鼎控制的时候。没准我会借来玩几天。哈哈。”

    “你真是一个怪人。”慕行秋又升高一点,“你早就知道左流英会找来帮手?”

    “他一说要去踏浪城我就知道了。”雨已经停止,兰冰壶的好心情也快结束,“去吧,小子,带着我给你的书册,左流英毕竟是个聪明的小混蛋,他知道我舍不得杀死一名大有前途的念心科弟子,所以放心地把你交给我,但我现在心结已了。以后你还是躲着我走吧,念心科唯一传人,最好不要死在我手里。”

    慕行秋向西南方望了一眼,对兰冰壶说:“你还是输给左流英了。”

    “我不这么觉得。”兰冰壶将慕行秋的话当成惨遭羞辱之后的徒劳反击,一点也不相信,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

    “左流英知道你是不可能被劝服的,他让我留下,既不是为了拉拢你,也不是为了完善我的念心幻术。而是为了你的鱼龙阵。”

    “小子,撒谎也得有点真实的基础,我的鱼龙阵顶多相当于一名星落道士的实力,左流英就算学去又能怎样?”

    “你很久没用预言之火观照过自己吧?”

    兰冰壶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你只研究念心幻术,从来没有修炼过,可是整个鱼龙阵全靠幻术维持,其实你已经不知不觉学会了一点念心幻术。并且融合在五行法术当中。”

    兰冰壶脸色更加阴沉,“胡说八道。”

    “你对幻术的运用颇为独特,给我非常大的启发。这就是左流英想要的结果。”

    “笨蛋,你的幻术才只是第三层,就算受到启发又如何?左流英想凭鱼龙阵打败乱荆山吗?痴心妄想。”

    “我们没有五千散修,用不上鱼龙阵,可是我有十万魂魄。”

    慕行秋向西南方飞去,数里之后,地面上有个声音在叫喊,“慕道士,带上我,我还有很多秘密……”

    慕行秋降低,抓住半妖飞跋,继续前进。

    兰冰壶有机会拦住慕行秋,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沉默地望着庞山道士的身影,直到慕行秋彻底消失,她也没有动一下,“用鱼龙阵催动魂魄之力?愚蠢,这绝对是愚蠢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兰冰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存有疑惑,随手一指,湿漉漉的石头上升起一堆绿色的预言之火,离她只有数尺之遥。

    她至少有一百年没有面对预言之火存想了,对阴阴科道士来说,这根本算不上考验,她很快进入存想状态,又很快退出来,在绿光的映照下,整张脸孔第一次显露出无可挽回的苍老与疲态。

    “两个混蛋。”她嘀咕道,好心情全都没了,“我要去乱荆山,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沦落深渊。”

    慕行秋沿着海崖飞行,不理睬飞跋的讨好与唠叨,在二百里之外的空中见到了庞山道士发出的信号:一团凡人看不真切的火球飘在高空。

    庞山道士都在,还有乱荆山的孙玉露和那个被鱼龙阵打败的冯再苏,以及另外几名陌生的道士,从发髻和簪子的形状判断,居然来自不同的道统。

    慕行秋尚未落到地面,杨清音就迎上来,“听说你也在兰冰壶的阵法里?你知道阵法攻击的人是谁吗?还有申庚跑哪去了?你知道兰冰壶将养神峰送给乱荆山当礼物了吗?”

    杨清音的问题太多,慕行秋回答不了,直接走向左流英,举起缠绕着霜魂剑的左手,“这就是你的目的?”

    左流英点点头,“我希望由庞山弟子驱动秦凌霜的魂魄。”禁秘科首座的回答就此结束,转向十余里之外的森林,“人齐了,出发去乱荆山吧。”

    除了左流英和慕行秋,其他人都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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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碧林之会

    (感谢读者ryankim的飘红打赏,同时恭贺ryankim成为本书盟主)

    南方森林里的古树高大挺拔,让庞山道士们想起了老祖峰上的参天树,只是这里的苔藓实在太多,地面、树干、稍矮一些的枝叶上全都覆盖着毛耸耸的绿衣,好像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活物闯进来过。

    在如此古老的森林里,再苍老的道士也显得年轻了。

    所有人都不准施法,全靠两条腿在湿滑的绿色地面上行走,即使是道士也不免磕磕绊绊,尤其是半妖飞跋,连滚带爬地跟在慕行秋身后,每次想要靠得近一点,都会被秃子凶恶的目光吓退。

    慕行秋还没想好如何处置飞跋,全当他不存在,小声问从后面跟上来的辛幼陶,“这七名道士是什么来头?”

    辛幼陶看了一眼被苔藓染色的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左首座带我们进入踏浪城,住进一家小客栈,没多久这些道士就来了,一个比一个老,跟左首座好像都挺熟悉,看他们的装扮,都是乱荆山、棋山、召山这三家的道士。”

    走在前面的杨清音停下脚步,转身说:“他们都是道统的隐士,不知道怎么被左流英找出来了,真是的,在断流城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帮忙啊?跟连海山打了一仗,没怎么样呢就认输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否会被前面的道士听到,一点没有压低,在空荡的森林中回响。

    小青桃离杨清音最近,转身冲她嘘了一声,等回响完全消失之后才说:“隐士是不能轻易出山的,他们在归隐之前就立下誓言不再参与任何一家道统的事务,除非整个道统都遭到危险。庞山遇袭只是一家道统的事情,风如晦抢占司命鼎。可是关系到九大道统。”

    杨清音当然知道隐士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是哼了一声,稍稍压低声音,“隐士都是自私的家伙。”

    森林里早早就黑了,没人点灯,道士们暗中也能视物,只是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更不顺当了。时至半夜,前方的左流英和七名隐士终于停下,孙玉露是带路者。站在一块巨石附近,对大家说:“应该就是这里了,等一会吧。”

    整座森林几乎都覆盖着苔藓,只有这块半人高的灰白石头是个例外,它看上去已近暮年,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得七零八落,道士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不小心喘口气就将标记毁掉。

    高等道士们都很沉默,静静地分散站立石头附近。很快就与周森的环境相融,年轻的道士走到远处休息,杨清音来到慕行秋身边,有个疑惑她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左流英把你留在兰冰壶那里到底是为什么?”

    辛幼陶和小青桃凑过来,两人也有同样的疑惑,左流英说走就走,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我只是猜测。”慕行秋也是想了好久才大致理顺左流英的计划。“连海山接纳过许多外来的散修,估计就是他们将鱼龙阵的情形辗转带到了断流城,左流英通过祖师塔能了解到种种传言。觉得兰冰壶创建的这套阵法对我催动剑里的魂魄之力有用,所以将我留在兰冰壶那里。”

    “他怎么知道兰冰壶一定会教你阵法?”辛幼陶问。

    “左流英大概知道鱼龙阵有漏洞吧,兰冰壶想堵住漏洞就必须找道士帮忙,我是现成的人选,我在高空镇守的时候明白了阵法运转的法门,的确对催动魂魄之力很有帮助,能让力量更强大,损害却极小。”

    “事先多说一句,会让他吐血吗?”杨清音十分不满,她连夜跑去送消息,半途中还与踏浪国符箓师发生过小小争执,结果申庚跑了,养神峰落入乱荆山道士之手,左流英和几名隐士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派出一个人与连海山散修斗法,没怎么打就宣告结束。

    “兰冰壶不知不觉学会了一些念心幻术,他怕早告诉咱们计划,会被兰冰壶以幻术发现。”慕行秋第一次替左流英说话,就因为左流英进入森林前的那一句“我希望由庞山弟子驱动秦凌霜的魂魄”,在慕行秋心里,存在于剑内的魂魄比什么都重要,他的确不想让乱荆山道士操控。

    “咱们在这儿等什么?”小青桃轻声问,虽然与那些隐士相隔十几棵古树,相互间甚至望不见,她还是有点紧张。

    “还有灯烛科的道士要来。”孙玉露不知何时到了,从树后走出来,带着笑容的脸孔微光闪烁,令人想起关于乱荆山美艳道士的种种传说。

    “然后咱们就能进攻乱荆山了吧?”杨清音眼睛一亮。

    “难说,隐士的意见并不一致,灯烛科内部也有分歧,就看左流英能不能说服大家了。”

    又是要说服,杨清音随手向最近的一棵古树射出一团火球,“还有什么可分歧的?再分歧机会都没了。”

    施法对道士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虽然左流英早有不准施法的要求,杨清音还是没管住自己。

    半妖飞跋一直站在十步以外,正好挨着火球前进的方向,吓得抱头蹲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惨叫。

    火球没有击中目标,原本毫无异样的绿幽幽古树,居然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女道士来,身材颀长,相貌冷峻,伸手抓住火球,两手搓了几下,火球消失了,“不要惊动敌人。”

    “大拘魂师。”慕行秋认得此人正是助他在断流城拘魂的灯烛科道士之一,当时都是老妇装扮,最后坠落的时候却露出本来面目,他虽然只瞥过一眼,却有印象。

    大拘魂师对慕行秋的印象更深,她是星落道士,原计划在最后时刻置换秦凌霜的魂魄,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还险些折在吸气道士手中,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仇视,只是目光比较冷漠。“你们已经身处乱荆山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些,别引起风如晦的注意。”

    “这里就是乱荆山?”杨清音很意外,此地古树众多,却没有山的样子。

    “碧林是乱荆山的外围防护之一,现在处于战争时期,防护就更严了。”孙玉露来这里就是为了迎接大拘魂师,示意大家一块去见左流英,在路上又向年轻道士们补充说:“东南方是乱荆山的门户,碧林位于西南后山。不容易被发现。”

    左流英和七名隐士都向大拘魂师行以道统之礼,马上就交谈起来,用的是低等道士参与不了的方式:全都不张嘴,所有话语都在脑了里互相传递。

    连餐霞境界的孙玉露也参与不了谈话,对慕行秋等人说:“他们很可能会讨论一会,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休息吧。”

    更好的地方是一个树洞,布置成存想室的样子,只是地方更大,排放着十只蒲团。墙边有衣架、高大的镜子和几套盥洗用具,是乱荆山独有的特色,庞山的存想室可没有这些东西。

    秃子欢呼一声,扑向最大的一面镜子。照来照去,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的脏东西擦掉。

    半妖飞跋也跟了进来,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好像犯了极大的错误。随时都会被赶出去似的。

    “灯烛科不是很想夺回乱荆山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几人分别坐下,慕行秋立刻询问,虽然听不到高等道士们在说什么。但他从大拘魂师的眼睛里看到了退缩情绪,这与念心幻术无关,只是单纯的观察。

    攻打乱荆山本是灯烛科的主意,可是大拘魂师从树干中走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了当初在断流城的急迫。

    孙玉露没有否认,在几名吸气道士脸上扫了一遍,“事情比之前预料得要复杂,你们看到白天时乱荆山与连海山的斗法了。”

    几人不仅看到了,慕行秋甚至还参与了。

    “连海山赢了,不是吗?”辛幼陶说。

    “连海山第一战赢的是杨宝贞,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可风如晦已经能够完全操控庞山道士,甚至放心让杨宝贞独挡一面。”慕行秋说。

    “问题就在这里。”孙玉露长叹一声,“当初我们逃离乱荆山的时候,庞山诸道友还只是被监禁,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被风如晦牢牢掌握。”

    道士们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庞山宗师以及五行科一多半弟子都已成为乱荆山的傀儡,风如晦实力大增,远远超出灯烛科叛逃的损失。

    “风如晦的实力比宗师还强吗?”小青桃问。

    “她本身只是星落境界,不比大拘魂师强多少,远远弱于庞山和乱荆山的宗师,可她有神魂和司命鼎。”孙玉露停顿片刻,“如果七位隐士拒绝参战的话,灯烛科怕是也要退出。”

    “咦,不是你们向庞山求助的吗?”杨清音在蒲团上直起身子,跪坐起来。

    “当然,可是灯烛科的求助就是为了增强实力,打一场起码胜负皆有可能的战斗,如果必输的话,我们不想送死,你们更不应该。”

    慕行秋在左手腕上轻轻摸了一下,“有芳芳的魂魄也不行吗?”

    “她的魂魄当然很有用,可是咱们得能见到风如晦才行,她已经控制住了星落道士,如果两位宗师……”孙玉露又一次停顿,只看着慕行秋,“而且催动魂魄之力是一项复杂的法术,灯烛科道士修行十年、百年都要小心翼翼。”

    慕行秋明白了,灯烛科退缩的最重要原因不是风如晦太强大,而是左流英不允许她们接手霜魂剑。

    慕行秋也不允许,他正要开口表明自己的决心,正在照镜子的秃子转头说:“小秋哥,左流英让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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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驱魂之术

    每一位道统隐士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漫长故事,他们希望永远不为外人所知,却避不开那些几百年前就已相识的故人。

    左流英就是这样一位故人,他虽然很少离开老祖峰,当年却有不少道士慕名前来与他结交,一块探索道法的新领域,也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争执,偏偏左流英对一切过目不忘,普通道士只是记忆力更长久,他却连当时每个人的细微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在退隐之前都立过誓言,如果九大道统遭遇灭顶之灾,你们愿意重新出山,为道统献出生命。”

    七名隐士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能对此做出否认,历代的隐士们都立过类似的誓言,只有他们居然真的面临实现誓言的机会。

    乱荆山隐士冯再苏是一名优雅的老妇人,身上的道袍有些宽大,似乎是临时借来的服装,她的微笑与举止更像是招待客人的贵妇,与古朴苍凉的森林格格不入,“我们立过誓言,可是九大道统真的遭遇灭顶之灾了吗?眼下的情况更像是庞山与乱荆山的恩怨,与其他道统关系不大。”

    慕行秋走到左流英身边,静静地站立,心想这些道士大概是为了让他也能听到,才改为开口说话,可他没有仔细听,而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奇怪:比他还显年轻的左流英像教书先生一样咄咄逼问,七名老态龙钟的隐士则像是心怀鬼胎的学生为自己辩解,乱荆山的大拘魂师呆呆地望着一棵古树,似乎这场争论与己无关。

    隐士们一个接一个发言,意思都与冯再苏差不多,乱荆山内部的真实情况无人知晓,所谓风如晦盗取神魂掌控整个乱荆山与庞山一部分道士,都只是传言而已,即使传言是真的。这也是两家道统的争执,而不是九大道统的危机。

    接下来,他们开始争论一些多年前的细节,比如当年立誓的时候还有谁在场,乱荆山、棋山、召山的隐士来了,其他几家道统的隐士为什么没有露面?是已经仙逝,还是找不到?诸如此类。

    慕行秋一句也插不进去,于是鼻观口、口观心、心照内丹,进入半存想状态,这对修行的助益不大。却可以摒除杂乱的心绪,专心想事情。

    “慕行秋!”

