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有消息
日光明亮,但二月的风依旧料峭,陈七站在九龄堂门口,看着门帘一阵阵的卷动。
“你看什么呢?”方锦绣的声音在后响起。
“我没看啊,我是在听。”陈七说道,回头看了眼方锦绣。
听?
方锦绣走过来。
“….千真万确,金人就是成国公引进来的….”
“….这么说成国公真的投靠金人了?”
“….他负罪而逃,天下无容身之地,当然只有去投靠金人了…”
“….据说早就勾结金人了,他在北地盘踞那么久,早就被金人收买了…”
“….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是这种人…”
“…人都是贪心难足的,他功高权盛…”
风卷着门外的议论不时的传进来。
“胡说八道。”方锦绣说道,“这有什么好听的。”
陈七摊手。
“闲着也是闲着。”他说道,看着方锦绣,“你还不如在阳城呢,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得知君小姐被陆云旗抓走了后,方锦绣就赶了回来。
“回来拿工钱。”她说道。
陈七噗嗤笑了,待要说话门外的议论声更大。
“…等一下,那岂不是糟了..成国公这么厉害,他领着金人,岂不是所向披靡?”
“….对啊对啊,会打到京城来吧?我们快收拾东西跑吧。”
“….你急什么,皇帝还没跑呢…”
“….放心吧不会的,没了成国公还有清河伯呢,你们忘了成国公是谁手下的兵?清河伯!”
“…..已经挡住了,把金人赶回去了,看着吧,用不了几天金人就该又来求和认输了…”
“….对对,清河伯很厉害的,如果不是当年被人陷害闹了兵乱,这世上哪有成国公..”
听到这里,方锦绣哼了声。
“胡说八道。”她再次说道,转过身向内而去。
清河伯厉害也是胡说八道?陈七哈哈笑了,才要转身跟进去,就听得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呵斥。
“急报急报。”
这声音这两个月大家都很熟悉了,这是来自北地战事的信兵。
陈七忍不住掀起帘子看出去,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呵斥避让一条路,那满身风尘的驿兵疾驰而过。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
............
皇帝踏入殿内,等候在这里的几个大臣俯身施礼。
“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皇帝皱眉问道。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眼神推诿一刻,一个大臣无奈的站出来。
“陛下。”他声音微颤说道,“清河伯失去消息了。”
皇帝愣了愣。
“失去消息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
…………
二月的祈州天气酷冷,尤其是昨晚下了一场雪,雪虽然不大,但却在地上冰冻一片,在白日的日光下望去,让人觉得冰冻刺骨。
清河伯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在城堡上已经站了一个早上了。
“伯爷,进去歇息一刻吧。”身边的将官低声劝道。
“多久了?”清河伯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已经三天了。”将官忙答道,“伯爷放心,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清河伯面色稍缓,但看着前方的视线依旧沉沉。
前方入目一片荒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的树木被火烧的一片焦黑,被风吹起雪露出的地面上有血迹斑斑。
可见这里进行过惨烈的战斗。
视线再远处,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旗帜。
旗帜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旗帜下的兵马。
“又来了多少?”清河伯再次问道。
将官的头微微垂下。
“西路来了三万。”他说道。
“那现在围住我们的就有十万兵马了。”清河伯点点头说道。
十万这个数额说出来,他似乎没什么惧怕。
将官低着头应声是。
“害怕了?”清河伯看着他说道。
将官忙挺直了身子。
“末将不怕。”他大声说道。
清河伯点点头。
“没什么可怕的,金人最擅于玩弄这种围困战。”他说道,“我们粮草充足,怕他怎的。”
“伯爷明鉴。”将官一脸敬佩的说道。
“现在既然已经突围将消息送出去,那我们就正面迎击这些金贼,正好可以让援军在后方截击。”清河伯说道。
将官再次应声是。
话说道这里,地面似乎传来颤抖,清河伯双目微眯。
“看来金贼又要进攻了。”他说道,一甩大氅,“迎战。”
战鼓声声,无数兵士再次集结。
看着城内的人马,站在城堡上的几个将官叹口气,又看向走下去清河伯。
“明鉴,明鉴,如果真明鉴,又怎么会中了金人的埋伏。”一个将官忍不住低声说道。
旁边的将官忙冲他嘘声。
“都这个时候了,不要说了。”他低声劝道。
先前的将官犹自愤懑。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不得,就是因为这说不得,他越来越刚愎自用。”他说道,“非要搞分兵合击,结果呢,被金人截断围困至此。”
旁边的将官叹口气。
“还好,突围出去了,援军很快就能到来了。”他说道,神情振奋,“离得最近的就是肃宁关。”
提到肃宁关,先前的将官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还好他还记得他是个将帅。”他说道,“没有疯狂到将青山军也排挤赶走,要不然….”
几个将官回头看向城外,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旗帜似乎越来越多,如同乌云一般向这边滚滚压来。
…………..
…………
一队队的官兵来回奔忙传达着拔营的命令。
主营帐里几个将官还对着沙盘指指点点做最后的确认。
“好,按照伯爷递来的筹划,我们就从这里西进..”一个将官说道,“再折向北,穿过平川河,就可以直接进攻金人的东面。”
众将官点头领命。
“好,伯爷被围困,事关战事全局,请诸位一定要齐心协力…”为首的将官神情肃穆的说道。
站在队列末正认真听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将官忽的觉得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
他侧头看去见是一个杂丁。
杂丁没有看他,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起身站开了。
将官神情惊讶,看了看那兵丁,又低头感受手心里的东西。
一个纸条。
什么意思?
将官眉头微皱,犹豫再三接着捋胡子抬起手,视线斜下看去,顿时神情骇然,下意识的将手往嘴上一捂。
“老温你吃什么呢?”旁边的将官察觉低声问道。
温将官干笑几声。
“没有没有,咽口水。”他低声说道。
那将官笑了。
“害怕了?”他低声说道。
温将官忙摇头。
“怎么会怎么会。”他说道。
二人话说到这里,前边将官的声音重重的咳嗽一声。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他说道,视线看向这边说话的二人。
屋子里其他将官也都看过来,神情有些漠然以及不满。
被化为成国公的亲信还能领兵已经不错了,你们要惜福。
两个将官面色涨红。
“听明白了。”他们大声说道。
“那就各自回去拔营出发。”将官说道。
帐中众人齐声应是,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温将官虽然站在最外边,但却并没有第一个出去,而是避让在一旁,看着诸将鱼贯而去,他神情复杂。
“温大人还有什么事吗?”站在沙盘前的将官问道。
温将官看向他。
“宗大人,伯爷的意思是要我们从过平川河然后东面袭击金人是吧?”他说道。
宗大人眉头微皱。
“我方才说的话,你是没听到?”他问道。
温将官迟疑一下。
“不是,末将觉得,或许…”他说道,最终一咬牙,躬身低头,“末将领命。”
说罢大步退了出去。
站在沙盘前的宗大人神情不屑,但没有再说什么,低头认真的看着沙盘。
温将官骑马奔驰回到自己的驻地,下属诸将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清河伯大军被围困的消息,也知道此次召集是要前去支援。
“真是没想到清河伯会中了埋伏。”
“是金人势大也没办法。”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平川河去支援。”
“不对,我觉得应该去袭击金人的粮草所在,国公爷曾经说过,金人其实胆小,聚众壮势,军心动摇的话溃散也是极易。”
“谁知道他们粮草在哪啊,我们有没有被看重告知,只让跟着瞎跑。”
不待温将官说话,他们争论纷纷,最终也没个定数。
“我们要去哪里?”他们看向温将官问道,“伯爷怎么安排的?”
温将官看着众人,眼前却浮现适才被咽下的那张纸条。
“我们。”他慢慢的一字一字说道,似乎这字有千金重,“从东走,越过邢塔山,到松远。”(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你的调兵我的遣将
夜色沉沉,大地上一片死静,夜空里更是一点星光也无。
这里原本是富足之地,村落林立肥田千顷,但因为金人入侵,民众们都逃难而去,原本安稳下来想着今年能好好的春耕,看起来又一次不可能了。
大地上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在狂奔,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不时的跌倒痛呼。
夜间行路不举着火把,可见是不敢见人的。
没有星光漆黑的夜色里几乎不辨方向,这脚步跌跌撞撞的前行着,直到一声尖利的破空声传来。
嗖的一声,一只箭射入地上,正中脚步的前方。
这大半夜的旷野上竟然有人射箭?真是吓人。
奔走的人叫了起来。
“是安肃军宗大人帐下吗?我是清河伯的哨探。”
对面安静一刻,似乎有隐隐的人影晃动。
片刻之后,七个人护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冲进了一个营地。
这是一个不小的营盘,篝火遍布大旗猎猎,带着喧嚣肃杀之气。
而主营帐中也正一片喧嚣。
十几个将官围在一起神情激动的争论着什么。
“报,是伯爷的...”
不待兵丁报完,被搀扶进来的男人就已经破口大骂。
“你们他娘的还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们援军已经等了三天了。”
“还以为你们被金人截杀了呢。”
“原来你们竟然在这里扎营!”
“你们把伯爷的调兵火牌也不放在眼里吗?”
“延期可是要斩头的!”
这个哨探的职位不如在场的任何一人高,但此时却骂的跳脚,而在场的将官们一个个神情复杂没有半句反驳。
“正要派人去见伯爷。”坐在最前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宗大人开口了,他的脸色很难看,“有三路军私逃了。”
............
.............
“私逃?”
坐在一根破损倒下的圆柱上的清河伯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兵丁。
他知道战事苦,并不是每个当兵的都英勇无比,每次大战都有逃跑的人,他记得自己那时候逃兵最多的一次是调兵四千,最终到达战地的也勉强够三千人,其他的都不知去向了。
对于这些逃兵,抓到了也就抓到了,抓不到也就算了,哪有那么多人手精力去追缉。
“逃走了多少?”他问道。
那兵丁抬起头面色惨白。
“东路一万。”他说道。
清河伯面色愕然,两边的将官更是干脆骂出来。
“草,这叫兵丁私逃?”他们喊道。
这分明是整支军都逃了,这是拒援。
“东路。”清河伯说道,看着那兵丁,“那其他两路呢?”
兵丁将头垂下。
“西路少了二万。”他结结巴巴说道,“南路少了二万。”
两边的将官们抬脚将地上的碎石踢到一边去了。
“三路总共十万援军,这少了一半!”
“还援个屁啊!”
“这是来送死啊!”
是啊,所以援军都停下来了,没人敢按照清河伯的吩咐去袭击金人了。
他们苦熬了十几天等来的是这个结果,一众将官的脸都绿了。
“这北地的官兵什么时候成了这等懦夫了?”
清河伯神情平静,还笑了笑。
“不,那些人不是懦夫。”他说道,“只是另有军令听从罢了。”
另有?
其他将官们顿时反应过来。
“成国公!”
没错能令北地官兵这般胆大的,只有成国公。
“真是恼恨!”
“成国公这是要置我们与死地!”
“太恶毒了!”
他们愤怒的喊道,但有将官忍不住提醒大家小声点,免得消息传开。
如今将士们在金人围困中依旧斗志昂扬,很大原因是因为有援军即将到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援军少了一半,只怕士气要大跌。
“还有肃宁关的援军呢。”一个将官说道。
“别忘了肃宁关也有成国公的亲信。”其他将官气恼的说道。
这自然指的是青山军。
“那也才不到一万人。”那将官说道,“余下的都是咱们的人马,算下来也有五万。”
如果这样的话,安排筹划得当也能战一战了。
众将官的神情稍缓,但下一刻有人再次沉脸。
“不对啊,肃宁关的驻军这时候也该到了。”他说道,看向哨兵,“可有见到?”
哨兵抬起头面色惨白的摇了摇。
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
众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清河伯也微微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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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上密密麻麻似乎无尽头的兵马正在疾驰。
也不能说是疾驰,大旗开道,其后中军护卫,然后便是骑兵,之后紧随一辆辆辎重车。
与其他兵马行军不同,这里的辎重车位于前方,似乎装满了物资,在路上压出一道道深印。
再然后便是步行小跑的兵士,队甲旗帜,井然有序,每一步抬脚落脚都整齐划一,一眼望去森然强悍。
而在后边的兵马,虽然是一般的排列的行进方式,但看起来总是缺少点气势,或者是因为辎重车少一些,或者是因为兵马行进的不够整齐,但总体来说,在前方队列的带引下,兵士们一个个气势不弱,顶盔披甲脚步也未曾懒散放慢。
几匹兵马从后方疾驰而来,看到马上人的穿着打扮,行走的兵丁忍不住侧目,看着自己的将官直向前方飘荡着青山军大旗的所在。
“赵小姐!”
“赵小姐!停下!”
几个将官纷纷喊道,声音急促,面色微沉。
赵汗青没有勒马,夏勇杨景等人也看向他们。
“行军途中不能随意停下。”她说道。
还随意!
“赵小姐,这方向不对啊。”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对啊,我们不是要去蒲阴吗?”另一个将官跟着急道,“这怎么往南走了?”
赵汗青看着他们。
“不去蒲阴啊。”她说道,“是要南下。”
几个将官瞪大眼。
“为什么?”他们齐声问道,“伯爷火牌调兵可是要咱们去蒲阴的。”
“哦,我觉得南下才对。”赵汗青干脆利索的说道。
她觉得?
几个将官愕然,看着这个年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再看看他们互相。
他们都是四十多岁,在战场上厮杀了半辈子。
他们怎么没觉得?
不不,关键是她这是在违背伯爷的调兵令。
“这怎么是违背呢,不是有句话说,将在外令有所不受吗?”赵汗青说道。
好像不是令有所不受吧?
将官们怔了怔。
“战场形势多变,伯爷那边被围困观察不够周全。”赵汗青接着说道,“我当然可以随机应变了,我带着将士们是去杀敌的,不是去送死的。”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将官们对视一眼。
但是...
