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已开始练习
有了皇帝的旨意,朝廷的动作很快,三天之后给君小姐的封赏就下来了。
封赏很是浩大,宣告天下让百姓得知,而且除了金银玉帛,还给了一个县主的封号。
“山阳县主。”
陈七说着得到的消息。
“离咱们家还挺近。”
“那以后山阳县就是我姐的了?”赵汗青在一旁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
“想得美。”他说道,“这只是个封号。”
“那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赵汗青撇撇嘴说道。
柳儿在切了声。
“你懂什么啊,当然当吃当用了。”她说道,“县主是爵位,跟成国公那样的似的,有俸禄的,还有威望。”
“我姐又不缺钱又不缺威望。”赵汗青说道。
看你姐厉害的!柳儿下意识气呼呼的想道,但又回过神,她姐是自己的小姐,自己的小姐当然厉害。
真是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这种夸捧小姐的事明明是她来做的。
柳儿一跺脚看向君小姐。
“小姐你真厉害,都当了县主了。”她眉飞色舞的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似笑非笑。
“县主啊。”她说道,“不错,很厉害。”
一旁安静如同不存在的朱瓒抬起头看她。
县主,帝女封公主,亲王女封郡主,郡王女封县主,她原本是郡主,必然是公主。
曾经的公主被封为县主,对于她来说是很可笑又很悲哀的事吧。
“也并不是啊。”君小姐说道,“也挺高兴的。”
此时她已经回到屋子里,柳儿和赵汗青在院子里不知道拌什么嘴,方锦绣一向不理会这两人,陈七则去德胜昌见方承宇。
圣旨这就要发下来,要谢恩要觐见要与民同贺需要准备的事很多,方承宇和柳掌柜在商议忙碌着。
屋子里安静,院子里人走动,不轻不重的说话声添着热闹又不嘈杂,令人愉悦又安宁。
“公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死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相当于从一个公主变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平民白身,现在又一步一步的得到了县主的封爵。”
她看向朱瓒,挑眉一笑。
“县主都有了,公主还远吗?”
“你可真是...”朱瓒看她这不正经的样子,下意识的习惯性的就要脱口而出,话说一半又猛地咽回去,咬到舌头根,疼的脸有些扭曲,但还是竭力的保持面容肃整。
“......这样想挺好的。”他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喂,朱瓒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她说道,“别这么言不由衷。”
朱瓒视线看向一旁。
“哪有言不由衷。”他说道,“这的确很好啊。”
君小姐眼波微转。
“那是君九龄好,还是楚九龄好?”她问道。
朱瓒的脸腾的红了,旋即又变得青白,眼神羞恼又有些懊恼,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
“你,你有事说事。”他闷声说道,“别这样欺负人。”
君小姐扑哧笑了,又忙忍住。
“那,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问道。
朱瓒怔了怔,适才事情说完大家就散了,只有他跟着走进来。
下意识的跟着进来了。
他的脸再次涨红,要说句什么解释下,但看着这女子似笑非笑的样子,什么解释能骗过她?
朱瓒张张口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君小姐有些好笑又无奈。
“怎么变的娇滴滴的。”她说道,“欺负他,都让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转过身刚要上楼,脚步蹬蹬响,那位娇滴滴的人又走了回来。
“是,我不否认。”朱瓒面色沉沉的说道,“我以前对君九龄不好,就是现在你要问我,对君九龄好不好,我还是可以回答你,我对她不好。”
君小姐看着他摇摇头。
“不,你对我很好。”她说道,“答应的都做到,且真心实意,挺好的。”
“说什么反话。”朱瓒闷声说道。
“没说反话啊,事实都看得到啊。”君小姐摊手说道。
朱瓒看着她。
“总之你认为我前倨后恭也好,怎么样也好,我不否认我就是对你们不一样。”他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点点头。
“我能理解。”她说道,“楚九龄你是认识的,君九龄你是陌生的人,态度当然不一样。”
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又或者她一直这样好说话,只是自己的感觉不同了?
真是....
朱瓒垂在身侧的手攥住又松开又攥住,低头看脚面。
“不过,以后,会一样的,你不要觉得什么两个人什么态度的胡思乱想。”他说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反正,我就是这样了。”
“当然不会。”君小姐认真的说道,“自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君九龄还是楚九龄,我习惯了,你只是还不习惯而已,等习惯就好了。”
朱瓒脚踩着地面拧了拧,哦了声。
“会习惯的。”他说道。
室内沉默一刻。
“要上来坐坐吗?”君小姐看着他问道。
朱瓒哦了声。
“不用了我还是在外边看着吧,消息已经公布了,姓陆的肯定又要打鬼主意。”他说道,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你,你歇着吧。”
说罢转身疾步走出去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笑,慢慢习惯吧。
是啊,慢慢习惯吧,朱瓒站在廊下吐口气。
习惯,还真不好习惯。
她就是九龄公主啊,九龄公主是这样啊。
朱瓒看着天空。
九龄公主是什么样呢?他突然觉得记不起来。
真是令人头疼混乱,不知道该怎么想,想些什么。
事实上自从那一晚起,他明明该想很多事的,但偏偏什么都没有想,不知道怎么想,不知道该想什么。
就跟现在这样,除了咬牙吸气抓抓头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要不要来点药?”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朱瓒一个机灵抬起头,看到柳儿和赵汗青站在眼前,二人神情好奇的盯着他。
柳儿手里还拿着一瓷瓶。
“干什么?”他有些羞恼的说道。
“世子爷,我看你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捶头的,是不是癔症犯了?”柳儿说道,将手里的瓷瓶晃了晃,“这是新做的安神药丸,很贵的,卖给你一颗便宜点。”
朱瓒呸了声抬脚疾步走了。
柳儿对赵汗青撇撇嘴。
“我就说没事的。”她说道,“我家小姐马上不要他了,他失心疯也是正常的。”
赵汗青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没办法想象如果姐姐不要我我会怎么样。”她说道。
听到动静走出来关注这一边的方锦绣翻个白眼。
一群不正常的家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君子重诺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君小姐走出门,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九龄。”方承宇撇开众人走过来,展开手给她看,“你看我穿这样可以吗?”
宝蓝色的衣袍,白玉的冠,腰里挂着赤金坠子,脚下的鞋子黑金云纹,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但又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违和尴尬。
朱瓒一脸鄙夷的将视线落在方承宇的脸上。
少年人面白如玉,笑容如星光。
有多华丽的衣服在这笑容下都黯然失色。
朱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嘀咕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视线已经落到了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笑着认真打量方承宇。
“这不是昨天就选好的吗?”朱瓒轻咳一声,“再换可来不及了。”
方承宇哦了声,带着几分歉意和不安。
“我第一次进宫见皇上,有点紧张,哥哥别笑我。”他说道。
“没事,别紧张,有我呢。”君小姐说道。
朱瓒扯了扯嘴角。
“我哪里敢笑你。”他说道。
“好了,衣服很好,不用紧张。”君小姐说道。
方锦绣和陈七请君小姐说话,德胜昌有德胜昌的庆贺方法,方锦绣的意思是九龄堂自然也要有,准备好的再请她过目一遍,待从皇宫出来民众们肯定都得到消息赶来了。
看着君小姐走去,朱瓒自然要跟上去。
“哥哥。”方承宇拉住了他的衣袖。
朱瓒回头看他。
“什么?”他问道。
方承宇看着他有些怯怯的笑。
“你跟我讲讲觐见皇帝有什么要注意的呗。”他说道。
“昨天不是礼部和内侍的人告诉你了吗?”朱瓒说道。
“我紧张,怕记错了。”方承宇说道。
“你不用紧张,有她在呢,跟着她做就行了。”朱瓒说道,抬脚要走。
方承宇捏着他的衣袖不放。
“九龄是女的,跟我们男的不一样,我还是听听哥哥你的放心。”他认真的说道,“哥哥你常去皇宫,跟陛下也熟悉。”
朱瓒吐口气转过身看着他。
“方少爷。”他说道,“你缠着我干什么?”
方承宇看着他。
“你让我这样做的啊。”他干脆的答道,“哥哥你忘了?”
他说过吗?朱瓒一阵气结。
好吧,他的确是说过。
“那也不对啊。”他说道,“我让你缠着她,又不是缠着我。”
方承宇摇摇头。
“我知道啊,但做起来不能这样做。”他认真的说道,“要想让九龄不烦你,最合适的办法不是缠着她,而是缠着你,九龄是个很礼貌的人,看到你忙,她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说着握手一笑。
“哥哥,你交代给我的事,就放心吧。”
我去!朱瓒瞪眼,这小子!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伸手拍了拍方承宇的肩头。
“小朋友,那件事是这样的,当时是有些事,所以要你帮忙。”他说道,“你也不用当回事,就算了吧。”
方承宇摇头。
“怎么能算了呢。”他说道,“哥哥你这是瞧不起我,我方承宇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的事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你狠!朱瓒看着他点点头,你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装疯卖傻的本事真不错。
方承宇看着他神情坦然的也点点头。
二人正眼神僵持着,君小姐走过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
方承宇刚要说话,被朱瓒拍了拍肩头。
“没什么,我要告诉他见陛下时要注意的事。”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
“你就算了,你的他可学不来。”她说道,对方承宇招手,“来,我们该走了。”
方承宇立刻笑着走过去。
“谢谢哥哥。”他不忘礼貌的道谢。
朱瓒哦了声,看着君小姐。
“我的怎么了。”他嘀咕一句。
“你的太厉害了。”君小姐笑着撇他一眼。
厉害吗?他跟皇帝打交道这么多次,自认为表现的确挺厉害的。
朱瓒忍不住笑了笑,又忙抿住。
君小姐已经笑着拉着方承宇向外而去。
她要是好好的说话,还是挺好的,朱瓒想道,虽然心里也闪过一个她以前也这样说话,但看起来就是不正经,不过这个念头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
说了要习惯现在了嘛,以前的那些事就不要套进来了。
朱瓒轻咳两声挺直脊背跟着迈步。
方承宇转过头。
“哎,哥哥还是别送了也别跟来了。”他说道,“我担心你这样跟着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这小破孩子!真太坏了!
朱瓒面色一僵站住脚。
现在已经不是假夫妻的身份了,再这样一同出入的确容易对成国公不好。
君小姐回过头来。
“你回去吧,不用担心。”她笑了笑说道。
朱瓒哦了声,看着他们走出去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孩子,尤其是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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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不太喜欢孩子,尤其是太过于照耀的女孩子。
此时此刻看着殿内俯身叩拜的君小姐,旁边的内侍捧着的是封赏的文书。
这女子进来之后,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战战兢兢,就算是面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叩拜,仪态也没有半点惶恐。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来过吧。
想到上一次,皇帝的神情更几分复杂。
上一次她因为种痘名声大振而被封赏,这才时隔一年多,她就又一次名声大振,而且得到了县主的封赏。
这女子,够厉害的啊。
要是依照这速度,明年她还指不定搞出什么事,然后封她个郡主公主当当呢。
皇帝靠回椅背上。
不能给她这个机会了。
“免礼平身。”他含笑和蔼说道。
君小姐和方承宇再次叩谢起身。
一个内侍先将君小姐的封赏递过来,君小姐捧住,另一个内侍才上前将另一托盘的封赏递给方承宇。
“另外,朕还给德胜昌写了一幅字。”皇帝含笑说道。
能得到皇帝的赐字,那可是堪比圣旨的。
方承宇和君小姐再次叩谢。
皇帝示意她们平身,两个内侍已经展开了一副卷轴,金地大字写着积善之家。
方承宇神情激动不已。
“祖母看到了一定开心。”他说道,伸手便要接过。
皇帝忽的拍了拍扶手,似乎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
方承宇停下身形,恭敬的垂手侍立应声。
“先皇赐予你家的那个圣旨,不太方便用,如今朕给了你们这个,更便于悬挂且让众人所知,也更合适。”皇帝说道,神情含笑。
这个更合适,意思就是先前的圣旨不合适了。
原来的圣旨啊。
君小姐看着手里捧着的封赏,果然这些不是白给的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放手舍弃
方家的圣旨是很古怪的存在。
来历不知,规格奇特。
方家非文官非武将更不是皇亲国戚世代功勋,圣旨也没有写何事何为,只一句如朕亲临,这规格宛如铁卷丹书。
那可是先皇赐予的如朕亲临啊,如果此时方承宇手持圣旨,别说可以见天子不跪,就算让皇帝做些事,皇帝也是不能拒绝的。
这样的东西自然令皇帝不安,不安到了张口抢夺的地步。
当然皇帝的抢夺很委婉,将先帝的圣旨归于墨宝,这样以孝道之名担忧,又另赐皇帝墨宝,真是仁至义尽合情合理。
端看你如何选择,是感恩戴德还是不识抬举不仁不义。
皇帝的话音才落,方承宇噗通就跪下来。
“小民能得先帝和陛下两次赐字,实在是三生有福。”他说道,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卷轴高高举起,“此福禄太厚重,小民请陛下收回先帝墨宝。”
皇帝有些惊讶,君小姐也有有些意外。
在方承宇进京后,君小姐就将圣旨给了他,方承宇也没有客套接过收起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带着入宫来。
而且还这么干脆利索的献出来。
且不管他是无可奈何也好,还是识时务,先拿回来再说。
皇帝神情几分不安。
“这,这不好吧。”他忙起身,毕竟面对的是先帝的圣旨,“这是先帝赐予你们的,朕怎么好收回?”