    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幽暗的远古森林,偶尔有星月的光芒透过树隙照射进来,映得绿色地衣像是一泓泓千年深潭。

    乱荆山的大拘魂师正盯着慕行秋,“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驱魂之术。”

    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的?慕行秋完全没注意到,他向左流英看了一眼,得到可以施法的暗示,向前走出几步。面对所有道士,从左手腕上召出霜魂剑。

    大拘魂师取出一盏油灯,弱小的火苗发出宽达数丈的淡黄色光芒,她得掩饰慕行秋的法术。以免引起乱荆山的注意。

    慕行秋从鱼龙阵领悟到一些催动魂魄的法门,只在心里演练过,这是第一次正式施展出来。

    他以念心幻术感应剑中的魂魄,然后将自己想象成魂魄中的一员。努力将所有魂魄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整体、一名道士,而他就位于上丹田泥丸宫。控制着一切。

    组成魂魄大阵花费了一点时间,因为他还不够熟练,接着他催动魂魄,释放出极少一部分力量。

    油灯发出的淡黄色光芒开始转动,很慢,慢得用眼睛不易察觉,被灯光笼罩的隐士们却都感受到了弥漫周身的力量。冯再苏也是灯烛科道士,对驱魂之术非常熟悉,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情。

    慕行秋停止施法,看了一眼手中的霜魂剑,剑身上的纹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说明他这次施法并未造成损害。

    “这是与灯烛科截然不同的法门。”冯再苏收回手臂,寻思了一会才开口,“我们不会直接与魂魄发生接触,可这位慕道友突破了禁忌,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

    “生魂不是会被死魂吞噬吗?”大拘魂师说,她认得冯再苏,说话的时候微微低头,显得很恭敬,“所以灯烛科才禁止拘魂师与魂魄直接接触,我们通过法器催动魂魄,可慕行秋绕过了法器,霜魂剑在他手里只是一个魂魄的容器。”

    一名男隐士说:“这股力量与众不同,的确不太符合道统的规矩,可这位慕道友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这很奇怪,按理说十多万死魂的排斥力量是很强大的。”

    “因为慕行秋只用了很少一点力量,等到需要催动全部力量的时候,排斥就会非常明显了。”大拘魂师坚持叫慕行秋的全名,而不称“道友”。

    冯再苏点点头,“很可能就是这个道理,总之让慕道友持剑驱魂,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不仅会影响到整个进攻计划,对他自己也极具危险。”

    隐士们又开始了争论,生魂、死魂、拘魂、驱魂几个词反复出现,他们在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找出一个又一个例子,试图契合慕行秋的特殊情况,却总是不尽相同。

    “我知道了。”慕行秋突然说,看见众人的目光全都投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了,“是芳芳,她接受我的生魂,所以我才能与魂魄接触而不受影响,肯定是这样。”

    隐士们沉默了一会,最后开口的还是大拘魂师,“这不可能,魂魄就是魂魄,没有辨识能力,相互间无法交流,更不用说认出外来的生魂,绝无可能。”

    “灯烛科对魂魄的了解有多少?”慕行秋想起孙玉露说过的一些话,“你们只是利用魂魄的力量,对魂魄本身其实了解甚少,如果芳芳的魂魄毫无特别之处,怎么可能用来对付风如晦?怎么能夺回神魂?”

    大拘魂师轻哼一声,正要反驳,隐士冯再苏冲她点下头,然后说:“你再施一次驱魂之术,逐渐增加力量,直到我叫停为止。”

    慕行秋以幻术进入霜魂剑,这回结阵的速度更快,他慢慢增强力量,没多久,淡黄色灯光已经像车轮一样旋转,再过一会,大拘魂师手里的油灯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冯再苏拿出一小截蜡烛,在空中划来划去,似乎在写字,灯光的转动一下子变慢了,慕行秋感受到阻力,立刻加大魂魄之力,灯光转动得比之前还要快。

    其他隐士也都取出法器,剑、尺、如意都有,挨个施法压制这股越来越强大的魂魄之力,每个人都能减缓一会灯光的转动,可是随即它就会转得更快,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最后左流英也出手了,他的法器是一柄如意,只有巴掌大小,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旋转的灯光遇到最大的一次阻力,几乎停滞,片刻之后,淡黄色的灯光再次旋转,疯狂得如同脱缰野马,一圈之后发出闷响,投射范围骤增两倍,转速却丝毫不变,仿佛一股拔地而起的旋风,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绿色的苔藓纷纷脱落,附近的那块灰白巨石终于承受不住外力的压迫,轰的一声化为齑粉。

    “停!”冯再苏叫道,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使出全力,再这样下去,就不得不施展强**术与慕行秋对抗了,那样的话肯定会引起乱荆山的警觉。

    慕行秋收回幻术,丝毫未受特殊影响,神智仍然清醒,心中也没有波澜起伏。

    “传言念心科与灯烛科原本就有些渊源,看来这种说法是有些道理的。”冯再苏叹了口气,看向大拘魂师,“我想慕道友可以持有霜魂剑,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的生魂的确不受死魂影响,只需要稍加指点,就能完美发挥出全部力量。”

    大拘魂师很勉强地点下头,“看来是这样。”

    击败风如晦的最重要手段不是霜魂剑,不是剑内的十多万魂魄,而是秦凌霜的魂魄,这中间有着巨大的区别,慕行秋还需要学习一些特别的驱魂法术才行,这样的法术只有灯烛科道士才能传授。

    慕行秋低头看了一眼,霜魂剑这回发生了变化,其中一面的十一条嫩枝纹路在断流城就已变得暗淡,现在另一面的九条纹路当中也有一条失去了光彩。

    “我还是不能随意使用魂魄之力?”慕行秋说。

    “当然,没人能随意使用,灯烛科道士也不能。”冯再苏笑着说,“魂魄是消耗品,总有用完的一天,你才是吸气境界,对魂魄的消耗非常快,像你刚才那样的施法方式,大概还能再用十次左右吧。你要记住,修道正途永远都是增强内丹,而不是拘束更多的魂魄。”

    “谢谢,我明白了。”慕行秋很感谢乱荆山隐士的指点,想想也是,如果吸气道士就能随意驱动十万魂魄,整个道统的修行境界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霜魂剑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冯再苏转向另外几名隐士,“决定了吗?这到底算不算九大道统的灭顶之灾?咱们要不要参与?”

    隐士们没有说话,仍在犹豫,左流英也不开口,似乎觉得继续劝说已经毫无意义。

    “道统的确迎来了灭顶之灾。”慕行秋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很可能被证明是一个笑话,但他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也要试一试,“跟我一块来的那只半妖,可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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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隐士的选择

    半妖飞跋坐在滑溜溜的地面上,抬头望着周围的道士,觉得他们比古树还要高大,个个都闪耀着柔和的微光,似乎不会残酷对待一名软弱可怜的半妖,他谄媚地向每一张脸孔微笑,不管对方是否看向自己。

    “你不用坐在地上。”慕行秋说,隐士们刚刚对飞跋用过控心术,又一次取走了半妖的全部记忆,从那时起他就在傻笑不已,好像脑子被掏空了,可相隔两三个月的控心术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我还是坐着吧,我腿软的厉害。”飞跋按着仅剩的一条腿,想要制止它的颤抖,结果却是抖得更厉害了。

    隐士们的商讨很快就结束了,仍然由冯再苏开口说出结论,“那个叫殷胜千的兽妖是铁脊蛟龙之王,几个月前投靠棋山道统,他在岛上的一间小酒馆里向这只半妖说过望山将是下一个倒掉的道统,可他为什么不向道统说呢?”

    “可能他说了,棋山道士不相信。”慕行秋说,坐在他脚边的飞跋连连点头。

    “这只半妖没有内丹,没有特殊能力,蛟王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如果殷胜千想要警告九大道统的话,飞跋的确不是合适人选。

    “他喝醉了,兽妖喝醉之后总是什么话都往外说。”飞跋颤声说,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又要流泪,“相信我……魔文卷轴……”

    慕行秋早已取出卷轴,将它递给了左流英。

    左流英握着卷轴,没有打开,突然松开手,卷轴升到一人高的半空中,自行展开。

    飞跋发出既恐惧又兴奋的咯咯声,好像胸腔里藏着一面小鼓。

    卷轴仍然一片空白,只在最上面写着几行小字。“这是平等道人杜防风写给风如晦的绝笔信。”慕行秋解释道,觉得左流英和隐士们应该知道这件事。

    听到风如晦的名字,隐士们的兴趣更浓了一些,全围过来。灯烛科大拘魂师看得尤其仔细,但是谁也没瞧出特别来,于是后退一步,他们都是星落境界的道士,对魔族遗物的了解谁也比不上左流英。

    左流英隔空轻轻点了一指,卷轴正中间出现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火苗,迅速燃烧,卷轴的窟窿也随之越来越大。

    飞跋发出连串的啊啊声,冲左流英和慕行秋轮流磕头,希望还能保住卷轴的一点残片。很快,他又不叫了,因为卷轴并没有毁掉,火焰烧过,又出现一张新的卷轴。丝毫未变,连杜防风的笔迹都在。

    “道统秘火,如果连这一招都不能令卷轴显出全部秘密,那它就毫无价值。”冯再苏对这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火焰钦佩不已。

    卷轴好一会没有变化,直到一缕月光射过来,它才突然抖动起来,上面仍然没有出现新魔文。而是传出一连串的声音。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说什么,证据激昂,像是威胁,又像是在念诵一首大气磅礴的诗,慕行秋一句也听不清,他扫了一眼。发现好像只有左流英听懂了。

    “这是魔族的语言吗?”冯再苏问。

    左流英点下头,“他说庞山毁于火,望山亡于冰,大地将得到净化,魔种散布天下。他还说这一切都将在十年之内发生。”

    “嗯。魔族将这段话藏在卷轴里是什么意思?吓唬人吗?”大拘魂师颇显不屑,“望山的情况的确很麻烦,但是有人逃出来,庞山的申继先首座就其中一位,这说明望山还有得救,只要挫败风如晦的阴谋,总能向祖师方寻墨解释清楚。”

    隐士们纷纷点头,一名隐士问:“我隐居得太久了,谁能跟我说一下妖族的异史君是什么人物?一百年前我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大拘魂师说:“据说是一只已经活了上千年的老妖,一直在修炼妖术,大概是在四五十年前开始在群妖之地频繁现身,向妖族传授法术并热心传播古神教。直到十年前道统才注意到这个名字,各山都曾派出道士追捕他,我也因此去过一次群妖之地,可这个异史君行踪诡秘,一直没有道士找到他。但是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就是异史君在背后操控一切,从毁掉庞山的妖火之山,到包围望山的北妖,都有他的影子。”

    众道士的目光都投向飞跋,这只半妖曾经服侍过异史君,虽然记忆混乱,但是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

    光是听到异史君这个名字,就让飞跋显得十分激动,“全是他在搞鬼,他想让天下大乱,想要挖出地下的一切宝藏,还想放出魔族,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掉世上的一切活物!”

    抚摸代替断腿的木棍,飞跋又恨又怕,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你有什么看法?”乱荆山隐士冯再苏出人意料地问慕行秋,向一名低等道士询问意见。

    “我……我的看法……”慕行秋本来想说自己的看法跟左首座一致,突然想到在一群几百岁的高等道士面前装客套实在毫无必要,于是说:“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先做点什么。”

    慕行秋咬住嘴唇停顿一会,发现没人反驳或是笑话他的看法,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几家道统,哪怕是两家道统联手,击败风如晦夺回乱荆山的把握也会更大一些,我也知道,九大道统只要派出一半甚至更少的高等道士,就能彻底击败妖族大军,但是没人这么做,因为道统互不信任。”

    仍然没人反驳,慕行秋对各家道统之间的复杂关系其实所知甚少,面对一群高等道士,他也无从施展念心幻术,只能说出最真实的想法,“我在断流学会一件事,当大家全都犹豫不决的时候,得有人站出来,得有人做点事情,消除大家心中的恐惧与猜忌。道士跟凡人不一样,想得更多、看得更远,可我相信现在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鲁莽行动会让咱们白白死去。”冯再苏笑着说,对这名年轻的庞山道士很感兴趣,“而且你有私心,你是为了夺回秦凌霜的神魂,听说你们两个结缘了。”

    “我们没来得及结缘。”慕行秋心中一震,马上就恢复正常,“我的确要夺回她的神魂,但这不是我跟随左首座来乱荆山的唯一原因。我是庞山弟子,她也是,我们把庞山当成家,虽然未必特别喜欢这个家,但这仍然意味着我们总得在必要的时候为庞山做点什么。即使是现在我也认为她以碎丹之术迎战妖火之山是鲁莽之举,可那是有意义的,不在于妖火之山终于被毁掉,而是证明了一件事:老祖峰倒掉了,庞山弟子没有。”

    慕行秋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就是他的全部想法,他相信灯烛科道士和左流英都已竭尽全力寻找帮手,结果找来的只是七名衰老的隐士,所以再等下去也不会迎来更多帮助。

    隐士们的神情毫无变化,他们活得足够久、修为足够深,绝不会因为年轻道士的几句豪言壮语而心动,他们有自己的主意。

    冯再苏转向左流英,“我不敬佩你以区区几名道士守住断流城,我敬佩你在老祖峰倒掉的时候敢于逃走,那违背了道士的许多重要准则,咱们毕竟不是凡人,胆怯、惜命等等情绪都会影响道士之心的平静。秦凌霜牺牲自己为庞山复仇,那是最纯粹的道士之心,但不是最难的选择,逃亡之后仍能保持道心不动,这才是最难的。”

    冯再苏向左流英施以道统之礼,“我太老了,做不了困难的选择,只好做简单的,这位慕道友说得没错,在这种互相猜忌的时候,的确需要有人做点什么,那就从咱们开始吧。”

    另外六名隐士也向左流英施以道统之礼,齐声说:“开始吧。”

    大拘魂师等了一会,同样施礼,说:“灯烛科七十四名弟子明天就能赶到。”

    左流英还礼,可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兴奋,而是立刻冷冰冰地制定计划,在他眼里,隐士与吸气境界的道士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后天晚上三更行动。慕行秋,你要在这之前学会驱动秦凌霜的魂魄。”

    没等任何人做出回答,左流英已经转身走向一棵古树,脚步不停,整个人直接钻了进去,就这么消失了。

    “除了肯开口说话,他还真是一点没变。”一名隐士摇摇头,虽然是星落境界的高等道士,他可做不到左流英这样冷漠。

    “咱们都不喜欢他,可他值得信任,何况咱们也不是为他而战。”冯再苏对左流英的生硬不以为意,又对慕行秋说:“明天天亮的时候到这里找我,我要传你几招驱魂之术。”

    “我现在就可以学。”慕行秋马上说。

    “呵呵,别着急,有些法术是不能在夜里传授的。”冯再苏也走向一棵古树,树干上出现一座门,她推门进去。

    隐士们散去,大拘魂师也离开了,她对慕行秋说了一句话,“所有人的希望现性命都在秦凌霜的魂魄上。”

    “我明白。”

    大拘魂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疑虑,但是没再多说什么。

    慕行秋从空中抓回卷轴,对仍然坐在地上的飞跋说:“等我们发起进攻,你就自由了,想去哪去哪。”

    “我不要自由,我要……我要跟在慕道士身边,让我当您的侍者吧。”飞跋的目光盯着道士手里的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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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卷轴是谁的

    白色的虫子在飞跋手里扭动,看上去无嘴无眼的头部似乎在嗅闻神秘的味道,片刻之后,它找到了目标,冲持剑道士腰间的百宝囊频频点头,发出无声的招唤。

    魔文卷轴自动从百宝囊里挤出来,专心辨魂的慕行秋一无所觉。

    卷轴展开,飞得极慢,像是在花丛上方翩翩起舞的蝴蝶,忽上忽下,对飞跋手中的虫子不感兴趣。

    飞跋急得脸都红了,却不敢再靠近一步,只是极小声地嘀咕道:“回来吧,回来吧……你是我的……我等你这么久了……”

    噗的一声,白色虫子被捏爆了,粘液流了满手,飞跋吓了一跳,身子先是往下蹲去,马上又改了主意,向前一扑,抓住了正在跌落的卷轴,少了一条木腿作为支撑,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离慕行秋的脚只有三四尺。

