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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君九龄txt下载     君九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吾同在

    京城的喧闹声穿透层层宫殿到了皇城内。

    一群妃嫔面色发白发出惊呼。

    “是不是金人打进来了?”

    这话让不少妃嫔哭起来。

    坐在上首的太后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没有像她们一样哭泣。

    “哭什么哭!”她喝道,看着这些妃子们,“金人要是打进来,你们都给我先自尽。”

    妃子们的视线不由看向殿内。

    殿内的几案上摆着匕首酒杯,一旁站着的瑟瑟发抖的内侍宫女手里捧着白绫。

    看到这些妃子们哭的更厉害。

    “我们不能像仁孝皇帝后宫那些妃嫔一样。”太后说道,想到仁孝皇帝后宫的妃嫔,她的脸更白了几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跟着先帝逃到这里立都以后,听到从金人那里传来消息,那些妃嫔在金人手里都如同娼妓一般。

    当时她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嘲讽和厌恶,这些女人为什么不早点死,留着命被金人糟践,也丢光了大周的脸。

    所以当初先帝要赎回仁孝皇帝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不仅仅是因为仁孝皇帝回来后,先帝皇位的尴尬问题,还有那些女人们,让那些女人们再踏入大周,她自己也蒙羞。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她也有今天了。

    金人也要打进来了,她的儿子跑了,扔下她和后宫的女人们跑了。

    太后伸手抓紧了衣襟,只觉得窒息。

    这个畜生。

    “外边到底怎么样了?”她喝道。

    有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娘娘,娘娘,宁炎宁大人号召城里的人都准备守城呢。”他欢喜的说道,“所有的百姓都一起守城打金人。”

    百姓?

    百姓们能干什么?

    太后面色难看。

    也好,由他们在前给金人填着挡着,说不定四周的援兵能在金人杀进皇宫赶到。

    “所以。”内侍抬起头颤颤,“禁军也被调走了。”

    太后蹭的站起来。

    “禁军!”她喝道,“禁军为什么被调走?谁能调走禁军!调走了禁军,皇城怎么办?”

    皇城怎么办?

    要是京城守不住了,皇城又怎么守得住,事实上与其说禁军是被调走的,不如说禁军是自己走的,他们上前阻拦的时候,禁军们扔下这么一句话。

    “是阁老们商议的。”内侍说道,又想到什么忙岔开话题,“如今六部所有的官吏都开始守城了,大家各有分工,大人们说请娘娘们放心,一定能守到援兵到来。”

    如今皇帝跑了,对于这些朝官,她也没有多大的底气去呵斥反对,毕竟还指望他们守城呢。

    太后咬牙坐下来,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起。

    “他们最好,不要让哀家失望。”她说道。

    说罢看着殿内停下哭的妃子们。

    “你们别舍不得死,到时候,哀家会亲自看着你们上路,决不让你们丢了皇家的脸。”她喝道,看向内侍,“关殿门,谁也不许进出。”

    说到这里脸上闪过狠决。

    “一旦金人打进来,你们就防火,把我们烧死在这里面。”

    此言一出,大殿里再次响起痛哭声。

    相比于皇宫里女人们的哀痛,同样女人不比皇宫少的贤王府则显得安静的多。

    “这个要带。”一个女人将一个珍珠冠放进箱子里。“这可是王爷花了大价钱给我买来的。”

    “我这些装不下。”另一边的女人似乎示威的跺脚说道,喊着小丫头,“去,再找个大箱子来。”

    “哎呦我的娘娘们。”一个内侍擦汗施礼,“那地窖里藏不住这么多东西,能藏人就不错了,你们这些东西带不进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娇嗔。

    “娘娘们,咱们这是避难啊,金人要打进来了,命要紧啊。”内侍急道。

    他说着看向一旁坐着的贤王。

    “王爷,王爷,您快劝劝娘娘们吧。”

    贤王似乎神游在外,被他连喊了几声才看向他。

    “什么?”他问道。

    王爷被吓傻了吗?内侍再次擦汗,这也可以理解,皇帝都吓跑了,对于这些皇家子弟来说,他们的祖父可是被金人捉走的死在金人手里的,这噩梦还没走远呢。

    “王爷你不是让大家藏到地窖里去嘛,就别带珠宝了,吃喝带足就好了。”内侍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贤王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道。

    啊?内侍愕然,什么不知道?

    “躲到地窖里,吃喝带足,就好了吗?”贤王看着他问道。

    要不然呢?内侍愣愣,是担心地窖还是不安全?

    “那趁着还没打进来,咱们再往下挖一挖?”他问道。

    贤王看着他笑了。

    “往下挖一挖,躲一躲,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他带着几分自嘲说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内侍更一头雾水了。

    还有什么办法?

    贤王握紧了扶手,视线看到一旁,一个女人正将一副画展开,似乎在斟酌带还是不带。

    “这可是先帝亲自给王爷画的。”女人嘀嘀咕咕。

    是啊这是先帝给的,画的是一副将军图。

    那时候他还小,听师傅讲了开封旧恨,气愤不已的让人打造了一副铠甲穿上,跑去跟先帝说自己要练武打仗,替皇祖父报仇,为大周雪耻。

    念头闪过,贤王忽的鼻头一酸,莫名的想流眼泪。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肥大的在椅子上挤成一团的肉。

    看看他这些年活成什么样了。

    就为了活着,就为了活着,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说道。

    内侍没听清。

    “王爷您说什么?”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我说,没意思。”他说道,一撑身子站起来,“这样活着没意思。”

    这样活着没意思?那哪样活着有意思?内侍怔怔。

    贤王一拍肚子。

    “来人,拿本王的铠甲来。”他喝道。

    话一出口大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贤王也停顿下。

    “算了,本王也没有铠甲,想来也没有本王能穿上的铠甲。”他说道,再次一拍肚子,“拿本王的朝服来!”

    殿内的人终于回过神了。

    “王爷,您要做什么去?”大家问道。

    贤王被肥肉挤的睁不开的眼迸发出亮光。

    “本王,要去守城,杀金贼。”他一字一顿说道。

    殿内安静一刻旋即喧闹起来。

    “快来人啊,王爷吓疯了。”

    “快请大夫来!”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

    .............

    “呸呸,本王没有疯,更没有糊涂。”

    好容易喝退混乱的人群,贤王喝道。

    “本王不打算躲了,本王要与民同守城。”

    他说着指向外边。

    “百姓们都不怕,敢与城同在,本王身为大周的亲王,为什么要躲?有什么脸要躲?难道本王还不如黎民百姓吗?”

    可是那是金人啊。

    殿内的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些百姓们,对于他们来说,这城根本就守不住。

    不少女子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

    但一个王府官却眼睛一亮。

    “王爷,当真?”他问道。

    贤王看向他。

    “本王说了很多年假话了。”他说道,“现在皇帝跑了,本王想说一次真话。”

    这话的意思让在场的人面色微变。

    但那王府官的眼神更亮了。

    贤王没有理会他。

    “来人,召集王府所有护卫,与本王上城墙守城。”他说道,虽然胖乎乎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神态以及语气,再没有往日的嬉笑。

    “是。”

    一个护卫猛地应声。

    随着这应声,整个王府都紧张起来,无数的护卫翻出许久不穿的甲衣,带上散落不齐的兵器,不止他们连一些内侍也跟着动作起来。

    “咱们虽然没有卵子,但也是敢跟金人打一打的。”为首的内侍举着一根木棍喊道。

    “王爷,王爷,我们也要去。”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也涌上来。

    “王爷不怕,我们也不怕的!”

    这让原本紧张肃穆的场面变的有些滑稽,贤王哈哈笑了,却没有呵斥这些女人们,而是左右揽住。

    “本王就知道,本王的女人不会怂。”他说道,“本王是英雄,你们也是英雄。”

    女人们都纷纷娇声笑起来。

    难不成真要带着这群女人们去?那场面可有点滑稽了,在场的人不由冒汗。

    这个贤王到底想怎么样啊?真不是吓疯了吗?

    “不过,本王是男人,本王在前,你们在后。”贤王说道,“等本王战死了,就看你们的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给本王报仇。”

    说罢重重的在女人们的屁股上拧了把。

    这让原本因为听到战死而要悲戚的女人们变成了娇嗔,气氛也更加欢悦。

    在这莺声燕语的娇嗔中,贤王翻身上马,将手中的剑一挥。

    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校场练兵,而对面是朱瓒那群瞧不起他的权贵子弟。

    “随本王,杀!”他高声喝道。

    那一次,他被朱瓒那群人揍成了猪头,这一次,他要把金人揍成猪头。

    .........

    ..........

    王府门大开,贤王一马当先,身后护卫内侍们浩浩荡荡。

    而王府的官员们则跟在最后,相比于贤王的意气风发,他们的神情不太好看。

    “怎么也不劝劝?”一个官员低声说道,“这不是胡闹吗?”

    而另一个官员则一笑。

    “胡闹?不见得。”他说道,捻须眼中闪闪亮,“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先前的官员一愣,然后看向大街,街上有不少人走动,看到贤王出现,大家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但旋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惊喜崇敬。

    声望。

    官员立刻就明白了。

    这么个时候,皇帝都跑了,贤王却挺身而出,那在民众朝官们声望可想而知。

    贤王一向装傻充呆,此时突然这样做,莫非....

    “我早就知道,贤王不是个废物。”那官员低声说道,“小时候就不一般,这么多年果然是韬光养晦...”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火花。

    身为王府官一辈子的命运也就定了,唯有王爷的命运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试问谁不想更进一步,要个更好的命运呢?

    只是命数难改,机会渺茫,日常他们想都不敢想。

    难道此时,机会来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行进的队伍忽的停下来。

    “怎么了?王爷是又后悔了吗?”官员忙问道。

    贤王勒马站住,神情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机会。”他忽的喃喃说道,然后调转了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催马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

    身后的护卫内侍们面面相觑,忙涌涌跟上。

    这边发生的事,君小姐并不知道。

    她稳住了民众,宁炎则稳住了官府,原本混乱的城中秩序渐渐恢复,但这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好城防。

    “战守,最要紧的是守御有方,最忌仓皇失措。”君小姐说道。

    宁炎点点头,看着在场的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们。

    “所以我们要做好分派,充分调动所有人,物尽其用。”他说道。

    “青山军会分布到你们的兵丁中间,由他们领帅守阵。”君小姐说道,“具体的布防你们更清楚,就由你们安排。”

    将官们齐声应是。

    “然后现在就是将城中的精壮挑选出来,补充四城墙上的人手。”宁炎说道。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一口气,从城门上看下去。

    “人心还是不够稳。”

    君小姐也看过去,大街上的人群不似先前那么杂乱,且还有不少民众按照指派在搬运城防需要的土袋石头木柱,但他们还是不时的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什么,顾盼之间神情也始终几分不安。

    “...我说,我想着心里还是不安啊。”一个年轻人对身边的几人低声说道,一面将手里抱着的石块放下。

    “怎么不安了?君小姐宁大人不都在嘛。”有人说道。

    那年轻人摇摇头。

    “我不是对君小姐宁大人不信。”他说道,“我是觉得这些达官贵人都不出来,是不是让咱们当替死鬼呢。”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更添一阵不安。

    “我说,大家还是机灵点吧,别头脑发热就真拼死拼活了....”便有人也忍不住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后边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

    “怎么了?”他们不由看去。

    那边无数人涌涌,似乎争相看什么,还有喊声不断传来。

    城门上的君小姐等人也发现了,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一队人马驶来,与官府以及一些官宦人家的护卫不同,这明显的是皇家护卫的打扮。

    “是贤王来了。”有兵将急急跑来说道,神情欢喜,“贤王带人来守城了。”

    贤王啊。

    宁炎点点头,神情几分宽慰,而君小姐则更欢喜,又感慨,又自豪。

    她就知道这个小叔叔不是个窝囊废,她就是知道,真正的楚家子弟不是贪生怕死的。

    “我看看去。”她说道,急忙忙的下城墙,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街上喧哗更大。

    “出来了出来了。”热闹的人声喊道。

    君小姐停下脚看过去,见走到人群中的那辆马车停下来,有人也掀起车帘走出来,但并不是贤王那肥胖的身子,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身影闯入视线,君小姐一下子僵住了。

    四周的民众也怔住了,喧闹声渐渐平息,这让走出马车的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你们,不要怕。”

    清脆的童声回荡在街上,带着几分稚气。

    “本王,与你们同在。”

    日光下,马车上,一个身穿亲王花袍头戴金冠的孩童负手而立。

    君小姐的眼泪瞬时模糊了双眼。

    她的九褣,站到了阳光下了。

    她的九褣,走到了人前了。

    她的九褣,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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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愿与共存亡

    这个人是谁?

    本王?

    不是说贤王来了吗?

    贤王的儿子吗?

    民众们看着这个孩童,他的年纪**岁,不胖不瘦干干净净,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五官面容跟贤王并没有相似。

    其实贤王长什么样子大家也不知道,太胖了看不出来。

    不过贤王的儿子可不能自称本王。

    那这孩子是…….

    “是怀王?”

    人群中忽的有年长老人问道。

    这话让很多人愣了下,一时想不起怀王是谁,但旋即又都想起怀王是谁了。

    想不起是因为日常很少提及,而日常很少提及则是因为怀王的身份,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每个人又都对他不陌生。

    “是怀王!”

    “这就是怀王啊!”

    “真的是怀王吗?”

    前太子大家还有印象,毕竟常常代替皇帝出面,民众们也见过,但这个前太孙几乎没人见过。

    他出生的晚,年纪小很少被带到人前,没多久前太子又过世了,他则直接被关进了王府,再不出现在人前,且连名字都不被人提及。

    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

    长的挺好看的。

    养的气度也雍容华贵。

    人群一阵涌涌,暂时忘了敌兵临城下的危机恐惧,满是好奇的围观。

    四周的护卫挡着人群,站在车上的九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攥了攥,显示这个孩子此时心里的紧张。

    民众们没有见过他,他何尝不是没有见过人,见过这么多人。

    小时候在皇宫,跟前只有太监宫女以及宫里的数人,再然后就到了怀王府,见得人就更少了。

    他会很紧张很害怕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吧,毕竟他从来没有跟民众打过交道。

    君小姐的手在身前攥紧,她应该过去替九褣说几句胡,帮着他来安抚民众。

    但是她依旧站着没动,只是看着城门前街道马车上的九褣。

    “是,我是怀王。”他说道,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吐字清晰洪亮。

    虽然已经猜到,但真切听他承认,民众们还是扬起一阵喧闹涌涌,护卫们几乎有些挡不住。

    九褣没有被吓的后退,他反而微微屈身咚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如同所有顽皮的多动的男孩子一样,他这个动作熟练,很显然经常这样做。

    虎头虎脑的,就像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样,这让周围的民众多了几分亲近。

    “本王听到金人打进来了,觉得很惭愧。”九褣站在车旁,看着四周的百姓,小脸上果然浮现几分愧疚,“让大家遭难了,是朝廷没做好。”

    原本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好笑,但鉴于这个孩子的身份,民众们莫名的觉得委屈。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着他们,皇帝都跑了,终于有个人出来说声惭愧了,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他姓楚,他的父亲曾是太子,而他曾经是太孙。

    他可是原本要当皇帝的人。

    这也是有着真龙血脉的。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说惭愧说后悔都没有用,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守住京城,守住我们的家。”九褣接着说道,一面向民众走去。

    护卫们迟疑一下让开路,看着他走过来民众们也分开让路。

    “你们不要怕,他们来了,我们就跟他们打。”他一面走一面说道。

    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金人多可怕吧。

    “殿下,打不过呢…”一个民众忍不住抹泪说道。

    “没有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呢?”九褣看着他,虽然个头小,但却身形挺拔,看着比他高的人也没有丝毫仰视的姿态,“我们大周不好战,但是绝不怯战,与我为善的来了我们善待,与我们为恶的来了,我们必然要还击,就算打不过,也要打。”

    他说着指向城门。

    “你们不要怕,本王来守城门,城门若破,本王先死。”

    他说着又点点头,小脸肃穆。

    “死亦不退。”

    他站定脚看着四周的民众。

    “本王欲与京城同生死,不知尔等是否愿与本王共存亡?”

    稚气孩童,不知生死,谈生死本是让人轻笑的事,但此时此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笑。

    “愿与京城共存亡。”

    有人反而跟着大声喊道。

    这是贤王的安排的人吧?君小姐在人群中看去,但却看不到贤王的身影。

    这是护卫兵丁差役官府的人吧?君小姐看去,怀王车架旁的护卫们没有人开口,她身前后的兵丁们都看着那边也没有人开口。

    “愿与京城共存亡!”