方承宇看着皇帝,一脸的诚恳。
“陛下,我年纪小不太懂什么大道理,祖母常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贪心。”他说道,带着几分忐忑,“先帝赐予我们家圣旨,是对我们的犒赏,以及要我们家过好日子,现在陛下也给了我们犒赏,也会让我们家过好日子,我觉得要一个就够了。”
真是孩子气的话,皇帝笑了,不过孩子的话才是大实话嘛。
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
“既然如此。”皇帝轻叹口气说道,“那朕就将先皇的墨宝收回珍藏。”
方承宇俯身叩头。
“谢陛下。”他感激的说道,将手里的卷轴高高举起。
君小姐俯身也跟着下跪,眼角的余光看着内侍取走了方承宇手里的圣旨。
这个让人惊喜又惧怕的东西就此离开方家了,它的到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而它的离开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不过福祸自来相依,既来之则应之吧,君小姐垂目。
“谢陛下。”她叩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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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带着圣旨来?”
离开皇帝的宫殿,走出皇城,身后相送的内侍已经离开,君小姐低声问道。
“是早就预料到这样?”
方承宇更靠近她。
“没有。”他低声说道,“我只是想以防万一。”
君小姐差点失笑。
原来不是对皇帝多么感激尊敬,而是防着呢。
这话可是大不敬了。
君小姐看着方承宇。
离开了皇帝面前,少年人的神情依旧几分好奇以及有些拘束。
但透过他那清亮的眼,君小姐知道他没有半点的紧张不安,来到这里九五之尊这里没有紧张和不安,也就意味了没有敬重畏惧。
他是因为从小生活隔绝不知敬畏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方承宇对她一笑。
“九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他说道,“死过一次,知道死多可怕,然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是啊,虽然年纪尚小,受的苦可是比很多活的久的人都多,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君小姐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其实你不拿出来也没事。”她沉吟一刻,又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舍得?”
方承宇似乎有些不安。
“我不太懂,这圣旨就是皇命吧。”他低声说道,“是皇帝有心赐予才有此命,如果皇帝有心要收回,那么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他看着君小姐。
“没有意义的东西,留着不还,不是福,是祸害吧。”
君小姐笑了。
“你这可不是不懂。”她说道,“你是懂的太多了。”
因为受到她的夸赞,方承宇的脸上绽开笑容。
“方家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福气。”君小姐再次感叹说道。
方承宇摇头。
“应该是方家有九龄,真是福气。”他认真说道,“没有你,哪有我?”
君小姐哈哈笑了。
“别人帮扶只是一时,人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在于自己。”她说道,拍了下方承宇的头,“不要甜言蜜语了,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别人。”
方承宇嘻嘻笑点点头。
“好的呀,九龄说得对。”他说道。
君小姐再次笑了,忽的感觉到一道视线看过来,她的笑容一顿,同时视线里也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皇城外,禁卫锦衣卫肃立,陆云旗在他们身后,却并没有泯然,而依旧格外的显眼。
二人视线相对,陆云旗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格外的深邃。
这不是审视,而是凝视。
审视也好凝视也好,她有什么可畏惧的?君小姐看着他没有回避。
但有人打横站过来,隔开了二人的视线。
“看什么看!”朱瓒看着陆云旗沉声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看着他。
“现在,还不能看吗?”他说道。
现在?现在君小姐已经不是成国公世子夫人了。
朱瓒知道他的意思。
“不能。”他依旧答道。
“理由呢?”陆云旗问道。
“老子不让你看。”朱瓒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理由可以吗?”
陆云旗点点头。
“可以。”他木然说道,“世子随意。”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他陆云旗又有什么干系,不想他抄家灭门的人多了,又如何?
朱瓒看着他,二人僵持着。
“朱瓒。”君小姐唤道。
朱瓒这才侧头看过去。
“走了。”君小姐对他微微一摆头说道。
“你们先走吧。”朱瓒负手站着没动,说道,“接你们的人都在外边了。”
君小姐看向御街尽头,那边已经人头攒动,有人看到了她,立刻响起喊声。
“君小姐出来了!”
伴着这声喊,御街上掀起喧闹,更有锣鼓齐响。
君小姐对朱瓒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和方承宇迎着热闹而去,柳掌柜冯老大夫等人已经带着人接过来,将方承宇手里捧着的卷轴展开,挂上红绸彩绢,安置在彩轿上抬着向前。
“陛下隆恩浩荡!”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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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喧闹皇宫内的皇帝听不到,也不在意。
他看着面前摆着的圣旨长长的吐口气。
“终于拿回来了。”他说道,手抚过发黄的纸卷,神情是无比的轻松,又带着几分畅快,“再把那些也拿回来,方家就可以不存在了。”
他抬起头看向殿内。
“袁宝。”
听闻一声唤,隐没在殿内阴暗处的太监袁宝立刻出来。
“你去吧。”皇帝说道。
袁宝俯首应声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个生意人
德胜昌和九龄堂感谢皇恩热闹了足足三天。
德胜昌如同所有商户那般宣泄喜悦的手段是摆流水宴席,给乞丐撒钱,关庙唱大戏。
九龄堂这里方锦绣决定放药,因为暑热正盛,特意让君小姐配置了解暑驱厄的汤药发放。
君小姐的药千金难求,整个京城都为此喧闹起来,外地不少人都闻讯赶来。
这让君小姐在北地的事迹也更加传开。
“当初在北地,君小姐就是这样施粥的。”
“原来君小姐在北地做过这么多事啊?”
“是啊,真是没想到。”
“怎么想不到?君小姐菩萨一般的人,看到北地百姓受难怎么可能不管。”
“哎,你说错了,现在不能叫君小姐了,要叫山阳县主。”
“县主不好听,要是叫郡主公主还不错。”
“君小姐再挣一个呗,有什么难得。”
街上闲谈笑语热热闹闹,而九龄堂里则安静如常,甚至还有些凝重。
“当天就走了。”方承宇说道,“昨日在客栈歇息,铰了银子用。”
他说的自然是袁宝。
自从得知袁宝留在皇宫之后,德胜昌这边就加派了人手盯着,所以当方承宇和君小姐受封后的当天晚上,就发现袁宝离开了京城。
“给了好处,自然是为了拿走什么。”君小姐说道,“圣旨已经拿走了,那余下的就是...”
她看向方承宇。
方承宇点点头。
“是祖母的秘密。”他说道,说罢又笑了笑,“所以我来之前就说了,我们家最危险不是我,是祖母。”
“家里人手怎么样?”君小姐问道。
方承宇看着她眉宇间的担忧,忙笑着点头。
“这一次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他说道,眼睛亮亮似乎兴奋,“就等着他们动手了。”
“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忙摇头。
“京城离不开人。”他说道,“既然知道根在京城。”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九龄你可不能离开。”
君小姐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齐王,到底做了什么事?
“防身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她看向方承宇,“一路顺风。”
方承宇笑着点点头,起身又停下伸手抱住了君小姐。
“真不想离开九龄。”他声音委屈又不舍。
君小姐笑了。
“怎么能是离开呢,我一直都在。”她说道,拍了拍方承宇的背。
这孩子如今比她都高了,时间过得真快。
到底是不一样,比如一直都在,却不能这样抱一抱。
方承宇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不放。
门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车马准备好了。”朱瓒说道,瞪眼看着方承宇。
君小姐笑着再次拍了拍方承宇的后背。
方承宇却依旧没有放开。
“不想走,不想走。”他说道。
装什么小孩子,真无耻,朱瓒心里骂道。
“那别走了。”君小姐笑着说道。
方承宇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
“那我真不走了。”他说道。
朱瓒翻个白眼。
“那我去军马都退了。”他说道。
人当然没有真不走,军马也不会退,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承宇的车队已经消失在大路上。
君小姐站在高楼的窗边久久未动。
“你也别太担心。”朱瓒的声音在后说道,“事情既然这样,怎么也得去做。”
君小姐轻叹一声。
“也不是担心。”她说道转过身,“就是觉得挺不容易的。”
“人活着本来就不容易。”朱瓒说道,“谁都一样。”
君小姐微微歪头想了想。
“也对,那些想要害人的人,一次次的没能得逞,也是挺不容易的。”她说道。
什么话!朱瓒忍了又忍。
“瞧你这不正经的样子。”他最终忍无可忍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负手在背后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朱瓒在后咧嘴笑了笑又忙忍住,也晃晃悠悠的跟上去。
................
...................
夜色降临的时候,方老太太院子里的灯点亮,丫头仆妇们在院子里肃立。
元氏迈入室内,又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你干什么?”方大太太在内说道。
元氏有些受惊般的忙转过来。
“没什么。”她说道。
方大太太瞪她一眼。
“要是这里也这样戒备,那我们迟早自己先死了,省的别人动手。”她说道。
元氏讪讪。
京城的信已经送来了,方承宇提醒方老太太可能有危险,当年祖父和父亲被害的事也许要再次出现,方家这些日子戒备起来。
事实上自从开始对付宋大掌柜以来方家就一直很戒备。
到如今还有人能潜入方老太太的院子里来,那真是太可笑了。
“我就是有点紧张。”她说道。
“紧张什么。”方老太太从内走出来,摇摇头说道,“他们是想多了。”
方大太太神情凝重上前扶着她。
“母亲,这由不得不想多。”她低声说道,“皇上把咱们家的圣旨收回了。”
“承宇说得对,哪个圣旨在咱们手里的确太扎眼,不是福气还是祸事。”方老太太说道,有些漫不经心。
“还有,他们说的,一个太监的事。”方大太太又沉吟说道。
毕竟袁宝做的事君小姐和方承宇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初宋大掌柜出事时他出现过,又是乔装打扮,只能揣测提醒。
方老太太笑了笑。
“这个也不用担心。”她说道。
自从接到承宇的信,她们都很紧张,但方老太太却似乎没那么在意,若有所思又似乎心不在焉。
这大概跟那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有关吧。
方大太太心里叹口气。
但愿这次是君小姐和承宇杯弓蛇影了。
夜很长也很短,一天又过去了,方大太太一面看着方云绣姐妹报账,一面算着方承宇走到哪里。
“太太,高掌柜来了。”元氏进来说道,神情紧张,“说有客人要见老太太。”
这个时候见客?
是有朋自远方来还是来者不善?
方老太太已经许久不见客,更何况又是现在。
“老太太说要见。”元氏紧张不安的说道,“已经准备出门去票号。”
竟然还要出门。
这是什么要紧的客人?
“我去看看。”方大太太忙说道。
看着方大太太和元氏紧张的走出去,方云绣也有些紧张的看向方玉绣。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问道。
方玉绣翻着账册。
“家里,不是一直都有事吗?”她头也不抬的说道。
方云绣失笑摇摇头。
好吧,的确如此,她低下头也继续看账册。
.........
..........
“母亲,有什么人还是来家里见吧。”方大太太坐在车上,还在劝说,“票号人多不安全。”
方老太太笑了。
“正是因为人多,才安全。”她说道,“他来票号见我,不是别的地方,才是对的。”
他。
方大太太皱眉。
“母亲,这个他是谁啊?”她问道。
方老太太嗯了声。
“是个生意人。”她说道,放在膝头的手里捏着一块小小的玉雕貔貅。
这是适才那生意人托高管事递来的。
这个玉雕她也有一个,当初从丈夫手里和圣旨一起接过的。
.............