    飞跋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会,慢慢向后蠕动,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扭曲的擦痕,直到十几步之后才爬起来,用一条腿摇摇晃晃地站立着,双手握着卷轴两边,脸上的表情既像是哭,又像是笑,“终于……终于……讨厌的人类在上面乱写。”

    半妖似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对着杜防风留下的几行字怒目而视,伸手舔舔肮脏的右手拇指,然后用手指在卷轴上擦来擦去,试图抹去上面的字迹,可是一切徒劳,杜防风留下的字迹丝毫未变。

    飞跋放弃了,喃喃道:“只有异史君咬过的地方才能让卷轴显现出真面目。”

    半妖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坚毅,伸手去抠断腿处的伤疤,全身抖得像筛子,脸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却一声不吭,手指沾上一点血迹就往卷轴上涂抹,当卷轴上面出现新的文字,他露出笑容。自己的付出的终于得到了回报。

    “万魔卷,我的万魔卷,终于……我终于得到你了。”飞跋将卷轴轻轻抱在怀里,瘦削的脸上泪水泛滥。对断腿处的血滴毫不在意,过了一会他止住哭泣,双手举起卷轴,对着阳光仔细欣赏,“异史君,异史君,你想不到吧,我……”

    “我以为你就是异史君。”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飞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重重摔落,坐在地上。双手紧抱卷轴,四处张望:慕行秋仍在专心辨魂,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秃子的头颅停在半空中,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表情,显然还在昏睡状态。

    “谁?”飞跋小声问。

    “一只小妖,怎么能从异史君手里盗得万魔卷?而且还有多重记忆?”那个声音自言自语。

    “左……道士?”飞跋怀着十二分的胆怯,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只听左流英说过寥寥几句话,但是印象很深。

    “虫子,你将一部分记忆藏在了虫子体内。还故意将自己的记忆弄得混乱不堪,用这种方法骗过了棋山道士,也差点骗过我。”

    飞跋确信无疑,这就是左流英的声音,他用一条腿在地上蹬踹,向后挪动一段距离。死死盯着秃子,声音就是从头颅里面传出来的。

    秃子头上的簪子里射出一道光,正中半妖的伤腿,飞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独腿乱蹬。又退后数尺,几条白色虫子从伤口崩出来,被留在原地,在绿色的苔藓上面茫然地摇头晃脑。

    “噬骨虫。”左流英不仅能通过秃子说话,竟然还能通过他视物,“妖族用来疗伤的小动西,居然能用来承载记忆,还能召唤万魔卷,这是你的本事,还是异史君教给你的?”

    “万魔卷是我的。”飞跋只关心这一件事,将卷轴抱得更紧了,“我不与道统为敌,也不伤害人类,我就要万魔卷,它……能治好我的腿,对,就是这样,它能让我长出一条新腿来。我是一只可怜的小妖,本领低微,与世无争,连蚂蚁都不会伤害。求求您,放我走吧。您是大人物,连异史君都说过希望与您当面较量。我、我什么都不是,放我走吧,我只想治好腿,然后找个地方无声无息地了此残生,真的……”

    秃子头上的簪子发出第二道光,正中半妖的额头,飞跋一呆,连抱住卷轴的双手都放松了,接着第三道光射来,目标是他的断腿。

    又有数十条白色的噬骨虫涌出来,在地上蠕动,突然全都扎进苔藓,很快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飞跋恢复清醒,伸手摸了一下断腿,发现血已经止住,噬骨虫一条没剩,伤口全都好了,不由得惊恐万分,“你、你做了什么?”

    “我拿走了你了全部记忆,包括噬骨虫里面的记忆。”左流英的声音停顿片刻,“很有意思。”

    飞跋费力地咽了咽口水,他将最重要的几段记忆注入噬骨虫,每晚子夜的时候这些记忆会回到他的脑子里,根据情况再决定是留下还是返回虫子体内,左流英将记忆全部夺走,虫子也没了,意味着他再也记不住那些没有回到脑子里的事情。

    可是只要万魔卷还在自己怀里,少几段记忆似乎并不重要,“我、我可以走了吗?”

    “原来你到棋山是为了洗去万魔卷外面的尘封,你不敢去牙山洗剑池,只好去棋山找杜防风,他有一瓶洗剑池的水。”左流英清楚了一切,“异史君教给你一些稀奇古怪的妖术,因为……吃了你的腿,他心情很好。”

    飞跋呜呜地哭起来,他隐藏了异史君教他妖术的记忆,可自己的腿被吞掉的记忆还在脑子里,他被吓哭了,“我是可怜的小妖……求求您,放过我吧”

    “你希望有朝一日去找异史君复仇。”左流英对半妖的哀求无动于衷,“你还想成为大妖、巨妖,将曾经欺负过的妖族全都踩在脚下,你想尽情地吃人肉,你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我不记得了,我全忘了,求您了……”飞跋伏地痛哭,他的确不记得那些暗暗发过的誓言,他将它们都存在噬骨虫体内。全被道士夺走了,“让我带走它,我就要它,什么都不要。真的,我什么都不要……”

    飞跋一个劲儿地磕头乞求,好一会才停下来,因为左流英再没有说话,“左道士?”

    秃子呆板得像是木雕。

    “左道士?”飞跋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慢慢站起身,一跳一停,逐渐接近头颅。

    “您……这是放我走啦?”飞跋与头颅面对面,相隔不到三尺。

    秃子仍然不开口。藏在头发里的那颗干瘪的魔族心脏突然闪了一下。

    飞跋一愣,伸出颤抖的手臂,想要将发亮的小东西摘下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雷鸣。飞跋习惯性地一哆嗦。扭头望去,四周尽是参天古树,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各种各样的响声持续不断,震动整片森林,树身上的苔藓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斑驳的树皮。

    “打起来了?”飞跋脸上的疑惑渐渐变为惊喜。原地转了一圈,远处的声音越来越响,“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道士们管不了我,我……我……”

    飞跋太激动了,几乎说不出话来。望了一眼慕行秋,响声如此剧烈,道士也没有动,“你是好人,可你只把我当成虫子。从来不相信我是妖皇后裔,我现在打不过你,证明不了什么,等着吧,我有万魔卷,再见,人类,再见,到时候我会让你大吃一……”

    飞跋转过身,自己先大吃一惊:停在空中的头颅正在冲眨眼。

    “你在唠叨什么?”秃子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从来就不喜欢飞跋,对他满怀警惕,“咦,这不是小秋哥的卷轴吗?怎么到了你手里。”

    飞跋差点又要跪下求饶,可是很快反应过来,这颗头颅虽然看着怪异,但是不会法术,自己无需害怕,“这是我的,一直就是我的,妖皇遗物就该归皇裔所有,我……”

    “你是小偷!”秃子冲上来,对着半妖的喉咙就要咬,飞跃急忙腾出一只手,抓住头颅的发髻,发现对方的力量居然不小,于是拼尽全力将他甩出去。

    飞跋再不犹豫,跳行几步,拣起地上的木腿,来不及安装,就当拐杖使用,慌张地向巨响的反方向逃去,“我的,就是我的。”他一边大步行走一边自语,“我是妖皇后裔,我要当万魔君王……”

    秃子兜了一圈,追了上来,这回他不再开口提醒敌人,而是像从前在荒野林捕猎一样,贴着地面前进,到了飞跋脚下,一跃而起,咬住了半妖右手里的卷轴,死死咬住。

    飞跋促不及防,卷轴险些脱手而出,急忙扔掉木腿,双手抓住卷轴,奋力摇动,恼怒地大叫:“松开,你这个怪物,这是我的!”

    秃子只剩下头颅,大部分力量都集在中两排不完整的牙齿上,无处着力的时候显得很软弱,一旦咬住,就是死也不松口。

    飞跋狂怒了,他害怕异史君和妖族,害怕道士与人类,但他不怕一颗少年的头颅,双手甩动,将头颅向最近的古树砸去,“去死!”

    轰的一声,地面剧烈地震颤,飞跋不由自主地抬头观望,一团云雾从头顶的高空中掠过,上面影影绰绰地站着许多道士。

    嘶啦,就在飞跋一愣神的时候,秃子撞在了树上,却没有碎裂,而是将卷轴撕成了两半,一半在他嘴里,另一半在飞跋手中。

    “不!”飞跋的心也跟着碎了,他的这一声引来头顶云雾的注意,数名道士从天而降,他在一瞬间做出决定,伏在地面,手脚并用,带着一半卷轴向森林深处逃去。

    秃子感到头晕,可嘴里仍然死死咬着卷轴的一端,他不知道飞跋已经跑了,以为还在争抢过程中,大口将卷轴吞下,不管入嘴的是什么材料,也不管它有多重要、是否有害。

    接连的巨响震落了大量树叶,终于有一片压住了停在半空中的蜡烛。

    慕行秋醒了过来,正看到三名道士落到地面,三名梳着环髻的乱荆山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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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乱荆山之乱

    慕行秋还没有辨识出芳芳的魂魄,的确有几只魂魄的力量明显高于平均水准,但是总会出现更强大的魂魄,慕行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幻术标记迄今为止最强的那一只,然后继续尝试,直到所有魂魄都经过检验。

    在灯烛科,魂魄是一种消耗性材料,任何一只所能激发出来的力量差别都不大,是平均水准的两倍就算了不起了,芳芳的魂魄再独特,大概也只是强三四倍而已,它被认为是击败风如晦的关键,依靠的不是力量,而是对自己神魂的亲切与召唤。

    辨魂过程被一片落叶打断,慕行秋原本一心三用都在辨魂,这时分出一用,看到地面上杂乱的擦痕、正在疯狂咀嚼不知何物的秃子,还有三名年轻的乱荆山女道士,二十岁左右,和他差不多大,手里都握着铁尺或如意,显然都不是灯烛科弟子。

    乱荆山道士以美貌闻名,这三位也不例外,降落之后扫视一圈,带头的鹅蛋脸女道士盯着慕行秋,“我认得你,你是庞山道士,叫……慕行秋。”

    另外两名女道士更关注飘在空中的头颅,圆脸道士年纪最小,轻声问伙伴:“这个东西好吓人,他的下半身隐形了吗?”

    瓜子脸摇摇头,手里紧握铁尺,“不对,这就是一颗头颅,是妖物。”

    秃子小有名气,但还远远未到九大道统人人皆知的地步,三名女道士都没听说过他。

    慕行秋也认出了鹅蛋脸女道士,“你去过养神峰,你叫……”他的记忆还没有强到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

    九大道统的弟子总有一次前往养神峰思祖的经历,许多年轻弟子借此机会互相结交,慕行秋曾经是不少外道统弟子拉拢的对象。

    “我叫白倾,倾倒的倾,记得吗?”鹅蛋脸女道士的声音冷淡下来。“你怎么会来碧林?是妖头要害你吗?”

    “那不是妖头,他叫慕松玄,也是庞山弟子。”慕行秋心中纳闷,左流英带领一群道士前来乱荆山兴师问罪,早已不是秘密,为何这些女道士好像一无所知,甚至对庞山道士没有明显的敌意?

    “庞山收一颗头颅当弟子?”三名女道士全都皱起眉头,有点不太相信。

    秃子停止咀嚼,脸上的疯狂表情消失了,他没有身体可以容纳食物。卷轴也嚼不烂,只能又吐出来,嗖地飞到慕行秋身前,面对三名女道士,凶神恶煞似地喝道:“哪来的妖孽?快显出原形!”

    三女笑出了声,白倾说:“我们是乱荆山道士,可不是妖孽。”

    “哈哈。”秃子大笑两声,“我们庞山就是来找乱荆山打架的,你们来得正好。快把风如晦叫出来。”

    三女一愣,白倾上前一步,脸色变得严肃,“慕行秋。庞山不是已经被妖兵毁掉了吗?你怎么还活着?头颅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有乱荆山的蜡烛?”

    “秃子,到我身后来。”慕行秋说。

    秃子立刻飞到他肩后,小声说:“放心吧,小秋哥。我能打过三个小道士,你专心找芳芳吧。”

    慕行秋露出微笑,“你们没听说断流城的事情吗?”

    三名女道士摇摇头。她们连断流城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老祖峰被妖兵毁掉,但庞山弟子还剩下一些,别听慕松玄胡说,我是来找庞山宗师的,他还在乱荆山吧?”

    秃子糊涂了,正要跳起来辩驳,慕行秋肩膀微动,他又老实了,躲在后面,不停地吐舌头,总觉得嘴里有股怪味道。

    三女越显疑惑,白倾说:“宁宗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走乱荆山前门,来碧林做什么?”

    “我迷路了。”慕行秋坦然地说,道士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撒谎的,维持谎言需要耗费心神,这对修行没有好处,可慕行秋不打算让自己的谎言维持太久,“这根蜡烛是风婆婆几年前送给我的,我找不到路,就在这里休息一会,顺便练功,所以拿出来用用。”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

    “这是什么声音?”慕行秋的这个疑惑是真实的。

    三名女道士不是特别相信庞山道士的话,但白倾认识慕行秋,敌意大为减少,“一群海妖想从碧林偷袭乱荆山,已经被包围,我们正要赶去支援,结果在这里撞见你了。”

    慕行秋高兴地松了口气,“太好了,庞山五行科的弟子也在吗?”

    “在,你要跟我们一块去见他们吗?”

    “再好不过,谢谢三位道友。”慕行秋暂时放下霜魂剑,像是要将法器收起,其实仍在持续不断地向蜡烛施法。

    圆脸女道士觉得有些不对,“等等,这分明是乱影神烛,灯烛科拿来当靶子用的,别人用不了,你怎么会用它练功?”

    慕行秋微微一笑,“我是念心科弟子,跟灯烛科有几分相似,所以……”

    黑鞭突然从袖子里穿出来,瞬间到了乱荆道士身前,在每人额上轻轻一点。

    双方距离很近,三名女道士虽然对慕行秋心存怀疑,却想不到他会突然施法,她们一直在修行,斗法经验极少,面对突然袭击,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幻境第三层的法术已经能与餐霞道士一战,对付毫无准备的三名吸气道士也不算太难。

    黑鞭倏地缩回袖子里,三名女道士的警醒刚一出现就消失了,将手中法器全都收了起来。

    圆脸女道士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念心科好像是跟灯烛科有渊源。”

    瓜子脸女道士急着参加战斗,“咱们快去吧,晚一会海妖都被杀光了,妖丹和奖励就拿不着了。”

    白倾更愿意帮忙,“慕道友,请跟我们一块去吧。”

    慕行秋早已决定修行念心科务实一派,可是面对三名单纯的乱荆山女道士,他只能再来一次务虚的幻术,尽量提升她们对自己的信任,减少怀疑与敌意。

    “好啊,可是得稍等一会。”慕行秋笑着说,然后用随意的语气问:“风婆婆还好吧?我小时候见过她。”

    “她现在是灯烛科的首座啦。”白倾对慕行秋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和善,“我们都很仰慕她,可惜我不是灯烛科弟子。风首座平易近人,给所有弟子都讲过法……”

    慕行秋敷衍地点头,他已经锁定了一只极为强大的魂魄,可是不将剑内的魂魄都检测一遍,他心里不踏实,这还需要至少一个时辰。

    念心幻术只能令某种情绪暂时占据上风,不能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想法,一刻钟之后,三名女道士心中的不耐烦已经无法压制,远处的声音越来越响,她们都想快点投入战斗。

    “咱们先去参战吧,等会回来再找慕道友。”圆脸女道士说。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慕行秋马上说,他得留住这三个人,“我这次练功不太顺利,可能是被海妖的声音打扰的原因……”

    一片蓝光闪过,三名乱荆山女道士呆立原地,眼中无光,她们陷入了失魂状态。

    乱荆山隐士冯再苏走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得多多参加战斗才行,唉,今后你千万不要告诉她们是我施的法,虽然她们不认识我,可我们都是乱荆山道士……”

    “发生什么了?”慕行秋急迫地问。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海妖兵分两路进攻乱荆山,其中一路走的就是碧林,他们正在百里之外与乱荆山道士战斗。”

    “飞跋是坏蛋!”秃子从慕行秋身后探头叫了一声。

    “那只半妖。”冯再苏四处瞧了一眼,“左流英以道统秘火检查卷轴的时候,已经洞悉了里面隐藏的秘密,他不让我们声张,以为飞跋就是异史君本人或者一个分身,想让半妖自己露出破绽。”

    “飞跋是异史君?”慕行秋觉得难以相信。

    “结果证明他不是,长话短说吧,飞跋带着卷轴走了……”

    “我抢回来一半。”秃子用一缕头发指着不远处他吐出来的卷轴残骸。

    “为什么要把他放走?”慕行秋知道,即使相隔遥远,左流英也有一百种方法留住飞跋,或者干脆杀死他。

    “飞跋憎恨异史君和妖族,左流英觉得留下他的性命更有用,恰好又有一群庞山五行科道士过来捣乱……先不要说这些了,你辨识出秦凌霜的魂魄了?”

