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可知我姓名
太巧了?
这是什么意思?郁夫人微微怔了怔。
她想到了这女孩子可能说的很多话很多反应。
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被人突然说成他人的媳妇,不是该质问,该愤怒,该委屈,或者该羞涩?
当然这个女子跟其他女子不同,豪爽飒然,心中有大义,也可能该淡然一笑说句江湖儿女不要在意这些小事。
只是没料到她会是这么一句,而且她的神情不喜不怒不悲不惊,似乎有些想笑。
不是似乎,而是她真的笑了。
君小姐抬袖子掩住嘴眼睛弯弯,是想要竭力的忍着,偏偏又忍不住,扭过头越发笑的起来了。
郁夫人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而不耐烦,跟着微微笑了笑。
“怎么巧?”她问道。
这巧细想起来有些微妙。
君小姐笑着看着郁夫人。
“巧的是夫人这样说。”她说道,“巧的是..”
她说到这里又笑起来伸手掩住嘴。
巧的是朱瓒也差点这样说,巧的是她也说过。
那时候在京城被陆云旗逼迫,如果不是宁云钊突然出面,朱瓒大概也会说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
比如未婚妻什么的。
而且他后来见了自己,没好气的问自己几个丈夫,自己回答他三个。
“三个?还有谁?”
她抿嘴一笑,伸出的手指点向他。
“你呀。”她说道。
想到这里,君小姐再次笑起来。
郁夫人没有因为听不懂想不明白,被君小姐这样笑来笑去而半分恼火,神情始终平和认真。
“郁夫人,我一直没有对你自我介绍。”君小姐收了笑说道。
郁夫人哦了声。
“这个君小姐自便。”她含笑说道,“英雄不问出身,我只是请君小姐做事。”
真是母子,朱瓒不也是这样。
在京城请她给怀王治病,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目的,我只要你治好怀王,只要你治好怀王,我保你性命。
君小姐抿嘴笑了笑。
“我姓君,名九龄。”她说道,看着郁夫人,“不知道夫人听过没?”
君九龄?
郁夫人神情一怔,旋即惊讶打量君小姐。
“原来是你啊。”她又恍然笑道,带着几分赞叹点头,“果然是上医,能医万世之民。”
这是夸赞她种痘之举,君小姐眼微微转了转。
“郁夫人知道我九龄堂?”她说道。
郁夫人笑着点头。
“九龄堂种痘济民,世间谁人不知,我虽然在偏远北地,也是久有耳闻。”她说道,“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遇到了君小姐。”
她说着也是一笑。
“真巧。”
君小姐眼神闪闪,微微歪头。
“夫人只知道我这个?”她问道,抿嘴笑,“还有别的吗?”
除了种痘,朱瓒就没有给她提过自己吗?就算朱瓒不提,作为一个母亲不关注儿子的消息吗?
在京城有关朱瓒的消息,多少也会提到她吧。
至少因为她,朱瓒跟陆云旗在京城也是闹的沸沸扬扬,而且传闻也不怎么好听。
看起来郁夫人似乎真的不知道。
郁夫人神情几分疑惑,想了想。
“很抱歉,别的我真不知道了。”她坦然笑道,“我有点忙,也很少跟人闲谈。”
看来真没提过,朱瓒没提过,而郁夫人也没有打探过儿子的消息。
不过对朱瓒来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君小姐抿抿嘴一笑。
“我跟世子爷认识。”她直接说道。
郁夫人一怔,哦了声。
“怪不得。”她笑了,“我说嘛,君小姐认识我。”
当初表明身份时,她就疑问过,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反应分明就是一副认识她的样子。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也不能说认识,久仰的是成国公夫人大名,以及世子爷的母亲。”她笑道。
郁夫人看着她,再次笑着点点头。
“那这还真是巧。”她说道。
君小姐也笑着点点头。
“既然你们认识,那这件事还请君小姐多担待了。”郁夫人说道,并没有问朱瓒和她怎么认识的,似乎这根本就无关紧要。
这件事?说自己是朱瓒未婚妻的事吗?