    更多的人喊起来,从九褣身边四周向更远处蔓延。

    “愿与京城共存亡!”

    声音又从远处传回来,又有涌涌的人马而来。

    “哎那是翰林院的宋大人。”

    “三司使董大人也来了!”

    无数官员不管是白发苍苍还是中年青壮,不管文武不管官职高低,皆穿着朝服戴着官帽,神情肃穆口中高喊着与京城共存亡带着家丁护卫奔来。

    不止官员们,此时城中原本闭门关户的权贵富豪,都纷纷打开了大门,带着自己的家丁拎着木棍柴刀甚至铁钎锄头涌涌而来。

    “愿与京城共存亡!”

    一股股声浪从四面涌涌又向四面而去,转眼间似乎整个京城十几万军民都在同声呼喝。

    宁炎站在城墙一直肃穆沉沉的面容此时终于动容。

    “此臣此民,怎么能舍得舍弃呢?”他说道,手扶上厚重的城墙,眼中亮光闪闪,“有此臣此民,这一寸河一寸土怎么能丢!”

    ...................

    ...................

    整个京城上下齐动,民众们也再无疑虑,防守的分派顺利进行,直到这时贤王也才走出来,他的护卫已经如同所有人一般,交给负责城防的将官一并指挥。

    “行啊,你这小子。”他看着九褣,神情惊讶的说道,又要俯身。

    无奈身子太胖弯不下来。

    “谁教你的这些话?”他只得压低声音说道。

    九褣看着他。

    “这话还用教吗?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他反问道,似乎贤王问的问题多奇怪。

    贤王一怔旋即哈哈笑了。

    能把这种话当做理所当然的,可见是他一直被正统圣学教导之下潜移默化,以及天生的血脉秉性。

    贤王看着九褣,神情几分感叹。

    他适才走进了怀王府,坏王府已经没有锦衣卫,大门轻易就被打开了。

    他已经认不得这个怀王,而怀王也对他很陌生,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但当他表明身份后,这个孩童对他周全的施礼,喊一声皇叔,没有疏离也没有刻意的亲近,自然而随意,就好像他们一直熟悉一般。

    怪不得成国公在朝堂上说出一句怀王不错的评价。

    这个孩子真的不错。

    被人教养的不错,他自己本身也不错。

    “金人打到京城来了,你可敢跟我去守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当然敢,理所当然,本分之事。”九褣也只答了这一句话,没有惊慌没有询问。

    他就跟着他走出了怀王府,在无数窥视的视线里穿过街道,来到城门,站到了民众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对民众发出了请求。

    一切都那么的干脆利索。

    贤王看着九褣,神情又几分怅然。

    他想到了太子哥哥,看起来温文尔雅,又体弱多病,但偏偏骨子里热血激扬。

    那时候他穿着铠甲宣称要去打仗,被好几个大臣以及师傅都斥为重武好战,只有太子哥哥含笑夸赞他,还特意打造了一副铠甲送给他,也是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说好话,把父皇说的高兴了,还特意给他画了一幅将军画。

    太子哥哥死了,他的血脉他的精神不能囚禁在一座宅院里,自生自灭无声无息腐烂消失在世间。

    “我今天做了两个决定。”他忽的说道,声音变的轻柔,“我觉得这是我这这辈子最好最正确的决定。”

    九褣有些不解,贤王已经站直身子,拍了拍肚子。

    “你说得对,人人皆知人人当为。”他说道,握着手里的长刀,满面红光,“本王与怀王,一人分守一个城门。”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怀王看着他离开,似乎有些不舍。

    “害怕吗?”

    君小姐的声音在后响起。

    怀王转身,看到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君小姐走过来,他的脸上浮现欢喜。

    “不害怕。”他摇摇头,又带着孩童的羞怯不安,“本王只是没有做过这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没问问皇叔。”

    这羞涩不安在她面前展露,表明的信任和依赖。

    君小姐伸手抚上他的脸。

    这突然的动作让九褣微微一僵,身为一个亲王,没有人能随意碰触他的身体,除了他的亲长。

    他的亲长都不在身边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

    而这位君小姐做起来又是那般的随意自然,就好像是习惯的事。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含笑柔声说道,“你只要站出来就足够了,余下的事,我来做,我们来做。”

    .......

    ........

    (今日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坚守即为援

    春日的旷野上一片荒凉,土石裸露没有半点绿意,如同春雷滚过地面震动,无数马蹄踏过,土石再次被扬起。

    看着黑压压的周兵压来,前方的金兵阵营一阵骚动。

    “大人,大人,儿郎们顶不住了啊。”

    无数的将官前来劝说。

    “不能退!”金将愤怒的喊道,“两翼还能战。”

    他的双眼已然通红,看着前方乌云般的周兵,尤其是营中那夺目耀眼的朱字大旗,恨的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朱山,卑劣无耻,诱他至此,以万数兵马静待,他们追骑散乱又人马疲惫,连整队的时间都没有。

    周兵如狂风一般两翼包抄几次三番将他的人马冲垮打散。

    眼看着又一次周兵从两翼冲来,自己的人马已经无心应战了。

    但是现在不能退,一退则溃千里,迎上去血战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等到后方援军到来。

    周兵已经冲了进来,嘶杀声震天。

    不知道几番冲杀,很多将官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马变的稀稀拉拉,四周散步者死尸,远处还有奔散的马匹。

    而在前方那些冲杀归去的周兵快速的奔入周军军阵两翼或是后方,整个军阵严整无比,似乎半点没有波动,带着森寒威压注视这这边的金兵。

    战鼓缓缓而起,周兵军阵缓缓而动,如同一把扇子张开,扇骨如铁剑。

    就说了成国公不可战胜。

    金人打不过,周人竟然也没有把他弄死。

    不仅没有弄死,他反而还重新执掌了北地兵权,调动兵马来围堵他们。

    这个家伙,不是人,是不死的魔鬼。

    念头闪过,不知道哪个金将先掉头向后逃去,旋即整个金军阵都开始奔逃,一溃千里。

    而好容易逃出身后周兵追击到了盘踞城堡前的金兵却发现这里依旧没有生路。

    整个城堡已经被周兵围起来。

    看到他们,军阵两翼兵马如蒲扇而出,已经没有战心的零散的金兵很快就被斩杀。

    这些人马这些事成国公都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城池。

    “攻城。”他说道。

    伴着这一声令下,无数的石弹带着啸声如雨般砸向城墙。

    喊声痛呼声城墙劈裂声不断的响起,一轮石弹过后战鼓齐响,在盾车的掩护下一队队兵丁扛着长梯向城墙奔去。

    护城河的河水已经被引走,盾车到达时自有兵丁将木板搭在河沟上,让扛着长梯的兵丁快速的通过,城墙上从石弹攻击中幸存恢复秩序的金兵射来箭簇,不断的有兵丁倒下,但随着长梯的搭起,源源不断的兵丁向城墙上攀爬,在远处看去就像一条条藤蔓将城墙覆盖,令人炫目又令人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成国公回头看清河伯。

    是替金人心惊胆战吗?

    这个城池攻破不成问题了。

    清河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越发的青白,头发面容比被围困时还要苍老。

    “我在想,京城的城墙比这里高厚多少。”他说道。

    但就算城墙比这里高厚,守卫京城城墙的人可比不上这里。

    他的视线遥遥看去,虽然看不清那城墙上的金兵,但凶悍的气势依旧扑面。

    虽然现在这些凶悍的金兵正在成为他的人马手下的猎物,但想到在京城,这些金兵将肆虐,他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难道真不用再多派兵马去援助吗?”他拔高声音说道。

    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成国公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我们此时在这里阻拦金兵,阻止金人大军南下,就已经是最大的援助了。”他说道,“北地有十万金军要突破我们的围堵,金国境内还在集结更多的兵马,如果拦不住,你觉得我们就算派去再多人马南下,又有什么用?”

    清河伯的面色黯然一刻。

    “这次金人是势在必得举全国之力要一击了。”他说道。

    这样说来他们是腹背受敌了,这次还能拦得住吗?

    不过这句话只在心里闪过,心里闪过就已经让他觉得羞恼了,似乎从北成国公援助解救那一刻,他就低他一等了。

    成国公转过头看他一眼。

    “不用担心。”他说道,“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清河伯不解的看着他。

    “金人之所以这次能如此的来势汹汹,是先引诱陛下议和,再挑起我们周人内部纷乱,才趁机南下。”成国公说道,“那我们自然也可以这样做。”

    所谓的纷乱是指他代替他掌管北地吗?这朱山说话总是听起来很是不顺耳,清河伯脸色难看几分,所以说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朱山呆在一起。

    “怎么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成国公看向北方,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但旋即恢复了刚毅。

    …………..

    ………….

    “世子,这事不太好办啊。”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日光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带着春日的气息。

    但从斜坡上看去,触目所及也就是光秃秃的一片,连几棵枯树都看不到。

    “为了防止行刺,金人连都城附近的树木都砍光了。”

    山坡后一个男人低声说道,头上顶着的枯草帽子随之摇晃,如同风吹过。

    另一片草丛晃动,是一个人抬起头来,浓密的胡子上也裹着一圈枯草,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正是朱瓒。

    朱瓒呸了声,将嘴里叼着的一颗枯草吐出来。

    “不好办的多了,我们不也来到这金人国都了。”他说道。

    男人回头看了眼山坡下,沟壑里乍一看一片黄土,仔细看能到其中略有起伏,那是披着黄土布的人隐匿其间。

    走到这里,他们的人已经折损了一半了。

    那还只是越过金兵最薄弱的防备处,现在可是在金国的都城,他们的目标是金国的皇帝。

    “金国的皇帝并不是只躲在宫中,为了动员更多的兵将,他常常出来与各部来往。”朱瓒说道,靠在斜坡上,带着几分闲适,眯着眼看半空中的太阳,就如同在享受日晒。

    话音落,就感觉到地面震动,二人同时身形一顿,小心的贴近斜坡慢慢的向外看去。

    远远的城池里,一队队人马涌出,密密麻麻清一色的鲜红铠甲白帽盔,令人望之发麻。

    比起一路上所熟悉的金兵,虽然看不清这些人马的形容,但气势绝然不同。

    “这是金国皇帝的哨营,挑选的是各部的精英悍勇,虽然只有六七百人,但极其厉害。”男人低声说道。

    朱瓒看他一眼,忽的笑了。

    “怕了?”他说道,“砍了七八年的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害怕。”

    男人苦笑一下。

    “以前砍的柴都是普通的,第一次来砍这种柴,难免有些紧张。”他说道,又看着朱瓒,“大哥看起来也有些害怕呢。”

    朱瓒笑了笑,没有掩饰眼中惧意。

    “我怕的倒不是我死。”朱瓒说道,伸手摸向身后,“死就死了,我只是怕….”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而是向南边看了眼。

    怕她死吗?

    不应该,她,也不是怕死的人。

    “怕时间不够。”朱瓒换了一句话说道,从腰里拔出短刀,视线坚定的看向前方的人马,已经隐隐能看到其内的黄龙大伞,“我们要快啊,要不然会死很多很多人。”

    …………….

    ……………

    一阵春风吹过,没有拂柳而是带来了急促尖利的梆子声。

    紧接着便是鼓响,急促而有力,令人心惊胆战呼吸凝滞。

    这是金人来了的警示。

    这些日子民众们已经被熟悉各种鼓号角棒子的含义。

    那这一次又是模拟训练警示吗?

    在城外正举着各种工具挖壕沟的民众们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远处升起的狼烟。

    “快回城!”

    城墙上也传来急促的喊声。

    这次是真的!金人真的来了!

    原本秩序井然劳作的民众顿时陷入混乱,扔下手里的农具向城中飞奔。

    城门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仓皇的关闭,而是等最后一个人跑进去才关上。

    站在城墙的兵士们已经看到远处出现的兵马,密密麻麻如同一道线从天边滚滚而来。

    终于来了,来的好快。

    大家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本寄希望与京东路以及京郊大营的兵马能拦住金兵,但现在看来,他们失败了。

    那些兵马大军都失败了,他们这些多数不是兵马的人能守住京城吗?

    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屏住的呼吸,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

    ...........

    (今日还是一更)(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兵临城下

    杂乱的脚步声在街上响起。

    “还有棉被吗?”

    “谁家还有棉被。”

    听到门外传来的喊声,在院子握着一把扫帚在小木凳上正襟危坐的小女孩立刻转身。

    “娘,娘,收被子了。”她喊道。

    屋子里便有妇人抱着被褥跑出来,小女孩打开了门,巷子里已经有很多人抱着被子向街上跑,大街上有一辆辆木板车,上面已经堆放了不少的被褥。

    这些被褥有新有旧各式各样不等,很快就堆起厚厚一摞,看着堆满了拉车的人立刻向城墙处奔去。

    相比于大街上的安静,城墙附近人头攒动,被褥车一到达,便有等候的人卸下背起向城墙蹬蹬而上。

    一条条棉被被披挂在城墙上,远远看去整个四面的城墙都被子覆盖,随着棉被铺盖悬挂,早已经等候的妇人们将桶里的水倾倒。

    一趟趟的民丁依次序如此往来,在他们身边还有背着石头抬着滚木不断上下的民众,上上下下喊着号子嘈杂,但又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忽的尖啸从外传来,众人只觉得头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是石弹打在城墙上的声音,因为有打湿的被褥的遮护,能减少对城墙的损伤,但却挡不住石头越过城墙滚落。

    “趴下趴下。”

    “靠墙靠墙。”

    惊慌的喊声乱乱的响起,饶是如此还是有人被石头砸到,响起凄厉的惨叫,城门下一片惊慌,但还是有人跑过来将受伤的人抬起向内里的街上跑去。

    临街的房屋都空出来,冯老大夫等人守在这里,指挥着将受伤的人抬进去开始救治。

    石头已经不再滚落,城门下的伤者也都被安置,但地上散落的石头,血迹还是让人心情沉重。

    “金人的石弹已经能投进来了,那些壕沟已经被填平了吗?”

    靠着城墙的民众低声议论。

    “从来都没指望壕沟能挡住金兵。”

    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们此时神情肃穆的看着城外,视线所及一辆辆投石车正缓缓的在盾车的掩护下向这边逼近。

    “对于金人来说,填沟的速度已经够慢了。”一个将官说道,“似乎他们并不急着攻城。”

    逼近的城门的金兵队列严整,铠甲鲜明,但人数并不多,他们的神情也并不凶恶,反而带着几分戏谑。

    “京城的城池的确高厚不同他处。”

    站在军阵正中一杆大旗下的郁迟海捻须说道,看向前方的城池,神情闲适。

    “上次我来的时候,仔细的看过。”

    他说着向前踱了几步。

    “万里连云际,俯瞰如北斗,精妙筑辉煌,屯兵暗道藏。”

    真是好诗。

    但四周并没有赞叹声,郁迟海回头看了眼,这些形容粗陋的金将军们此时要么满眼贪婪的看着前方的城池,想着其内的珍宝美人,要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只是不解为什么还不进攻。

    蛮夷无趣。

    郁迟海有些意兴阑珊。

    “这城池再高厚,咱们的勇士们也必然能攻克。”一个金将跃跃欲试的说道,“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城池哪一个都比北地的坚固,但又如何。”

    “那些兵将不堪一击。”另一个金将叉腰大笑。

    郁迟海含笑看着前方。

    “是啊,所以这么坚厚的城池可以忽略不计。”他说道,“我们要攻开的不是城门,而是里面人的心。”

    他说着再次上前一步。

    “击碎他们的勇气,摧毁他们的精气神,打烂他们的膝盖,让他们在我们面前俯首称臣。”

    这话比适才那乱七八糟的诗啊词啊令人愉悦多了,身边的金将们捧腹狂笑起来。

    “不过。”郁迟海又微微皱眉,“这京城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身边的将官们问道。

    郁迟海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壕沟以及更远处坑坑洼洼的地面,这很明显是新挖出来的,原先的京城城门外可是修缮的平整的很。

    能在短短时日挖出这般多的和深的壕沟,可见必然动用了很大的人力。

    壕沟拒马是守城必备的,能如此做必然是知道了金兵来临,但在知道金兵来临还能组织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来做这件事,可见城中的民众尚未惊慌溃散。

    而且适才经过的京城附近的村镇,也都人去宅空,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四散慌乱奔逃的百姓。

    “看来京城这边的民众,比起先前要沉稳的多。”郁迟海含笑说道,带着几分赞叹,“不愧是天子脚下之民。”

    说罢眼中的笑意变得冷冽,抬手摆了摆。

    “上人盾。”

    …………

    …………

    “咱们也可以投石。”

    城墙上透过垛口看着城门外金兵的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不行,再近些,要不然投石也浪费。”另一个将官说道.

