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话好说心难言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朱瓒瞪眼。
君小姐仰头哈哈笑,擦过他的肩头向前晃晃悠悠而去。
“喂。”
身后朱瓒恼羞的声音喊道。
君小姐负手在背后抿嘴笑着前行没有理会。
朱瓒几步跟上来。
“喂。”他再次喊道。
“你叫谁?”君小姐嗯了声说道。
“姓君的。”朱瓒说道,“差不多行了啊。”
姓君的。
君小姐突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喊过自己的名字,九龄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着朱瓒。
朱瓒也猛地后退一步。
“哈。”他神情紧张戒备,“你想干什么?你的眼神想吃人。”
君小姐没忍住噗嗤笑了,伸手按了按眼皮。
“我的心思这么明显吗?”她问道。
“你的心思从来都很明显。”朱瓒说道。
君小姐手挠了挠鼻头,看着他眼溜溜的转了转。
“你看你看。”朱瓒立刻说道,指着她后退一步,“就好像除了你还有一个人在看我。”
君小姐神情一僵。
是啊,这张皮囊之下,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他看到了啊?
或者说,从那日见到朱瓒在自己的坟前放了那朵花之后,她就一直用楚九龄看着他,从来没有想过刻意的掩饰。
“哎哎,你笑什么?你又怪笑什么?”
朱瓒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君小姐嘴角的笑意顿时浓浓散开,她干脆仰头笑。
笑的有些鼻酸声涩。
“行了。”她又猛地收了笑,伸手要拍朱瓒一下。
朱瓒早防备着跳开了。
“朱瓒,你放心。”君小姐微笑说道,“我对你们一家没有什么心思。”
朱瓒也收起了夸张的嬉笑戒备,站直身子凝目看着她。
“舍了青山军,为他们争前程。”他说道,“君小姐,你这样大度,得到前程的人哪个能舍了你?”
君小姐笑了笑。
“这不是我算计的,这是公道,有个人曾经一句话概括过这个公道。”她说道,“他说,力,是相互的。”
什么人,这话一听就不是正经人。
朱瓒嗤声。
“这些人有如此大功,又如此能干,再加上他们是你托付的人,我父亲绝对会把他们视为心腹,给他们最好的位置,最好的待遇,也将让他们变的更强大。”他接着说道。
君小姐依旧含笑。
“力是相互的,这对你父亲来说不是坏事。”她说道。
朱瓒看着她。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道。
“我没想要什么,我只是想做些事而已。”君小姐笑道,“而这些事对你们来说不是坏事。”
朱瓒还要说什么,君小姐先开口打断他。
“朱瓒,你想明白的这些,你父亲也想的到的。”她说道,“你父亲都不怕,你怕什么?”
朱瓒笑了笑,向前走过来几步,看着君小姐。
他神情平静不悲不喜不怒的时候,既有郁夫人的肃正,又有成国公的温和,这肃正让他显得威武,而温和又让他添了几分不可捉摸。
“君小姐,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我知道你,你也很清楚我,我从来不怕别人要算计我什么。”他说道,“各取所需,公平公道。”
“所以那你还担心什么?”君小姐笑道。
朱瓒静静看着她。
“你很奇怪。”他说道,“你对我,对我们一家,都很奇怪。”
君小姐笑了,看着他点点头。
“是,我对你们家,是有不一样。”她说道。
“原因。”朱瓒说道。
君小姐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能说。”她说道,又带着几分自嘲笑了,吐口气,“总之,我只是想做以及恰好能做这些事,朱瓒,你放心好了。”
说罢向前走去。
“喂。”朱瓒在后又喊道,连着喂喂几声。
君小姐只得停下脚。
“我有名字。”她说道。
“姓君的。”朱瓒说道,“力的确是相互的,但小心力大伤了你自己,我爹看起来风光,这风光里却是很危险的,跟我们一家扯上干系,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话音落,就见那女孩子猛地转过身,神情凝重。
“朱瓒。”她说道,带着几分严肃。
她想说什么?
那个原因吗?
朱瓒神情也几分郑重看着她。
却见这女孩子眉眼一弯。
“你是在担心我吗?所以不想让我跟你们扯上干系?”她眨着眼问道。
朱瓒面色一僵,旋即恼怒,君小姐已经哈哈大笑转身。
这个…不正经的…女人。
又被她耍了。
“瞧把你美的!”他喊道,“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君小姐仰头大笑着没有回头,将手负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别让我再看到你。”
朱瓒在后恼怒的扔下一句,也大步走开了。
但遗憾的是,这句话扔下没多久,就被他自己捡起来了。
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朱瓒,正从屋内走出来的赵汗青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说道。
而朱瓒看到她也吓了一跳。
“你..”他神情惊讶的说道,看着赵汗青的脸。
赵汗青在院子里已经习惯不遮面,因为这些日子用药频繁,脸上不舒服。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惊讶而不安。
而朱瓒也很快恢复平静。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我是世子爷。”他绷着脸说道。
“汗青,该喝药了。”君小姐的声音从内传来。
赵汗青哦了声不再理会朱瓒抬脚进去了。
君小姐这才从内里走出来。
“被你娘赶出来的?”她笑嘻嘻问道。
既然说了依旧用世子未婚妻的名号,郁夫人肯定要求朱瓒做戏多来这边以示两情相悦。
“你别仗着我娘欠你的…”朱瓒沉声说道。
君小姐立刻打断他。
“朱瓒。”她柔声说道,“其实你不应该在意你爹娘欠我的,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呢?”
朱瓒面色一僵。
是的,他好像的确是欠着她一些……
“夫人和国公爷已经利索的把欠的还我了,我们也算是货物两讫了。”君小姐接着说道,声音柔和,神态认真,“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这帐还还是不还,不还的话,你打算怎么抵….”
朱瓒抬手打断她。
“不就是一棵草吗?”他说道,“我这就给你找去。”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轻吐一口气,转过身抚了抚手。
“好了,没事了,可以安静的做事了。”她说道,“汗青,笔墨伺候。”
内里赵汗青哦了声,响起了轻轻的研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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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问与不问都心急
正午皇城的值房里有些闷热。
门被推开,有几个官员急匆匆的走进来,带来一阵清风,打破了室内的凝滞,也让坐在桌前似乎昏昏而睡的黄诚睁开眼。
“大人,成国公的奏请军功的文书到了。”他们说道。
黄诚看着递过来的几本厚厚的文书笑了。
“这成国公胃口不小啊,写了这么多奏章,这得要多少功劳啊。”他说道。
“这只是一部分。”一个官员说道,面色亦是不满,“兵部那边还有呢。”
黄诚笑而不语伸手接过文书翻看。
“这青山军真成军了啊。”他看着文书说道。
“就凭那些神兵利器,成国公也不会放过的。”一个官员说道,“与其养着当私兵,不如收编入帐,那样才能更冠冕堂皇的扩充力量。”
成国公扩充力量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想见到的事。
“大人,这个折子送上去吗?”另一个官员低声问道。
黄诚笑了笑,将手里的文书扔在几案上。
“送。”他说道,“这些我也不看了,他要什么就给他呈上去,在大朝会的时候当众宣读。”
大朝会的时候吗?
黄诚又想到什么,倚着引枕伸手指着桌子上。
“这还不够热闹,你们也跟着,来勤王的,来支援的,因为金人入境而戒备的,大家都有功劳,都要要,都要抢。”
说着甩袖冷冷一笑。
“让大家都看看,这战事财多好发,战功能让人的胃口变的多大。”
坐着的几人明白了都点点头。
“没错,让大家都看看他成国公是多么的嚣张。”
“再说,这叫什么功劳,明明是抗命,折损那么多官兵才把他救回来,他得意什么?”
“他这样就要功赏,山西山东浙江路自然也可以要功赏,让大家看看他这样将军政带乱成什么样子。”
“陛下仁慈,虽然恼恨他祸国殃民,但还是为他活着归来而欢喜不已,不惜大肆犒赏,这是陛下的恩赐,不是他成国公就该得的。”
“给他,都给他,让民众们看看陛下是多么善待臣子,也让大家看看,成国公是怎么样的张狂无礼。”
听着下属们的议论,黄诚再次闭上眼,手指敲着桌面嘴角一丝浅笑。
今日你闹的越欢,爬的越高,来日就跌的越惨。
成国公,此趟进京,必要你风风光光而来,再风风光光而死。
黄诚猛地睁开眼,眼神没有半点的浑浊,透着阴寒,让议论的几人打个寒战噤声。
“都动作快点,别让这朱山又借着军功扯皮不进京来。”他沉声说道。
几个官员忙肃容应声是。
随着第一批天使背着皇帝召成国公回京的圣旨出了京城,成国公将要回京受封赏的消息也风一般传开了。
成国公可是有将近十年没有回京了,当年天子驾崩他也只是在北地缟素遥拜。
再加上这次北地战事,成国公一死又生牵动了民众们,人人都迫切激动的想要看看这位声名赫赫的国公爷。
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而与此同时各种文书急脚信也飞一般来去。
方承宇的面前摆满了书信账册,似乎来不及收拾也懒得收拾了,任凭胡乱堆放,还有些散落在脚边。
此时他一手还握着笔要写什么,一手又接过高掌柜刚拆开递来的信。
“…这是刚从定州过来的,随后应该还有…”高掌柜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来。
能在方承宇的书房出入不经通报的,这方家只有两人。
高掌柜头也没抬,立刻就俯身施礼。
“太太。”他说道。
环佩轻响,裙角飞扬,方大太太从他身边径直走过,站到了方承宇的几案前。
“母亲..”方承宇抬头含笑。
刚开口,方大太太就伸手扯走了他手里的信,面色冰冷一语不发的低头看信。
方承宇也不急。
“母亲,坐下看吧。”他说道。
这边高掌柜已经将一个圆凳子搬过来。
“太太。”他也请道。
方大太太站着不动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手里的信。
方承宇对高掌柜点点头,高掌柜后退重新坐下来,室内陷入一阵安静。
直到唰的一声,方大太太将手里的信一收,重重的拍在几案上,看着方承宇。
方承宇看着她嘻嘻笑。
“当了几颗珍珠了?”方大太太说道,伸手抚着他头上戴着的簪子。
方承宇喜欢珍珠,用作配饰的都是天下一等一难求的好珠子。
“母亲。”方承宇哈哈笑了,“哪里到了这种要典当的地步了?”
方大太太半点笑意也没,哦了声。
“还没到啊?我这才看到家里空了一半了,你也不告诉我,我跟你祖母还吃喝玩乐穿金戴银的,等家里彻底的没钱了,搬光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当了金银,卸了绸缎,换上破布麻衣,拿着竹棍瓷碗,去讨饭求生。”她说道。
听着方大太太这一番夹枪带棒,高掌柜在后更深深的低头,按理说他适才就应该退出去的。
方承宇哈哈笑了。
“母亲,你真是看了不少戏,这词儿说的真好。”他说道。
方大太太冷眼看着他。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可不是你,别人一笑,你就能倾国倾城。”她说道。
方承宇收起笑神情肃重的应声是。
“我作为方家的媳妇,能不能问一问我家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方大太太说道,伸手指着桌上的信,“看起来君小姐是办完事了,要回来了,我这问一问,不耽搁影响她了吧?”
方承宇点点头。
“母亲。”他说道,“她在北边做了两笔生意,花了些钱。”
“生意啊?”方大太太冷脸问道,“用去了我方家一半家财的生意,这次的生意肯定不小,不知道收益怎么样?”
“有收益,有收益。”一旁的高掌柜忙抬头说道,从地上散落的账册里抓出一本,“刚刚到账。”
方大太太撇了他一眼。
“四十万两。”高掌柜说道。
方大太太哈了声。
“四十万两!好多的钱啊!”她说道。
这话听起来惊喜,但方大太太的神情没有半点惊喜。
而且四十万两对于方大太太来说也没什么可惊的。
高掌柜干笑两声低下头。
“母亲,慢慢来嘛,做生意嘛总….。”方承宇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被方大太太打断了。
“造铠甲,购兵器,济几十万逃民,蓄私兵,掌官军,赴金人之境杀敌。”她看着方承宇,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道,“方承宇,她这生意做的是要顶了天吗?”
这个顶了天,可以理解为生意很大顶到天边了,也可以理解这个天指代天子,那这个顶字….