她没什么,不过如果朱瓒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想到那场面,君小姐忍不住掩嘴笑了。
“当然,如果妨碍到君小姐,还请不要客气,我会给大家说明给大家解释,绝不会耽搁了君小姐,给君小姐带来麻烦。”郁夫人接着说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所以我说了,夫人您真是没有听过我的其他消息。”她说道,意味深长一笑,“如果说说我是别人的未婚妻,与人有婚约就是耽误,给我带来麻烦的话。”
她伸出手对郁夫人比了三根手指。
“那这您和世子爷,只能排在第三位。”
第三位?
那这意思是说,她已经当了别人两次未婚妻了?
有意思,郁夫人看着她,神情并没有惊讶鄙视或者疑惑,只是饶有兴趣。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笑道,在椅子上一坐,拍了拍扶手,“来,讲来听听。”
…………………………………………………..
正月过半已经初春,但过了大名府向北,触目所及越发的荒凉。
那些原本是肥田沃土的也都荒草丛生土冻水枯。
而路边大树很多都已经被剥皮,显然是被过往的饥民吃光了,再看路上都是成群结队逃荒的民众,一个个神情惶惶面黄肌瘦。
“离开不到一年,再回来就已经换了天地了。”
一个男人声音哑涩的说道。
他身后几个男人神情亦是悲愤。
路边坐在自己黑破被卷上歇息的老汉闻声看了眼,他走了一路这样的感叹也听的见的多了,不过那多是当官的读书人有钱人武将什么的,眼前这几人,穿着破袄,扎着草绳,头发胡子乱蓬蓬,除了身子结实魁梧,其他的跟逃难的人没什么两样。
“好多了。”他轻咳一声说道,“先前这路上饿死的人一片一片的。”
这几个人男人闻声看过来。
“怎么现在就好多了?”其中一个问道,“因为停战了吗?”
问出这句话他的神情很复杂。
战是百姓苦,但这不战实在令人悲愤心痛。
老汉摆摆手。
“不是,是多亏了青山军。”他说道,“青山军沿途施粥,好多人得以活命撑到下一个城镇,还有啊,青山军又在北地救护逃民,很多逃民都不再长途奔袭,留在当地也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施粥,是能让灾民存活的机会,而能让民众留住不奔走更是能活命的保障。
不过…
“青山军?”那男人一挑眉,“这么厉害?初次耳闻啊。”
能施粥可是花费很多钱,如今的军饷还发不全,人和马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剩余的米粮钱给逃民。
而能让逃民留住更是不可思议。
虽然说要议和了,但割让三郡,金人就会更接近,那边的民众惶惶不安,都恨不得向内地逃来。
得有多大的威信才能安抚民众的不安,让他们留在当地不惧?
能做到这两点,绝对当得起厉害一说。
说起青山军老汉有些激动。
“当然厉害了。”他激动的说道,“那可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人马。”
谁?
几个男人瞬时愕然,而问话的男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谁啊这是?谁这么不要脸啊!”他瞪眼喊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是谁保咱们得平安
谁这么不要脸。
这话喊出来,还没落音,就听啪的一声响。
那坐在铺盖卷上的老汉面色涨红的,将手里的拐杖敲在地上。
“你骂谁呢?”他瞪眼看着这个胡子男喊道。
几个男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老汉。
竟然这样维护青山军,维护这个成国公世子夫人吗?
“世子夫人不仅沿途救护逃民,还去霸州誓言接回所有大周子民,她一介女流以身涉险地,你们,你们这些男人,你们骂谁呢?”老汉喊道。
这老汉一手指头就能推到,在逃民中属于最容易被欺负,老老实实被欺负了也不敢回话只求能活命的那种人。
竟然敢这么大胆子,为了路人一句跟他不相干的话就发火,还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男人们神情古怪,先前说话的胡子男人看着老汉举起的拐杖,本可以一把扫开,但他却后退避开了。
“我谁也没骂。”他没好气的说道,“我骂那些大男人们呢,让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带兵打仗。”
他说着又呸了声。
“真不要脸。”
这样啊,老汉收起了愤怒,欢欢喜喜的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又摇摇头,“不过小哥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血性的男人们,那河间的顺安军都跟着去霸州了,听说已经救回来几万的民众了。”
胡子男人干笑几声。
这血性一多半是被世子夫人的名头鼓动的吧?