    投石主要用于攻城,还击的话则是针对盾车,而此时金兵的盾车上也层层保护,要想一击得中,需要它们再靠近些。

    二人说这话,神情虽然紧张但并没有多害怕,大概是因为眼角余光可以看到的摆在正中的那架青山军的行炮车。

    这可是比投石更厉害的武器,当然青山军说了,现在不用,等到金兵大军逼近城下才用,到时候一投出去,能杀死一片,也才最物尽其用最有威慑。

    目前远的用石弹再然后近前用弓弩就足够了。

    将官们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等待着再近些以及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缓慢的盾车到来就发出投石的号令,但忽的行进的盾车停下来,后边的金军一阵骚动,然后赶出一群人来。

    看到这些人,城墙上的将官不由瞪大眼面色铁青。

    这是一群周人百姓,有老有少男女不等,一个个神情狼狈在金兵鞭子的抽打下哭喊着。

    “里面的人听着,快些打开城门。”

    十几个金兵疾驰近前,用周语大声的喝道。

    “开了城门,可保性命无忧。”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喝道,然后纵马回转绕着被赶着的周民。

    这些金兵已经到了弓弩可射中的范围,但城墙上并没有号令射击,所有人都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些被赶着越来越近的百姓。

    在这些百姓身后,盾车以及攻城的金兵再次移动。

    “大人。”有副将忍不住低声喊道。

    这时候又能怎么样?下令投石射击吗?那样就很明显首先伤到是这些周民。

    “这该死的无耻的金人。”有将官狠狠的捶了下城墙。

    但如果不投石,那些金兵的盾车攻城的长梯就要到了城门下了。

    十几个金兵再次骑马奔到更近前,还故意用弓弩向城墙上射来,满满的挑衅。

    这时候如果站起来用弓弩绝对能射死几个金兵。

    有兵丁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没有号令不得乱动。”身后传来木然的声音。

    那兵丁立刻僵住了,半点不敢再动,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妇。

    老妇看了他一刻,沿着城墙继续向前巡视,对城门下传来的哭喊叫骂充耳不闻。

    周民被驱赶的越来越近,盾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的缓慢但也越来越近。

    “投。”

    忽的城墙上传来一声号令。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投石兵立刻将石弹投了出去。

    一时间石头如雨飞向城门下。

    城门下响起了盾车碎裂以及金兵的惨叫叫骂声,夹杂着周民惊恐的哭喊。

    站在远处的金将看到这一幕神情亦是大怒。

    没想到周人竟然如此,看到自己的民众被驱赶鞭打没有愤怒的立刻站起来,反而还能静待时机,丝毫不管周民而进行攻击。

    他的脸色铁青,下令前进盾车金兵退回,一面狠狠的摆手。

    伴着这一摆手,因为石弹攻击而四散的金人骑兵顿时重新聚拢,围住哭喊的周民刀砍枪刺。

    听着外边民众的哭喊惨叫,城墙上所有人都面色铁青,兵丁们尚且自制,那些民夫们难以抑制的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也并没有一个人跳起来,连高声的斥骂都没有。

    这是因为先前青山军已经再三重申,作战时,不得回头,不得擅动,不得见敌喧哗,否则军法处置。

    且此时也有几个老弱妇孺在城墙上巡视盯着他们。

    城外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可想而知那些民众已经被杀死了。

    城墙上依旧鸦雀无声半点骚动也无,这种无声的回应让城外的金兵更恼怒。

    “你们不投降,待城破后,就是这般下场。”

    城外传来金兵的叫骂声。

    城墙上的人并非真的没有反应,他们愤怒又怅然,还有更多的民夫则想到了如果当初跑出京城,那此时城门下被屠杀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金人多残暴,战事多血腥无情,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听酒楼茶肆里只言片语的宣讲,也不是闲闲看流民逃难哀苦,而是自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就在这时,一声鼓响。

    对于鼓声锣声代表的含义,兵丁民夫都已经熟悉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起来。

    兵丁们掀开身上的遮盖对着城门下的金兵弓弩齐射,民夫们一个个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滚向投石车。

    一时间城门外惨叫声一片。

    还在城门下的金人骑兵纷纷落马,退后但还在石弹投射范围的盾车也被砸烂,原本逼近的金兵队列开始急速的后退。

    站在远处观望到这一切的郁迟海神情沉沉,而此时去其他城门处攻击的金兵也传来这般的对战情况描述。

    “不是说这京城中没有多少官兵吗?且都是守城门的充门面没杀过人的兵丁和差役而已。”他说道,微微皱眉,“怎么会有如此森严的备战,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战军。”(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死战即是胜算

    金兵的退去,纵然有巡纪的盯着,城墙上还是响起了欢呼声。

    不少官员们来对官兵和民夫们表达赞扬和鼓励。

    城墙上变的有些嘈杂,很快青山军的妇孺来制止,官员们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含笑离开了。

    又有妇人们抬着饭菜上城墙,这是城中富商们为大家准备的,大锅的肉,原本也有大碗的酒,因为现在战时不能没有送来。

    城墙上气氛热烈,城中则有一群说书先生在给民众宣讲适才城外发生的事,金兵的残暴以及民众的惨死,让城中的百姓听得面色发白。

    “所以金人残暴,我们一定要守住城池,要不然就是城外民众的下场。”

    这让民众们再次坚定了信心。

    城中上下一心,紧张悲愤但又充满了斗志。

    “害怕吗?”

    君小姐和怀王一直在城墙上的一处营帐内,在金人石弹投过来的时候也没有退避,正如怀王自己所说,他会坚守在城门,死而不退。

    听到君小姐这样问,怀王摇摇头。

    “不怕。”他小脸发白的说道,又停顿一刻,“只是眼看着百姓被残杀而难过。”

    君小姐向前走了几步,更清晰的看向城外,城门外一片狼藉,金兵的尸首一多半被对方的人带走,余下的多数是大周百姓的尸首,日光下格外的惨烈。

    “所以你要记得,这些人是残杀我们大周百姓的人,跟他们绝不能低头。”她说道。

    怀王重重的点头,虽然很害怕但也走过来认真的看着城门外。

    “本王记住了,本王会永远记着。”他说道。

    宁炎带着几个内侍走来。

    “殿下吃饭吧。”他和煦的说道。

    怀王对宁炎略一点头,转身进去了。

    宁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君小姐身前。

    “人心总算是稳着,君小姐居功甚伟。”他说道。

    君小姐苦笑一下。

    她这次能稳住人心,是靠着许久以来积攒下的声望,当神医,治痘疮,推广痘苗,领兵北地救护。

    然而她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此时用的。

    “这种功,我可不想居。”她说道。

    宁炎笑了笑。

    “云钊跟着陛下呢。”他停顿一刻说道,说完了又有些后悔,此时此刻他说这个做什么呢?

    而且他说跟着,没有说逃跑。

    人人都知道皇帝跑了,那跟着陛下的自然也是跑了。

    “有他跟着皇帝,是好事。”君小姐说道。

    她说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比当初自己听到消息时说的还要干脆利索。

    宁炎微微怔了怔,她对云钊倒是信任的很,而云钊对她何尝也不是如此。

    如果当初...

    宁炎默然一刻。

    “当初我父亲是言而无信了。”他说道。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君小姐反而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宁老太爷和君老太爷的旧事。

    “人这一辈子难免有冲动的时候,也难免做错事。”君小姐说道,“有宁大人这一句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宁炎笑了笑,子不言父之过,不好再多说。

    “君小姐在北地跟金人打过交道。”他看向城外,远远可见那些金人,似乎在那边扎了营帐,“你觉得胜算几何?”

    他的话音落就感觉君小姐看向他。

    他也转过头看过来,看到君小姐神情古怪。

    “胜算?”君小姐说道,“大人,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

    宁炎神情微微愕然。

    他当然金兵凶猛,此次守城很艰难,但一来众志成城,二来城墙坚固高厚,三还有青山军的神兵利器,怎么也有一丝希望吧?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直接说没有。

    “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君小姐看着他,“行炮车是有四架,但只有两个石弹。”

    两个!

    宁炎愕然旋即黯然。

    两个既杀不死多有的金兵,也无法震慑他们退兵,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能想的期盼的,不是胜算,而是坚持多久。”君小姐说道,看向远方,“如果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也就算是胜了。”

    她说到这里看向宁炎。

    “宁大人,这件事保密啊。”

    宁炎苦笑一下,这件事他当然会保密,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腿还忍不住一软,如果让民众知道,不用金兵来攻城,京城立刻就溃散了。

    “守城就是死战。”君小姐说道,“唯有向死才能拼的一线生机。”

    所以哪怕是骗也要稳住民心,这样还能有一战,还能拼的一线生机。

    宁炎点点头。

    “如今金人已经兵临城下,除了守城没有别的选择,好在我们京城城高厚重,不容易攻破,城中米粮饮水充足,如今城中上下一心,人人皆兵,十几万军民守城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君小姐亦是含笑点点头。

    “是啊,只要守到援军来了就行了。”她说道。

    是啊,如果真能坚守,且真有援军来。

    宁炎看向城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旋即又毅然。

    就算...也不过一死而已。

    ............

    ...........

    “备车备车。”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家的宅院里传来宁大夫人的哭声。

    这哭声很快便隐没,隔壁听到动静的人也轻叹口气,将大门关好。

    虽然金兵没有打到阳城来,但阳城乃至整个山西都处于戒备紧张中,所有的城池紧闭,家宅牢锁。

    没有人敢往外跑,除了外边有牵挂的人,比如宁家的宁大夫人。

    “云钊还在京城啊,这可怎么办。”宁大夫人已经被仆妇搀扶回屋子里,她坐在床上哭的喘不上气。

    皇帝出逃的事随着京城城门的关闭而被关在京城内,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京城的官员已经禁止传播此消息。

    所以京城以外的人并不知道皇帝离开了京城,所以宁家的人也不知道宁云钊已经不在京城。

    “能怎么办?你去了又能怎么办?”宁大老爷气恼的喝道。

    “我去了能跟他死一起。”宁大夫人哭道。

    除了死,又能怎么办,宁大老爷颓然坐在椅子上。

    “这世道啊,这世道啊。”他喃喃说道,眼泪也默默的流下来。

    ............

    ...........

    阳城亦是城门紧闭,街道上虽然还有人走动,但也丝毫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

    方家大宅已经一分为三,原本连通的门道也都被封上,所以方云绣过来时走的是正门。

    “少爷在吗?”

    方云绣进门就先问道。

    下人还没回答,方玉绣的声音在内响起。

    “你找小弟有事?”她问道。

    看到她也在,方云绣稍微松口气,疾步走进去。

    “祖母母亲还好吧?”她问道。

    方玉绣携了她的手进去。

    “很好啊,刚赢了我一百两银子呢。”她说道。

    赢?那她们是在打牌?

    方云绣愣了下,向内里看去果然见摆着牌桌,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元氏正坐在一起说笑什么,手里都还拿着牌。

    “大姐儿也来了,快来凑个场。”元氏还招呼道。

    “你们怎么还打牌啊。”方云绣苦笑说道,“京城的事...”

    “京城的事又如何?”方老太太淡然说道,“拼死守城罢。”

    倒也是,方云绣默然一刻。

    “小弟呢?”她问道,方承宇最是在意君小姐,君小姐此时在京城,那他不会也向京城去了吧。

    “大姐你找我?”

    方承宇的声音从外传来,人也随之掀起帘子进来,过了年又长高了,依旧是未语先笑神情。

    “大姐以为你去京城了。”方玉绣说道,“毕竟君蓁蓁被困京城呢。”

    方承宇笑了笑,不见一丝忧色。

    “祖母说了,城在守城,城破,也不过一死而已。”他说道,“没什么。”

    死了,也没什么啊。

    方云绣默然。

    是啊,人终有一死,死的其所便也没什么。

    ...........

    ............

    京东路上所有城池紧闭。

    城池上守兵紧张的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人马。

    “又有一批金人。”哨兵颤声说道。

    “嘘别出声。”旁边的人忙低声说道。

    似乎这样那些金兵就不会发现这边有城池一般。

    已经被吓破胆子了。

    “不是吓破胆子,而是咱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另一个兵丁低声说道,带着几分羞惭。

    城头上一阵沉默。

    “金兵过去了。”忽的一人低声说道。

    众人不由松口气忙看去,但旋即又神情黯然。

    “又是去京城方向了。”一个兵丁喃喃说道,“京城不知道怎么样了。”

    “又能怎么样,京城那边并没有多少兵马。”另一个兵丁低头说道,“而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金兵还在不断的增援.....”

    众人的视线不由看向京城方向。

    只怕京城已经陷落了。

    ........

    .........

    (明天这个情节就结束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皆无退路

    一声尖利的号角从空中传来,号角声越来越密令人心悸。

    这是不同于周人的鼓号,站在城墙上的兵丁看去,见从远处的金营中驶出一辆辆车子,其后是涌涌金兵。

    壕沟早已经填平,坑坑洼洼的地面也不能减缓这些车子的速度。

    此时的这些车子不同于先前的盾车,其上除了护甲遮盖,还安置着长梯。

    比起先前被金兵扛着的梯子,这是更厉害的攻城利器。

    城墙上战鼓也擂响,一队队民夫的拎着木桶冲上城墙。

    他们站在外墙边,不用低头也能看到涌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兵,听到凶悍的叫嚣冲杀声。

    或许是看得多了麻木了,不像先前那般惊慌失色。

    金兵已经涌到了城墙下,但城墙上并没有弓弩齐发,一来是攻城车上护卫严密,很多金兵躲在其后其下,弓弩杀伤力不足,二来是,没有那么多弩箭了。

    攻城车靠近了城墙,咚咚的声音似乎震动了整座城墙。

    城墙上的人们依旧没有恐慌混乱。

    “倒!”

    直到一声令下。

    民夫们将木桶倾倒,各种油沿着城墙被泼下,随之其后的是另一群民夫将火把点燃扔了下去。

    城墙下腾起火光伴着金兵的惨叫。

    “滚石!”

    另一边的静待的民夫们将面前的圆木石头纷纷推下。

    城门外陷入一片混乱,鬼哭狼嚎。

    倒完油的民夫们没有欣赏金兵的狼狈,他们已经急匆匆沿着城墙而下,而另一批拎着木桶的民夫正在奔上,两队擦身而过。

    城墙下无数人在奔走,大桶的油被推出来,一队队的民夫列队等候。

    拎油,上城墙,奔下,再拎油,上城墙,如此往返循环。

    城墙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众人却没有像前几次听到那样开怀大笑。

    虽然不懂打仗,但如今却依靠着滚木热油在击退金兵,民众们的心里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妙了。

    为什么不用青山军那个厉害的石弹呢?

    石弹已经用过一次,不仅让民众们大开眼界,还吓的金人两天没敢来攻城,且退营二十里。

    但这几次金人再次来攻城,却没有再用石弹。

    “石弹适用远距离,金人到了城下了,所以投石弹没用。”一个民众低声说道,这是官兵给出的解释。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对。

    一天两天,金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石弹却始终没有再用。

    “该不会像弩箭一般,不够用了吧?”另一个民众喃喃说道。

    这句话出口,四周听到的人在这阳春三月里只觉得如同堕入冰窖,遍体生寒。

    在城外看着因为火油滚木而不得不退回的金兵,一众将官们神情很是恼火。

    “原本以为三四天就能攻下的城池,竟然十几天了还没拿下。”一个金将怒声说道。

    “一个只有不到千人兵丁的城池,竟然要逼得我们几万大军做围城之战吗?”另一个金将皱眉说道。

    京城里米粮饮水不缺,如果围城的话一年半载都能扛下来。

    京城的民众能抗,他们可不能抗,这里毕竟是中原腹地,能攻到这里凭借的就是快速,如果战事拖延时间久,南北的援军到来,他们就没有胜算了。

    “原本想这京城的民众沉溺富贵已久,没有胆气,没想到竟然没有一击而溃。”有金将神情沉沉感叹,“坚持这么久,人心还没有动荡,看来士气是稳了。”

    这话让其他的金将更为焦躁,一时间吵吵闹闹,一直沉默不语的郁迟海却突然大笑起来。

    “果然如我所料。”他说道。

    如他所料什么?攻不下京城吗?