“….她是要取代皇帝…”方大太太接着说道。
这次话没说完,高掌柜和方承宇都跳起来。
“嘘嘘嘘嘘。”他们异口同声神情惊慌的喊道,围住了方大太太,“这话说不得这话说不得。”(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当无惧
屋门被掩上,高掌柜也站到了屋外。
这时候走开也没有意义了,他也不敢走开,干脆警惕又戒备的守在门口。
“母亲,你吓死我了。”方承宇拍着胸口,白玉般的脸上惊恐未散,“这话可说不得。”
方大太太神情依旧,冷冷哼了声。
“这话有什么说不得?事都做了还怕说吗?”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摇着方大太太的胳膊。
“母亲,你怎么知道的?”他说道。
“方少爷,可能你忘了,在你掌管德盛昌之前,是我..”方大太太伸手指了指自己,冷脸说道,“…是我操持奔劳了十几年,你母亲待在家里看戏才看了不到一年,还没傻呢。”
方承宇笑的前仰后合,将头靠在方大太太肩头。
“母亲你真厉害。”他说道。
方大太太伸手将他推开。
“我也一直以为我厉害。”她看着方承宇说道,“但现看看你们,我才知道,真正厉害的是你们啊。”
方承宇嘻嘻一笑。
“承宇,别装疯卖傻,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方大太太凝神说道。
方承宇收了笑,认真的点点头。
“国难当头,自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他说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方大太太冷笑。
“你不是说这是两笔生意吗?那这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要换的什么啊?”她说道。
“凭心做事,不求回报。”方承宇说道。
“就别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了。”方大太太说道,“给你治个病,还提前说好了条件,做好了交易呢,她这种贼不走空的人,怎么可能去做不求回报的事。”
方承宇再次哈哈笑了。
“母亲,九龄怎么是贼了。”他说道。
方大太太看着他。
“承宇,你也不傻,我也不傻,事到如今,她所图甚大啊。”她说道,看向门外,“高掌柜。”
高掌柜应声推开门探头进来。
“太太,我守着呢。”他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君小姐,她向你打听什么吗?”方大太太说道。
高掌柜神情微微一怔。
方大太太这问当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要他再重复一遍而已。
“她问京城,问怀王。”他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看向方承宇。
“我也想这只是她随口无心闲问。”她说道,“但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说到这里吐口气。
“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世子夫人是她,这些事都落在成国公身上,成国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人们不会多想,但当她身份展露于人前的时候呢?”
方承宇笑了。
“君小姐济世救民,能医人,还能医国。”他说道。
方大太太也笑了笑。
“承宇,她的手,伸的太长了。”她说道,“而且我们家也好,成国公家也好,都是朝廷里明里暗里关注戒备的,有钱,有权,有兵,又俘获如此大的人心,得到如此大的声望,我们三家三种人都牵涉在一起,想干什么?”
“母亲,这样不公平。”方承宇认真说道,“这些事不是只有九龄可以做,但是别人都不做,只有她去做了,冒着危险,耗费钱财,得到这些声望人心,是她该得的,不能这样揣测她。”
“能不能这样揣测她,不是我们做主的。”方大太太说道,看着方承宇,“怀璧其罪,你们好好想想吧。”
高掌柜忙将门推展开,对着方大太太施礼。
方大太太迈出门,看着明媚春光。
“她还真是要把整个方家拿走了。”她摇头苦笑。
看着方大太太离开,方承宇鼓着腮帮子吐口气
“接下来就按九龄的安排行事吧。”他说道,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方才的话题,又加重语气,“不管什么安排。”
高管事应声是。
“把那四十万两都花了吧。”方承宇又轻松随意的摆摆手。
高掌柜迟疑一下。
“用不了那么多。”他说道。
“钱这种东西,没人嫌弃多,多点好,俗话说嘘寒问暖,不如多给些钱嘛。”方承宇说道。
也是,高管事笑着应声是,但旋即又迟疑一下。
“那太太这边…”他低声问道。
“那是九龄的钱呀,不用跟太太说的。”方承宇说道。
这样也行啊,高掌柜看着方承宇神情佩服,躬身应声是告退。
院子里只剩下方承宇一人,他并没有转身进屋,而是站在廊下也看向天。
“顶了天。”他忽的说道。
不过此时说起这句话,脸上没有半点适才的惊慌。
“只要她想,顶就顶咯。”
………………………………………………..
三月末四月初,定州城外人山人海,经过半个月文书来往,三次诏书送达,终于到了成国公率兵进京觐见的日子了。
号角声接连响起,一队队官兵开始行进,长枪林立,彩旗招展,站在城墙上看去,强军压迫之势震慑。
城门下一阵骚动,城墙上的人忙看去,见成国公在河北路众多官将的拥簇下而来。
看到成国公到来,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呼喝。
除了激动还夹杂着不舍挽留。
“国公爷要回来啊。”
“国公爷不要走啊。”
更有无数百姓举起了手里的竹篮,其内是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行路干粮。
人群涌动让维持秩序的官兵们一阵忙碌才阻挡住。
成国公一向平静的神情也几分动容,他纵马前行几步,对着四周的民众拱手施礼。
这动作更是让人群掀起一阵喧闹。
看着这场面身后河北路的官将们神情有些复杂。
一来艳羡成国公的在民众中的威信,二来也感叹只怕这一去此景便不会再有了。
正胡思乱想间成国公转过身看向他们。
“前不久,你们中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忽的说道。
官将们忙肃立整容,又带着几分好奇,说过什么话?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说,只要国公爷你在,我们谁都不惧。”成国公说道。
这话不是有人说吧,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在场的官将们想道。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是不对的。”成国公说道,“不管我在不在,你们都要无惧,你们的无惧不是因为我站在前边,而应该是他们。”
他说着伸手环指四周,官将们随着成国公所指看去。
这四周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有很多人是跋涉了好几天才赶来的,就为了这一眼的相送。
“因为他们站在你们身后。”成国公说道,“视你们为父母为天地,为人父母者当无惧。”
在场的官将们顿时齐声应是。
这话也同时被传了出去,围观的民众们更加激动,而行进的队列也爆发出齐声的应诺。
“无惧!”
“无惧!”
“无惧!”
定州城外顿时如水泼油锅的沸腾起来。
行走在队列中的雷中莲不由挺直了脊背,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鼓动人心而已。”金十八的声音从一旁冷冷传来。
雷中莲看他一眼。
“人心能鼓动说明还是个人。”他说道,“总好过连心都没有的。”
金十八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他。
“你怎么不让你的锦衣卫们救你出去?”雷中莲说道。
在定州城这么久,金十八等人的身份也瞒不住,定州来的锦衣卫已经找上门了,但金十八并没有闹起来,而是依旧在青山军中。
“我的任务是跟着君小姐,我的任务一直很顺利,何谈让人救?”金十八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因为君小姐已经走了。”他说道。
金十八面色顿变,身形一动,雷中莲已经抬手用长枪抵住他,而四周随行的兵丁也瞬时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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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山野不独行
两把长刀对准了金十八,两把长矛对准了金十八的马,前后左右整齐的队列此时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
不止金十八,其余的四个锦衣卫也是如此被夹困在队列中。
“这就是你们说的同袍情深?”金十八冷冷说道。
雷中莲笑了笑。
“你杀过敌负过伤,我们怎么能扔下你,当然要进京一起受赏。”他说道。
虽然说话且动作,但他们的马匹都没有停下,随着队列的行进依旧保持着肃正,从外边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去哪里了?”金十八不死心的问道。
雷中莲冲他摇摇头。
“君小姐行事一向不可测。”他说道。
…………………………………………….
在成国公率将官兵马热热闹闹出发的时候,君小姐一人一马已经疾行在山路上。
她行走的不是官路,也并非是向南直下,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日行路,夜间露宿,翻山越岭,下丘陵探沟壑,有时候一日行百里,有时候又三日不动地方。
比如现在,她在这座山下已经住了三天了。
这一番战乱对于山区的影响远没有外边的城镇大,山脚下的村落显得很是悠闲。
“姑娘,你又要上山去啊?”石屋门口坐着的老妇人问道。
君小姐将包袱在马上搭好,拍了拍马头应声是。
“山这么大,又草长树绿了,找个药草,那得多难啊。”老妇关切的说道。
“不难。”君小姐含笑说道,对这个老妇没有不耐烦,而是认真的答复,“这个药草长在特定的地方,不是漫山遍野随便找的。”
老妇点点头叮嘱她小心蛇小心野猪野狼絮絮叨叨,看着君小姐上马前行而去。
在山下将马拴好,君小姐背着包袱认真看了眼四周,就径直向一个方向奔去,就像很久以前师父带着她做的那样。
“苦吗?你以为学医那么容易啊,要行八千里路,尝世间百味。”
他蹲在山石上神情肃重,一面顺手扯下一支藤蔓递给她,其上长着一串鲜红的珍珠大小的果子。
“尝尝。”
她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吃了,再抬头便见他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能吃吗?”他问道,“好吃吗?”
她没有来得及的回答,因为舌头已经麻了,人也浑身酸软的跌坐在地上。
“看看,尝尝就知道了吧,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他还蹲在石头上,一脸肃重的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停下脚,抬头看着前方,一丛藤蔓出现在眼前,其上绽开着米黄的小花。
等到秋天的时候就会挂满一串串鲜红的果子。
就如同师父带她走过的那些山林沟壑中见到的一样。
那时候她以为师父带着她往深山老林里跑,是故意刁难吓唬她,好让她吃不了苦放弃跟随。
现在看来他其实也是在追寻着自己渴求的,奔波并不是随意的,而是有目的的,汗青的病需要的药草就在这种地方生长。
君小姐将藤蔓折断一把,轻松熟练的将其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直奔更高处。
越过一片密林,视野便顿时豁朗,山风在悬崖上盘旋,当视线里终于出现一朵紫色的小花时,君小姐忍不住哈的大叫一声。
有些粗鲁的喊声随着山风散开。
反正也没人听到。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向花草的所在走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就停下来,用脚轻轻的踩着地面。
脚下传来微弱的软触感,如果不仔细根本就察觉不到,只会认为是踩在草上的缘故,事实上这是因为其下是稀松的山石。
这一次她是不会再大意了。
君小姐后退一步,刚解开包袱,就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
“哟,这里有朵花。”
这话,这声音…..
君小姐扭头看去。
树丛后有人投下阴影,紧接着脚步声响,朱瓒走了出来。
“吓到了吧?”他挑眉说道,“以为又要被抢了。”
君小姐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她说道,“你一直跟着我?”
朱瓒冲她抬手。
“你别多想。”他说道,“别以为我是因为关心你在意你,看到你一个人出来不放心,才跟来的。”
君小姐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
“我真没有多想。”她说道,“你放心。”
朱瓒明显的一脸不放心。
“你这么急着出来独行,是为了找紫英仙株给那姑娘治病,我是为了早日还债。”他说道,“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只是一笔生意。”
君小姐将手里的绳子晃了晃。
“朱瓒,我不能不多想。”她说道。
你看你看,朱瓒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跟着我找紫英仙株。”君小姐说道,“那这找到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朱瓒一怔。
“朱瓒,生意,不能这么做吧?”君小姐说道,“你已经占过我一次便宜了,这次还要这样吗?”