不过跟这些傻老百姓斗嘴没意思。
“霸州不是有金兵了吗?”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是啊,世子夫人不怕啊。”老汉激动的说道,“世子夫人年纪轻轻经天纬地之才英明神武…..”
这次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胡子男人打断了。
“行了行了。”他似乎不忍听摆手,一面招呼几个男人,“走走走。”
说罢疾步向前而去,几个男人忙跟上。
“我还没说完呢。”老汉有些遗憾,看着离开的几个男人扬声,“你们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去河间吧,帮忙杀敌也是好汉一条,不要连个女人都不如。”
那几个男人头也没回,只是脚步更快了。
……………………………….
“现在的人怎么话这么多。”
进入县城内,好容易寻了一间还开着门的食肆坐下,胡子男没好气的将胡子捋了捋。
可能因为赶路时间长,胡子有些不结实,掉下来一半,露出朱瓒干净俊秀的脸。
对面三个男人轻咳一声站过来挡住他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到底是河北西路内地,虽然局势紧张,但并没有金兵过境,所以城内屋舍整齐,只是到底不复以前的繁华热闹,店铺多数紧闭,街上行人匆匆,神情不安。
“不用看了,锦衣卫的孙子们没跟来。”朱瓒说道,端起桌上的热茶汤喝了口,胡子干脆被他扯下来扔一边去了。
三个男人也便坐下来。
“不知道是谁。”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看着朱瓒的脸色。
“真是世风日下。”朱瓒没好气的说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就被人这样玷污了。”
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
“不过很显然这个人是要借世子您的势。”他说道。
“人太优秀的就是这点烦恼。”朱瓒皱眉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的事,而是身份。
三个男人摸了摸鼻头。
“也许是成国公的安排。”他们低声说道。
正说话,有两个男人疾步回来,神情带着几分激动。
“大哥,打听清楚了。”他们急切的说道,“是夫人。”
夫人这个词朱瓒现在听有些紧张。
“什么夫人?”他皱眉打断。
“不是你的夫人。”一个男人忙解释道,“是成国夫人。”
朱瓒神情顿时大喜。
“我娘?”他说道,旋即又拍了拍桌子,“我娘在河间?”
“到底怎么回事?”其他男人忙催问道。
男人忙将打听来的消息讲了,听得几人神情惊讶又感叹。
“看来夫人得到消息就立刻放弃了大名府,直接往河间去了。”一个男人说道,带着几分敬佩。
朱瓒的脸上浮现几分得意。
“那是,那可是我娘,我早就知道她没事。”他说道,神情轻松自如。
但其他人都看得到,直到这一刻朱瓒眼底隐藏的隐忧焦急才彻底的散去。
“只是不知道夫人从哪里请来的这支青山军。”一个男人说道,“说是几十人就能吓的金贼落荒而逃。”
“真的假的?”朱瓒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挑眉说道,“听起来都快赶上我这般厉害了啊。”
………………………………………
一处荒败的城堡内大旗招展,最显眼的便是一杆红旗,其上飘荡着青山军三字。
此时旗杆下一人正拿着一个竹筒般的物品对着原野望去。
李国瑞等人站在他身边,带着几分艳羡。
“夏兄弟,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急切的问道。
夏勇放下竹筒。
“果然是有一队金贼正向北而去。”他说道,说罢顺手将竹筒一递。
几个男人顿时争抢,但还是李国瑞快一步先拿手里。
几个男人只得一脸羡慕的看着李国瑞小心激动欢喜的将竹筒举在眼前看去。
“果然,人数还不少。”他一面点头说道,“看来至少掠了一千多百姓。”
夏勇嗯了声。
“怎么样?干不干?”他问道。
李国瑞将竹筒紧紧握在手里。
“干啊。”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千多百姓呢,可不能便宜了金贼。”
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点头。
“干了.”