“当然,你们有选择的权利。”赵汗青说道,“相信我的判断跟我走,还是听从伯爷的调兵令,我不逼迫你们。”
她的判断,相信还是不相信?
几个将官神情有些复杂。
她带着将士们是去杀敌的,不是去送死的。
前两次跟金人的对战的确印证了这一点,她们青山军行军布阵的确是让大家得益许多。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那些辎重兵车。
几个将官下意识的看向其后。
很明显,这些兵车也自然是跟随青山军左右的。
几个将官退开纵马向后而去,心思沉沉。
“要不,拍个哨兵给伯爷说一下,看他怎么决定。”一个将官忽的说道。
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用哨兵去传递消息,一来一去又要花费好些时候,且不说中间还有金人阻隔,能不能送到还是个问题呢。
这话分明就是说要跟着青山军走了。
一边是伯爷军令,一边是生死,不不,当然他们不是畏惧生死,而是不做无意义的生死,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才是。
能打胜仗且能解了伯爷的围困,这才是真正的大功。
几个将官对视一眼。
怎么办?
..............
...........
身后远远可见有烟尘滚滚,那是兵马离去的动作。
“走了两军。”一个哨兵赶来说道。
李国瑞忍不住擦了把汗。
五路军只走了两军,这是骗住了一半多,可以说很成功了。
没想到原本要被利用榨取的青山军,最后竟然没有被舍弃,反而诱拐了肃宁关的一多半兵马。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清河伯要是知道了会气的吐血吧?
李国瑞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件事很显然不是笑话。
“赵小姐。”他再忍不住上前低声,“你接到的到底是谁的命令?在伯爷的调兵令同时送到你手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还接过了一个小纸条。”
跟金敌对战厮杀时,布阵这女孩子是没有问题,但调兵遣将行军尤其是远距离的布防,他可不信这女孩子能做到什么随机应变。
赵汗青哦了声。
“国瑞叔叔你也不是外人,我不瞒你。”她说道,“是成国公。”
果然!
李国瑞神情复杂。
“你不是说青山军不是成国公的人吗?”他说道,“怎么又听他的话了?”
所以先前那些都是小姑娘骗人的吗?
“不是啊。”赵汗青看着他,神情坦然,“我没听他的话啊,我听的是我姐的话。”
什么?
李国瑞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汗青对他一笑。
“我姐说,成国公的话是对的。”她说道。
所以她选择了成国公递来的密令,舍弃援助清河伯,向南而下吗?
不过,向南,是要去哪里?
李国瑞不由看向前方。
这三四万的兵马滚滚,不会是要滚向京城吧?
李国瑞打个寒战。
成国公,你想干什么?
.......
........
“成国公,你不过是想要我死罢。”
清河伯从城堡上的一块滚落的石头上站起来,放眼望去,比起先前这里更残破许多。
城池也更显得破败,很显然已经经历过城头战了。
一旦经历城头站,就意味着敌军已经逼近脚下了,接下来就是殊死之战,惨烈而艰难。
“伯爷!”四周的将官神情愤怒,“成国公果然反贼!”
这愤怒中又带着几分黯然。
这一次看来是要被金人困死在这里了。
“还没到说困死的时候。”清河伯将手中的大刀一顿,发白的脸上反而迸发出狠绝,“十几年前他陷害我未能致死,今时今日他也休想如愿!”
说罢抬手挥刀。
“来啊,备战,迎敌。”(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冰火两重天
二月下的京城夜风依旧带着寒意,但这并不能阻止夜市的热闹。
白日的酒楼茶肆已经关门谢客,但夜间的酒楼灯火通明,随着夜灯整条街上都弥散着酒香脂粉香气,更有女子们的娇笑若隐若现。
大街上摊贩遍布,热腾腾的炉火,明亮摇曳的灯笼,就算临近子夜,也引得不少人流连其间。
在酒楼里吃的醉醺醺的人又坐在街边的羊汤棚下,一面喝了热滚滚的羊汤,一面让夜风吹着醒酒很是惬意。
“赵老哥,赵老哥。”有人经过他身边,想到什么停下脚问道,“北边的仗打的怎么样了?”
正月起的北地战事,经过一个多月的消磨,已经不再是京城人最关注的事,甚至有时候都忘了还在打仗,
被唤作赵老哥的官府小吏哦了声,也似乎认真想了想才想起来。
“没什么,和金人在边境僵持着呗。”他说道,又带着看透世事的几分浑不在意,“这大金和大周我看就这样了,谁也奈何不了谁,每年在边境闹腾一下罢了。”
旁边有食客端着羊汤凑过来点头。
“可不是。”他说道,“虽然说当年金人曾经踏破中原,但咱们大周到底跟大齐不一样,大齐那种蛮荒小地,跟大金旗鼓相当,被灭了也不以为奇,咱们大周这多大的天地,纵然一时措手不及,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就是,又养了这十几年的兵将,他们总不是白吃饭的。”不少人也跟着点头,神情轻松,“成国公带着来京城时咱们亲眼看到了果然好兵。”
话里提到了成国公,让气氛一凝滞。
成国公据说已经叛逃到了金人之地,且可能领着金人打过来。
那这夸成国公厉害,岂不是夸金人厉害了?
这真是让人心惶惶。
“兵是兵,将是将。”那位姓赵的小吏带着几分你们什么都不懂的笑,慢悠悠的说道,“成国公能有如此盛名,也是因为兵勇,他跑了,兵可没跑,没了兵,他算个啥。”
没错没错,众人忙跟着点头。
“再说了,不是还有清河伯嘛。”卖羊汤的老板拎着勺子,一面搅着大锅一面说道,“你们年轻,只知道成国公,别忘了清河伯当年也是声名赫赫的,只不过驻守南边,大家不怎么关切罢了。”
这话让大家更心安。
“不要管那些事了,用不着我们操心。”有人笑着说道,醉醺醺的抓起羊汤碗,“自有大人们在,皇帝不急我们急什么,我们可是天子脚下,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地方他们就管不着了。
一众人都笑起来,忽的旁边传来喧闹声。
“快来看,肖姐儿夜游河了。”
肖姐儿是如今新晋的教坊司当红的姑娘,引无数公子少爷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很难见一面。
听说她坐花船夜游,顿时街上如同开了锅的水沸腾起来,纷纷挤到河两边。
但见河中彩船繁盛,其间女子们珠环玉堆,竹弦歌舞恍若仙山,河边人头攒动,不时有人被挤得掉下河引起一片笑声,更有人将绢花香果往彩船上扔去。
到最后不知哪家的有钱人干脆将一簸箩的大钱向河中掷去,引得无数人跳下河争抢,几乎堵住了花船游走,花船上娇嗔尖叫连连,令人迷醉不知今夕何夕。
与外城夜市相比皇宫所在的内城已经陷入夜色的沉静,如同两个天地。
但此时的勤政殿里却依旧灯火明亮。
“陛下陛下。”
一个官员一路小跑踏进来。
殿内黄诚等五位内阁重臣忍不住走过来几步,御座上的皇帝也站起来。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他急切的问道。
官员在这寒夜里满头大汗,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心急。
“有了有了。”他喘气说道,“五路援军已经到了蒲阴,将近十万兵马。”
黄诚等人松口气。
“这就好了。”
“很及时很及时。”
“足以对抗,足以对抗了。”
大家纷纷说道,皇帝也松口气坐回椅子上。
“清河伯呢?”他想到什么又问道。
官员迟疑一下。
“清河伯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他说道。
先前的旧消息是没有消息,也就是不知死活。
没有新的消息?那是说还是不知道死活?
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官员忙急急说道,“清河伯在发调兵火令时也同时安排布置了大家怎么援助进攻,此时各军已经就位。”
那就好那就好,就算到时候没能救出清河伯,此一战也足够金人应付的。
金人鞑虏贪财又胆小,一手打的他们害怕,一手再给些好处,就能打发了。
皇帝看向黄诚。
“金人的使者可联系上了?”他问道。
黄诚俯身应声是。
“已经联系上了,正在等回话。”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皇帝点点头。
“不管他们说什么,先应下来再谈。”他说道。
不管要什么条件都应下来?这未免也太有失国威了,一旁有官员皱眉。
“陛下。”他忍不住开口。
皇帝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
“又不是都答应,金人小儿先哄骗一下,免得百姓们受苦。”他说道。
大概是被这突然的战事吓的紧张焦虑不安,皇帝比起先前越发的独断专行,且对提反对意见的官员很是不客气,说治罪就治罪。
罢了,先看看清河伯这场围困战如何吧,官员俯身应声是。
皇帝看着殿内的几位重臣。
“还有,清河伯被围困的事,大家要保密。”他说道,“只有你们几位知道,不可传开。”
官员们对视一眼。
这么大的事要瞒着吗?
“这种消息现在不可传开,以免影响士气扰乱民心,造成骚乱就更容易让金人有可乘之机。”皇帝说道。
更重要的是清河伯是他任用的,如此这般废物一战就被困,必然要累害他也被骂废物。
“是啊。”他叹口气,“新年正月里让百姓们遭受如此惊吓,朕心内有愧。”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但有时候惊吓也是一种警醒。
几个朝官神情复杂,这边黄诚已经抢先恭敬的俯身。
“陛下圣明。”他说道,说完了还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站立的年轻人。
如此重要的场合本不该在场的人依旧在,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先说出陛下圣明,只是站在一旁认真又专注的聆听记录着。
不过皇帝此时没心情在意自己圣明不圣明,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也不傻,这时候哪来的圣明。
他有些微恼怒的瞪了黄诚一眼。
“也是没有办法权宜之计罢了。”他说道。
其他的官员也不好再说别的,俯身应声是。
宁云钊停下笔微微垂头,掩去了眼底的讥诮以及沉沉。
……….
……….
临近京城界的大地上比起北地要暖了很多,地上有小草在蒙蒙的晨光中试探着钻出来,小心翼翼的神展开嫩绿的身形。
粗壮的马蹄一脚踏过,留下一个坑,尘土扬起,绿草更是被踩烂。
马上的人猛地勒马,在嘶鸣声中停下来,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是两个哨探打扮的兵丁,此时神情惊讶的看着前方。
这是一条乡间的小路,此时晨雾蒙蒙中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还背着箩筐。
这里他们很熟悉,不远处就是罗家村,地上的人卷缩着虽然看不到脸,但那箩筐以及掉在一旁的破叉子他们已经认出来了。
“这不是罗瘸子吗?”一个哨探说道,又带着几分打趣,“怎么躺在地上了?难道这次捡到的不是牛粪,是金子?”
他说这话时拔高了声音,但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事情不对,两个哨探忙纵马上前。
“罗瘸子你病了吗?”他们一面问道,刚近前就再次勒马发出一声低呼。
地上躺着的人不是蜷缩着,而是根本就没有头。
怎么回事?
两个哨兵跳下马,神情惊骇。
“头。”一个哨兵喊道,指着一旁的大树。
干枯枝桠上夹着一颗头颅,看样子是被随手抛上去的。
这种手法太残忍了。
谁会跟一个拣牛粪的残废村民有如此大仇?
“镰刀切口。”一个哨兵半跪在地上看着罗瘸子的脖子低声说道,又咽了口唾沫,抬起头,“一刀砍下,这种力度这种锋利的镰刀可不常见…”
是的,就连他们军中也不用这种,不过倒是见过这种镰刀。
两个哨兵的脸色转白。
金人骑兵。
……..
……..
前方的村落在薄雾中沉睡,安静无比。
得得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的响亮。
“慢。”一个哨兵停下马,“情况不对。”
他跳下马,从马背上摘下各种兵器挂在身上。
是啊,村落跟城镇不同,村民早起劳作,不可能睡到日上三竿,更何况,连鸡鸣狗吠都没有。
两个哨兵咽了口口水,扔下马,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慢慢的向村中走去。
村落里一片死寂。
最近的一间宅院门大开着,两个哨兵走进去。
“罗老七。”他们喊道,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就算压低声音在屋子里也是能听到的。
但没有人回应,两个哨兵使个眼色,摸到门口,一个站在门边,一个抬脚踹向门。
刚碰到门门就开了,哨兵差点跌倒,还好立刻稳住身子,站在屋子里一眼看到地上趴着的人。
血迹斑斑。
不止地上床上也是,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堆叠着,血染透了床褥。
出事了!
脚步声在村子中响起,门接连被打开,无一例外的看到的都是死人。
有在院子里的,有在屋子里的,到处都是。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都被屠了。
两个哨兵站在村子里,双腿微微颤动,面无血色。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这般可怕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怎么回事?
“是山贼马匪?”一个哨兵喃喃说道。
另一个则转身。
“不管什么,快去报告大人吧。”他说道。
这种整个村子被屠杀的事已经不能仅仅报告官府了,当地的驻军也是要介入的。
他刚转过身,视线里就出现一个人。
哨兵不由脱口惊叫。
任谁刚看了半村子的死人都要突然冒出的活人吓到。
这是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的人。
还有幸存者吗?
哨兵又松口气。
“老乡,出什么…”他忙喊道。
话刚出口,就被身旁的哨兵抓住了胳膊,耳边也传来同伴牙关相撞发出的声音。
“金…金…”
金什么?
哨兵的视线也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这人身材矮壮,穿着铜钉棉甲,手中握着一根精铁镰刀,铁奎罩着的脸上正露出诡异的笑容。
金兵!
他是在做梦吗?