“什么叫我占你便宜?”朱瓒瞪眼喝道,“你说话注意点。”
“你方才也说了,吓到了吧?以为又要被抢了。”君小姐眨着眼,摊手说道,“又,那就是说上一次我是被抢咯。”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朱瓒伸手点着她。
“你真是胡搅蛮缠。”他气恼的说道,“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记得是谁救了你。”
“你不是说不是救命之恩,只是一笔生意吗?”君小姐眨眨眼认真的看着他,“原来你真是救我啊。”
她说着双眼闪亮,神情欢喜又激动,握着手向朱瓒迈去一步。
“世子爷,你对我有真有救命之恩,我必当以….”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呸了声。
“姓君的,算你厉害。”他喊道,“我们各找各的,谁也别占谁便宜。”
说罢转身架着肩头挥着胳膊,三步两步走开了。
看着面前似乎从来没有人出现过,君小姐歪着头想了想。
“看起来很生气?”她自言自语,“我这不算欺负人吧?我也没说什么啊。”
比起师父当年对她的冷嘲热讽,她简直太友善了。
她摇摇头,看着朱瓒离去的方向。
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有风吹微浪
这孩子气性还很大。
自此后几日君小姐果然没有再看到朱瓒的踪迹。
不过也用不着担心,他到底不是真的孩子,杀人以及被杀都经历过,从定州往京城去的路途他至少走过一遍,不像自己完全是按照师父留下的舆图行路。
在这座山最终只找到了一棵紫英仙株。
这已经很不错了,从定州往京城一路上会穿过很多山,她一定能够找到足够的药草。
这并不辛苦,这很简单。
师父用了十年的时间研习了药方,解决了最难的事,余下的简单的事就让她来完成吧。
“姑娘,姑娘,这天要下雨了。”
看着翻身上马的君小姐,老妇忙招手喊道。
“今天别走了。”
君小姐拍了拍马背上的雨布。
“没事,我带着雨布呢。”她说道,“我得赶路了,谢谢大娘,我走了。”
看着女孩子催马疾驰而去,老妇忍不住追送几步。
“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她扶着老树感叹,“这样跋涉寻药多辛苦。”
君小姐并不觉得辛苦,这样跋涉的日子从她十岁起就开始了。
大雨落下之前,她已经穿上了雨布,按照舆图上标记的路,在马不能继续前行之前寻到了一间山神庙。
喂马,捡柴生火,晾起雨布,换下被打湿的衣服,布置好不管是人还是蛇虫都不得近身的机关暗器,这一系列事忙而不乱,在天黑之前利索的做好。
她悠悠哉的躺在吊床上,翻着师父的手札,吃着热好的干粮。
破庙里只有她一人,外边大雨瓢泼,但她的心里没有半点的惶惶不安,反而是无比的宁静。
外边大雨充斥着天地间,隐隐有人行走在其中,视线注视着这边的破庙,片刻之后又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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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已经有了几分热意,京城的大街上越发的热闹。
一向安静的九龄堂内也很热闹。
当然这安静并不是说九龄堂没有了生意门可罗雀,而是能进九龄堂的非富即贵,所以不像其他药铺医馆那样人来人往。
这并没有让九龄堂成为普通民众敬而远之高不可攀的所在。
九龄堂出诊费和药费贵,但它也有便宜的药啊。
能让无数孩童免于痘疮之疫的痘苗只要几百个钱,更不用说将种痘的技艺传与无数的大夫。
医技是家传师承的,九龄堂君小姐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相授。
正如她所说的一人医不如万人医,一个大夫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还有人指责她出诊费药价高,那才是瞎了眼没良心。
“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她吧。”
冯老大夫坐在堂内,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要不然我今日就不走了。”
陈七笑着施礼。
“冯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他说道,“我就是一个掌柜的,卖药收钱,别的事我哪里知道啊。”
冯老大夫看着他。
“现在消息都传开了,说那世子夫人是从庆源来的。”他说道,“当初她不是在庆源吗?”
最关键的是,她跟成国公世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陈七哈哈笑。
“瞧您说的,庆源府的人多了。”他说道。
冯老大夫还想说什么,陈七拍着他的肩头。
“好了,我的老大人,这成国公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嘛。”他笑道。
这话到底是否认还是承认啊?冯老大夫心里还是没底,只是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知道陈七看起来嘻嘻哈哈,但口风是很严的,说话做事也极有分寸。
“我这心里急啊。”他叹口气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消息。”
“放心放心,种痘的事不是给解决了嘛。”陈七笑道。
冯老大夫瞪眼跺脚。
“我是因为痘苗的事担心吗?”他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头。
“不是不是,我知道您是担心君小姐。”他说道,推着冯老大夫向外走,“你放心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事能难住她,她多能啊。”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
“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冯老大夫皱眉说道。
陈七哈哈笑着将冯老大夫送出门,转过身松口气,就看到方锦绣走进了堂内。
“这消息不知道哪里透出来的,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来打听的人可真多。”陈七忙对她低声说道。
“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方锦绣说道。
“君小姐也没说让不让说,咱们就不说。”陈七整容说道。
方锦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走进来。
“哎呀,宁小官人。”陈七忙喊道,高兴的迎接。
宁云钊对他含笑点头,又对方锦绣笑了笑。
方锦绣颔首没有说话,也一如既往的面色冷峻。
“我是听到那个传言…”宁云钊开门见山说道。
“无风不起浪。”陈七接过他的话说道,神情肃重,并且在背对着方锦绣的时候,对宁云钊做了一个手势。
宁云钊微微一怔,笑了。
“好,我明白了。”他说道,对陈七和方锦绣点点头,“那我告辞了。”
陈七也没有挽留,看着宁云钊就这样转身走了出去。
“你看,这传言多厉害。”他吐口气转身对方锦绣认真的说道。
方锦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们打什么哑谜?”她说道。
陈七摸着头干笑。
“我打什么哑谜,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听信传言。”他说道,又咦了声,“好像那句话用的不对。”
他搓着手有些羞愧。
“读书少读书少,丢人了。”
方锦绣撇了他一眼。
“怎么你对他那好?别人不能说,你就跟能他说?你跟他什么关系?”她问道。
陈七再次干笑。
“你说什么呢,我对他怎么好了?他又不是女的。”他说道。
方锦绣哦了声。
“要是个女的,你就对人家好了?”她问道。
陈七笑的越发的干涩。
“你看你看,读书多了也不好,想的真多。”他说道。
身后堂里的低语说笑,宁云钊没有在意,站在九龄堂外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来不来问也没什么必要,陈七说得对,无风不起浪,她如果做了,又怎么能不让浪起。
宁云钊微微一笑。
“这是第三个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公子,什么第三个了?”小丁在一旁听到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宁云钊说道,刚要向前而去,就见街上一阵热闹伴着哭喊。
原来是一群兵丁在驱逐几个男女,这男女中还有小孩子,很显然是一家人。
“兵爷,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出去。”
“我们下个月就能凑齐钱交上。”
他们哭求着。
兵丁们却神情冷肃,满面的不耐烦。
“谁有工夫等你们。”他们大声说道,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棍打了过去。
男女只得哭着不敢停留向外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城西买羊汤的孙二一家吗?”
“要交什么钱,要不然不允许在街上摆摊。”
“好好的收什么钱?”
“不知道,反正最近官府收钱的名目突然多了了。”
街上的人们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热闹只是一眨眼,随着兵丁驱赶着这一家人过去,人们也很快就散了。
宁云钊站在原地没有迈步,若有所思。
“无风不起浪。”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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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为谁笑为谁怒
街上喧哗依旧,叫卖声不断,适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
京城就是这样,一点事就能掀起一阵热闹,但热闹很快就过去,看似人人关心,其实不关已都高高挂起。
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很多人呢?
说到涉及,这女孩子如今做的事,涉及到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宁云钊又笑了笑。
“公子,你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小丁不解的再次问道,“今天你笑的真多。”
“别的时候我也没哭啊。”宁云钊笑道,向前走去。
“公子你又逗我。”小丁踢打踢打跟上抱怨道。
“我叔父被免职,这对我家对皇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难道还嬉皮笑脸的。”宁云钊笑道。
“那现在…”小丁问道。
“现在议和了,国民俱安,成国公也平安顺旨意回来,这是多么开心的事,当然要多笑了,难道拉着脸给朝廷添堵?”宁云钊说道,“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不打人脸人不打脸。”
小丁哈哈笑了。
“公子,你拉倒吧。”他说道,“你高兴肯定是因为君小姐要来了。”
说罢不待宁云钊反应就颠颠的先一步向前。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说话,缓步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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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安静,也惊起飞鸟野鸡,扑啦啦的一通乱飞乱撞。
君小姐伸手掩着口鼻,打了几个喷嚏,三步两步的从这灌木丛中钻了出去。
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山口,悬崖陡峭耸立。
君小姐吐口气,将身上包袱解下拎着奔过去,走了几步她又猛地停下脚,看着四周神情警惕。
这里刚有人来过。
是附近的山民打猎砍柴还是其他人?
君小姐环视四周,忽的眼睛一亮落在悬崖上。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依旧能清楚的看到有一个人攀附在悬崖上。
而这个人…..
“朱瓒!”
君小姐脱口喊道,疾步奔过去。
站在悬崖下仰起头更能看清楚上面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朱瓒。
这家伙竟然还在这里,还以为他已经追上成国公的队伍往京城去了。
朱瓒攀爬在半空中,正在谨慎又快速的下滑。
下边的动静以及喊声让他的动作一停。
“喂。”他冲山下伸手指着,“姓君的,这里可是我先来的。”
又摆手。
“你走开走开。”
这人还记得那句话呢,君小姐失笑,同时眉头又皱起。
这座山壁很是陡峭。
“喂,你小心点。”她大声喊道,“要不要我帮忙?”
朱瓒哈的笑了。
“休想。”他喊道,“你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
他指了指身下不远处。
“我可告诉你,这个紫英仙株是我找到的,跟你无关。”
竟然真的找到了?君小姐再次向前迈步,眯起眼看向山壁。
山石嶙峋交错中隐隐有一株花摇晃。
太好了。
她的脸上不由浮现笑容,但下一刻就又浮现惊恐。
“喂,那边很危险,山石多是松软的,你不要过去….”她厉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见朱瓒身子一晃动,同时嗷的叫了声,人向下落。
君小姐也发出一声尖叫,手也捂住了头。
不,不,不……
尖叫声中有哈哈的大笑响起。
“瞧你那傻样。”朱瓒的大笑喊道。
君小姐神情怔怔的看去,见他悬在半路晃晃悠悠,一根绳子系在他的腰上。
“我又不傻子。”朱瓒笑道,一手晃了晃绳子,犹自絮絮叨叨,“别以为天下就你厉害。”
君小姐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朱瓒嘲笑几句见她没有反应,便也不再说了。
“看着吧我拿到这个药草了,咱们两清了。”他扔下一句,一手攀住山石,脚用力的一踩,人向一旁药草的所在晃去。
但就在他就要抓住一块山石稳住身形的时候,从上垂下系在腰里的绳子忽的跌落。
朱瓒只觉得身子一沉,脚一空人就向下跌去。
我去!
这一次他没有嗷的大叫,而是心里骂了句。
那条绳子如同一条长蛇跌落很是明显,站在山下的君小姐看着清清楚楚。
看着朱瓒身子再次向下跌滑,君小姐的手还捂着头,但也没有发出先前的尖叫声。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就好像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人在跌落。
跌落。
山石滚落。
摔在地上,如同泥人碎裂,如同布偶被剪断。
原来是这样死的吗?
那一刻那一幕是这样的吗?
