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走了
成国公抗过旨,当初皇帝让北地官兵回防,成国公拒绝了。
但这其实也不算抗旨,可以说是出自战场形势度量,也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而且后来成国公还是遵从皇命从北地回到京城。
先帝曾经说过成国公是个忠勇刚毅之人,这一个忠字排在最前面,他杀敌报国英勇无敌,是民众们眼里的大英雄,大忠臣。
“他们告我什么罪?”成国公问道。
“谋逆。”将官肃穆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
“谋逆。”他说道,“谋逆!”
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重复这两个字,成国公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将官,他的神情温和,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但将官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有证据吗?”成国公温声问道。
将官视线有些飘忽。
“大概有吧。”他说道。
朱瓒催马上前一步。
“大概有?”他竖眉喝道,“你们知道你们在对谁说这三个字吗?”
他伸手扯开衣袍,将结实的上身展露,指着前后遍布的刀箭伤疤。
“我们浴血奋战十几年,落下这一身伤,大概有,就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就要拿我们问罪?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将官面色还保持这冷肃,只是自己也感觉火辣辣的,视线不忍看向朱瓒。
“所以。”他的语气也缓了几分,“陛下才要国公爷你们回京,查证清楚也好给你们一个清白。”
朱瓒冷笑要说什么,成国公喊了他一声。
“好了瓒儿不要说了。”他说道。
朱瓒带着几分焦急转身。
“爹。”他喊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
成国公笑了笑。
“当然不。”他说道。
当然...不?
将官愣了下,他是不是听错了?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成国公从车厢里抽出一把长刀。
这刀他很熟悉,就如同天下人对成国公熟悉一般,那是成国公随身不离,斩杀无数金人的长刀。
“这把刀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成国公说道,忽的将刀头掉转,握住了刀头,将刀柄向外,神情温和的看向将官。
将官的脸色僵硬渐渐发白。
“国公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说道。
“意思是,我不回去,我要走了。”成国公说道,对他温和一笑,话音落刀柄就拍在了前面的马臀上。
马儿一声嘶鸣,而车夫也将手中的长鞭一扔,站起来握紧了缰绳。
“驾。”他喝道。
马儿如同离弦的箭向前奔去。
将官浑身发冷。
“抓住他!”他喊道,拔出腰刀,当先向成国公的车马奔去。
砰的一声,朱瓒手中的刀将他的刀撞飞。
巨大的冲击让将官直接从马背上跌滚下来。
四面响起了杂乱的呼喝声,近百的兵丁们已经围向成国公的马车。
长枪如林向成国公刺去。
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的坐在车前,将手中的刀柄挥动。
一片嚓啷声,近前的长枪被扫落,马上的兵丁被带的滚落。
枪落刀柄便收回,半点没有碰触到他们的身子。
用刀柄相对,只敲落他们的兵器,力度点到即止,半点不伤这些兵丁的性命。
滚落在地上的将官神情都要哭了。
国公爷,您既然要抗命,您就狠一点,何必让他们这般为难。
兵丁们显然也是这般想法,甚至比将官还更甚。
对于他们来说,成国公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崇敬爱戴膜拜,无奈命令难为前来追缉,此时又看到成国公以刀柄相对,不伤他们性命,心理瞬时崩坍。
击落的兵丁尚在地上,其后的兵丁们哗啦啦的退开,手中的长枪垂下。
朱瓒一马当先,成国公的马车疾驰向前,冲出了兵丁们的围攻。
“娘的,你们在干什么!”一直躲在后边大理寺跟随来的官员回过神,在马上愤怒的喊道,“不能让钦犯跑了!”
他催马上前,看着疾驰向前的一辆车一匹马。
成国公轻车简从,低调出京,只一家三口,除了一个车夫,没有其他随从。
这都是事先查清楚的,所以他才调集了百人,这些人手足够将这一家三口押解回来。
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敢抗旨。
既然抗旨...
官员的眼眯起来,闪着寒光。
“弓弩手。”他喝道,“成国公畏罪潜逃,格杀勿论。”
将官兵丁们吓了一跳,呆呆未动。
“你们也要抗旨吗?”官员怒声喝道,冷冷看着这些兵丁,“别忘了你们是大周官兵,你们到底听命与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将官一咬牙抬手。
“弓弩手。”他喝道。
兵丁们齐齐的将弓弩取出对准了前方奔驰的车马。
“放箭。”将官喊道,同时闭上眼不忍看。
嗡嗡的破空响起,羽箭如雨般飞向成国公的车马。
马儿嘶鸣,朱瓒身下的马中箭跌倒,但朱瓒却没有随之而倒下,已经跃身到了马车上。
拉车的马也中箭倒下,但马车并没有翻滚散裂。
那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眨眼间车板如翼般展开,叮叮不断响起,那是羽箭落在其上然后跌落的声音。
这边的官员将官神情惊讶,这马车竟然是板甲做的!
这成国公果然不是真的乖巧的卸职回乡,不做贼不心虚,为什么用板甲做马车,他防备什么!
官员旋即愤怒。
有板甲阻挡弓弩又如何,没了车马,你们一家三口插翅难逃。
“抓住他们。”他喝道。
举着弓弩的兵丁们催马向成国公围去。
地面发出震动。
不对啊。
将官低头看着脚下,旋即一个机灵向后看去,顿时色变。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群人马,他们虽然布衣但手中却握着弓弩长刀。
不止身后,其他人也察觉了,惊讶的看向四面。
如同从地下冒出一般,几百人马从四面围过来。
他们一语不发,神情冷肃,马蹄齐踏,手中的弓弩闪着寒光,将这些兵丁围了起来。
不用他们说话,举着弓弩要围向成国公的兵丁们都停下来。
“你们,你们什么人?”官员面色发白的喝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不需要回答。
成国公已经走出马车后,朱瓒扶着郁夫人,来人将他们迎上牵来三匹马。
散了护卫,没有私兵,骗子!无耻!官员浑身发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成国公。”
看着那边成国公一家人翻身上马,官员再也忍不住喝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成国公回头看向他。
这一去将是畏罪潜逃,将坐实谋逆大罪,将威名不在,将被民众唾弃,十几年的战功化为乌有。
官员上前一步,面色发白,神情恳切。
“成国公,既然坦荡无私就请回去昭告天下。”他颤声说道,“何必为贼!”
成国公温和一笑,将手中的长刀一翻掉转背在身后,一语不发催马向前。
郁夫人马术显然也不错,紧紧跟上。
朱瓒冲这边啐了口,将手中的刀一扬冲官员砸来。
“去你的吧。”他喊道,转身疾驰。
虽然距离远,但那刀如同箭一般飞来,官员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向后退去。
半截刀斜刺落在他脚前几步外,溅起尘土没入。
......
......
“反了!”
啪的一声响,皇帝将几案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挥动双手愤怒的喝道。
“他反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恩准
大殿里众官纷纷俯身施礼。
“陛下息怒。”他们劝道。
皇帝没有再砸茶杯掀翻桌子,颓然坐回龙椅上。
“朕不是怒,朕是伤心。”他流泪说道,神情悲愤,“朕做梦也想不到成国公是这样的人,朕信他,朕如此待他,朕哪里对不住他?他要这样对朕?”
他伸手拍抚自己,看着群臣。
“你们说朕哪里对不住他?”
“陛下,是成国公大奸大恶。”有官员跪地说道,“陛下不要自责。”
有不少人随之附和,也有些人神情复杂,不想附和但也知道此时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得垂头不语。
黄诚视线扫过殿内,记下这些垂头不语的,最后落在前方下首的宁云钊身上。
宁云钊没有像先前那样高呼陛下圣明,当然现在也不是说陛下圣明的时候,然而他也没有附和,他低着头神情认真专注的奋笔疾书。
作为一个起居注官职责这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黄诚心里冷笑,以前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职责?想到这里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也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抗旨跑了,他还以为成国公怎么也要进京来闹一番,依仗着功劳煽动着民众,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跑了。
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让禁军跟大理寺去缉拿成国公。
这些兵丁对成国公本就存有敬畏,禁军又当的久日常充个威武样子吓唬吓唬百姓,跟成国公父子那种沙场出生入死杀出来的人可不同。
就该让锦衣卫去缉拿。
这些锦衣卫冷血无情又生死不惧,如果皇帝下了死命令,他们就如同一群疯狗就是死也要把成国公父子咬死。
原来宁云钊那时阻止锦衣卫去而让大理寺去缉拿目的是这个。
好小子,就知道没安好心。
黄诚狠狠的看着宁云钊,但那又如何,对于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成国公回来是死,跑了更是死。
“陛下。”他出列高呼,“成国公反心昭昭,请陛下再不要宽慈,立刻下令捉拿反贼朱山。”
他说着跪地。
“朱山贼子愧对先帝愧对陛下,愧对我大周天下,唯有如此才能告慰。”
事已至此,殿内官员们不管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只能下跪齐声请求。
皇帝看着跪地的文武百官,悲愤的神情渐渐平静,坐直了身子。
“准。”他说道。
……..
……
整个朝堂都忙乱起来,文武百官们匆匆而退,或者沉默不语疾行,或者几个人凑到一起低声议论。
“宁大人,这件事我们….”几个官员看到宁云钊低声问道。
“陛下圣明,一切以上意为准。”宁云钊低声答道。
现在上意是什么?是真的信成国公谋反吗?
几个人刚要继续问,宁云钊冲他们抬手施礼先告退,疾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在涌涌走动的官员中有一人似乎独立与众人之外,所到之处自动的空出一片。
“陆大人。”宁云钊施礼唤道。
陆云旗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他,一语不发。
他很少说话,尤其是主动说话。
“是你把人带走了吧?”宁云钊也知道他的习惯,直接开口问道。
这话没头没尾,连人名也不提。
陆云旗收回视线竟然是一语不答继续向前。
“陆大人。”宁云钊跟上喊道,“你这样做不妥…”
陆云旗停下脚转头。
“宁大人,你这样做不妥。”他木然用同样的话打断他,“你觉得这时候说她消失不见了,大家会想到什么?”
成国公抗旨而逃,谋反罪名落实,君小姐与成国公关系密切,这时候说君小姐不见了,大家会怎么想?一起畏罪潜逃?
就算不这样想,锦衣卫自然也有办法让大家这样想,更况且皇帝本就不喜君小姐。
“这是威胁吗?”宁云钊笑了笑说道。
很多官员面对他时很少能笑出来,尤其是还能笑的这样轻松随意。
陆云旗看着他。
“炸豆腐果好吃吗?”他忽的问道。
宁云钊愣了下,炸豆腐果?
“我不是威胁你。”陆云旗转开视线继续说道,“我只是告诉你,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说罢向前。
宁云钊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沉沉。
“陆大人。”他再次跟上一步说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她,只是对于喜欢的人,如果能让她开心,是不是更好?”
陆云旗停下脚头也没回。
“不是。”他说道。
那还能说什么,宁云钊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陆云旗这个人难以结交,一来是他的身份,二来就是他的性子,真是难以以常人揣摩。
看着陆云旗走开,一旁的几个官员松口气,又带着几分好奇,莫非宁云钊是在向陆云旗打探皇帝的心意?
这满朝最知皇帝的心意的没人能比过陆云旗。
宁小大人果然跟宁炎不一样,鸡鸣狗盗之徒不弃。
他们抬脚上前准备询问,却见宁云钊疾步走了,穿过低声交谈的神情复杂心思暗动的官员们,径直向外而去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急着赶回去跟宁炎商议吧,那就等他们商议好了再说。
但宁云钊离开皇宫并没有直接回宁炎的家,而是踏入了九龄堂。
九龄堂里陈七和柳掌柜相对而坐神情沉沉,看到他进来忙都站起来。
“在他手里。”宁云钊不带他们询问就说道。
陈七将凳子一踹。
“来人抄家伙要人去。”他喊道。
“怎么要?”柳掌柜瞪了他一眼,“抄家伙去围北镇抚司?”
这已经不是先前了,他们手里没有圣旨,而且自来只有北镇抚司围攻别人,围攻北镇抚司,那岂不是找死?他们又不是成国公世子朱瓒。
而且当初朱瓒敢这么做,也是仗着皇帝要笼络成国公罢了。
陈七颓然,柳掌柜沉吟一刻。
“看来只有把消息宣布与众,借助民意…”他说道。
“现在不行了。”宁云钊打断他说道,“成国公一家定罪谋反,抗旨而逃了。”
什么?
陈七和柳掌柜惊骇。
“消息应该马上就会公之于众,而与此同时对成国公的诋毁也必然随之散开。”宁云钊说道。
那与成国公关系密切的君小姐自然难逃。
陈七和柳掌柜立刻也明白了。
“怎么会这么快。”柳掌柜喃喃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陈七急道。
宁云钊沉吟一刻。
“什么都不办。”他说道。
什么都不做?那君小姐….