    “郁大人,如果这次攻不下京城,大皇帝可不会饶了咱们的。”一个金将不咸不淡的说道。

    确切说不会饶了他郁迟海的。

    都是因为听了他的游说,皇帝才举全国之力,以无数勇士血肉铺填跟周人一战,战胜之后从周人这里获取无数财富,壮大金国势,但如果此战失败,他们大金必然耗费一空,国力大损。

    这些看起来凶恶实则胆怯的夷狄,郁迟海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羞恼,神情淡然。

    “他们没有这种石弹。城里也没有青山军。”他说道,伸手指着城池。

    在场的将官们愣了下。

    因为那种石弹他们差点放弃攻城而逃,是郁迟海坚持要再试试,现在看来试了这两次,还真的没有石弹再打来。

    郁迟海上前一步,神情冷笑。

    “原来只是虚张声势。”他说道,“这士气也不过是靠着石弹鼓动起来的,勇士们,不要被他们骗了。”

    原来是被骗了吗?

    金将们纷纷怒骂南人果然奸诈。

    “外无援军,内无守力,我看他们的士气还能多久。”郁迟海冷笑说道,“勇士们,从现在起轮番攻城,日夜不停,让我们成为这些周人的永远醒不了的噩梦吧。”

    ……….

    ………

    伴着尖利的呼啸,从城下飞来的利箭带着油火落在城墙上,随后如雨般的火箭紧跟着而来,纵然是铺设打湿的被褥,城墙上也腾起了一片片火光。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片哀嚎,很多青壮民丁来不及躲避被箭雨射伤,城墙上混乱成一团。

    但这还不是更可怕的,从外墙上俯瞰,城墙上云梯一架架的搭着,密密麻麻的金兵正攀爬而上。

    而在一处,一个兵丁看着一只手扒住了城墙,然后冒出一个人头,盔甲尖尖,形容凶恶,与周人大为不同。

    金兵!

    金兵!

    原来金人长这样。

    那兵丁脑子里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整个人似乎已经放空了,握着兵器陷入呆滞。

    耳边的惨叫惊醒他,然后看到两个兵丁推着拒马撞上了那刚爬上来的金兵。

    尖刺穿透了金兵,两个兵丁再一用力,将人带这拒马一起推了下去。

    这让其后的一串金兵从长梯上跌落。

    “杀。”

    伴着苍老的喝声。

    五个兵丁神情发白的握紧长枪,冲接连冒出来的金兵刺去。

    他们似乎忘记了害怕,只是机械的挥动着长枪。

    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声,这厮杀并不太久,很快爬上来的金兵被杀光,而再次组织起来涌来的青壮民丁将火油拒马推下,云梯断裂,金兵跌落,城墙下火光石头滚木不断。

    又击退了一波攻击,但城墙上下没有丝毫的喜悦,到处都是死尸和鲜血,火还在汹汹的燃烧,悲戚沉重的氛围更浓。

    城墙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民众挤在临街房屋屋檐下,好躲避金人弓弩的攻击,此时伤兵伤民被从城墙上抬下来,其状残怖。

    “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停了…”有人喃喃说道,“我们连弓箭都没有了,接下来只能靠人肉搏了。”

    “这次金兵已经爬上城墙了,下一次会有更多。”有人也低声说道。

    已经没有人在期盼石弹了。

    “当官的都是骗人的。”一个民众忽的说道,带着愤怒抬起头。

    城墙上一个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小小孩童,他站在城门正中,如同身边的旗杆一样挺立。

    民众愤怒的眼神散去。

    就算已经如此险恶的境遇,怀王依旧守在城墙上。

    “当时跑出去也是死,现在守在这里,还多活些时日呢。”一个老者叹口气说道。

    可是最后还得是死。

    四周沉默一刻。

    “那个,你们看到金人说的…”一个声音忽的低低的响起,“如果投降的话,可以不死….”

    这几日虽然金人的箭雨落入城里的还有一些写了字的白布。

    内容是劝说投降,只要投降开城门,金人保证不伤民众。

    这种布条很快就被官府的人收缴烧毁,但还是有一些被民丁们捡到传开了。

    “真是胡说八道!金人说的话也可以信吗?”一个老者竖眉喝道,看着说话的那人,“如果金人的话可信,现在他们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金人本来议和了,结果现在又打来了。

    四周的民众肃然。

    “所以不要听信他们的话。”老者大声说道,“我们一定要坚守,城不破,我们就有生的希望,金人围困不了我们多久的。”

    周围的民众纷纷点头应声是,但士气到底不如以前。

    整个京城此时的气氛都已经陷入了低迷,站在城墙上的宁炎轻叹一口气。

    “宁大人。”

    君小姐的声音在后响起。

    宁炎回头,看到君小姐走过来。

    “要分派人手看守好城门了。”她沉声说道。

    这时候人心已经不稳了,万一有人受了蛊惑开了城门,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宁炎点点头。

    “已经安排了。”他说道。

    “我估计金人今晚还要进攻。”君小姐说道。

    宁炎点点头。

    “他们是势在必得了。”他说道,“要一鼓作气。”

    “我们没有退路,也是势在必得。”君小姐说道,“只要他们进不来这个城,我们就算是赢。”

    十几年军民,就是肉搏尸填也要阻止金人破城。

    宁炎明白她的意思。

    “怀王,还好吧?”他问道。

    君小姐回头看向营帐,贤王也过来了,正和怀王在说话。

    “要是金人破城了,你打算怎么办?”贤王拍着肚子问道。

    他的神情轻松自在,似乎说的是天气怎么样的小事。

    怀王神情认真。

    “本王会自尽。”他说道,“绝不会落入金人之手。”

    贤王看着他摇摇头。

    错了吗?怀王有些不解。

    “不是自尽。”贤王说道,“是应该跳下城墙,砸死一个算一个。”

    怀王恍然,认真的点头。

    “皇叔说的对。”他说道。

    贤王有些得意拍着肚子。

    “不过你这身板估计只能砸死一个。”他说道,“本王肯定能砸死两个。”

    听到这里君小姐不由笑了,宁炎也笑了。

    笑容才起就听得远处传来震动,二人的面色微变,城墙的人们也都面色发白。

    金人又要进攻了,这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了。

    天已经暮色,金人连夜攻这种忌讳都不在乎,可见其决心。

    “迎战。”宁炎说道,转身大步走开了。

    ……….

    ……….

    战鼓在城中沉沉的响起,街道上无数的脚步声嘈杂。

    陈七将手里的一块饼三下两下塞进嘴里,旁边一个碗递过来。

    他转头看到方锦绣。

    “你怎么来了?”他含糊问道,接过碗一饮而尽,咽下饼子,又看着方锦绣,“所以,你还不如不来京城呢。”

    本来在阳城跟方家的票号还没分完呢,按理说不该来。

    方锦绣看着他。

    “幸好我来了,要不然还得天天想着你们的生死。”她说道,“还是死一起省事。”

    陈七嘿嘿笑了。

    “你想跟我死一起啊。”他说道。

    方锦绣神情木然。

    “我是说君蓁蓁,不是你。”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却没有再说什么,将碗塞给她。

    “城上的人不够了,现在开始要更多的青壮上城了。”他说道,停顿一刻,“我去了。”

    说罢掉头大步而去很快就混入街上奔跑的民众中,如同滚滚的潮水义无反顾向城墙而去。

    君小姐还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再次滚滚而来的金兵。

    能不能守住城,就看今晚了。

    “君小姐。”

    一个声音在后响起。

    君小姐回头,看到来人有些惊讶。

    “顾先生。”她说道。

    身后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为首的正是九褣的先生,顾先生。

    九褣被贤王接出来后,倒忘了他。

    不过陆云旗走了,怀王府也没人看守,顾先生能随时走出来也是正常的。

    鉴于九褣的种种表现,君小姐对这个顾先生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反而有些敬意。

    九褣如今被教养的这么好,她当然不认为这是九褣天生而成的。

    “先生怎么来这里了?”君小姐问道。

    顾先生走近几步,神情和煦。

    “陆大人走之前有些安排。”他说道。

    陆云旗?

    君小姐一怔,神情戒备。(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他的安排

    她早就猜过顾清是陆云旗的人。

    毕竟能进怀王府的都是陆云旗筛选的人。

    虽然他的确把九褣教导的很好。

    陆云旗走都走了,还有什么安排?

    “陆大人交代要适时带怀王和君小姐您走。”顾先生低声说道。

    走?

    君小姐旋即后退一步。

    他想干什么?借着金兵进城,趁机除掉九褣吗?

    将来把罪过推到金人头上真是合情合理。

    顾先生看着她的神情笑了。

    他身后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将她围起来。

    君小姐也笑了。

    “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喊一句你们是奸细,结果会怎么样?”她说道。

    顾先生摇摇头。

    “君小姐你误会了。”他说道,“陆大人不是要伤害怀王殿下。”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木然。

    “那他想怎么样?”她问道。

    ..........

    ............

    春日的傍晚日光还很明亮,但位于太湖附近一座深深宅院里的房间内却一片昏暗。

    大概是紧闭的门窗,又大概是屋子里站着的两人挡住了光亮。

    在这两人面前

    一个穿着团花锦绣袍子,带着一顶帽子的中年男人抬起头。

    一副乡绅打扮,却正是皇帝。

    “这么说金人还没有破城?”他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陆云旗答道。

    他回答一向简单,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

    虽然京城被围消息传递不出来,但零零散散的也多少知道一些。

    “是宁炎带着全城的人守城。”袁宝在一旁补充道,“如今已经守了将近二十天了。”

    “守了二十五天,那就可以说是围城了。”皇帝说道,虽然还有些紧张,但神情几分欢喜。

    “是啊,陛下,没想到还挺厉害的。”袁宝说道,“怪不得金人没有再南下,这都是被京城引住了。”

    是啊,这挺好的,京城守的那么坚强,金人一定认为自己还在京城,所以只会被牢牢的吸引在那里。

    这南边就安全了。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

    时间长了,援兵们再赶到,金人就将被击溃,危机就能彻底的解除了。

    想到这里他又皱眉。

    “援兵们怎么还没到?”他问道,“京东路的那些废物指望不上了,北地的呢?南边的呢?”

    陆云旗要说什么,袁宝已经抢先开口了。

    “北地那边还在跟金兵缠斗,有消息说金国还将再派兵五万南下...”他说道。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沉。

    “真是废物。”他说道。

    “不过陛下放心,荆湖大军已经过来了。”袁宝忙邀功的说道,“奴婢已经联系上。”

    荆湖驻军是清河伯带起来了,亦是精兵强将,虽然清河伯带去北地一些将官,但必然还保留足够的人手。

    皇帝眉头微微缓和。

    “让他们先到这里来。”他说道,“再分兵去京城。”

    袁宝应声是。

    门外宁云钊捧着一摞摞文书走进来。

    虽然离开京城,但有些政务还不得不做,尤其是涉及到调兵遣将,看着捧来的文书,皇帝才微微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玉玺怎么能丢了呢?”他看着袁宝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袁宝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当时是匆忙,臣想不是丢了,是还放在勤政殿里。”宁云钊说道。

    他的声音平和,语调令人信服。

    “是臣有罪。”他接着说道,“臣受袁公公所托,却没有细查,以至于遗漏。”

    有人担责最好,也的确是他的过错,袁宝俯身在地没有说话。

    这些太监们最会推诿,肯定是他们的错。

    皇帝瞪了他一眼。

    “再说吧。”他说道,“回去之后再说。”

    不管是城破还是援军逼退了金兵,事情总会过去的,总要有终了的,只要他这个皇帝在,所有事都能解决。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头看宁云钊送来的文书,并没有注意到一直沉默垂目的陆云旗抬头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城破。”

    退出屋子袁宝叹气说道。

    “破了也好,更快。”陆云旗说道。

    这话让袁宝宁云钊都看向他,神情复杂。

    实话实说,城破了事情结束的的确更快,金人心满意足的劫掠一番也可以谈谈到底要怎么样了。

    但这种念头可是也只敢想一想,还不敢深想。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就算他也以皇帝为重,但至少还念着京城十几万民众呢,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城破了京城会有多惨。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真是太危险了,袁宝撇撇嘴。

    “这里我守着,二位大人且去歇息吧。”他说道。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开了,宁云钊含笑跟袁宝说了几句辛苦才走开。

    陆云旗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廊下。

    “陆大人。”宁云钊含笑上前施礼,神情诚恳,“一直忘了跟大人说声多谢。”

    这多谢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宁云钊相信陆云旗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陆云旗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袖口上。

    “谢倒不用。”陆云旗说道,收回视线转身负手,“也不是为了你。”

    宁云钊站在他身后。

    “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大人自己?”他忽的说道。

    .陆云旗似乎没听到,一语不发抬脚走开了。

    ...........

    ............

    “陆大人说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顾先生说道。

    什么意思?

    君小姐看着他。

    “意思就是,怀王做的可以了。”顾先生接着说道,“声望已足,可以离开等待。”

    等待?

    君小姐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君小姐,京城守不住了吧。”顾先生却没有说等待什么,而是说道,视线看向城墙外。

    站在城墙上能感受到脚下的颤抖,那是大批金兵奔来的讯息。

    “还不一定。”君小姐说道,“守住守不住,要守过才知道。”

    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不算落定。

    “君小姐,可以了,走吧。”顾先生说道,“陆大人已经安排好躲藏的地方。”

    君小姐嘲讽一笑。

    “楚家的子女才不会这样...”她说道。

    话音未落顾先生上前一步,打断了她。

    “君小姐,如果城破,皇帝就不会回来了。”他一字一顿说道,“所以,楚家必须有血脉留下来。”

    ...........

    ..............

    (又食言了,这个情节没写完....另外今天更新字数又达到六千字啦,可以求月票啦,今天是双倍最后一天吧?谢谢大家了。)

    (ps:推荐一个兄弟的书,主站的《当代天师》,作者短刃,蛮有趣的故事,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吓死人了

    城破了皇帝就不会回来了?

    什么情况下,一个皇帝才不会回到自己的皇城?

    被囚禁,或者死亡。

    再加上其后那句楚家要有血脉留下。

    这话的意思君小姐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神情不可置信。

    陆云旗他难道是要.......

    “没错,陆大人会杀掉皇帝,推说到金人头上,怀王作为先皇太孙又有如今的声望,登基是理所当然的。”顾先生低声说道。

    陆云旗杀皇帝?

    他真是...疯狗一般了。

    君小姐念头闪过耳边传来呼啸声,旋即噼里啪啦的震动在身边响起,石弹如雨而落,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

    君小姐熟练的屈身靠墙躲避,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怀王贤王也退避,除了他们原有的护卫,适才顾先生身后的那些人也围了过去。

    君小姐立刻要跟过去,顾先生拦住她。

    “君小姐快走吧。”他说道。

    “这时候怎么能走呢?”君小姐说道,“这时候走,跟那个皇帝有什么区别?”

    “君小姐,当然有区别。”顾先生急道,“你不要意气用事,现在走没人能发现,也不会有人责怪,殿下能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君小姐看着他。

    对于他来说,九褣出来守城只是为了声望吗?只是为了当皇帝做戏吗?

    “顾先生,我以为你是和我师...张先生一样的人。”她说道。

    顾先生也看着她。

    “君小姐,你觉得如果是张先生,他现在会在这里吗?”他摊手说道。

    君小姐被噎了下。

    师父....按照他的习性,肯定早就跑了。

    “我是说他那样坦然风光霁月...”她说道。

    “哎呀我的君小姐,皇权更迭哪来的风光霁月。”顾先生再次打断她,抓住她的胳膊,“快走吧,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要不就来不及了,九黎公主那边也安排好了。”

    君小姐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有一件事你想的不对,我们做这么多,不是为了皇权。”她说道。

    “有一件事你也想的不对,我这么做,也不是让你们为了皇权。”顾先生说道,“不怕死也不是非要死,死有意义,生也有更大的意义。”

    君小姐看着他,带着油火的箭簇在空中划过,暮色里明暗交汇。

    “你说得对,但最重要的是,陆云旗他要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不要强加到怀王身上。”她说道。

    弑君也好,扶持新帝也好,那都是他陆云旗自己一个人的意愿。

    “怀王不需要这样的意义。”她接着说道,从地上捡起一把被丢落的长刀站起来,“那不过是从一个樊笼跳到另一个樊笼,与其那样活着,我倒宁愿他这样死。”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顾先生你自己走吧,九黎也不用管,她也不会走的。”

    说罢转身向贤王那边奔去。

    顾先生在后摇头。

    “看来是没好好教啊,一点都不像他。”他嘀咕一句,又无奈,“不过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只是传达一下,陆云旗的人也不听我的话啊。”

    他的话音落就有一只箭射在他的帽子上,带着火的箭让他的帽子顿时着了。

    顾先生将帽子扔下。

    “吓死人了。”他说道,但神态间也没多少害怕之色。

    城墙上忙碌混乱,热油滚木如雨不停,但已经挡不住金兵的脚步,比起白日这一次更多的金兵向城墙攀爬。

    城中无数的民夫壮丁带着惊恐又决然向城墙涌来,他们手中握着乱七八糟的兵器,有官兵给的长刀长枪,也有各种农具,甚至还有只抓着一根木棒一把扫帚的。

    这一次真是要死战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金兵占了城墙。

    而城外金兵的惨叫声在热油木石下亦是不绝于耳,从梯子上跌落的金兵如雨纷纷,但没有金兵后退,因为在他们的后方有一队队的金兵举着弓弩,一旦发现后退者立刻射杀。

    这一次也是死战,无论如何也要攻上城墙。

    晚霞笼罩着大地,整个京城如同燃烧起来。

    ...........