方老太太驶向票号的时候,方承宇依旧在路途上。
谢绝了沿途官府的招待,一心要把皇帝赐予的墨宝尽快送到祖宗案前,这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官府们不能阻拦。
方承宇日夜兼程,同时阳城的消息也不断。
袁宝依旧行踪隐匿,没有出现在阳城。
方家风平浪静,没有刺杀暗杀,连个小偷小摸都没有。
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方承宇放下手里的诸多信条。
是不是想错了?
不是要杀方老太太让秘密成为秘密?
那还有什么?
方承宇凝起眉头。
莫非是,秘密的本身?
...................
“老太太,这边。”高掌柜恭敬的引路,指着德胜昌一间待客的房间。
这是德胜昌很普通的房间,所有的生意人来了都会在这里招待。
虽然这个生意人虽然由方老太太亲自接见,其他待遇上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母亲,我陪你进去吧。”方大太太再次说道。
方老太太抬手制止,方大太太不敢违背,只得看着方老太太自己走了进去。
门被拉开又掩上,屋子里坐着的人听到抬起头。
这是一个胖乎乎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如同所有生意人一样,穿着绸布衣衫,未语先笑。
“方老太太。”他起身拱手施礼,“久仰久仰。”
方老太太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初次见面。”她施礼说道,又抬起头迟疑一下,“不知如何称呼?”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却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这真是有些奇怪的对话。
中年男人和善的笑着。
“这个不重要,我只是做事的,老太太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就足矣。”他说道。
方老太太低头应声是,将手里的玉雕貔貅双手捧着递回。
“不知有什么吩咐?”她问道,“要亲自过来?”
中年男人伸手接过。
“是这样的,东家不打算做这个生意了。”他很干脆的说道。
“果然是这样啊。”方老太太没有什么意外,点点头。
“不过老太太放心,你们的生意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我们只是收回余下的本金。”
方老太太应声是。
“您什么时候要?”她抬起头问道。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越快越好。”他说道。
.....
(今日三千字,一更,后续情节修改存稿全部作废,所以接下来会写的慢,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做个决定
临近中元,天气还是闷热。
屋子里站着的丫头们轻轻的摆动着大大的羽扇,将四周摆放的冰盆的凉气扇动,房间内凉爽宜人。
但方玉绣又放下了笔,向另一边的房间望去。
“怎么了?”方云绣问道。
这是今日方玉绣第四次走神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祖母见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方玉绣说道,“祖母看起来...”
方云绣忙向内看去,方老太太在那边休息,隔着珠帘可以看到她歪在美人椅上,本该歇午觉但却睁着眼。
祖母这两日是有些魂不守舍。
“是不高兴吗?”她低声问道。
方玉绣摇摇头。
“似喜似悲。”她说道,“更多的是怅然,这个客人,一定是个旧相识。”
她正低声说着,就见那边的方老太太坐起来。
“来人。”她唤道,“叫高掌柜来。”
方玉绣点点头。
“看来祖母做好决定了。”她说道。
方云绣有些不解。
“什么决定?”她问道。
...........
“太太,太太。”
元氏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不待方大太太抬头就已经凑到她耳边。
方大太太抬手推开她。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她没好气的说道,“有话好好说。”
元氏神情没有羞恼,依旧忧急。
“老太太要开天字地库了。”她压低声说道,“刚叫了高掌柜来。”
方大太太吓了一跳,站起来。
如同所有票号豪商一样,方家的大宅院里也设置了银库,据外界传说,整个方家宅院下都是库房,堆满了金山银山。
这种说法当然夸张,但方家的确有好几个银库,其中天字银库是最神秘的一个。
方大太太嫁进来十几年只知道有天地人三库,地库人库她都进去过,只是这个天字库她甚至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库里的银子都是跟票号汇票账册相对应的,开库就要开账,所以票号也是要动作起来的。
“老太太当年说,这天字库是方家的根本,不到最难的时候绝不打开。”方大太太神情惊异不定的说道,“难道方家的生意到了最难的时候了?”
“不可能啊。”元氏说道,“生意我们都看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方大太太握住了手。
“那就是跟那个生意人有关。”她说道,“也许,是要兑银子了,他的银子存在那里。”
开个银库也不算什么大事。
方大太太又坐下来,她被承宇说的太紧张了。
“过会儿我们去看看吧,开库很麻烦的。”她说道,“最要紧的还是要加强戒备,运银子的时候人来人往别有疏漏。”
对啊,也许暗处的敌人就等着趁乱呢。
元氏应声是,方老太太的安危才是要紧的,银子不算什么。
...............
方老太太要开地库的消息,元氏告诉方大太太的同时,消息也向方承宇送去。
方承宇如同方大太太一样惊讶,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家里有很多生意是长久的合作,但也难免有人半路停下,要撤走所有的银两。”随从低声说道,“开地库的事也常有的。”
“此时此刻,最常有的事反而是最要警惕的事。”方承宇说道,捏着手里简单的条子。
为了最快的传送消息,内容都说的很简短。
来了一个生意人,老太太亲自见了,然后就要开天字库了。
对于一个做生意的人家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们方家不仅仅是个生意人,做的生意也不仅仅是票号这么简单。
“除了圣旨,还有东西在。”方承宇说道,看着随从,“加快速度回阳城。”
还要再快?
这已经是最快了。
随从垂头应声是。
而这个消息不仅送给了方承宇,也送往了京城的九龄堂,这是方承宇的吩咐,给他的消息必须同时给九龄堂。
“银库的东西不能动。”君小姐将信条子按在桌子上,说道,“方家的秘密就是方家的根本,肯定在银库里。”
“那怎么办?”方锦绣说道,“且不说距离远,就说赶回去,老太太能听吗?她知道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你说的危险,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她怎么信?”
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甚至都说不上来是什么危险,更别提指明带来危害的人,袁宝找不到抓不住,而且方老太太似乎对太监的出现根本就不在意。
那就意味着方老太太的秘密里有太监的存在。
她总不能说直觉。
虽然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君小姐沉默不语。
“老太太这个人倔强的很。”方锦绣说道,“当初那些人家来求亲,言语折辱,算计我们的嫁妆,说反正也没有儿子,不如都给了女儿们。”
她很少说过去,说着笑了笑。
“祖母就说,那我们何必嫁女儿,我们招婿,我们这三个女儿就是儿子,分家产的,你们贪图我们家富贵,那就嫁进来啊,我们可是要好好的挑媳妇的。”
“你说什么?”君小姐忽的打断她问道。
方锦绣哦了声。
“媳妇是说笑,祖母羞辱他们的,招婿当娶媳妇。”她说道。
君小姐摇摇头。
“前边一句。”她说道,“分家产?”
这个啊,方锦绣点点头。
“是啊,那时候小弟不是...所以我们自小都是当儿子们养,家里的生意都参与,还准备招婿,家产嘛,当然也可以分了。”她说道,说着又有些怅然。
原来这些事她都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的。
下一刻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
她回过神看着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
“你干什么?”她戒备的说道,“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是你那汗青妹子。”
君小姐噗嗤笑了。
“那你能像汗青那样帮我做件事吗?”她问道。
方锦绣哼了一声。
“那要看什么事了,我可不是什么都做的。”她说道。
君小姐含笑看着她。
“我要你去方家争家产。”她说道。
争家产?我?
方锦绣愕然。
..................
..................
大路上,方承宇的马车疾驰,为了赶路快速,他们减少了护卫,只带着充足的替换用的马。
疾驰中方承宇忽的掀起车帘。
“停下。”他喊道。
这话让众人一阵惶急的停下。
“少爷,可是身子受不了了?”护卫首领紧张的问道。
方承宇面色有些白,但眼神明亮。
“不用急着赶路了。”他说道,捏着手里一张信条,“走慢点。”
啊?又不急了?还要走慢点?
护卫们愕然。
那家里怎么办?
方承宇微微一笑。
“家里,有姐姐们啊。”他摊手说道,仰身倒回车上,舒坦的吐口气,“有姐姐们真好。”
.........
........
放下手里的信条,年轻的小姐叹口气。
“她说什么了?”方云绣紧张的问道。
竟然突然收到君小姐的信,不是给方老太太的,而是秘密的送给方玉绣的。
方玉绣看着她摊手。
“大姐,你看我是不是长的像恶人?”她问道。
方云绣愕然。
“什么啊。”她说道,“她骂你了?”
她们跟君蓁蓁真的好久没有打交道了,难道还记着当初的吵闹?
方玉绣将信条投入香炉中。
“做恶人,一定很痛快。”她挑眉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小姐的要求
方家的宅院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因为方老太太要开银库,开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一向未曾动过的,账册送来的厚厚的一摞,方老太太亲自翻查了四五天,挑出了几笔帐。
接着便是等对方送来装银的车。
德盛昌自然有车,但方老太太只说等对方的车来,又过了好几天车才送来,一看就是新打造的。
虽然这客人的来历始终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猜测来头很大。
“要支走的银子也必然很多。”
“否则用不着动用天字库。”
“说不定整个天字库就是给他准备的。”
“好几辆车呢。”
这样的议论在德盛昌里时不时的响起。
对于伙计们来说,这也是很少见的大事。
虽然议论但这毕竟不影响票号的生意,票号里一切如旧,大家各司其职,有人拿着银票进来,迎客的上前,银票也送进柜台里,但银子却没有如常送出来。
“库里说,封帐了。”伙计说道,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听到这话的伙计们都愣了。
票号里封帐岂不是不做生意了?这怎么可能?
砰砰两声门被推开。
“要封帐?掌柜的怎么没跟我说?”前柜的管事皱眉问道。
帐库的管事握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这个啊。”他说道,“是二小姐吩咐的。”
二小姐?
“二小姐怎么能封库?”前柜的管事愣了。
帐库的管事将茶杯放下,放出清脆的一声。
“哟,老魏你这是说二小姐不管事?”他说道。
二小姐当然管事。
先不说方承宇没有病好之前,两个小姐就在票号做事,方老太太完全把她们当做男儿培养,就算后来方承宇接管了票号,两个小姐也不仅没有回家且掌管的事宜越来越重要。
票号的出银库就一直在二小姐方玉绣手里。
有她的印章甚至不需要方承宇经手。
前柜的管事神情凝重。
“二小姐为什么要封库。”他问道,“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帐库管事摇摇头。
“为什么不知道,我们只是听从二小姐的吩咐。”他说道。
我们。
前柜管事的脸绿了。
“你的意思,该不会所有的票号都要封帐了吧?”他结结巴巴说道。
帐库的管事摇摇头。
“当然不是。”他说道。
前柜管事松口气,但下一刻帐库管事的话又让他憋红了脸。
“只是二小姐手里管的票号。”他说道。
那也不少啊!单单泽州就不下十个呢!
票号突然不兑银子,德盛昌自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事,就连方老太爷方大爷死的时候都没有。
“这事可就闹大了。”前柜的管事说道。
二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家里人都知道吗?
家里人并不知道。
方老太太忙着天字库的事,方大太太一向对两个女儿放心,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外边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不少人围堵了票号。
“说什么胡话呢?”方大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封库,老太太也没有啊。”
“太太,你们当然没有,是二小姐。”元氏跺脚说道,“不止二小姐,大小姐也闹了,让账房把账本都封了。”
方云绣一直管着账册,她的确能做到封帐。
方大太太眨眨眼,觉得有些想笑。
“我怎么听不懂?”她问道。
“掌柜的们也听不懂啊,以为是家里的意思,也没人敢来问。”元氏说道,“拖到今日了,实在扛不住了,这事情可就真闹大了,所以才跑来问,门上的人竟然还奉了二位小姐的命令给拦住了。”
竟然这样?