    “还差一点,再给我一个时辰。”

    “好吧,我在这里保护你。”冯再苏立刻到处施法,遮掩方圆十丈之内的一切声音与物体,普通道士只能看到再寻常不过的几棵古树和无处不在的苔藓。

    可对高等道士来说,这些障眼法术还是不够圆满。

    不到两刻钟时间,三拨道士从头顶飞过,最后一拨发现了法术的迹象。

    一道比阳光还要炽烈的强光照在地面上,转了一圈,刺透了所有障眼法术。

    冯再苏与三名乱荆山女道士站在一起,这时右手托举一盏金黄色的油灯,抢先施法。一股狂风向上席卷,左右两棵古树受到撞击,发出梆梆的响起。

    空中压下来更强大的力量,冯再苏脸色微变,只是一招,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一个严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乱荆山宗师驾到,冯再苏,你想做叛徒吗?”

    慕行秋仍在专心辨魂,身后的秃子悄悄降到地面,他不在乎乱荆山宗师,而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个讨厌的半妖好像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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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被说服的宗师

    通常情况下,一家道统会选举修行境界最高的道士当宗师,庞山属于特例,乱荆山则严格遵守传统,可是让许多道士感到奇怪的是,历界乱荆山宗师总是艳压群芳,以至于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言:乱荆山凭相貌选宗师。

    更合理一点的说法是灯烛科法术有助于改善容貌。

    当然,乱荆山从来不承认这些传言,但是她们的宗师的确有些特别:跟所有道统一样,乱荆山也有数个道科,宗师却总是来自灯烛科,从无例外。

    乱荆山宗师陆折冲就是一位美貌的灯烛科道士,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与名字截然相反,她身上没有半点杀伐之气,反而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与一身道装颇为相衬,却一点也不影响美丽,反而增添几分独特的典雅,就像躲在深闺里遍读经籍的王侯之女,偶一露面艳惊四座,她自己却察觉不到也毫不在意。

    隐士冯再苏认得本道统宗师,后退数步,恭敬地施以道统之礼

    陆折冲单独降至地面,另有五名道士留在空中,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也像是知书达礼之人,“冯道友,有二百年不见了吧。”

    “二百一十三年。”冯再苏仔细打量宗师,想找出一点被控制的迹象,就像庞山道士杨宝贞脸上那样的呆滞,可她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以为永远也不会看到冯道友重新出山。”

    陆折冲声音温和,质问之意却一点也不少,相识数百年,冯再苏绝不会以为宗师软弱可欺,所以她开门见山,“乱荆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宗师能向我解释清楚风如晦的变化,我愿意谢罪告辞。”

    “很简单,因缘巧合,风如晦找到一只神魂,灯烛科道士应该都知道神魂有多重要。风如晦不仅因此修行大为精进,达到星落七重,而且能够随意操控司命鼎。现在,庞山已经彻底拜服,以后还会有更多道统承认司命鼎的强大,九大道统将不复存在,连乱荆山的名字都会成为记忆,天下只有一家道统。”

    冯再苏活了七百多年,身为一名星落五重的道士,很早就已对世间变化见怪不怪,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惊讶了,并非惊讶于乱荆山的野心,而是宗师陆冲折说这些话时居然不动声色。

    “你没有被司命鼎控制?”

    陆冲折微微一笑,“当然没有,我只是被说服了。”

    “风如晦盗取生人神魂,犯下灯烛科大忌,明显已经半疯,很可能入魔,你是乱荆山宗师,居然被她说服?”

    “说服我的不是风如晦,是宁七卫。”

    “庞山宗师宁七卫?”冯再苏又吃了一惊,在他们的预料中,宁七卫不是被囚禁就是被司命鼎控制,不管哪种情况都不会背叛庞山。

    “魔族就要重返人间了,不是千年之后,而是百年、甚至十年之内,道统的力量却大大衰落了,连一名服日芒的道士都没有,所以九大道统必须联手、尽快联手,如果不能说服所有人,那就强迫所有人。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冯再苏垂头不语,她是来拯救乱荆山的,可事情与她想象得很不一样。

    “你回来得正好,乱荆山需要你们这些隐士。”陆折冲淡淡地说,好像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要不了多久,隐士们就再也没有隐居之所,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你们可以实现誓言了。”

    冯再苏不吱声,她仍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接受宗师的巨大变化。

    “你说得不对。”慕行秋开口了,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很难保持一心三用都在辨魂上,时不时分出一用观察外界,因此听到了陆折冲关于魔族的几句话,但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两名乱荆山道士都看向慕行秋,陆折冲又是一笑,“慕行秋,念心科唯一弟子,有一柄霜魂剑,里面藏着秦凌霜的魂魄。”

    乱荆山原来什么都知道,慕行秋对此并不意外,“道统需要联合,但是不能强迫。”

    陈折冲微笑,“我们会优先选择说服,我被说服了,其他道统的宗师也会被说服,实在说不服的再强迫,我们也已经检验过了,效果不错,那些原本宁死不屈的庞山五行科弟子,现在都可以单独出山为乱荆山执行任务了。”

    慕行秋摇摇头,他已不再是单纯的庞山道士,断流城一战让他了解许多人情世故,高等道士与凡人相比只是更简单、更坚定,而非完全相反,“现在的效果越好,其他道统的戒备越深,望山已经封闭,肯定会有道统选择反抗,最后的结果不是联合,而是战争,魔族还没有重返人间,道统已经四分五裂。”

    陆折冲的笑容似乎都附有灯烛科的法术,动人心魄,慕行秋的意志要是再弱一点,此时就会磕头认错了。

    “好一位念心科弟子。”陆折冲伸出手,好像只是想捋下头发,结果下一刻她的手里握着霜魂剑。

    她用另一只手在剑身上轻轻抚过,“真是一柄好法器,整个灯烛科也找不出十件以上,一名吸气道士居然能炼出这样的神器,真是想不到。”

    慕行秋突然失去法器,而且被一名更强大的道士握在手里,念心幻术一下子中断,原路返回,差点将他的中丹田绛宫击碎,好在他不是一心三用都在施法,勉强承受住自己的力量,可是脸色憋得通红,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还给我。”他说,他发过誓不让外人染指霜魂剑,可这誓言在注神道士面前可笑至极,从冯再苏恭谨的神色上,他猜出对方必是乱荆山宗师。

    陆折冲双手托剑,似乎要物归原主,又像是一种炫耀,“乱荆山不会滥杀道士,尤其是那些很有前途的道士,你们在以后的抗魔战争中都会有用。你可以宁死不屈,没关系,司命鼎会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到时候你可能就没办法修行了,所以还是自愿加入乱荆山为好。”

    “所以,你根本就是害怕风如晦,所以才选择与她狼狈为奸。”

    “呵呵,你可以用‘害怕’和‘狼狈为奸’这两个词,意思并不错。风如晦的修行不如我,但她同时拥有神魂和司命鼎,一下子又强过我,我的确打不过她,最关键的是,我不知为何而战,风如晦联合九大道统的想法与做法都没有错,我的反抗只会令乱荆山分裂,却阻止不了大势所趋。”

    慕行秋盯着霜魂剑,知道再多的劝说也没用,和左右摇摆的隐士不同,乱荆山宗师十分坚定,言辞在这种时候毫无意义,她只接受实力和由实力而推衍出来的结论。

    “左流英就在附近,说服他,你才能说服我们。”慕行秋只好推出真正有实力的道士。

    “我知道,左流英是个棘手人物,还好,说服他的任务由宁七卫承担,待会就有结果了。”

    慕行秋看了冯再苏一眼,发现她也不知情,宁七卫显然刚与左流英会面不久。

    进攻乱荆山夺回神魂的计划还没执行就陷入困局,没有了霜魂剑,就算左流英此刻赶到也没用了,他们还是斗不过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风如晦。

    陆折冲又是一笑,“接受新变化总是有点困难,你们只要这样想就好了:一切都是为了道统,为了天下生灵,道火不熄,至于道火在谁手里并不重要。”

    慕行秋和冯再苏都不说话,只以眼神交流,陆冲折看在眼里,并不干涉,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实在没必要着急。

    慕行秋盯着霜魂剑,冯再苏示意他再等等,等左流英那边的结果。

    左流英会如何选择,慕行秋实在猜不出。面对其他道士的计谋,禁秘科首座向来针锋相对,可是面临妖族的突袭,他却选择逃亡。跟乱荆山宗师一样,左流英讲求最简单的推论,如果认为不可能击败风如晦,没准也会屈服。

    慕行秋不能屈服,他必须让芳芳和神魂和魂魄合而为一,在那之后,他再也不会催动霜魂剑内的魂魄,可风如晦不在乎,她会一遍遍地施展驱魂之术,直到将神魄的力量全部榨干。

    陆折冲替三名小道士解除失魂状态,白倾等人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中招的,看到宗师本人,都吓了一跳。

    “去杀海妖吧,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三名小道士匆匆飞起,跟留在空中的道士一块向战场飞去,那边的声音变弱了,战斗已近尾声,再晚一会,她们真要错过战斗机会了。

    陆折冲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卷轴残骸,那是秃子咀嚼之后留下的,“左流英为什么要放生一只小妖?”

    “左流英觉得他日后可能会对寻找异史君有用。”冯再苏彻底放弃了出招的想法,她的修行跟宗师相差太多,加上一个慕行秋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陆折冲曲指一勾,半妖飞跋从树后滚了出来,正好停在那堆残骸旁边,伏地瑟瑟发抖,他本来已经逃出一段距离,实在舍不得那一半卷轴,于是偷偷潜回,却躲不过道士的眼睛一扫。

    “妖族根本不值一提,道统的敌人只有魔族。”陆折冲手指向下一点。

    相隔二十几步,伏地的飞跋又矮下去一截,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巨石碾压过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他没死。面对乱荆山宗师的法术,他本应一声不吭地结束生命,而不是发出惨叫。

    慕行秋有点惊讶,冯再苏十分惊讶,陆折冲本人却是大吃一惊。

    飞跋仍在惨叫,声音越发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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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魔丝甲衣

    飞跋的惨叫跟初生婴儿的哭声一样响亮茁壮,乱荆山宗师陆折冲右手持剑,左手食指停在身前,发了一会呆,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普通人双手用力一拍,明明看到蚊子落入手中再无活路,打开双手之后,它却悠哉地飞走了。

    陆折冲毕竟不是凡人,不仅能够随时补上一记绝杀,还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她不相信自己会犯错。

    她的左手多了一面铜镜,射出一道光,照在半妖身上。

    森林里大白天也显得阴暗,这道光颇为醒目,飞跋紧紧抱着头,身子蜷成一团,不敢显出任何反抗之意。

    “左流英知道他有魔丝甲衣吗?”陆折冲收起铜镜,已经弄明白了一切。

    冯再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左流英没提起过,但我想他肯定知道,他用道统秘火照射过一只魔文卷轴。”

    “嘿,将七星蛛丝织在卷轴里,将魔甲咒文刻在骨头上,两者结合就是魔丝甲衣,真是妙招。小妖,谁帮你洗去卷轴上的尘封印记?”陆折冲问。

    飞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展开,伸出只剩一小截的左腿,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崩裂,露出很短的一截腿骨,普通人只能看到鲜血淋漓,道士们却见到骨头上刻着的几个细小图案,像是某种文字,慕行秋觉得它们跟卷轴上的魔文很像。

    飞跋拼命大叫,伸手捂住伤口,试图止住流血,过了一会,他突然止住了叫声,因为他发现这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而且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些奇怪的图形,那是之前所没有的。

    半妖坐在地上,偶尔瞧一眼伤口。然后盯着自己的双手,就在他的注视下,图形漫延到了他的双手上,手心手背都有,像一片快速生长的蔓藤。

    “这是什么?”他对自己的变化显然没有任何准备,“异史君从来没说过。”

    “异史君对你说过什么?”陆折冲问,声音飘忽得像是梦中呓语,飞跋很自然地回道:“他说卷轴里记载着万魔心法,修成者可成万魔君王,号令天下。可惜被魔族施加了尘封印记,只有洗剑池的水才能破除。我去不了牙山,只好带着卷轴去棋山,听说那里有个平等道人手里有一瓶洗剑池水。尘封去除了,可是卷轴也被道士抢走了,现在又回到我手里,这些图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

    飞跋伸手入怀,摸出贴身收藏的半幅卷轴,它现在软塌塌的像一团破布。上面也没有了文字,“我的万魔卷轴……”

    “你不知道自己的骨头上有魔甲咒文吗?”陆折冲的声音仍如梦中一样不惹人注意。

    “我不知道,异史君从来没说……或者他说过,但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有一部分记忆被道士抢走了。”

    “哪个道士?”

    “庞山的左道士。”飞跋抬起头,一脸茫然,“我身上的这些图形是什么东西?”

    “魔丝甲衣,非常强大的一套甲衣。当初道统为了击破这些甲衣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留存。”陆折冲解释道,声音变得更真实一些。

    飞跋傻笑两声。对这名女道士充满了信任,“我有了魔丝甲衣,可是万魔卷轴上面的心法呢?我还要变成万魔君王呢。”

    “仔细看你身上的图形。”

    飞跋对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恍然大悟,“都在我身上,万魔心法都在我身上,哈哈,谁也夺不走啦!”

    飞跋腾地弹起来,像是一根被折弯的小树突然获得自由,前后晃了两下,只用一条腿就站稳了,断腿处的伤口已然凝结,“哈哈,我……我充满了力量。”

    “都是魔丝甲衣的功效,有了它,即使只是一只小妖,也会给道士带来大麻烦。”陆折冲看着兴高采烈的半妖,对冯再苏说:“左流英这是在放虎归山,他觉得这个东西能替他找出异史君?”