“不幸中的万幸是君小姐是先落在陆云旗手里,而不是皇帝手里。”宁云钊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陆云旗和皇帝那是一体的啊,陈七和柳掌柜微微皱眉。
“我觉得,有执念至少还能算是个人。”宁云钊说道,看向堂前悬挂的九龄堂三字,“是个人总比不是人要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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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夜明珠柔和的光亮照出人影。
“我回来晚了。”陆云旗说道,带着满满的歉意将手里的食盒放下来,看向坐在床边的君小姐,“饿了吧?我们这就吃饭。”
君小姐虽然不似先前被绑在门板上,但手脚依旧被束缚的结结实实。
陆云旗在她面前坐下,舀出一勺八宝羹认真的又熟练的递到她嘴边。
君小姐一口咬住勺子,狠狠的看着陆云旗。(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吃饭吧
白瓷勺子小巧细腻,被一口咬住毫不费力。
牙齿咬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好像老鼠在磨牙。
这个地牢里没有点燃烛火,只摆放着夜明珠来增添光亮。
夜明珠的光绵柔,衬着眼前女子的面容娇俏,那瞪圆的双眼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凶恶,反而更灵动。
陆云旗握着勺子,认真的看着她。
“你去吃炸豆腐果的时候,我一点也没认出来。”他说道,“是我错了。”
那时候她不让他认出来,他当然认不出来。
君小姐咬着勺子狠狠看着他。
少来惺惺作态的道歉。
陆云旗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原来跟样子无关,你是你,所以才是你。”他说道,轻轻一捏。
君小姐张开口,勺子被拿了出来。
“会咬坏牙的。”陆云旗说道。
君小姐依旧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陆云旗也看着她,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面容比起在外柔和很多。
“九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跟吃喝过不去。”他说道。
这话是她说的。
有一次陆云旗回来表示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她这样劝他。
君小姐看着他冷冷一笑。
“我随口瞎说的。”她说道,“跟你一样都是装的假的。”
“你还记得呢。”陆云旗说道,嘴角弯了弯。
“我记性很好。”君小姐看着他,“以前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好让我每时每刻都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陆云旗低头搅了搅八宝羹。
“九龄,我们先吃饭吧。”他说道,再次舀起一勺。
“那你把我放开。”君小姐说道,“我自己吃。”
陆云旗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是寄养寺庙,而是跟着张神医走了。”他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过往,而他也没有问过半点她的过往。
过往的回忆并不是多愉快,她不想提。
而想来以他的身份那些过往也早就知道,没必要问。
他知道她会制毒,藏有很多暗器,也没什么奇怪。
君小姐看着自己,她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全被更换,头发重新梳过,她相信在她昏迷的时候,他连她的嘴里耳朵里指甲缝里都检查过。
这种事对于锦衣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陆大人是不相信自己多厉害了?”她淡淡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如果我真那么厉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说道。
他那么厉害,但她瞒过了他,带着她隐藏的随身的暗器单身去宫里赴死。
他以前没拦住,现在要拦她了。
陆云旗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陆云旗!”君小姐愤怒的喊道,但张口勺子已经递进来。
温热恰到好处的软滑的汤羹落入口中,堵住了她的声音。
陆云旗在她脸颊上的手轻轻下滑。
入口的汤羹半点没有被舌头喷出来,利落的滑入喉咙。
这一口饭喂进去君小姐并没有被呛到或者不舒服,就好像她自己吃一样。
然而这当然不一样。
君小姐没有再骂,她只是盯着陆云旗,眼中满是愤怒和羞辱。
陆云旗是锦衣卫,落入手中的犯人生死就完全了交给他,所以才有陆云旗是阎王的称号。
他让他们死,他们就死,他让他们生,他们就死不了。
那些绝食之类的自残手段,对于陆云旗来说根本没有用。
所以,她是被他当做犯人一样的对待着。
陆云旗面色木然,似乎看不到她的愤怒耻辱,
一口一口的汤羹喂进去,有汤羹有荤素的菜肴,交叉着混合着不急不缓的喂进她的嘴里,让她咽下去。
“你比以前吃的多了一些。”他说道,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君小姐,“君蓁蓁还在长身子的缘故吧。”
这意思是他连她日常吃多少都查到了。
君小姐看着他。
“我只是要让自己活的结结实实的。”她冷笑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
“这样很好。”他点点头说道,给她仔细的擦了嘴角,然后拿起另一幅碗筷,“我吃饭了。”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此时已经凉了,但陆云旗似乎没有察觉,他吃的很专注,偶尔抬起头看看君小姐冷冷的眼,然后再低下头认真的吃。
“你的口味改了不少,在抚宁长大的这具身子还是影响你了。”他说道,细细的品尝着按照君九龄日常做出的饭菜。
君小姐没有说话,既然此时的情绪没有用,那她也没必要做没用的事。
陆云旗放下碗筷,唤来白日在这里伺候的一个婢女,婢女很显然也出身锦衣卫,白日呆在这里如同不存在一般,此时神情木然的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你,都有谁知道了?”陆云旗问道。
君小姐一语不发。
陆云旗没有再问。
“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送你去见九黎公主。”他说道。
他在这密室里还绑着她的手脚,却又敢将她放出去,这敢自然是有依仗。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平静。
“你是在问我的选择?”她说道,“我有选择吗?我们有选择吗?”
陆云旗看着她,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似乎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让这样的我去见九黎,让她看看,我就是死一次,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让我们看清楚,这就是失败者应得的待遇,这羞辱很好很强大,真不愧是陆大人,真是令人佩服。”
陆云旗站起来,带起一阵暗风流动。
“九龄,你认为我娶你是为了羞辱?”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要不然呢?”她说道,神情认真,“感激你不杀之恩?”
珠光映照下,抬头仰视,陆云旗的脸似乎更白了,但也仅仅而已。
“坐了一天了,我让人送水来泡泡脚吧。”他声音平静的说道,又坐了下来。
君小姐嗤声一笑,没有说话。
陆云旗对外吩咐一声,低头给她解开鞋袜。
“成国公跑了,去传圣旨的人没有抓住他。”他一面说道,语调轻松随意,就好像在外劳作一日归来的丈夫,跟妻子说着日常的闲话。
跟以前一样,又是这种把戏。
以前的她在家闷闷,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他就拿外边的事讲给她听。
那些人那些事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鲜活的,吸引着她。
更让人恼恨的是,他总能说吸引她的事。
“不跑难道回来送死吗?”她冷笑说道。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许惊讶,更多的是欣慰。
成国公果然既然做了选择就有安排周全。
虽然如皇帝所愿坐实了罪名将被打下神坛,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千日防贼,不如痛快而起。
“但这并没有什么区别。”陆云旗说道,接过婢女递来的木盆,用手先试了试水温,再将君小姐的脚放进去,“都是要他死,快慢而已。”
“要他死?”君小姐说道,“他要他死他就会死吗?他以为他真是天子吗?别说他不是,就算他是,他也不是天。”
她冷冷一笑。
“我不是还活着。”
陆云旗抬起头看着她,薄唇抿了抿,一笑。
“是。”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想踢了这水盆。”她说道。
她说她想,却纹丝不动,是因为她的脚只要略微一动就被陆云旗的手握紧。
但是她依旧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她做到了。
陆云旗看着她。
“好。”他点点头,就好像她已经踢翻了水盆,“我再去换一盆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揣测奈何
夜色降临,陆宅里灯火通明。
九黎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正将更多灯点亮的婢女们。
“陆大人今天也回来了吗?”她问道。
婢女们有些惊讶,九黎公主很少主动问陆云旗,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个问题她们还是能够回答的。
“回来了。”一个婢女恭敬的答道,“一下朝就回来了。”
“公主有什么事吗?”另一个婢女主动问道。
九黎公主很少主动找陆大人。
虽然她们在家也不敢去打扰陆大人,但如果是九黎公主传达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九黎公主微微歪着头看着灯火一刻。
“不,没事。”她摇摇头说道,又停顿一下,“是想到有几日没看到他了。”
虽然二人打交道不多,但以往陆云旗回家总会来她这里看一看。
突然不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黎公主起身走出来,站在屋檐下。
他并不喜欢这个家,也没把这里当家,甚至干脆把这里当成她的家,而他只是客人。
那现在是什么让他把这里当成了家,每日按时按点的归来?
外边一定出事了,顾先生与她的通信已经被停了好几日了,肯定是外边有陆云旗不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其实有什么消息是她在意的,外边的世界已经跟她没有干系。
如果非说有的话,那个姑娘…..
九黎公主眉头皱起,看向深深的院落。
那个姑娘出事了吗?
其实那个姑娘跟她也没有干系,她只是莫名的希望那个姑娘能自由自在的,桀骜的肆意的活着。
虽然那是别人的生活,但能看到有人这样活着,她还是莫名的很开心。
夜明珠被罩上,室内柔亮的光逐渐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中。
“明天我回来早一些,给你带东街里的鸭头。”陆云旗说道,在床上坐下来,认认真真的按揉着君小姐的胳膊,来舒缓被绑缚的酸疼。
君小姐一语不发似乎睡着了。
“你去吃过了吗?”陆云旗停顿下问道。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陆云旗将她轻轻的翻身侧躺,按揉腿脚。
“雪儿在你手里吗?”他忽的问道。
他也知道。
他肯定知道。
冰儿的死肯定不是病死。
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的应该反驳一句不知道你说什么,但更正确的做法是什么都不说。
不过对于陆云旗来说,什么反应都是无所谓的。
“九龄,那些都是没用的。”他继续说道,“只会伤了你自己。”
“连自己都不敢伤,有什么资格去伤别人。”君小姐淡淡说道。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陆云旗却沉默了,他躺下来如常那样依偎在她身侧很快睡去了。
君小姐在黑暗里睁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身前被绑住合在一起的手微微的动了动。
手腕绑的很结实,手也紧紧能交握在一起微微的摩挲,这动作没有任何威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手搭在她身上的陆云旗睡的沉沉。
君小姐慢慢的摩擦着手,感受着手掌上茧子的粗糙。
君蓁蓁虽然父母双亡,但千真万确是养尊处优,一双小手养的白嫩柔软,不过自从成为九龄以后,打木桩,做药材等等劳作积累,她的手上如今也遍布了一层薄茧。
这薄茧是她辛劳的见证,同时也是一层保护。
“我们的身体很脆弱,又很强大,一层层小小的皮肤也藏杀人的兵器。”
师父曾经含糊的说过,当时他正蹲在山石上撕下一块鸡皮,嚼着其内软嫩的肉。
“不过,你这个金枝玉叶嘛用不着听这些吓人的故事。”
他说着又看她一眼。
“不过谁又说得准呢。”
谁说得准?他说的真准。
她慢慢的摩挲着手心,感受着其上茧子下渐渐浮现的一根细长针的痕迹。
冬日的天亮的晚,但看病拿药的客人不分早晚,九龄堂的门板在晨雾蒙蒙中刚卸开,便有人探头进来。
这是一个穿着良好的家丁。
“君小姐在不在?”他恭敬的问道,眼已经在堂内乱看。
“君小姐不在。”店伙计说道,“你要拿药吗?”
家丁面色有些失望还有些好奇。
“君小姐又不在啊?君小姐不是回来了吗?”他问道。
“阳城家里有点事。”陈七从内出来,听到这句话便随口答道,“你不用找她,她也不出诊,在不在都一样。”
那倒也是,家丁嘿嘿笑了,递上药方,店伙计接过去配药。
“听说君小姐的阳城家里在分家产?”家丁看着陈七说道。
陈七轻咳一声。
“那是别人家的事不说也罢。”他说道。
就算不说外边也传开了,毕竟德胜昌在京城也是很大的钱庄,涉及到钱的地方有风吹草动人人皆知。
家丁已经知道答案,尤其是看到陈七眼里藏不住的喜气洋洋。
九龄堂的账房锦绣小姐这次也分得了,给人当账房可不如自己有座金山。
“七爷以后可发财了,嫁过去不愁吃喝,自己当自己的掌柜。”家丁笑嘻嘻的恭维道。
陈七哈哈笑了,笑了一刻又猛地反应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谁嫁过去?嫁给谁?”他瞪眼说道,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家丁嘿嘿笑着接过拿好的药跑了。
陈七带着几分羞恼站在门口目送,看着街上一对对官兵疾驰而过,搅乱了清晨的安静。
“又出什么事了?这几天怎么总是兵马奔走?”
“还有好些官员的家被围住查抄。”
街边的民众低声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有人挤眉弄眼的说道,“成国公谋反了。”
街上顿时响起惊呼,旋即一片嘈杂。
“…竟然…”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据说查出来了成国公的军功都是假的…”
“这个有可能,比如前一段的功劳,原来都是九龄堂君小姐的呢…”
“对啊,那以前的也说不准是谁呢。”
“..真是没想到…那人抓住了吗?”
“…一家都跑了...已经发了通缉了…”
“…真是没想到…”
陈七只觉得心烦干脆转过身进门。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能想到什么啊。”他没好气的嘀咕。
不过他又叹口气,回头看街上又一队人马疾驰而过,缉捕的这么厉害,又背了谋逆的罪名,不知道能不能逃脱。
泱泱大地,又能往哪里逃呢?逃一辈子吗?这就是英雄的下场吗?
陈七站在九龄堂里只觉得身后冷风刺骨。
而此时的阳城德胜昌内,温暖如春,穿着家常薄袍,懒洋洋倚在躺椅上翘着腿嘎嘣嘎嘣吃水晶梨的方承宇满脸欢喜的坐起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眉眼俱是笑意,“终于有事情做了。”
高掌柜有些无语,虽然隔着门窗也能听到外边的忙碌嘈杂,分产引发无数的事让这一段的德胜昌忙碌不堪,少爷还说无事做。
还有,成国公谋反,算什么太好了?
成国公谋反只怕要牵连到君小姐呢,而牵连到君小姐也就是牵连到德胜昌方家了。
只怕事情更要焦头烂额了。
真是不懂年轻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终于有地方花钱了。”方承宇搓搓手,笑眯眯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激动又似乎寒意森森,“这样的钱就该这样用。”(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卖柴的和分银的
冬日的河北东路境内,因为先前经历过流民潮,树皮草木都被挖光,此时显得更加荒凉破败。
但好歹已经没有先前的惶惶,大路上熙熙攘攘嘈杂又热闹。
大名府外不远处的一座小镇,恰逢庙会远远近近的民众都赶过来,售卖采购冬日的柴米油盐以及各种山货。
“这生意不好做啊。”
“如今日子都不宽裕。”
“是啊,才闹过战乱。”
蹲在城门口的几个打柴的一面揣着手等待生意,一面互相交谈着。
在他们中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是沉默。
“这位老弟柴不少啊。”有人主动攀谈说道。
男人嗯了声,神情腼腆。
“老弟以前没见过。”另一个打柴人探头好奇的问道。
这座镇子不打,打柴的卖柴的来来去去也总是这一群人,多少都有些面熟。
“哦,我第一次来。”面生男人说道。
两边的人都笑了,都是一个地方的口音都熟悉的很。
“魏店咧?”先前的人问道。
面生的男人嗯了声点点头。
“你这柴太多了。”旁边的人热情的指点,“不该打这么多,潮了更不值钱。”
“不过,也说不定,我听人说最近有人大量的收柴。”也有人说道,“大名府的德胜昌。”
那可是个有钱人家,当下大家都好奇起来。
“德胜昌那种人家要那么多柴做什么?”
“除了做饭,他们又不是烧柴,都是用炭的。”
对于这些饱一顿饥一顿的劳苦民众来说有钱人过的日子都是难以想象的。
“说起来挺好笑的。”那人说道,示意大家聚拢一些。
魏店的那个男人也带着几分好奇挤过来。
“德胜昌在分家大家听说了吧?”