“走,走。”
夏勇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舆图展开。
看到舆图李国瑞等人又忙围过来,带着几分激动羡慕。
这是霸州的舆图,跟他们拥有的舆图不同,这章舆图清晰的连每一个村庄的小路都标注出来了。
“这群金贼是要往这边去。”夏勇指点一地说道,“我们从这边包抄,赶在明日清晨就能堵住静候他们落网。”
李国瑞等人连连点头,一番商议便急匆匆下堡去召集兵士。
“给君小姐报信。”夏勇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们需要补给彩烟弹。”
………………………………………
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出一朵花,旷野上的雷中莲收回视线。
“遇到金贼了。”他说道,“去告诉君小姐,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说着回头,却见在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这人穿着铠甲,神情木然,还带几分冷笑。
“又要去送命啊?”金十八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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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有盼终不弃
金十八等五人一直跟在青山军中。
不知道是吃够了这些村民的手段,逃不了死了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没有试图做什么手段,甚至几乎都不说话,跟这些村民一般,就连村民们都忘了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用提河间府的官兵们。
雷中莲虽然不怕金十八等人,但也小心提放着,此时亦是冷冷一笑。
“真是对不住,一直让你失望了。”他说道。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去,也不怕金十八等人背后下杀手或者狂奔逃走。
他奔向不远处辎重车围着的地方,君小姐正在和杨景等人说什么。
“原来这些是这样做出来的。”杨景听完了君小姐的话带着几分恍然点点头,“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君小姐你说,那这些弹药用完了也就用完了。”
君小姐看着面堆积的新做好的石弹也很感叹。
“原来这些是这样用的。”她说道,也轻叹口气,“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他带我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原来是这般用途。”
自从带着人跟上君小姐,对于他们要跟随她同去,君小姐并没有推辞或者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们的铠甲,看了他们携带的兵器武器。
然后一路上一边走一边采购各种材料制作更多的这些武器,问询了他们惯用的兵阵,又重新根据人数编排了新的军阵。
他们就像一把刀,陈年珍藏,一日拔刀出鞘,又得以精心擦拭打磨,血气浸染,到此时此刻锋芒毕露冷气森森,所向披靡。
梁成栋站在一旁也颇有感触,看着整齐摆放的石弹,还有这辎重车。
车上的锅碗瓢盆米粮可以方便的救助沿途遇到的难民,但同时车可以拆开做护盾防,也可以整辆车变作一张弓弩,射出的箭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能穿透一队金兵。
这辆车是难民眼中的菩萨,又可以瞬时化作金刚夜叉。
这是进可攻退可防的重器,他再也不敢嫌弃这青山军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影响速度的笨重的车了。
还有他们的铠甲看起来跟大周兵将的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的话这铠甲足足有三层,精密之极,金人箭矢毒辣,这种铠甲能极大的起到格挡的作用。
上一次在与一队金兵对战时,顺安军的兵丁和青山军的兵都被射中,顺安军的几个兵丁当场毙命,而青山军的两个男人看起来血流如注,揭开甲衣箭却入肉不深,这就捡回了一命。
命在战场上多重要人尽皆知,但事后梁成栋仔细的看了他们的甲衣就打消了自己也做这种甲衣的念头。
命都是钱堆起来了,做出这一件甲衣的耗费抵的他们军中用的百件。
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只有这些豪匪能做到,梁成栋又是羡慕又是无奈。
还有一些小东西,比如挂在杨景腰里的竹筒,这东西竟然能让人看到很远的地方,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引得顺安军中诸将争睹为快。
不用问,这东西肯定价值更不凡。
这些土匪,是抢了神仙府了吗?怎么这些东西都从来没见过?
雷中莲奔近告诉君小姐夏勇传来的消息。
“金兵人数不少,而且已经靠近边境。”他说道,“挟持百姓也不少,抢还是不抢?”