方大太太的面色渐渐沉下来,这件事,好像不是玩笑。
“也多亏她们拦下,外边的管事掌柜们觉得事情不对,这才想办法递了消息进来。”元氏急急说道,“要不然咱们还被瞒着呢。”
方大太太一拍桌子。
“叫她们来。”她喝道。
元氏赶着仆妇们去,不多时仆妇就回来了。
“两位小姐去老太太那里了。”她们说道,神情不安,“好像吵起来了。”
“肯定老太太也知道了。”元氏忙说道。
方大太太再不迟疑带着元氏就疾步向方老太太这边来。
刚进院子就听到内里摔茶杯的声音。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方老太太大怒,看着眼前坐着的两个孙女。
方云绣立刻就站起来,神情不安,面色红红白白。
但方玉绣依旧安稳的坐着,神情平静,手里还端着茶。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闹了大乱子了。”方老太太气道。
封帐,不兑票,一个票号只有在遇到银钱短缺无法周转的时候才会做出这种事,德盛昌这么大的票号,突然做出这种事,肯定引起了无数的关注。
尤其是这个时候,最要避免别人关注。
这两个丫头,是疯了吗?
“你们想什么呢?”方老太太问道。
方玉绣将茶杯放下。
“祖母,我们想的很简单。”她说道,“就是想要个保证。”
“要什么保证?”方老太太问道。
“祖母,你以前可答应过我们,我跟姐姐当男儿养,那这家产我们也有一份吧。”方玉绣说道。
家产?
这是要,争家产吗?
方大太太听得愕然,又觉得荒唐,还有些恍惚。
这千防万防外边人闹事威胁,结果自己家里人闹起来了?
还是两个女儿?
“放肆!”方大太太再也忍不住,疾步进门喝道。
元氏则忙驱赶廊下院子里的仆妇丫头。
但已经晚了,夏日窗门大开珠帘纱垂将内里的话都传了出来,丫头仆妇们面色惊骇,随着元氏的驱赶都退了出去,但元氏知道立刻家里就要传遍了。
两个小姐要争家产,这真是想都想不到的荒唐事。
这叫什么事啊。
元氏伸手拍着胸口。
“这有什么放肆的。”
面对母亲,方玉绣依旧冷静自持,如同她一贯的性格。
比起方云绣的木讷,方锦绣的粗莽,方玉绣是最聪慧机敏的一个,也是方老太太方大太太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只是以往看来的聪慧机敏,此时此刻却显得冷清少了一些人味温情。
方玉绣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眼神清冷。
“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但也得在商言商,我跟姐姐这么多年为家里为票号做的事不少了吧。”她说道,“这眼瞅着弟弟也大好了,如今又得了朝廷的封赏,我们方家也算是苦尽甘来,弟弟年纪不小了,我们年纪不小了,这接下来就该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如今家里有弟弟,我们也不好说留在家里招婿,这要是嫁人了,那票号算不算嫁妆?”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看着她,神情愕然。
“玉绣,你怎么想的这些?”方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问道,神情带着几分探究,“是谁教你的?”
要不然,怎么突然好好的孙女就变成这样了?
方玉绣靠回椅子上。
“祖母,当然您教的。”她拿过扇子轻轻的摇动,“您当年跟您娘家,跟我曾祖父家争家产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们方家的女人可不能感情用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的事上可是六亲不认的。”
方老太太面色铁青,伸手指着方玉绣,要说什么又一口气上不来,噗通一声坐回椅子上浑身发抖。
“母亲。”方大太太扑过去。
门外的元氏再也不敢听了,喊着快请大夫来,自己急忙的冲进来。
丫头仆妇挤满了屋子,喊得叫的,方老太太的院子里瞬时陷入混乱。
方玉绣依旧安坐在椅子上。
“你可真狠。”方云绣脸色惨白的低声说道。
方玉绣哦了声。
“我们方家的女人,就是要狠嘛。”她说道,“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方云绣看着被围着的方老太太,再也忍不住跺脚上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带着几分不安忐忑审视方玉绣。
“你,你不会是真的这样想的吧?”她迟疑下低声问道。
方玉绣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热闹渐渐起
方家的大宅陷入混乱,北留的宁家大宅安静如常。
这安静甚至有点冷清。
宁大太太将手里的茶重重的放下,让面前回话的仆妇吓得抖了抖。
“怎么不参加?我们宁家做不起灯山还是不敢做啊?”她说道,“他们问什么问?去年我们十五怎么做的,今年当然还怎么做。”
仆妇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宁大夫人长长的吐口气。
快要八月了,十五的灯节也要准备了,县里却来询问宁家还准备灯山否,真是令人恼火,这种事难道还用问吗?但凡是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做的,且他们宁家从来都是头一份。
宁大夫人也知道县里为什么来问,自然是因为宁炎被罢免的事。
想到这里让宁大夫人更加恼火。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宁大夫人的视线落在桌子上,两封拆开的信让她神情稍缓,一封是宁云钊的信,一封是宁二夫人寄来的,信上都提到了同一件事,就是宁云钊不仅没有收到宁炎贬官的牵连,反而越发的受皇帝看重,消息说年前就要升一级了。
如果只是宁二夫人信里这样说她将信将疑,会觉得是在安慰她,但宁云钊也这样说,那就没有疑虑了。
她的儿子才不需要说话来安慰人,她的儿子只靠真正的做到某些事来安慰人。
看吧,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知道他们宁氏依旧是位高权重的宁氏,她的儿子也将成为宁氏的顶梁柱。
宁大夫人满眼的自豪,但又想到一件事神情有些黯然,轻叹一口气。
只是建功立业有了,这成家始终未能如愿。
她拿起宁二夫人的信,宁二夫人在信上写了又提了好几家亲事,家世门庭对方小姐的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然而宁云钊都回绝了,并请宁二夫人暂时不要再给他说亲事,想要等一等。
为什么等一等,宁二夫人没有明说,但却提到了那位君小姐回京城。
哪个君小姐啊,宁大夫人也听说了,前一段成国公宣功天下,就提到了这位君小姐,她竟然成了成国公的儿媳妇,在北地率兵救民打仗。
这么大的事方家在阳城自然更加渲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大家眼中的这位君小姐简直无所不能的跟神仙似的,谁还记得当初那个粗俗闹出那么多笑话的孤女。
她也都快要忘了,但很显然儿子忘不了,尤其是现在宁二夫人说原来跟成国公家的亲事也是假的,已经被皇帝表彰清白了身份。
又是假的,这女子的亲事都假了多少次了,还有真的吗?
倒是有,当初跟宁云钊的亲事是真的。
宁大夫人摇摇头,又有些怅然出神,为了这一个女子,女儿早出嫁且被婆婆拘着不让回娘家,儿子也这么大了亲事不成,这个家变得有些零落孤寂。
当初的事,是不是有些后悔?如果那时候认了亲事,现在说不定小孙子都有了,而且这神医也好北地夸功也好,是不是都是他们宁家的了?那现在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夫人夫人。”有仆妇走进来,打断了宁大夫人的出神,“城里可热闹了。”
宁大夫人嗯了声。
“什么热闹?”她意兴阑珊的问道。
“德盛昌出事了。”仆妇说道。
“我恍惚听说了,是没银子了?”宁大夫人说道。
有点家世的人家在票号都有生意,虽然当初因为退婚的事宁大夫人扬言宁家不再跟做生意来往,但随着君小姐神医扬名,宁氏族内不少人或明或暗的继续在德胜昌存银子兑银子,据说能沾沾神医的福气,宁大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银子的事自来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德胜昌这突然的不能兑银子自然引起了喧哗,宁大夫人也听说了。
据大家猜测是前一段君小姐在北地打仗救民耗尽了方家的钱财。
“打仗是最耗费钱财的。”宁大夫人说道,“朝廷还耗不起呢,一个方家真是自不量力。”
仆妇忙摇头。
“不是的,夫人,不是没钱了,而是方家闹起来了,两个小姐要争家产了。”她眼睛亮亮的说道。
宁大夫人愕然。
“两个小姐争家产?”她问道。
“是啊,说是当初方老太太答应了的,说把她们当儿子对待,分家产,现在方家少爷身子好了,方老太太不认账了,两个小姐就闹起来了。”仆妇说道,虽然消息传出来只是只言片语,但广大百姓有足够的想象力将事情补全。
家族秘辛家产纷争一向是大家最喜欢看的热闹。
当年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死之后,方家跟本家和亲家之间纷争闹的让整个阳城的百姓都茶不思饭不想,天天蹲守看大戏,还天天有人人因为意见分歧打起来,就好像争的是自己的家产一般投入。
如今方家有了男丁,还以为不会再有争家产的戏,没想到没了外人,自己家的姐妹争起来了。
“方家的女人,也真是...”宁大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亏她们做得出来。”
“哪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方家得多少钱啊,两个小姐又是一直管着生意的,到时候嫁人,嫁妆再多,哪里比得了能生钱的钱庄。”仆妇挤眉弄眼说道,“方老太太多厉害啊,她养出的孙女,比她能差得了。”
这夸赞的厉害可不是什么褒义,方老太太的确厉害,当初为了钱财对自己的母亲都能骂打骂杀。
宁大夫人摇摇头。
“真是商人重利无情。”她说道。
这方家的女人真都是疯子,适才因为当初的事一丝的后悔也顿时烟消云散。
宁云钊一时陷入情迷而已,时间久了总会淡去,但招惹那种疯狂的女人一家可是一辈子的事。
宁大夫人拿起一旁的佛珠闭目养神起来。
而此时的阳城大街小巷都已经热闹非凡,一间德盛昌票号大门紧闭,但这也无法阻碍门前聚集的民众闲汉。
“东街的票号开了。”有人带来最新的消息。
这让聚集的民众顿时沸腾。
“那里不听两个小姐的话吗?”
“方老太太看起来是怒了。”
“肯定要怒啊,这叫什么事啊。”
“也不能这么说,两个小姐也是委屈,从小就做牛做马的,还不能出嫁,说要招赘,拖到这般年纪,难道就这样白白的被打发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服。”
“女子女子,哪能争家产,这家产本就是男儿的,方少爷高兴给她们多些嫁妆是他大方怜惜长姐,不给,那也是天经地义,来抢真是有伤风化。”
“哟,当初方少爷瘫在后院废人一个的时候,怎么不怜惜他长姐们辛苦做工呢?”
门前的民众越说越热闹,还有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掳袖子要理论理论,吵的街上比过年还热闹。
“真是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啊。”有一个看热闹的老汉在街边摇摇头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话音落听得身旁也有人哼了声。
老汉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中年胖男人,穿的绫罗绸缎,慈眉善目,只不过此时脸上的神情很不高兴。
“荒唐。”他拂袖说道,转身走开了。
这也是个富贵人家,大概是见状担心自己家的子女或者想起当初自己经历的过的家产纷争吧。
富贵人也有富贵人的烦恼啊,老汉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
富贵人拐进了一条巷子,脸色更阴沉。
有两个随从悄无声息的从后跟上。
“老爷,怎么办?”一个低声问道,“现在还装车吗?”
“现在装个屁。”富贵人回头低声喝道,“这么多人看热闹,万一被发现了,你我都是死。”
两个随从垂头。
“那袁大人那边还等着...”一个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富贵人神情几分畏惧。
“方老太太这个废物,不会连两个小孙女都对付不了吧?”他又恼火又带这几分暴虐,“去,告诉她,我可没功夫等她好言好语的抚慰她的好孙女们。”
随从低头应声是,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
相比于外边的热闹,方家大宅里气氛凝重。
“你们是不是糊涂啊?这将来能少了你们的吗?”方大太太带着疲惫说道。
这几日火也发了好话也说了,方云绣和方玉绣始终油盐不进。
方云绣低着头神情不安,似乎自己也不想这样,是的,她的确不想,然而却又一味的听方玉绣的。
也不知道该说她没主意还是太一根筋。
方大太太懒得再理会她,如今最大的问题的是方玉绣。
“母亲,将来是将来,谁能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方玉绣说道,不急不恼,神情平静,“还是现在说清分好的好。”
方大太太吐口气。
“说好就好好说,你先把库都开了,帐放了。”她说道。
说起这个她就再次急的眼黑。
自从方承宇接过生意后,她和老太太就都放了手,德胜昌只认方承宇的印鉴和命令,而方玉绣云绣的权利又是方承宇许下的,如今方承宇还在路上未归,以至于她们竟然解决不了这场面了。
“有什么话咱们自己家好好说,何必让外人看笑话,这有什么好的?”方大太太说道,“玉绣,你不是这糊涂的孩子啊。”
方玉绣笑了笑刚要说话,门外响起元氏的喊声。
“老太太派人来了。”
这声音竟然有几分惊恐。
方大太太隔着帘子向外看去,见院子里走进来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手里拿着棍棒绳索。
她只觉得心跳一停,人也站起来。
“你们惹恼你们祖母了。”她颤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祖母是什么脾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家门关不住
说起来德盛昌是靠曹家在山西票号打开局面的。
曹家就是方老太太的娘家。
最初的时候德盛昌票号跟曹家的生意有很多来往,也有不少曹家的人在德盛昌的票号里。
后来曹家日渐式微,方家越来越盛,后来方老太爷方大老爷突然离世,方大太太怀的尚且不知男女,曹家的人便动了心思,想着把两家做成一家,曹家觉得这也是对方老太太这个外嫁女的帮助。
毕竟那时候山东的方家本族也来闹了。
结果方老太太断然拒绝,不仅如此,还大肆的清退德盛昌曹家的人,追讨欠款,这其中就有她的亲兄弟们。
逼的几个兄弟不得不变卖家产,方老太太的娘那时还在世,七老八十的年纪跑来跟女儿求情,扬言如果不从就先打死她。
方老太太看着堵着门闹得母亲,拿过护院手里的木棍毫不迟疑的就打了过去。
“敢抢我钱财的,不是亲人,都是我仇人。”她喊道。
一棍子打的曹老太太头破血流,也打的满山西的人骇然,跟这样只认钱六亲不认的畜生还有什么好谈的,曹家的人也好方家的人也好,都灰溜溜的离开了,从此恩断义绝,路上见了都当陌生人。
那时候方家姐妹还小,又十几年过去了,虽然在生意上被教养的严苛,但日常生活上却是享受着亲长的呵护,哪个所谓的无情无义的方家老太太对于她们来说,似乎是其他人。
这是要做什么?