有的人听过有的人不知道,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没机会跟钱庄打交道。
那人将事情简单叙述。
“所以现在两个小姐的人在跟少爷的人分大名府的票号,都是积年的老手,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方少爷这边为了让他们快点滚蛋,就故意买了柴来烧火取暖,整个宅子烟熏火燎的,一个个人在里面咳个不停,简直笑死人。”
这事的确挺好笑。
“搞成这样怪尴尬的。”
“你懂啥,亲兄弟明算账,这些有钱人最分的清了。”
大家笑着议论着,直到马蹄声停在身边。
“喂,你们这有多少柴?我都要了。”同时有一个倨傲的男声问道。
不会吧,难道真的...
打柴的人们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不过要送的远一些,到大名府的德胜昌。”男人说道,“当然,送柴单独给你们算钱。”
果然是德胜昌,走大运了,打柴人们顿时沸腾起来,一面急慌慌的应答一面急慌慌的收拾自己的柴。
大名府比先前守卫严密了很多,以前能在大名府长驱直入的德胜昌管事也不得不接受盘查,这些打柴人更不例外,柴都也被用长枪乱捅了一翻。
“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这么严?”打柴人忍不住低声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旁边一同被查检的民众低声说道,“成国公谋反畏罪潜逃了,现在都在抓他们一家呢。”
成国公的名号人人皆知,打柴人们顿时瞪大眼。
“成国公怎么会谋反?”他们不由脱口喊道。
周围的民众吓的忙冲他们摆手。
“要死啊,你们想被当做同党抓起来吗?”他们低声喝道。
打柴人们噤声不敢大声言,神情惊惧。
“可是成国公怎么会谋反?”有人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不是询问,这是否定。
这话让大家都沉默一刻,对于北地的民众来说,成国公是神一样的存在。
“上面的事咱们怎么知道。”有人低声叹息。
“好了不要说了,进城吧。”后边的人催促道,“管好自己的事吧。”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自己活着都难,哪里管得了这些上面的大事。
城门口的黯然很快随着看到德胜昌三字而散去。
“我说魏店的,你这次可是发财走了大运了。”有人说道,看着一群人中柴堆最高最多的男人。
男人憨厚羞涩一笑,虽然没有说什么,眼里也闪闪放光。
“你哪里人啊?”德胜昌的管事一面看着他们鱼贯将柴背进来,一面似乎闲谈随口问道。
打柴人们一一回答了,轮到这男人时,男人多看了德胜昌管事一眼。
“魏店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媳妇家汝南的。”
乡下人紧张了会不说话,但也有紧张了话多的,对于这个男人将自己媳妇哪里人都报出来,管事的也没什么惊讶,只是哦了声。
男人低着头背着柴堆要进去,那管事却又抬起头哎了声。
“你这柴不少。”他打量着,“力气不小啊。”
男人讪讪。
管事的对内指了指。
“正好,里面有不少柴,你去帮忙抗进屋子里。”他说道,“另算工钱给你。”
真是好差事,其他打柴人一脸羡慕的看着这男人,男人道谢背着柴跟着一个伙计向内院去了。
院子里果然烟熏火燎的,后院稍好点,一个穿着锦袍的老头坐在廊下喝茶。
“还是这里清静,我都快被熏死了,这群家伙竟然还能扛着不走。”他对着面前站立的小厮抱怨,“再去卖柴,烧,狠狠的烧。”
小厮笑着应声是,老头喝了口茶看到走进来的男人。
“周爷让进来搬柴的。”伙计介绍道。
老头打量这男人。
男人低着头有些紧张。
“老伯喜欢下棋吗?”他忽的一咬牙说道。
这是没话找话吗?伙计们有些好笑。
老者也笑了。
“你这个乡下人还会下棋啊?”他问道,他停顿一刻,“你听过猪棋吗?”
猪棋是什么棋子?
伙计们再次笑,世上那有什么猪棋,老掌柜这是逗弄乡下人呢。
“听过。”男人却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媳妇娘家汝南人就会。”
还真有啊?
伙计们有些意外,老掌柜哈哈笑了。
“不错不错,还真是那边的一种玩法。”他说道,摆手,“去吧去吧干活去吧。”
男人依言走开了。
“好好干,这个钱赏你打酒吃。”老掌柜又叫住他,随手撤下腰里的钱袋一扔。
钱袋落在男人脚下,他很显然受惊不敢拿,还是一个伙计捡起来塞给他。
“我们掌柜的心意,别客气拿着吧。”他浑不在意说道。
对于一个打柴的来说一袋碎银子很多,但对于德胜昌的老掌柜来说简直跟细沙土一般。
男人再三道谢接过,憨厚的脸上在掩不住笑意,这笑意一直持续到离开德胜昌。
同行的打柴人看着他腰里挂着的沉甸甸的钱袋很是羡慕。
这一趟他挣的钱最多,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卖力气了。
城门口的核查依旧很严,出城也不放过,一个个仔细的查着,除了钱这些人也没有带别的东西出来,这钱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卖柴换的。
卫兵们很快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男人没有跟这些打柴人走多远,说要去看望一个亲戚就离开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大家也不以为意各自散去。
男人沿着路闷头走着,一直走到暮色沉沉的时候,进了一座村庄,径直进了一间院子。
屋子里亮着灯火,有妇人咯噔咯噔织布的声音传来,如同所有村落的民户一般安静祥和。
男人推门进了屋子,小小的屋子里或坐货站十几人,门被掩上。
“大哥,拿到了。”男人看着其中一个低着头的满脸胡子的男人激动的说道,将钱袋举起来。
胡子男人抬起头,面色有些苍老,但一双眼年轻又明亮。
“果然有吗?”他问道。
“是啊,德胜昌这般宣扬要柴,果然是等着大哥你的。”男人激动说道,“你让我说的话,都对上了,简直跟说好的一般。”
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胡子男人的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撤下胡子,露出朱瓒的面容,灿烂而明亮。
“是她的安排吗?”他问道。
男人摇摇头。
“没有提及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君小姐安排的。”他低声说道。
朱瓒脸上的笑意一黯,但旋即又点点头。
“那小朋友鬼机灵的很。”他自言自语,“但还是她厉害,如果不是有她,那小子肯定抓了我去换钱。”
没错,姓方的小兔崽子绝对会这样做,那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沉默一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打起精神伸出手。
钱袋的银子被倒在桌子上,几个男人用手捏着碎银子,片刻之后不少碎银子都裂开,竟然是空心的银子,但大家并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怒,反而神情惊喜,从其中扯出一张张小小的纸条。
借着灯火可以看到其上写着的都是地名方位。
纸条被逐一摆在桌子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几个。
朱瓒站在桌前,手指一一的抚过纸条,然后一抬手。
“走,接钱去。”他说道,自己捏起一张,径直向外而去。
余下的男人们如同他一般各自拿起一张鱼贯离开屋子消失在夜色里。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名府四面城门前各自有几辆车马驶来。
看到车上德胜昌的标志,守兵们并没有什么质疑打开城门,又带着几分调笑。
“终于扛不住被熏走了?”有守城官笑道。
德胜昌为首的管事笑摇头。
“都扛不住了。”他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守城官摇头。
“这越有钱的人越爱斤斤计较。”他说道。
管事的上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他,守城官毫不避讳的接过。
“不过,该查还得查。”他肃穆说道。
管事笑了,侧身让开。
“那是自然,大人您查了我们也清白,行路做事方便。”他说道。
将官摆手,等候的兵丁们举着刀枪上前,几辆车被打开,露出其内摆放的白花花的银砖,看着大家眼晕,忍着炫目将刀枪在银砖中戳了一通。
装的这么满,别说藏人了,连苍蝇都塞不下,将官不耐烦的摆手,兵丁们收起兵器退回来。
“走吧。”将官说道。
管事的笑着施礼道谢,跳上马车。
“走,送钱去喽。”他扬声说道。
将官看着马车重重的驶出城门摇头嗤笑。
“送钱还这么高兴。”他说道,不再理会,肃穆又警惕的巡视城门内外,“都看好了,一旦发现成国公一家,杀无赦。”(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查验的和过关的
过了大名府,路上的人更多,先前战时逃难的人都逐渐回来,再加上原来三郡的驻军退回,这边的官兵比先前多了很多,大路上不时的见到铠甲鲜明的官兵疾驰而过。
这来往的人中除了肩挑手拎的普通百姓,还有不少衣着富贵高头大马且外地口音的人。
“怎么这么多外地人?”有民众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也不像是逃难的。”
再说谁往他们这地方逃啊,北地边境,金人大军聚集,虽然说现在议和了不打仗了,但还是很吓人的。
“什么逃难的。”有路人摇头,“哪有逃难的穿成这样,这些都是生意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河北东西两路在成国公治下这十几年对生意人控制很严。
北地当然可以做生意,但成国公对他们单独建籍严格管控,且划定经商地点,州府之间随意走动需要报备,至于屯堡边境更是不许接近。
“现在不同了。”有人低声说道,“清河伯说北地征战困苦多年,需要让民富繁荣,如此才能兵强马壮,所以生意人们都忙起来了。”
民众们似懂非懂。
“咱们这地方有什么生意可做的。”大家摇头,“又这么危险,也不怕血本无归。”
“谁知道,反正生意人们最会逐利而动,既然有钱挣,就什么都不怕。”路人摊手说道,说着对前边抬了抬头,“看那边关卡多少排队等候的。”
虽然说对允许生意人随意走动,但关卡还是很严苛,不少人都被拒绝赶走。
“孙大人,我们只是要去做个生意,为什么不让过啊?”被拒绝的人们愁眉苦脸询问。
被唤作孙大人的将官神情冷漠。
“没有理由。”他说道。
很好,这将官一看就是老将,深得成国公那一套强横手段的影响。
然而现在不是成国公治下了,且成国公也谋反逃匿了,还耍什么横,被堵在关卡外的生意人们没有立刻散去,在外吵吵闹闹。
厚重的毛帘子垂下,外边的吵闹顿时被隔绝。
“看看,这帘子就不一样。”一个细眉长脸的五十左右的男人捏着帘子,用浓浓的南地口音说道,“真是好东西。”
屋子里坐着的一个将官噗嗤笑了。
“一个破帘子算什么好东西。”他说道,呼噜噜的喝了一大口茶,将腿脚抬起放在几案上,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啦的响声,这粗狂的动作又传达着震慑。
“宋大人,可别小瞧了这破帘子,拿到我们南边去,一张可以赚十个钱。”男人细声细语说道。
宋将官再次哈哈笑了。
“十个钱你也看在眼里?”他笑道。
“做生意的,钱可不分大小,只要是钱都要看在眼里。”男人含笑说道,在宋将官的对面坐下,“所以宋大人,在你们眼里这北地贫瘠,我们眼里可是遍地都是钱啊。”
宋将官捏着胡子哼哼两声。
“我一个当兵的不懂你们这些。”他说道,眯起的眼里闪了闪,“我只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不合适,保州雄州霸州三郡附近可没多少破帘子,难道你们要和金人做生意不成?”
和金人做生意在北地可是要被认定为奸细,抓起来直接砍头的大罪。
男人没有被这威胁吓的变色惶惶,依旧安坐。
“大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他笑着说道,“大人们能抗击金人不惧生死,我们虽然爱钱,但跟生死相比,钱又算什么,大人你们在金人面前连生死都不惧,我们也绝不会为了几个钱就跟金人做交易。”
宋将官对着吹捧表示很满意,将几案上翘着的腿换了个姿势。
“知道就好。”他说道,“别为了钱碰不该碰的。”
男人含笑应声是,微微倾身拿出帕子给宋将官扫了扫靴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大人这靴子真是穿的时候够久了。”他感叹说道。
宋将官哦了声。
“哪有那么多军费花在穿上,能吃饱饭兵器不断才是最要紧的。”他说道。
男人连连点头应声是。
“我们家是做皮毛生意的,别的没有,这些皮靴皮衣多得是。”他诚恳说道,“凛冬将至,希望大人和兵士们能穿的暖和一些,也不多,只有两车。”
他说着向外指了指。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堆的高高用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宋将官眯起眼。
“好啊,那某就代兵士们谢谢你了。”他说道,一抬手从靴筒里抽出一张文书一甩,“记住老老实实做生意啊。”
男人大喜恭敬的伸手接过,深深的施礼。
“大人放心。”他诚恳的说道,“我们懂的,没有了安稳的日子,我们也没生意可做,也挣不到钱。”
男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将官动也没动,不多时外边进了一个文吏,对着将官耳语两句,似乎说道什么高兴的事,自己先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
将官也笑了,又瞪眼。
“矜持点,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他说道。
小吏忙收住笑,但旋即又噗嗤噗嗤。
将官也不怪罪他,翘着的腿有节奏的晃动着。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伴着阻拦声。
“孙大人,你不能进去。”
“孙大人,宋大人休息呢。”
听到这声音,宋大人脸上的惬意顿消。
“大人,小的去应付他。”小吏忙说道。
宋大人一脚将几案踹开,大步走出来,一个将官已经推开阻拦的兵丁站到了院子里,看到走出来的宋大人他停下脚。
“孙大人,什么事啊?”宋大人不咸不淡的问道。
孙大人看着他。
“为什么私放这些商人前往边境?”他说道。
“什么叫私放?”宋大人冷声说道,“如今北地安稳,人家做生意的人就是到处走,凭什么不放?”
“如今金人已经深入我北地,必须严查死防免得奸细潜入。”孙大人说道。
宋大人摇摇头。
“我说小孙啊,你这样想就不对,人家只是做个生意,怎么就成了奸细了?”他说道,“你想想啊,成了奸细,让金人霍霍了北地,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不是自寻死路嘛,这些生意人又不傻。”
孙大人看着他神情肃重。
“你低估这些生意人,为了钱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敢自寻死路。”他说道,“宋大人,你才来不清楚,这是我们用血得出的教训….”
宋大人面色顿变。
“我才来?说的老子没打过仗没杀过敌,什么都不懂似的。”他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孙将官,“姓孙的我告诉你,老子当年杀金贼的时候你还吃奶呢,你才懂个屁。”
孙大人面色僵硬,忽的几步走向停在院子里的两辆车前,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前扯下盖布。
宋大人和小吏惊呼一声。
盖布揭开露出车上摆放堆积的皮衣皮靴。
“你干什么!”小吏喊道,跳过来几步,“这是给弟兄们的过冬用的,大人记挂着兄弟们特意给那些生意人要来的….”