    “想必如此,左流英没说太多。”

    “霜魂剑、魔丝甲衣,左流英还真是大方,他不要的宝物,就让我收下好了。”陆折冲伸出左手,对准毫无察觉的半妖,这回她有了准备,绝不再犯错。

    飞跋正满怀喜悦地欣赏自己皮肤上的图形,双手在脸上摸了几下,发现甲衣只覆盖到脖子以下,脸部还是光滑的,“为什么脸上没有……啊!”猛然全身剧痛,那些图形,不,全身皮肤似乎都在与**分离,断腿处又开始流血了,而他却只能站立不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折冲已经不屑于回答,一只小小的半妖,本不值得她浪费这么多时间,她现在只想要他的皮肤。道士杀妖之后往往取走妖丹和某些独特的器官,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狩猎,谁也不会觉得乱荆山宗师做得过分。

    陆折冲需要一张尽可能完整的魔丝甲衣,所以得小心翼翼地施法,她要将半妖的皮肤与骨肉分离,然后瞬间将骨肉击成齑粉,从断腿处的伤口流出来。飞跋刚刚得到甲衣,还不懂得如何发挥更强大的威力,正是剥取的最佳时机,陆折冲到现在也不明白左流英为何放走他。

    飞跋全身的皮肤都在缓慢地膨胀,他已经吓得叫不出声了。

    冯再苏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她虽然极少争辩,但她没有被宗师说服,就算九大道统需要融合为一,风如晦的方法也是错误的。

    乱荆山隐士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身前瞬时出现十七件各种各样的法器,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她本人则向不远处的庞山道士飞去。

    她无意进攻本派宗师,只想争取到一点逃离的时间。

    慕行秋也在等待这个时机,他要夺回霜魂剑。

    陆折冲镇定自若,连目光都没有转动,左手继续控制半妖,握剑的右手抬起,对着墙壁一般排列在空中的众多法器发出一击。

    布帛撕裂似的响声,十七件法器如同寒霜中的枯叶一样向地面坠落。乱荆山宗师的力量没有因此停止,而是继续击向背叛她的隐士。

    慕行秋终于等来机会,冯再苏手掌即将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在她背后,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紧紧跟随,像一块与空气难分彼此的巨石。

    念心幻术从慕行秋指尖发出,比一切法术都要快,与霜魂剑取得联系。这是他亲手参与炼制的法器,有他的印记,与他配合得更默契。此前一直被更强大的法术隔绝,当陆折冲同时施放两道法术的时候,终于露出一丝破绽。

    冯再苏抓住了慕行秋的胳膊,甚至将他带离地面,可是那双镶嵌在苍老面容上的眼睛,突然从坚定变成了犹疑,好像她的一切信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星落道士不该向注神道士挑战的,冯再苏明白这个规矩,只是没能忍住。

    隐士软软地倒在慕行秋肩上。

    慕行秋双脚落地。他没有受伤,冯再苏挡住了全部攻击。

    霜魂剑在陆折冲手里剧烈地抖动,带着她的手臂也抖起来,她分出法力压制霜魂剑。不着急施放下一招,“乱荆山不会滥杀道士,可那些心怀异志的道士例外。”

    冯再苏还有一口气,慢慢转身。看了一眼正全力施法夺剑的慕行秋,对宗师说:“反正我已油尽灯枯,没什么前途。死就死吧。”

    “你知道就好。”

    冯再苏轻轻吐出自己的内丹,捏在手里递向陆折冲,话却是说给庞山道士的,“真遗憾,我不懂碎丹之术,恐怕也没有那种心境,我从来就不是多厉害的道士。我在踏浪城有些子孙,如果你见到他们……唉,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吧。”

    没有内丹,冯再苏迅速变得更加衰老,身子慢慢向地面萎顿,突然手臂向上一扬,抛出内丹,用最后的力气叫道:“头颅!”

    秃子一直躲在慕行秋身后,这时一跃而起,张嘴吞下空中的内丹,随后转向陆折冲,额上射出一道拇指粗细的红光。

    陆折冲早已发现头颅的存在,心中并不在意,直到头颅施展法术,她看过去,又吃了一惊,“还有一部分魔丝甲衣!”

    秃子变了一副模样,他没有身体,骨头上也没有魔甲咒文,可是吞吃卷轴又吐出来之后,他还是发生了变化,那颗被他镶在头发里只露出极少一部分的魔族心脏,原本皱巴巴的像一只核桃,现在却光滑得如同红宝石,正是它射出一道强劲的红光。

    “坏道士!”秃子大叫一声,喉咙里的内丹隐约可见,牙齿上还挂着一小段正在消融的蛛丝。

    陆折冲在一瞬间做出抉择,半妖的魔丝甲衣可以待会再取,不自量力的庞山道士却要立刻解决。她收回左手,挡住了红光,右手增加力量,硬生生压下霜魂剑内涌动的力量。

    “十万魂魄,你真以为一名吸气道士就能发挥出它们的全部力量吗?”陆折冲慢慢增强法力,倒不是为了给庞山道士一条活路,而是珍惜这柄剑,“洗去剑上的印记,乱荆山又多一件宝物。”

    慕行秋说不出话,也无话可说,他感到自己正逐渐失去对霜魂剑的控制,念心幻术随时都会反噬自身,他已经没有退路,再想中断斗法已不可能。

    秃子不停发射红光,全被陆折冲随手挡开。

    半妖飞跋呆呆站立,不停喘着粗气,他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秃子不记得自己发出多少束红光了,每一束都使出全力,结果却与阳光照在石头上没有区别,他愤怒了,猛地向前一蹿,再次大叫“坏道士”,发出对他而言已是极限的一束红光。

    陆折冲仍然不经意地抬手阻挡,她即将掌控霜魂剑,到时候头颅的命运也跟半妖一样。

    可她错了,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红光,蕴含的力量何止强大了百倍。

    “左……”话音未落,陆折冲的整条左臂已经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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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宗师的度劫

    宁七卫想起那个夜晚,他站在野林镇外面的一座茅草屋面前,月色清爽,心中隐隐生起一丝悲凉,即使对于无欲无求的道统隐士来说,风如晦的住处也太简陋了些。

    他以宗师的身份说:“注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干涉它?你知道咱们的规矩。”

    曾经艳惊天下的美女,如今矮矮胖胖的风如晦,露出已将一切遗忘的笑容,“严格来说,我什么也没做,这两个孩子是自己跑出野林镇的,这不算破坏规矩吧?”

    宁七卫退却了,从那时起他就明白自己心里还有一个结,因为他知道风如晦其实破坏规矩了,而他却不肯当面拆穿。

    院子里的孤灯能够防止邪祟靠近,可是托起孤灯的柱子里面还藏着一根招魂无形烛,身为注神道士,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宁七卫审视内心,他早已度过情劫,不管是对美貌的风如晦,还是矮胖的风婆婆,都没有任何情意,他的心结是一点愧疚。

    几十年前,宁七卫本来是要与她一块度情劫的,却因为前代宗师的一番话而改变主意,“左流英不适合当宗师,真幻会把他毁了,绝不能让他连累庞山。虽然你只是吞烟境界,但你年轻、有天分,修行也比一般道士刻苦,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潜力,只差一道情劫未度。你还有希望超过左流英,起码接近他,在我死之前,我希望看到你成为注神道士。”

    就这样,宁七卫决定度情劫,可另一方的风如晦还没有准备好,思忖再三,尤其是看到前代宗师出现明显的衰灭迹象之后,他决定提前度劫。

    他是道士,绝不会偷偷摸摸地度劫,道士之心容不下那种无耻行径。他马上向风如晦说清了自己困境,坦承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在我肩上是整个庞山,必须是我承担这个重任。而不能是左流英,他随时都可能入魔。十天之后的子夜,就是度劫时刻。”

    跟大多数结凡缘的道士一样,两人在道统之外另有一个家,每年相聚一个月。

    风如晦露出足以让九大道统一多半道士神魂颠倒的微笑,“我也是道士,我明白你必须这么做,不要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过这一关。”

    这句话蕴含的绝望与愤恨,宁七卫很久以后才看清楚。或许他当时就已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顺利度劫,假装视而不见。

    十天后他度劫了,顺利升到星落境界,然后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就成为注神道士,在此期间,他得到了前代宗师的全力帮助,丹药、法器随他使用,有整整一年时间,他坐在祖师塔内部一步不出,享受到令全体庞山弟子艳羡不已的待遇。

    前代宗师寂灭之前对他说:“我选择了十名弟子。你是修行境界最低的一个,可是谁能想到呢,居然是你最先到达注神境界,虽然你比左流英还差一点,但是已经足够与他竞争宗师之位了。”

    宁七卫这时才知道,庞山的重任并不一定非得落在自己肩上。他只是十枚种子之一。

    但他还是成功了,不仅在修行的道路上击败了其他九位前行者,也在宗师选举时胜过了庞山最强的道士左流英。后一场胜利没有想象中困难,左流英因为真幻被掳一事主动退出宗师之选。

    愧疚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宁七卫以极快的速度达到注神二重。但在之后的几十年却寸步未进,对高等道士来说,这不算稀奇,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修行停止了,他遇到了叹息劫——几年的突飞猛进已经耗尽了他的一切潜力与修行热情。

    他打听到风如晦的情况,惊诧发现她当年根本没有与他一同度劫,而是以吞烟道士的身份充当行者。

    行者是隐士的前一步,只有在凡世行走一段时间,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施展法术的道士,才有资格立誓成为隐士,这段时间有长有短,最短十年,风如晦一走却是三十几年。

    绝大部分隐士都是寿命几百岁的高等道士,修行无法前进,且凡心末了,他们离开道统,过普通人的生活,从此不能在凡世随意施法,但是遇到危机的时候会得到道统的帮助。风如晦才一百余岁,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出人意料。

    她的足迹遍布天下,开始二十年,总是忍不住在某个时候施法,到了最后十年,她居住在西介国野林镇,从未施法,眼看再过不久就能成为隐士,她却在自己的院子里暗藏了一截招魂无形烛。

    因为那一点愧疚,宗师宁七卫决定顺其自然,风如晦是乱荆山道士,她在正式成为隐士之前要接受严格的控心术检查,施法一事自会暴露,他用不着多管闲事。

    他想不到招魂魄无形烛带走的是一只神魂。

    小秋和芳芳第一次投宿时,风如晦就已达成目的,并以魔种入侵为借口,迅速离去。

    两天之后,宁七卫发现野林镇少年突然出现道根,其中的小女孩甚至是罕见的灵骨道根,他吃了一惊,以为这就是风如晦藏烛的目的,既然她没有成功,他也不打算追究。

    又是几年过去,宁七卫再没有风如晦的消息,只知道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当隐士,重新回山修行。

    妖族酝酿巨大的阴谋,九位宗师齐聚乱荆山,宁七卫再次见到风如晦,愕然发现她已是星落道士。

    “我度劫了,比你晚了四十多年。”她恢复了旧日的美貌,没有半点变化,连微笑也与从前一模一样,“现在我可以坦白地说了,你曾经是我最恨的人,你让我在九大道统无地自容。”

    “你为什么……不选择跟我一同度劫?”

    “因为我没有选择,当初你爱上我是一道法术,我爱上你却是真心实意,怎么选择?四十多年,我带着对你的记忆度过凡人的一生,现在,你已经死了。”

    “很高兴听到我的死讯。”

    “死而后生,这是道士的宿命。来。让我解除你的叹息劫。”

    宁七卫微微一惊,即使是在庞山内部,也没有几名道士知晓他遇到叹息劫,修行停滞多年。风如晦是从哪里知道的?

    风如晦没有解释,她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彻底征服了宁七卫,“神魂与司命鼎,并非只能用来攻击和控制,还能用来促进修行。司命鼎,乱荆山的镇山之宝,十三万多年的积攒,里面的魂魄多以亿计,只需要动用其中的一丁点。就足以释放出强大的力量,甚至能推着你在修行路上再前进一段,这是任何灵丹妙药都做不到的。有意思的是,前几代宗师境界高深,基本用不着司命鼎。后代宗师的境界越来越低,只能催动司命鼎的一小部分力量,魂魄基本都留住了,留给了我,神魂的掌握者。神魂不受境界影响,它能催动鼎内所有力量。”

    九大道统的镇山之宝个个都具有近乎无穷无尽的法力,可是服日芒道士多年未出。已经没有道士能够激发法器里面的全部力量,风如晦的确可以傲视道统。

    宁七卫马上想到司命鼎的更多用途,“这是迎战魔族的有用力武器,我们可以精选一批道士,以司命鼎提升他们的境界,只要有足够的服日芒、服月芒道士。击败魔族不在话下。”

    听到宁七卫兴奋地说起“我们”,风如晦知道自己成功了。

    在碧林的幽绿世界里,宁七卫向左流英讲述了一切,自己的愧疚、前代宗师的嘱托、风如晦的话等等,什么都没有遗漏。

    空中与地面上尽是庞山弟子。大部分都跟杨宝贞一样神情呆滞,与他们对峙的是另一伙庞山弟子,人数极少,杨清音望着亲生父母,发现他们根本不认得自己。

    “你是庞山最有希望达到服月芒甚至服日芒境界的道士,有司命鼎和神魂的帮助,你会更快达成目标,加入吧,左流英,庞山只是虚名,没有就没有了,你会变得更强。”宁七卫说话井井有条,的确没有被控制的迹象。

    “你就是这么劝说其他宗师的?”左流英极少说话,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每位宗师的想法都不一样,所以劝说的话也不尽相同,乱荆山宗师通情达理,很容易说服,望山祖师却十分固执,他太老了,对升到服日芒境界不感兴趣,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保住望山。其他宗师我只是透露了一点口风,还没有来得及劝说,大家就因为妖族的入侵离开了乱荆山,等到除灭海妖与北妖之后,我会一家一家地拜访。”

    杨清音一直听在耳中,这时忍不住了,扭头大声说:“我们孤守断流城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劝说?是想左流英死了,你好名正言顺拿走祖师塔吧?”

    “可你们没死,不仅打败了妖兵,还来到乱荆山,所以我觉得你们是有用的,对抗未来的魔族,正需要你们这样的道士。”

    “决定谁有用、没用的人就是你和风如晦?”左流英问。

    “先加入的人自然有权决定后来者,等你们成为乱荆山道士之后,也有这样的权力。”

    左流英微微仰头,似乎在认真考虑宁七卫的建议。

    “首座,你可别上当,宗师没被控制,他这是入魔了。”杨清音大声喊道,“他居然让风如晦控制了庞山道士!”

    宁七卫望了一眼那些神情呆滞的五行科道士,“这是权宜之计,等他们感受到司命鼎的更多好处……左流英,你在做什么?”