    .............

    “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一座城池上,一个蹲守的兵丁忽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兵丁用胳膊撞了撞他,对一个方向努努嘴。

    那兵丁看去,见一个小兵抱着长枪在抹眼泪。

    “一家子都在京城呢。”那兵丁低声解释,“已经二十多天了,只怕保不住了...”

    先前的兵丁叹口气。

    “上头,还是不说支援去看看?”他低声问道。

    “怎么去啊,就这几天,过去多少金兵了。”那兵丁脸色发白,“咱们这里就这点人,去了不是送死吗?”

    那倒也是,兵丁低头,忽的脚下一阵震动。

    这震动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顿时城墙上的人都紧张起来,握紧了刀枪向外看去,果然见暮色沉沉的天际有人马滚滚而来。

    虽然看不清人数形容,但那整齐的行军气势骇人。

    “又有金兵来了。”一个兵丁颤声说道,“而且看起来比先前的那些还要凶悍。”

    “这下京城是真的要完了。”另一个兵丁喃喃。

    京城完了,这个大周是不是也要完了?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城墙上的兵丁们神情茫然又绝望。

    忽的有人喊了声。

    “有金兵过来了。”

    这话让城墙上一阵慌乱,以往金兵过境都是直奔京城,对他们并没有侵扰,难道京城已经是囊肿之物,所以金兵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惶急的梆子声敲响,但下一刻有兵丁又喊起来。

    “好像不是金兵!”他喊道。

    举着梆子的兵丁愣了下看去,暮色中奔来的是七八骑,他们铠甲森明,披挂严整,身后还有背旗。

    这铠甲这背旗,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周兵。

    城墙上的兵丁们差点热泪盈眶,这么多天了,终于看到同袍了。

    不知道这是京东路哪里的驻军,竟然敢离开城池。

    “奉清河伯之命,火令调兵,随我等援京城。”

    城下的人马驰近高声喊道,同时将手里的弓弩举起对着城墙上射来。

    这动作突然,城墙上的兵丁吓了一跳,羽箭带着一物已经射在了木桩上。

    城门下将官们听到梆子声已经奔来。

    “怎么回事?”他们神情紧张的问道。

    兵丁们忙将调令从箭上摘下,将城门下人马的话说了一遍。

    调兵?

    援京城?

    将官们神情愕然。

    翻看手里的调令,的确是清河伯的火令。

    接到火令就要听从调派,违者是要斩头的。

    但现在谁还在乎斩头不斩头。

    “你们进来说吧。”将官们对视一眼,走到城墙边向下看去一面大声说道。

    但城门下的人马已经调转了马头,竟然是即可就要走,显然一路做过很多次这种事。

    “你们哪里的?多少人马啊?”将官们忙问道。

    听到这话,城门下一人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背旗。

    “我们,青山军。”他大声说道。

    .......

    .........

    (因为要出门,所以这几天只能一更,请大家攒文然后一口气看完,真是抱歉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如能撑住

    青山军..

    青山军!

    城门上的官兵们神情惊讶,看着这一队人马疾驰向一个方向,在那边一方军阵正在滚滚向前,最前方清一色的骑兵疾驰,再后有粼粼车马延绵,似乎看不到尽头,暮色沉沉中如巨兽过境。

    是,青山军!

    “是青山军!”

    “北地的援兵来了!”

    “是北地的青山军!”

    “青山军来了!”

    城墙上兵丁们抑制不住发出狂喊,更有一个兵丁放声大哭。

    “京城有救了,京城有救了。”

    京城有救了吗?

    将官们神情激动但又复杂。

    对于青山军对战金人他们是很有信心,但这么久了,不知道京城还是否守得住。

    “大人,大人。”有副将在耳边低语,“不管京城守住没守住,去救援总是大功一件。”

    那倒是。

    不管京城是在还是不在,解京城之围什么时候说起来都是大功。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有些功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现在有青山军在...”副将接着说道。

    青山军的威名大家都知道,有他们在这件事应该就能成了。

    将官看着前方越过城池向京城而去的大军,粗略估计有不到一万人马。

    这些人马跟金兵比起来可不算多啊。

    “这些都是急行军,后边应该还有大队伍。”副将说道,一面看着手里的火牌,“而且沿途大家都应该收到这调援的命令了。”

    那算下来兵马数目就不少了。

    将官神情变幻。

    .......

    .........

    扔完调令的人马追上行进的大军,很快融入其中。

    进入其中可以看到,这些骑兵每人都配有三匹马。

    整个队列中只听到马蹄声和喷气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喧哗,兵丁们面容有些木然,似乎是无知无惧的木头人。

    也正是这样的木然,兵士们的疲倦倒是不怎么明显。

    急行的兵马忽的放慢了速度。

    一队哨兵从队伍后吹着尖锐的口哨穿行。

    随着这声音,行进的兵士们齐齐的下马,换上自己身边的另一匹马,略作调整,随着从前往后的哨声再次催马前行。

    这动作前后几乎是一眨眼就完成了,队列的行进似乎从未停下。

    天边的晚霞最后一道光亮消失,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那是一队哨兵疾驰归来。

    “前方有金兵万众。”

    终于追上了。

    李国瑞想要松口气又提起一口气。

    “迎...”

    身边的女声已经同时响起,李国瑞吓了一跳忙阻止。

    “赵小姐,杨大人他们还没跟上。”他说道。

    因为辎重行炮车行走缓慢,再加上他们这七千人马好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占配了一人三马,大队人马就落在后方,且沿途还要对付布防驻留的金兵,所以并未紧随其后。

    “京城的人等不及了。”赵汗青说道,从背上抽出长刀。

    李国瑞当然知道京城境况肯定危机。

    “但是赵小姐,对方金兵一来人数多,二来养精蓄锐,我们长途跋涉疲惫而来,对战的话我们不利。”他说道。

    赵汗青只是看着前方。

    “但战场上有时候是没有办法考虑利还是不利的。”她说道。

    话音落听得后方有人马喧闹声。

    “大人,仁冀府七千军马来援。”哨兵来报。

    李国瑞吐口气。

    “竟然真骗来一个。”他自言自语说道。

    一路上所过之处他们都扔下了调令,但也不过是随手一扔便疾驰离去,没有时间去详谈分析利弊布置,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走了那些驻军还没反应过来,或者在斟酌,况且他们人马也不多,打着青山军的旗号,大概也没人会信,事实上最终的确也没有兵马跟来。

    不过他们依旧随手这么做,用赵汗青的话说,能唬拢几个是几个。

    “现在人马差不多了。”赵汗青说道,一摆头,“迎战吧。”

    ..........

    ...........

    北地的夜风已经不再寒意森森,天上浓云遍布,不见星光,死静一片。

    但地上却人马喧腾,火把密密。

    “伯...国公爷。”

    有将官急急的冲上来,看到清河伯,犹豫一下又看向成国公。

    “金人拔营退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因为将官眼里只有成国公的态度而恼火的清河伯顿时抛下了怒意。

    “千真万确?”他问道。

    “是,前方已经探明,大鹏王等人部营都在撤退。”将官颤声说道,“具体原因不知道。”

    “继续查。”成国公神情依旧平静的说道。

    将官要走,又被成国公叫住。

    “还有,追击。”

    能退就已经不错了,还要去追击,穷寇莫追这句话他不知道吗?难道非要逼得金人来死战吗?

    清河伯皱眉要说什么,那将官已经毫不犹豫的应声是转身去了。

    随便你们吧!清河伯恨恨想道。

    看着身后周兵竟然追击而来,大鹏王拓跋乌气的跳脚,就要带人去迎战。

    “五皇子可是下令要回朝。”

    听到消息,其他部众的将官奔来,也恼火的喊道。

    “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大鹏王捶胸喊道。

    “大王。”一个将官低声说道,“陛下出事了,不能耽搁。”

    听到这句话,大鹏王的眼更加发红。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的王,又一次伤在周人手里。

    “卑劣的周人!这肯定又是朱山干的!”他愤怒的喊道,“所以我们不能退,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死他为陛下报仇!”

    将官们跪地拦住。

    “大王,英武亲王他们已经退走了,如果只我们迎战,必然伤亡惨烈。”他们说道,“我们不是怕伤亡,只是此时伤亡不起啊,大王,五皇子还在朝里等着你,如果你不回去,只怕英武亲王他们就要夺位了...”

    大皇帝出事,人心纷乱,各部都开始要保存自己的实力,没有人会舍得让自己的勇士再殊死拼杀了。

    士气已散!

    又一次功败垂成!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只要再撑几天,只要再撑几天!

    拓跋乌举手仰天发出一声嘶吼。

    ..........

    ...........

    “竟然连追击这种挑衅都不予理会。”

    成国公走出来,站在旷野的山坡上,看着夜色里如火蛇一般蜿蜒而去的人马。

    “可见是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让没有败迹的大军纷纷回撤?

    清河伯想到了成国公说的那件事,他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朱瓒真得手了?”他问道,“那可是金国都城。”

    能潜行到金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刺杀金国皇帝,这听起来简直是笑话。

    成国公笑了笑。

    “这世上很多事都像是笑话。”他说道,“比如说我朱山谋逆。”

    时时刻刻不忘提及自己,就是这一点让人看着不顺眼,清河伯皱眉。

    “既然如此,就更要派兵追....”他岔开话题说道。

    成国公却已经转身。

    “现在立刻派军南下,增援京城。”他说道。

    南下?

    清河伯愣了下,微微皱眉,南下是他一直等待且坚持的,但此时此刻听成国公说出来,他却没有那么激动。

    那北边,朱世子那边....

    “我们这里已经做到该做的了。”成国公神情平静说道,负手看着京城方向,“希望他们也撑住了。”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

    ...........

    尖利的呼哨以及惨叫在旷野上响起,前方七八个金兵哨探被砍落与马下,一队周人哨兵一刀割下他们的首级纵马回转,站在后方军阵中的仁冀府的官兵们都忍不住咋舌。

    “青山军果然凶猛。”他们低声说道,眼里闪闪发光。

    周人的哨探则多用于刺探,杀伤力并不大,以往对金人的哨探都是退避,没想到青山军的哨探则直接将金人哨探砍杀了。

    他们思忖间,军阵中响起鼓声,以及扬起彩旗。

    伴着这彩旗,军阵开始变动。

    这是要变阵了,虽然杀死了金人的几个哨探,但他们到来的消息也必然已经传到金人营中,这是要准备迎战了。

    队形变化的很快,而且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圆阵,还好有人指挥着他。

    仁冀府的官兵们并没有因为这指派而不悦,反而越发的激动兴奋。

    果然很厉害呢,看看这森严的阵型,简直像一块巨石滚滚,能碾压一切。

    嗯...就是人数还是不算太多,不过青山军还有很厉害的炮车,此战必胜啊。

    想到这里几个将官忍不住四下看。

    哎?怎么看不到车?

    别说行炮车,辎重车都没有。

    这既是野战于是夜战,总不会是只靠他们这些骑兵冲杀吧?

    不可能吧.....

    这个他们是不是再想想要不要参战?

    念头才闪过,前方传来轰轰的声音,伴着火把明亮,金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战退

    夜色里更看不清来众,只看到前方到处都是马匹兵将,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赵汗青站在军阵中,两边旗手举着火把。

    “分。”她说道。

    旗手们顿时吹响了号角。

    军阵瞬时而动,旷野里蹄声更是大作如雷,两方骑兵如洪水和堤坝撞到了一起。

    夜空下杀声震天。

    .............

    ................

    京城的城头上金兵越来越多,到处是火光,厮杀声喊声充斥。

    兵丁们已经战死殆尽,对战已经没有章法,一个壮丁举着木棍冲奔来的金兵砸去。

    木棍被兜头劈飞,或许是这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法让金兵不由狂笑。

    看着这狂笑的金兵,那壮丁忽的扑过去,竟然不管不顾的伸手戳向金兵的双眼。

    那金兵没料到有人会疯狂如此,猝不及防被戳中,发出一声狂叫,手中的长刀挥动砍中壮丁的胳膊。

    壮丁发出惨叫,但抓着金人脸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整个人都抵着长刀贴了上去,手死死的抠金兵的眼,也一口咬上金兵的耳朵。

    金兵喊叫着与壮丁滚到在地上,直到另一个金兵赶来一枪刺死了壮丁。

    但下一刻又有无数的壮丁涌来,毫无章法但却没有丝毫退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看到这一幕,被一群护卫围着,跟另一群人对峙的君小姐神情愤怒。

    “你们看不到吗?”她喝道,“都这样了,你们还在跟我们自己人缠斗!”

    这群人神情木然没有人回答,再次上前,手中的兵器毫不犹豫的砍向这边的护卫。

    “本王跟他们走。”

    被君小姐护在身后的九褣喊道。

    “都让开。”

    君小姐回头看他。

    “本王的护卫,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九褣大声说道,“去吧,你们去杀敌吧,像个好汉英雄一样。”

    护卫们回头看着他,神情复杂犹豫。

    君小姐蹲下来揽住他的肩头,刚要说什么话,忽的城门上掀起更大的喧嚣。

    “金人退了!”

    “金人退了!”

    这喊声让君小姐等人都愣了下,护卫们也停下了缠斗,惊讶的看向城墙那边。

    城墙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城墙长梯原本密布的金兵正在退下,再远处涌涌的金兵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而与此同时收兵的号角也在夜色里响起。

    别说周人这边不可思议,战斗正酣的金兵也是愕然。

    此时没有丝毫败绩,正一鼓作气要拿下城头,怎么突然收兵了?

    那他们是战还是退?念头无措神情愕然动作停滞,原本处于下风的周兵壮丁顿时气焰大盛,开始更疯狂的搏战。

    硬着头皮迎战的金兵被蜂拥而上的壮丁打倒在地,想要退去的金兵则被砍翻或者推下城墙。

    看着从城墙下不断跌下的金兵,站在不远处的郁迟海气红了眼。

    “不能收兵,马上就能攻下京城了。”他冲身边的将官喊道。

    身边的将官神情愤怒。

    “周人援军来了!”他们喊道,“正在攻击我们的大营。”

    “不会有太多援军的!”郁迟海气道,“我们后方的人马能够抗住。”

    将官们神情依旧愤怒,愤怒之中还有一丝难掩的恐惧。

    “但那是青山军!”他们喊道。

    这群胆小如鼠外强中干的废物被青山军吓破胆子了,郁迟海几乎要气晕。

    “我们就要攻下城头了,就算是青山军来了,我们只要拿下了京城占据了皇宫,他们也不能奈何我们。”他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攻下城头而已,也不一定就能攻下京城。”一个将官羞恼的说道,伸手指着前方火光冲天的城池,“这些周人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不堪一击,攻下一个城头都如此艰难。”

    这些周人不过是一口气撑着而已,只要攻下城头,就破了他们最后一口气,京城就成囊中之物了。

    这些废物这些夷狄懂个屁,郁迟海气的要吐血。

    但又如可奈何,这些金将此时根本就不会听他的,看着如潮水般后撤的金兵,郁迟海忍不住举手仰天大叫一声。

    这该死的援军,哪怕晚来一个时辰也好。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或许看着一向自诩斯文的郁迟海如此失态,一个金将有些不忍。

    “郁大人不用担心,你不是也说了,援军不多,他们又是长途跋涉而来,竟然敢在旷野跟我们夜战,待我们聚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大声说道,“让京城这些人也看看,有援军来也没用,他们的士气必然也被彻底的击破,我们再回来,京城依旧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但他这话似乎是安慰郁迟海,也是在安慰自己,但郁迟海神情木然又有些呆滞充耳不闻。

    金将讨个没趣,哼哼两声带着羞恼转过身。

    “迎战。”他高声喊道,纵马跟随大军奔去。

    ………..

    ………..