他的话没说完孙将官抬脚踹在车上。
他的力气极大,看起来满当当的车竟然被踹的向一旁倒去,伴着小吏的惊呼,咣当一声车翻到,噼里啪啦的皮靴皮衣落地,其中夹杂着白花花的东西,让院子里的人眼都被晃了下。
那是…银砖。
在散落的皮靴皮衣中滚满了银锭银砖。
院子里鸦雀无声。
“宋大人,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孙将官看着宋大人冷冷说道,“难不成大人还给生意人要来了钱充作弟兄们的饷银?”
宋大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忽的竖眉。
“姓孙的,你做好你的事,少多管闲事。”他喝道。
“宋志杰,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助纣为虐,你这是要毁了北地的根基..”孙将官亦是喝道,神情愤怒,伸手指着宋将官。
“我助纣为虐?”宋大人面色一狠,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院子里发呆的兵丁们回过神,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孙大人按住。
“你想干什么?”孙大人怒声喝道。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宋大人面色阴冷,“你带着人将关卡卡的苍蝇都不能过,闹的怨声载道传遍,你是不是给成国公父子通风报信让他们避开这里的缉拿?”
孙大人气的脸都红了。
“真是荒唐,真是荒唐。”他喝道,一面挣扎。
宋大人却还不罢休上前一步。
“说,是不是成国公给你联系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他喝道,眼睛闪闪亮,“孙战,你可是跟了成国公十年的人…”
“老子不是跟谁十年的人,老子是为大周征战十年的人,他为将帅老子听他,他如果为贼老子照抓不误,宋志杰,你这是栽赃陷害!”孙将官怒声喊道。
宋大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是不是栽赃陷害,查一查就清楚了。”他冷冷说道,一摆手,“带走。”
不管孙大人的挣扎兵丁们如狼似虎的将他堵住嘴押了下去。
“总算是清净了。”小吏对着宋大人恭维一笑,“还是大人干脆利索。”
宋大人哼了声。
“咱们当兵就是拳头讲道理。”他说道,“现如今谁的拳头大,看不清的人活该倒霉。”
说罢看着地上散落的银子,抬了抬手。
“把这些收拾了,给清河伯送去。”
想到什么又停顿下。
“记得留一些咱们过年用,该打压要打压,该奖赏还是要奖赏的。”
“大人英明!”小吏欢天喜地的施礼应声。
………..
………
关卡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路一马平川,但驾车的人却没有催马疾驰,而是回头看去。
“我倒是宁愿过不来。”他说道。
这个车夫面容苍老,带着厚帽子遮住乱蓬蓬的头发,显得很是邋遢,但声音却温和干净。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旁骑马的胡子男上前,沉声说道,“我们能这样过来,其他的生意人也能这样过来,他们付出那么大的金钱,自然不会白扔,一定要捞回来的。”
至于怎么捞,在金钱利益面前,人是会疯狂且不要底线的。
车夫看着后方眼神黯然一刻,但没有再感叹什么,而是看向胡子男。
“君小姐始终没有消息。”他问道,“或许没有事。”
胡子男笑了笑。
“爹你不知道那小兔崽子。”他说道,“如果她平安无事,他一定会让我知道好幸灾乐祸的炫耀,如果她有些不好,这小子一定瞒着他可不想我去英雄救美。”
“或许这时候他知道你也没法逞英雄,去了反而添乱。”车夫温声说道。
胡子男吐口气,将手里的鞭子一甩。
“英雄勇武之地不同。”他说道,“我们就去该去的地方做英雄吧。”
说罢催马疾驰。
车夫没有再说话,抬手轻轻一甩,马儿得得,车上插着镖旗迎风呼呼啦啦,前后的人马随之而动,吆喝着口号,就像所有的商队一般热热闹闹的向前奔走。(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胆大皆有心
比起北地的冬日苍凉,京城入目还是深绿浓浓,但风在皇城内呼啸穿透门窗扑进殿内,也带着刺骨的阴寒。
皇帝的脸色也很阴寒。
“真是废物,这么久了连一个人都找不到。”他将奏章拍在几案上喝道,“朕不信他成国公还能插翅膀飞了!”
“成国公蓄积十几年,结交广阔,不知道多少人帮其掩护。”黄诚俯身说道。
他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开脱,只是给皇帝再加一把火罢了。
果然皇帝大怒。
“难道这天下已经姓朱了吗?”他喝道,视线看向陆云旗,“陆云旗,你说,成国公如今在哪?”
“最后一次查到在马略关出现过,方向应该是向保州。”陆云旗说道。
“查到为什么抓不到?”皇帝说道。
陆云旗俯身。
“因为臣废物。”他说道。
没想到陆云旗会这样回答,有大臣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幸好及时绷住。
皇帝啪的将奏章砸在地上。
“听到没,成国公往北地去了,告诉清河伯,朕要看看他是不是也是废物一个。”他冷冷说道。
黄诚俯身应声是。
“成国公竟然往北地去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退朝的官员们忍不住低声说道。
黄诚哼了声。
“他当然会去北地。”他说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北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跟随的官员们点点头。
“告诉清河伯,陛下已经下令让他随意行事。”黄诚说道,“他可别让陛下失望。”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也别让他自己再失望了。”
官员们应声是,神情难掩欢悦。
虽然成国公还没抓到,但成国公如今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兵权没了,待罪之身,名声已经完了,就算有不少人暗中相护,但也只能暗中进行,不敢再抛头露面堂而皇之。
成国公从此后成了老鼠一般不能再见天日。
对于一个英雄来说,从云端跌落到泥潭,这真是比死还痛苦。
前方这些官员们低低的说话以及不时的冒出几声低笑,走在后边的陆云旗并不在意,且还停下脚。
他回过头,看着跟在后边的宁云钊。
宁云钊含笑上前。
“陆大人回衙门还是回家啊。”他说道,就好像不是一直跟着陆云旗,而是偶然遇到轻松的打招呼。
宁云钊与朝里的其他人不一样,面对陆云旗朝里的人反应要么鄙夷比如朱瓒那种皇亲国戚权贵子弟,要么不屑比如宁炎这类的文臣大儒,不管畏惧还是不屑,大家都对他远之。
当然也有人讨好贴近,不过,没有人做到宁云钊这般云淡风轻。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转过头继续迈步。
“你猜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宁云钊笑道,看了眼四周。
四周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看着他们,满是揣测。
陆云旗当然不理会他,宁云钊也没等他回答。
“他们肯定想我胆子还挺大的。”他说道,又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我是胆子挺大的,陆大人知道吗?当初我半夜闯进方家与君小姐夜会。”
陆云旗脚步停下。
“是三月三缙云楼,你妹妹和林家小姐串通陷害她之后?”他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头。
“你想说什么?”陆云旗问道。
“我想说,我总在不合适不方便不应该的时候求见她。”宁云钊神情坦然的说道,“所以现在我能去见见她吗?”
现在比起当初夜会他人妻子的时候更不合适更不方便,且更危险。
但宁云钊还是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陆云旗看着他一刻。
“你胆子的确不小。”他说道。
宁云钊含笑看着他。
“那..”他问道。
“不行。”陆云旗打断他说道,转身而去。
不行,至少是肯定人就是在他手上,宁云钊在后默然。
“哎。”他又跟上几步,“那送些东西可以吗?”
陆云旗头也没回的走了。
陆云旗没有回北镇抚司,径直回到家中,一个婢女等在门口,见到他怯怯的施礼。
“公主有什么事吗?”陆云旗先开口问道。
婢女紧张顿消,陆大人对公主果然是不同的。
“是,公主先前问大人回来没有。”她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径直向九黎公主的院子而来。
“给九褣做了一件棉衣。”九黎公主将一件衣服递给他,“就有劳大人了。”
陆云旗接过看了眼密密的针脚嗯了声。
“我会亲自送去的。”他说道。
九黎含笑道谢。
“这么早回来,还没吃饭吧?”她问道,看了眼一旁,“我这里刚摆饭...”
陆云旗摇头。
“我还有事,多谢公主。”他说道。
九黎公主含笑点点头没有再客气,看着陆云旗走了出去,她的面色渐渐凝重,坐在饭桌前慢慢的吃饭,忽的指了指一碟。
“这个做的挺好的,你们去给陆大人说,让厨房把这个给怀王也送出一份。”她说道。
一个婢女忙应声是,出去后不多时回来了,神情有些不安。
“说了吗?”九黎公主问道。
“说了。”婢女说道,“只是大人在拂云宅,奴婢没见到,让他们传达了。”
没有陆云旗的命令,没有人敢往怀王府送东西,必须要陆云旗首肯才可以。
九黎公主点点头。
“说了就好,不急。”她含笑说道。
婢女低头退下了,九黎公主慢慢的吃了口菜。
拂云宅。
柔亮的室内,陆云旗坐在君小姐面前,几案上摆着饭菜,但他这次没有动手喂饭,而是看她,认真的看着她。
君小姐漠然的看着他,不躲不避也不凝视。
“今天那位宁云钊宁大人挺有意思。”陆云旗说道,“他竟然跟我说要来看你。”
宁云钊啊,君小姐的眼神柔和几分。
陆云旗看着她的眼。
“他真挺喜欢你的。”他说道,“人只有在特别喜欢的时候胆子才会特别的大。”
君小姐没有说话,神情恢复漠然。
“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而伤害他。”陆云旗说道,“我很高兴,你就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这样好,让人喜欢。”(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你说的没错
被人夸赞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让人开心的。
君小姐漠然。
陆云旗也并不是擅长夸赞的人的人,这也就是因为涉及君小姐有感而发。
宁云钊如此待君小姐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样子,而是透过样子看到内里的灵魂。
“读书识字的人比我厉害。”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您真谦虚。”她诚恳的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不探究她的嘲讽更不为此恼怒。
“吃饭吧。”他说道,伸手捏住她的脸。
这些日子他们依旧这样。
她不退,他也不退,沉默对峙着。
喂她吃完,陆云旗再吃自己的。
“谁都知道成国公会逃到北地。”他一面随意的闲谈,“很有意思,他们双方都很有自信。”
严格来说,那不应该算是逃,对于成国公来说,更贴切的是回。
他来京城是因为他想要来看看,并不是被皇帝逼迫,同样他要走也不是逃。
君小姐默然一刻。
“北地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如果有人要这样认为,那一定会有教训的。”她说道。
陆云旗放下碗筷。
“与我们无关。”他木然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与你无关。”她说道,神情认真,又倔强。
她与他不再是们。
陆云旗看着她笑了笑,让婢女收走了碗筷。
“你起来走走吧,一会儿给你泡脚。”他说道。
这两日陆云旗回来时会将君小姐脚上的束缚解开,让她在室内走动,免得久坐不舒服。
君小姐并没有试图向外跑,因为那是完全没必要的尝试。
随着束缚的解开,她起身慢慢的踱步,神情平静脚步稳稳,一圈一圈缓缓而行,就像不是在斗室内,而还在阳城或者京城自己居住的宅院里。
陆云旗点亮了灯火,坐在一旁翻看带来的文书邸报,不时的跟君小姐说几句邸报上的事,就像以前一样,当然君小姐不会有任何回应。
这几日他一直这样做。
君小姐停下脚,
“陆云旗。”她说道。
陆云旗抬头看着她,灯下神情虽然木然,但或许是因为眼神,让他面容看起来别样的柔和。
“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君小姐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陆云旗嗯了声。
“所以你不会死第二次了。”他说道。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真的阎王,别人的生死你决定不了。”君小姐说道,“你以为的能决定的生死,其实也不过是被人操控的。”
陆云旗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他说道,放下手中的邸报,“走累了吗?我给你泡脚吧。”
对于这个话题他不接受不回应不谈论。
那她与他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恢复漠然。
………..
………
对于北地的官兵来说,步行一天一夜都是常有的事,没有人会觉得累,那些觉得累的都已经死了,相比与死,活的累一些还是好的。
夜色已经沉沉,荒凉的冬夜里马蹄踏踏,火把如长蛇在大地上蔓延直向一座城池而去。
戒备核查森严的北地,这一座城池此时却是城门大开,一队队人马疾驰而进,也有一队队人马疾驰而出,到处嘈杂而喧闹。
举着火把刚进城的人马径直奔到一座府邸前,这里亦是大门大开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一个将官翻身下马,身上的披挂铠甲哗啦作响,伴着这声响大步向内而去。
院子里有文吏不时走过,官厅前兵丁肃立,内里一个身着将袍的男人,虽然知天命年纪,头发斑白,但精神抖擞很是威风。
此时夜色已深,他半点倦意也无,眼神明亮的看着面前的沙盘,一面听身边的将官们指点说话。
“伯爷。”将官迈进厅内施礼。
清河伯抬起头看他。
“韦将军。”他点点头说道,“你来的很快。”
被唤作韦将军的男人再次施礼。
“末将不敢违命。”他说道。
清河伯看向另一个将官。
“既然韦将军来了,就让他的部众到永静军去,你带你的人去交河。”他说道。
那将官应声是。
韦将军在一旁欲言又止。
“韦将军赶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清河伯头也不抬的说道。
韦将军道谢,但依旧站着没动。
屋子里的将官们或者低声交谈或者看着清河伯,似乎没有察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韦将军站在这里神情复杂,火把照耀着他的脸阴晴不定。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这里不欢迎他,他的脚步转动要向后走,但下一刻他还是停下来。
“伯爷。”他一咬牙说道。
清河伯看向他,其他将官也都看向他,似乎大家惊讶他竟然还在这里。
“韦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清河伯问道。
“伯爷,最近的调动是有些频繁。”韦将军说道,“我听到好些兵马都重新调配了。”
“是啊,这是伯爷考察之后重新布防,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们了吗?”一个将官带着几分倨傲说道,又皱眉,“怎么,调动兵将,还要什么理由吗?”