耳边山石滚落响声不断,但那个跌落的人却停住了。
朱瓒两脚悬空,双手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山石,没有丝毫的停滞,用力一晃向上,手脚并用在山崖上攀走。
他很快就停在一处,从腰里拿出刀子,反手将系在腰里的绳子割开,长绳子再无牵绊跌落在山下,他的刀子已经利索在山壁上戳挖起来。
几乎是一眨眼间刀子也扔下,紫英仙株拖着长长的根茎被他叼在嘴里,人向上爬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君小姐犹自立在原地,似乎完全呆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后拍她的肩头。
“不会吧,真吓傻了?”朱瓒探头审视她,挑眉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
朱瓒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哈哈笑了。
“原来这么胆小吗?”他说道,但下一刻又收了笑,人也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君小姐点了点手指,“我告诉你啊,别来这一套,装出吓傻的样子,表明对我多关心,这种把戏我见的多了,先是惊慌失措魂飞魄散,然后就欢喜若狂的扑过来抱着人哭……”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君小姐尖叫一声,人向他扑来。
朱瓒也嗷的叫了声,人向一旁躲去,君小姐晚了一步,只抓了他的衣袖,差点扯下来。
“亏我早有提防。”朱瓒大叫着喊道,摆出防备的姿态对准君小姐,“你休想对我动手动脚。”
君小姐双眼发红,面色却是青紫,狠狠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沙哑,“你干什么啊你?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她只是重复的喊着这一句。
这样子似乎真的是吓的不轻,朱瓒一面戒备一面迈过来一步。
“我能干什么啊?挖药草啊。”他说道,“这药草这么稀少,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拿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君小姐咬着下唇,通红的双眼只是狠狠的看着他。
这神情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朱瓒将塞在怀里的紫英仙株拿出来。
“只不过有些意外,没什么可害怕的。”他说道,又耸肩哈哈笑,决定讲个笑话让气氛轻松一下,“有什么害怕的,我总不会这样就摔死了吧?我是谁啊,我这么厉害,要是这样就摔死了,那也太可笑了。”
但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轻松的作用,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只是盯着他的女孩子,瞬时尖叫一声,从地上抓起散落的树枝,劈头盖脸的就冲他打过来。
“你才可笑你才可笑。”她一面喊道。
朱瓒吓了一跳,又觉得莫名其妙。
“我是说我可笑啊你打我干什么。”他喊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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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嬉闹有明白
“你发什么疯啊。”
“你再这样我还手了啊。”
“你适可而止。”
“我跟你也不熟,你别跟我撒泼。”
一阵吵闹之后,朱瓒说到做到没有再客气,三下两下夺过树枝扔到一边。
“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他看着攥着拳头狠狠盯着自己的女子,“谁要是打我,我就打谁,我才不管是男人女人孩子。”
君小姐狠狠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情绪显然还在激动中。
朱瓒再次换个防备的姿态。
“姓君的,我们只是做生意,有事说事,你有气别冲我撒,我可没那闲工夫也没那闲心情。”他肃容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一刻,伸出手。
“给我。”她说道。
虽然说得沙哑简短,朱瓒却没有多问,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瓒迟疑一下,似乎怕她扑上来非礼自己,隔着几步将紫英仙株小心翼翼的扔过来。
君小姐接住向前迈步。
朱瓒立刻抬起胳膊戒备后退,却见她只是越过自己走向另一边。
“现在,我们两清了。”君小姐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以滚了,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的头发衣衫因为适才的疯癫而有些散乱,但声音身形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半点先前发疯的样子。
而且说走就走,先是大步,紧接着干脆跑起来转眼就远去了。
朱瓒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那女子消失在山口,才站直了身子。
“搞什么把戏啊?”他说道。
整件事回想起来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哭哭闹闹。
朱瓒看着君小姐远去的背影。
“欲迎先拒。”他哼了声,了然的说道,“休想让我上当。”
说罢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转眼也消失在山谷间。
山谷里恢复了平静,散落在地上的山石,跌落草丛的绳子,被胡乱摔打扔下的树枝,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过了一两天之后,就与这山谷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草木摇晃打破了山谷里的凝滞,同时脚步声传来,朱瓒又出现在这边。
相比于先前的轻松闲适嬉笑,此时的他神情沉静,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山崖上,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走过去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绳子。
似乎像一个舍不得丢弃绳子的吝啬老人,这绳子虽然在悬崖上没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但也许在别的地方还可以用。
朱瓒捡起绳子没有收起来,而是认真的看着绳头。
绳子有两头,一头还打着结,这是他系在腰上,适才用刀隔断的,带着平整的断口。
朱瓒又拿起另外一头,手摸着亦是平整的断口,眼神阴沉。
………………………
“看到没。”
朱瓒大步走到山路边坐着的君小姐面前,将手里的绳子扔下。
君小姐正坐着吃一块肉脯,对于朱瓒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
而朱瓒也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跟来,他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的突兀。
就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这里的。
君小姐看了眼地上的绳子没有说话。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才出意外的。”朱瓒说道,“我是被人暗害的。”
君小姐垂目嚼着肉脯。
“这有什么不同?”她说道,“没准备好绳子出了意外,跟没准备好被人趁机暗算,不都是你蠢笨的缘故吗?”
“喂!”朱瓒喊了声,“这怎么能一样?”
“你这聪明这么厉害,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要害你?不是蠢笨是什么?”君小姐说道。
朱瓒要说什么,君小姐又一抬手,晃了晃肉脯。
“不,我说错了。”她说道。
朱瓒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君小姐抬眼看他。
“不是你蠢笨,应该是对方太厉害太聪明了。”她说道。
这不还是骂他蠢笨吗?
朱瓒瞪眼,又忽的抱臂后退一步,皱眉打量她。
“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这么不正经呢?”他说道。
跟谁学的?
跟一个比你还自恋比你还厉害最终却因为采摘这株药草而摔死的傻瓜学的。
君小姐看着手里的肉脯,原本刚压下的情绪再次翻腾上来。
朱瓒也察觉了,忙哎哎几声。
“你可别再发疯啊。”他说道,“我是无辜的,就算是我的行为让你想起的别人的事,你对我发脾气也不公平啊。”
他这样直白痛快的说出来,君小姐的情绪反而散了。
是的,他的确不蠢笨,虽然有时候装疯卖傻,但心里还是很清楚明白的。
先前她突然那样狂躁,并不是疯癫了,很显然是受刺激想到旧事旧人。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事人事,事起总归是因为人。”朱瓒说道,又看向君小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一家这么奇怪?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君小姐将肉脯放到嘴边慢慢的咬着。
“没什么。”她说道,“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摆摆手。
“就这样吧,你欠我的一株紫英仙株还完了,我们两清了,你跟你父亲进京吧,别再跟着我了。”
朱瓒噗通坐下来。
“谁跟着你了?”他嗤声说道,“别自作多情啊,你做什么找什么是死是活,我可没在意。”
君小姐转过头看着他。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连累我的死活?”她说道,“你看,你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杀,你跟着我,万一人家顺手把我也杀了呢?我也太倒霉了吧?”
朱瓒哈了一声。
“什么叫我连累你死活?”他说道,将腿盘坐,“还有,事情可没清楚呢,这人是杀我的还是杀你的还说不定呢。”
君小姐看着他撇撇嘴。
“杀我去割你的绳子?”她说道,“这人是不是眼瞎了?”
朱瓒摇头。
“不,这正说明那人眼光毒辣。”他说道,“他知道我多厉害,所以如果要杀你,就必须先除掉我才能万无一失。”
君小姐哈哈笑了。
“亏你说得出来。”她呸了声说道。
“这是事实我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再次哈哈笑了,将肉脯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又拿起水壶喝了口站起来,将一旁的马牵过来。
“我说姓君的,你别以为你自己多受欢迎。”朱瓒说道,牵马跟上,“别忘了你多少仇人惹出多少事,现在更是想杀你的人多得是。”
君小姐哦了声。
“那你还跟着我?”她说道。
“我怎么就跟着你了?”朱瓒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君小姐哦了声没有再说话,但荒山野岭却并没有安静下来。
“哎哎你千万别多想。”
“咱们该还什么人情就还什么,千万别自作多情。”
“要不这样吧,咱们再做一笔生意,你请我帮你找药草。”
“看在人情的份上,一株只要五千两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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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星空之下,喊你的姓名
两个人行路是比一个人热闹,更何况朱瓒很多时候一个人抵过十个人。
这种热闹,君小姐已经习惯了。
以前跟朱瓒同行过一次,而且其实当初师父也很聒噪。
大概是太寂寞了吧,有吓走她的意图,但何尝也不是自己的一种倾诉。
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君小姐勒马停下,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里不合适,往前走。”朱瓒在后说道。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
“喂,你这女人….”朱瓒说道。
君小姐回头看他一眼。
“下来,生火,造饭。”她说道。
朱瓒在马上一挑眉。
“决定要请我帮忙了?”他说道,带着几分得意,“不过得说清楚。”
君小姐看着他。
“说清楚什么?”她问道。
朱瓒跳下马,伸手指天指地。
“这忙可分好多呢,比如带路。”他说道,“比如露宿吃喝,比如防备蛇虫,找药只是其中一种,咱们得先说好你要哪几种帮忙,每样的价钱可以不一样。”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都要。”她说道,也指天指地又指朱瓒。
朱瓒忙伸手制止。
“别乱指啊。”他警告道,一面迈步避开她的手指,“那既然如此,我就再算便宜点给你,一口价一万两全包。”
君小姐眯眯一笑。
“二小啊,你是不是还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她问道。
“什么状况?”朱瓒戒备的看着她,“还有,不许叫我二小。”
“你家还欠我钱欠我情,你还来跟我讲生意。”君小姐啧啧说道,“你可真厉害啊。”
朱瓒神情一僵,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戒备的后退一步。
“是你说是生意的。”他说道。
“我能说你不能说。”君小姐说道,站定在朱瓒面前,“朱二小,要帮忙就利索的把活都干了,一分钱都没有,不想帮忙,就快滚远点。”
这个粗鲁的女人!
朱瓒呸了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君小姐也不理会,回身放马吃草喂料,忙完这些刚要捡柴生火,马蹄得得响,朱瓒又骑马回来了,身后拖着半棵树,一片尘土飞扬。
看着他回来,君小姐也不说话。
朱瓒也不说话,径直下马,拿出刀踩着树枝噼里啪啦的劈开,篝火很快点起来,又从马背上解下两只新打的兔子收拾去了。
等他收拾完将兔子放到火上烤,就听得君小姐在后哎了声。
“有些话,没必要说。”朱瓒抬手头也不回,声音木然说道。
“你…”君小姐又开口。
朱瓒再次打断她。
“就算不是生意,是人情,也没必要道谢客气。”他说道,“大家各自自在就行了。”
脚步声响君小姐站到了他身后,手拍在他的肩头。
“喂。”她说道,“你..”
朱瓒嗷的一声跳开。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卖艺不卖身。”他恼怒的喊道。
“你这艺卖也没人要。”君小姐翻个白眼,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动作太慢了。”
她说着手往后指了指。
“我是要说你这边弄完了,就快点去铺地床。”
朱瓒更为羞恼。
“你不会吗?”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歪头一笑。
“不会呀。”她说道,双手捧住脸,眨眼看着他,“我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呀。”
娇滴滴的女孩子。
这种不正经的话亏她说得出来。
朱瓒打个寒战,抬脚就向后去了。
君小姐抿嘴一笑在篝火边坐下来,看着被刀穿过烤着的兔肉,听着身后树枝树叶的铺垫声。
“喂,这个兔肉该翻了吧?”她忽的喊道,“快要糊了。”
朱瓒将刚从马背上解下的毡垫扔在地上,咬着牙疾步走过来,将兔肉翻滚几下,又将盐洒上,绷着脸又继续去铺毡垫。
君小姐坐在篝火边低头吃吃笑,再抬头看着星空。
夜色越发浓墨,天空则变的明亮。
这样的星空她并不陌生,跟着师父看过,自己独行路途中看过,坐在怀王府的屋顶上看过。
不过这样的星空也很久没有看过了。
星空没有变化,而星空下的人已经变了。
香气在鼻息间飘散,同时有黑乎乎的东西几乎戳到脸上。
君小姐回神看。
朱瓒手里拿着烤好的兔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要不要喂喂你啊?”他说道。
君小姐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好呀。”她说道,然后便果然张口。
朱瓒瞪眼吐口气。
“我认输。”他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接过烤肉,朱瓒拿起烤肉似乎一眼也不想看到她,坐到两匹马边吃去了。
然而很显然他并不能如愿。
“朱瓒,水呢?”
“朱瓒,肉不够啊。”
“朱瓒,有没有果子吃?”
“怎么没有啊?你先前去的前边有杏树…”
“要不你现在去摘…”
女孩子不时响起的声音不急不缓,还带着几分娇滴滴。
但这并不能让朱瓒心悦神欢,他咬牙的声音越来越大。
“君九龄!你玩够了没?”他终于喝道。
君小姐的声音停下了,看着他笑了,又肃容点点头。
看看这无赖的样子!
朱瓒咬牙气恼的将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也没力气再回到马身边直接就坐下来。
就这么点地方只要这女人有心折腾,眼就算不见也不可能不烦。
“有事说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把戏?”朱瓒肃容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乖巧无比。
朱瓒看了她一眼,拿起树枝挑着火堆。
夜晚的旷野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星空之下,火堆跳跃,马儿打着喷嚏,四周有虫鸣渐渐响起。
朱瓒第一次觉得安静真是令人愉悦。
“不过,有件事我想说。”
女声轻柔的再次响起。
朱瓒看向她,火光下女孩子神情如同声音一般柔和,安静的坐着,没有先前那种嬉笑,仪态端庄。
朱瓒斜眼看着她。
“你方才喊我君九龄。”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只喊名字。”
九龄。
九龄。
火光照耀下,朱瓒的脸色忽明忽暗,啪的一声,他将树枝扔入火堆里。
“姓君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他羞恼的喊道,人也跳起来气哄哄的走开了。
君小姐看着他的背影。
“我怎么欺你了?”她说道。
只不过想要听旧人喊一声旧名罢了。
她抬起头看着星空。
物是人非,她有时候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
“朱瓒。”
君小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瓒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
“你又想干什么?”他喝道。
“没什么,我要睡了。”君小姐说道,裹着斗篷走向铺好的地垫。
朱瓒戒备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睡就睡,说什么。”他说道。
“当然要说了,你守好夜。”君小姐说道,“辛苦了。”
还挺礼貌…朱瓒心里说道,旋即哎了声。
“你不是有那些很厉害的暗器吗?”他说道,“布置起来人鬼难近,还守什么夜。”
君小姐哦了声,在地垫上坐下来。
“以前布置那些是因为就我一个人,现在…”她说道,看着朱瓒,神情真诚又感叹,“有你了啊,你这么厉害,有你在我很安心。”
她终于承认他很厉害了,朱瓒哼哼两声,但又皱眉,这语气这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暗器毒药做起来又贵又麻烦,还是省点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我去!这女人!