“当然抢了。”君小姐毫不迟疑的说道,“就算靠近边境,也不能看着我们的子民我们的同胞被别人抢走。”
说罢看向一旁。
“汗青。”
在辎重车顶上坐着晃悠着双腿的赵汗青哎了声,一跃而下。
“你带人去查清金人多少兵马,行走那条路线,行进速度,境外可有金兵接应。”君小姐说道。
赵汗青应声是翻身上马,另有两人跟着上马,三人疾驰而去。
………………………………..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庄老三一个打盹机灵醒过来,看着蒙蒙的青光有些怔怔,又有些感叹。
又活了一天。
能活着是多幸运的事,但庄老三神情却没有多么高兴。
作为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人,他现在突然不知道活着是幸运还是死了幸运。
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
“奶奶,奶奶,你起来啊。”
庄老三转过头,看到旁边的地上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推着身上一个老妇。
老妇一动不动似乎沉睡。
庄老三心里咯噔一下,忙伸手探了探这老妇的鼻息,面色凄然。
又有人熬不住死了。
这天寒地冻里又累又饿,在冰冷的地上睡一夜,很多人都醒不过来了。
他上前将孩童抱起来。
“黑小啊,你奶奶累了,别吵她。”他哄劝着。
孩子到底是孩子很快被哄住不哭了。
“三爷爷,我饿。”他眨着眼咬着黑乎乎的手指头说道。
庄老三叹口气。
“快到了,等到了地方,就有吃的了。”他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同时伴着噼里啪啦的鞭子抽打声,孩子们的哭声妇人的尖叫男人的痛呼随之而起,原本黑乎乎的大地动了起来,四顾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这些都是被金人掠夺抓住要带走供奴役的民众百姓。
有个男人动作慢了些,被驱赶叫起的一个金兵三下两下抽倒在地,抽搐两下活活的打死了。
四周响起哭声畏惧声,却没有人敢上前。
庄老三将怀里的孩子抱紧挡住他的眼,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
到了金人的地方,牛马一样,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快走快走。”一个金人装扮的通译骑马跑来,叉着腰喊道,“走的慢了,耽搁了大人们的行路,可是要被打死的。”
民众们相护搀扶着,看着两边密密麻麻身形高大铠甲鲜明的金兵,在蒙蒙晨光中如同野兽般窥伺。
“快走吧,今天就能到了。”通译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民众们的神情更加惶惶,哭声更大。
家虽然早已经没了,但脚下还是熟悉的土地,现在连这片土地都要离开了。
哭声越来越大,这让四面的金兵很是不高兴,十几个金兵纵马上前,对着这些百姓们举起马刀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顿时一片惨叫。
庄老三抱紧孩童缩着肩头,挤在人群中用力的向前走去。
虽然活着如此艰难,还是想要活着,似乎还在等着一丝希望,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
在哭声中,百姓兵马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忽的前方的金兵一阵骚动,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庄老汉有些不解的抬头,金兵的方阵不仅停了下来,还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他们的神情是愤怒的咒骂,不仅如此一向凶恶的金兵还似乎有些畏惧。
畏惧?有什么会让他们畏惧的?
庄老三忍不住向前看去,青光褪去,天边有晨光初起,在这晨光里前方有一片方阵肃立。
这方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似乎从天而降。
这方阵长枪如林,晨光下铠甲闪亮,稳稳的矗立在大地上,就如同一座大山。
“我乃大周军,奉皇帝之命保国卫民,现命令你们交出我大周百姓,否则严惩不贷!”
一声声响亮的喊声从大山中传来。
这是大周军?