将有令,官兵听从,自然是不能问理由的。
清河伯抬手制止那位将官。
“韦将军是有什么看法?”他问道。
“伯爷,末将觉得此时不便如此频繁大规模的重新布防。”韦将军说道,“尤其是涉及边境关防要紧的地方,这里的兵马都是对金人极其熟悉的,这样突然换防,只怕大家都不方便...”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将官打断了。
“不方便什么?”他挑眉说道,“不方便你们熟门熟路的偷懒吗?”
虽然脾气隐忍,但没有将官愿意听到偷懒二字,这如同骂他们懦夫一样的羞辱。
“张参将。”韦将军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什么意思?”张参将冷笑。“我的意思是用不着你来教伯爷怎么行军布阵,伯爷在北地跟金人打交道的时候,你还喂马呢。”
韦将军面色涨红。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身为将官不善言辞。
清河伯看着他。
“韦将军是不愿意调动了?”他问道。
“伯爷,末将不是不愿意调动,只是伯爷这调动将官兵马好像不是为了布防,而是为了..”韦将军说道,一咬牙上前一步,“撤防分兵分权。”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重,清河伯的面色也渐渐冷下来。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韦将军也不再畏惧了。
“...而且最近好些将官被论罪被抓被撤职,伯爷,这些人,还有我们这些调动的都有一个相似处,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他涨红脸说道。
清河伯不喜不怒的哦了声。
“你们心里清楚什么?”他说道。
韦将军抬头看着他。
“伯爷,您忌讳我们是成国公的嫡系,要打压我们,我们也能理解。”他咬牙说道,“但还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否则自乱了针脚,让金人有可趁之机。”
他的话音落,屋子里的将官们顿时哗然。
“韦顺庆,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
“娘的,真是胡言乱语。”
大家纷纷咒骂,更有暴脾气的上前揪住韦将军。
“成国公就是这样治兵的?这就是你们有名的赫赫军威?不服调令,还敢污蔑上官。”他骂道。
官厅内变的嘈杂混乱。
“都住口。”清河伯开口说道,制止了大家的吵闹,他看向韦将军,“你说的没错,我这次的调动布防,的确是为了打压你们这些成国公的嫡系亲近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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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感疲惫,今日一更,偷个懒,惭愧惭愧,铺垫这么久,终于要写到一个**了,大家可以攒文,这样一口气看下来会感觉好一点)(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理直气壮
屋子里一阵安静。
这次北地官兵大规模调动是因为清河伯要清洗更换自己的嫡系将官,这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的事,但没想到清河伯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将官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清河伯神情平静。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陛下有令缉拿成国公。”他说道,“成国公谋逆畏罪潜逃你们都知道,那成国公已经逃到北地你们知道不知道?”
屋子里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响起一片议论声,清河伯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韦将军,成国公为什么会逃到北地?”他说道,视线落在韦将军身上。
韦将军面色涨红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成国公知道这北地是他的天下。”清河伯说道,“就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他确信自己能得到庇护。”
韦将军似乎羞涩又似乎愤怒。
“不,伯爷,我们是大周官兵,如果成国公有罪,我们是不会相护的。”他说道,“你不能这样质疑我们,这北地这么多官将兵士,都曾是成国公手下,但北地并不是他的,我们都是大周…”
他的话没说完清河伯笑了笑,打断了他。
“我在质疑你们?”他说道,手扶在腰里,拍的佩刀哗啦响,“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
大家看着他。
“成国公已经逃到了北地。”清河伯说道,原本平静的面容陡然白眉竖起,手里的佩刀抽出啪的砍在沙盘上。
偌大的沙盘桌子哗啦一声竟被他砍裂倒地。
响声回荡在夜色里格外的刺耳,里里外外却都鸦雀无声。
“他是怎么到北地的?”
清河伯愤怒的声音响起。
“从京城到马略关有多远?有多少驻兵?有多少关卡?”
“他竟然长驱直入无人知晓?”
他将手中的刀指向韦将军。
“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韦将军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冒出一层汗,这并不是被指着鼻尖的森寒刀尖吓的。
“末将..”他哑声开口。
清河伯已经收回了刀,转身侧头神情冷冷。
“如果没有人接应庇护,他飞也飞不过来。”他说道。
将官们都反应过来了,顿时纷纷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我早就觉得这些关卡不可靠。”
他们愤怒的说道,说这话都神情讥诮的看着韦将军。
“韦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人冷笑说道,又斜眼打量他,“说不定韦将军此趟来质疑伯爷,就是受人所托呢,所谓的调动不便,是对某些人来说不便吧?”
韦将军面色更加涨红。
“老韦我不敢保证有没有这样的人。”他说道,“但我老韦绝不会这样做,虽然成国公有没有谋逆之罪我不知道,但既然伯爷和朝廷都下令要缉拿,我如果知道成国公的踪迹,一定会抓住他复命。”
清河伯哦了声。
“那好,韦将军就带人去缉拿吧。”他淡淡说道,“朝廷催的很急。”
这下连永静军也不用去了,其他将官们神情讥笑,韦将军面色更难看。
“伯爷,您的质疑是没有问题,但末将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宜这样做,请伯爷以大局为重,相信北地多数官将,就算也调动布防,也请慢慢来,此时这样实在是动摇军心…..”他咬牙说道。
清河伯回头看着他笑了。
“看来成国公对你们可真够好的。”他说道,“一个个的伶牙俐齿反驳质疑上官来头头是道。”
其他的将官们也更加恼怒。
“韦顺庆,你他娘的懂个屁,少来指手画脚。”大家骂道,“你懂的比伯爷还多吗?”
韦将军咬牙瞪眼上前一步。
“伯爷如果懂的多的话,当初又怎么闹兵乱?”他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清河伯面色顿变。
清河伯命运的转折点是马家河大战,一向战无不胜的他遭遇了最大的败绩,而这一切不是因为金人凶猛,而是因为军中发生了兵变。
正因为这次兵变,他几乎被皇帝下令斩首,还好诸多人相求保住了性命,却从此失去北地兵权,黯然离去。
这是清河伯不允许人提及的往事,更从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质问,其他将官们目瞪口呆。
“很好。”清河伯看着韦将军点点头,抬手点了点,声音平静,“来人,拿下。”
“伯爷,你排除异己清理成国公人马我没有意见,我也知道这是在所难免,我只是希望你能从大局着想,要知道金人还在外虎视眈眈….…”韦将军喊道。
其他的将官们回过神来,不待清河伯吩咐一拥而上,将韦将军按住不让他再说下去。
“正因为金人虎视眈眈,才更要安内,否则成国公这个反贼勾结金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险。”清河伯冷冷说道,“带下去,查他受何人指使是何居心,乱我军防。”
将官们齐声应是将韦将军向外拖去。
“伯爷,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乱了军心…这样做对你也没好处…”韦将军挣扎着喊道,但很快一声痛呼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院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官厅外站着的兵丁面目依旧肃穆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来往的文吏则面色微微发白更加噤若寒蝉忙低下头匆匆而去。
官厅内亦是鸦雀无声,地上沙盘散落,清河伯站在一片狼藉中神情木然。
“伯爷。”一个将官上前试探着,“这韦顺庆是朱山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闹过饷是要杀头的,他必然…”
清河伯抬手制止。
“不用说这些小事,我不会跟他计较。”他说道,冲京城方向拱拱手,“目前最要紧的是抓住朱山不负圣命,朱山一日不落网,北地就一日不得安宁。”
将官们齐声应是,当下召了兵丁进来重新归置沙盘,不过今晚肯定不能用了,清河伯让大家散去,只留了几个将官在身边,自己也走向侧厅准备歇息。
“伯爷,调动基本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问题。”一个将官看着手里的布防图,“只是有一支军不知道怎么安排…”
清河伯眉头微皱,一旁的一个将官忙先开口。
“老四你这话说的,军令如山倒,难道还不好安排?”他呵斥道。
被唤作老四的将官赔笑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道,“只是这支人马有些复杂。”
“复杂?”清河伯皱眉,“怎么叫复杂?”
“是青山军。”将官说道。
青山军啊,这个名字说出来,包括清河伯在内大家的面色都有些复杂。
侧厅的灯火只点亮了几盏,比起官厅里柔和一些,人也少了很多,只有四五人团坐,气氛少了肃杀添了几分夜的安宁。
但他们说的话可并不安宁柔和。
“这个青山军必须除掉。”一个将官眉眼狠戾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俯首听命
青山军是成国公推举成军的,当然绝对要算作成国公的嫡系。
“这个青山军还真厉害。”清河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道,“一群土匪到底如愿成了官兵。”
清河伯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青山军二十多年前是北地的义军,土匪乌合之众出身,当年也就是无可奈何物尽其用随便用用罢了,也没把他们当回事,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年了又冒出头了。
“那伯爷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其中可还有认识的?”一个将官眼睛一亮说道,如果有旧人,也许可以拉拢成他们的人…
清河伯不屑一笑。
“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都是蒋泽那老不死一手操办的。”他说道,“唯恐别人抢了他的功劳,结果如何,他蹬脚一死,功劳还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
当年北地官兵派系复杂,不亚于跟金人战斗的熬心费力,往事不堪再提,将官们赔笑着点头。
“伯爷自然不用拉拢谁。”他们说道,“识时务者才是真正的俊杰,才也当用。”
“不管他们以前真厉害还是假厉害,现在这支青山军当真是以一抵十。”另一个将官岔开话题说道,“末将曾眼见过他们与金人作战,当真是凶猛厉害。”
“不尽然,凶猛的也许不是人,是他们的兵器。”清河伯捻须说道。
青山军已经来到这里,因为久闻大名,这些将官们都已经去亲自看过,包括哪些古怪的行炮车石弹,青山军也没有掩饰,听到命令还给清河伯演示过。
当时的场面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战场效果,但也足以让大家震撼。
“这些兵器怎么做的他们说不知道,只说是那位君九龄才会。”一个将官皱眉,“他们只会用。”
清河伯不以为意。
“只要是器,就没有只一个人会这一说,尤其是兵器,那都是大批量要用的,真要只一个人会,还算什么兵器。”他说道,“让军中的匠人拆了研究个一年半载的,我就不信造不出。”
那倒也是,将官们点头。
“还要让他们把这些兵器怎么用交给更多的官兵。”一个将官补充说道,甚至已经想象到自己手下的官兵配备这种兵器的场景,那简直是所向披靡,战功赫赫,他的神情掩不住激动。
“那要这么说,青山军暂时还不能动?”清河伯沉吟说道。
“是啊,伯爷,末将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觉得复杂不好办,特来请示。”那位最先提出问题的将官说道,“它是成国公的人马,但又太厉害了…”
按道理说越厉害的越不用考虑的要立刻除掉,但偏偏厉害到他们不舍也不能除掉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哪有什么为难的,那就暂时留着。”清河伯说道,又微微一笑,“给他们挑个重要的地方去。”
重要的地方?将官们对视一眼。
“还要布军最多的地方。”清河伯接着说道。
将官们更不解了,那岂不是重用抬举他们?
“重用啊,重用他们,他们这么厉害,自然应当重用,且他们也要提携同袍,行军打仗从来不是孤胆英雄,让大家都厉害,这样才能守好边境。”清河伯说道。
将官们恍然,原来是让他们去教授其他的官兵,放到很重要的位置,开口让他们分享兵器也理所当然,而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自然希望其他的官兵也更厉害,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没有人可以挑出毛病。
至于教会了徒弟,师父该怎么处置就简单多了。
“万一有事,他们也可以先顶一顶。”清河伯将佩刀解下扔在一旁,神情轻松,“物尽其用才不浪费嘛。”
“伯爷思虑周全,高明。”将官们纷纷起身笑着说道。
……….
………..
夜晚的军营也依旧热闹。
“听说了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兵丁小步跑到一堆篝火前低声说道。
“游击将军韦顺庆也被拿下了。”
篝火前围坐着不少兵丁,闻言响起低低的哗然。
“又一个..”
“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有了,只要把成国公的人马清理干净就好了…”
“这也没个理由就说拿就拿了?”
“一个游击将军要什么理由,成国公还不是说拿也就拿了。”
“嘘嘘不要谈论这个。”
一片低低的嘘声后议论声停下,但众人的神情又很是复杂。
成国公这个曾经被大家谈论以为荣的人,现在竟然连说都不敢说了。
凭什么!
一个兵丁憋得脸通红,抬拳头砸在地上,落下一个坑。
“行了,注意点,别被人看到。”一个年纪大些的兵丁忍不住说道,还小心的像四周看去。
“怕什么,就算咱们什么都不说。”又一个兵丁涨红脸梗着脖子,“别人也都把咱们当成成国公的人。”
是啊,他们是成国公组的新军,在座的兵丁们神情怅然,而站在不远处的李国瑞则有些茫然。
命运真是变幻莫测。
谁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前一脚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后一脚就踏入一团乱麻之中,真是那句福兮祸所伏。
“看来我们也难逃了。”他说道,转头看一旁的人,“不知道要将我们赶到哪里去。”
身旁站着两个男人,却没有听他说话,甚至也没有注意这边兵丁们的议论不安。
杨景和夏勇正在低声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还笑起来了。
李国瑞有些无奈,土匪出身就是这点不好,就知道打打杀杀,对于军中形势的变化总是不够敏感。
“我说接下来怎么办?”他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杨景这才看向他。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他说道。
“要是把我们也布防到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李国瑞皱眉说道。
“那就去啊,我们身为官兵当然要听从调遣。”杨景肃穆说道。
李国瑞眨眨眼。
“我是说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成国公的人而打压欺辱…”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怎么是成国公的人。”杨景皱眉说道,“我们是官兵,是大周官兵,不是谁的人。”
李国瑞翻个白眼,要说什么又停下,看向一个方向面色微变。
“来了。”他说道,“来的可真快,这下不知道要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当来人宣布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后,李国瑞吓了一跳。
“肃宁寨。”他说道,“吴大人我没听错吧?”
来人是个大胡子将官姓吴,闻言瞪眼。
“怎么?你们不愿意?”他不悦的说道,又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我们当兵的可不能论是谁的人,哪里需要就要到哪里去。”
李国瑞忙摇头。
肃宁寨当然去的,那可是个重要的关堡,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城池宽大驻军众多。
以前他在顺安军的时候都没轮到去这里呢,没想到现在清河伯竟然会派他们去,这可是只有亲信才能去的地方。
清河伯这是怎么了?