方云绣面色惨白,方大太太也是不安,唯有方玉绣神情依旧。
“两位小姐,老太太问玩够了没有。”为首的仆妇冷脸说道,“玩够了就把印鉴交出来。”
方云绣一如既往战战兢兢的看方玉绣。
“要是没玩够呢?”方玉绣问道,“是要把我们打死吗?”
“你不要乱说话了,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方大太太呵斥道,一边是婆母,一边是女儿,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仆妇面无表情。
“二小姐说笑了。”她说道,冲身后的人一摆手。
身后的仆妇拿着绳索顿时涌上来,方大太太张手要阻拦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
方云绣则忙站到了方玉绣身前,虽然面色惨白但眼神坚定,不退不让。
“我交我交,别动手。”方玉绣举手干净利索的说道。
满屋子的人一愣,仆妇们差点没收住脚步。
这就交了啊?
这也太....没骨气了吧?
“就算交出来,二位小姐也闯了祸,老太太让你们禁足。”仆妇冷脸说道,示意仆妇们上前。
方玉绣哦了声。
“那可不行。”她说道,“就算拿出了印鉴,不是我本人去,管事们也不会开库的,这是我当初说了的。”
仆妇的眉头跳了跳。
“玉绣,你不要太过份,让你管了几天事,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真以为这德盛昌是你的了?离了你,就关门了吗?”方大太太竖眉喝道。
方玉绣神情平静耸耸肩。
“当然不。”她说道,“但好歹管了几天事,添个乱总可以吧。”
这个死丫头,方大太太瞪眼,第二次觉得不喜欢这样聪明又冷清的人,第一次是面对君小姐的时候。
.........
.........
“让她去。”方老太太面色沉沉喝道。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到票号还要闹什么事.,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做到的,票号里也收拢了不少人手,竟然真的对她们的言听计从..”方大太太迟疑说道,又带着几分自责,“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了。”
“正好看看谁言听计从跟着闹事,一起抓了,我就不信了,我掌了德盛昌几十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了。”方老太太竖眉喝道,“先把票号开了,把外边的议论平息下来,再闹事也是关起门自己家里闹。”
老太太看起来很着急。
难道因为这两个丫头的事真的这么慌了吗?
也难免被自己亲近的人不设防的人伤害才是最让人生气难过着慌的。
自己这一段不也是气的心慌慌喘不上气来。
方大太太应声是。
马车驶出方家大门的时候,街上的民众被吓了一跳。
“有人出来了!”
“快来看,是谁啊!”
街边散坐着站着的人响起一片议论,还不少的涌过来。
方家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门外这么多人蹲着了?
“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这些人真闲。”
元氏低声对方大太太说道。
方大太太气的吐口气。
“这叫什么事。”她按着额头说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太太,孩子大了就容易有自己的想法。”元氏斟酌着安慰道,“尤其是二小姐这么聪明的孩子。”
“着你这么说我还得高兴了?”方大太太瞪眼说道。
元氏讪讪。
“让车上的人看紧点。”方大太太没好气的说道,又长吐一口气,“我是管不了她们了。”
“太太不用担心,每个人四个仆妇守着,都是有功夫的。”元氏说道,“车是直接进票号里。”
方大太太伸手按着额头摆摆手。
“承宇怎么走的这么慢?”她忽的想起什么问道,“按道理这时候也该快到了吧?”
元氏轻咳一声。
“我想,少爷是故意走慢的吧。”她说道,“这家里的事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吧,回来了,也是尴尬。”
是啊,承宇又一直和姐姐们要好,现在闹成这样,他的确尴尬。
方大太太再次伸手按了按额头。
“这叫什么事啊,真是内忧外患凑一起了。”她说道。
护卫众多,拥簇着三辆车马向票号而去,车马帘子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纹丝不动,外边围观的民众纵然好奇也看不到内里坐着谁,只得跟着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票号这边也得到了消息,高掌柜早对几个伙计抬手示意。
“开门吧。”他说道。
几个伙计却是神情犹豫一刻。
“大掌柜,真的这么干啊?”其中一个忍不住再次问道。
如果有外人听到了会觉得很好笑,开个门而已,听起来好像要干什么大事似的。
高掌柜脸上没有丝毫的好笑,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干了。”他说道。
伙计们齐声应是抬脚出门。
票号的侧门咯吱咯吱推开,这大门不像票号这般气派,有些窄小,还有高高的门槛。
这门槛还是不可拆卸的,如同票号里高高的柜台一样,都是为了安全。
所以马车到了门前,马匹被解下来,马车则要几个伙计抬进去,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也经常这样做。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坐的人太多,抬起车的前边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在迈过门槛时身子摇晃,哎呦一声,脱了手。
这一下后边的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沉被坠的惊呼一声身子矮下去。
前边的伙计似乎抢着去搀扶,几双手牢牢的抓住马车。
但这也没有阻止马车落地,咔吱一声,结结实实的马车落在地上竟然四面裂开。
伴着惊叫声,马车里的人滚落出来。
四个粗壮的仆妇,另有一个娇小的女子。
到底是年轻娇小,女子三下两下滚到门外街上。
围观的人顿时轰的围上来。
“是二小姐!”
“是方二小姐!”
喊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传开。
争家产的主角出现了,这让等待许久的民众无比的激动。
“不好。”方大太太在后边的车里喊道,忙掀起帘子。
但还是晚了一步,就见方玉绣已经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人群奔去。
“各位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快救救我啊。”她同时喊道,“我要被我祖母打杀了。”
刺激!
在场的民众轰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振臂一呼
方家两位小姐争家产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但那都是道听途说,总觉得少点什么。
今时今日见到了事件的当事人,而且一张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话。
争家产,祖母要杀孙女,这真是太刺激了。
车上的方大太太和元氏都惊呆了。
从车抬起来到跌下裂开,到方锦绣滚落人前喊出这一句话,几乎是一眨眼发生的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四个守着她的仆妇刚爬起来,晕头转向的去抓方玉绣。
方玉绣已经冲进了人群中。
似乎较弱不堪,似乎受惊惶惶,跌跪在地上,面前恰好是一群妇人。
“大娘婶婶们救我。”她伸手含泪喊道,“你们是看着我长大。”
方家的小姐跟别的富贵家小姐不同,因为要经营生意,她们从小就抛头露面,阳城的人对她们并不陌生,就如同方锦绣所说,她们是看着她长大的。
且不说方家两个小姐一向待人和善,扶老济贫,就说任何一个人也受不了这么一个小女子娇滴滴的跌在面前哀求。
妇人们被这一声喊喊的心都颤颤,立刻便有好几个矮身搀扶她。
“不怕不怕。”她们拍抚着劝慰着,聚拢在一起。
那几个冲过来的仆妇被挡住了。
“有话好好说。”
“别吓到孩子。”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劝着。
四个仆妇纵然有力气,但架不住挡着的人多,竟然无法接近方玉绣。
四个仆妇有些羞恼。
她们四个人也没看住一个小姑娘,真是丢人。
“你们让开!”一个仆妇忍不住火气的喊道,“少管闲事。”
力都是相互的,这仆妇发起了脾气,围着的妇人们顿时也没了好脸色,尤其是后边传来方玉绣嘤嘤嘤的哭声。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看看日常精明能干的方家小姐都吓成什么样了,妇人们也发起了脾气。
“你喊什么喊。”
“大路朝天,我们就站在这里了,管你什么事!”
“怎么就多管闲事了?路见不平没听过吗?”
论起吵架,妇人们都是高手,谁也不怕谁,一时间大街上推推搡搡吵闹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妇人拉长声的喊声。
“哎呦,打人了!”
场面越来越乱,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方大太太叹口气,掀起车帘走下来。
元氏也忙跟着搀扶,又恨恨的瞪着票号前傻呆呆站着的伙计们。
“你们还不快帮忙?”她喝道。
伙计们似乎这才回过神要上前。
自己家的孩子喊着要被家人打杀,然后又要从无关的民众手中抢人,那方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方大太太抬手制止,自己走过去。
四个仆妇面红耳赤的让开。
民众们对方大太太更是不陌生,到底是方玉绣的母亲,吵闹声渐渐停下。
“玉绣,你这是干什么?”方大太太只看着被挡在人后的方玉绣,“你还没闹够吗?”
虽然话简单,但那声音平静,又带着几分疲惫,就如同所有的因为孩子顽皮而头疼无奈的父母一样。
在场的多数是当母亲,不由想到自己家的孩子,谁还没有被闹得气急的时候,喊打喊杀更是常有的事。
当下气息都缓下来。
“大太太,有话好好说。”
“孩子,总是要慢慢的教的。”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人群渐渐让开露出的方玉绣。
“玉绣,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说道,难掩痛心疾首,“你这样做,好好想过吗?”
妇人们便忍不住都看方玉绣。
“二小姐,有话好好说。”
“不会真打你的。”
见状如此,元氏对身边的仆妇们使个眼色,大家领会慢慢的向方玉绣靠去。
方玉绣已经坐直了身子,拿出手帕轻轻的沾了沾眼角,再抬头眼里没有半点眼泪。
“好好说当然好,然而祖母和母亲不和我们好好说,反而动要禁锢压制我们。”她说道,“大家遇到事都可依靠家族亲人,但我们呢除了依靠外人,还能依靠谁?”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看着四周的民众。
“如果不是适才诸位大娘大婶,我就被抓住绑起来抬进去了,拿着棍棒绳索的你们会好好跟我说话吗?在家里这么多天,如果好好说,能到现在这样吗?”
她说着站起来,轻轻的理了理衣裙,对着四周屈膝一拜。
“谢谢伯伯叔叔大娘婶婶们相护,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人人都知道我方家从我祖母起就没了亲戚,如今我方玉绣惹怒了祖母,亲长不容也没有远亲族人,可依仗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乡亲父老了。”
哟呵,元氏眉头跳了跳,真不愧是二小姐,又聪明又冷情,这幅样子可没有半点孩子胡闹的作态,说话清晰有条理,且还将方老太太的无情无义拎出来提醒大家。
现场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是啊,方老太太当年的无情无义可是人尽皆知的,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打,一个孙女又算什么。
方大太太心情很是复杂,看着四周各种视线各种指指点点,知道今日想堵住方玉绣的嘴把她强行带进去不可能了。
女儿这般口舌伶俐她真不知道该自豪还是恼火。
“玉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亲长不容你?”她厉声说道,“家里人信任你,你却利用这信任,封了德盛昌,这是亲人干的事吗?你知道这让家里生意添了多大麻烦吗?”
“我当然知道。”方玉绣说道,“母亲,我方玉绣从六岁开始学账,八岁做票,凳子摞凳子爬上柜台,我这双手...”