    城头上最后一个金兵被逼困到城墙边。

    贤王一声大吼,举着长枪冲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脚下杂乱磕绊,贤王的长枪从金兵的肩头擦过撞上城墙,但金兵还是大叫一声,被冲过来的肥胖的贤王撞飞跌下城墙。

    “王爷威武!”两边的护卫们齐声大喊。

    反正是被他弄下城墙的,管它是用长枪还是身子,他亲手杀了一个金贼,他自己亲手杀的呢!

    贤王擦去心虚,一脸欢喜激动的冲大家摆手。

    “是大家威武。”他喊道。

    看着再没有金兵涌上的城墙,幸存的人们并没有欢呼雀跃,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戒备。

    或者是有什么阴谋吧?

    或者再酝酿下一次进攻?

    君小姐揽着怀王走过来几步。

    “不似有诈。”顾先生从一旁钻出来,看着前方,“我想,是援兵来了。”

    颤抖的锦衣卫们又安静的站在了顾先生身后,似乎适才的事没有发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城守不住时带走怀王和君小姐,那现在有援兵来了,京城不会被攻破,也就没有必要带走了。

    援兵吗?

    夜色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哪里的援兵?”一个胳膊几乎被砍断的将官咬牙颤声说道,扶着城墙向外看,火光照耀下面色惨白没有丝毫的欢喜,“跟金兵夜战,可能成功?”

    京城四周的驻兵如果真的厉害,现在京城也不会如此了。

    听到这话城墙上人们神情更添几分绝望。

    “或许是北地的援兵。”但又有人大声说道。

    如果是北地的援兵那还是有希望的。

    人们又忍不住几分期盼。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到援军了。”君小姐说道,“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实现了,守城取得胜利,也不是不可能。”

    但愿吧,身上也遍布血迹的头发散乱,再没有文臣儒雅之气的宁炎垂在身侧的手也攥了攥。

    君小姐揽紧了怀王的肩头,与所有人都站在城墙上,看着前方如墨般的夜色。

    夜色里厮杀声似乎从天边隐隐传来。

    ………..

    ………

    杀声震天,耳边鼓声激扬陡变,前方的骑兵如同被刀劈开一般,又如同舞女的长袖一般向两边挥舞,阵中举着长刀盾甲的一队队兵士直向前而去。

    金人的骑兵已经冲进来,长刀镰刀向这队兵士砍去,兵士们齐齐的矮身举起盾甲,一片火光碰撞,紧接着便是长刀挥动,一片嘶鸣马儿扑倒金兵滚落。

    盾甲飞裂,长刀挥舞,血肉横飞。

    人马相撞,混战。

    夜色里看不清,但场面更为惨烈。

    “…怎么,怎么是这般的对战啊。”

    一个仁冀府的官兵喊道,握着长枪的手如同他的声音一样颤抖。

    “我们青山军历来都是这般对战。”旁边传来声音。

    伴着这声音,三个兵丁齐齐的踏步撞上迎面的一个金兵。

    金兵的重斧劈开了一个兵丁的盾甲,直接落在他的肩头,几乎将他整个人劈开。

    仁冀府的兵丁清晰的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那兵丁跪地待死却依旧扬起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穿了金兵的胸口,两人同时惨叫着倒下。

    太可怕了。

    仁冀府的兵丁几乎晕倒。

    他们守在这京城附近,最多跟金人来个守城战,隔着城墙对射什么的,原来这样面对面的对战是这么可怕。

    “你们,你们不是有行炮车吗?快,快炸死他们啊。”他忍不住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也没有行炮车的出现,一队队长枪兵盾甲兵齐进齐退,随着战鼓两边骑兵合围,他们卷在其中,虽然惊惧不已,但还是下意识的随着队列进退挥动着刀枪。

    在这层层队列中,不需要他们多么精湛的武艺,只需要悍勇,而没有悍勇也无所谓,只要被卷裹其中,跟着前进前进,跟着挥刀刺枪,跟着无视生死,跟着同归于尽,就如同一辆巨车一块巨石滚滚向前碾压。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只能这样办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只能这样办了!

    杀,杀,杀声震天。

    ……….

    ………..

    东方渐渐发亮,经历过大战的城墙的惨烈模样也呈现在面前,而城墙上站着一排排如同泥塑的人。

    衣衫褴褛兵民杂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一个方向。

    “始终没有炮声。”君小姐低声说道。

    也许来的不是北地的青山军,那跟金人的对战胜算很小。

    就算来的是青山军,肯定是没有行炮车随行,那他们就是轻装疾驰而来。

    长途跋涉,人数有限,野战夜战也必然惨烈无比。

    君小姐神情几分怅然,忽的手被人用力的攥住了。

    她低头看到九褣。

    “不要怕。”九褣仰着脸看着她,“你看,我们又看到一天的日光。”

    君小姐笑了。

    “是啊。”她点点头,“又赚了一天,值得开心。”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得城墙上有人大叫起来。

    “来了!”

    这叫声不是欢喜,而是战战。

    来了,是谁来了?

    城墙上的人屏气噤声看向前方,神情亦是战战兢兢。

    是金人卷土重来,还是援兵天降?

    晨光里一队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光亮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大家努力的睁大眼,看着渐渐清晰的铠甲,看着如云的旗帜。

    看清了那铠甲残破血迹斑斑。

    看到了那旗帜残缺撕裂飘零。

    看到了伤兵累累,看到了军马零落。

    看花了眼,看碎了心。

    噗通一声,有人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持续二十多天的守城,金人一次次的进攻没有击碎的膝盖跪下来,只有在因为伤痛才跌落的眼泪流出来。

    如同米倾倒粮仓,城墙上无数的人扑通扑通的跌跪下来,哭声四起。

    “等到了。”

    宁炎喃喃,长长的吐口气。

    君小姐拍了拍九褣的肩头。

    “九褣,你看,那个就是青山军。”她柔声说道,伸手指着城外渐渐走近的军阵,“你听过吗?”

    九褣摇摇头。

    “不过本王亲自看到了。”他挺直脊背,理了理衣衫,整容说道。

    ……..

    …….

    “你跑什么。”

    方锦绣喊道,追上陈七。

    “有什么好看的!”

    陈七半边头包裹着,血迹渗出,看上去惨烈又滑稽。

    他挤过城墙上跪着大哭的人,向城外看去。

    “真好看啊。”他喃喃说道,看着大旗上青山军大字,露着的一只眼闪闪发亮,又转头看向方锦绣,“我终于看明白了。”

    方锦绣皱眉。

    “你明白什么?”她问道。

    “我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要青山军做自己的护卫了。”陈七说道,“一个人的护卫不过护住她一个人,而一个国的护卫则能护住一个国。”

    如果当初青山军留在京城做君小姐的家丁,此时此刻也不过成为城墙上战死的一部分,对于君小姐对于京城对于周民对于天下之大来说,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但现在,他们几十人能成军能率兵聚众,能击退了金人,这作为于国于民于天下的大功昭昭可见。

    “而且,这还是她的护卫。”陈七喃喃,原本几十人的护卫成军万众,“舍小得大,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大买卖大利啊,怪不得她能开铺子我只能做掌柜。”

    ………..

    ………

    
希行说


    四千字哦,大家要当做两更看待哦,笑眯眯。

    另外,今天阅文年度颁奖,我是年度月票第二名,谢谢大家送我到如此地位,现在我先给大家鞠个躬,等今天晚上颁奖的时候,我再给大家鞠个躬,何德何能,得到大家如此厚爱,感激不尽,谢谢。

第六十章 事后

    天色放亮的时候,街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惊叫在狂奔。

    听到这动静,一座宅院里的一个男人立刻点燃了一个火把。

    “老爷。”一个妇人哭着抱住他的胳膊。

    这男人穿的官袍带着官帽,腰里插着笏板,打扮的端端正正,神情也无比的威严就好像在上朝觐见。

    但此时他的四周堆满了柴,柴堆围起来的一圈中除了他和妇人,还有四个孩子,一男三女,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还裹在襁褓里,此时四个孩子也挤在一起,大的懂事的知道要发生什么,神情发白,小的两个还在允吸手指,似乎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而嘻嘻笑。

    “老爷。”妇人跪下哭的不能自己,“孩子们还小...就真的没有生路了吗?”

    “夫人,不要糊涂了。”男人肃然说道,“金人围城这么久,损失巨大,你们是不知道金人的秉性,我是很清楚的,他们进城之后必然要报复屠城,与其被他们杀死,不如我们先自尽,也得个体面。”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就算金人不屠城,我身为朝廷命官,也绝不会投降金人,宁愿以身殉国。”

    他看着哀哭的妇人。

    “卷娘啊,亡城之民猪狗不如,与其你们被金人糟践,还不如干干净净体面的先去了。”

    妇人哭着拭泪。

    “是,老爷。”她哭道,“我们一家一起走。”

    她说着夺过男人手里的火把就要向柴堆扔去,大门忽的被人撞开了。

    男人看去见是自己遣散的几个家仆。

    “老爷,老爷,烧不得烧不得。”那几个家仆跌跌撞撞冲进来,神情癫狂,“援军来了,援军来了,金人退了。”

    这消息太过于惊人,妇人手一滑火把掉在地上。

    柴堆上泼了油,滴撒流过来,顿时轰的一声燃气。

    妇人吓得尖叫,男人忙上前三脚两脚的跺去,家仆们也忙冲过来帮忙,院内陷入一阵混乱。

    好在火势不大很快被踩灭,男人的形容有些狼狈,但顾不得整理仪态。

    “援军来了?”他急急问道。

    家仆们激动的点头。

    “昨晚来的,守城的时候袭击金人。”

    “金人都退了去迎战,今天早上金人退了他们来了。”

    “城门正在打开,大家都跑去看了。”

    家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听得男人有些头晕。

    “是哪来的援兵?”但到底是官员,他立刻问道最关键的问题。

    “是青山军。”家仆们齐声说道。

    听到青山军官员的眼神一亮。

    如果是青山军的话,那京城真的就无忧了。

    “来了多少人?”他急忙问道。

    听到这句话,家仆们对视一眼。

    “好像有几千人。”他们说道。

    几千人?!

    官员的脸顿时暗下来。

    金兵可是有几万人的。

    这几千人能管什么用!就算一时逼退金兵,金兵也必然要再攻来的。

    他叹口气看着院子里的柴堆。

    “先别撤了,留着等等看吧。”他说道。

    此时城中大多数人没有官员想的这么远,城破的威胁让他们几乎绝望,此时来了兵马退了金兵,哪怕只是暂时的落定,他们也愿意享受这狂喜。

    城门前围满了赶来的民众,想要看看这从天而降的解救了他们的英雄好汉。

    只是面前的英雄好汉似乎有点跟想象的不一样。

    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无血色,身子发抖牙关打颤的几个兵丁,民众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敢勇们许是累了...”一个民众主动解释。

    是啊,拼杀了半夜,肯定很辛苦,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可见战斗的惨烈艰难。

    民众们都忙点头。

    “金兵退了?”一个兵丁忽的问道,看着面前的民众,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看,累的都糊涂了,民众们心里感叹。

    “是啊,你们已经进城了。”他们忙说道,刚要再说几句恭维感谢的话,就见一个兵丁哇的一声哭起来。

    “太可怕了。”他喊道。

    其他几个兵丁也似乎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地上大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抱头痛哭反复的说道。

    民众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是啊。”有民众机灵一点,结结巴巴说道,“是挺可怕的,敢勇们虽然不惧杀敌,但到底也是会害怕的嘛。”

    对,也是这个道理,民众们纷纷点头,虽然有些跟想象中不一样,但到底是这些兵丁救了他们,大家纷纷的安慰安抚,端茶倒水,又喊着大夫们来救治。

    大夫们并没有歇息,都在忙着救治,伤者被抬来,死亡的被收敛。

    城墙上也在重新的布置,拒马滚木石头,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收集弓箭。

    城门上下一片忙碌,但跟先前的绝望木然不同,气氛又如同最初迎战金人时那般激扬。

    宁炎等人招了青山军将官问话。

    李国瑞已经觐见过一次皇帝,但跟这么多朝官面见还是第一次,虽然眼前的这些朝官形容都灰头土脸,但那也是往日他很难见到的。

    李国瑞激动又带着几分骄傲做了自我介绍。

    “李大人?”一个官员微微有些惊讶,向他身后看去,“不是说青山军管事的是赵小姐吗?”

    李国瑞顿时有些泄气。

    说起来他是青山军中数一数二的长官,但实际上那只是因为他是男人,真正管事做主的是哪位没办法安排官职的赵小姐。

    赵小姐,平常什么事她说了算,但应酬也好文书也好什么琐事都是他来做。

    不过这也说明,赵小姐对他的信任吧。

    李国瑞又重新骄傲起来,自动忽略了自己在青山军中也做不出不信任的事。

    “赵小姐去见她的家人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庄重,“大人们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

    ..........

    “姐!”

    赵汗青大声喊道,一步跳到君小姐身前。

    君小姐抬手抚上她的头,将散落的头发一下下整理好,又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做这些,什么话都没说。

    赵汗青脸上的笑更浓了。

    一旁的方锦绣撇撇嘴,怀王则忍不住站过来一步,贴在君小姐另一边。

    “君小姐,这位就是赵小姐吗?”他问道。

    君小姐收回手,对他含笑点头。

    “这是我妹妹,赵汗青。”她说道。

    赵汗青看着怀王,怀王也看着她。

    “赵小姐辛苦了。”怀王先开口说道。

    赵汗青哦了声,对着怀王屈膝施礼,虽然没有说话,但姿态端正。

    这是萧娘子教的好,也是汗青学的好,君小姐含笑看着赵汗青,文武双全,是被任何一个父母都引以为傲想要拥有的子女。

    师父泉下有知,必然欢喜欣慰。

    这边气氛温馨,李国瑞这边气氛则有些沉重。

    “这么说,大部人马暂时赶不过来?”一个官员问道,神情难掩紧张。

    李国瑞点点头,没有丝毫的隐瞒。

    “金人是暂退,我们趁机冲了过来。”他说道,“哨探探明,金人在石门坡扎营了。”

    石门坡?那里距离京城可不算远。

    随时都能卷土重来。

    “怕什么。”宁炎开口说道,“先前我们能守住城,如今又多了一批援军,难道还怕他们金人不成?”

    也对,怕什么!

    来了,就再战就是了。

    官厅内的气氛变得激扬。

    京城再次进入备战状态,但等了三四天也不见金人前来,只双方的哨探在野外接触混战几次。

    到底是进攻还是撤退呢?

    “当然是进攻。”郁迟海木然说道,“青山军虽然闯过去了,但他们也是元气大伤。”

    营帐里几个金将神情犹豫,想到那晚的惨战还心有余悸。

    “咱们的援军怎么还没到?”一个金将忽的说道。

    “应该快到了吧。”另一个金将说道,“大皇帝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北地清河伯与五万大军缠斗,肯定挡不住的。”

    这话让几个金将都露出欢悦。

    “那不如再等等...”他们说道。

    一旁的郁迟海笑容讥讽又愤怒。

    “再等说不定就没机会了。”他说道。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轰然一声,紧接着地面震动,外边嘈杂喧哗一片。

    “出什么事了?”金将们喊道冲出去。

    营帐里金兵们纷乱。

    “周兵打来了。”

    “是青山军来了。”

    果然来攻营了吗?不过几千兵马也没什么可怕的,金将就要下令迎战,却见天边腾起一阵烟雾,地面再次震动。

    “不是,是有行炮车的青山军来了。”金兵们大声喊道,神情惊恐。

    行炮车的青山军!

    金将们顿时面色发白,郁迟海站在营帐外闭上了眼。

    “没有机会了。”他喃喃说道。

    ...........

    .............

    看着腾起的烟火,感受着骇人的地面震动,京城城墙的人们发出欢呼,这一次再无担忧了。

    青山军三万大军集结京城,金人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这消息很快也散开了。

    “竟然真的解围困了?”

    太湖的皇帝第一时间也知道了。

    陆云旗应声是。

    “是啊,是啊,那四万金兵被打散了,狼狈乱逃。”袁宝一如既往补充,显示自己知道更多的消息。

    皇帝露出欣慰的笑。

    “不错不错。”他说道,旋即又皱眉,“那,朕要尽快赶回去了,好安抚民心。”

    他这话的意思在场的三人都懂。

    皇帝问的是,要怎么样在得民心安抚民心回去呢?

    “陛下圣明。”宁云钊上前一步,神情真挚的说道,“陛下自罚罪与帝陵,如今金兵已退,还请陛下早日还朝。”

    自罚帝陵,好主意!