不过他愿意不愿意也不做主,李国瑞看向杨景夏勇。
杨景夏勇却转头看向一个营帐喊了声汗青。
吴将官眉头跳了跳,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出来。
女子出现在军营实属罕见,但青山军是例外,不仅有十几个女人组成的女营,青山军里还有个女人说了算。
但没有办法,那些厉害的行炮车就是这些女营的人掌控的,而且这个叫做赵汗青的女孩子骑射也极其厉害。
“什么事?”赵汗青问道。
不待吴大人说话,夏勇将事情告诉她。
“赵小姐,这是军防要事,不可儿戏,你...”吴大人忍着脾气耐心的补充,这些女子们最是能耍脾气。
他的话没说完,赵汗青就打断他。
“谁的命令?”她问道。
看吧看吧来了吧,吴将官心中冷笑,这青山军也真够鬼的,到时候让这女孩子闹起来不服从命令,谁又能奈何他们。
“是清河伯。”他咬牙说道,“赵小姐,我知道你们是成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身为...”
他的话没说完,赵汗青就点点头。
“好。”她说道。
好?吴大人被噎了下,他没听错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心底无私何惧
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一个没什么大功的游击将军还因为调动闹一场呢。
吴大人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启程?”赵汗青已经继续问道。
好吧,既然你开口了,他也就不客气了,吴大人捏了捏胡须。
“事关重要,明日就走。”他说道。
赵汗青看了看夜空,东方已经隐隐发白,她立刻扬手。
“准备拔营...”她大声说道。
吴大人吓了一跳,真够干脆利索的..
“等一下等一下。”他不得不阻止,“赵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
赵汗青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慢。”她说道,“还有什么事?”
倒被一个小姑娘嫌弃了?吴大人一阵黑脸。
“是这样,清河伯觉得你们治军很好。”他轻咳一声,“尤其是你们这些炮车,但行军布阵不是一支军队可以完成的,更多兵丁能都如此才是更强大,所以希望你们到了那里之后,协助练兵,最好让挑选一些人也来学一学你们这炮车怎么用...”
李国瑞醍醐灌顶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就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心人。
原来清河伯打的是这种主意。
青山军最厉害的是什么,治军严苛,军阵威武,以及武器独有。
清河伯让青山军把这些都交给他的属下,只要掌握了这些,清河伯就能把他的手下都变成如此的强军,青山军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不能答应!否则就没有资格让清河伯等人畏惧他们了,一日不答应,那清河伯就一日对他们客气一些。
他也顾不得被吴大人看到,对着夏勇杨景使眼色。
夏勇杨景看着他有些不解。
吴大人自然也看到李国瑞的动作,心里冷笑,他正要再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赵汗青已经点头。
“好。”她说道,“这是应该的,大家既然是同袍,就应当互相照应。”
吴大人再次噎住。
就,好了?
“还有别的事吗?”赵汗青问道,“如果没有我们准备拔营了。”
吴大人哦了声,摇摇头。
“没有了。”他有些呆呆的说道,看着赵汗青转身要走他又脱口喊住,“赵小姐真的同意了?”
赵汗青看着他皱眉,似乎他问的是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是大周官兵啊,听从上官命令,这不是应该的吗?”她问道,说罢再次大声命令拔营,营地喧腾起来。
是啊,是应该的。
吴大人眨眨眼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好蠢,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吴大人明白了,李国瑞还不明白。
“我说你们到底明白不明白?他们这是不安好心。”他追着赵汗青三人气急败坏说道,“他们这可不是看重我们,因为我们是成国公的人,他们这是要榨取削弱我们然后灭之...”
赵汗青停下脚步。
“可是我们不是成国公的人啊。”她说道。
这是李国瑞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他愣了下。
“不是吗?”他反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大周官兵,是皇帝任命的。”赵汗青说道,“我姐说了我们从此以后是真正的官兵,保家卫国的,跟成国公有什么关系,以前听他的是因为他是我们的上官,现在上官是清河伯,我们自然要听他的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好像真没有什么不对,李国瑞站在原地呆呆。
是啊,他们的确不是成国公的人,如果非要说他们是谁的人,那就是那位君小姐的人。
听听赵汗青说的这句话,是我姐说了...
她姐说的话才是他们信奉的听从的。
“可是,你们不这样认为,他们不一定啊。”李国瑞苦笑一下说道,“他们会把我们当做成国公的人来苛待打压的。”
“但是并没有啊。”赵汗青说道,还是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他们不是很需要我们吗?要不然怎么还请我们去帮忙练兵?”
“那是因为他们要把你们取而代之弃之如敝履。”李国瑞急道。
“那就让他们不能把我们取而代之不就好了?”赵汗青说道。
啊?
李国瑞再次怔住。
这样啊,可以吗?
好像可以吧,他转头看去,四面火把然然,官兵们在整装列队,马儿嘶鸣营帐收拢,看起来忙乱,但却与其他兵营拔营不同,有着奇特的美感。
这个青山军说是叫青山军,但整个队伍原本的青山军人马不过几十个,在这偌大的军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才多久,没有人把他们忽略不计,反而皆以他们为主导。
他们有真正的本事,勤恳谦逊没有任何私藏的倾囊相授,把官兵当做自己人一样真心相待,让这些官兵们信服。
这个青山军的确不是成国公的,就算打上成国公的标签被人猜忌戒备,但这支军心底无私依旧能叱咤,想来清河伯看久了也会舍不得舍弃他们,而是要收编为己用。
是啊,自己真是想多了,李国瑞站在凌冽的将明的夜空下这才觉得醍醐灌顶。
“他们这样想那最好了。”
而听了吴大人的汇报,青山军的反应清河伯也有些意外,但又释然。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青山军是拖了成国公的福才成军的,但他们还真的不一定就记成国公的恩。”
他在屋子里慢慢的踱步,神情不屑的说道。
“说起来,成国公可是他们救下的,要记恩也是成国公记他们的。”
说到这里又冷冷一笑。
“我早说了,这些土匪不值得看重,哪里有肥肉就奔哪里去,才不认主。”
吴大人也醍醐灌顶明白了。
“那就好办了,不就是吃肉嘛,伯爷手里随便撒一点,逗弄驱使他们。”他笑道。
清河伯抚须淡淡一笑。
“鬣狗之徒,可算不得虎狼之师。”他说道。
“这青山军解决了,其他的也都顺畅了。”吴大人恭维笑道,“在进入腊月之前,这北地在伯爷手里就理顺了。”
清河伯露出舒心的笑,但旋即收起。
“最要紧的是抓住成国公。”他说道,“给陛下一个交代,也让北地真正安稳。”
吴大人肃容躬身。
“是。”他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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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卷起地上的雪粒子,让正疾步而行的几个内侍忙裹紧了衣领。
“下雪真是烦人。”一个小内侍忍不住抱怨道。
“打嘴。”前方的老内侍说道,“真是胡说八道,瑞雪兆丰年呐。”
小内侍忙伸手打了自己两下。
“爷爷教训的是。”他陪笑道。
“没看到陛下这几日高兴的很啊。”老内侍说道。
随着说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廊下,跺了跺脚甩掉身上的雪粒子,就听到殿内传来皇帝的笑声。
“这可都是好消息。”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说道,“百姓们能过个好年,朕那些烦心事也就没了。”
说道烦心事,他看了眼站在下首的黄诚。
“陛下,那朱山逃进了嘉山,连马匹都扔了,逃的更狗一样狼狈。”黄诚忙说道。
皇帝哼了声。
“那还是逃了。”他说道,“这对朕来说,也是好消息...”
他的话音未落。
宁云钊俯身施礼。
“陛下圣明。”他说道。
皇帝被噎了下,黄诚也斜眼看着他。
皇帝方才说的那句话明显没说完,要加一个吗字,这是反问。
这小子是不是说陛下圣明说的太顺都管不住嘴了?
“他这样逃的越久,民众们越对他失望。”宁云钊没有觉得是自己的失误,继续说道,“逃而为贼,不用陛下为其定罪,更不用陛下为其开脱了。”
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看着皇帝。
“以陛下的心慈宽容,朱山要是被抓回来,跟陛下哭一哭诉一诉当初,只怕陛下就不再追究他的大罪了。”
皇帝有些不高兴。
“瞧你说的,难道朕是置国法律法儿戏的人吗?”他说道。
宁云钊没有惶恐的认错。
“陛下不是置国法律法儿戏,陛下只是太过于宽宏,只记得别人的好。”他说道。
呸,马屁精,不要脸,黄诚斜眼心里骂道,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迎年可喜
皇帝哈哈笑了。
“你这么一说,过去这么久了,朕还真觉得没这么生气了。”他想了想说道,又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当初他为国征战这么多年,或许是朕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不满意,只要他肯回来.....”
“陛下。”黄诚似乎有些急切的喊道,上前施礼。
皇帝再次笑了。
“是是,朕不说了。”他说道,“这些国法律法是祖宗留下来的,朕不能儿戏。”
“陛下圣明。”
这一次黄诚和宁云钊一起俯身施礼说道。
“不过,朕还是希望,不要再见到他了。”皇帝笑了笑说道,看了眼黄诚。
这句话对于宁云钊来说是在回应他那句好消息的话,宁云钊也跟着笑了。
但对于黄诚来说自然是另一层意思。
是,陛下,朱山肯定不会活着回来了。
他俯身施礼没有说话。
“外边的雪似乎下的更大。”皇帝眼里满是笑意,“瑞雪兆丰年,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神情凝重。
“注意防灾,别让因为大雪受灾的民众流离失所。”
黄诚俯身施礼。
“陛下放心。”他说道,抬起头面带笑意,“正要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山西德胜昌捐银百万两用于冬雪灾安置,尤其已经分派到各地的北地流民的安置。”
皇帝神情惊喜。
“那可真是好消息。”他站起身说道,又满满的感叹,“这德胜昌真是积善之家。”
“不负陛下厚爱题字赐匾。”黄诚含笑说道。
皇帝点点头,抬手示意内侍。
“来人,朕要再为德胜昌赐福字以表彰。”他说道。
皇帝的恩赐穿过越来越大的雪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阳城方家。
方家燃放的爆竹喧天的锣鼓半日未歇,隔着厚厚的门帘,在暖如春的室内,方承宇带着厚帽子认真的看着摆在案头的大红福字,其上皇帝的印玺格外的显眼。
高掌柜也看着这个福字,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这哪里是赐福啊。”他喃喃说道,“这是催命啊。”
他说罢看向方承宇。
“少爷,刚才官府来人说的意思,你也听出来了吧?你说怎么办?”
方承宇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高掌柜不得不拔高声音。
“哦,你说什么?”方承宇伸手摘下帽子,然后又摘下帽子下两个毛茸茸的遮耳,看向高掌柜问道。
高掌柜看着他有些无语。
都以为方承宇体弱所以在屋子里帽子,却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是为了堵着耳朵。
那适才太原府送皇帝赐福官员们说的话,他不会一句也没听吧?
“太吵了。”方承宇微微一笑,“再说了,那些当官的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只要笑着点头就好了。”
“少爷,可是这一点头,又是白万两银子出去了。”高掌柜叹气说道,“说是借用,但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还的打算。”
方承宇哦了声。
“没有就没有吧,总算是用在安置灾民上,没有乱花。”他说道,又看着福字微微一笑,“说不定又能换个吉祥字回来。”
那有个屁用,他们是商人,要的是发财,不能生钱,神仙给的字也不过废纸一张。
高掌柜神情忧急。
“还有,最近那几家生意人又来借贷了。”他说道。
方承宇哦了声。
“那就按规矩放。”他浑不在意的说道,“又不是没放过。”
放账生息是票号的常例,高掌柜再熟悉不过,但他依旧眉头紧皱。
“我觉得这些人来的奇怪。”他说道,“更要紧的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一来分家,二来借着分家还有一些银子被放了出去,数额还不小。
“我怕会倒账。”他说道,“少爷,一旦倒账,再发生挤兑,那德胜昌可就...”
他看向方承宇,方承宇神情沉沉,眉间满是凝思。
他不敢打扰,静待一刻才继续问。
“少爷,你怎么想?”他问道。
方承宇轻叹口气。
“我想九龄还好不好。”他说道。
想了半天,是在想女人?高掌柜一阵无语。
方承宇坐下来,手拄着下颌再次叹气。
“这个年真是不好过。”他说道。
高掌柜也叹口气。
“少爷,你好好想想现在的事怎么办?想出应对,我们这个年还是能好过的。”他劝道。
方承宇想都不想的摇头。
“我心情不好,不想想别的事。”他说道。
那叫别的事吗?那是关系德胜昌生死的大事啊我的少爷,高掌柜无奈的翻个白眼,这个年的确不好过。
不管好过还是不好过,进入腊月之后年的脚步就加快了,就算在人迹罕至的陆宅,也能听到外边接连不断的爆竹声。
漫步在碎石子铺就的路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九黎公主停下脚步。
“要不我们也放爆竹玩?”她对身后的婢女说道。
对于九黎公主的吩咐,婢女们从来是言听计从,闻言都笑着点头。
“好啊好啊。”她们说道。
还有人转身。
“奴婢去拿爆竹来。”她说道。
九黎公主指着前方。
“那边一片空地最好。”她说道,一面信步过去,刚走到视线落在旁边的一个草棚,“这还有个草棚?”