她伸出手摊开。
“从我拿到账册的第一天,十年没有停下过,不是翻账册就是记账册。”
“我从来没有玩过,女孩子们玩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敢玩。”
“因为家里没人,祖母母亲会老,弟弟会病死,我和姐姐要担起家业。”
“你们看着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但我最羡慕就是西街口卖豆花三丫,可以卖半日的豆花,然后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去河边捞鱼玩。”
“然而我不能啊,家里全靠我们姐妹啊,怎么能偷懒怎么能玩。”
四周的人听得呆呆,这样枯燥的日子过的的确不容易,六岁八岁的别的孩子还抱着娘撒娇呢,她们就要开始学习票号的生意,一做就是十年,十年啊,是挺苦的。
有妇人忍不住擦泪。
就连方大太太也眼微微发涩。
她当然知道女儿们很不容易,方玉绣说的也是大实话,方家姐妹们的日子的确是这样艰苦枯燥。
一时间分不清女儿这是真的积怨这么多,还是做戏。
方玉绣看向她。
“母亲,这样的我,我就是闭着眼,我也知道票号的生意如何。”她说道,“这生意受损我也心疼,那也是我经营的生意,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们逼的我们没办法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些许沙哑。
“母亲你让我想一想,我还想请你和祖母想一想,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弟弟病重命不久矣,你们让我们姐妹撑起家业,拒绝外人求亲,让我们在家招婿。”
她看向四周的民众。
“大家也都知道,招婿能招什么样的人?好人家的好男儿谁肯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同情。
“我们姐妹,就这样蹉跎到如今的年纪,我们也认了,家业为大,但是弟弟好了,方家有男丁了,那就用不着我们了,祖母母亲你们就把我们当女儿看待了,让我们少出门少做事,还要为我们找婆家出嫁。”
她再次上前走近方大太太,伸手按着心口。
“我们会什么啊,其他女孩子会的我们都不会,我们就会看帐做帐做生意,你让我们去给人做媳妇缝衣做饭,我们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谁要我们这样的媳妇。”
“母亲,这是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母亲,我们是不是没用了?留在家里只会侵占弟弟的家业?你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像个抹布一样扔掉!”
“母亲,我们为方家做牛做马十年了啊。”
她说罢似乎崩溃伸手掩面大哭起来。
在另一辆车上的方云绣挣开看呆看傻的仆妇扑过来,抱住方玉绣哭起来。
在场围观的妇人们哭声越发的多。
方大太太眼又是酸又是涩,又是气又是急。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把你们扔掉。”她说道,“你这孩子乱七八糟的胡想什么!要你们嫁人是为你们好,你们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就算了,什么缝衣服做饭,谁让你们做这个,你们愿意做生意,那就给你们生意做,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的话没说完,方玉绣抬起头擦了下眼。
“好吧,那就给我们吧。”她声音清冷的说道,“别光说啊,家产分给我们吧。”
方大太太被噎了下。
这孩子...
“你祖母也没有说不分给你们,这事不是一直没提...”她说道。
“那我们现在提了,给吧。”方玉绣再次打断她简单利索的说道。
这怎么说给就给啊,方大太太气的咬牙。
“乡亲们,我们姐妹就是以一个女儿家的身份,给家里要家产。”方玉绣也没有再逼她答话,而是看向四周,“我想问问,这样做就真的天理不容了吗?”
“不是!”四周响起喊声,一开始零散,渐渐此起彼伏。
“我们姐妹女儿的身份,要不得家里的家产吗?”方玉绣再次问道。
“要得!”喊声齐齐,有男有女,声音喧喧。
娘的,反正又不是要他们的家产,你们当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站在远处街角的富贵男人一脸不屑,然后就看到那人群中方家的女子又对着四周的民众屈膝施礼。
“我们姐妹就是要分家产了,我们姐妹必然亲长不容,也没有族众亲戚来主持公道,那就只有靠诸位乡亲们,帮我们姐妹看着,从这一刻,在我们姐妹没有拿到家产之前。”
怎么样?
站在街角的男人心里顿觉不妙。
方玉绣抬起身。
“请诸位乡亲看着我们方家,一分一毫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运出私藏,让我们公公平平的分得我们方家拥有的家产。”
草!富贵男人面色铁青,心里骂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抬手一捻
他要的东西还没运出来呢。
这要是运的时候会不会被阳城这些闲众掀翻?那里面的东西.....
虽然他有足够的人手,然而万一呢。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真是半点意外也不能出。
他不敢冒险。
富贵男人面色铁青恼火一刻,神情又变得诡异,这事有点太巧了吧。
这方家的女子闹事,该不会就是针对自己的吧?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是因为咱们也不是因为咱们。”一个随从低声说道,“这方家的天字库从来没开过,一直很神秘,传说方家的珍宝都藏在里面,方老太太突然开库,可能刺激到方家的小姐们了。”
“对呀,陛下给了方家这般的荣耀,方家的少爷也身康体健,他们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守了这么多年的产业,怎么也会动心思。”另一个随从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两个小姐从小就是当生意人培养的,又在钱堆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利益怎么能说舍就舍了。”
富贵男人看他们一眼。
“你们解释的很合理。”他说道,“然而越合理的事看起来越像是做戏。”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有后边传来马蹄声,下意识的扭头看去,眼不由微微一眯。
方老太太来了。
喊声从后边传到喧闹的人群中,视线都向后看去,见十几个家院拥簇着一辆马车。
正是方老太太惯用的马车。
“老太太来了。”
“让老太太来说。”
民众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方云绣脸上浮现几分不安。
“别怕,有话好好说嘛。”近前的妇人们察觉忙安慰道。
方大太太摇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被人群围着的方玉绣姐妹两个。
“好好说,老太太可从来不是好好说话的人。”她说道,“你们两个,真是闹得太过了。”
话音落那边方老太太的马车停下,但方老太太并没有下车,而是一个坐在车前的仆妇对家院们摆摆手。
护卫们齐齐的下马,同时解下马背上的木棍,神情肃穆向方云绣和方玉绣疾步而来。
民众们愕然。
这是要....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两个女孩子尖叫一声,分别被两个护卫按住,一语不发拎着就走。
民众们顿时哗然。
“有话好好说嘛。”
“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
“好歹也是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跟抓犯人似的。”
众人涌上要阻拦。
但与先前那几个仆妇不同,十几个护卫将手中的棍棒齐齐的对准这些民众。
“退开!”他们喝道。
竟然要对他们动手吗?民众们哗然。
“干什么!”
“还要打我们啊!”
“打啊打啊。”
不少妇人干脆扑上来。
场面陷入混乱,喊声叫声护卫的呵斥声。
“给我打!”
就在这杂乱中响起一声苍老但气息十足的喝声。
众人愕然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方老太太走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个仆妇相陪,手中拄着拐杖,神情冷冽。
“打!”她再次喝道。
随着这一声令下,方家的护卫们再无迟疑,果然扬起手中的木棍向围众打去,顿时一片尖叫痛呼,有人倒下有人退避你推我推你混乱一团。
元氏依偎在方大太太身后,吓得不忍看。
“打怎么了?”方老太太一步一步迈过来,丝毫不畏惧这边的混乱,朗声说道,“敢抢我家产干涉我家事,我连我母亲都打的,你们算什么!”
在一片暴风疾雨的棍棒中,围观的民众狼狈散开,听了她这话面色都发白。
“那你也不能打人。”有被打到的人喊道。
“那是你们多管闲事。”方老太太立刻看向发声的处喝道,“我们方家的事轮到你们指手画脚,说你们一句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拦着我们家的孩子想干什么?绑架还是要挟?打你们,送你们见官我也是有理的!”
是啊....
人家是一家人,这的确是...
现场陷入安静。
方老太太又转头看向被护卫拎着的方云绣方玉绣姐妹。
“家产。”她冷冷说道,“方家的家产,只要我在一天,就属于我的,我说给你们就给你们,我说不给你们,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跟我论家产,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她看着方家两姐妹。
“你们为方家辛劳有功,这不是你们的功劳,这是你父亲的,是你母亲的,是他们生养了你们,要不然有你们什么事。”
她伸手指着方大太太,又指了指自己,抬起下巴。
“而你父亲能生养你们,是因为有我,所以这都是我的,我可以给你们,你们不能跟我要。”
方玉绣挣扎一下看着她。
“祖母,这不公平。”她说道。
“公平。”方老太太冷笑,“你比我小,你是我孙女,这本身就是不公平。”
说罢一摆手。
“带走。”她看向围观的众人,“我看谁敢拦。”
四周的民众或者掩面或者退后,没有人敢再出声。
方玉绣姐妹被护卫拎着,那边仆妇忙接过来推上马车。
方老太太走了几步站定在德盛昌前。
“没有她们的印鉴不出银子,不出帐,真是笑话。”她说道,“我这德盛昌,靠的是人,不是死物,我倒要看看,我说出账开库,谁敢不听。”
高掌柜忙上前施礼。
“不敢不敢。”他连声说道,又转身摆手,“开门开门,营业营业。”
伙计管事们顿时忙乱起来,德盛昌的门板被卸下,伙计们各司其职在其内站好。
方老太太冷冷扫视四周。
“小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真是可笑。”她说道,将拐杖一顿转身大步走向马车。
方大太太和元氏忙低头跟上。
围观的民众看着方老太太在仆妇护卫的拥簇下上马车如同一阵风一般忽然来又忽然去。
风过扫平了纷乱,碎裂的马车被收拾了,紧闭多日的德盛昌票号门也打开了,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说嘛,怎么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富贵男人在街角含笑捻须,“这也太假了。”
随从们也松口气。
“那先生我们明日就...”一个说道。
富贵男人看着街上还没散去在低声议论的民众,摇摇头。
“稍微等一下,安全起见。”他说道,又沉吟一刻,“也不能等太久,免得夜长梦多,就三四天吧。”
随从应声是。
................
...............
啊的一声低呼,方玉绣倒在床上,旋即又痛呼一声。
“你没事吧?”方云绣担心的问道,上前搀扶。
方玉绣伸手拍了拍床板。
“这床太硬了。”她说道,“咯到我了。”
方云绣有些失笑,看了眼四周,她们被绑回来可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被毫不客气的扔到了柴房。
随便临时用木板搭起床,四周堆放着柴火,小小的窗户,屋子里散发着潮霉气。
“现在怎么办?”她说道。
方玉绣在床上扭了扭脖子。
“现在就没办法了。”她说道。
方云绣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玉绣又从床上起来。
“祖母,祖母。”她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向外喊,“我知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方云绣差点晕倒。
什么啊!
方玉绣拍着门继续喊。
“就是不放我出去,给我送一壶荔枝膏子来吧。”
“金橘团也行。”
“再来一碟蓬糕。”
...............