金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哨兵瞪大眼,下意识的就要去拔出身后的弓箭,但还是晚了一步,眼前寒光一闪,那金兵已经扑过来,长长的镰刀直直的劈过来。
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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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不退
鲜血四溅,一个金兵脖子被一支长枪刺穿,他发出一声嚎叫伸手抓住长枪,但下一刻就被一旁重来的周兵一脚踹下城墙,但这周兵还没来得及喜悦,旁边一把镰刀砍勾住他的脖子,一拉一扯,周兵涌血惨叫着倒下。
城墙上城墙下厮杀一片,到处都在肉搏血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伤过半的金兵终于停下冲击,幸存者拖着死伤金兵随着号声退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雄伟的城池上,城池上下已经不复以前,到处都是累累血痕,尸首残肢,地上散落登城的长梯,城墙砖上满是刀枪箭痕,烟火四燃。
厮杀声退去,呻吟痛哭哀嚎声遍布。
活着的在垂泪,轻伤的在呻吟,重伤的在痛嚎。
铠甲刀剑相撞的声音夹杂其中,这是兵丁在清理城墙,以待重新布防,迎接敌人的再一次进攻。
清河伯满身血迹,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斑白的头发几乎变成了雪白,凌乱的随风飘动。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这满目疮痍神情沉沉。
“这次伤亡多少?”他问道。
“还没清查出来。”一个将官低头说道,“粗略估算战死的有一千多人。”
对于一场攻守战来说这死伤数目也算正常。
然而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死伤了,算下来数目就惊人了。
另一方面来说,之所以说这死伤数目正常,也是因为死伤之后,还有兵马补充上来,但现在他们没有兵马可补了。
死一个少一个,伤一个废一个。
清河伯转头向后向左右放眼望去。
原本的军阵已经收缩回防了,虽然营帐旗子还在,但清河伯知道这大军已经被打残了。
而金人那边,清河伯又看向前方,比起先前看不到的营地,此时密密麻麻可见。
这一战,胜是早就不想了,战败,以及死是注定的,就看早晚了。
“伯爷。”忽的一个将官上前低声,“末将观察过了,西面金人薄弱,不如我等护着伯爷突围。”
此言一出其他的将官神情都微动。
“是啊,伯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伯爷,末将愿意留下抗敌,请伯爷杀出重围,将来为末将报仇。”
接二连三有将官站出来说道。
“荒唐!”清河伯沉声打断他们,“我邹江从未在金人面前逃过。”
将官们神情复杂。
“伯爷,我等不是说伯爷怯战而逃。”一个将官恳切说道,“只是这样死的不值…”
清河伯再次打断他。
“你错了,这样死才最值。”他说道,语气沉沉,“此守战最关键的是一口气,如果我等突围,那这口气便泄了,我军将立刻溃散,人人奔逃。”
他伸手指着前方。
“在这数万金贼虎视眈眈下,会是什么结果你们想不到吗?”
众将官看向前方,面色惨白,似乎看到了那人人逃命,金军铁骑肆虐绞杀的场面。
“那种场面之下我们根本突围不出去。”清河伯声音平静的说道,“更何况,我们内中先溃,外边的援军必然被累害。”
援军….
竟然还想着援军。
几个将官神情苦涩,都这么多天了,根本一个援军也没看到,不知道是都怯战而逃了还是被金人打残了。
没有消息传进来,金人也没有半点溃乱退散。
他们就像一个孤舟被扔在汪洋中了。
伯爷竟然还等着援军,这是自己骗自己好壮锐气吧。
“金贼势大,然只要我等坚守营寨,比起旷野上奔逃更有生存的希望。”清河伯肃容说道,“到时候待援军赶到,内外夹击,必将能杀出一条生路。”
他说着声音拔高。
“我等为将为兵那一日起,就已经舍身为国,需勇猛杀敌,若再有人敢言退怯。”
他说着将手中的长刀猛地挥下,一个滚落在地上的金人的头盔被一刀斩裂。
“就地正法。”
众将官肃然跪地齐声应是。
“来,趁此造饭。”清河伯说道,看向后方,“粮草已经不足,酌量分用。”
众将官再次齐声应是,起身领命而去。
清河伯独自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
援军...
这北地早已不是他的天下,他满心的愤慨。
夜色似乎是很多地方停战的号角,
一座小丘陵前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金兵,一人将身上倒着的死去的兵丁推开,连滚带爬的越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翻进一条沟壑。
沟壑里倒是挤满了兵丁,皆是伤痕累累,神情惊恐颓然。
“齐大人,金兵退了。”来人哑声说道,“我们趁着夜色,趁着夜色退吧。”
在这群兵丁中一个肩头负伤的将官看过来。
“不能退。”他说道,“伯爷还等着援兵呢。”
“大人。”来人声音嘶哑,带着哭意,“金人都围攻这么多天,这么多次了,伯爷只怕已经不在了。”
他又看着四周的人。
“我们就剩这点人了,就算突围进去,又能怎么样啊。”
突围,怎么可能突围进去,如果能突围他们早就进去了,哪里用等到现在。
将官神情悲愤。
“但是,我们不能退了。”
“大人。”来人都要哭出来了,“您已经很英勇了,您没有辜负朝廷和伯爷,这么多路援军,别人都退了,只有您没有。”
将官站起来,将手中的刀狠狠砸在地上。
“不是不退,是我们现在退不得。”他哑声喊道,指着身后,“你们以为金人没有围住我们身后,真的是他们忘了吗?这不过是猫戏老鼠,他们就等着我们退呢,一旦退,就将我们逼入浆水河,天寒地冻,我们连军马没几个了,我们怎么退?我们怎么跑?到时候冻死,饿死,累死,而金兵只需要在后纵马看着我们就足够了,不用一枪一箭。”
在场的人听得面如死灰。
原来他们早就中了埋伏了。
还以为是来援助他人袭击金人,结果原来是金人早就张开口袋请他们入内。
“金人既然让伯爷中了埋伏,又怎么不提前准备应对随之而来的援军。”将官又坐下,颓然说道,“怪不得那些家伙们听了来援助都不肯来,拉着人马跑了,果然不愧是这北地的老将,对金人熟悉。”
周围的人想到那临行前跑了的几路军马,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羡慕。
“他们怎么不告诉我们。”有人嘀咕一声。
“告诉我们,我们听吗?”有人低声说道。
这话让周围陷入沉默。
“好了,现在说这些没有用,现在退是不能退,那就只有继续攻守。”将官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神情决然,“等待伯爷能突出重围,或者有援军来。”
前一句让众人提起一口气,后一句又泄气。
“伯爷一定还活着,金人还在不断调集兵马进攻。”将官说道,“我们还有希望。”
要不然又能如何?
退也是死,前进也是死,那就,等死吧。
沟壑里一片死静,忽的地面传来震动,旋即便是马蹄声嚎叫声以及火把的亮光。
“金人又来了!”
沟壑里的人喊道面色惨白。
这次竟然连喘息时间都不给了,看来是没耐心戏弄他们了。
将官将刀举起来。
“结阵,迎战。”他哑声说道。
他们这些手握长枪的残兵,能有什么阵法来对抗金人的骑兵,用不了三次冲击就完了。
兵丁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跳出沟壑,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突然麻木了。
骑兵们尚未逼近,嗡嗡的破空声响起,才要结阵的兵丁们只得乱乱的重新跳回沟壑里。
噗噗噗的箭落在地上,射来的是火箭,瞬时燃气一片,照的沟壑四周明亮清晰,也照的沟壑里的兵将们如同待宰的羔羊。
越来越近的金兵们发出狂笑。
一个兵丁忽的抓起弓弩用最后一箭向金兵射去。
这兵丁的箭术极好,准准的飞向为首的一个金兵。
铛的一声,那金兵抬手举起藤甲挡住了这箭,嘲笑着将手一抬,拉弓放箭。
在火光的映照下,兵丁一声闷哼被箭射穿向后跌去。
狂笑声更大。
不仅有临死前的绝望,还有羞辱。
将官跳出了沟壑,一语不发,举着刀就像来人冲去。
他要以为自己的肉躯迎战骑兵。
怎么样也是死,冲近了说不定能砍死一个金兵垫背呢,所有的兵丁都跳出来,不管是能跑还是不能跑,不管是全臂的还是残臂的,握着兵器紧紧咬着嘴唇安静无声的向前冲去。
嗡嗡嗡的声音撕破夜空。
将官眼瞪的圆圆的等待箭簇来临的那一刻,但下一刻就看到前方举着弓弩的金兵嚎叫着翻下马。
怎么回事?
将官愣了下,又一波嗡嗡嗡声响起,将官下意识的抬头,借着身后的火光看到头顶上有无数的利箭飞过。
从身后而来,向金兵而去。
身后!
将官不可置信的回头,因为火光的阻拦视线所及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听得到。
听到金人的惊恐愤怒的叫声,听到金人惨叫落地的声音,听到夜色里地面如同千军万马奔来的震动。
援兵!
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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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援兵
援兵来了!
将官发出一声嘶吼身子一软半跪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忙用刀撑住身子。
“结阵。”他喊道,“结圆阵。”
这种阵型,是骑兵先行,他们在后,你进我进,你退我进。
兵丁们迅速的结阵,身后奔腾的兵马已经跨过沟壑,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的确是千真万确的周兵,披挂精良。
他们熟练的在这小小的圆阵两边分列而过,手中的弓弩已经收起,换成了近战的长刀。
而那边陷入暂时混乱的金兵也重整了队形,举起镰刀。
人马冲撞在,兵器交错,厮杀声碰撞声喧天。
不断有人倒下,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但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冲来。
来了多少援兵,站在阵中的将官竭力的看去,似乎身后整个夜色里都是兵马。
因为措手不及金兵很快开始溃逃。
伴着号角声,本要追击的周兵停下来,快速的列队向后退去。
“你们是哪里的兄弟?”将官喊道。
走过他们身边的周兵看过来。
“我们么?”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说道,“是丰宁军。”
丰宁军?
将官并不陌生,正是违抗命令不来援助逃走的兵马中的一支。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怨他们临阵脱逃以至于援军不足,还是感激他们危急时刻前来援救。
“唐大人何在?”他问道。
那周兵抬头向前指了指。
将官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火把弯弯曲曲止境如同一道长墙砌在夜色里。
事到如今先前的事就不说了,还是商量怎么作战的好,清河伯还在围困中,既然唐大人这支兵马肯赶来,看看能不能说服其他逃走的兵马来帮忙。
将官深吸一口气大步向那边走去,火把中飘扬着几面旗帜,丰宁军的旗帜很好辨认,也表明了主帅所在。
将官径直走过去,越来越近,但忽的他停下了脚,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那几面旗帜。
因为他的走来,排成一排的人马避让露出其后将帅所在。
更多的旗帜呈现在眼前。
越过熟悉的丰宁军的大旗,还有一杆更大的旗帜飘动。
黑色大旗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以至于其上的鲜红的朱字如同凭空浮现。
朱字大旗。
将官下意识的腿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不可置信。
成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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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
清河伯也走上城墙,城墙上兵丁们手中握着兵器,辅兵们扶着滚石圆柱,但并没有金兵攻来。
适才吃过饭在夜色里养精蓄锐时,哨探来报金人兵马动了,虽然夜间攻城不便利,但想来金人要动用车轮战耗死他们。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别无选择只能血拼。
所有的人都奔向城头,准备迎接不知是生是死的结果。
他们在城门上站定,却并没有看到金兵滚滚而来。
金人奸诈,在做什么阴谋,火攻?水攻?所有人都在脑子里转动着各种死法。
不是没有人想生的可能,比如金人撤走了,不过这种事简直不可能,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们听。”忽的一个将官说道,打破了城墙上的死静。
听?金人的兵马逼近了吗?
众人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天边似乎有滚滚的雷声。
“要下雨了吗?”一个兵丁喃喃说道。
这要是下雨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有伤,到时候冷冷的雨下起来,不用金兵打来,一晚上就能冻死不少。
“不是雷声。”旁边的兵丁忽的喊道,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害怕声音变调,“是战鼓。”
战鼓?
金人和周人的战鼓号角不同,所以很容易分辨。
隆隆的战鼓声如同从天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很快滚雷一般响彻夜空。
“是战鼓!”
“是我们的战鼓!”
更多的人大声的喊起来。
清河伯只觉得浑身发麻。
援兵!
援兵终于来了!
这个消息让城墙上陷入癫狂,有人大声的喊叫有人跪下来大哭,更有人涨红了脸抱着兵器就要向前冲。
将官们不得不呵斥让众兵保持肃重。
但他们自己也激动不已。
“援兵多少兵马?”清河伯忽的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将官们顿时清醒了,喜悦化作深深的忧虑。
最初他们预计能有十万援兵,结果接到消息跑了一半,又拖了这么久很显然外边的援军要么打不过来要么意见不统一,那现在终于开始打了,最后留下的又能有多少兵马?
金人已经围困这边这么久,据他们观察期间一直还在不断的调集补充,目前的这里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当初。
所有人都渐渐的沉寂下来,紧张又悲愤的看着鼓声大作的方向,夜色沉沉遮挡了了一切,只看到天边似乎燃烧起来,火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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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声一夜未停。
晨光从天边跃出时,照的城墙上站满的僵硬的如同石像的人。
清河伯原本花白的头发更白了,连胡须都白了,挂满了晨霜。
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担心,哨探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带了好消息。
金兵退了。
但没有人欢呼雀跃冲下城墙,所有人都还呆立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等待着。
等待第一眼看到这些击退了如此众多金兵的勇士们。
随着晨光越来越亮,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队队人马,这是哨探先锋,他们快速的奔驰在旷野上,为身后的大军探查。
再接下来便是一对对骑兵,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旗帜如云铺天盖地。
越来越近,那是他们熟悉的旗帜,熟悉的铠甲,熟悉的行军阵,熟悉的同袍。
不知道哪一个兵丁先嗷的一声叫起来,将手里的抱着的长枪用力的投向天空。
长枪跃起又弧线滑落跌向城墙下。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长刀头盔甚至还有石头,每个人将自己手里就近的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这一次清河伯没有呵斥兵丁们的癫狂,他自己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伯爷,都来了。”一个将官激动的说道。
虽然还隔得远,但那些旗帜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些发了调令的援兵,不管是听从的还是报来说跑了的,此时此刻他们的旗帜都在其中。
清河伯的视线也看着那些旗帜,突然有些热泪盈眶,又豪情万丈。
这北地,看来,也可以是他的。
那么关于对成国公亲信的清洗就到此为止,先前不听调令的罪,他邹江也不过问了,至于功赏...嗯这个嘛,再斟酌斟酌吧。
对于兵士们来说,也不能过于骄纵。
他捻须思索着,耳边是欢呼声,视线里如云的兵马越来越近,忽的他的神情一怔。
那是什么旗帜?