她的话音落,就见一个女子从草棚中走出来,两相相对,都吓了一跳。
“见过公主。”女子低头施礼。
“这里是..”九黎公主问道。
“这是花棚。”女子答道。
听到花棚二字,九黎公主的面色微微怔了怔。
“竟然走到这里了啊。”她说道,轻叹口气转过身,“太冷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改日再玩吧。”
婢女们忙应声是拥簇着九黎公主转身。
落后的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花棚。
“怎么了?”一个婢女低声问道。
“这是九龄公主的花棚。”另一个低声说道,“公主怕触景伤情吧。”
先前的婢女恍然忙噤声,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从花棚里走出的女子已经看不到了。
“花棚新换了花娘吗?没见过这个啊。”她自言自语说道。
“换了又如何。”另一个婢女说道,“家里都新人换旧人了。”
那倒是,婢女缩缩头不再说话跟上前方的九黎公主疾步而去了。
“快要过年了。”
沿着台阶走下来的陆云旗说道,将手里的食盒放下。
君小姐看着他拎着食盒,这食盒比往日的大很多。
陆云旗打开食盒,拎出一个烤架,又拿出一个炭盆,再拿出一只已经半熟的羊腿。
“我们的习惯。”他说道,对君小姐一笑。
她喜欢吃烤羊腿,还喜欢自己烤。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摆设,神情依旧漠然。
“我的习惯。”她说道,“是我和师父的习惯。”
陆云旗垂头熟练的将羊腿架起来。
“嗯。”他说道,“我的习惯。”
她跟着她师父养成的习惯,而他跟着她则变成他的习惯。
羊腿以及烤熟了,带来这里只是再热一热,很快香气四散。
陆云旗摆好了盘子,拿起了刀。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刀上。
一把不大不小的匕首,锋利的在羊腿上划过,割下一块肉。
“你解开我的手,我自己吃。”她忽的说道。
现在陆云旗来了之后会将她的腿脚解开,让她在这里来回走动,但双手始终被绑缚着。
陆云旗没有抬头,专注的片羊肉。
“不用打我这把刀的主意。”他说道,“你不要想了。”
他抬起头。
“你以为拿着这些可以伤到你恨的人,但其实它们也会伤到你。”
他说的没错。
她现在动手杀了他,自己绝对不会善终。
就算有千万借口,陆云旗是皇帝倚重的不可或缺的人,而她则是皇帝如今的眼中钉。
就如同当初她杀皇帝一般,刀是有刃的,锋利的,要伤别人,总是难免伤到自己。
尤其是面对比自己更强大更占优势的人。
陆云旗捏起一片羊肉,放下刀子捏住她的嘴
“我不会让它们再伤到你。”他说道。
(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边关铁甲冷
他神情木然,语气不容质疑一如抓住的她的那一天那样,从来未变。
君小姐咬住递到嘴里肉,看着他。
肉跟羹汤不同,必须要咀嚼才好。
她慢慢的一下一下的用牙咬上去。
陆云旗在她嘴边的手放开,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
君小姐将肉咽下。
“你说错了。”她说道,“伤人的不是兵器,是人。”
陆云旗看着她,君小姐却不在看他,转开视线漠然。
陆云旗转身继续慢慢的切羊肉,室内安静偶尔有热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在密集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京城之中灯火通明恍若人间仙境,皇宫之中皇帝和太后也团座,看着殿内妃嫔孩子们笑闹为乐,百姓们不管贫富亦是举家欢坐,天南地北一派繁华热闹。
就连偏远的河间府的君子关也被断断续续的爆竹声围绕,远处的城镇村落灯火如同繁星,望去令人在这冬夜里添了几分暖意。
不过很快狂风大作漫天雪飞舞,就算躲在屋子里也似乎感受不到半点热气。
但尽管如此堡下的土房里也挤了七八个人,在穿着旧兵袍的兵丁们中还挤着一个裹着大皮袄白胖的中年男人。
尽管这屋子里属他穿的最厚,他还是几乎将手脚都探进火盆里,似乎只有灼烧的疼痛让他感受到暖意。
“你们这儿的天怎么这么冷啊。”他说道,声音有些发抖,以至于原本就生疏的才学会的北地口音再掩不住浓浓的南音。
几个兵丁笑起来。
“一直这么冷啊。”其中一个说道,将一个酒壶递给他,“我说你这个有钱的老爷,没受过这罪吧?”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接过兵丁递来的酒喝了口,顿时呛的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一块流。
这狼狈让屋子里的兵丁们再次哄笑,不过大家还是很快递给他一碗热茶。
“别觉得我们这是耍你,在这里就得喝这种酒。”一直沉默不语一个中年兵士说道,“大冬天的夜里行路或者探查戒备,没这口酒,倒下去眼稍微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中年男人神情感激又敬佩。
“董甲长将士们真是辛苦了。”他说道,“傅某是真心佩服啊,以前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一次到北地走了一圈,就算是这不打仗也够艰苦的。”
他说着将适才被递过来的酒壶举起。
“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说罢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一次虽然没有上一次那样狼狈,但也是瞬时涨红了脸,眼泪在眼里打转。
一个有钱的娇生惯养的生意人能对他们如此客气,在做的兵丁们都难掩开心道谢举起手里的酒壶。
屋子里的气氛热烈,驱散了寒意。
但董甲长没有喝,神情带着几分阴沉看着这男人。
“我不知道管队大人为什么肯留下你们在这里歇息过夜。”他说道,“依照我们历来的规矩,你们就是冻死了在路上,也不许踏进这关卡一步。”
这话委实说的不客气,但这位生意人脾气很好,并没有羞恼。
“是啊,我们也知道不合规矩了。”他诚恳的说道,“都怪我们地方不熟,乱走,耽搁了路,如果不是管队大人和甲长您爱民如子,我们肯定是活不了。”
董甲长抬手制止。
“哎,不用说我,我可不敢当什么爱民如子。”他说道,“我只爱遵守规矩的人。”
他看着这位生意人。
“你们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许踏出,一旦被发现您或者您的随从乱走,我们可是不问理由当场要诛杀的。”
生意人连连点头。
“晓得晓得。”他诚恳的说道,“您放心放心,我们也不敢乱走的,万一被风刮到金人那边就惨了。”
有兵丁咧嘴笑起来,但又忙合上。
“你放心,只要我们这城堡门不开,就是再大的风,也没人能到金人界,同样,金人也跨不过来。”董甲长说道,对生意人摆摆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玩乐,傅老爷早点歇息吧。”
生意人连声应是,拱手对屋子里的兵丁们施礼。
“那大家新年好啊。”他说道。
兵丁们笑着还礼,看着生意人在一个兵丁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与其说陪同,其实也是看押,看着他走了出去。
“这生意人也真是的,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大过年受苦。”兵丁们笑着议论。
董甲长喝了口酒。
“所以当初国公爷说这生意人可不能小瞧,那也是极狠的。”他说道。
提到国公爷,在座的兵丁们都神情黯然一刻。
董甲长站了起来。
“夜里都警醒点,我们是不分过年不过年的。”他说道,“国公爷说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只要活着,天天就是过年。”
兵丁们都刷拉站起来齐齐的应声是。
..........
..........
夜色越来越浓,雪停了但狂风依旧,让远处的爆竹声变的飘忽。
兵丁们的脚步声变的几不可闻,只有火把交汇让大家看到对方。
“睡个好觉。”
接班的兵丁们对巡查结束的兵丁们说道。
这是最简朴也是最珍贵的祝福。
两边交汇旋即分开,一队火把想堡中营房而去,一队则沿着堡城而上,在狂风中警惕的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原野。
这是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的生活,但纵然是夜深最困的时候,风几乎刮掉眼皮的时候,他们也始终睁大眼一眨不眨。
脚步在城门上踏过,站在其下的人似乎能感受到落下的沙土。
这是一个提灯的兵丁,其他人上了城墙,他则留下来查看一下城门。
其实不用看,门厚重,足足上了三道门栓,就算外边用两根圆木也撞不开。
不过城门的沙土难道不牢固吗?
兵丁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刚一抬头,耳边就听得噗的一声。
这是箭刺入身体的声音。
箭在刺入身体之前还有破空声,但今晚的风太大了,破空声没有听到。
兵丁闪过这个最后的念头,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灯落地而碎,脖子中一只羽箭在灯油腾起的火光下绽开一朵血花,旋即湮灭。
门洞上插着的火把也被打落,有七八个身影从内里的夜色中扑过来,火把被布盖住,残留的光照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裹着皮袄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但眉眼最终一丝狠厉,抬脚踩在火把上,三下两下城门洞陷入一片黑暗。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风里若隐若现,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漆黑的夜色似乎一条巨虫在蠕动。
火把从城墙上向下而来。
“慢。”就在要走下城墙的那一刻,为首的兵丁忽的停下脚,看着黑漆漆的城门,“城门的灯怎么灭了?”
“被风吹灭的吧?”有人说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
为首的兵丁一摆头,一手拔出了腰刀。
其他的兵丁虽然觉得有些没必要,但还是立刻跟随他动作。
“三金?”为首的兵丁喊道,“三金?”
没人回应,安静的令人心悸。
为首的兵丁停下脚步,忽的抬手将火把向前扔去。
夜色里响起一声怪叫,伴着火把的光亮,兵丁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跳起一个人。
火把正砸在他的头上,没有头盔浓密的毛发瞬时被点燃,照着他扭曲骇人的脸。
为首的兵丁的面容也瞬时扭曲。
“金...”他张口喊。
但一支羽箭已经插中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他直直的倒下去,四面响起嗡嗡声,无数的羽箭如雨般穿透狂风。
惨叫声瞬时被风淹没,落地的火把将人点燃,照的整个城门变的明亮起来,也照出其前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手中握着弓弩身上背着长刀腰里挂着短斧,忽明忽暗下面容惨白眼神凶狠,如同下山的野兽看向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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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同时新年也到了,密集的爆竹声在大地上响起,远处村落守夜的村人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似乎听到犀利的号角声,凄厉又急促撕裂了夜空。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这边,就看到天边似乎燃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
火光四起,狼烟滚滚。
.........
..........
隔着滹沱河,北边的地上先是亮起一点星火,旋即便如同荒原被点燃,蹭蹭的蔓延整个大地都亮起来。
站在车上的高出望去,整个滹沱河流域都遍布整装待发的人马。
“时候到了。”
狂风掀起兜帽露出一个男人的脸,正是曾经出现在京城的郁迟海,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谦逊卑微,只有倨傲以及狂热。
“儿郎们,周人的繁华之地已经打开大门迎接咱们了。”
他抬手指向南方。
“去吧。”
万马齐鸣,落地如雷,冰河踏破,如云袭来。
.......
.......
(三更八千三百字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大雾)(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杀敌当奉我为先
绍泰元年,新年的气氛顿消。
为了求个风调雨顺新年新气象,年前皇帝与众臣认真的商议了一个月下旨改元绍泰,谁也没想到这改元后的第一天迎来的是金人突袭君子关。
由金英武亲王拓跋泰领三万兵马从君子关,沿着滹沱河浩浩荡荡直入河间境,同时大鹏王拓跋乌领兵三万余人,从霸州张家寨攻入长丰镇作为后援。
而在更远处,数万金兵正在越过保州的长城口。
一时间,定州祁州河间烽火四起犹如地狱。
河北东西两路兵马急动,兵部传令各地总兵再次领军入援。
京城戒严。
正月里半点新年的气氛也无,街上不时有疾驰的驿兵疾驰而过。
街道上虽然还有不少人走动,但不像以往过年那般熙熙攘攘接踵摩肩,驿兵不用甩鞭子呵斥就一路畅通。
“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是议和了吗?”
“早就说了金人根本就不可信。”
“这下惨了,成国公跑了,清河伯能不能打得过金人呢?”
“你们东西收拾了吗?跑不跑?”
“没事吧?不是说已经拦住了吗?”
这是街上人们见面相互之间谈论的话题,紧张不安但并没有慌乱,大约是去年刚经历过战事,有惊无险。
民众们尚能安稳,一多半是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战事情况,对于皇帝来说,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
“...金人说是我这边的军民抢夺他们民众的牛羊...”
“....这是胡说八道...”
“...非也,说是被朝廷催缴岁贡...”
“...荒唐,谁催缴他们了...说起来岁贡还没给呢....”
“...金人本就奸诈不可信,当初就不该议和...”
“...这要问问黄大人了,金人可有给你什么说法....”
皇帝啪的一声打在几案上,大殿里的嘈杂吵闹顿时安静下来。
“朕不想知道他们出尔反尔!朕也不想听是谁的错!”他喝道,“朕现在就想知道,拦住了没有?”
殿内沉默一刻。
“请陛下放心,北地大军已经分三路截击金兵,另有山东山西总兵入援赶到河北两路,必将能将金贼剿杀。”
无可奈何之下,兵部的官员只得站出来说道。
但一向朝臣们说什么就听什么的皇帝,此时却是冷笑。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说没拦住?”他喝道,恼怒又悲愤,“你们这些废物啊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兵部官员抬起头。
“陛下,这都是因为清河伯调动布防,导致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他咬牙说道。
“刘大人,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下便有其他官员站出来愤怒的反驳。
皇帝也冷冷看着这兵部的官员。
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
这两条不够吧,其实还有另外一条原因吧?
成国公朱山被卸兵权,这才是他们心里要说的话吧?
皇帝面色羞怒交加。
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你们的错,这是清河伯的错。
“告诉清河伯,朕要他给个交代。”他冷冷说道。
如同先前一样,没有什么结论的一通吵闹后官员们退朝,继续焦急的调兵遣将等待消息。
黄诚的脸色也很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金人就打进来了?”他问道。
“大人,一直瞒着没说,最初应该是有奸细内应打开了君子关的门,让金人悄无声息而入,君子关守军猝不及防被斩杀殆尽,如果不是不知道那个守兵以己身点燃烽火,河间府受到消息还要晚呢。”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黄诚骂了一声,但又若有所思。
“好好的怎么会有奸细?”他说道,忽的转头问,“朱山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官员们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事到如今必须,满朝的文武都将矛头指向议和指向对成国公的治罪,而主导这一切的是皇帝和黄诚,皇帝肯定不会认错,那倒霉的就只有黄诚了,黄诚倒了,他们也没好下场。
这时候,必须有个替罪羊。
而身负谋反之罪逃匿的成国公再合适不过。
“臣这就让清河伯查。”一个官员整容说道。
看着官员们领命而去,黄诚眉头稍微展开些许,走到马车前看着接过来的小厮。
“去联系一下郁迟海的人。”他低声说道,“我要个交代!”
小厮低声应是,扶着黄诚坐上马车。
..........
..........
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响起号角声,同时马蹄踏踏,一队队的金兵似乎从荒野下冒出来,汇集一片直向前方的一座城池。
马蹄声,啸叫声,身后红白大旗如海。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足有几千人,皆是重甲精兵,带着骇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前方的城池似乎空寂沉默,近前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无数死尸,城墙上也留下攀爬的痕迹,很显然它已经承受了几次进攻了。
城池并不高大,还有些残破,随着马蹄震动整个城墙也如同老人一般喘息起来。
金兵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前方紧闭的城池忽的打开,奔出一队队兵马。
这场面让金兵吓了一跳。
攻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主动出城迎战的周兵。
疯了吧?