    皇帝眼睛一亮,看着宁云钊露出赞许的笑。

    而一旁的陆云旗则看了眼宁云钊,神情木然。

第六十一章 敢开口

    皇宫里禁军已经归来,但宫内的气氛还有些嘈杂慌乱。

    一群群太监正将太后殿四周的木柴搬走。

    虽然神情依旧惶惶,但比起先前的绝望要好得多,这大约是因为殿前除了禁军之外站着的一排兵勇。

    这些兵勇只穿着军袍,兵器都卸下,身材也比不上禁军高大,但站在那边身形挺拔森然肃立,散发着让人惊畏的气势。

    这就是解了京城围困的青山军。

    当他们到来的时候,几万金兵闻风而逃。

    “为什么要去追击?”

    殿内传出太后拔高的不悦的声音。

    殿内原先被关在这里的妃嫔们都已经驱散,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面色惨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疲,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派出那么多青山军去追击,京城岂不是又防备空虚了?”太后说道,几分恼怒,先前因为这官员带来一队青山军来守护皇城的喜悦顿消,“如果金人再杀回来怎么办?”

    “娘娘放心,京城防卫已经安排好了,仁冀府的兵马都在,另有几个府的驻军也赶来了。”一个老臣说道。

    太后看着他神情几分不满,安排安排,以前也是他们粉饰太平说安排好了,结果呢,金人差点破城。

    “宁炎呢?”她问道。

    这次京城能保住,是因为宁炎第一时间站出来,稳住民众凝聚军心,当然还有那个君小姐,带着青山军的家属巩固了城防。

    但现在一切落定官员们进宫回禀,宁炎和君小姐却都没来。

    “娘娘,宁炎说如今无官无职无诏他不便进宫。”他说道,神情坚定又带着几分赞许。

    这才是文官的骨气,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不是让这些女人意气随意羞辱责备的。

    太后看得出他的意思,心里更是几分羞恼。

    她出身低微,没有得力家族协助,而为了让皇帝得善名,皇后也是小门小户。

    在这些大臣眼里她和皇帝就是当政没有根基,也无外戚匡助的孤儿寡母。

    所以她才一直要皇帝勤政仁善,一个守江山的皇帝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足够成为大臣们信服的明君了,结果...这个废物!

    “哀家只是要问问这次守城的事,他身为当事人,无官无职也可以进来。”太后耐心的说道,“还有那位君小姐,都是要论功行赏的。”

    朝臣默然一刻。

    “娘娘,说道论功行赏。”他抬起头,“陛下现在在哪里?”

    论功行赏这种事必然是要皇帝来做的。

    这个问题太后再不想听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太后的脸色再次难看几分,握在身前的手攥紧。

    她不能主动说不知道皇帝的踪迹,要不然岂不是告诉天下人皇帝扔下她跑了,扔下臣子扔下生母,这种忠孝皆无的人在天下人眼里还算什么圣明之君。

    从小到大为他殚尽竭虑塑造的忠厚老实宽仁之主的形象就全没了。

    虽然说没了也没什么,他还是皇帝,但只怕让原本就轻视他的朝臣们日后就更轻视了。

    想到这里太后很是恼怒,更恼怒的是这废物如此待她,她还要维护他。

    “陛下是哀家让人带走的。”她说道,“金人围城,哀家不能让仁孝皇帝的事再次发生。”

    她在让人带走四字上加重了语气,表明这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无奈被强迫的。

    老臣俯首应声是。

    “那现在京城围困已解,不知道陛下在哪里?”他说道,“臣等也好去相迎。”

    鬼知道他在哪里。

    太后放在膝头的手攥紧。

    “且不急,京城附近毕竟还有几万金兵,等彻底安全了再说吧。”她说道。

    朝臣却没有应声是。

    “正是因为不安全,还请娘娘告之所在,臣等也好派兵去守护。”他坚持的说道。

    这朝臣真敢开口,没完没了了。

    太后眉头青筋直跳,待要发火,殿外传来太监的禀告。

    “娘娘,袁公公回来了。”

    袁宝!

    这个奸佞!皇帝带着他跑了都不带自己,就知道这些跟着皇帝从小长大的太监没有好东西。

    太后眼中闪过恨恨。

    这次回来,就绝不让他再活着出去。

    “娘娘。”

    袁宝疾步进殿,一进门就哭着跪到在地上。

    “快救救陛下吧。”

    太后吓了一跳站起来。

    “陛下怎么了?”她急问道。

    她虽然恼恨这个儿子,但到底是儿子。

    一旁的朝臣也吓了一跳。

    袁宝哭的涕泪四流抬起头。

    “陛下自罚与帝陵,一直不吃不喝,撑不住了。”他哭道,“奴婢们实在不敢相瞒了。”

    听到这话太后坐了回去。

    什么不吃不喝要死了,金人还没打过来就能跑了的人,会舍得自己寻死?

    自罚与帝陵。

    真亏他敢开口!

    但这借口虽然很丢脸,也算是勉强算个理由。

    太后心里恨恨。

    “他自罚什么。”她说道,“是哀家把他送去帝陵的,他这是要说哀家该自罚吗?”

    那个宁大人说的真对,太后一定把皇帝离开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了。

    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袁宝心里欢欢喜喜,面上眼泪流的更欢。

    “娘娘,陛下不是这个意思。”他叩头说道,“金人肆虐百姓苦难,陛下认为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痛心罪己啊。”

    太后心里冷笑。

    “这的确是他的罪过。”她恨恨说道,“就因为是他的罪过,他更应该痛定思痛勤于政务,将今日的耻辱讨回来,要死要活的,算什么?”

    袁宝低头俯身呜咽不敢再说话。

    宁小大人说说了该说的,余下的就只听不要说话。

    “原来陛下是在帝陵啊。”朝臣在一旁听明白了说道,神情复杂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看向太后,“娘娘,还是先请陛下回来吧,这样不吃不喝的,万一出点什么事....”

    太后哼了声。

    “那你们去把他接回来吧。”她说道。

    朝臣应声是。

    皇帝在帝陵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原来皇帝跑到帝陵躲起来了啊。”

    “好像不是说躲,是去罚罪思过。”

    “有这样的罚罪思过?我觉得还不如像贤王怀王那样迎敌更诚心呢。”

    “不是,不是皇帝陛下自己要去的,是被太后娘娘送去的。

    街上的民众也议论纷纷,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就回来,去了几个大臣没有劝回皇帝,接着又有大批的朝臣赶去劝说,皇帝还是不肯露面,只让人送出来一张罪已诏。

    看着送出来的罪已诏,朝臣们面色复杂。

    “这要是宣告天下,陛下的脸面就不太好看了。”一个朝臣低声说道。

    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不明朝政失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金口玉言天之子,承认自己有错是很损天子之威的。

    “若不然呢?”另一个朝臣苦笑,“不罪己诏,脸面就好看了吗?”

    与其被民众指指点点怀疑弃城而逃,还不如下个罪已诏,虽然有伤天子之威,但天子之威如今已经伤了,还不如干脆来主动俘获安抚民心。

    守在帝陵外的朝臣们一番商议同意了,将罪已诏宣告天下。

    “先下罪已诏,等回朝后犒赏有功之臣,更革各种弊政,使人心悦。”

    宁云钊说道。

    “如此,天意回,陛下也能天威更盛。”

    因为写了罪已诏而面色羞惭不悦的皇帝闻言点头。

    “当务之急是先回朝。”他说道。

    罪已诏又怎么样?

    人都是健忘的,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人提及这件事了。

    如果有人记性好非要记得提及的话,就让他永远的闭嘴好了。

    只要他还是皇帝,谁又能奈何他?

    “那等他们再求朕就回去。”皇帝站起来说道。

    这帝陵住着阴寒极其的不舒服,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先太子的陵墓。

    “陛下圣明。”宁云钊说道,又抬起头,“陛下,不如在这里犒赏了功臣,再回。”

    皇帝皱眉。

    “现在就犒赏吗?”他问道。

    “如今京城尚不安稳,万数金兵流窜在京东路,官兵正在迎击围杀。”宁云钊说道,“此时犒赏守城有功之人,既能安抚民心也能鼓足士气。”

    皇帝点点头。

    “好。”他说道,“召宁炎山阳县主觐见。”

    .........

    ..........

    “你这么做是想怎么样?”

    宁云钊去外边给等候的大臣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回来后,遇到站在廊下的陆云旗,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不语,而是主动开口问道。

    宁云钊笑了。

    “其实是私心而已。”他压低声音说道,“为我叔父,为她,早日正名。”

    这样吗?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

    她就要过来了吗?

    她只来过一次这里。

    这里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欢悦的地方。

    陆云旗的视线落在前方,远远的一座陵墓可见。

    皇帝要召见犒赏宁炎君小姐等守城功臣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正如宁云钊所说,民众对皇帝的看法更好了。

    毕竟,那是皇帝,是天子。

    九龄堂里气氛也有些欢悦。

    主要是柳儿和陈七的欢悦。

    “那这次我们小姐就能得个郡主了吧?”柳儿说道。

    郡主吗?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

    .........

    帝陵这边毕竟不是朝堂,宁炎和君小姐过来后,如同其他等候的官员一般都站在外边。

    皇帝现在还没同意回朝,所以也不见他们,只让一个太监出来,传达对他们做的事的夸赞,在宣布了宁炎官复原职以及对君小姐金银布匹的犒赏之后,君小姐并没有叩谢皇恩。

    “臣妇不要这些犒赏。”她说道。

    在场的官员包括宁炎在内都有些惊讶。

    这是要索赏?这样做显得有些飞扬跋扈功高欺主。

    但这次她的确大功,要些自己想要的,也能开口。

    朝臣们面色复杂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斥责。

    这意外让太监也很意外。

    “那君小姐是想要什么?”他皱眉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臣妇请陛下,匡扶正统。”她说道,“立怀王为太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静,旋即响起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这个女子身上。

    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

    .......

    (睡到中午才起来,几天不写手生,暂时还是一更,我调调时差。

    谢谢大家,让我君九龄得到年度第二的名次,希望今年还能得到大家支持新书,鞠躬感谢)

第六十二章 不合适又如何

    且不说请立太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立太子是朝堂上朝臣们也不敢轻易提及的话题。

    一个民女,虽然她有县主的封号,但实际上在所有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介民女,竟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请皇帝立太子。

    且说她这一句匡扶正统。

    匡扶正统。

    她的意思是皇帝如今不是正统。

    一瞬间在场的官员们如同五六月天被浇了一身冰寒水,激的三魂出窍。

    三魂出窍又让他们有些恍惚,恍惚看到了曾经的一个场景。

    这句话不是没有人说过。

    当初先太子突然病逝,皇帝要立齐王为太子,但朝里不少大臣要怀王也就是当初的皇太孙为太子,那时候就有一个老臣说了一句这是正统。

    结果被锦衣卫们当场打死在皇宫外。

    锦衣卫们传达说皇帝大怒,说只要是他的儿子就都是正统。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这句话。

    没想到隔着这么多年,一个小女子竟然站出来又说出了这句话。

    那这一次,她会不会又被锦衣卫当场打死?

    太监的脸色惨白。

    “你,你大胆。”他尖声喊道,声音变调,“来人,来人啊。”

    身后站着的锦衣卫上前一步。

    “快拿下!拿下!”太监尖声喊道,指着君小姐。

    但锦衣卫却没有如大家猜想的那样将这女子乱棍打死。

    “公公,陛下还等着回话。”一个锦衣卫木然说道。

    太监愣了下,也对,这么忤逆的事必须马上禀告陛下,他狠狠的瞪了君小姐一眼,转身向内疾步而去。

    锦衣卫们转身跟上,余下的安静的矗立在门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君小姐也安静的站在原地,神情平静。

    官员们想说些什么,但奇怪的是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按理说这么忤逆荒唐的话,不用禀告皇帝,他们这些朝臣就要呵斥此人。

    但面对这个女子,他们有些张不开口。

    这个女子,传医技,做出痘苗,解除了威胁无数孩童的痘疫之灾。

    这个女子,倾费钱财救护北地流民,率兵赴金人之境解成国公围困。

    又是这个女子,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安抚民心,抵住金人围城。

    这个女子为国为民无可挑剔,面对这个女子,他们有些张不开口呵斥。

    “君小姐,你逾矩了。”

    还是宁炎最先站出来,神情肃然说道。

    “你这是挟功。”

    是啊挟功,干涉不敢干涉的,索要不该索要的。

    君小姐看向他。

    “不是。”她说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这句公道话,只有寥寥几个字,从她死的那一刻就憋在了喉咙里,死而复生一步一步一年一年,此时此刻终于能够说出口了。

    宁炎说的没错,她是挟功。

    这句话是逾矩,是不该她来说。

    然而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来说?

    她必须说,只有她说出来,才会让这些官员们想到,才会让人们看到,这世上还有先太子的遗脉存在,尤其是在这个胆怯昏庸只会舍弃民众的下了罪己诏的皇帝作对比之下。

    她如今有足够的功劳,足够的威信,而她的九也有足够的理由重新站到民众的视线里。

    此时此刻,她有功不挟,就是辜负上天给的公道。

    她看着宁炎,神情亦是肃然,且犀利。

    你要拦我?

    你拦不住我!

    谁也别想再拦我!

    哗啦一声,皇帝将面前的几案掀翻。

    太监们立刻跪了一地。

    “朕知道了。”皇帝面色铁青,神情愤怒的吼道,“朕知道她折腾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了!”

    九龄堂。

    君九龄。

    曾经那个叫楚九龄的女子跑进宫差点一剑刺死他,如今这个叫君九龄的女子又站出来陡然给了他这么一剑,虽然没有刺到他的身体,但却刺中了他的心底最大的忌讳,刺破了他用了几年时间营造的屏障,再一次将楚家江山由谁来做推到了世人面前。

    “九龄。”他咬牙一字一顿说道。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蓄谋已久。

    从这个名字出现在京城的那一刻起。

    “陆云旗。”皇帝喝道。

    陆云旗在一旁木然应声是。

    “你去给朕杀了她。”皇帝指着外边狠狠说道。

    陆云旗尚未动作,宁云钊先开口。

    “不行不行。”他说道,上前一步,“陛下,这不行啊。”

    皇帝神情冷峭。

    “怎么不行?就因为她在民间颇有声望吗?”他说道,“那又如何?当年的老臣不是说打死也打死了吗?声望,民意算什么?过去了就没人记得。”

    说着看着宁云钊。

    “怎么?你舍不得?”

    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宁云钊与那位君小姐有过婚约,似乎还情深一往。

    还有陆云旗,也一直想要将这君小姐占为己有。

    他们两个....是不是一心护着她?

    皇帝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闪烁。

    “陛下。”宁云钊摇头,带着几分无奈,“这哪里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皇帝冷冷看着他。

    “陛下,声望是不惧。”宁云钊整容说道,“但最关键的是,她有青山军。”

    青山军?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再次面色铁青。

    “臣知道青山军是大周军伍,但是陛下圣明,心里也必然知道青山军原本是这君小姐的人。”宁云钊神情和煦声音从容的说道,“别的时候倒也罢了,只是如今金兵尚在京城附近,青山军正在追剿,北地兵马赶不过来,京城尚在危机之中,如果这时候这位君小姐出了事,臣是怕青山军反戈,到时候京城这些兵马可是挡不住的。”

    金兵见了青山军都逃,京城这些兵马又能奈他们何。

    皇帝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庆幸是青山军赶来解围京城,还是恼恨赶来的是青山军了。

    福祸相依利弊皆有这句话真是说的太对了。

    “那就任凭她这样忤逆?”他咬牙说道。

    “陛下,她这样是忤逆。”宁云钊含笑说道,“又有何惧。”

    皇帝皱眉看向他。

    什么意思?

    “陛下,她这种行径不管是谁听到都会认为是忤逆,是挟功跋扈。”宁云钊说道,“如此,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不如顺水推舟,一来显得陛下宽仁,二来助她嚣张气焰,让天下人看看,这君小姐是个什么的人。”

    皇帝这下明白了。

    “你是说让朕同意她的要求?”他有些恼怒的喊道。

    “陛下,就算同意了又如何?”宁云钊说道,神情意味深长,“怀王才九岁而已。”

    而已。

    皇帝再次怔了怔,眼神几分闪烁。

    他明白宁云钊的意思,他正是中年正壮,一个九岁的孩子,就算当了太子,也说立刻就要登基的,这期间有什么变故都是无法预计的,也是人为可操纵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京城安稳,驱逐金人,陛下好重回皇城。”宁云钊接着说道,说罢一躬身,声音诚恳,“这才是微臣最在意,最舍不得的。”

    宁云钊这些人的官位前途都系在自己身上,只有他这个皇帝坐的安稳,他们才得安稳。

    这也才是千里求官的目的和意义。

    是啊,回去之后,一切重新步入正轨,江山坐稳,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皇帝眼神闪烁。

    ...........