清河伯瞪大眼。
身边的将官也看到了,渐渐的城墙上的兵丁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停下欢呼看着那杆大旗。
毕竟在这五彩如云的旗帜中,那杆旗最大最高最亮眼。
能成为最高最大旗帜的只有帅旗。
帅旗随主,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帅旗,比如他清河伯的帅旗蓝心黑边沉稳又雅致,比如成国公朱山的大旗黑底红字招摇又恶俗。
清河伯这辈子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杆大旗。
但现在偏偏它又出现在视线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清河伯的脸变得如同头发一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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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已经打开,清河伯站在门前,身形挺拔的看着走近的男人。
那男人骑在马上,没有下马的意思。
“伯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他看着清河伯,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当帅领兵不行,被围困撑守之坚无人能比啊。”
清河伯大怒。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成国公这种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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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呀,给我投票,来呀,爱我吧,这个月再爱我一次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昔日重来
“你以为你这样可以戴罪立功吗?”
清河伯负手看着成国公,神情漠然的说道。
“你调走北地官兵,置我等于危难,冷眼旁观将士们与金人鏖战,待双方耗损殆尽,然后再从天而降,这就是你朱山英雄之名所来?”
先前的欢呼狂喜已经消散,城门前两边对立,清河伯这边残存的兵将看着将他们救出生天的援兵,也没有了感激,只有悲愤。
清河伯这句话问出来,有人先一步站出来。
“伯爷,不是这样的。”那胡子将官已经负伤,手臂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染透了半边身子,“国公爷调走我们不是为了为难你们,是因为知道金人的阴谋,已经对援军设下陷阱,所以让我们带兵先去松山夺了金人的粮草。”
其他那些被认为逃走不听调令的将官也都站出来纷纷点头。
“.....国公爷让我在北翼截击金人援兵。”
“....我做的简单,抢占了六路敦,负责侧面夹击金贼。”
而其他清河伯的亲信援兵也站出来。
“伯爷,我们被金人阻击在外,进退不得,是成国公解救我们的。”
“伯爷,属下无能,怯战不敢近前,率兵退三十里,是成国公呵斥末将责令带兵前来的。”
听到这些解释,清河伯这边的兵将恍然,原来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另有筹谋。
清河伯神情依旧冷冷。
“你知道金人的阴谋。”他说道,看着成国公,“那我这中了金人的埋伏,你也早知道了?”
兵将们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如果早知道,却不提醒他们,因为跟清河伯不和或者报复他,而故意看着他们深陷重围,耗损这么多同袍,那这作为岂不是助纣为虐?
成国公笑了笑,这次制止了身边将官们的开口。
“我所说我知道金人阴谋,是我知晓金兵秉性奸诈,并不是说我知道他们的筹划安排。”他说道,看着清河伯忽的又点点头,“不过你中埋伏我的确早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一向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气的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旁边的将官们听得也很尴尬。
虽然两人宿怨,但清河伯这次这么惨了,就稍微言语上客气一点不好吗?
清河伯这么大年纪,又熬战了这么久,别最后没死在金人手里,反而被成国公气死了。
“好,好。”清河伯提起一口气,咬牙看着成国公,“就算我蠢,你厉害,你什么都看透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死了无所谓,你看着这么多将士送死忍心吗?”
成国公看着他。
“我提醒,你信吗?”他说道。
清河伯一僵。
他,当然不信.....
“如果我说的话,人人都信的话。”成国公接着说道,看着清河伯,“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清河伯之所以来北地,说的是暂时替代回京的成国公,但回京之后成国公却被皇帝留下,又接着被很多人弹劾,最后更被亲信举高谋反大罪,不得不逃亡。
而清河伯也才有机会成为北地的将帅。
如果成国公说自己没有罪,朝廷相信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北地继续做将帅,而清河伯自然也会离开。
清河伯面色僵硬。
“你谋反不谋反不是现在要说的事,也不用跟我说。”他说道,“这次我中埋伏的事,你必须给个交代。”
成国公点点头。
“是,我的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事,但你的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他说道,神情沉沉,“现在最重要的是,金人是不是已经打到京城了。”
什么?
金人打到京城?
清河伯以及在场的将官们神情惊讶。
这说什么胡话呢,金人怎么能打到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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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大亮,晨雾散去,但高高的墩台风更大更冷,这冷冽让人的精神都紧张了几分。
吸溜吸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攥着长枪戒备的看着四野的一个兵丁回头,见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兵丁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吃面。
一碗猪油炒白菜的汤面捧在手里,随着风散发着热气,兵丁捧着碗的手里还攥着一根大葱,吃一口面条,咬一口大葱,嘴里还抽空哼着小曲。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兵丁抬脚踹他的屁股骂道。
吃面的兵丁不待他踢到就地蹲着往旁边跳了一步,难得碗里的汤一点也没洒出来。
“老杨头给黄大人做的,黄大人心情不好不吃,这种好事千载难逢,可不敢糟蹋了。”他含糊说道,一面举着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一面又带着几分不舍看这兵丁,“韩四哥你也尝尝?”
韩四哥呸了声。
“还吃还吃,看你吃的胖的像头猪,到时候金贼来了,你跑都跑不动,别说杀敌了。”他说道。
吃面小兵嘿嘿笑了,咬了一口大葱吸溜一大口面条,几乎是囫囵就咽了下去。
“四哥,金人都在北地跟跟清河伯打呢,咱们可是京东路。”他抻着脖子往南点了点,“过了这条河就要到京城了,金人可来不了这里。”
韩四哥将长枪夹在腋下,揣着手也蹲下来避避风头。
“说起来,这次调动的援军可不少,且抽走的粮草物资更多。”他说道,“咱们大人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呢。”
“他大人就是瞎心疼,等打了胜仗,伯爷高兴了,他去要什么要不来。”吃面小兵嚼着大葱咔吱咔吱说道,“缺点吃喝兵器怕啥,难不成金人还能打到咱们这里来?”
不知道怎么的,韩四哥听他两次提到金人,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吃你的面别说...”他皱眉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习惯的眯起眼向旷野看去,忽的张大了嘴,“...狼...狼...”
吃面的兵丁用袖子擦了下鼻子抬头。
“狼?咱们这地界哪里来的狼?”他说道,但下一刻他手里的碗啪嗒落地,汤水面条洒落,声音变得颤颤,“狼烟...”
旷野的西北方向,远远的有一束狼烟腾起,随着狂风摇曳扩散,就如同一只怪物的魔爪张开。
不止一束,在更远处,在西北东北都接连有狼烟腾起,一时间半天的天空都如同乌云遮住。
两个兵丁站在十几米高的墩台上头皮发麻。
京东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狼烟四起了。
“上一次狼烟四起的时候,还是金人打到旧都开封..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胖兵丁喃喃说道,话出口他打个寒战,面色惨白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南方。
那这一次...
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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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到我有三更吗?猜不到的认输投票吧,猜到的,还说啥,投吧,谢谢大家,鞠躬)(未完待续。)
排版错误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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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远,不可及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皇宫的肃重安静,几个官员几乎是一溜小跑,没有人指责他们的失仪。
“什么时候就打到这里了?”
“沿途的官府兵备都是死的吗?”
“他们乔装打扮,趁夜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屠灭。”
“让京东路都罚罪。”
勤政殿更是一片嘈杂。
“现在问什么罪!”皇帝啪啪的拍着几案喊道,“现在就是把他们都杀了,能挡得住金人吗?”
殿内安静下来。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皇帝愤怒的说道,伸手指着殿内诸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金人都打到眼皮底下了。”
众官员齐齐跪倒。
“臣有罪。”
“陛下,已经探明这是一小股金人散兵。”一个官员抬起头急忙忙说道,“人数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乔装掩盖行踪痕迹,才一路突袭到了京东路。”
“是是,陛下,京东路已经截杀他们。”另一个官员也忙说道。
正说着话外边有官员急急的跑进来。
“陛下,陛下,拦住了,拦住了。”他喊道,“京东路已经将金兵斩杀一百零八人,活三十四人,余者逃窜,全境正在围剿。”
此言一出殿内的诸人都松口气,皇帝也在龙椅上坐下来。
“一个不留。”他又说道,脸上惊悸未平,“让京东京西都要戒严,这种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在场的官员齐声应是,皇帝疲惫的摆手,众官员忙施礼退出,黄诚被叫住。
“金人到底想怎么样?他们可有回话?”皇帝带着几分焦急问道。
黄诚神情平静。
“还是要钱要物。”他说道,“说熬过冬开春难,臣正在谈….。”
“还谈什么谈,不就是钱和物,快点给他们打发他们滚蛋。”皇帝没好气的打断他。
黄诚忙应声是。
“臣亲自去见他们。”他抬起头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皇帝懒得理会的摆手。
“去吧去吧,快去快去。”他说道。
黄诚躬身应是。
京城的街道上聚满了神情惊慌的人群,到处都在议论打听。
“金人真的打过来了?”
“太可怕了!”
“那京城岂不是危险了。”
“快跑吧!往南跑。”
说起跑哪有那么容易,民众们神情惊惧焦急不安,但很快也有人传达最新的消息。
“是一股散兵,已经被剿灭了。”
“就说嘛怎么可能打过来。”
“金人最擅于这种匪贼做派,在北地的时候就常常一群人突然劫掠一把就跑。”
“京东路有十万兵马呢。”
这话多少抚平了民众的惊惧。
“再看看吧,毕竟有皇帝在呢。”
“谁有关系打探最新的消息?”
聚集的人群将街上堵住,一队护卫不得不呵斥让他们让开。
看到这队护卫不少民众认出这是黄老大人的车驾,虽然忙都让开路,但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出声询问。
“黄老大人,金人真的打过来了吗?”
黄诚自然不会回答这问题,但也并没有一声不吭的穿过,跟随在车边的管事对民众们抬手示意。
“不要传谣造势。”他说道,“金人没有打过来,只是一小股散兵,已经被剿灭了。”
黄诚可是朝廷里的大官,听到他的人这样说,民众们都心里松口气,更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管事这次没有再回答,只是摆手。
“军政大事不可妄议。”他说道,在护卫的拥簇下跟随车马向前。
民众们被阻拦停下,看着黄诚的车驾向前忽的有人发现方向不对。
“黄大人怎么是向城外去?”有人问道。
这种时候很多人都斟酌要不要跑,黄大人难道也这般打算?
如果当官的都要跑了,那…..
“黄大人去见金人的使者。”有消息灵通的人撇撇嘴说道,又带着一脸的欢喜,“这下好了,能谈就不用打仗了。”
原来如此啊,四周的民众顿时也都松口气。
“是啊是啊,金人无非是贪图钱物,给他们就是了。”
“咱们又不缺这些东西,快点打发他们走吧。”
街上的气氛比先前轻松了很多,无数期待的视线目送黄诚车马远去。
直到出了城门,管事依旧觉得背上炙热,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
“大人,我们真去找金人?”他钻进车里低声问道。
“去哪里找?”黄诚闭着眼漠然说道,“阎王殿吗?还是你去北地?”
原本郁迟海的留在京城的人,已经被他们杀死了,而现在去北地,那也无非是找死,都是阎王殿。
管事讪讪,但更不解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一直骗皇帝还在跟金人谈?现在更是说要亲自去谈?
黄诚睁开眼。
“你是不是傻啊?”他说道,“这时候当然是跑路啊,金人都打过来,还不跑,等着去跟仁孝皇帝作伴吗?”
啊?竟然是跑?金人真的打过来了?仁孝皇帝的旧事又要重演了?
管事瞪眼一脸震惊。
………….
…………
急促的脚步声在北镇抚司响起。
“大人来了。”
看到陆云旗过来,涌来的一群人忙避让,露出其后抬着的一个担子。
其上躺着一个人,满是血迹。
陆云旗站过去低头看。
原来是金十八。
他的面色惨白如金纸,显然伤极重。
似乎察觉到身边的陆云旗,他慢慢的睁开眼。
“陆大人。”他气息微弱的喊道,似乎在做确认。
陆云旗点点头。
“是我。”他说道,“你可以说了。”
金十八用力的抬手,抓住了陆云旗的垂在身侧的衣袖。
“大人,金人,来了。”他用尽力气说道,“京东西路不敌已….”
他的话说到这里最后一口气耗尽,手无力的垂下不动了,双目还爆瞪。
在场的锦衣卫们皆色变,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抬手抚上金十八的眼。
………….
………..
旷野上尘土飞扬,伴着嗷嗷的叫骂声。
“狗贼,不是很厉害吗?跑什么?”
“来跟爷爷打啊。”
嬉笑,“你这么胖,跑不动,追不上的。”
胖兵丁气喘吁吁,忍不住用手拄着膝盖停下来。
“韩四哥,你说的话真不准。”他说道,看着身旁的兵丁,“你说我胖,到时候遇到金兵跑不动被杀掉,没想到我金兵是遇到了,但跑不动不是被金兵杀,而是去杀金兵。”
韩四哥哈哈笑了,看着前方两个金兵向山口逃去。
“快点快点,他们要逃了。”胖兵丁急道,“他们的脑袋可是值一个总旗的。”
其他人也都要追,韩四哥不急不躁。
“不用担心,他们跑不了,老安他们在那边堵着呢,等着吧这两个小崽子一会儿就得回来。”他说道,将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顿,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这倒是蛮好玩的,其他人也都笑着如此,只有胖兵丁一脸不乐意。
“老安他们笨的很,说不定拦不住呢。”他说道,一面撒脚向前继续跑,“我得去看看。”
跑了两步到底是跑不动再次手撑着膝盖低下头喘气。
身后的韩四哥等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胖兵丁没好气的回头看着他们,“我虽然跑的慢,但我枪法好,你们等着吧,一会儿我一个人干掉他们两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原本笑着的韩四哥等人脸僵住了。
“胖子,跑。”韩四哥猛地喊道。
跑?胖兵丁哼哼两声。
“我就不跑。”他说道。
话音未落,见韩四哥等人开始向后退去。
“胖子,快跑。”他们都嘶声喊道,随着喊声纷纷向后跑去。
胖兵丁愣了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顿时面色惊骇。
那适才逃走的两个金兵已经回来了,没有丝毫先前的惶惶,带着狰狞的笑,而在他们身后出现一队骑兵。
为首一排五人,皆是一人双马,铠甲铜盔,镰刀弓弩长枪,身后还背着一根色旗。
怎么又有金兵来了?