就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家伙!
朱瓒嗷的一声,看着扯着斗篷躺下的女孩子。
“姓君的!你可真是!”
“喂,就算守夜,那也轮换着!凭什么让我一个人!”
君小姐从斗篷里露出两只眼,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闪啊闪。
“凭什么?凭你欠我的,我不欠你的呀。”她柔声说道。
对话到这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朱瓒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曾经三日不眠不休追杀金贼,他曾经长途跋涉在这旷野里滴水不进。
那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半点疲惫。
如此的春夜,如此美的星空下。
他为什么会觉得疲惫?
他看着绣花金团亮丽的斗篷,看着斗篷下呈现的玲珑优美身形,以及那露在外边乌黑散落的长发。
这明明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甚至遐思无限的场景啊。
朱瓒忍不住伸出手对着星空一阵胡乱的抓挠,似乎要撕裂这恼人的春夜。
夜怎么还不过去啊?天怎么还不明啊?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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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手,我,也请个假。
我今天去体检,想一更。
感谢?最后一枪?打赏和氏璧(*^__^*)
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行路有不易
“朱瓒。”
“朱瓒。”
当这个名字喊了三遍后,前方的男人终于回头。
他神情沉沉,看上去严肃又郑重。
“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催马赶上,看他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道。
朱瓒神情平静。
“说什么?”他问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你不是话唠吗?怎么这几天不说话了?看起来好奇怪。”她笑道。
朱瓒呸了声。
“你才话唠。”他说道,说罢转过头催马疾驰。
君小姐哈哈笑着跟上去。
“你竟然只反驳了四个字?”她说道。
朱瓒只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语不发。
“喂,喂。”君小姐用马鞭戳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朱瓒伸手握住她的马鞭。
“不要闹。”他沉声一字一顿,“大爷我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君小姐噗嗤噗嗤笑。
“你是不是觉得说不过我,干脆不说话了?”她说道。
朱瓒并没有暴怒而起,依旧神情平静,将她的马鞭甩开继续前行。
君小姐笑着再次跟上。
“喂。”她说道。
这一次不待她说话,朱瓒就转过头主动开口。
“有用的话就说,没用自然就不用说。”他说道,“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说什么?”
君小姐眼睛笑弯弯亮晶晶的看着他。
“我要喝水。”她说道。
朱瓒神情平静的伸手解下水囊递给她。
君小姐接过打开喝了几口,又递回去。
“我有点饿了。”她又说道。
朱瓒从褡裢里摸出几个野果一递。
君小姐没有接。
“脏不脏啊?”她探头看说道。
朱瓒将野果子在身上用力的抹了两下,再次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嘎吱嘎吱咬着吃起来。
“你上次是自己一个人从保州走到京城的?”她一面说道,“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不难,我习惯一个人。”朱瓒说道,目视前方,似乎看不到身边有人存在。
君小姐点点头。
“我原来也习惯一个人。”她说道,脆脆的吃着果子,晃着头咪咪笑,“不过现在感觉,两个人作伴行路还真不错。”
说罢伸手一摊。
“吃完了。”
这果子汁水多,摊开的小手看上去黏糊糊的。
朱瓒从腰里扯出锦帕,目不斜视伸长手臂,准确无误的在她的手上用力的擦了几下。
君小姐收回手带着惬意的笑。
“朱瓒。”她说道。
朱瓒的眉头不可察觉的跳了跳。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他说道。
只不过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君小姐坐在马上揉了揉脸,带着几分悠闲晃了晃腿。
“我想想啊。”她说道。
“不急,您慢慢想。”朱瓒沉声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还有多远啊?走了半日,累的很。”她说道,鼻音浓浓,带着几分慵懒娇憨。
朱瓒终于转头看向她。
“君小姐,这条路,是你指的。”他说道,握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暴起,“小的,真不知道啊。”
君小姐看着他抿嘴一笑。
“你不知道啊?我知道。”她坐直了身子,“就是提醒你一下,我有多厉害。”
说罢将马鞭一甩,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马儿一声清鸣,扬蹄向前疾驰,骑在马上的女孩子头上裹着的薄纱随风飘起,滑落在身后婉如云霞。
朱瓒的脸色也婉如云霞。
当然不是看到这般美色而羞红脸。
他仰起头重重的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对着前方疾驰的女孩子的背影用力的左右斜劈两下。
世上为什么有着这样可怕的女人!
为什么这样可怕的女人偏偏看上他!缠着他!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
………………………………….
山石嶙峋陡峭的山顶上,粗壮的绳子被水打湿,随着在石头上缠绕发出沉重的声音。
看着绳结打好,君小姐抓起绳子抬脚踹在山石上,人向后倒去,紧握着绳子的手瞬时被勒红。
“好了。”她松开绳子站好,“结实的很。”
一旁的朱瓒抱臂神情带着几分鄙视,不过并没有说话。
君小姐转头看他。
“还看什么啊,下去吧。”她说道,“我做的绳子很结实的,不会像你的说断就断了。”
朱瓒哼了声,没有说话伸手抓起散在地上的绳子绑在腰里。
“喂,你确定这山崖有药草吗?”他站在悬崖边,看着陡峭的斜坡。
这座山虽然不算高,但峭壁很难攀爬。
“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君小姐说道,摆手催促,“快干活快干活,我看着绳子,你放心就是了,总会拉你上来。”
朱瓒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一步跨过去人就跌向山崖,如果不是山崖边露出攀住石头的手,还以为人就掉下去了。
君小姐站在边上看着他向下爬去,又走回山石旁盯着绳子,似乎为了不出意外,干脆将绳子抓住又缠在另一块山石上,然后才拍了拍手。
“这下绝对不会出事了。”她说道,在山石上坐下,解下腰里的香囊,倒出一把炒豆子嘎嘣嘎嘣的吃起来。
“…看不到啊…”
山下传来朱瓒的喊声。
“慢慢看。”君小姐头也没抬的说道,“好好看,急什么啊。”
朱瓒没有再说话,地上盘落的绳子晃动着滑去,很显然人正在向下攀落。
山间陷入了安静,除了偶尔的山石滚落声。
朱瓒在悬崖上认真的寻找着,而在山崖左边的斜坡灌木丛里,一双眼也在认真的看着他。
因为有人帮忙看着绳子,朱瓒很放心很专注的寻找药草,山石上的女孩子也很认真的吃豆子。
山风盘旋,草木摇晃,一根长长的吹管从灌木中伸出来,对准了这边下方贴在崖壁上的朱瓒。
嗡的一声。
一只利箭闪着寒光破空而来。
灌木丛中响起一声闷哼,旋即枝叶刷拉,有人从其中滚落。
攀爬在山崖上的朱瓒身子躬起,脚一荡手抓着山石向这边爬来,他的动作飞快,眨眼就到了这边,人用力一跃,扑落在斜坡上。
被枝叶卡住没有滚下山崖的男人被朱瓒翻过来,露出平淡无奇的面容。
“死了。”朱瓒回头喊道,看着站在崖边。
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手里握着一根吹管。
“他不死你就死了。”她说道,“不要想着抓活口了,这个人隐蔽到如今,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一旦给他机会,就是他杀死你的机会。”
那这个人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身份的印记了。
朱瓒站起身,将他一脚踢下山崖。
“你猜是什么人?”君小姐问道。
“是想我死的人。”朱瓒说道,又冷冷一笑,“想让我爹不好过的人。”
君小姐看向京城的方向。
“都说京城居不易。”她说道,“看来进京城也不容易。”
……………………………………………
京城,御街一侧的官署内,几个小吏有些不安的跑动,很快很多人聚在了一起。
“千真万确了,千真万确了。”
“消息是真的。”
“朝会上已经议定了。”
他们低声的急急的说道,一时低语又一时哗然,嘈嘈切切错杂弹,将原本安静的官署搅动的热闹起来。
屋子里的宁云钊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同僚。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这浪是越来越大了。”他笑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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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疼卧床,暂且一更。
感谢恶魔小骑士新盟主,感谢囡囡竹,南方的冰一打赏和氏璧。
……
……
(不能码字的第一天,想它……)(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其心所为
屋子里摆放着几排书架,堆满了厚厚的文书册子,几乎只能再放下一张桌子,拥挤窄小,但却不令人窒息憋闷。
大概是因为那册子虽然多但却摆放整齐干净,因为窗台上摆着盛开的春花。
又或者因为唯一的一张几案上笔墨纸砚皆是名品,以及几案前坐着的宁云钊握着笔誊抄文书的手修长,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只不过此时的同僚还是愁眉苦脸。
“这事情可闹大了。”他说道,“拖欠俸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宁云钊伸手摆了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说道,“前朝应顺五年,哀帝以财乏事繁,令朝官京吏停发三月俸禄。”
同僚一怔,忙冲他摆手嘘声,又向外看。
“我的宁小官人,你可别乱说,这这可不能乱比。”他急急低声说道。
把现在的皇帝跟前朝灭国的皇帝比,这要是传出去,御史能把他吃了。
“比什么?我没比啊。”宁云钊含笑说道,“我是说大家话不能这样说,陛下可没有拖欠俸禄。”
同僚愣了下。
“刚朝会已经说了..”他伸手指着外边。
“那也不是说拖欠啊。”宁云钊整容说道,“明明说的是自愿献一个月俸禄,这献和拖扣可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同僚一怔旋即失笑,不过是换个好听的说法而已。
谁自愿啊。
“我自愿。”宁云钊认真的说道,“正是因为成国公等将官在北地英勇苦守,才有了金人不得不求和,朝廷奖赏成国公等人也是理所应当,而朝廷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捐出一个月俸禄又算什么大事,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钱?”
一个月俸禄的确没多少钱,同僚想了想,但又嗨了声,瞪眼看着宁云钊。
“你真是跟你叔父不一样,你对朝廷的大事就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瞪眼说道,“但凡陛下说的你都说好?”
“因为真的好啊。”宁云钊说道,“我觉得这事挺好的,这样让将士们得到该有的荣耀,也让我们表达了对将士们的敬意,我觉得一个月太少了,我愿意捐两个月。”
同僚呸了声。
“宁常,你别一本正经的装疯卖傻。”他瞪眼说道,“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应该是吧。”宁云钊说道。
“是什么是你又不是傻子。”同僚气道,“谁在乎这一个月的钱,这事,不能这么办!凭什么为他成国公庆功就要我们出钱?”
“有功同乐同享嘛。”宁云钊说道。
“对啊,有功,他有功,我们就没功吗?”同僚肃容说道,伸手指着北边,“他在北边守边境有功,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就废物了?”
“怎么会,大家都有功,他守边疆保我们朝事安稳,我们朝事安稳也才能让他们安稳守边境。”宁云钊说道,“所以说同享。”
“同享什么啊?同享就不该扣我们俸禄去奖赏他们。”同僚拍着几案说道,“同享,就该给我们也发奖赏!”
宁云钊伸手扶住被拍的摇晃的高高的文书,神情不急不躁。
“用我们的钱奖赏他们,这北地的功劳也有我们的一份,这军功也有我们的,这对我们来说岂不也是奖赏。”他说道。
同僚瞪眼看着他一刻,似乎有些无语。
“但愿大家都能像你这样想。”他哼声说道,起身拂袖。
看着同僚走出去,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再挽留,室内恢复了安静,只是外边的嘈杂更大,似乎整条官署街上人都出来了。
宁云钊拿起手里的笔。
“虽然不能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想,但能多几个是几个。”他说道,“要不然成国公这次可真麻烦了。”
…………………………………………………
“其心何其毒也!”