(一件大事,你们有没有发现,我这两天更新的字数好多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桩小事
一阵雷声过,豆大雨点砸下来,北镇抚司的青石板上响起密集的刷刷声。
穿着雨布带着斗笠的锦衣卫穿过雨幕走进一间屋内。
“君小姐已进入山西界。”他施礼低声说道。
江千户对他摆摆手,锦衣卫俯身退了出去。
“君小姐是要助方少爷守住家产吗?”他说道。
翻看文书的陆云旗头也没抬。
“这也算事?用得着她出手?”他说道。
在他心里这位君小姐越老越厉害了?江千户心里想道,轻咳一声。
“大人,金十八已经回山西了,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趁机...”他说道。
“不用。”陆云旗说道。
是因为有成国公世子陪同吗?然而他就一个人,有什么用。
江千户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抬起头。
“她会回来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等她回来。”
大人对着君小姐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江千户心里想道,以前他对君小姐势在必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他就在一旁窥探,不接近更不逼迫。
不过这也没什么,等解决了成国公等麻烦,这君小姐早晚是囊中之物。
“北边那边开始动作了。”江千户低声说道。
陆云旗嗯了声,神情漠然。
京城大雨磅礴,而山西则艳阳高照。
带着斗笠握着鱼竿的少年人已经在河边坐了将近半日了,神情依旧专注。
“少爷。”
身后传来护卫的声音。
“不要吵。”方承宇伸出一只手对后摆了摆,“鱼要被吓跑了。”
身后护卫不再说话,脚步声接近,有人站在他身后微微倾身向前看去。
“咿,这河里有鱼吗?”女声轻柔问道。
方承宇呀的声跳起来。
“九龄!你也来了!”他欢喜的喊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面纱揭开,行装风尘仆仆,手里甚至还握着马鞭。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她含笑说道。
方承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我心里其实很害怕呢。”
说着伸手向君小姐抱去,然而有人从一旁伸过手,抓住了他的手里的鱼竿,也挡住了他接近君小姐。
“这都没钩啊,钓什么鱼。”朱瓒说道,“你这年纪也装不了姜太公啊。”
方承宇一脸委屈,将鱼竿扔下。
“这是意境。”他说道,“钓鱼也不一定非要钓到鱼嘛。”
朱瓒哈哈笑了。
“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就你们这些小孩子爱做这个姿态。”他说道。
方承宇羞恼的看着他,又看向九龄。
“有什么好笑的。”君小姐瞪了朱瓒一眼,“说的你没小过似的。”
“我小过,但还真没有做过这种事。”朱瓒得意的说道。
方承宇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短短时日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恢复以前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古怪,但说起来也简单,在京城的某一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拘束而古怪,但现在看来这拘束古怪已经消退,他们又如同先前那般自在了。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他说道,带着感激,“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不是。”朱瓒说道,“我是来看热闹的。”
说着看着君小姐一眼。
“她哪里需要人帮忙。”
这话有点酸,但朱瓒还是说出来了。
君小姐瞥了朱瓒一眼没理会他。
就说了这个哥哥脸皮真厚!方承宇心里再次叹口气,又左右看。
“锦绣呢?九龄你不是说让她回来的吗?”他问道。
“她已经先回阳城了。”君小姐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方承宇点点头,又眉飞色舞。
“九龄,二姐可厉害了。”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想着这个打交道并不多的方家二小姐。
方云绣方锦绣都在君蓁蓁手里吃过亏,只有这个方玉绣安然置身于外,当面对自己的时候,方锦绣挑衅惹事几次无果还嘴硬,也是这个方玉绣一次故意冷眼发现没有上当便立刻示好。
她就知道这个方二小姐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个老实的鹌鹑。
“承宇的姐姐哪有不厉害的。”她笑着说道。
方承宇哈哈笑了。
真臭美,朱瓒在后想道,不过,的确挺美的,他扭开头也嘿嘿一笑。
..........
..........
方锦绣在城门前勒住马,抬头看向城门。
有多久没回来了?一年两年?过的真快,而城门依旧,来往的民众也各自而行,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曾经光鲜亮丽也好,曾经被唾弃也好,方家三小姐阳城的人都已经忘了吧。
不过,马上大家就又要记起她了。
方锦绣眉头扬了扬,嘴角微微翘起,她十几岁的年纪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
啪的一声,她扬鞭催马穿过城门。
天气晴好,民安清明,政事忙完,林主簿难得自在的坐在房内,斟酒自得其乐。
酒饱饭足难免就容易动些别的心思。
想着沽酒家的小寡妇手又白又嫩,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是。
而且对自己挤眉弄眼的,还故意将手帕丢落。
只可惜自从偷养外室的事几年前暴露后,林夫人闹了好久,又被娘家的大小舅子们威胁敲诈了银钱,他一直安安生生的。
想到那件事就不得不想到那个祸害君蓁蓁。
而想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又为自己这种畏惧而羞恼。
这个君蓁蓁自从离开了阳城,那真是如同云从龙风从虎混的风生水起一件事比一件事吓人。
不管怎么说,她去祸害京城,不再祸害阳城了。
也许是时候再养个外室了....
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外边传来咚咚的鼓响,吓得林主簿一个哆嗦。
“谁啊?干什么呢?”他气恼的喝道。
有小吏面色惶惶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有人要告状。”他说道。
林主簿恢复了心神,吐口气。
“告状怎么不好了,告状是好事啊。”他说道。
告状就意味着发财,阳城清明,已经好几个月没人打官司了。
小吏神情依旧不安。
“可是,告状的人告的是德盛昌方家。”他说道。
方家,就等于姓君的,君蓁蓁。
林主簿差点跳起来。
果然背后莫说人。
他可不敢惹这个祸害。
“告什么告快赶走。”他说道。
“那位小姐递个信给林大人你。”小吏说道,将一封信递过来。
林主簿神情疑惑的接过来拆开。
信上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林大人,一桩小事麻烦你,我表妹要打个官司,您照看一下,不胜感激,君九龄。
惨了,这个祸害又回 来了, 林主簿神情铁青。(未完待续。)
看不到更新
后台已经崩了吧,我能看到更新显示但打不开,等编辑上班解决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完没完
其实事情有些不对,林主簿看着堂内站着的女孩子,觉得很面生。
“我们见过的。”方锦绣主动说道,“那年三月三在缙云楼,我也在场的。”
三月三,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对于他来说那可不是什么高兴的记忆。
就是这里不对。
说起来他跟着君小姐不是什么密友关系吧,相反来说,他们是仇人啊。
他的女儿被她害的身败名裂,至今还在家庙里禁锢,花样的年纪就这样蹉跎了,虽然说林夫人已经托付了人在远地方给女儿找了门亲事,但那日子跟林小姐本该拥有的人生也完全不同了。
他不替女儿报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听着女人的话给她帮忙,她还说的那样理直气壮,好像自己欠她人情似的。
凭什么!
“她说林大人你是个好人。”方锦绣忽的说道。
好人?
林主簿看着方锦绣,这张面孔很陌生,他也想不起来那个君小姐长什么样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打个激灵。
当初在缙云楼,那个君小姐也曾经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
他想起那女子威胁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真的足矣让他死去,且全家株连。
你女儿不好,已经受到惩罚,你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不杀你。
这样说来,好像是真的自己欠了她人情了。
林主簿伸手按了按额头。
“方小姐,你要告方家什么?弃养吗?”他问道。
如果是这个话,也不算很麻烦,他就豁出去脸面去找方老太太说说好话。
“不是,我要分家产。”方锦绣说道。
林主簿按着额头的手直接拍在额头上。
完蛋!
方家两小姐争家产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还看的乐颠颠的,当方老太太在大街上雷厉风行的将两个小姐捉回去让德盛昌重新开门,他还有些遗憾呢。
再多闹几天多好,大家也好看戏嘛。
没想到这戏竟然牵涉到他这里了。
他只想看戏不想演戏好不好。
“方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争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不懂律法。”方锦绣干脆的说道,“所以才请林主簿主持公道了。”
林主簿心里骂了声娘,瞪圆了眼,合着是让他想办法了?你们只要出个人就好?
你们,林主簿在心里念了念,很显然这件事不是方锦绣头脑发热要来做的。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那个祸害的主意。
这个祸害真狠啊,竟然要跟外祖母家抢家产了,真可怕。
林主簿神情变幻,这个可怕的祸害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下嘴咬一口,更何况他这个陌生人呢,以前能威胁他,现在她声名赫赫捏死自己更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方家是不好惹,然而这个祸害更不好惹,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来人。”他扬声说道。
门外有小吏应声进来。
“去看看县尊大人有空没有。”林主簿说道。
小吏应声去了,不多时说县尊大人刚睡醒正在逗猫。
作为盘踞阳城县几代的主簿,遇到知情趣的县令,很多事都会听他的话。
至于不知情趣的,林主簿会想办法让他挪个地方的,这对于与县中吏员皆是盘根错节关系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主簿起身向外走,又在方锦绣面前站了站脚。
“纵然我有办法让方老太太应诉,然而方三小姐,你这名声可也不好听啊。”他说道。
方家那两个小姐争家产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方大太太嫡出的,但这方锦绣且不说是庶出,她的生母小妾还暗害方家子嗣呢。
这样一个庶孽身份不灰溜溜的做人感激方家不杀之恩,还跑出来争家产,真是...畜生不如吧?
“我要名声做什么。”方锦绣淡淡说道,“能吃还是能喝?”
也对。
林主簿笑了笑,心里再次佩服那位君小姐。
听说这方锦绣离开方家后就被君小姐收留在京城,留着这女孩子可以出来对付方家,且不会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方三小姐稍等,我这就与县尊大人商议。”他和气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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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绣走进县衙的时候,方老太太也再次见到了那位生意人。
“真是惭愧,家里出了点事。”方老太太表达了歉意。
中年男人笑了笑。
“家大业大孩子们大了,这都难免的。”他不以为意的说道。
方老太太再次谢过,不再说其他的话,就直接起身。
“闲话就不说了,耽搁了你们这么多天,我们现在就装车吧。”她说道。
中年男人也没有再客套含笑起身。
方家宅院里的下人都被屏退了,天字库所在的院落里四辆车已经摆好,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垂手而立。
方老太太看着地上已经被除去伪装的石板,神情有些怅然。
“老太太,生意不做了,但这情谊还是在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
方老太太收起遐思含笑点点头。
“请吧,我带你们进库。”她说道,拿出一把钥匙。
中年男人含笑看着她,神情也带着几分轻松,但就当方老太太要去打开石板的时候,有人从外边跑进来。
这是中年男人带来的随从。
“先生,不好了,外边好多人。”他急急说道,“官府的人也来了。”
官府?
中年男人和方老太太皆变色。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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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这是这样的。”
被从门外放进来的林主簿轻咳一声。
“贵府的三小姐告请归还应得家产,县令大人让下官来问一问。”
又是家产!
三小姐?
方老太太面色沉下来。
“林大人说笑了,我家只有两个小姐,并没有三小姐。”她冷冷说道,“请县令大人将人打走便是。”
说罢拂袖要送客,林主簿却没有迈步,身边的衙役还上前戒备着方家的护卫。
“方老太太,还是去一趟吧,有什么咱们堂上说得好,也好给民众一个交代。”他说道。
方老太太大怒。
“我的家事要给别人什么交代。”她喝道。
林主簿轻咳一声。
“方三小姐说她是被赶出家的,其母也是被陷害的。”他说道。
别的话也就罢了,这话触及方老太太底线,她上前就是啐了口。
“胡说八道。”她骂道。
林主簿神情淡定的擦去衣服上的唾沫。
“所以,还是请方老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吧,是不是胡说八道,一两句话说清楚就好了嘛。”他说道,“我在外边等着您。”
说罢走了出去,果然站在门外不走,这让围观的民众更加好奇,议论喧天。
方老太太气的发抖,而在另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亦是怒意渐生,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再看官府衙役们对着宅内贼眉鼠眼的窥视。
又是被驱逐的庶女,又是争家产,又是告其庶母被害,没有一个月这件事是落定不了了。
“方老太太。”他的眼神慢慢的阴沉,“这还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不想还我们的本金啊?”
方老太太深深的吸口气。
“这件事我会立刻解决的。”她说道,“请您相信我。”
中年男人冷冷看着她。
“希望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他说道。
方老太太对他施礼,抬脚向外走去。
“来人,备车去县衙。”她吩咐道。
穿过围观的民众,方老太太的马车跟着林主簿一行人来到了县衙,方锦绣转过身看着进门的方老太太。
已经许久不见了。
只是没有温情,甚至没有愤怒。
方老太太站定在方锦绣面前。
“她在哪?”她只冷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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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是我的意思
君小姐在河边站定,将一根枪头用力的扎入水中。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随着枪头的拎起来,一条鱼也随之而出。
“我不会钓鱼。”她说道。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另一边的朱瓒也用长枪扎起一条鱼。
“我也不会钓鱼。”他说道,“我只会抓鱼。”
坐在河边的方承宇嘴扁起来,就像一个被先生呵斥的学生般不安。
钓鱼是为了鱼,做姿态是浪费吗?
君小姐瞪了朱瓒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道。
朱瓒似乎不解。
“哪个意思?”他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傻!
这个哥哥真是太坏了。
君小姐横了他一眼。
“需要什么就做什么。”她说道,在方承宇面前坐下,将鱼扔给一个护卫,“我需要鱼所以才抓鱼,你不需要鱼就不用抓啊。”
方承宇立刻笑起来,点点头。
“那我想吃鱼了。”他兴致勃勃的说道,“你说我们怎么吃?”