而且还是这般精悍的骑兵?
不止五人,他们慢慢的向这边逼近,而在他们身后,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接连出现,那窄狭的山口似乎变成了口袋,不断的往外吐着,似乎永无止尽。
“胖子,快跑。”
韩四哥声嘶力竭的喊声传来。
快跑,是,快跑,胖兵丁用力的甩动胳膊腿。
似乎他跑动的样子很可笑,身后传来金兵的大笑,还用胡语说着什么,有马蹄声在后响起,向他逼近,但又迟迟不靠近,就如同猫儿戏耍老鼠一样。
“胖子,胖子,快跑。”
韩四哥回头带着哭意喊道,却见胖兵丁停下脚。
“操他姥姥的。”他猛地喊道,“老子跑不动,不跑了。”
他握住长枪转身向后冲金兵奔去。
一个就近的金兵毫不犹豫的对着他挥动镰刀,居高临下一刀劈断胖兵丁的长枪,直落在他的头上。
一声惨叫,带起一蓬血雨。
韩四哥红了眼,一咬牙转身向后。
“老子跟你们拼了。”他喊道。
反正也跑不了,与其被戏耍的杀死,还不如试一试拉个垫背的。
其他的兵丁也转过身,握紧长枪嘶吼着向金兵冲去。
…………
………….
高高的墩台上一个将官面色发白的看着前方。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说..只有三百散兵吗?这哪里是三百…”
旷野里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金兵正向这边踏踏而来,如云遮天蔽日。
三百?这三万也多了去了……
“挡不住了…京城….”将官喃喃说道,又带着几分悲壮,“迎敌…”
…………….
…………..
“这不可能!金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兵马攻进京城?”
清河伯喝道。
“朱山,你少危言耸听,你现在是钦犯,我是不会让你将帅北地的。”
成国公看着他。
“你不觉得整件事都不对吗?”他说道,“从金人突然议和开始。”
不对吗?
打不过了当然要议和….
成国公又点点头。
“嗯,以你的脑子,当然是不觉得。”他说道。
清河伯再次大怒。
“朱山,你…”他喝道。
成国公抬手制止他。
“伯爷,现在不是你我争论的时候。”他说道,他的话音落,有将官面色惨白的从外边进来。
“伯爷。”他噗通就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哨探来报,金人到了京东路了。”
果然!
清河伯猛地站起来。
“多少?”他颤声问道。
金人突破北地侵入京东路也不是不可能,金人轻骑擅于突袭,但一般都是几十几百的小队,侵扰一番要么跑了要么被绞杀。
将官咽了口口水,似乎是不敢看清河伯。
“暂时不清楚,大约有…”他似乎撑不住俯身趴在地上,声音闷闷,“四万…”
四万,在战场上不算什么大数目,京东路的驻军也远远超过这个数目,但那是以前,现在,为了支援北地,京东路的驻军被调走一半。
怪不得金人能这么多兵马突袭…..
怪不得金人设计让他中了埋伏……
怪不得金人和谈坚持要北地三郡,以便深入腹地,调兵容易……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北地,而是京城….
清河伯抬脚就要向外冲去。
“来人,来人,召集…”他喊道。
成国公一把抓住他。
“召集然后呢?你想去追击吗?”他说道。
这时候根本就追不上了。
清河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那京城..那京城…
当年开封旧事又要重演了吗?
“在你调兵援军的时候,我让肃宁关的兵马往京城去了。”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一个机灵,眼底迸发光彩。
以那个时间算起来,倒是有些希望….
成国公却摇摇头。
“我说过,我知道的只是金人奸诈,我不是神仙,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所以,只怕还是时间不够。”他说道。
“最关键的是,京城附近,挡不住…”清河伯接着说道。
哪怕肃宁关的青山军紧追,但到底不是前方拦截,只要给了金人一天机会,越过了京东路防线的京城,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豆腐一般……
“希望京城能守住城,只要能守住,等援军赶上…”他喃喃说道,攥紧了手,面色却是一片死灰。
京城,不可能的,对于哪里的人来说,根本就没经历过战争的残酷,那些禁军且不说有没有对战的胆气,就算迎战,战斗力也…
完了。
清河伯眼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不过,我虽然不是神仙。”
成国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世上倒也不是没有神奇之事,以及神奇之人。”
清河伯不解的看向他。
“什么意思?”他问道。
成国公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神情温和又沉静。
“那个人在,还有一丝希望。”他说道。
那个人?
哪个人?
清河伯皱眉。
……….
……….
咔哒一声轻响,坐在床上的君小姐将手放在膝头,转头向后看去。
光亮从上投落,旋即又被阴影遮住,脚步声响,陆云旗走了进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说。”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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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近,在眼前
君小姐有两日没有见到陆云旗了。
听到她的话,陆云旗木然的面容上浮现笑容。
“知道我没回来。”他说道。
如果他回来的话,一定会来她这里的,而不是人在家里却不出现。
这是他必然的,而她也是很笃定的。
笃定何尝不是一种了解。
而了解只有在熟悉的人之间才会存在。
所以她到底也是熟悉他的。
“熟悉有很多种的。”君小姐漠然说道。
“都一样,无所谓。”陆云旗说道,在她面前坐下来,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什么事?”
“我想好了,你以前说的选择。”君小姐说道,“带我去见九黎吧。”
她现在提出这个要求,不管是在这里熬不下去了,还是另有其他的筹划,陆云旗都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了。”他说道,“九龄,我现在要带你出京。”
出京?
“为什么?”君小姐问道。
陆云旗看着她。
“金人打到京城了。”他说道。
君小姐猛地站起来,神情不可置信。
她知道皇帝治罪成国公,必然会引得北地动乱,金人会趁机作乱。
但再乱也没想到会乱到这种地步。
“京城?”她看着陆云旗,想说你开什么玩笑,又想说你糊弄谁啊,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开玩笑也不说假话,“怎么都到京城了?”
陆云旗神情依旧平静,似乎说的不是关乎国破家亡,而是今天天气怎么样之类的事。
“金人设计让清河伯中了埋伏,又做出大军凝聚全力一搏的姿态,引清河伯调动了大批援军,尤其是京东路的驻兵。”他说道。
“京东路兵力空虚,金人突袭就一路杀过来。”君小姐说道,“就这么简单?”
陆云旗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他说道。
君小姐又坐下来。
“就这么简单。”她喃喃说道。
是的,听起来不可思议,北地驻军那么多,距离那么远,金人说打就打到了眼前。
但说起来也不是不可能,明明能够战胜的时候却跪地议和,给了金人喘息之机,又贪图俯首称臣的虚名,割让三郡让金人一脚踏入腹地,调兵遣将涌涌聚到了门前,又夺将帅兵权,换新人,北地兵将仓皇而动陷入混乱。
北地门户大开,金人当然一脚踹开,畅通无阻势不可挡。
所以,十年之功可以毁于一旦,从固若金汤到不堪一击也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人的一念之间。
“尽管如此,也不是守不住,京城附近有禁军。”她又抬起头说道,“北地那边肯定也会来援军。”
她站起来思索着走了两步。
“就算还是打到了京城前,京城的城池很是坚固,只要上下一心,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破的。”
当初迁都这里后,因为当年开封城破的阴影,这么多年来京城的城池一直在不断的修缮加固。
“也许吧。”陆云旗说道,显然并不在意,“不过陛下要走了。”
陛下要走了…
君小姐再次愕然看向他。
什么意思?
“这个走,应该不是他要亲自迎敌吧?”她问道。
陆云旗笑了笑。
“当然不是。”他说道。
那就是….跑。
君小姐抬脚将陆云旗坐着的凳子踢翻。
“废物。”她愤怒的骂道,“这个时候怎么能跑?一逃士气溃散,京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陆云旗依旧神情平静。
“走吧。”他说道。
皇帝如果要逃,陆云旗肯定要跟着,所以他也必然要带着她。
“九褣九黎你不用担心,皇帝肯定不会带他们走,但我会让人安排好的。”他接着说道。
君小姐咬住下唇一步站到他面前,大概因为情绪激动没注意到自己踢翻的凳子,差点绊倒。
陆云旗伸手扶住她。
“你带我去见皇帝,现在绝对不能跑。”君小姐没有甩开退后,而是急急说道。
“你还想说服他?”陆云旗说道,一面俯身伸手要将凳子拿起放到一边,“别幼稚了…..”
他的声音到这里一顿,身子僵住,慢慢的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
君小姐的双手还绑缚在一起,此时趁着他的俯身低头而落在他的脖颈上。
她的手是很有力气,但要想以这双手打晕他是不可能的。
不过……
脖子里的刺痛越来越大。
“九龄,别闹。”陆云旗看着她,慢慢的说道。
君小姐一语不发,神情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先前听到皇帝逃跑的愤怒和焦躁。
“真厉害。”陆云旗看着她,含笑说道。
这夸赞没有反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称赞,他的眼神甚至都是亮的,那是崇拜的欢喜。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藏着防身的东西,且能等待这么久。
“是什么?”陆云旗接着问道,“毒针吗?藏在哪里?”
他好奇的是藏在哪里,而不是毒针,尽管那毒针已经刺入了他的后颈。
“你的身上吗?皮肉里?”他很快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身上藏毒针,首先就要将自己变成毒针,这样才不会被毒针所伤。
也就是那句话说的欲杀人先杀己。
陆云旗看着君小姐,眉头皱起。
“多疼啊。”他说道。
话音落噗通一声闭上眼倒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君小姐也才重重的吐口气,谢天谢地。
如果按照师父说的,藏在皮肉里的针,受那么多罪当然要是一击致命的,但那需要长久的药养才能做到,君蓁蓁这具身子时间太短,她只来得及淬炼把人醉麻的药。
就这还有些没把握呢,好在看来功效还可以。
但她这停顿的一刻,躺在地上的陆云旗的手已经在动了。
药效不够,时间紧迫,君小姐收起胡思乱想抬脚迈过他向外奔去。
那个婢女在陆云旗来之后就会离开,不过如果是吃饭的时间,她一定会等在外边,好听到吩咐来收拾食盒,但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她一定离开了。
这地牢她来过,很快就踩着台阶冲上去,头顶上一块木板盖着,君小姐踮脚举高手去推。
哗啦一声,木板却没有应声而开,反而发出锁链碰撞的响声。
君小姐的脸唰的白了。
竟然还锁上了?
竟然从外边锁上了?
为了关住她,他难道连他自己都不信了吗?还有人专门拿着钥匙,把他也锁在里面!
这个疯子!
君小姐用被绑着的手推木板,但回应她的只有锁链刷拉的响声。
她不知道陆云旗日常怎么让外边的人开门的,现在也顾不得想了,如果外边的人询问,她就直接说陆云旗被她杀了,看他们开不开门。
只是外边始终没有人询问,而内里却传来凳子哐当的声音。
君小姐回头看到陆云旗虽然还躺在地上闭着眼,但手却猛地一动,撞到了凳子上。
陆云旗已经在逼退药效了,以他的本事很快就能动了。
这次要是逃不了,以陆云旗的疯癫,她这辈子都休想再有机会了。
君小姐也没有什么章法了,想着是继续撞门还是回头用凳子先把陆云旗砸死,正呆呆木板上响起哗啦声,紧接着木板被掀开,日光顿时倾泻进来,明亮而刺眼,但君小姐却不敢眯眼,她要看清楚来人是谁,好应对,她用力的睁眼抬头看去,一张女子的面容闯进视线。
君小姐呆住了。
往内看的女子也呆住了。
“姐姐。”君小姐下意识的喃喃。(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看着你
君小姐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九黎。
九黎在这陆宅里如软禁一般,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知道自己被抓来了?
九黎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这一刻她也被吓了一跳,但旋即又释然。
“你啊。”她说道,“原来真是你啊。”
能让陆云旗变得跟不一样的,果然是有原因的。
她猜对了。
看着这女子脸上的惊讶,九黎神情更缓几分。
“你不要怕,我…”她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不知情,也并不会像陆云旗那样对待她,但她的话没说完,那女孩子已经冲她伸出手。
“拉我上来。”她说道。
九黎看到她被绑缚在一起的手,神情微微酸涩,忙停下说话抓住她的手。
她唯恐拉不住用尽最大的力气,那女孩子却已经脚蹬着洞壁借力爬了上来。
“君小姐,你不用怕,我...”九黎公主再次说道,看着君小姐被绑在一起的手,“我帮你割开,我去找个刀子。”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真有些无措,去哪里找刀子呢?最近最快的就是外边那些锦衣卫们手里,但她当然不能去,自己日常做针线有剪刀...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子已经爬起来,径直向一个方向奔去。
这君小姐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吓坏了吧?
一出来仓皇一心要逃。
“君小姐,你别乱跑,那个婢女刚走没多远....这里不知道....”九黎公主忙轻声喊道。
但那女子并没有理会她,在一片花架中穿梭,忽的俯身从其中抽出一物。
九黎公主愣了楞,然后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一把匕首。
匕首啊。
九黎公主下意识的看向花架,这是很普通的花架,花草在冬日里也养的很好,到处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里竟然藏着一把匕首?
是这君小姐被抓来时自己放的吗?
要不然,她怎么知道?