宁炎的书房里,宁十一拍着桌子恨恨说道。
“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宁炎和宁云钊相对而坐看着棋盘,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宁十一并没有停下话头。
“先是在城里对商贩胡乱收钱,一旦不交钱就驱逐,闹得城里商户怨声载道,几乎都要罢市了。”他说道。
“并没有那么厉害。”宁云钊说道,一面落子,“我问过了,并不是所有的商户都被摊派,只是一些茶棚推车提篮沿街叫卖的小商贩,集市并没有受到影响,大商户们都安安稳稳。”
夸张的说法被戳破,宁十一有些羞恼。
“十哥,这不是涉及商贩大小的事,这事不对。”他说道。
宁炎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这也是说为了给成国公筹集犒赏所用?”他看着宁云钊问道。
宁云钊摇摇头。
“并没有。”他说道,“对商贩们什么都没说。”
宁炎冷冷一笑,落子。
“所以只对官员们说了。”他说道,“说的清清楚楚,国库无钱,要大家出钱。”
宁云钊手起子落。
“也不多,只一个月俸禄。”他说道。
“十哥。”宁十一忍不住急道,往前挪了挪,“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
宁云钊转头看他。
“但现在只能一口咬定是钱多钱少的事。”他打断他,声音沉静说道,“咬定这是小事,否则就正中其心毒也。”
宁十一怔了怔看着他,宁炎低头看着棋盘,神情沉沉。
“陛下,就这样同意了?”他说道。
宁云钊继续落子。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他说道,“陛下一心要犒赏成国公,感念成国公不易,对于他的要求,对于各路官军的要求一概不予驳回,听闻吏部说拿不出钱来,陛下当朝流泪,要拿出后宫用度。”
皇帝都捐钱了,吏部才提出让官员们也捐钱。
这可不是皇帝逼迫的,是吏部的主意,皇帝可是半点错也没有,要错也是吏部的错。
所以皇帝有什么不同意的。
宁十一沉默,宁炎手中的棋子久久未落,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而在此时黄诚的书房里,却爆发出阵阵笑声。
书房里团团坐着不少人,有茶有酒又说有笑很是热闹。
.“陛下没错,陛下是仁君。”一个男人正举着茶杯,对着几人说道,“要错都是你们吏部的错,你们出的什么鬼主意!征捐,亏你们想得出来。”
“是啊,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难道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另一个男人也大声跟着说道。
话音落,热闹的书房顿时凝滞。
所有人都看向这男人。
这男人也才回过神。
“不不,我是说咱们没白没黑的当差,不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俸禄银子。”他急忙忙说道,又义愤填膺的指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吏部这么干,真是要了我们的命。”
哎,这话就对了。
书房里再次热闹起来。
“这不是钱多少的事。”有人说道,“你们一次能这么干,肯定还有下一次,坏事开了头,可就止不住。”
大家纷纷附和,对着几个男人指指点点,看起来愤怒无比。
被横眉冷对的几个男人却带着笑意。
“我们也没办法啊。”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一脸无奈的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不出钱,安抚不了兵爷们,惹了祸乱可怎么办,只能委屈大家了,要怪也不能怪我们。”
似乎就为了等他这句话,在座的诸人顿时举杯。
“那怪谁?”他们齐声说道。
男人也举起手里茶杯。
“当然是,成国公。”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顿时喧腾。
“为什么?”他们再次齐声喊道。
男人也再次举杯。
“因为他咄咄逼人,因为他各路官将有样学样。”他大声说道。
书房里更是热闹。
“要怪谁?”
“成国公。”
“是谁咄咄逼人?“
“成国公。”
“是谁索功要赏?”
“成国公。”
喊声笑声饮酒声纷乱又整齐划一,让书房的气氛带着诡异的热闹。
在这一片热闹中,坐在上首的黄诚身形微微佝偻,举起酒杯,慢慢的倒在地上。
“成国公。”他嘴角一丝浅笑,“请。”
……
……
(今天就一章,痛,今后几天每天都只有一章,心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心里都清楚
初夏京城越发的热闹,街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都换上色彩亮丽的夏衫,穿行在商铺林立叫卖不断的街市中。
但街上喧闹忽的凝滞,同时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一队人马出现在视线里。
他们衣着鲜亮繁复耀目的,马蹄沉沉敲打地面又似乎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无视街上的繁闹,纵马疾驰,似乎这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
不过的确没有人敢阻挡他们的马蹄,撞死你你还要被判定阻挡办差,不仅白死还要株连亲族。
所以不用吆喝,只要看到这身衣服,不管男女老少不管乞丐还是富翁,甚至朝廷官员也都利索的避开。
这队锦衣卫在大街上疾驰而去,如同一把刀穿过,瞬时而来瞬时而去,人群分开又重新聚拢。
“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看上去像是要抄家。”
街上的人看着如狼似虎而去的队伍低声议论纷纷,但在这议论中也有不同以往的声音冒出来。
“抄呗,多抄几个,总比从小商贩手里抢钱要快的多。”
这话让议论的人们安静一刻。
“不能这样比。”茶楼里一个老者说道,“那是为了修葺街容,这些走街串巷桥头河边的商贩也是该管管了。”
“怎么以前不管?”有人立刻哼声反驳。
“以前没这么多人。”那老者和气的说道,“如今城里城外流民乞丐太多了,也是乱的不像话。”
但这句话落有更多的人出声反驳。
“得了吧,成了流民的错了。”
“大家心里都写清楚,不过是胡乱要钱而已。”
“没错就是要钱,要给成国公犒赏。”
茶楼里变的嘈杂吵闹。
位于二楼的雅间里的人看着这楼下的嘈杂皱了皱眉。
“东家。”他回头对着室内说道,“外边说的越来越不合适了,要阻止吗?”
室内坐着五个男人,其中一个闻言看过来。
“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能管人家说什么?”他沉声说道,“我们一个开茶楼的要防民于口,这才是不合适。”
窗边的男人低头应声是,垂手退在一旁。
“我说老董啊,这件事你怎么看?”坐在东家对面的男人说道。
“有什么看的,那些小商小贩也没几个钱。”东家说道,“真要是为了给成国公犒赏筹钱,那也太寒酸了。”
“老董啊,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说道,摸着额上的胡须,眼中精光闪闪,“这事可不能纵容啊。”
“是啊,这次他们动的是小商小贩,下一次就该是我们了。”又一个男人皱眉说道,“尝到了这好处,官府的胃口可是会越来越大的。”
坐在正中烧茶的董东家放下手里的茶。
“那大家说怎么办?”他说道,“官府一没有说是要商户出犒赏银两,二没有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整顿,我们讨说法岂不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
屋中的人对视一眼,有人笑了。
“我看这正是官府的聪明所在。”他说道,“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
“是啊。”有人点点头,看着在座的诸人,“他们知道如果对我们这些大商大户直接开口要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定然遭到反对,所以他们这次只对那些小商小贩动手,一来那些人势单力薄掀不起风浪,二来,我们这些人也会因为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等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习惯了,下一次他们就会对我们动手了,到时候就可拿先例做借口了。”
屋中的人们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官府其心何其毒也。”董东家叹气说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男人拍案说道,“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这样做不行。”
室内人们点头。
“但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不成,且咱们不牵涉其中?”大家问道。
“那这样吧。”董东家忽的说道,“小商小贩也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众人看向他。
“怎么帮?”一人低声问道,“师出要有名啊。”
董东家笑了。
“一群小民小商要什么名啊。”他说道,将敲开的茶饼放在滚开的水中,“不过是求口饭吃,没了饭吃当然要求个活路,砸了人家饭碗,还不让说一说哭一哭?防民于口甚于防川啊。”
茶在热水中滚滚。
“哪里人多就去哪里说呗。”
“说到人多,成国公不是要回来了吗?”
“夸功游街,皇子亲迎,皇帝城门前召见,万人空巷,煞是热闹。”
“成国公声名赫赫,济世救民之功,去给他哭一哭,说不定能有条活路呢。”
茶壶拎起,娇俏的美婢将煮好的茶一一分与在座的诸人,香气弥散。
董东家将茶杯举起。
“谁能济世救民?”他说道。
在座的诸人也都笑了,举起茶杯。
“成国公。”他们齐声说道。
“谁能放我等小民得条生路?”董东家再次说道。
“成国公。”众人齐声说道。
董东家将茶杯举高。
“敬成国公。”他含笑说道。
“敬成国公。”众人亦是笑着齐声说道。
香茶遥举,同饮而尽。
……………………………………………………..
随着成国公大军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朝中的事也都围绕迎接成国公的事上。
各部各衙门都忙碌着各种事宜,先前征捐俸禄的事似乎也过去没人再提及。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忽高忽低似笑似吵,似乎听清又似乎听不清,这最是诱人。
屋子里的宁云钊忽的放下手中的文书纸笔,提着衣袍蹑手蹑脚的靠近了门,将耳朵贴近门缝。
屋子里的一个同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宁…”他脱口喊道。
宁云钊忙冲他嘘声,又指了指外边,再次贴门上倾听,刚贴上门就被人拉开。
这人没料到有人贴在门边,吓的哎呦一声。
外边聚集低语声也顿消,很多视线看过来。
“宁大人,你这..这..”进门的人惊讶的说道。
这是在干吗?
“哦,我正要出去。”宁云钊面不改色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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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码字的第三天,想它想它想它~(>_<)~)(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我说不好
宁云钊不仅面不改色的这样说,还果然抬脚往外走。
内里的同僚再也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宁大人你就别装了。”他起身疾步过来拉住宁云钊,对着进门的人说道,“你们在外边说什么呢?我们在屋子里听不清。”
来人以及门外的人们都愣了下,旋即意味深长的笑了。
“宁大人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嘛。”一人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两耳不闻的是与自己无关的窗外事。”他压低声说道。
里外的人一怔,旋即都笑了,又颇有感触。
这是大实话啊,毫不矫情虚伪,人人都说大公无私,但谁又能真正的没有私心呢?
“宁大人也别这样偷听了。”忽的一人迈出来说道,“我们正要出去吃顿便饭,不如宁大人跟我们一起吧。”
他说出这句话,身后的人有些骚动。
“好好,我们一起去。”宁云钊同屋的人已经主动说道。
宁云钊也点点头。
“好,那就同去吧。”他说道。
看着宁云钊与几人向前走去,落后的几人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叫他啊,他可是姓宁。”一人低声说道,“宁炎可是维护成国公的。”
但另一人立刻摇头。
“宁小官人和宁大人不一样。”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一样,都是一家人,难道胳膊肘还能向外拐?”先一人皱眉说道。
“不不,不向外拐,但是他向自己拐。”又另外一人低声说道。
“是呀,上次宁大人反对议和的时候,宁小官人就什么都没有说。”有人也凑过来低声说道,“而且由他提醒,好几人免于池鱼之殃呢,不仅有主战的还有议和的。”
听大家这样讲述,原本有疑虑的人神情惊讶,旋即又释然。
“这样看来宁小官人很明智,那让他一起来商量下,也许有不错的建议。”他说道。
……………………………………
位于京城最繁华地带的张家酒楼里,白日黑夜都热闹无比。
此时一间宽敞的包房内坐满了人,一个个虽然看起来穿着简朴,但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威严之气,眼尖的知客一眼就认出他们都是京官。
当然知客也同时看出这些人职位并不高,这样的官员在京城很多,很多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吏员。
但京官到底是京官,他们数量庞大,且在京城盘踞多年关系复杂不容小觑。
他们慢条斯理的说笑着,言语简单却机锋暗藏,几盏酒茶之后就商议几件事。
“那如今大家都意见一致了。”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站起来说道,举手投足间言语娴熟,显然是一个久浸官场的人。
“成国公要犒赏,以至于掏空国库,逼迫商户出钱,官员出俸禄,此举实在是飞扬跋扈。”
在座的诸人纷纷点头。
“是啊,他好大喜功,贪战伤民。”
“如今各路军将都学他,一味的邀功邀赏,如无赖虎狼之徒。”
“如果这次让他得逞,来日必将更得陇望蜀。”
“今日掠商户之利百官之俸禄百文几两,来日就能抢百两千两,到时候不知多少商户要家破人亡。”
一时间话语不断。
站起来的男人很是满意大家的反应,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那些受到欺迫的商户们已经决定联合请诉,我们身为官员不便行事,所以我们要说服学子们替商人请命,联名进言,并集体罢课,以正视听。”他说道。
商户们请诉到也罢,这学生罢课可是大事,学生为士人,是将来的官员学士,代表着国之正统,如果他们出面做出反应,绝对能掀起大风浪。
室内顿时都热闹更甚。
“大家觉得如何?”男人再次问道,也只是一问,心中已经笃定没人会反对,毕竟这件事已经运作一段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声音清亮。
“我觉得不好。”
这声音让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谁啊这是?怎么让捣乱的进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发声处,但见一个俊秀清雅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身姿挺拔,神情和煦,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
单从面向和神态上实在难以将他和故意捣乱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说错了?