“当然是烤着吃。”君小姐说道,说罢看向朱瓒。
朱瓒斜眼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他说道。
“答应让你来,管吃管住管喝,你以为干什么?”君小姐说道。
朱瓒哼哼两声不情不愿的弯腰抓起鱼走到一边去,一面赶着方承宇的护卫生火,一面听到君小姐在后边说话。
“他烤的鱼好吃。”
那是当然,他做什么不好吃,朱瓒带着几分得意笑起来,他这么厉害的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方承宇轻叹一声。
突然不想吃鱼了。
鱼很快就烤好了,但只有两条总归是不太多。
“果然好吃。”方承宇连连称赞,“哥哥真厉害。”
“好吃就多吃点。”君小姐将另一条递给他。
“九龄你吃吧。”方承宇摇头推回去。
“我吃。”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方承宇转过头去,如同刚发现一般惊喜不已。
“祖母。”他喊道站起来。
方老太太的马车停在远处,又制止护卫不惊动河边坐着烤鱼的三人自己走过来,当然,河边的三人也发现她到来了。
君小姐站起来喊了声外祖母。
方老太太没有说话走过来在篝火边坐下,果然拿过君小姐手里的烤鱼吃了起来。
方承宇笑嘻嘻的在她身边坐下。
“祖母。”他喊了声,乖巧的给她捶肩。
方老太太不理会他,抬起头看向君小姐。
“我要个解释。”她说道。
“祖母,你怎么知道九龄回来了?”方承宇接过话笑嘻嘻问道。
“除了君九龄,谁能让我家的孩子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对她施礼。
“让外祖母受惊了,是我的错。”她说道。
“其实这件事也是我...”方承宇接着说道,话没说完,一旁的朱瓒搭上他的肩头。
“小朋友,大人说话别插嘴,来,我们去抓鱼。”他说道。
方承宇不情愿但耐不过朱瓒的力气,轻而易举的把他带到一边。
“不要抢功,这么厉害的事当然只有她能做到。”朱瓒说道。
方承宇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委屈害怕,平静中也第一次呈现恼怒。
“她不会喜欢你的。”他忽的说道。
朱瓒嗤声。
“怎么可能。”他说道,“我这样的,哪个人不喜欢。”
不待方承宇说话,又哦了声摆摆手。
“方少爷就不喜欢我。”他说道,又挑眉,“那方少爷就不是人。”
他说罢哈哈大笑。
气死了,方承宇瞪眼看着他,真是想念宁十公子。
这边一大一小的吵闹方老太太君小姐都没有在意。
“原本我不确定,但玉绣再厉害,也不可能行事这么周全,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是她的人一般。”方老太太说道,“我知道这肯定是承宇的手笔,我知道他一直恨不得把家里的钱都给你留着,但看到锦绣也来了,可见这件事是你的意思。”
君小姐点点头。
“是,这件事是我的意思,是我让承宇放慢脚步,让大姐二姐三妹来争家产。”她说道。
“我不认为你是为了钱。”方老太太看着她说道,“虽然你需要钱。”
君小姐眼中溢出笑意。
“是,外祖母。”她说道,声音比先前更轻柔。
“因为我要开天字库?”方老太太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君小姐说道,“所以我没办法能在第一时间说服外祖母你不这样做,毕竟对方已经到了跟你伸手要,然而我知道这样做对方家没有好处,所以我才不得不拖住好能有时间赶回来。”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你赶回要和我说什么?”她说道,“不管你说什么,买卖人讲诚信,该还的一定要还。”
“如果对方不讲诚信呢?”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知道她说的意思,在揪出宋大掌柜李县令之后,君小姐几次三番表示害方家的人还有,危险并没有消除。
“最初你说是因为见到一个太监。”她说道,“一个太监出现在阳城,然而当我拿出圣旨的时候,想必你也该知道,太监出现在我们方家周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君小姐点点头。
“我并不奇怪这个,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意味着就不是危险。”她说道,“外祖母,不能不防。”
方老太太看着她,忽的笑了笑。
“蓁蓁。”她说道,“有一句话你一直忘了。”
君小姐怔了怔。
“什么话?”她问道。
方老太太神情淡然。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她说道。
君小姐面色顿变。
“你。”她说道,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想笑又似乎气愤。
她想到了方老太太不相信有危险,一直想着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没想到方老太太其实并不是不相信。
“你这算什么意思?”她说道,“这么说那么多事我都白做了?我是多管闲事?我不该救承宇?”
她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方承宇。
一脸不高兴的方承宇立刻察觉了,也发现这边的气氛不对,他下意识的就要过来,却再次被朱瓒拉住。
“你坐好了。”他说道,“女人家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方承宇神情恼火。
“她们吵架了。”他说道。
“怕什么,谁能吵的过她。”朱瓒浑不在意的说道。
呸,方承宇心里说道,要气死了。
君小姐的确很生气。
“我也不该找出宋大掌柜捉住李县令,就该让他们继续存在,继续害你们。”她说道,“给外祖父给舅舅报什么仇啊?死的理所应当,还很光荣嘛。”
“外祖母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我在惹事?我在添乱啊?”
君小姐骂过人嘲讽过人,神情木然过冷静过俏皮过,然而从来没有这样赌气过。
可见真是气坏了。
方老太太笑了笑。
“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她说道,“你知道我们没有这样想的。”
她站起来摆摆手。
“好了,这就是我的意思,这件事你们不要闹了,你回来了,想在家里住一段就住一段,不想住就回去吧。”
因为摆手看到手里还拿着的吃了一口的烤鱼,她塞给君小姐。
“挺好吃的。”她说道,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看着她的背影,将手里的烤鱼啪的扔进篝火堆里,霹雳啪啦腾起一阵烟雾火星,焦香气四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也是我的意思
看着方老太太走开,再看君小姐转身坐在篝火边,方承宇抬脚就要奔过去,朱瓒再次拉住他。
“往哪里去呢。”他说道,一面将他向外推,“快去哄你祖母,你这个不孝子。”
说罢自己大步向君小姐这边走来。
气死了,方承宇咬牙。
“你不是说了吗,女人的事男人不要插手。”他说道。
朱瓒只当没听到,三步两步的已经站到了君小姐身边。
方承宇气呼呼的跺脚,只得转身跟上方老太太。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最终爬上了方老太太的车,留下一部分护卫带着一部分护卫呼啦啦的走了。
身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啪啦的响。
朱瓒将一根木柴慢慢的挪过来,捅了捅君小姐的脚。
“干什么?”君小姐将脚挪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没什么啊。”朱瓒说道,将木柴在地上戳,“看看你在干什么。”
明明在坐着不动,还问干什么。
君小姐吐口气。
“在生气。”她说道。
“人和人之间的想法本就是不一样的,生这个气没啥意思。”朱瓒说道,“要不怎么有那句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就是生气。”君小姐拔高声音看着他,“不行吗?”
“行。”朱瓒肃容点头,“当然行,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对,她做的错,不听当然该生气。”
他也会说好听话啊,君小姐看他一眼,抓过他手里的木柴扔进篝火里。
“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怎么能那样想。”她说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那是不畏艰难,而方老太太这叫什么,飞蛾扑火?
“你知道你自己想什么就行。”朱瓒说道,“至于别人怎么想其实无所谓,我们的目的不是探讨别人为什么这样想,我们只是要让他按照我们想的来。”
也对。
其实她一直也是这样啊,不管是刚到方家通过治好方承宇来说服方老太太,还是在京城通过治疗痘疮收得声名,别人怎么想有什么重要的,她做她要做的事就好了。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呢,大概是因为哀其不争吧。
她真真切切的把方家的人当亲人,看着亲人这样一心赴死,怎么能不着急。
君小姐轻叹口气。
“你,得知我死的时候,有没有很生气?”她忽的转头看着朱瓒问道。
“当然。”朱瓒说道,“你蠢死了。”
君小姐瞪眼看着他。
“我愿意。”她说道。
朱瓒神情沉沉一刻。
“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他说道,转过头看着篝火,“你现在生气还来得及,而我那时候生气,完全没有意义。”
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侧脸,不说不笑的时候,他的脸上总蒙着一层悲凉,以前就发现了,此时此刻看更浓郁。
“还好我现在还活着。”她柔声说道,“这也说明,并不是所有的绝望都真的无望。”
朱瓒哦了声,一摆头。
“那走吧。”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一笑,朱瓒也笑了。
二人起身向马匹那边走去。
“不过说起来这老太太还挺横的。”朱瓒说道。
“是啊,她一直很横。”君小姐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啊,见了我竟然一点都不激动,也不行礼。”朱瓒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那是她不认识你,我和承宇也忘了介绍你,她以为你是我的随从吧。”她说道。
“瞎说。”朱瓒说道,挑眉,“我还用介绍?我这么英明神武形容不凡一看就非常人。”
君小姐呸了声,哈哈大笑。
听着这笑声,看着翻身上马向阳城方向去的二人,方家的护卫们松口气,适才方老太太很明显跟君小姐不欢而散了,还好还好,君小姐没有一走了之,要不然少爷可要急了,众人忙跟上。
阳城的大街上很热闹,到处都在议论方家那个姨娘生的三小姐来告方家的事,传言纷纷,这期间方老太太进了县衙,又出了县衙,然后又回来,虽然方承宇坐在车中没有露面,但有对方承宇很熟的民众一眼就认出他的护卫。
“方少爷回来了。”
“方少爷怎么才回来?”
“哎呦这时候怎么回来,家里姐姐们争抢家产,他多为难。”
方少爷回来让大家更加议论纷纷猜测着事态的走向,没多久又有一个熟悉的人在大街上穿行。
这个人刚骑马走来的时候大家还没在意,直到过去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那不是君小姐吗?”
回过神的妇人喊道。
所有的视线都看过去,见在一众护卫拥簇下马上女子,虽然是背影,虽然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但还是认出来了。
大街上顿时陷入沸腾。
“君小姐竟然也回来了。”
“出这么大的事,是老太太请她回来的吧?”
“君小姐回来就好了,有君小姐坐镇,事情肯定能顺利解决。”
站在街角听到民众这种议论的林主簿心里忍不住呸了声。
这些愚众啊,还真把这君小姐当菩萨了,还让她来主持公道,这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
真是...
林主簿摇头看向那女子消失在大街上背影,又几分羡慕。
所以说这名声都是强者自己谱写的,她为强,她则为王,哪怕做的都是阎罗事,她也是圣人是神仙是救世救难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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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大宅里比先前还要安静。
见到久别的儿子,方大太太没有预想中的欢喜,反而面色沉沉。
“是不是你搞的鬼?”她低声喝道,看着沉着脸径直进去谢绝她们跟随的方老太太。
方承宇嘻嘻笑。
“不算是吧。”他说道,“鬼都被你们猜出来了,还算什么鬼。”
方大太太呸了声。
“你把你姐姐们名声都败坏了。”她说道。
方承宇肃容。
“母亲,姐姐们的名声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败坏呢?再者说,我们方家人的名声,何须他人评议。”他说道,微微抬着下巴。
方大太太吐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君小姐走进来,她吓了一跳,旋即又恍然。
“原来你...”她说道。
君小姐对方大太太施礼。
“舅母受惊了,详细的事我过后跟您说。”她说道,“我先去看看外祖母。”
方大太太神情复杂没有再说话看着君小姐向内去了,她又看了看身旁又笑嘻嘻的儿子。
“我不管了。”她说道,伸手按着额头转身也离开了。
待方大太太离开,方承宇刚要走,有一个小丫头从一旁钻出来。
“少爷,少爷,二小姐少爷别只顾着表姐就忘了姐姐。”她怯怯说道,又大着胆子模仿着方玉绣的语气,“别的不说,先送些上好的吃喝来。”
方承宇哈哈笑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去看看姐姐们。”他说道。
方承宇走向方云绣玉绣的所在,君小姐也迈进了方老太太的屋子,外边的丫头仆妇虽然试图阻拦,但又哪里拦得住。
方老太太躺在摇椅上似是累极闭目睡着了。
“我知道外祖母很累,然而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君小姐在一旁坐下来说道,“外祖母,你说的不对。”
方老太太笑了笑没有睁眼。
“我没有说我说的对。”她说道,“这只是我的信念,你认为我不对,我认为我对,争论也没什么意义,就跟那些读书人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君小姐摇摇头。
“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外祖母你的信念对错。”她说道。
方老太太眉头微微皱,但并没有睁开眼。
“我是说,你信奉的这个君是错的。”君小姐接着说道。
信奉的这个君?
方老太太睁开了眼,带着几分犀利看向君小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沉声说道。
“我知道。”君小姐看着她,“我之所以说危险,就是这个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