她怔怔间,君小姐已经将匕首塞给她。
“拿好。”她说道,将手伸过来,“割开。”
九黎公主看着这匕首,刀鞘陈旧,带着岁月风霜的痕迹,这绝不是刚放进去的。
她咬牙将匕首从刀鞘里拔出,所幸匕首蹭亮锋利,不待她去割绳子,君小姐已经等不及的自己伸手上前从中狠狠一沉。
锦衣卫用的绳子必然是极其结实的,九黎公主想要提醒,但让她意外的是那绳子落在匕首上,竟然轻易的被割开了。
君小姐活动了手腕。
“走。”她说道,拉住九黎公主的手就向外跑。
九黎公主脚步不稳的跟上她。
“君小姐,你别急,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的。”她稳了稳心神说道,“不过这里我不太熟,我进来的地方现在都有护卫的,我来想想办法....”
她一边被君小姐拉着跑走,一边说道,但渐渐的她不说话了。
君小姐拉着她出了花棚,没有丝毫停顿的前行,七拐八拐就转到了一个院门前。
九黎公主都不认得这是不是自己走来时的门,但又可以肯定不是,因为这里并没有锦衣卫等候。
这是哪里啊?
她在陆宅已经好几年了,然而除了自己所在的院子,这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些日子也是因为直觉觉得这个君小姐在这里,所以才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关注这边。
来来去去寻机走动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院子到这里这一段路而已。
九黎公主看着拉着自己的女子,看着她穿过门绕过树越过夹道,看着她头不抬眼不乱看,在这个家里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就好像这是她的家,她熟悉的闭着眼也能走动的地方。
她的家。
她熟悉的地方。
她的花棚。
她的藏起的匕首。
九黎公主走着跑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拉着自己的女子,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手突然松开了,九黎公主下意识的上前要抓住,眼泪滴落视线也清晰起来,才看到原来君小姐停在一座假山前。
君小姐俯身趴在地上,手伸进假山下。
“还在这里。”她说道,眉眼几分雀跃,一个扁长盒子被拽出来,打开盒子抽出一把剑。
以前在家闲来无事,就将为数不多带来的以前的旧物随手乱塞,想着将来有后人突然发现藏的东西肯定吓一跳,还会有各种揣测。
后人是没机会揣测了,她先受益了。
“那边有个暗门,可以出去。”君小姐说道,说到这里又停顿下,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当初也是陆云旗指给她看的,那时候她兴致勃勃的跟随着他把这个新家当新天地一般探索。
“那你这个门不堵上,我到时候从这里溜出去玩。”她说道。
“好啊。”陆云旗含笑点头,“这样谁也不知道。”
她当然没有溜出去过,因为在家里和出去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就算后来进皇宫她也是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的。
君小姐晃了晃头,现在没功夫胡思乱想,不管堵上没堵上,撞运气吧,她抬头又愣了下。
面前的九黎看着她,泪流满面。
君小姐看着九黎,她,是不是,想到了,认出来了吧。
一个人就算跟一个人在外边相识,或者同门之谊,或者受起托付,她可以模仿她的脾气性格,知晓她的亲人朋友,可以替她表达善意和关怀,但是她永远不会熟悉她的生活。
除非她就是她本人。
这是陆云旗的宅院,可不是谁轻易都能探知而熟悉在其内如履平地的。
九黎公主看着她,只是看着她默默的流泪,用手掩住嘴,似乎半点声音不敢发出,唯恐一旦开口一切就化为乌有梦境。
君小姐一瞬间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她是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为什么是她打开了门,也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比如她为什么对陆宅这么熟悉。
但不是现在。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跟我来。”她说道,伸出手。
九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把手伸过来。
君小姐拉住她向外奔去,但刚跨过院门就看到陆云旗站在前方。
君小姐和九黎猛地停下来,相握着的手同时互相攥紧。
陆云旗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你拿这个有什么用?”他说道。
难道她还想用这把剑杀出一条血路?她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最多比其他女子力气大一些胆子大一些,在有机会杀人的时候动作利索一些。
君小姐看着陆云旗,握着剑的手一翻将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九黎公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手想要夺下她的剑,但又怕伤到她而不敢动手。
“我拿这个,能杀了我自己。”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没有急没有怒,木然的脸上慢慢的浮现笑。
“九龄。”他说道,“原来你信我。”(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你去吧
你信我。
这句话似乎没头没尾。
她在说她能杀了自己,而他答的却是她信他。
陆云旗看着她。
君小姐看着他。
别人听不懂,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能用死威胁到的人,只有在乎你的人。
所以她是知道也相信他在乎她爱着她绝不会伤害她。
他的心意她都知道。
“这是两回事。”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漠然,“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的心意是你的,是你愿意的,因为不舍而被威胁也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为难你自己,与他人无关。
陆云旗点点头。
“是。”他说道,“我愿意。”
君小姐将长剑再次贴紧脖子,微微抬头让他可以看到肌肤上浅浅的被划破的血迹。
“让开。”她说道,向前迈步。
陆云旗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很厉害,但别以为能阻止我。”她说道,“我杀不了你,我有无数办法可以杀死自己。”
九黎公主跟上她,小心翼翼想要阻止但又停下,只是含泪紧紧的看着她。
陆云旗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知道。”他说道,停顿一刻,“那这样吧,咱们先离开京城,之后我不再关着你。”
君小姐笑了笑。
“我不会离开京城的。”她说道。
“我知道。”陆云旗说道。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她当初那般在京城扬名立足坚守不舍不弃。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君小姐打断他,一字一顿,“我更不会走,绝不走。”
她已经走近了很多,站在陆云旗面前更显得个头娇小,但或许是那微微抬起的下巴,或许是那眼神,让人觉得她反而好似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人。
“楚家的子孙,就是被俘,也绝不弃国弃民而逃。”
她嘴唇微动言语无声。
“懦夫,不配姓楚。”
陆云旗看着她沉默不语。
“让开。”君小姐再次说道。
陆云旗依旧沉默,有锦衣卫从外疾步而来,一反常态不打扰陆云旗做事上前低语几句,神情焦急。
听完他的话,陆云旗依旧沉默只是看着君小姐,而那锦衣卫也并没有退走,而是带着几分催促看着陆云旗。
君小姐看着他,手再次微微一翻,白皙的脖颈上有细细的红彤彤如同相思豆迸出。
“好。”陆云旗几乎是同时说道,说罢转身。
两边的锦衣卫们跟随他转身,猩红斗篷翻飞,皮靴声踏踏,转眼一群人离开了。
君小姐握着剑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九黎公主也有些怔怔,但还是回过神看向君小姐的脖子。
“先,先放下来?”她喃喃说道。
并没有哀求或者惊慌,用的是询问。
真的就同意了?君小姐看着前方,陆云旗等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或者在外边还有什么阴谋?
九黎公主也看过去。
“我先去看看。”她忽的说道,抬脚就向外走。
“不用了。”君小姐阻止她,将剑从脖子上拿下,但还紧紧的握在手里,“应该是走了,皇帝那边等不及他。”
皇帝?
九黎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也看向她。
“金人打过来了。”她说道。
九黎公主神情惊讶。
“怎么...”她脱口但旋即咽下了余下的话,化作一声轻叹。
“皇帝要跑了。”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一次九黎公主连惊讶都没有,反而笑了笑。
“哦。”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
“我不会走。”她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点点头。
“嗯。”她说道,又补充一句,“我也不会走。”
这时候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四目相对,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
“走。”她说道,握着手里的剑向外走去。
九黎公主跟在她身后,认真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只看着她。
外边的院子里仆从们依旧,看到拿着剑的君小姐都吓了一跳,但并没有人大呼小叫更没有上前询问,这是他们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君小姐一路走来,畅通无阻,所有的锦衣卫们都消失了,大门就在眼前。
“开门。”她说道。
门前的仆从没有半点迟疑,连质问这个陌生人是谁都没有,应声就打开了门。
陆宅似乎变成了大门敞开人人随意而出之地。
陆云旗走了,护着皇帝逃跑。
君小姐将手中的剑握了握,转头看着九黎公主。
九黎公主一直看着她,视线相对,她对她笑了笑,眼中泪光闪闪。
“你在家关好门。”君小姐说道,“别怕。”
九黎公主含笑摇头。
“不怕的。”她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点头。
“我去外边看,想想办法。”她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她。
外边,金人要打进来了,她去看看,去想怎么应对金人的办法吗?
她一个人,握着这一把剑吗?
她一个人,去面对金人的千军万马吗?
就像当初她一个人,去报仇吗?
那时候她一去不复还,那这一次....
九黎公主看着她,挺直了脊背。
“好。”她说道,“你,去吧。”
君小姐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猛地转回来上前伸手抱住了九黎公主。
“我去了。”她说道,将头在九黎公主的肩头轻轻的碰了碰,不待九黎公主动作反应说话,松开她大步向外跑去。
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九黎公主的眼泪这时才滑落。
她终于又见到失去的妹妹了,但是她们还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没有喊她一声姐姐。
这一去可还能回来?
要回来啊。
她看着那个女子大步而去的背影,想要大声的叮嘱她,想要她的承诺。
要回来啊。
“你去吧。”但是她最终只是说道。
她说出这句话时君小姐已经走出门看不到了,但她还是说出来。
“你去吧。”她点点头再次说道,垂在身侧的手握在身前,神情恢复了娴静,身姿挺直而端庄。
............
.............
君小姐奔到大街上,白日里街上人来人往,虽然比先前多了几分紧张,但总体来说依旧热闹繁华,并没有兵荒马乱人人奔逃。
消息还没有传开。
君小姐咬了咬下唇,在大街上人群中穿过飞奔。
而皇宫里的勤政殿气氛有些紧张怪异。
原本有很多太监随侍的殿内此时只有寥寥数人,许久不见的袁宝也在其中。
“快点快点。”他低声催促着。
几个内侍神情惶惶手脚颤抖的收拾着勤政殿的东西。
咯吱一声门开了,太监们吓了一跳,更有人失声喊出口。
袁宝也被吓了一跳,待看到来人是个年轻的官员,不由羞恼的踹了那太监一脚。
“喊什么喊。”他低声骂道,“宁大人是鬼吗?大呼小叫。”
宁云钊不是鬼,也并不计较袁宝言语的无礼。
“袁公公,还没好吗?”他低声说道,一面冲外边微微摆头,“陛下叫你。”
袁宝忙应声是抬脚要走,又停下脚看着这里面。
“那这里...”他迟疑说道。
“我看着。”宁云钊忙说道,郑重的点头,“袁公公放心。”(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我先逃
他?
袁宝看着他,要说到放心,只有自己才是皇帝陛下最放心的人,这个朝官么.....
宁云钊已经伸手从架子上收拾。
“这个要带走。”
“这个不能留。”
“这是陛下最喜欢的。”
他熟练又利索的挑拣着,比起几个内侍加起来的动作都快。
不管怎么说,连这种事皇帝都没瞒着他,还要带着他一起走,那就是陛下很放心的人。
既然陛下放心,那他也就放心吧。
“那就有劳宁大人了。”袁宝说道,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拉着宁云钊,压低声音。“动作快点,带上最要紧的就行。”
“公公放心。”宁云钊低声说道。
袁宝这才疾步走了出去。
宁云钊继续指着架子上的东西。
“你们先把这些收起来。”他说道。
几个内侍此时已经糊里糊涂了,又见袁宝把这里交给他,自然听命疾步过来。
宁云钊则去看收拾好的几个箱子,一会儿喊内侍们来这边又挑拣一些东西放进去,一会儿又让去那边,四个内侍被使唤的团团转越发的心慌意乱。
“你们快来,这个必须...”
宁云钊的声音再次响起,几个内侍不待他说完就立刻奔过来。
“小心。”宁云钊的声音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慌张没注意两个内侍撞倒一个箱子上,两个跌倒,箱子也被踢翻。
“小心点小心点。”另外的内侍急的跺脚。
几个人慌张的去捡。
“我来我来。”宁云钊说道,一面弯腰,一面摆手,“你们快把那边装完,就齐全了。”
终于要收拾好了,几个内侍心里都莫名的松口气,没有再客气急忙依言而去。
宁云钊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一的放回箱子里,忽的一个盒子似乎没拿稳被打开掉出一物。
这是玉玺。
宁云钊伸手捡起来,却没有放进盒子里,而是塞进了宽袍大袖内,另一手拿着的盒子啪嗒同时被合上,扔进了箱子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将余下的东西捡回装好盖上了箱子。
“好了。”他站起来说道。
那边的几个内侍也收拾好了看过来,正要说话忽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吓的哆嗦一下。
“谁在那里!”一个内侍脱口喊道。
宁云钊身子一僵,但神情自然的跟着看去,见殿内门口的圆柱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朱红的衣袍,大概圆柱的颜色差不多,或者就跟圆柱一样没有人气,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也不知道他进来多久了。
这人才跟鬼一样。
“陆,陆大人。”几个内侍结结巴巴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看着宁云钊。
宁云钊也看着他,将双手握在身前。
这对视似乎是一眨眼,又似乎长的令人窒息。
“收拾好了。”陆云旗说道,“就走吧。”
说罢转身向外而去。
“快点快点。”
“抬起来。”
内侍们说着动作着,让殿内重新变得嘈杂,也打破了这窒息。
“我抱着这个小的。”宁云钊跟着说道,一面帮忙,一面似是无意的再看了眼殿门。
陆云旗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皇帝的寝宫大门紧闭,几个内侍垂手安静的站在门外,看到陆云旗过来纷纷施礼。
“袁公公在里面。”一个内侍小声提醒道。
如今这位袁公公是皇帝面前当红的,其属下的太监也在外行走,跟北镇抚司发生了很多不愉快,这二人在皇帝面前一向是不同时露面。
果然陆云旗闻言没有向内走,在他们一旁站住脚,面向外安静而立。
寝宫内不止有袁公公,还有太后的两个内侍。
皇帝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床上正吃着一碗汤羹。
“朕知道了,你们给太后娘娘说,药朕都吃了,让她别担心。”他鼻音浓浓的说道,将汤碗放下,神情几分欢悦,“娘娘送来的这八宝羹最好吃。”
两个太监笑了。
“陛下,这是娘娘亲自为你熬煮的。”一个内侍说道,“整整守了两个时辰呢,火的大小都是自己看着的。”
“娘娘说了,陛下您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八宝羹了。”另一个内侍也满是感慨的说道。
皇帝几分感叹。
“是啊,好多年没吃过了。”他说道,又几分不安,“怎么好让娘娘这样熬身子...都是朕没用。”
两个内侍忙施礼。
“可不敢这么说。”一个内侍说道,“娘娘说了,陛下您不要急,养好身子,外边有那么多驻兵,内里有这么多百姓,他金人就是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要打就打,能谈就谈,能骗就骗,办法多的是,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吓着.....”