“诸位,我觉得这样不好。”宁云钊再次说道。
室内一阵骚动嘈杂,带他来的人更是慌张。
还好为首的男人见惯了风浪,虽然恼怒但很快冷静下来。
“宁小大人,为民请命有什么不好?”他反问道。
“为民请命自然是好的。”宁云钊说道,“只是这件事是皇帝的命令,大家这样是要违背皇命吗?”
状元之才的宁常是读书读傻了吗?他们当然不是要违背皇命,所以才将矛头对准成国公。
“陛下是被成国公逼迫欺瞒,才做出此等命令。”为首的男人耐心的说道,“所以我等才要成国公听万民心声,能回头是岸。”
宁云钊摇头。
“但是这个时机不对。”他亦是耐心的说道,神情平静,语气平和,让人觉得十分的诚恳,“要给成国公夸功奉迎是陛下的命令,到时候出现这样的事,让前来迎接的皇子怎么办?让在皇城门等候的皇帝怎么办?万民空巷都等着看,要看的不止是成国公,还有皇帝陛下的风光啊,出了这样的事,是打了成国公一耳光,但同时也是打了皇帝的面子啊。”
认真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之所以打算这样做,也正是因为有皇帝在,到时候引起皇帝的震怒,好惩罚成国公。
不过,这的确是打了皇帝的脸面,到时候罚了成国公,这些闹事的人只怕也没跑…..
室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民意为大,陛下不会因为民意而震怒的….。”男人忙抬手示意大声说道。
宁云钊接过了他的话。
“陛下体恤民意,我们也要体恤陛下啊。”他说道,“所以我觉得,请命当然要请,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不是陛下的错,不该让陛下如此难堪。”
他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到场中。
相比于那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宁云钊声音清亮,姿态优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们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应当再择更合适的机会来做这件事,用句大俗的话来说,不要在陛下高兴的时候泼他的面子。”
“议和已成,国泰民安,因为战事的担心终于散去,正是难得举国欢庆,陛下也高兴的时候,望诸君斟酌。”
宁云钊说罢对着室内诸人团团一礼。
室内的议论声更大,不少人的面色浮现犹豫,还有人不自觉的点点头。
为首的男人看到这场面心里气的抓狂。
没错,宁云钊说的都对,但只有一点不对,皇帝并不怕被泼了面子,皇帝并不想要这风光,皇帝更愿意看到大家打了他的脸。
然而这件事偏偏不能说,因为皇帝这场面做的太足太完善了。
男人狠狠盯着宁云钊。
真是气死人了,宁炎那么刚直不阿喜欢跟皇帝对着干的大臣,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谄媚的侄子呢?
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皇帝的面子顶在头上心上。
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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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真说不好……5555)(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拦的是谁谁可拦
中年男人气得要死,但他也不能为此破口大骂。
因为宁云钊口口声声是在维护皇帝。
虽然他恼恨宁云钊这个没骨头的媚上,但目前来说,他也并没有打算做个嫉恶如仇只认真理不认君父的臣子。
他并不认为这里现在此时此刻说的话能瞒过锦衣卫,瞒不过锦衣卫,自然也就瞒不过皇帝。
男人要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着宁云钊已经站到众人中间还在畅谈。
这谁带宁云钊进来的?好好的事给他搅和了。
男人愤怒的在室内巡视。
…………………………………………………
“这样并不能说服多少。”
宁十一叹气说道。
“他们已经筹划很久了,皇帝的脸面他们自然也考虑过了。”
他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和宁炎相对而坐下棋。
“我知道。”宁云钊说道,对宁十一笑了笑,“只是能说服多少算多少。”
将来到城门外闹事的人少几个也好。
少几个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这事压不下去。
“情况不妙啊。”宁十一叹口气接着说道。
“如今京城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汹涌。”
“征捐俸禄奖赏武将,这对于文臣学子们来说,前所未有,实难接受。”
“更重要的是,不是钱多钱少,而是这件事不可开了先例。”
“有一就难免有二,大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肯定要闹事阻止。”
宁炎放下手里的棋子,轻叹一口气。
“说到底,成国公这索功索的不合时宜。”他说道。
成国公归来是议和之后,而且纵然从金人之境归来,却不是大胜而是被人救出来死里逃生。
严格说来并不是大捷归来,皇帝却给予如此大的封赏,的确难以服众。
“是啊,要不然黄大人等人也不会如此痛快的就同意了这封赏。”宁云钊笑了笑说道。
“这是要捧杀。”宁十一说道,“推他到风头浪尖,然后将民众百官的仇视引到成国公身上。”
他说着向前再次挪了挪,几乎撞倒棋盘。
“百官仇视,这是将整个朝堂都得罪了,成国公这次进京可是危险了。”
说着又摇头苦笑。
“进京,只怕这京城都进不来了。”
宁炎神情沉沉。
“就没有办法了吗?”他说道,“就任凭奸邪行事,惑主愚民吗?”
“不一定。”宁云钊说道,“不一定这么糟。”
“情况多糟,十哥你心里肯定清楚,为什么还说这种话?”宁十一皱眉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捏起一颗棋子。
“因为他们只看到了成国公要进京,而忘了其实还有一个人要进京。”他说道。
说着手中的棋子落下,微微一笑。
“我赢了。”
宁炎和宁十一下意识的看棋盘,果然见宁云钊的黑子大局已定。
“哎?先前父亲还占上风呢?”宁十一不由咦了声说道。
宁云钊笑着看着棋盘。
“所以,别小瞧了任何一个棋子。”他说道,“一个不经意的一步,也能让你全盘皆输。”
伸手轻轻的抚着光洁如墨玉的小棋子。
“更何况,这个棋子早有筹划,步步皆有意。”
………………………………………
“就知道是这些大商户在背后捣鬼。”
柳掌柜对陈七低声说道。
“又出了不少钱,鼓动了一批人。”
陈七眉头紧皱。
“那这算下来人数得有几百人了。”他说道,“还真行,竟然鼓动了这么多人。”
柳掌柜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口。
“行什么行,就是花钱笼络的。”他说道,“大人多少钱,一个孩子多少钱,哭给多少钱,都说的清清楚楚。”
陈七呸了声。
“真不要脸。”他说道。
但往往这不要脸的才最难缠,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难掩焦虑。
“少爷知道了吗?”他问道,“君小姐到底到哪里去了?这事她还管不管?”
说到这里又停下脚,一拍手。
“如果她不一起进京的话,那我们也用不着在意,成国公被刁难跟我们也没关系。”
柳掌柜笑了。
“小七啊,现在不管她一起还是不一起,都跟成国公绑一起了,这成国公是她一手救回来的,成国公丢了面子,那也是她丢了面子。”他说道,又沉吟一刻,“你放心吧,她早有安排,少爷那边也有安排。”
“要我说,很简单,就表明身份,九龄堂君小姐,看谁还敢拦路。”陈七说道。
柳掌柜哈哈笑了。
“那岂不是吃亏了?”他说道,“君小姐没人敢拦,成国公也不能被拦,这是两回事,两个功名。”
他说着握了握手,神情肃重坚决。
“一个也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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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九,夏日的天还没亮,陆宅里就亮起了灯火。
“公主来了。”
门外传来声音,正由接过两个婢女捧来官袍的陆云旗停顿了下,看着走进来的九黎公主。
“是今日吗?”她问道,“大人这么早?”
公主和大人不住在一起,而伺候大人穿官袍上朝的事,公主自然也不会做,甚至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来陆云旗歇息的屋子。
两个婢女低着头给陆云旗穿衣。
陆云旗伸展手任她们行事,对九黎公主只嗯了声。
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似乎认真的看着陆云旗穿官袍。
她看的并不是自己,陆云旗心里清楚的很,他也没有说话很快传好了大红的衣袍,戴上了官帽向外而去。
九黎公主站在门口相送,看着向外而去旋即被一队锦衣卫拥簇的陆云旗,恰似夫妻情深。
她也会归来吧?
“大人,那些商户学子已经开始动了。”江千户靠近陆云旗低声说道。
陆云旗面无表情。
“成国公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依旧在京郊扎营。”江千户接着说道。
陆云旗依旧不言不语不闻不问,走到门外看着肃立的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士们。
“君小姐还是没消息。”江千户终于说道,“在晋县断了消息后,就不知行踪。”
陆云旗翻身上马。
“她今日会来的。”他说道,看向前方街道,街道上尚自黑漆漆一片,“就看他们能不能拦住她。”
………………………………….
而此时的京郊外的一处大营中,亦是灯火明亮,一队队的兵马正在集结,但见彩旗烈烈,马蹄脚步声滚滚,汇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铠甲鲜亮,长枪如林,因为动作太过于整齐划一,乍一看似乎都是方阵里的人是静止不动的,但整个方阵又以可见的速度移动着,犹如一座城堡碾压滚来。
看着这气势,京郊军营的禁军们不由面色惨白倒吸凉气。
他们早知道这些战军跟禁军不同,前几日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此时集结成军阵才知道多么气势逼人。
又一队人马齐动,原来是成国公在一众官将的拥簇下驰来,依旧那身白盔甲,手中握着长刀。
看到成国公来到阵前,方阵停下来,更是鸦雀无声,如墨将明的夜空下只有火把彩旗的呼呼响声。
成国公视线扫过方阵。
他们杀敌十年,在边疆风刀霜剑,披血浴火,所为的就是守边境,为这些后方的民众争的太平乐享。
现在有机会归来看看他们护佑的这些人,看看有他们功劳的这繁华天地,也让被护佑的民众看看这些真实存在的兵将们。
成国公举起手里的长刀
“入城。”他说道。
方阵齐动,长枪高举,声如雷鸣。
“入城!”
“入城!”(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这满城等待的热闹
天色蒙蒙的亮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喧闹无比,无数的人涌向南城门所在。
成国公等人将从这里进京,穿城到御街,然后在皇城前接受皇帝的召见。
这条街上的酒楼茶肆半个月前就被订完了,订不到也订不起高处位置的则天不亮就来占据街上的位置。
从城内一直到城外挤满了人,人群最多的自然城门和御街,因为这里将会有皇子亲迎,以及皇帝召见。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人潮涌涌,从城门最高处看去,人群几乎排到了京郊兵营那里。
为了维持秩序五城兵马司包括禁军出动了上千人,只是人群如此众多,这些兵丁衙役禁军也不是锦衣卫,震慑威力不足,喧闹拥挤此起彼伏。
“真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啊。”站在临近城门酒楼最高房间内的一个锦衣华袍的男人感叹道,“成国公真是盛名,令人敬佩。”
“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其实更是好奇。”有人淡淡笑道,“敬佩什么的,倒也谈不上。”
“是啊,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另有人亦是冷笑,“他成国公要是以为能像在北地那般,只怕要失望了。”
那锦衣华袍的男人笑了。
“都准备好了吗?”他回头问道。
几个男人点点头。
“万无一失。”其中一个说道,伸手指向前方,“人都安排在城外十里。”
“到时候成国公过不来,消息自会报来,大家知道了因由,又这样不会惊扰到这边的皇子皇亲们”。另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这个道理身为商户的他们再清楚不过。
锦绣华袍的男人点点头,神情满意的收回视线看向城门外的远处。
“希望成国公喜欢这个惊喜。”他笑道。
…………………………………………………….
当方阵走出京郊大营,等候在这边的人群立刻发出喧闹。
这些兵马跟日常所见的禁军完全不同,他们的铠甲虽然算不上华丽,身形也并不比禁军们高大,但也正是那几分陈旧几分精瘦更添了铁血之气,更不用说他们配备的刀枪剑弩盾甲,压得马儿的步伐都沉重了几分。
而面对这陡然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军阵中的兵马都纹丝不动,似乎目无所见耳无所听。
这种大风大浪中我自岿然不动的视觉冲击,更让看热闹的人激动不已。
有几个禁军骑马疾驰。
“陛下已经出了寝宫。”
“皇子们已经出了宫门。”
什么时候出营,什么时候到哪个位置,什么时候接见,那都是钦天监看好的吉时,可不是能随便说走就走的。
听到这边的来报,等候在这边的官员立刻对成国公示意。
“国公爷,可以出发了。”他们说道。
成国公对属下示意,号角战鼓顿时响起,大军齐齐而动。
呜呜的号角沉重又激昂的鼓声,铁蹄齐齐落地的震动,让两边围观的民众汗毛倒竖,一阵安静之后,便是更大的欢呼。
“是不是打仗的时候就是这种军阵啊?”