    左流英的目光回到宗师身上,“我刚刚向乱荆山宗师发了一招,很遗憾,想必现在的她对你们来说已是无用之人。”

    宁七卫轻笑一声,心中略感后悔,“风如晦总是对的,我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两人同时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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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碧林之战

    乱荆山宗师断臂的一瞬间,慕行秋猛地加强力量,隔空夺回霜魂剑,紧紧握住,死死握住,再也不想让它从自己手里被夺走,几乎是同时,他毫不吝啬地催动剑内的魂魄之力,就像他在断流城第一次得到这股力量一样。

    旋风裹挟着大量苔藓,将乱荆山宗师团团包围,渐渐收紧。

    秃子根本不知道有外人通过自己射出一道红光,他仍以为那是自己的本事,高兴地大叫一声,继续发射束束红光,额上的魔族心脏越来越红,大量淡银色的七星珠丝从他的头发里涌出,仿佛一堆堆雨后翻土而出的白色蚯蚓。

    “坏道士,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让你抢芳芳,让你欺负小秋哥……”秃子一边攻击一边大叫。

    乱荆山宗师陆折冲呆呆地站立着,任凭四周狂风吹拂、红光射在身上,她的左臂消失了,那是强**术造成的损伤,再也不能恢复如初,她可以长出一模一样的手臂,但是永远不能用来施法,也瞒不过道士们的天目。

    法力在她残缺的经脉之内狂暴地运转,她举起右臂,手里托着一盏金黄色的小油灯,无论风势多大,它的火苗都笔直向上。

    “左流英!”她开口了,地面、树干上的苔藓瞬间剥落,好像逃难的成群昆虫,向四面八方飞去,将包围自己的旋风冲散,历代小道士们藏在树干内的小秘密随之烟消云散,油灯火苗里飞出一只金色的鸟,振翅腾空,迎风而长,瞬间变得遮天蔽日,到了森林上空,随即调转方向,一头冲下去。

    秃子是庞山的法器,慕行秋等人能用他当传音香炉。左流英能得心应手地传递法术,陆折冲却不通过他进攻左流英,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威力,由于无所顾忌。反而更强大一些。

    她也是注神道士,发出的也是魂魄之力,力量纯粹而招术复杂,慕行秋直来直去的力量与之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不能退缩,冯再苏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提醒他陈折冲这个人不会留情。

    一道更强大的旋风包围陈折冲。

    霜魂剑里至少容纳十一万只魂魄,慕行秋不懂精妙的灯烛科法术,也没有强大的内丹做根基,只有保住霜魂剑的坚定意志。面对陆折冲怒火形成的狂风,他站立得比古树还要稳固,秃子用头发缠在他的发髻上,也没有被吹走。

    第二道旋风又被陆折冲随手击散,慕行秋有心理准备。大喝一声,那道旋风马上恢复原状,顽强地包围敌人。

    半妖飞跋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狂风在身边掠过,可他只感受到微风拂面,没有半点摧枯拉朽之势,地面上的卷轴残骸被风卷起。他伸手抓住,发现里面的七星蛛丝已经没有了,这才看到不远处的那颗头颅正在长出银发。

    金色大鸟降落之处响起巨大的爆炸声,不知多少颗古树毁于这一击。

    陆折冲这才扭头看向庞山道士,对他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但她心里明白。十万多只魂魄的力量终究不是一只蚂蚁,想要除掉已经施法的霜魂剑和道士,要耗费她不少法力。而且金灯当中的力量并非取之不尽,她要保留实力专心对付左流英,刚才那一击很难击杀注神道士。

    稍作权衡。陆折冲消失了。

    旋风合拢,里面却没有猎物,砰的一声,自行消散。

    慕行秋收起幻术,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他低头查看,剑身上又有条纹路变色,只剩下七条保持原样。

    秃子也不再射出红光,“咦,坏道士跑哪去了?咦,我的头发怎么变白啦?难道我变成老头子了?”

    慕行秋将霜魂剑收回左腕上的剑鞘内,准备去找左流英,他相信禁秘科首座不会死在陆折冲的一击之下。

    可是有一道身影挡在前面。

    半妖飞跋一跳纵出十几步,落在道士前进的路上,他还不习惯体内的这股力量,独腿摇晃了几下才站稳,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只是双眼不再水汪汪的,而是多了一丝狡黠,“慕道士,您两次救过我的性命,求你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次吧。”

    “让开。”慕行秋说。

    “不救不救,这回肯定不救,再说你根本没有危险。”秃子冲半妖呲牙,嘴里的蛛丝已经没有了,全都变成了头上的银发,黑白相杂,头颅因此蓬蓬松松,大了一倍有余。

    “万魔卷轴是我的……我终于明白了,这是异史君送给我的奖赏,他在我的腿骨上刻下咒文,加上卷轴里的七星蛛丝就是魔丝甲衣,至于万魔心法,已经印在我的皮肤上。可我这件甲衣不完整,心法也有残缺……慕道士,您得救我,您得帮我,把头颅交给我,让我……”

    即使拿走蛛丝对秃子没有影响,慕行秋也不会同意,何况那些蛛丝已经长成银发,成为秃子的一部分,他更不会交给一个心怀鬼胎的半妖。

    黑鞭蹿出,卷起飞跋,将他抛向远方,要不是左流英有意留小妖一命,慕行秋已下杀手。

    “早该收拾他了。”秃子叫好。

    空中尽是乱荆山道士,慕行秋在地面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身后海妖那边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前方左流英等人所在的地方却悄无声息,他不禁紧张起来。

    飞跋重重摔在地上,若是从前,他早已半死,可这一次,他只感到皮肉疼痛,却没有大碍,翻身站起,望着道士跑去的方向,眼中露出凶光,“抢走我的宝物,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慕行秋跑出五六里,只见眼前一边狼籍,方圆百步之内的十几棵古树变成一地残枝败叶,正中间是一座深坑。

    左流英等人都不在。

    慕行秋正要离开,附近突然传来呻吟声,急忙跑过去,推开一堆树枝,看到一张相识的面孔。

    庞山五行科弟子田阡陌是一名很年轻的吸气道士,曾经与慕行秋数度发生争执,一块组队参加过除妖演练时。慕行秋在悬崖边上救过他一命,赢得五枚金魄,可两人没有因此建立友谊。

    田阡陌也认出了慕行秋,那个拒绝进入五行科、在致用所弟子面前痛打过自己。又在除妖演练中让自己出丑的家伙,“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我怎么……”

    司命鼎的控制力消失了,田阡陌只记得自己是来乱荆山除灭海妖的,不明白为何会出现碧林之中,身上还有大团的血迹。

    慕行秋跪在地上,握着田阡陌冰凉的手,以幻术感受到了对方的惊惶与迷惑,他的护持之力正在迅速消失,已经挡不住幻术的入侵。

    “我刚到不久……”慕行秋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垂死者讲述复杂的真相:庞山五行科道士都已被司命鼎控制,乱荆山宗师陆折冲的一招魂魄之力不分青红皂白。高等道士们及时躲过,部分吸气道士却无力避让。

    “一大批海妖杀来,咱们跟他们打了一仗,你被妖术击伤了。”慕行秋说。

    “为什么……我不记得……”

    “你的伤势太严重了。”

    田阡陌又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迹,心中突然一凉。他才是吸气境界,做不到对死亡无动于衷,他渴望长生,为此花费大量时间修行,没想到这么快一切就要终结了,“我、我没有给庞山丢脸吧?”

    慕行秋摇摇头,“你非常勇敢。所以海妖才要专门对你施放强大的妖术。”

    田阡陌露出疲惫至极的微笑,甚至没力气看一眼周围的场景,“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内丹……”

    田阡陌努力深吸一口气,所有加入五行科的弟子都会得到频繁的提醒:五行科专职斩妖除魔,免不了会有死伤,只要还有一线可能。绝不要在死后将内丹留给妖魔。

    淡黄色的圆形内丹,看上去与高等道士的内丹没有多大区别。

    “谢谢你在悬崖边上救了我。”五行科对慕行秋印象不好,田阡陌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表达感激之意,“我宁愿死在真正的战斗中,也不想在一次演练中死于意外。”

    慕行秋接过内丹。“这是真正的战斗,多年以后,人们都将记得这次战斗。”

    田阡陌松了口气,“真奇怪,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呢?”

    可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令他抛去疑惑,只想着自己死得其所。

    秃子缠在慕行秋的发髻之下,看着呼吸渐渐消失的道士,说:“小秋哥,为什么我没有心,还会感到悲伤和愤怒呢?乱荆山的道士太坏了。”

    慕行秋站起身,将田阡陌的内丹收在百宝囊里,“因为你是庞山弟子,即使只剩一颗头颅,你也是庞山弟子。”

    秃子郑重地点头。

    慕行秋向四周望去,天目穿透遍地的枝叶,发现另外七具尸体,虽然不知姓名,看着却都有点眼熟,全是庞山五行科的吸气道士,被陆折冲一击杀死。

    道士之心如同平静的湖面,映出七情六欲,却不为所动。慕行秋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的心境还是掀起了波澜。

    道士死亡之后就无法自动吐出内丹,慕行秋用法器一一吸出,对着五行科的尸体低声说:“道火不熄。”

    “道火不熄。”秃子也说了一遍,然后问:“小秋哥,接下来怎么办?老娘他们都不知道去哪了。”

    “无论现在去哪,他们最后只有一个目的地。”

    “哪?”秃子没听明白。

    森林中夜幕降临得早,慕行秋的身形渐渐隐没在黑色之中,他说:“今晚子夜,庞山要进攻乱荆山,左流英没说过要改变计划,那这就是咱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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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披荆斩棘

    “其他人都跑哪去了?左流英又在玩不出声的把戏?老娘呢?连她也没影了。”秃子将新长出来的白发伸到眼前仔细审视,对它们的颜色与质地很不满意。

    “左流英带着他们转移了,现在可能正在跟陆折冲和宁七卫斗法,他不吱声,因为他能通过你看到我在做什么,我要是走错路,他会开口的。”慕行秋回答秃子的疑问,自己心中的疑惑却无从解释。

    远方的海妖之战已经结束,乱荆山理应大获全胜,头顶却一直没有道士飞回乱荆山,陆折冲明知他有霜魂剑,剑内藏着至关重要的芳芳魂魄,却选择先去找左流英报仇,走就走了,居然没有派人来搜捕他的下落。

    最关键的是,左流英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就让一名吸气道士,带着霜魂剑一路走到乱荆山,然后在风如晦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地拿回神魂?

    慕行秋摇摇头,驱除无意义的思绪,他不敢在天上飞行,就这么在森林中行走,速度倒也不慢,他一直都坚持练拳,体质比某些高等道士还要好。

    秃子围着慕行秋飞行,目光到处扫视,每次飞过慕行秋正面时,都要盯着他看一眼。

    “你在干嘛?”

    “左流英不是通过我观察情况嘛,我让他看得清楚一些。”

    慕行秋笑了一声,让秃子自行其事,偶尔要求他飞到树冠上去,观望一下乱荆山的位置。

    碧林位于乱荆山西南,所以慕行秋向东北方最高的一座山峰前进,根据秃子的观察,他相信自己子夜之前能够赶到。

    地势渐升,覆盖绿苔的古树越来越稀疏,其它树种多了起来,高低错落,草木杂生。林间几乎没有空地,慕行秋不得不披荆斩棘奋力前进。

    秃子不再四处乱飞,停在慕行秋肩膀上,时不时发出类似于打嗝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求助,“小秋哥,我嘴里好像长了一大包,你帮我看看。”

    慕行秋止住脚步,拎起头颅,秃子尽力张大嘴巴,慕行秋以超常视力扫了一眼,也很惊讶,“冯再苏的内丹长在你嘴里了,好像……变小了一些。”

    “我就说嘛。肯定多了什么东西。”原本说话很正常的秃子,一听说嘴里真长了东西,立刻变得含含糊糊起来,“我怎么才能吐出来?含着它不太舒服。”

    “你不是很想要内丹吗?这回如愿了。”

    “可这不是我自己修炼出来的啊。”秃子皱起眉头,不愿意拣这个便宜。“再说我也用不上它啊,你们都能用内丹施法,我只觉得嘴里多个碍事的东西。”

    那颗内丹似乎与秃子的上腭融合为一,慕行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更不知道它对秃子能有什么好处,“暂且留着,这是冯再苏送给你的。以后让左流英帮你看看。”

    秃子点点头,舌尖还在内丹上舔来舔去,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慕行秋拨开秃子乱蓬蓬的银发,盯着藏在黑发里面的魔族心脏,它还是鲜红色的,像宝石一般圆润。没有半点褶皱,如果他猜得不错,左流英就是通过它观看世界并施展法术的。

    仔细想来,当初左流英在断流城客栈里检查心脏之后,似乎有意让秃子得到这颗心脏。起码没有反对秃子拥有魔物。

    慕行秋伸手在魔心上点了一下,秃子叫了起来,“哎呦,小秋哥,你干嘛打我呀?好痛。”

    魔心也与秃子长在一起了,好像正是有了内丹之后,魔心发生了变化。

    慕行秋解释不了这种神奇的事情,只是纳闷左流英为何如此看重秃子,“我应该去乱荆山吗?我走的路对吗?”他轻声发问,希望得到远处的回答。

    “你说去咱们就去呗,怎么也得把芳芳的神魂抢回来啊。”这是秃子自己的声音,左流英要么没听到,要么根本不想回答。

    慕行秋继续前行,秃子慢慢习惯了嘴里的内丹,其实内丹一直都在,只是从喉咙里转移到口腔里让他有点不自在,“风婆婆还去过我家买过东西呢,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镇里人都说她是疯婆子,我还不相信,原来真是个疯子,居然偷走芳芳的神魂……小秋哥,什么是神魂?很重要吗?”

    “很重要,就跟……你的身体一样重要,如果你的身体还在,而不是被毁掉了,我一定帮你夺回来。”

    “哦,这么重要,那我明白了。”秃子用力磨牙,做出备战的架势,突然头上的魔心射出一束红光,贴着慕行秋的头皮射出去,一路斩断无数树枝,十几丈之后才消失,惊起了一片宿鸟。

    两人都吃了一惊。

    “我没想发光啊。”秃子尤其吃惊。

    干瘪的魔族心脏、卷轴里的七星蛛丝、隐士留下来的内丹,三者在秃子的头内似乎发生了奇妙的融合与变化。

    “想一想你是怎么么射出红光的,然后试着控制它,现在不要用。”

    秃子点头,努力回想面对陆折冲时自己是怎么发出红光的,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头发里的魔心发出忽强忽弱的红光,但是没有再发射出来。

    慕行秋觉得自己可能走错方向了,魔心射出的红光怎么也算是一种法术,乱荆山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很可疑。他干脆御剑升在空中,向已经不远的高山疾速飞去。

    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慕行秋停住了,没过一会,山峰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偶遇?还是左流英派你来的?”

    慕行秋继续飞行,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峰顶,一辆马车正等着他。

    慕行秋落到潮湿的草地上,“我跟左流英他们走散了,这是哪?不是乱荆山吗?”

    马车后门打开,兰冰壶伸出一只手臂,触摸外面丝丝绵绵的夜雨,“你没来过乱荆山?”

    “没有。”

    炼器过程中乱荆山也是一站,各大道统的弟子可以很低的价格买一件灯烛法器,或选择接受司命鼎的固魂之术,慕行秋他们还没来得及到这里。庞山就倒掉了。

    “那你起码应该看看书,听听别人怎么说。乱荆山从前是一座山,数万年前被斩为两截,如今只剩下一半。你走错方向了,往西边看。”

    慕行秋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修行练功,极少关心其他道统的情况,扭头望了一眼,果然在西方百里之外有一座怪异的山,被拦腰横斩,留下一块占地颇广的平台。

    “数万年前?那时候魔族已经惨败……”

    “哈哈,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这就是九大道统围剿念心科时留下的痕迹啊,真是一场大战。可惜没有多少记载留下。想必你也不知道,当初最强大的念心科弟子都在乱荆山,她们被囚禁之后,灯烛科才慢慢兴起。嘿,现在的九大道统都不讲述道统历史了吗?”

    “是我自己对历史不感兴趣。”慕行秋忍不住想起芳芳。她一定什么都知道。

    秃子大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些散修呢?”

    “我说过,我要来看热闹。”兰冰壶笑着说,“你用上我的鱼龙阵心法了?有效果吗?”