他说到这里,皇帝忽的抬手掩住嘴重重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内侍的话。
袁宝忙捧着茶碗。
“陛下。”他一面小心的拍抚,一面捧茶。
皇帝喝了口茶缓了缓咳嗽。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他哑着嗓子恭敬的问道。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
“没了,没了,娘娘就是希望陛下不要急,养好身子,不要怕。”他们说道。
“是。”皇帝说道,带着几分惭愧,“让娘娘费心了,朕吃过药捂一晚上明日就好了,明日朕亲自去见娘娘。”
两个内侍忙应声是,再次施礼,袁宝亲自送到门口,看着那两个内侍走出去,将门掩上三步两步跑近前。
“陛下陛下好险好险。”他低声说道。
皇帝一把将斗篷解开扔一边,露出其内穿戴整齐的衣袍。
这衣袍不是龙袍,而是外边常见的富家翁的穿着。
皇帝对着面前的汤羹碗啐了口吐沫进去。
“老不死的,还给我熬汤羹,假惺惺做模样,我小时候爱吃,我小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吃。”他恨恨说道,“那个死鬼吃她的吃死了,没用了,现在我有用,又要来喂我,我又不是傻子。”
袁宝抖着一件灰扑扑的发旧的连帽斗篷小心翼翼的上前。
“都这样了,还来教训朕,嫌弃朕没用是废物。”皇帝恨恨,一把扯过斗篷披上,一面露出狠狠的笑,“你行你厉害,那你就等着见金人吧。”
说罢看向袁宝。
袁宝被他的神情吓的讪讪,一时竟忘了说什么。
“准备好了吗?”皇帝皱眉问道,又看向门外拔高声音,“陆云旗呢?陆云旗来了吗?”
陆云旗从外边进来俯身施礼。
“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消息还没走漏吧?”皇帝问道。
陆云旗应声是。
“那就好。”皇帝松口气说道,“金人冲京城来,无非是冲朕来,像向以前那样把朕从皇宫里抓走。”
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冷笑。
“朕不是仁孝皇帝莽勇,忘了身份竟然御驾亲征把自己送给金人,朕也不是肃王那蠢人,死守皇城什么不可丢结果送掉自己的命,朕才不会让金人如愿。”
他说着将帽子拉上遮盖住头脸。
“朕离开京城,让你们扑个空,空欢喜一场,等后边的援兵到了,你们又能奈何。”
袁宝微微低头,身子忍不住发抖。
可是,这京城,这皇城,并不是空的啊。
且不说京城所属有近百万人口,单单这京城内就有十几万。
金人扑过来的话.,那这场面.....
“你干什么?还愣着做什么?想留在这里等死吗?”皇帝低声喝道。
死字让袁宝打个寒战。
不,不,他当然不想死,不想城破被屠杀而死。
“陛下,陛下快走。”他忙搀扶皇帝颤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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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的时候,喧闹一天的京城并没有陷入安静,反而又开始了另一种热闹,尤其是今夜有更多的人群涌进城内。
今夜为了庆贺京东路剿灭三百多金兵,为了驱散自从年节开始就一直被惊吓的情绪,也为了弥补因为战事错过的上元灯节遗憾,有十几家商户联手办灯节。
有不少官员曾反对,认为正在战时不宜,但皇帝驳回了,说正因为战时,才更要安抚民众。
此时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城中已经不少灯点亮,已经呈现流光溢彩之象,无数人涌上街头,等候入夜烟火冲天,满街璀璨的那一刻。
热闹的大街上忽的一阵骚动,有人发了疯一般冲进人群,跌跌撞撞,引起一片惊呼和骂声。
但那人并不理会,而是神情发白,状如疯癫。
“金人!金人到城外了!”他发出一声嘶喊。
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你胡说什么?”
“疯子吧?”
“最近被吓疯的是不少。”
旋即响起一片说笑声,对着这人指指点点。
但很快更大的骚动从城门方向传来。
“金人来了!”
“关城门了!”
“金人来了!”
“金人打进来了!”
不间断的喊声在街上传来,说笑的人们都停下来,神情由惊讶变得惶惶。
这喊声越来越多,从四个城门方向蔓延,如同冬日一片草上点燃一把火。
脚步声杂乱,哭喊声震天,整个京城,瞬时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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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大家好!)(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他来守
夜色里的京城火光冲天如同白昼。
大街上人仰马翻,很多高门大户里也陷入混乱。
家宅里仆从乱走,打听消息的,收拾东西的,握紧了木棍柴刀看守门户。
虽然不至于像大街上那般哭喊成一片,但所有人都是神情惶惶。
是逃还是藏?最新的消息是什么?
宁炎大步向外走去,身后宁二夫人急急的跟上。
“老爷老爷..”她疾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意。
宁炎停下脚,皱眉看着她。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他说道,“你不要怪云钊没早些递消息,他能自保已经是极其不易。”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他跟着皇帝跑了,也不会是因为怕死,陛下身边总是要有人的。”
这有人的意思很显然并不仅仅是保护皇帝。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我自然是知道的,云钊是我从小看大的,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她哽咽说道,“只是老爷你,你…..”
“我是必然要出去的。”宁炎肃容说道,打断了宁二夫人的话,“以前我不出去,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进言君不听,我必然要死守不退。”
“那现在君都跑了。”宁二夫人哭道。
“正因为现在君跑了。”宁炎说道,“我才要站出来,为圣人之道,为天地之命,为黎民之生。”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你和孩子们在家藏好了,不要乱跑,现在这个时候,京城绝对不能乱。”宁炎语气缓柔几分说道。
宁二夫人哭着点点头。
“老爷…”她说道,拉住宁炎的衣袖。
宁炎皱眉。
“不要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他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宁二夫人拿出一把剑递过来。
“老爷,你忘了拿你的剑了。”她说道,“虽然是个读书人,既然要守城,兵器也还是要拿着的。”
宁炎笑了。
“我还真忘了。”他说道,伸手接过,“那我去了。”
宁二夫人含泪点头。
“你去吧。”她说道。
宁炎拎着剑转身大步向外而去,走到门口却见一群人站着,这是家里的家院仆从们,一个个手中拎着木棍刀枪。
宁炎夫妇不由愣了下。
“爹。”宁十一走出来说道,“我们走吧。”
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最小的才八岁的那个十四郎也在其中。
“爹我们走吧。”他也跟着喊道,手里抓着比他自己都高的一根木棍。
“十一,你们干什么。”宁二夫人说道,忙上前将小儿子拉过来,夺下他手里的木棍。
“娘,我们当然是要去守城了。”宁十一说道,“卫国即是保家,匹夫有责。”
宁炎点点头。
“好。”他说道,“走吧。”
宁十一等人神情肃重的应声是,十四郎也要跟着去,被宁二夫人拉住,他不由吵闹起来。
“十四啊,我和哥哥们都去了,家里只剩下你母亲姐姐女眷们,你要留在家里护着她们。”宁炎看着他说道。
宁十四郎点点头,挺起胸脯。
“爹你放心吧,家里有我。”他大声说道。
宁炎含笑摸摸他的头,大门打开,街上的嘈杂哭喊顿时如潮水般扑来,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场面,但夜色里听到也足以让人面色发白心惊胆战。
门旋即被关上,留下的仆从们将大门上了一道又一道门闩,又顶上棍子,让门户坚实护住其内的人。
但这坚实的门护住内里的人,也挡住了在外边的家人。
宁二夫人将小儿子抱紧在怀里,看着大门泪如雨下。
老天保佑吧。
大街上喧闹都涌向城门,原本涌进京城的人们都想城门口冲去。
拖家带口,推车赶马,你哭我喊,挤得水泄不通。
城门已经关闭,这让恐慌更甚,喧闹更大,几乎将城门淹没。
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出动刀枪鞭子,面对汹涌的民众完全没用,在死亡的恐慌下民众哪里还惧怕这个,恐慌凝聚在一起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碾压一切。
“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来了!”
人群中响起喊声,喊声越老越大,护卫们竭力的嘶声压过四周的嘈杂。
宁大人这个名字还是很吸引人的,渐渐的众人都回头看,夜色火把照耀下人群让开一条路,走出拎着剑的身材高瘦的男人。
宁炎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但这并不代表民众就忘记了他,甚至比以前做官时候还要出名。
这自然是因为他对抗皇帝被罢官。
民众们可能不懂朝政的事,很多时候也不管对错,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敢跟皇帝对着干,不惜丢官去爵的人,就是高风亮节的人,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这种人是值得信赖敬佩的。
这也是为什么御史们最喜欢弹劾官员,尤其是成名地位越高的官员他们越爱追着弹劾,因为那可以养声望。
宁炎的出现让民众暂时安静下来。
“大人,大人。”
“金人是不是打过来了?”
他们乱乱的哭着询问哀求。
宁炎看着他们神情肃重。
“金人有没有打过来,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他说道,“但大家也都知道金人距离京城并不远,先前在京东路出现,所以大家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旁因为他的到来而稍微松口五城兵马司的官员顿时紧张起来,但民众们没有如预料中被这种危险的告诫而吓得更加慌乱,反而听到这句话,似乎比事先官府一味的说没事,说金人不会打过来的粉饰太平更让人安心。
“那快让我们出城吧。”民众们纷纷哭喊道,“让我们逃命去吧。”
“真因为危险,所以现在不能开城门,大家也不要出城。”宁炎沉声说道,“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出了城,在旷野里遇到金人,难道会比这里更安全吗?”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城门。
“这里至少有高大厚重结实的城门城墙围护。”
众人随着他所指看去。
京城的城墙夜色里更显得高大坚固。
宁炎又将手中的剑举起,指着四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官员,又指向城墙上披挂严整的守城兵。
“这里还有兵将刀剑。”
这倒也是,不是大家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慌乱只想逃离。
“大家稍安勿躁,有城池在有我们在,就算金人打来,也能护得大家平安。”
民众们安静下来,围堵冲撞城门的也慢慢的后退。
“大家请听从官府的安排,不要围在城门。”宁炎说道,将剑负在身后,“我替大家守城门。”
说罢大步向城门而去,身后宁十一带着家丁跟随。
看着宁炎走来,围堵在城门的民众终于让开路,神情稍安。
“宁大人在呢。”
“对啊,朝廷会有安排的。”
“皇帝还在呢,怎么会让金人打进来。”
说话声此起彼伏,让城门前又变得嘈杂,但这嘈杂跟先前的惶惶不同,而是让人心安。
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们回过神,神情也放松下来,开始指挥安排民众们散开,让他们退回到不同的街道上去歇息。
城门前的喧闹褪去,城门上下的官兵都松口气。
“还好宁大人您来了。”当值的官员一脸后怕的说道,用衣袖擦着汗,“要不然这城门就要被民众冲垮了。”
宁炎对他点点头。
“无需多言。”他说道,“严守四方警戒吧。”
官员应声是,城门上的守兵领命散开,握紧手中的兵器对准城墙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因为太过于紧张,并没有注意到宁炎眼中的忧色。
他的出现暂时安抚了民众,但如果………
………..
……….
此时的皇城里,听到皇帝寝宫里传来的惊呼声,因为街上的骚乱而急急赶来皇宫禀告商议的一众大臣再也等不及了。
他们在宫门前被拦住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搬出先前的特例,又有老臣举着曾经得到的御赐的配饰之类的,禁军才不得已开了宫门放进来,然后又被太监们拦在寝宫外,这一番折腾东方都已经发亮了。
这直接就可以上早朝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他们喊着冲进来,话音却又猛地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殿内。
龙床前的幕帘已经被进来的内侍掀开,灯火也点亮,照着空荡荡的龙床,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陛下呢?
“陛下,不见了…”有大臣喃喃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她来守
“陛下怎么可能不见了!”
闻讯太后在内侍宫女们的拥簇下而来。
“许是去处理政务了。”
说到这里还带着几分欣慰。
“陛下病了还如此勤恳,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臣们附和着要说些什么,有内侍跌跌撞撞的从外边跑进来。
“勤政殿里都被收拾光了…”
他们嘶声喊道,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跑了…”
皇帝的寝宫里一片死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陛下怎么可能跑了!”太后最先回过神尖声喊道,“再去找…”
她的话音未落,那几个内侍已经再次抬起头。
“娘娘,玉玺也不见了,锦衣卫们也不见了,袁宝公公也不见了,三皇子宫里的人说,三皇子也不见了…”他们哭道。
这意味着什么,殿内的人们都明白了,心里冰凉一片。
太后更是噗通跌坐在椅子上。
“跑了?”她说道,“带着三皇子跑了,把哀家扔下了…这怎么可能….”
那是她儿子啊,亲生的啊。
她生了他,养了他,还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竟然在金人大军到来的时候,扔下她跑了?
不,何止扔下她,他还是故意的,他故意还让人骗她,说明日来给她问安。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金人打过来,皇宫里的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不是扔下她,他这分明是要把她送给金人啊。
这是她儿子啊,她是他亲娘啊!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可置信,只觉得神思混乱。
她的喃喃未尽神思未明,有年长的内侍已经发出一声尖叫。
“陛下跑了!金人又要打进来了!”
这个又字,唤醒了宫人们久远的噩梦。
那曾经经历过皇城被攻破金人铁蹄肆虐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瞬时淹没了整个皇宫。
尖叫声痛哭声,整个皇城陷入混乱,这混乱恐惧随着奔逃而出的人们扩散向外。
………..