    ............

    太监再出来时面色依旧苍白,但依旧没有锦衣卫们如狼似虎扑上打杀君小姐。

    “君小姐所求关系重大,着朝臣们商议。”太监尖声颤颤说道。

    这命令朝臣们商议,分明就是不反对,至少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

    竟然......

    在场的官员们神情愕然,纷纷哗然。

    在一片哗然中肃立的君小姐依旧安静,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宁炎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帝陵内。

    没想到面对这种挑衅,皇帝竟然连反驳呵斥都不敢,他当然知道皇帝听到这种话必然是勃然大怒的,但却为了暂时安稳回朝而选择了沉默。

    “胆气已散。”他喃喃说道,“不成大器。”

    .......

    ........

    (今日一更,我争取今天调整好,明天恢复二更)

第六十三章 这是荒唐言

    “这是反了!”

    太后站起来指着面前的朝臣们,愤怒的喊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们竟然还敢来议!”

    “你们难道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吗?”

    “任凭一个小女子妄议皇嗣,传承大事?”

    “你们是疯了还是糊涂了?”

    朝臣们面对太后的呵斥,也似乎才醒过来。

    是啊,这种事真是太荒唐了。

    当时他们在帝陵外一是被这女子突然的话震惊了,二是被皇帝的反应震惊,晕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皇帝自以为有罪,谦逊宽厚,为了安抚民心,面对这女子咄咄逼人,不好驳斥。”

    太后气的面色涨红,继续指着朝臣们斥骂。

    “你们呢?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朝臣们纷纷下跪。

    “臣有罪。”他们说道。

    “此事太荒唐。”一个朝臣也抬头说道,“必当驳回。”

    “这是乱朝纲。”另一朝臣也说道,“不可忍。”

    “功高震主挟功乱政,这是奸邪之为。”

    朝堂上官员们纷纷斥责。

    太后神情稍缓,带着几分满意,但视线扫过也发现有几个官员保持沉默神情若有所思。

    多数为年轻官员,站在队伍最后列。

    感觉到太后的视线,其中一个年轻官员不由缩了缩头。

    “这时候我们真不说些什么吗?”他嘴唇微动对身边的官员挤出一句话。

    “云钊在皇帝身边呢。”旁边的官员神情端正目不斜视,也只嘴唇微动,“皇帝的意思肯定就是云钊的意思。”

    皇帝心里肯定不同意,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但同时皇帝并没有直接反对,很明显就是要将这件事议论起来。

    既然是议论,自然不能全部都反对,那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不过真要站出来同意,他们也做不到,那就保持沉默吧。

    毕竟在朝堂上,沉默有时候也就是一种态度。

    这些刚入官场的年轻人最容易心怀鬼胎,太后冷冷的看他们,视线扫过落在又一人身上,不由眉头皱起。

    这个人可不是年轻人,虽然他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

    “宁大人。”太后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众人的视线落在宁炎身上,这时候也才发现宁炎始终没有说话。

    难道他有别的意思?

    太后的神情沉沉。

    “哀家记得,当初宁大人对于正统,还与先帝进言过。”她说道,“难道现在先帝不在了,宁大人又改变了想法吗?”

    当初关于立齐王为皇储,与那些反对的坚持要立皇太孙的朝臣不同,他倒是支持立齐王。

    理由是立长不立幼。

    太子亡故,皇太孙年幼,无法担当国之大事,那就只有齐王最合适。

    也是凭着这一点,宁炎深的先帝和齐王的看重,官职更进一步,最终成为内阁重臣。

    但现在他是要出尔反尔了吗?

    那当初的所为立长不立幼,只是用来媚上加官进爵的手段吗?

    这样的一个臣子,算什么清臣高洁!

    宁炎神情肃重。

    “臣依旧不赞同匡扶正统这句话。”他说道,“君小姐的行径的确是忤逆且荒唐。”

    听他这样说太后的面色稍缓。

    其他的朝官们也纷纷点头。

    “所以臣希望陛下站出来予以斥责此事。”宁炎接着说道,“君小姐是有大功,但奖罚分明,她有功当奖,但妄图挟功干政,陛下当严厉斥责,驳谬论,明正统。”

    太后微微皱眉。

    “皇帝是看重她的大功,想要予以抚慰。”她说道,“陛下的性格宽仁慈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所谓抚慰,当明智。”宁炎说道,“陛下是天子,是君父,为君为父者,该夸则夸,该斥责则斥责,一味纵容,是捧杀,这并不是真正的抚慰赞赏。”

    的确是这个道理。

    皇帝应该站出来,训斥惩戒君小姐,也对民众表明他是正统这一点理直气壮堂堂正正毋庸置疑。

    “君小姐这次是做错了,必须斥责。”

    “没错,当堂堂正正的呵斥。”

    “陛下无须回避。”

    在场的官员们纷纷点头说道。

    太后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起,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皇帝这个废物……

    她看着宁炎,一时间不知道该恼恨他还是赞扬他。

    不过朝臣们基本上都一致认为那君小姐提出的什么匡扶正统,立怀王为太子是不对的,这一点太后还是很欣慰的。

    这个君小姐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霉运,每次得了大功让人不安的时候,她就会做出一些自毁声望的行径。

    这可是她自己作死,怪不得朝廷无情。

    太后端正身形。

    那就让民众都知道这君小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大家看看这女人是多么的嚣张忤逆,竟然敢干涉朝政大事。

    也好让那个废物皇帝趁着民意处置了这君小姐,然后快点滚回来。

    她还有账好好的跟他算一算呢。

    君小姐的话是在帝陵外说的,再加上太后的默许,很快就传开了,京城一片哗然。

    对于民众们来说,立储是朝廷的大事,君小姐这样提出来的确是太可怕了。

    “以前这样的事不少呢,那些外戚什么的扶持自己看中的皇子,逼迫皇帝立为太子,闹出了多少父子兄弟隔阂。”

    “立长不立幼,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连内阁大学士们提到立储也必然慎重,君小姐这一女子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能?还不是因为她功劳大。”

    “功劳大就可以左右朝政了?那她成什么人了。”

    “能什么人啊,那些奸佞权臣不都是这样的嘛。”

    “真没想到,君小姐也是这样贪图权势的人。”

    各种各样的议论在街头巷尾散开,九龄堂也比先前更冷清了,那些权贵富豪也没人来这里拿药了。

    他们来九龄堂拿药是为了保命,但君小姐此时的行径无疑是忤逆要杀头的大罪,他们可不想被牵连丢了命。

    “君小姐,你,你怎么要这样做呢?”陈七团团转了几圈说道。

    明明好事,结果…..

    “君小姐,我知道你对怀王很好。”柳掌柜在一旁沉默一刻,也开口说道,“但这件事不该这么说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不,这件事就该这么说出来。”她说道,“骂我无所谓,骂的越多,越好。”

    越好?

    这有什么好的?

    柳掌柜和陈七看着她。

    这君小姐的行事从一开始就那么的总是古怪。

    “骂我,就会说为什么骂我。”君小姐说道,看着门外,透过打开的门板看着街上聚集的不时冲这里指指点点的人群,“说的多了,大家就更多的说起记起那个人,也终会有人开始想一想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

    ……….

    “是啊,提什么怀王为太子,皇帝陛下又不是没儿子。”

    一个民众撇撇嘴。

    “简直可笑。”

    四周响起笑声,但有一个民众没有笑,而是捏了捏下巴。

    “不过,要是这么说,那当初也不该立齐王为皇帝啊。”他说道,“太子殿下也不是没儿子啊。”

    此言一出,四周民众笑声戛然而止。

第六十四章 所议却不同

    在街上开始议论的时候,朝堂的决定也传达给了皇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后的意思是等民众们义愤填膺的时候,陛下再出面斥责君小姐行事不妥,稍加惩戒。”袁宝笑眯眯的说道。

    这样很合适。

    这可不是他针对这女子,这是她犯了众怒,她有胆子让青山军离开,金人来威胁整个京城的军民吗?

    皇帝神情满意的点头。

    “你说得对。”他看着宁云钊说道,“她这样是忤逆,果然人人都明白,不足为惧。”

    宁云钊施礼。

    “是陛下圣明。”他说道,“听纳微臣之言。”

    皇帝含笑。

    “也是你及时进言。”他说道。

    皇帝对宁云钊是越来越信任,袁宝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陆云旗。

    陆云旗越来越像个柱子了,在这屋子里大家都想不起他来。

    宁云钊是个文臣,抬举他不会威胁到自己,反而文臣刀子嘴,是绝不能小瞧的,说不定还能一起联合除掉陆云旗。

    想到这里,袁宝决定示好。

    “宁大人也是如此说,说陛下就是正统,君小姐行径忤逆荒唐。”他说道。

    对于宁炎会这样说,皇帝倒也不意外。

    这些有声望的文臣就是这样,耿直的令人讨厌,但又因为这耿直在朝堂上也不可或缺。

    如果这话换做黄诚来说,效果肯定不同。

    说道黄诚,皇帝皱眉。

    “黄大人还是没有消息吗?”他问道,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尚未开口,袁宝再次抢先。

    “还没有。”他说道,“最后一次见黄大人是向北去了,想来应该是因为金兵入境被冲散了。”

    皇帝哼了声。

    “这个废物。”他说道。

    对于黄诚的生死去向他倒也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跟金人和谈。

    看来得另外找个人去跟金人和谈了。

    这最合适的人当然就是......

    他看向宁云钊。

    “臣当然愿意为陛下分忧。”宁云钊说道,身形几分挺拔,“但这时候不适合。”

    这时候不是正是合适的时候?

    赶快解围平息下来最要紧。

    也只有平息下来,才能解除青山军的对他的威胁。

    “这一次必须将金人打怕打到认输,再由金人先提请才合适。”宁云钊说道,神情坦然,“否则难抚慰京城民众。”

    这次京城的民众可是受了惊吓,死伤众多。

    外有金人兵马盘踞,内有君小姐挟功,现在正是需要争夺民心的时候。

    “陛下,最新消息说北地的清河伯已经率兵马而来。”袁宝忙又补充一句,“而且已经报说北地的金兵都退了。”

    这可是好消息。

    皇帝大喜。

    “那先不用和谈。”他说道,“先解了京城围困。”

    以及君小姐挟功忤逆的事再说。

    走出屋子,袁宝对着宁云钊和善一笑。

    “宁小大人是要做清流的人,和谈这种事奴婢觉得不适合去。”他低声说道。

    尤其是跟金人和谈,事后总免不了被民众讥讽,好的时候骂不好的时候更骂,像宁云钊这般年轻且雄心勃勃的官员,肯定是不愿意沾染这种事。

    他主动替宁云钊拦下这个差事,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交好之意。

    宁云钊含笑点头。

    “公公费心了。”他说道。

    只这一句话,点到为止,袁宝也没有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眼角的视线看到陆云旗。

    “陆大人啊,这帝陵的安全你可要做好了。”他似笑非笑轻咳一声,“如今外患稍减,但内忧更甚啊。”

    陆云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宝被他这一眼看的微微打个战,旋即又恼怒。

    还装腔作势的做什么,现在以及以后他陆云旗以及锦衣卫在皇帝面前就是个看门守户的,早晚听任他袁宝的指派。

    他哼了声转身进去了。

    陆云旗站到宁云钊旁边。

    “这有什么好的?”他问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宁云钊看向他。

    “坏名也是名,只要是名,总归是有用的。”他说道,又一笑,“陆大人应该最明白这个。”

    这是暗讽他陆云旗恶名昭著,但也正是这恶名让他深的皇帝信赖吗?

    陆云旗看着他神情不喜不怒。

    二人正站着,有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神情有些微微慌乱。

    “袁公公..袁公公...”他急急的喊道。

    袁宝闻声从内里走出来,看到他皱眉。

    “什么事?不是让你在京城.里守着。”他说道。

    那太监一把抓住袁宝的衣袖。

    “公公,不好了,京城的事不太对了。”他面色发白的说道。

    袁宝眉头更凝。

    “怎么..”他要问,看到这边好奇看着他们的宁云钊和陆云旗,他又轻咳一声,对太监一摆手,“进来回话吧。”

    这边袁宝和内侍刚走进去,那边有锦衣卫也进来,对陆云旗附耳低语几句。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波。

    “什么事?”宁云钊好奇的问道。

    陆云旗没有说话只是看他一眼,便向外走去。

    宁云钊没有再追上去问,笑了笑。

    “事情有意思的了吧?”他自言自语说道,“民意这种事,可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操控的。”

    ............

    .............

    “你说什么?如今京城里的人都在谈论怀王?”

    殿内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袁宝站在那里面色不安的点头。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道,“大家都不说君小姐忤逆猖狂,反而都说起怀王来了。”

    皇帝面色铁青。

    “他们说怀王什么?”他冷冷问道。

    .........

    ...........

    “要我说,这怀王当太子,就是理所应当。”

    茶楼里一个男人端着茶碗说道。

    身边围着不少听他说话的人。

    如今虽然京城还在戒备,但因为城外追击金兵的是青山军,民众们莫名的心安,京城日常生活已经恢复了秩序。

    商铺开门,民众们也收起小心开始喝茶饮酒。

    “怎么就理所当然?”有人大声的质问,“这皇位本就是老子传儿子,哪有老子传给侄子的。”

    这也是正理,四周的人纷纷点头。

    “哎那你们就说错了。”端着茶碗的男人说道,“你们忘了当初为什么先帝选择陛下了吗?理由是皇太孙太小了。”

    太小的孩子为国主,容易引发朝政混乱。

    “但现在怀王长大了啊。”端茶的男人接着说道,“而且还仪态端庄懂事明理且英勇,丝毫不属于当初的先太子。”

    说起当初的先太子,又引得不少人追忆。

    先太子虽然病弱之身,但每次出现在人前,都让人觉得如同朝阳般绚烂。

    “以前怀王怎么样,大家不知道,现在怀王什么样,大家可是都亲眼看到了,这可不是瞎说吹捧。”

    是啊,想到那个危急的时刻,这个小孩子出现在城门。

    “你们不要怕,本王与你们同在。”

    那稚气的声音一言既出落地生根,那矮小的身影从那一刻起果然就牢牢的站在城门上,未曾离开半步。

    本王来守城,城破本王先死。

    想到这些事,在场的人觉得心都软下来。

    尤其是跟只会跑到帝陵下罪己诏的皇帝相比.....

    与其下罪己诏,还不如跟大家一起守城更实在....

    “怀王原本就是皇太孙。”

    “什么叫皇太孙?太子的儿子,储君的一种。”

    “不对,当时先帝可没有封怀王为太孙。”

    “那也说不定啊,那不是太子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嘛。”

    “你这样说不对,太子去了之后,先帝也没考虑啊,直接立了齐王,这就是否定了怀王。”

    “那为什么否定啊,那还是因为怀王太小了,现在怀王长大了啊,身为先太子的遗孤,再被封为太子也不是不能啊。”

    酒楼茶肆里争执一片,声音越来越大,双方各有拥簇者,闹的不可开交,直到一群官兵冲进来。

    “不得妄议朝事。”

    “都散开散开。”

    伴着呵斥声摔打声酒楼茶肆里更混乱。

    ..........

    ...........

    “官府已经开始干涉了。”陈七压低声音说道。

    “干涉又怎么样?越干涉民众越更好奇,更要谈论这件事。”君小姐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我以荒唐之举引天下哗然,但这其中涉及的不只是我的行径,而是涉及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将会被不断的提及,这个话题也被开启,一旦它被开启,就会像草一样,随风而长,蔓延浓密。”

    直到铺天盖地成草原。

    陈七来回踱步,攥紧了手。

    “官府已经开始干涉,如果朝廷雷霆之势压制下来呢?”他说道。

    毕竟那是朝廷啊,有各种手段可用。

    君小姐看向他。

    “不是还有我吗?”她说道。

    陈七看着她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她啊,她做了这么多事,积蓄了这么多声望,有钱还有兵,她有足够的能力会让民众们不断的讨论议论,她会让怀王声望更大,直到光彩夺目咄咄逼人。

    直到左右皇储之位。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话,他只会觉得是笑话,但现在陈七笑不出来,因为一直以来那些不可能的事她真的都做到了。

    那么这件事,谁敢说她做不到呢?

    因为她是君九龄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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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190/ 第一时间欣赏君九龄最新章节! 作者:希行所写的《君九龄》为转载作品,君九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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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介绍:
太康三年冬,阳城北留镇宁家来了一个上门认亲的女孩子 被拒婚之后,女孩子决定吊死在宁氏家门前以明志 当死了的女孩子再次睁开眼 很多人的命运就此翻天覆地君九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九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九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