    “用上了,效果不错,但我还是打不过陆折冲。”

    兰冰壶笑得更大声了,“后生无畏,哈哈。或者说是愚蠢吧,你居然没有死在陆折冲手里,真是令人意外。霜魂剑十几万魂魄在你手里非常浪费,要是我来驱动,还有可能与她一战,你只是吸气境界。尽管你有幻术,能发挥十分之一的魂魄之力也就不错了。”

    慕行秋警惕起来。

    “别紧张,小子,我不想要你的剑,散修的生存之道就是不要太弱。也不要太强,我连养神峰都送给了乱荆山,怎么可能抢你的霜魂剑?陆折冲是灯烛科道士,肯定非常喜欢你的剑,我抢了就是自取灭亡。我还是没搞懂,她怎么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被左流英斩断一条手臂,急着找他报仇。”

    兰冰壶微微一愣,“小混蛋又让我意外一回,看来还真有热闹可瞧了。然后呢,左流英跑哪去了?我怎么见不着有斗法的场面?”

    慕行秋也不知道左流英等人现在何处,对乱荆山四周的安静更是感到不安。

    “我需要你的帮助。”慕行秋突然说,他有一种感觉,是左流英让他来找兰冰壶的,秃子看似随意的指路,很可能受到了首座的暗中影响。

    车厢里的老妇看着庞山道士,脸上浮现奇怪的微笑,好像早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左流英啊左流英,他想借助我的力量,却不肯亏欠我的人情,居然派一名吸气道士跟我胡搅蛮缠。我应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你应该同意,如果庞山胜了,九大道统与龙宾会的协议继续生效,你仍能保住连海山,当生杀法师王,如果庞山败了,你也不会失去什么,把我送给风如晦当礼物就行了。”

    “你想让我送你去见风如晦,给你机会使用霜魂剑?”

    “不用那么难,我只要一点雨。”

    “一点雨。”

    “嗯,我要这场雨从这里一直降到乱荆山。”

    兰冰壶沉思不语,她在西南一带追雨,部分是自然,部分是法术,可是想在乱荆山的范围内降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想借助雨滴施法?”

    “就像你对鱼龙阵做过的那样,你从念心科借用了不少法术,现在该是我借回来一点的时候了。”

    “这就是左流英的计划吗?向我借一场雨?”

    “左流英没有这么详细的计划。”慕行秋突然领悟到一些事情,“他相信我,给我自由,这是我自己的计划。”

    “你确定?不是左流英让你这么想的吧?”

    “我是幻境三层的念心科弟子,如果左流英想控制我的想法,我会知道的。”

    兰冰壶半晌无语,很快她也明白了,自己既然来看热闹,就会帮慕行秋这个忙,因为她想看到结果,看到念心科唯一传人到底有没有特异之处,她还是忘不掉自己曾做过的唯一预言。

    正如慕行秋所言,帮助他似乎没有坏处,庞山看上去处于明显的弱势,但左流英阴险狡诈,最擅长死里逃生。如果庞山真的逃不过灭亡的命运,她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将慕行秋杀死,向风如晦献上霜魂剑。

    兰冰壶盯着庞山的吸气道士,举起右手,片刻之后,雨势增强,但她加上一句话,“风如晦,你想要的人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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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熟悉的笑容

    慕行秋一直在尝试着理解高等道士,尤其是左流英的思维方法,站在孤峰之上,浴在细雨之中,他渐渐有所醒悟:寿命越是长久,道士们的思维越是简单。

    在漫长的岁月中,高等道士不需要忙碌,他们不愿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静静地衡量,耐心地等待,直到适合的一刻,用最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左流英、风如晦、兰冰壶、宁七卫、陆折冲……他们都在等待,在凡人眼里,他们简单到几乎没有变化,其实变化正在悄悄进行,一旦条件成熟,道士的变化将是翻天覆地。

    风如晦已经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拥有了神魂和司命鼎,在没有服日芒道士又不肯联合起来的九大道统,近乎无敌。

    兰冰壶快要等到她想要的时机了,她想报复左流英,自知并非对手,只有乱荆山大获全胜的时候,她才能在已无退路的外甥身上施加最后一击。

    宁七卫和陆折冲似乎放弃了等待,他们的修行已经到头,面对即将重返人间的魔族,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所以甘愿接受强者的支配,在凡人看来这是怯懦的决定,对他们却是数百年等待的自然结果。

    左流英在等什么?没人知道,但他必有等待。

    慕行秋的猜测到此为止,默默地借助雨滴施法,他的内丹不够强大,只能将法术延伸到二三十里,离乱荆山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没关系,那里的高等道士们能感受到他的法术。

    雨滴带着幻术和魂魄之力降落,力量非常微弱,隐藏在山峰周围的散修们只觉得今晚的雨异乎寻常的阴冷,不由自主地施法抵抗,以为法王的心情又变得糟糕了。

    天空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却没有雷声相伴。两名道士倏然而至,分别落在峰顶的边缘,对面站立,相距慕行秋都是五十余步。

    他们不喜欢阴雨,所以雨丝从十几丈以上的高空就避开山峰,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碗罩在上面。

    他们不喜欢虎视眈眈的吸气道士,所以慕行秋立刻感到霜魂剑又将脱手而出。

    这一次,他握住了,他将霜魂剑刺入地面,双手紧握剑柄。及时催动剑内的魂魄之力,马上他就发现,两名道士在暗中较劲,给了他握住霜魂剑的机会。

    两名道士都不肯收手。

    那竟然是庞山宗师宁七卫和乱荆山宗师陆折冲,两人互存敌意,可是谁也没有对慕行秋网开一面的意思。

    陆折冲没有利用法术让自己长出新胳膊,她不想用一个不能施法的器官掩饰自己残缺,她伸出完整的右臂,要证明自己仍是强大的。

    宁七卫背负左手。同样伸出右手施法争夺霜魂剑,他无意证明什么,可是既然出手,就不能退让。尤其当对方也是一位宗师时,就更不能退让。

    慕行秋全力施法稳住霜魂剑,心中却吃了一惊,两位宗师明显是从乱荆山的方向来的。左流英呢?难道他已经大败甚至死亡,没办法吸引乱荆山的主力了?

    秃子狠狠瞪了陆折冲一眼,分出一缕没有梳理的银发。紧紧缠在剑锷上,为护剑增添一点微薄的力量。

    只有兰冰壶置身事外,笑吟吟地说:“我邀请的是风如晦,没想到来的却是两位宗师,呵呵,这可真让连海山受宠若惊,听说两位携手共进,可喜可贺。”

    陆折冲开口了,没有理睬兰冰壶,直接对庞山宗师说话,“宁七卫,不过死了几名吸气冰弟子而已,你知道我的目标是左流英,不是你们。”

    “你明知道我和五行科弟子当时在与左流英对峙。”宁七卫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怒意,“你还是没将我们当成同一家道统的道士。”

    身为注神道士和宗师,陆折冲原本是非常沉得住气的,可是丢失一条手臂之后,让她变得易怒了,轻哼一声,增加了魂魄之力,“对峙?你不觉得你们跟左流英对峙得太久了吗?”

    两位宗师都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法力,渐渐由争抢变成对抗,可是法术都没有离开过霜魂剑,夹在中间的慕行秋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处境反而更艰难了,双手握剑,更多的力量用来自保,而不是护剑。

    这是一场暗中较量,谁都没有发出可见的法术,只有慕行秋和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

    “我有我的方法,用不着你来干涉。”宁七卫也变得不客气了,他对五行科几名吸气道士的死亡还是非常在意的。

    “你的方法?以后这世上只有一种方法,魂魄,无穷无尽的魂魄,乱荆山积攒了十三万年,这世上还有无数的人类与妖族时刻准备着献出魂魄,那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道统用不着那么多愚笨的低等道士,只要有足够的魂魄,几名高等道士就能击败整个魔族!”

    陆折冲像是变了一个人,美丽的脸孔上显出不可动摇的坚毅。

    “五行科永远都会存在。”宁七卫自己就是五行科道士,绝不接受道统只剩下灯烛科这样的未来。

    兰冰壶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么重大的事情,在我这里讨论不太合适吧,不如……请更有资格的人做评判。”她露出笑容。

    一名女道士出现了,站在慕行秋身后,他却一无所知,秃子正在咬牙切齿地夺剑,也没有察觉到后面多了一个人。

    慕行秋是从对面兰冰壶的神色中猜到真相的。

    突然间,两位宗师的力量同时离开了霜魂剑,不分先后,好像商量好了要给慕行秋一次机会。

    慕行秋仍然没有察觉到目标的存在,但这不重要,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召出芳芳的魂魄。

    剑内还有极少一部分魂魄没来得及检测,慕行秋觉得已经没必要了,他标记了一只特别强大的魂魄,蕴含的力量差不多是平均水准的四倍,放在十多万只魂魄当中。这点多出来的力量并无太大意义,却能令它突显出来。

    慕行秋希望这就是芳芳的魂魄,希望这只魂魄对神魂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足以夺走风如晦手中最强大的武器。没有神魂,就无法驱动司命鼎的全部力量,风如晦将只是一名普通的星落道士。

    一小股旋风从剑柄末端升起,按照慕行秋的心意,紧张地寻找目标。眨眼工夫就找到了,慕行秋终于发现了芳芳的神魂,就在他的身后。相距不过五步。

    神魂是一团火,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发出可与阳光媲美的白炽光热,光是感受到它的存在,就让慕行秋感到眩目。

    原来神魂能燃起道火。

    慕行秋心中升起一阵愤怒,芳芳的神魂不应该这样燃烧。只有一件事令他感到欣慰,他催动的魂魄的确属于芳芳,他能感到这只魂魄正向神魂发出召唤,那是一种柔和却极为有力的召唤。

    神魂移动了。缓慢地靠近,绕过慕行秋的身躯,站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名陌生的女人。却带着熟悉的笑容。

    真实的风如晦是一个娇小的女人,比慕行秋矮了差不多一头,她很美,但并非完美无缺。与陆折冲相比,少了一分精致与气势,甚至与孙玉露相比。也少了一点妩媚,可她自有与众不同的特点她的笑倾国倾城。

    慕行秋心中一震,他竟然从风如晦的脸上看到了芳芳的笑容,那种满怀欣喜却又羞涩的微笑,好像随时都会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嘴。

    “这就是左流英的全部计划吗?”风如晦的声音跟她的容貌一样温柔,伸出右手,按在剑柄上,轻轻松松就拿了过去,“我有点失望。”

    慕行秋毫无抵抗之力,不由自主松开双手,芳芳的魂魄之力渐渐消失,又回到了剑内。

    左流英错了,灯烛科道士也错了,芳芳的魂魄根本影响不到神魂。

    秃子的头发没有松开,他不认得眼前的女人,也不在意,目露凶光,突然一蹿,张嘴就咬。

    “你家的蜜饯很好吃。”风如晦说。

    秃子愣住了,恍惚间,他也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那是他的母亲,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从铺子里挑一样零食,一边笑一边逗儿子玩,直到他急不可耐的时候才塞到他嘴里。

    秃子的银发也松开了。

    每个人都在这张脸上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笑容,但这既非念心幻术,也不是五行之水幻术,只是风如晦练出来的一种本事,她能从男人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的眼睛里看到他们的欲求。

    内丹和法术放大了她的这种本事。

    “芳芳那么喜欢你……”慕行秋说,狠心驱散了眼前的熟悉笑容。

    “我也喜欢她,如果可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带她回乱荆山,可惜我做不到。”风如晦好像举不起霜魂剑,就那么随意地按着剑柄,“现在,她终于来了。”

    风如晦左手召出一只四足鼎,小且粗陋,像是小孩子用泥巴捏出来的玩具,可就是它,容纳了无数魂魄,蕴藏着十三万多年的力量。

    “左流英为什么躲起来?他猜到你必定失败吗?”风如晦说。

    慕行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左流英还活着,没有落入风如晦之手,一切似乎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慕行秋召出了幼魔,他曾经努力召唤而不现身的幼魔,此时几乎立刻蹦了出来,它早就了解主人的心意,将以行动表示认同。

    念心幻术虚实结合,慕行秋希望这一招能够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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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神魂与司命鼎

    (感谢读者“严润清”的飘红打赏。)

    念心幻术道分两派,一派务实,将幻术转化为纯粹的力量,能够直接击杀敌人或是击破道士的护持之力,一派务虚,专职挑动人心,令敌人的判断出现失误,甚至令其彻底崩溃。

    世上只有一名念心科弟子,虽可以两派同修,却很难同时达到极致,即使一心九用也不行,慕行秋唯一的搭档就是幼魔,知晓他一切心意、与他一块修行齐头并进的幼魔。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名注神境界的幻术师击败过服月芒道士,但她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慕行秋一点也不会的无心之咒。至于吸气道士,就算是拔魔洞里最狂妄的念心科传人,也不可能认为他能凭幻术击败星落道士。

    慕行秋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只想夺回霜魂剑。芳芳的魂魄对神魂还是有一点影响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是他的力量太弱,没能夺回神魂。

    “你记得杜防风吗?”慕行秋说,话音未落,黑鞭已经如同长矛一样刺向风如晦,同一时刻,风如晦身后的幼魔也空手施放幻术,配合得天衣无缝,好像早就演练过多次。

    幻术需要人心的一点激荡,风如晦与宁七卫的情感纠葛持续多年,本是最佳切入点,可慕行秋脱口而出的却是杜防风,直觉告诉他,这才是更正确的选择。

    风如晦果然微微一愣,右手离开剑柄,随意地抓住鞭梢,“杜防风?”

    幼魔的务虚幻术落空了,风如晦心境不动,只是略感疑惑,“念心幻术果然非同小可,可你为什么要用杜防风攻击我呢?”

    风如晦的笑容没有芳芳的影子了,隐约间恢复了风婆婆的慈眉善目。就连语气也那么柔和,好像还将慕行秋当成前来避难的野林镇少年。

    “你记得杜防风?”慕行秋问,杜防风曾经对他说,他只见过一次风如晦。说了几句话,根本没得到太多的注意。

    他握住鞭子,心念微动,对面的幼魔停止了幻术进攻,它还没有被发现,风如晦显然将一虚一实两次进攻都当成了慕行秋的法术。

    “几十年前的旧事了。”风如晦嘴角微翘,神情中多了一丝妩媚,“他那时候叫杜云卿,跟很多人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我。我记得他,因为他比别人放弃得都早,就一次,然后不见了。听说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去牙山盗了一瓶洗剑池水。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就如此而已,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散修,我喜欢更有前途的人。”

    风如晦扭头望了一眼数十步之外的宁七卫,那是她唯一爱过的人。

    风如晦出现不久,两位宗师就停止了争斗,仍然互相警惕,但是没有施法。面对旧人的一望。宁七卫不动声色,只说了一句话,“现在最有前途的是神魂。”

    风如晦盯着手中的司命鼎,“没错,前途就在我手里,整个道统的前途都在这里。”

    “杜防风死了。他托我带给你一封信,可是信已经没了,我只能念给你听。”慕行秋仍然固执地抓住这一条线。

    风如晦微微歪头,她连迷惑不解都显得那么优美,“我听说他在棋山自爆了。你为什么总是提起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他了,就得做到。”

    “嗯,你是这样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野林镇诸人当中只有你救走了芳芳。你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好少年,如果让你在道统和芳芳之间选择,你肯定会选择芳芳。”

    宁七卫目光低垂,马上又抬起来,当初他选择了庞山道统,从未因此后悔。

    慕行秋拒绝在风如晦面前提起芳芳的名字,慢慢念出杜防风的信:“风如晦足下,六十年前皇京一晤,思念至今,平等道人书。”

    安静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生,细雨仍在降落,避开峰顶,雨声却丝丝入耳。

    兰冰壶笑着说:“真是令人羡慕,为什么我就没遇见过如此痴情的男子?他们总是想利用我,然后一跑了之,还好,一个也没跑掉。”

    “痴情是劫,绝情为道,没什么可羡慕的。”风如晦连头都没回,在她眼里,兰冰壶是一个很不重要的人物,还不如吸气境界的慕行秋值得关注,“你说完了?”