这还没完,冲出来周兵队列变动露出其后一辆辆盾车。
从来没听过用盾车来阻击骑兵的....
金兵们想到,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尖利的呼啸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如雨般的长矛,带着火光而来。
迎面的骑兵瞬时被射穿,不只一个,还是一串,同时又有石弹飞来,伴着轰然火光四起,整个城池前瞬时如同人间地狱。
惨叫声入耳,烟火入目,让后方大营的金兵面色骇然。
“这肃宁是哪支军驻守?”金营中响起喊声,“怎么连攻三次都攻不下,且还敢应战。”
伴着问询金人的几千骑兵已经被击退,幸存的纷纷回逃,而在他们身后是逼近的随着行进变幻阵型的周人骑兵。
骑兵更有长枪旗帜林立,其中一个大旗格外的醒目。
“是青山军!”一个金将色变喊道。
这个名字入耳原本还维持肃然的军阵顿时一阵骚动,马儿也似乎听懂这话,发出嘶鸣踏地不安。
这让坐镇其中金将有些恼怒。
“一个青山军而已,能有多少人?”他喝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后方不远还有英武亲王大军支援。”
是啊,这话让骚动的军阵渐渐平复,但下一刻就见前方的城池上伴着尖利的呼啸声绽开一朵朵烟花,红橙黄绿不一。
这又是什么?
金将有些怔怔,都这个时候了,这些周兵还在庆贺新年吗?
“大人,大人不好了,四面有周兵来了。”有哨探急报。
四面?
金将上车向四周看去,果然见四面原野上烟尘滚滚,旗帜林立,密密麻麻的军阵向这边而来。
肃宁这边驻军是不少,但这些驻军很少协同作战,更别提当一个城池被围攻时主动出城来支援。
这次是怎么了?
战鼓声从前方的城池传来。
而这不仅仅是迎战的战鼓,金将站在高处看得清楚,随着战鼓,四面涌来的周兵也开始变幻阵型。
虽然有些凌乱,有些生疏,但勉强之中形成的阵型也带着肃杀之气。
这样子是要将他们围歼?
这种事一向是他们常做的。
金将又惊骇又愤怒,在高台上举起了手里的大刀。
“迎战。”
号角四起,战鼓声裂,厮杀震天。
..........
..........
肃宁的厮杀远在北望关的兵将们不能亲眼看到,但无数人关注着。
火把将整个关堡照的如同白昼,几乎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清河伯站在舆图以及沙盘前,或者沉默不语,或者来回踱步,身边的将官们不敢大声说话,或者低声交谈或者轻手轻脚的进出。
外边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捷报捷报。”传令兵声音嘶哑的喊道,一头撞进来跌跪在地上。
清河伯如同一盆水浇醒眉眼犀利的看过来。
“哪里?”他喝道。
“肃宁关。”传令兵喊道。
屋子里顿时一片惊喜的低呼,就连清河伯也握住拳头用力的攥了攥。
“就知道青山军肯定能守住。”有将官说道。
清河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听到这句话神情又有些复杂。
不过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肃宁守住,我们的形势就缓解了。”清河伯说道,“那接下来就该我们进攻了。”
他说着站在沙盘前,将官们也忙围过来。
晨光投入营帐中,火把反应让人有些眼昏,兵丁们小心的逐一熄灭。
........
.........
彩旗挥动,号角而起,这是停止追击的命令,前进的军阵停了下来。
伴着军阵停下来,一阵阵欢呼在晨光初显的大地上响起。
冬日的晨光凛冽,每个兵丁的脸上又红又白,身上也满是血迹,但他们都眼神明亮欢呼雀跃。
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更有大战得胜的激动
号角声再次响起,看着挥动的彩旗,兵丁们立刻站直身子下意识的摆动脚步,变幻阵型,开始收集战利品和牺牲的兄弟们。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围攻金兵,且还将他们打的落荒而逃。”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是啊,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出战。”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他们低声说话,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伴着兵士们的呼声,二人抬眼看去,见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还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穿着战袍带着厚厚的帽子,脸颊上各自一片浅浅的疤痕,不过在战场可没人注意这个。
赵汗青在他们面前停下,背上的弓弩还带着血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两个将官对视一眼,恭敬的对她略一抬手。
他们的职位比赵汗青高的多,能如此主动施礼已经是很大的敬意。
“我说过,大家听我的,我不会让他们去送死。”赵汗青不再看他们,而是看着四周大声说道,“但是这一次,依旧有一支军没有听号令出城,既然他不听从我的号令,那么我也不会把他当同袍。”
这是小女子耍脾气吗?两个将官对视一眼。
逻辑好像不太对,大家不应该听你号令吧?清河伯说是让你来协助大家练兵,但不是让你当统领啊,怎么成了都要听你的号令了?
“没错啊,行军打仗要军阵,她教授的我们,到时候军阵变幻可不是听从她的战鼓嘛。”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能保命且能打胜仗的军阵,大家还是要听的。
“...我们一定要守住肃宁关,所以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每支军都分配一辆炮车和一辆弩车...”
小女子清亮的声音回荡。
两个将军顿时一个机灵,哪里还管什么她该不该耍小孩子脾气把不听话的人不当同袍。
这炮车和弩车多厉害大家是亲眼所见,如果能分得一个真是如虎添翼。
战事是最消耗的兵士,没有哪个将官愿意看到自己的兵力损耗厉害,所以竭力的要装备要兵器。
这青山军竟然还舍得把这种神兵利器分给他们。
这完全是当手足看待了。
战场上这是生死之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周欢呼声轰然而起。
赵汗青纵马原地踏步,视线扫过诸人。
“同生同死!不惧不退!”她举起弓弩高声喊道。
“同生同死!不惧不退!”
呼声铺天盖地席卷。
李国瑞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从这一刻起,肃宁关青山军是老大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谁当罪
“是我的汗青啊。”
君小姐说道,脸上浮现笑意。
陆云旗递到她嘴边的勺子停顿下。
“那位姑娘很厉害。”他说道,“当时整个肃宁关的兵马都听从她的调遣。”
“她赤子之心,没有任何杂念,要她杀敌她就记这个。”君小姐说道,“生死不惧。”
陆云旗捏住她的脸颊,将一勺汤饭喂进去。
“行了,我自己吃。”君小姐微微转头要甩开他的手说道。
陆云旗收回手,只用勺子喂她。
“陛下很高兴。”他说道。
君小姐哈的一声笑了。
“高兴?”她说道,一脸的嘲讽,“他还有脸高兴!”
陆云旗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君小姐接着说道,被绑在在身前的手紧紧握了握,“因为他愚昧无知,驱逐忠臣良将,任用奸党废物,金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袭击,是因为金人也知道没了成国公的北地有机可趁。”
陆云旗认真的搅动汤羹舀起一勺。
“你以前不说这些。”他说道。
那时候他讲外边的事给她听,她从来没有评价过什么,只当做一个笑话热闹一停了之,她跟他说的是家里的事,今天看了什么书,写了多少字,新养的花开了。
是现在变了吗?
“不是,我从来没变。”君小姐看着他,带着几分倨傲摇摇头,“只是你认识的我不是真的我。”
嫁给他的九龄公主是落魄的公主。
是奉命,是无奈,是顺从,是麻木,就像剪断了翅膀的鸟,从地上挖起的花。
他不认识真的她,也是因为她不让他认识,是因为他不配。
陆云旗看着她的神情,笑了笑。
“要凉了。”他说道,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君小姐一口咬住。
“不知道那个皇帝还能不能吃下去饭。”她咬牙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清河伯查证君子关的官兵是受了他人指使打开了城门。”他说道。
君小姐一愣。
他人?
能指使君子关官兵的自然是他们信赖的人。
清河伯这话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想到。
他分明是指成国公是奸细,君子关的官兵已经都死了,死无对证。
那些官兵战死捐躯,却还要被栽上这样的污名。
君小姐牙将勺子咬的咯吱响。
“懦夫。”她说道。
.........
.........
皇帝将面前的汤碗一饮而尽,放下来脸上微微出汗,显得容光焕发。
“替朕多谢太后。”他对内侍说道,“待朕忙完了去看看太后。”
内侍连连躬身。
“陛下能吃饭了,娘娘就放心了。”他们激动的说道,“娘娘说了,陛下可要千万保重龙体,万事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皇帝点头应声是,一面看向殿内。
“你们也要记得太后的叮嘱。”他说道。
殿内坐着十几位官员,此时也都在进食,闻言都俯身应声是。
“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皇帝说道,“寝食难安。”
“陛下辛苦。”宁云钊说道。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闻言也没人再目视他。
“陛下辛苦。”他们跟着说道。
“但是,如今的形势依旧不容松口气。”皇帝又说道,将擦嘴的锦帕放下。
内侍们立刻将桌子撤下去,人也都退了出去,殿内重新恢复了议事。
“主要是金人来的太突然,大家一时措手不及,并不是挡不住。”一个官员说道。
这话真是说的可笑,就好像以前金人打来还给你特意打声招呼一般。
有不少官员的嘴动了动,但想到前些日子有几个官员因为吵闹指责不该议和不该轻易的更换将帅,被皇帝以扰乱军心民心之名下了牢狱,大家都又将话咽回去。
听到突然二字,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朕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成国公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说道。
“陛下,他已经意图谋反,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黄诚说道,“说起来当初就有人说过,明明说要议和让撤兵,成国公却跑到金人的易州去,谁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就是跟金人谈好了。”
皇帝啪的将奏章打在几案上。
“他怎么能这样做?朕哪里对不住他?”他说道,说到这里又神情悲愤,“就算朕对不住他,他对朕不满,也请看在先帝和太子兄长当年对他的恩遇上,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他说着站起来。
“你们去问问他,他到底要朕怎么样做?只要能换的大周太平,朕,朕给他认错。”
“陛下,不要说这种话。”黄诚肃容说道,上前一步,“对这种小人,仁善对他们是没用的,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是啊,对付这种贼子,就必须狠狠的击退。”其他官员也纷纷说道。
在一番劝进言后,皇帝情绪恢复,叹口气。
“朕是实在不忍看北地百姓生灵涂炭。”他说道。
“请陛下放心。”黄诚说道,“清河伯已经北上,击退侵入河间的金贼。”
他说着示意兵部的官员,官员上前在一旁展开的舆图上指点给皇帝看。
“.....就在昨日送来消息,保州的金贼已经退回绪口,霸州的金贼也正向长丰退守。”
“....三路大军已经集结,必将金贼一鼓作气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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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虽然已经立春,但北地依旧冰天雪地,一片苍凉。
鼓声忽的在天地间响起,这是点将鼓,一时间兵马齐动,很快城外万数人马云集列阵,各色旗帜军服点缀的大地上,肃穆又绚烂。
营帐里,清河伯身上披着一副厚厚的铠甲,甲叶陈旧,身后的大氅染着斑斑血迹。
“如此,众将听令,分兵四路,将金贼赶出我境。”他说道,声音虽然算不上洪亮,但双目凌厉威严。
帐下肃立着十几位将官,闻言齐声应和。
但有一个将官只是动了动嘴唇,神情忧虑。
“伯爷。”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站出来,“末将认为,穷寇莫追,金人败退的厉害,以免有诈。”
他这句话说出来四周的将官没有什么意外,就连清河伯也神情平静,很显然这话不是他第一次说。
“杨总兵。”清河伯说道,“你的思虑很周全,这些日子各方哨探已经去探查密切注意金人是否异动。”
杨总兵点点头,神情有些讪讪。
“伯爷,末将不是贪生怕死。”他说道。“只是这金人的战术不容小觑,他们兵强马快,最善于突袭急攻。”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清河伯看着他的视线转冷,心里不由苦笑一下,还是说错话了。
清河伯一向自诩北地元老,最讨厌他们这些人把他当做新人,尤其是不想听到他对金人不熟悉这种说辞。
杨总并垂下头。
“伯爷自是最知晓的。”他补充一句说道。
他当然知晓,他也要让天下人知晓,他邹江当得起北地的功劳,他邹江本应该是清河公。
清河伯没有再看杨总兵,抬手将长刀一挥。
“金贼横行杀我百姓毁我家园,凡我大周子民,都当同仇敌忾杀贼报国。”他说道。
帐下将官们纷纷振臂。
“杀贼报国。”
这喊声传出去,很快城外兵马亦是振臂高呼。
“杀贼报国,杀贼报国。”
一时间席卷大地,气势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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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连的好消息,出了正月的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比往日还热闹,人们似乎要将正月里缺失的喜庆热闹都补回来。
纵然有官家的护卫开道,黄诚回到家的时候也比往日慢了很多。
他颤巍巍的下了马车,门口的家丁们涌上来,其中一个靠近递过来一封信。
“老爷,铺子里的信。”他低头说道。
黄诚是有不少产业铺子,但没有哪个铺子会写信给他。
这个铺子是郁迟海的代称。
黄诚一面走进家门一面打开了信。
“我倒要看看这狗奴儿要说什么。”他带着几分恨恨说道,视线落在信纸上却是一愣,“爷爷?”
爷爷?
他在喊谁?能当的起黄诚一声爷爷的可都是死人。两边的家丁们有些不解。
黄诚也很不解,看着信纸上的两个字。
一张信纸上只有两个浓墨写的大字。
爷爷。
爷爷?什么意思?黄诚不由再次念了遍,忽的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涨红,三下两下将信纸撕碎。
“狗奴,竟敢戏弄我。”他骂道,转身抬手,“来人,把那姓郁的狗奴的人都给我就地处死。”
听懂这句话的家丁立刻应声是带着人就向外奔去。
而此时在霸州,被一群兵将拥簇站在城门上的郁迟海忽的抬手算了算。
“哎。”他说道,“乖孙子。”
什么?
他是想他的孙子了吗?周围的将官不解的看过来。
郁迟海被风吹红的脸上浮现笑意。
“接下来,我不用装孙子了。”他继续说道,“你们该当真孙子了。”
说罢抬手一挥。
“儿郎们,敌已经被诱深入,收网捕猎吧。”
随着他的话,两边的将官俯首应声,看着一队队人马向四面而去,站在城门上的郁迟海才转身。
“我也该去看看那繁华之地了。”他说道,接过随从递来的披风大氅,将头脸都包上大步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