………
天边青光亮起,黑夜褪去,光亮总是能驱散恐惧让人心生力量,但此时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们面色却没有半点好转,反而一片惨白。
城中又传来了喧嚣无数人向四面的城门涌去,比起昨夜夜色里看不清,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看去人潮令人心惊。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喊出的话。
“皇帝跑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转头看身边的宁炎,“宁大人,这是真的吗?”
宁炎已经不是官员了,已经离开朝堂很久了,但所有人都还习惯的称呼他为大人,还把他的话当做官方正言。
宁炎的嘴唇动了动,他这辈子遵从圣学之道,坦坦荡荡行事,没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但这一刻真的是张不开这个口。
他们信奉的守护的君王,在敌军压城的时候,自己偷偷的跑了。
人心散了,乱了,皇帝都跑了,官府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了,别说他这个不是官员的人,就是更多的官员站出来劝慰民众也没用了。
真是废物啊,宁炎忍不住仰天长叹。
就是你要逃,也要安排好,至少不能让人发现,或者好好的跟官员们商议一下,形势真的危机了,不用你说,大臣们肯定也要为社稷着想,劝你南下,劝你躲避,你说偷偷的跑什么啊!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啊。
现在自作聪明的玩这一手,本来能齐心协力度过的危机,也彻底的被你毁了。
汹涌的人潮逼近城门,这一次其中不止有普通百姓,不少官员也携家带口在其中,比起百姓他们更凶猛。
想必此时的朝廷的官府也乱了摊子没人管了。
更糟糕的是这京城的禁军也好守城兵丁也好,多数都是京城人,权贵子弟或者土生土长的乡民,那他们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奔逃中,还能下手阻拦吗?
宁炎看着城门下,已经有不少人跑近前。
一群兵丁城门吏呵斥阻拦,只不过比起昨晚他们的底气弱了很多,更有一人被逼近的民众揪住。
“三儿,你还拦什么拦,你不管你爹娘了?你叔叔趁机把你家的干粮都装走了。”那民众喊道,“等他们把车抢走了,你一个人背着你爹娘跑吗?”
那兵丁闻言面色一白,扔下手里的长枪就向城中跑去。
城门前的阻拦变得松动,毕竟人人都有惦记的家人亲人。
“快打开城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皇帝都跑了,你们还傻拦什么?”
人越来越多,喊声骂声也越来越大,守着城门的兵丁步步后退,城门前阻挡民众的木架被涌来的人群推到掀翻到一边,眼看着人群就要向城门冲去。
“不行,不能开城门。”宁炎大声喝道,冲城下的民众摆手,“金人已经逼近,城门大开,到时候关闭不及,或者被金人奸细混进来,那京城就完了。”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听他的话了。
“宁大人,京城已经完了!”
“皇帝都跑了!”
“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是要骗我们留在京城引金人进城!”
“大家快跑啊!”
城门下一片骂声喊声。
“开城门!开城门!”
叫嚣声越来越大,似乎无可阻挡。
城门前的兵丁们一步一步后退眼看就要溃散。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着鞭子甩动的响亮声。
“不许开城门!”
同时有女声喝道。
宁炎第一时间就听到这喊声,视线里也出现一个火红的身影,虽然还没看清面容,但莫名其妙的他攥紧的手就松开了。
对啊,城里,还有她呢。
这喊声阻拦让民众们很是愤怒。
“你是谁!你管得着!”无数的骂声也随之响起,汹涌扑面。
但来人并没有因此而畏惧。
“我是君九龄。”君小姐勒马在人群中,视线看着众人,“你们信不信我?”
君九龄。
君小姐啊。
原本要继续破口大骂的民众下意识的咽回,而更多的人也都看过来。
君小姐没有下马。
“我是君九龄。”她再次说道,“你们听我的,不要出城,不要开城门,留在这里。”
“君小姐。”有民众神情悲愤的开口,“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皇帝都跑了,金人要打进来了,我们都要死了。”
“你们不会死。”君小姐不待他说完就说道,“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死,皇帝跑了,金人也打不进来,我们都不会死。”
城门前人数众多,声音嘈杂,但是君小姐并没有声嘶力竭的说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缓,不急不躁,传入四周民众耳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沉稳。
你们不会死,金人也不会打进来,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这么肯定啊。
民众们看着她,一时有些怔怔。
她哪来的底气这样给大家保证?
“我是君九龄,你们相信我。”君小姐看着众人说道,“我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说能妙手回春治不治之症,九龄堂就名扬京城。
她说痘疮能治疗,痘疮这种恶疾都被找出良方遏制。
至于说金人打不过来,她亲自跟金人交过手,是她将北地三郡民众从已经议和的金人手里夺回护送,是她率兵奔赴金人之地将受困的成国公救出。
这些功绩不是假的,不仅仅是朝廷宣告的,而且民众亲眼所见口口相传的。
是君小姐啊。
是九龄堂的君九龄啊。
君小姐翻身跳下马。
“你们信我。”
她看着四周的群众,一步步向前。
民众们慢慢的后退让开。
“我会守住城。”
君小姐穿过让开的民众,向城门走去。
“我不会让金人打进来。”
她走向城门,站到了被掀翻的木架前。
“我不会你们死,我们谁都不会死。”
她站到了握着长枪神情忐忑不安的守城兵丁们前,转过身看着众人。
“请你们信我。”
而与此同时在其他三个城门口也正有不同的人穿过人群高声的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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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前,在一众伙计的拥簇下冲进去的方锦绣将九龄堂的匾额重重的放在身前拄地。
“她说了,一定能守住城。”她高声喝道,指着匾额,“你们不用信我,你们信她!所有的事由她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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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前,陈七则有些底气不足,匾额被方锦绣拿走了,他也没什么可拿的,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这张脸。
“我,我是九龄堂的陈七啊。”他说道,“你们听我的...”
话说到这里看着面前民众诡异的眼神,他又咽了口口水,伸手托起一把瓷瓶。
“你们看,这是九龄堂君小姐亲手做的丸药,她说这些药药到病除,你们谁吃过,说是不是真的说话算话?”他大声说道。
面前的民众摇摇头。
“没吃过。”有人还大声答道,“吃不起。”
陈七被噎了下,是啊,九龄堂的药价值千金,还真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的。
“那,那你们...”他有些结结巴巴。
“君小姐在吗?”面前的民众已经打断他问道。
陈七点点头。
“在,她已经去东城门了。”他大声说道。
民众们一阵微微的骚动,这让陈七有些紧张,如果这些人冲过来,他这身板可挡不住,立刻能被踩扁了。
“君小姐说能守住城?”
但民众并没有一涌而上,反而还安静的站在原地,人群里响起询问声。
陈七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能!”他重重的点头。
“君小姐自已一个人怎么能啊。”一个老妇抹泪说道。
陈七上前一步,看着这老妇。
“不,不是君小姐一个人!”他眼睛亮亮的喊道。
不是君小姐一个人?那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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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前,柳掌柜伸手将一杆大旗重重的插在被掀翻的木架上。
“还有青山军。”他扬手指着飘动的大旗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他们来守
青山军。
城门前拖家带口推车牵马的民众看向这杆大旗。
青山军他们知道,他们亲眼见过那些官兵的威武,也听过他们北地杀敌的悍勇事迹,不止是在朝廷的宣告中,更多的是街头巷尾,那些乞丐那些北地流民们口中交口称赞流传。
金人听到了他们的名字,看到了他们的旗帜,会不战而逃。
这不是凭空吹嘘的,这是数次血战验证过的。
别说在北地民众心内,就是在北地官兵们心里,有青山军在,就意味着此战必胜。
如果青山军在,那这城还真的能守住呢。
民众们不由精神一振。
“可是,青山军不是回北地了吗?”有人大声的问道。
这让众人都回过神来。
对啊,青山军已经回北地了,就算是现在请他们回来,他们插上翅膀飞也来不了啊。
“并不是所有的青山军都回了北地。”柳掌柜说道。
不是所有?还有谁?
民众们怔怔,身后传来脚步声,与大家奔逃冲撞的嘈杂不同,这脚步声整齐划一,尽管人数不是很多,但听起来格外的震撼。
这种脚步声,他们当初在青山军进城的时候听过。
果然青山军在吗?
民众们向后看去带起激动和期盼。
在一片涌涌的人群中又来了一群人,也就二三十人,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且都是老弱妇幼,乍一看跟要逃出城的民众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并没有四散惶惶涌涌,而是排着整齐的队列,那整齐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什么意思?
青山军?
他们吗?
这些是青山军?是青山军的家眷吧?
民众们神情不由愕然。
开玩笑吗?
“他们的确是青山军的家眷。”君小姐看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宁炎等城门将官身上,“但说他们是青山军,不是开玩笑。”
当初青山成军奔赴北地,因为知道这一去不是打土匪马贼那么容易,所以只挑了精壮以及一部分妇人,大多数的老弱妇人尤其是孩童,都留在障青山,后来又随着萧娘子来到京城。
柳掌柜给他们购置了房产安置在京中一条胡同里,他们生活简单低调,原来在障青山种地打猎,现在到了京城,也没有生怯,在萧娘子的安排下,虽然他们并不缺钱粮,但也开始做些小营生,像其他城里的小民一样。
有的妇人们在家做各种吃食,孩童们提篮上街叫卖,上年纪的老人有的在街上帮人修补各种铁器,有的则去铁匠铺子做工,因为精湛的修补尤其是打造兵器的手艺很快站稳了脚,没有人因为他们年长病弱而嫌弃。
他们就这样融入京城,如果不是口音,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们一直生活在京城。
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日子,此所谓大隐,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君小姐在障青山这些人身上亲眼看到了。
但他们过着升斗小民的日子,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种田的时候练兵,打铁铺子里也依旧练着,孩童们放牛割草练武艺,做着窥探暗哨,走街串巷酒楼茶馆里叫卖也奔跑腾挪未丢弃。
“他们不仅仅是家眷。”君小姐视线又看向列队站立在城门下的障青山一众人,“他们就是青山军。”
话虽然这样说,但...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看着面前站立的老弱妇幼,神情复杂,但这身板,还有这点人,怎么可能抵得住精壮的金人兵马。
“我们还有兵器。”君小姐说道。
听到她这话,民众们没有什么反应,四周的将官兵丁们眼都亮了。
青山军为什么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他们的确作战英勇,别的军队一队人马被打死五个就能溃散,但他们就算只剩下三人,队列也不散,另外就是他们使用的炮车石弹,跟其他惯常用的扔过去砸死马砸破车石弹不同,他们的石弹扔过去能炸飞一片,还有那骇人的一只穿透十人,能射入厚厚城墙里的飞枪。
兵部自然也希望多多造出这些,但青山军说太危险,造石弹危险,使用石弹危险,一不小心反而自伤,其他的军队还是暂时不用的好,总之一直拒绝交出兵器配方。
没想到青山军还在城里留着这些兵器,那就真的有希望了。
“一座城门一辆行炮车。”君小姐说道。
这么多!
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将官们神采飞扬,突然觉得金人来袭也没什么可怕了。
有兵丁们也给民众比手画脚的讲了行炮车的厉害,听得民众们一惊一乍,有了兵器的辅助,大家再看这些老弱妇幼的青山军,就觉得顺眼多了。
城门前响起低低的议论,气氛比起先前要缓和了很多。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人并不少。”君小姐接着说道。
民众们看向她,又看看这些将官兵丁。
五城兵马司如今在城中的兵丁大约有几百人吧,皇宫那边还有几百人的禁军。
“还有衙门里的差役。”君小姐说道。
那就算下来也不过千多人,跟城外即将到来的几万金人兵马不能比。
“不,我们人更多啊。”君小姐说道,视线看向面前的民众,“还有你们啊。”
我们?
民众们吓了一跳,齐齐的后退。
“你们有十几万人。”君小姐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哪里需要怕他几万金兵。”
民众们苦笑。
“君小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怎么能跟金兵比。”
“我们可不会打仗。”
他们乱乱的说道。
“我可以教你们。”君小姐说道,“我可以教你们打仗。”
她说着指着站在这里的青山军。
“你们知道真正的青山军一开始只有多少人吗?”
“只有不到四十人,这四十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撑起一个令金人闻风丧胆的青山军。”
“青山军之所以成军,就是因为所有到了青山军的人通过传帮带一个个的都变得英勇无比,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所以你们也可以,请加入我们,请和青山军一起迎击金人守住京城。”
“我不是要你们上阵杀敌,我们也不需要上阵杀敌,我们有城池依靠,有高墙厚壁,我只需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帮忙传送兵器,救护伤员。”
做这些事啊,那倒是可以。
民众们你看我我看你。
“我需要的,京城需要,或者我们大家需要的,是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君小姐再次说道,“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带着青山军,带着所有的官兵守城,也请大家相助我,和我们一起守护这个京城,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城,也只有这个城池能守护我们,我们必须守住,我们必须自救。”
城门前一阵安静,忽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喊。
“娘的,干了。”有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包袱砸在地上,“出去也是死,老子不想死,那就跟金人拼了。”
有了一个人带头,便有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现场的气氛变的热烈。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宁炎站出来。
“而且请大家放心,还有人来救我们,北地的官兵已经知道金人突袭的消息,他们正在拼命的追赶而来。”他沉声说道,“我们需要做的是,守住这京城几日,等到他们赶来,金人再多,进入京城附近的也多不过我们的兵马,这里,是我们大周,这里,遍地都是我们大周的人,我们大周的人,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君小姐微微抬手。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青山军的老弱妇幼齐声喊起来。
这边的将官们也立刻举起手,身后的官兵们高举兵器。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他们高声喊道。
诛杀贼奴,人人可为!
诛杀贼奴,为了人人!
没错,人人可为,为了人人。
城门前的民众们纷纷大声的跟着喊起来,与先前的惶惶绝望不同,这一次则喧声气焰如火,从城门向城中蔓延,席卷了整个京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