    “说完了。”慕行秋握着鞭柄,没有试图发招,他也学会了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

    “我曾经送给你一根招神黑烛。”

    “我收到了,它对我助益颇多。”

    “我对你寄予厚望,即使没有芳芳也一样,你会是一名出类拔萃的道士。热情本是修行的障碍,可是没有热情又会失去修行的推力,迄今为止,你处理得很好。”

    “谢谢。”慕行秋不明白风如晦的突然夸奖是何用意。

    “可要是左流英迟迟不肯出现,我不得不杀死你。”

    慕行秋不再吱声。

    风如晦轻声叹息,“如果你们在断流城败退,事情就简单多了,祖师塔去了哪家道统,乱荆山就会打到哪一家去,有宁七卫在,一切顺理成章。可你们守住了,引走了妖兵,还跑来乱荆山,将一切都打乱了。左流英很了不起,我不明白庞山前代宗师为什么认为他不能继承宗师之位,就因为他给自己想象出来一个妻子吗?”

    慕行秋仍不开口,幼魔浮在空中,跟他一样纹丝不动,他已经没有进攻手段了,风如晦断绝了七情六欲,没有哪个名字能挑动她的心境,杜防风不能,宁七卫更不能。

    风如晦松开手,黑鞭回到慕行秋袖子里。

    她转向陆折冲,客气地问:“陆宗师,你还是没有找到左流英的下落?”

    陆折冲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傲然,“左流英带着庞山弟子消失了,不只是跟他来乱荆山的那几个,还有大批五行科弟子。我不在现场,追踪不到他们的下落,宁宗师就站在左流英对面。应该知道点什么。”

    风如晦又转向宁七卫,等他做出解释。

    宁七卫露出与陆折冲相似的傲然神情,他们是宗师,已经多年不习惯向外人解释为何会发生失误。但他不得不开口,“五行科弟子是我送走的,陆折冲施放了‘魂飞惊斩’,我得保住一百多名弟子的性命,在那种情况下,没办法追踪左流英的去向。我想他走不远,必定在乱荆山二百里之内。”

    “很好。”风如晦仍然十分客气,好像为自己的无礼质问感到十分不安,“你们都尽力了,不过左流英法力更强。从你们手中逃走也是正常的,听说他伤势未愈,想必不敢轻举妄动。”

    陆折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怒意越来越盛,注神道士并非无情无欲。骄傲就是他们最常见的情绪之一,平时深藏不露,受到打击的时候却会激起惊天巨浪。

    “是宁七卫放走了左流英,他假意投靠乱荆山,其实只是为了保住庞山弟子的性命。”

    “这是什么意思?乱荆山没想过要杀死任何一名庞山弟子,当初前来乱荆山抗击海妖的援兵,也不只是庞山道士。别人都不害怕,他为什么要害怕?”风如晦显得很惊讶。

    陆折冲哼了一声,“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九大道统的宗师,他的境界最低,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司命鼎的魂力。与其被控制之后害死庞山弟子,不如假意投降,反而能保住五行科众人的性命。”

    “我不相信。”风如晦摇摇头,转身问:“宁七卫,你在骗我吗?我只要你一句回答。”

    “没有。我没骗你,我希望突破叹息劫,也希望九大道统联手抗魔,不管你的手段是什么,我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胡说八道!”山峰另一边的陆折冲怒斥,“你舍不得庞山宗师的位置,那是你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本来就不该归你所有,你……”

    风如晦倏然转身,严肃地说:“我相信宁七卫。”她手中的司命鼎升起一股淡淡的轻烟,看似软弱无力,升不到半尺就已消散。

    五十步之外的陆折冲却发出一声闷哼,右臂伸出,似乎要施法返击,却已来不及,她的头、胸、腹已被三股白烟缠绕,封住了上中下三处丹田。

    “请陆宗师交出内丹。”风如晦的声音越发客气了,“你总是那么多疑,这样下去可没办法将九大道统合而为一。”

    “你这个蠢货,我是乱荆山宗师,杀死我,你将失去最重要的支持,乱荆山弟子……”

    “乱荆山弟子和道统的所有弟子一样,相信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祖师,而是力量。”

    风如晦眼中闪过一道凌厉,星落七重的高等道士手握神魂驱动的司命鼎,堪比服日芒境界,能免轻易压制注神三重。陆折冲不由自主弯腰,吐出自己的内丹,看着那枚淡黄色的小圆球,她发出一声高等道士极少会有的哀鸣。

    三股白烟瞬间勒进陆折冲体内,乱荆山宗师倒下了,她的内丹飞进司命鼎。

    “她总是忘不掉宗师的身份。”风如晦和蔼地对慕行秋说,“瞧,这就是司命鼎和神魂相结合的力量,无人可挡,除非这世上还有我没听说过的服日芒道士。力量比爱情还有吸引力,就是靠着它,我度过情劫。”

    慕行秋还是不吱声,马车上的兰冰壶脸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山峰另一边的宁七卫又一次垂下目光,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司命鼎的威力,心存余悸。

    风如晦望了一眼正在飘雨的天空,“我会再等半个时辰。”

    秃子突然开口了,说出一段令人意外的话,“风如晦足下,六十年前皇京一晤,思念至今,平等道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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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情丝不散

    秃子自己也呆住了,吧唧吧唧嘴,好像不小心吞进了怪味食物,“不像左流英的味道。”他经常被禁秘科首座当成传音香炉,摸着一些脉络,觉得刚才那几句脱口而出的话并非来自外界。

    风如晦笑容不变,慢慢将司命鼎对准慕行秋头上的秃子,“妖气,浓浓的妖气,让我瞧瞧,杜防风死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杜防风爆炸了,砰的一声,还能玩什么花样?你肯定……咦?”秃子惊奇地看着刚长出不久的银发又在生长,他不由自主地离开慕行秋的头顶,升到高一丈左右,银发长得越来越快,慢慢编出另一个人形。

    站在下面的慕行秋急忙躲开,要不然就会被银发裹在里面,风如晦也退后几步,给人型银发让出地方,她一点也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等着银发成形。

    霜魂剑被留在原地。

    幼魔亦步亦趋地浮在风如晦身后,跟慕行秋一样在等待。

    银发生长成为一个人形,它很快站立在地面上,全身皆由细细的亮丝组成,呈现为一名健壮男子的模样,身高一丈,除了腰间围着一块银丝短裙,全身再无寸缕,头顶上的秃子就像是他的发髻。

    “哈哈,我有身体啦!”秃子兴奋地大叫,马上又皱起眉头,“身体怎么不听我的?笨蛋,抬下腿,让我瞧瞧。”

    不远处马车上的兰冰壶笑了,“有意思,妖术幻化出来的假人,竟然也知道遮挡私处。这个痴情的杜防风好像还有点本事,我手下数千散修,可都不会这一招。”

    风如晦抬起右手,对准人形银发,“没用的散修。居然向妖族学习法术。”

    一股清烟射出,人形心脏的位置被击穿了。

    人形是中空的,胸腔里面没有心,窟窿很快就被附近的银丝填补上,眨眼的功夫就完好如初,他也不开口说话,伸手抓向风如晦。立在最上面的秃子大叫:“不听话的身体,我还没让你动手哟……看你有没有本事打败……”

    风如晦随手一挥,又是一股清烟划过,人形的整条手臂都被斩掉。手臂尚未落地就已化为灰烬。人形不知疼痛,断臂之处迅速长出一条新手臂,继续执著地抓向风如晦。

    兰冰壶笑了几声,“我明白了,这不仅是发丝,还是情丝,杜防风情丝不断,死后也要纠缠不休,真是难得的好男人啊。”

    只有慕行秋明白大致原因。杜防风在棋山与异史君做了一笔交易,他携着那瓶洗剑池水当众自爆,以极为独特的方式为卷轴洗去了尘封印记,回报是学会新妖术。将一丝情念注入卷轴,这招妖术只对风如晦有效,所以一般道士查不出底细,左流英即使看清真相也不会说出来。

    秃子咀嚼了半截卷轴。将里面的七星蛛丝留在头里,同时保留了那招妖术,可还有一半卷轴被半妖飞跋拿走。这很可能会影响妖术的效果。

    风如晦立刻施展下一道法术,淡烟遍布身前,像盾牌一样拦住人形的手掌。阻挡显然比斩断有效,银丝手臂被拦住了,徒劳地抓来抓去,离目标只差数尺,却再也前进不得。

    “杜防风。”风如晦微笑着摇摇头,拦在身前的淡烟突然钻进人形身体内部。

    噗的一声闷响,银发人爆炸了,跟杜防风本人的命运一样。

    慕行秋得救下秃子,自知法力远远比不上风如晦,他直接给秃子施加一股向上的托力。银发四分五裂,秃子嗖地一飞冲天,吓得哇哇大叫,但是声音响亮,显然没有受致命伤。

    银发化为灰烬,在空中打个旋儿,消失了。

    “情丝随风而逝,杜防风大概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兰冰壶羡慕地说,她在拐弯抹角地讨好风如晦,却没有得到回应,风如晦甚至不肯转身看她一眼。

    秃子的叫声由远及近,掉向山峰,离地面四五尺的时候才停下,脸上沾到一些雨水,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惧意全消,“还挺好玩。”

    他头上的银发全都没有了。

    风如晦已经不将杜防风的妖术当回事了,遥望远方,片刻之后轻声说,“又打起来了,我看到灯烛科的叛徒,她们在进攻乱荆山,自绝生路。还有庞山五行科的道士,很多,好像在观望……”

    她转向宁七卫,目光中透着深深的信任,好像已经确信她会得到满意的解释。

    “五行科道士?我相信他们是为乱荆山而战,司命鼎的束魂之术谁也解不开。”

    “难说,杨宝贞为了解救自己的儿子,不就暂时了解开束魂之术?”风如晦又望向西方的乱荆山,“左流英到底在哪?”

    慕行秋也以天目向百里之外望去,他能看到法术空中飞来飞去,攻守双方相隔大概三十里,战况颇为激烈,但他看不清具体的施法者。

    风如晦垂下左手,司命鼎停在半空中,她绕到鼎身东侧,对着它吹了一口气。一股清烟从鼎内袅袅升起,突然分成数百股,向乱荆山疾速飞去,“够了,这会让战斗更简单一些。”

    “这也会让更多的道士死亡。”宁七卫提醒,他知道这些清烟会让持观望态度的庞山五行科弟子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不死不休。

    “死亡是净化,死亡是司命鼎的力量来源。”风如晦的声音温柔得几乎有点撒娇的意思,“这才只是开始,等到魔族降临,道统还需要更多死亡。”

    “风如晦……”兰冰壶在马车上欲言又止。

    风如晦低下头,看到一根细细的银丝正缠着她的脚踝向上爬行。

    她脸上的笑容减弱了,“阴魂不散。”

    司命鼎内又飞出一股清烟,扑向那根银丝,可它顾及主人的身体,无法全力进攻,银丝却爬得更快了,而且还在不停地滋生,没多久。风如晦的脚踝已被银丝包裹。

    风如晦一跺脚,经脉里的法力骤然增强,成片的银丝被震成了碎块,可这一回它们没有化成灰烬,离开秃子接触到风如晦,它们的力量似乎更强了,所有的断丝纷纷向上飞起,沾在风如晦衣服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再次连接成一片。

    没一会工夫。风如晦全身皆白,只有头、心、腹三处丹田所在的位置还没有被银丝占据。

    爱说闲话的兰冰壶谨慎地保持沉默,她现在更愿意当一名旁观者。

    风如晦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的耐心已经到头。

    慕行秋也不想再等下去,他仍然不是很清楚左流英的具体计划,可他知道,想要夺回芳芳的神魂,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杜防风只是想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说。

    “我不需要散修的印象。”风如晦的声音第一次变得严厉,她正在运功。要将沾在衣服上的银丝通通销毁,银丝是杜防风的妖术所化,想想就让她感到厌恶。

    这是一次明显的心境波动,风如晦的怒意像浪花一样高高跃起。

    慕行秋甩出黑鞭。攻向风如晦面门,幼魔施展幻术,激起更猛烈的怒意,插在地上霜魂剑微微颤抖。芳芳的魂魄又一次发力,召唤自己的神魂。

    三招同时发出,只求能够出其不意。

    风如晦的右臂破丝而出。闪电般抓住鞭梢,她的怒意的确更盛,却远远不到丧失判断能力的程度,浮在空中的司命鼎毫无变化,霜魂剑却慢慢向它倾斜,显然没能唤出鼎内的神魂。

    “又是同样的招式,左流英让你来送命,没教你更厉害的法术吗?”风如晦身材不高,这时却显出十分的威严来,怒意让她的法力更强,遍布全身的银丝逐渐融化,黑鞭失去了伸缩自如的能力,露出火烧一般的深红色。

    慕行秋必须做出选择,同时控制黑鞭和霜魂剑,分散了他的力量。

    “还我神魂。”他突然松手放开鞭柄,一步走到霜魂剑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全力催动芳芳的魂魄,对自己再不做半点防护,幼魔也改变打法,与慕行秋一块握住剑柄催动魂魄。

    念心幻术虚实结合的打法对风如晦没有用,她的法力太强,远远超出幻境第三层的实力,慕行秋唯一的获胜机会就是尽快召回芳芳的神魂,没有神魂,风如晦就只是一名拥有司命鼎的星落道士,仍然比慕行秋强大得多,却不再是无敌。

    秃子不像幼魔那样与慕行秋心意相通,但他反应也很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喊一声,头上的魔心射出一束红光,直击风如晦面门。

    这一切在风如晦眼里都是小把戏,可另一道攻击就不同了,需要她认真对待。

    宁七卫的等待结束了,虽然时机并不完美,但是错过这一次,很可能不会有下一次了,风如晦根本不相信他,他对此一清二楚,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屈服过。

    风如晦护住三处丹田,暂时放过沾在衣服上的银丝,右手随意地挡住秃子射出的红光,左手聚集更多法力,迎战宁七卫的法术。

    宁七卫的五行法术比申继先强大得多,发出的不是五彩巨龙,而是一条手腕粗的水晶龙,晶莹剔透。

    风如晦发出还是一股清烟,与水晶龙撞在一起,激出大量色彩缤纷的火花。

    “唉,你还是在骗我。”风如晦的声音是失望的,神情却有一丝满足,没有幻术的挑动,她的怒意已经消失。

    宁七卫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大声道:“慕行秋,被老祖峰巨石压住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那是几年以前,慕行秋还在镜湖村的迎宾馆舍里居住,有一次爬山,遭遇巨石碾压,为了保护山下的芳芳和小青桃,他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宗师居然也知道这件事。

    这一次,他仍然要保护芳芳。

    没错,就像在老祖峰的盘山石阶上,他不能后退半步,必须坚持,必须生出更多的力量。

    兰冰壶说过,念心幻术不需要肌肉用力,可慕行秋不在乎了,他全身绷紧,压榨每一丝力量,激发每一点法力。

    他要保护芳芳,哪怕只是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神魂。

    倒向司命鼎的霜魂剑慢慢被他拉回原位,但还是不足以召回神魂。

    幼魔就在这时发生了变化,身体的淡蓝色迅速变深,嘴里的咔嗒声,落在慕行秋的耳朵里前所未有地响亮。

    “咦,这是什么声音?”秃子茫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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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