“这真是太震撼了。”
“怪不得能吓的金人不敢侵犯。”
“你傻了吧,金人也有军阵啊,战场上打仗都这样。”
伴着议论声军阵前行,喧闹声如海浪一般汹涌蔓延。
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这边等候的人群也是一阵骚动。
“来了。”
“来了。”
“不许挤!”
“退后!”
喊声训斥声被挤着的孩子的哭声混在在一起,整个大路上嘈杂无比,兵丁差役禁军好一通棍棒马鞭敲打才将人群稳下来。
在这一片有不少人神情异样,似乎沉重似乎激动似乎紧张又隐隐的兴奋。
“来了。”
“准备好。”
“都先不要动。”
“听候号令。”
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传递,不少人开始向一个方向聚集,就在这时,只听到哗啦一声。
“德盛昌打赏了。”
同时响起喊声。
德盛昌?
打赏?
打赏什么?
在场的人一愣,寻声看去,顿时愕然。
但见路两边突然冒出几个人,手里抬着簸箩,此时正将簸箩向一旁倒去,大钱如雨一般散落。
这哗啦声就是钱落地的声音。
人群一阵凝滞,旋即轰然,无数人向地上的钱涌去。
原本刚聚拢在一起的一群人顿时被冲击的混乱,而且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向洒落的钱跑去。
“不要去!”
“不许去!”
“快回来!”
焦躁的喊声乱乱的响起,但在钱面前,尤其是在很多人都争抢之下,理智是不存在的,随之而动似乎是本能。
看着瞬时纷乱散开的人群,为首的几个男人气的瞪眼咬牙。
“这些眼皮浅的东西。”他们低声骂道,但又无奈,毕竟如果不是眼皮浅,也不会被他们的钱聚拢来。
于是又抬头看向那些撒钱的人,神情恨恨。
德盛昌!
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吗?跟着凑什么热闹,真是添乱!
这时候撒钱就不怕引起骚乱吗?兵丁们快驱散他们,将他们抓起来治罪!
但这德盛昌撒钱撒的很技巧,一是向路外两边更深处,再是还有伙计们维持着秩序免得人被挤到踩踏。
人群被引开,大路边倒是减少了拥挤,所以忙的喘不过气的兵丁们反而松口气,也并没有去驱赶德盛昌的人,反而带着几分感激似乎恨不得他们一直撒钱。
这让这边的几人更是气的跳脚。
“来了!”
其中一人声音有些慌乱的喊道,伸手指着前方。
大路上兵马军阵如山般滚滚而来,所到之处掀起欢呼声。
等不及!为首的男人一咬牙。
“别管那些抢钱的人了,有多少人算多少,不能等了,等这军阵走近我们根本就冲不过去了。”他低声说道。
四周的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阵兵马,心中也是骇然,这气势简直太吓人了。
他们甚至觉得如果冲出去阻挡路,这些兵马也会视若无睹的从他们身上倾轧过去。
“不会的,这里是京城,这是天子脚下,我们又不是金贼。”为首的男人说道,“又是在万民注视之下,成国公绝对不敢。”
这个道理也对,四周的人惶惶褪去。
“快快,拦路。”
“拿出条幅。”
伴着一阵骚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猛地向路中间冲去,
刚要松口气的兵丁一时措手不及,被冲击的摇晃踉跄,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人跑到了大路中央。
出什么事了?四周的人也回过神看过来,神情惊讶。
兵丁们则眉头一跳。
要搞事!
“快,快打走!”
但为时已晚,成国公的军阵已然到了面前。
看到这边大路上突然冒出拦住路的人群,最前列的兵士肃重的神情浮现惊讶,以及有些不知所措。
“停。”
旗帜挥动传达了号令,马蹄重重一落,行进的军阵一瞬间稳立在原地不动了。
这齐刷刷的动作带来更大的震撼,四周的嘈杂顿消。
连要冲出来将这些人驱赶的当值兵丁们也下意识的停下来,带着几分敬畏看去。
这边陷入诡异的安静。
站在路中间的男人心里吐口气。
果然逼停。
虽然少了很多人,动作也慌乱了很多,没有达到预期的肃重,但好歹还是做到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伴着他的跪下大路中的其他人也呼啦啦的跪下来,七八条条幅被举起来。
“国公爷,给我等小民一条活路吧。”
齐齐的喊声同时响起。
看着这场面,军阵中很多兵丁不由瞪大眼,神情惊讶又迷惑。
这就是戏台上演的遇到青天大老爷拦路喊冤吗?
他们是要向国公爷求助伸冤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拦路的意外和应对
拦路申冤必然是对敬佩信任的官员。
成国公在京城果然也是如此的深受爱戴啊。
前列的兵士们忍不住与荣有焉。
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冤屈?
念头闪过就听得那群人大声的喊起来。
“成国公干戈载道,索取钱财!”
“成国公兴兵好战,祸乱四海!”
“成国公以战生财,夺民之生路!”
这喊声回荡在大路上,让所有人都面色惊骇。
原本有些激动的兵士们更是愣住了。
什么?
兴兵好战?祸乱四海?
说谁?说…他们吗?
怔怔之间,那跪着的一众人中不知哪个一扬手,将一颗烂果子砸过来。
或者是因为距离有些远,或者是扔果子的人紧张哆嗦没力气,果子并没有砸到兵士们身上,而是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声音其实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传在兵士们的耳内格外的响亮,就好像当初阵前青山军抛出的石弹,炸裂震的耳朵嗡嗡响。
那果子的汁液也好像贱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黏黏糊糊刺痛炙热一片。
“兴兵好战!”
“祸国殃民!”
“还我生路!”
“耗空国库!”
“民不聊生!”
喊声此起彼伏,更多的瓜果砸过来,呆滞的人群也终于回过神,现场一片哗然。
当值的兵丁们冲进去驱赶,这些跪地的人奋力的反抗,无视兵丁们手里的刀枪棍棒。
“官兵杀人了!”
更有几个老妇滚到在地上,嚎哭着向兵丁撞去。
官兵当然不可能真的动手打杀这些民众,一时间如同陷入泥坑里胶着不堪,现场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是前些时候交不起钱不允许摆摊的人。”
“交钱交什么钱?”
“当然是给成国公犒赏的银钱。”
“没听说啊?”
“你傻啊,你没听说官员们的俸禄都被征缴了,这些商户当然也不例外。”
询问声议论声如风一般蔓延,原本的欢呼声消散,围观的民众的神情变得古怪复杂。
军阵依旧严整,兵马皆是肃立纹丝不动,但先前的那种铁血之气,在这一片喧闹哭喊以及复杂眼神的注视下,似乎被剥弱了很多。
…………………………………………………
皇城前无数官员按照身份级别列队而立,因为皇帝还没到来,大家都低声的交谈说笑着,气氛轻松又闲适。
但很快有禁军疾驰而来,跟一位官员低语几句,那官员色变急忙向内走去,很快消息传开,场内变得有些嘈杂。
“怎么会这样?”
“竟然被拦住了。”
“那可如何是好?”
宁云钊站在后列,听着四周人的低声议论,叹息一声。
“宁小官人,叹息为谁?”有人低声问道,“为成国公悲乎?”
纵然宁云钊低调,但到底是宁炎的侄子,宁炎为维护支持成国公请战被免职,很多人还是不自觉地把他也归于维护成国公一派。
“也可以这么说。”宁云钊答道,神情平静,“但其实是为陛下悲,毕竟成国公是皇帝的脸面,此时被人拦住,不能按时觐见,陛下也面上无光。”
好吧,宁云钊更是个唯皇命而从之的人,这一点大家也都知道。
那人轻咳一声,指着几个疾步向外走去的高官。
“大人们都去了,应该会解决好的。”他低声说道,“不会耽搁陛下接见的吉时。”
宁云钊也点点头。
“我相信成国公会维护陛下的脸面的。”他说道。
相信成国公?成国公怎么维护?对拦路的小商小贩老弱妇孺认错请罪让他们让开路吗?
这边得到消息的官员们急急的出城,那边七里外喧闹已经更大。
涌来的人群几乎阻住了闻讯赶来增援的维护秩序的当值官兵,大路上哭闹叫喊的民众跟官兵们拉扯,被德胜昌撒钱引去在路中央的一些人也开始跟着叫喊吵闹。
“要见成国公!”
“让成国公出来!”
“给我们一个说法!”
近百人大声的叫喊着,挥动着条幅,甚至向军阵冲去。
站在军阵前列的兵士们脸上早已经没有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木然,还有难掩的茫然以及失落。
军阵忽的分开,一个披甲人骑马走过来。
看到来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虽然穿着铠甲带着帽子蒙着脸,但确定无疑是个女孩子。
军伍之中竟然有女子?
这女子的出现让众人惊讶,嘈杂声也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喂,你们是因为官府收钱不愿意缴纳所以来闹的吗?”赵汉青高声问道。
听说成国公是被其儿媳带兵从易州救回来的,那这是那位世子夫人身边的丫头吗?
为首的男人眼神闪烁。
不管来者是谁,只要出来问话,事情就能贴定成国公,看看这些原本拉扯他们的官兵此时都犹豫着停下了。
而且又是让个小姑娘出来问话,小姑娘多好对付啊。
男人忍住心中的狂喜,大声应是,其他人也随之附和,现场又乱哄哄起来。
“…官府收我们的钱是为了…”男人继续大声说道,但话刚出口,就被女孩子打断。
“有令不遵,是为罪。”她大声说道,“聚众闹事,是为乱,罪民乱民依律当罚,尔等速束手就擒。”
什么?罪民乱民?束手就擒?
闹哄哄的现场再次安静。
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罪民乱民了?她以为她谁啊!
为首的男人回过神,又好笑又大怒。
真是僻野武妇,无知又可笑。
“我们不是乱民,我们是被欺压….”他喊道。
话音未落又被那女孩子打断。
“我们奉命进城,你们速速退开,否则就是违抗皇命。”她高声喝道,“敢违抗皇命者,杀无赦。”
杀无赦?真的假的?
在场的人都愣了,这小姑娘说什么大话?
念头闪过就见那小姑娘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对准了他们,而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兵丁几乎是同时举起弓弩。
明晃晃寒意森森的弩箭在眼前闪烁,这让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民众发出一阵惊呼,涌涌后退。
肃杀之气让为首的男人也一阵胆寒,神情变幻不定。
杀无赦?怎么可能?如果说此时面对的是锦衣卫,他们是不会有怀疑的,但成国公怎么会跟锦衣卫一样行事?
“不要慌,老儿我不信,朗朗乾坤,爱民如子的成国公会射杀我们这些受冤屈的百姓。”他大声喊道,还上前一步。
其他人也都稳住了心神。
“没错,我等有冤屈,诉不平。”
“我们是百姓,不是金贼。”
“官兵不敢杀我们。”
“成国公要杀百姓了。”
乱乱的喊声骂声哭声响起,人群也再次涌动向前。
“放箭。”
清亮的又带着冷酷的女声响起,伴着嗡嗡声起,一只只弩箭齐齐的飞来。
四周响起惊叫,就连维持秩序当值的官兵也下意识的喊出声。
还好那些羽箭并没有真的射在人身上,而是在那些涌涌的民众脚前方插了一排。
饶是如此吓得前方一排民众软坐在地上,发出干嚎。
竟然真的放箭了!
站在中间的男人面色惊惧不定,但又一咬牙。
看,他们虽然敢放箭,却不敢射人,就是虚张声势。
“不要怕他们。”他喊道,一挥手,“我们要个说法!我们要交代!”
伴着他的喊声,惊疑不定的人群再次迟疑向前。
赵汉青将弓弩收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兵丁也收起了弓弩。
看吧,看吧,他们怕了!
人群一阵欢喜,喜色未落,就见那女孩子抽出了长枪。
“结阵,前进!”她亮声喝道,将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挥,指向这边拦路的人群。
身后哗啦声齐响,军阵齐动,前列的弓弩兵退后,一队长枪兵出现。
“喝!”
伴着齐齐的应喝声,纵马结阵前行。
马蹄滚滚,地面震动,他们的神情肃重木然,似乎面对的不是百姓而是金贼,手中的长枪寒意森森,带着血光之气。
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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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这么多天终于爬上后台来看一眼了,一更的时候真的好寂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