晨光越来越亮,照着那座大山也越来越清晰,旗帜如林,其中一杆大旗鲜红明亮,在冬日的晨光中随风舞动。
庄老三瞪着眼用力的看着那旗,终于青山军三字闯入视线。
青山军。
青山军。
庄老三抱着孩童噗通就跪倒在地,他将头碰在地上,干涩的嘴唇紧紧的贴住冰凉的地面,一下又一下的亲吻着,泪如雨下。
不弃我。
不弃我。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各有杀敌处
这大周的官兵真是太嚣张了。
看着前方的方阵,十几匹在方阵前奔驰的带着几分挑衅的周兵,金军的将官们气的面皮发抖。
竟然敢追到边境这边来,而且还这样的大言不惭。
看他们的人数也不算太多,怎么就敢这样嚣张?
且不说双方人数相当,这可是就要接近边境了,虽然有成国公的兵马阻挡鏖战,但他们金军也是万众集结的。
待听到这些周兵喊出的话,金将更是气的大叫。
虽然一直被成国公压制,但也从来没被这样挑衅。
“去把他们杀光。”金将喊道。
伴着这一声令下,一队队金兵狂叫着举着兵器向前方的周兵所在冲去,余下的金兵也开始结阵向前。
百姓们都抱头蹲下躲避,庄老三也不例外,怀里抱着孩子,往后躲去,但又忍不住大着胆子向前张望。
“能不能打赢啊?”旁边一个男人低声问道,“我看咱们的人不多啊。”
“是啊,金兵可是有二千呢,以往最少超过一半双方才能一战呢。”另一个男人也低声说道。
“肯定能。”庄老三说道,带着无比的坚定,“这些都是好汉。”
肯定是好汉,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专门为他们这些被掠的百姓而来。
但是正因为是好汉,所以他们才更担心紧张。
“你们没听过吗?这是青山军。”庄老三颤声说道。
他们都是四面八方掠来的百姓,不同乡也非邻居,也不是都知道一样的消息。
比如这两个男人就不知道青山军。
“霸州这边不是顺安军吗?”他们低声问道,“青山军是什么?”
“青山军是很厉害的军….”庄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得轰轰声响起,同时地面颤抖。
百姓们惊叫着趴伏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
脚下颤抖未停,耳边已经响起惨叫,这惨叫不是周人的声音,多数都是胡语,民众们忍不住大着胆子看去,就见金军的阵型已经变的松散,而更前方冲过去的几队金兵已经滚落地上。
十几匹染血的马疯狂的嘶鸣着狂奔。
浓烟阵阵腾起,刺鼻呛人。
这是什么?
民众们来不及细究,向前冲去的后续金兵又陷入一阵混乱,尖利的呼啸伴着长枪如雨飞来。
隔着这么远,民众们也看到很多金兵被射飞,钉在地上,或者被穿透,长枪穿透几人还未停。
太恐怖了….
他们中有很多人也见过金兵和周兵交战,交战的场面自然是很惨烈,但这么惨烈的还是第一次见。
关键是这惨烈是一方的屠杀,那边人马都没有出来一个,这边已经倒下一片了。
“这青山军果然厉害…”两个男人喃喃说道,眼中燃起满满的希望。
厮杀声还在继续。
虽然被这凶猛的武器震惊,但金人还是怒吼着一队队的冲上来。
近距离就不能用石弹和车弩了,随着阵中战鼓的声音,周兵的军阵再次变幻,前方的妇人们退回阵总,长枪兵们列队向前。
雷中莲左手握紧长枪。
“杀。”他高声喝道,催马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左右,兵丁们都大声的呐喊着,舞动手中长枪大刀迎向扑来的金兵。
双方人马终于撞倒一起。
杀声震天。
趴在地上民众纵然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血腥的场面。
庄老三也不敢睁眼看了,抱着孩子口中连连的喃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喃喃的什么。
不管哪方神佛,保佑这些好汉兵丁吧。
能保佑自己的,从来都不是神佛,只有自己。
噗的一声闷响,雷中莲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手持马刀的金兵。
但另一边几个兵丁却惨叫着被涌上来的其他金兵砍中。
那金兵手中握着双刀,舞的虎虎生风,雷中莲所在队列的长枪兵们被逼的连连后退。
双刀。
想当初自己也是双枪,如果自己双枪肯定比他要厉害。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只是略一分神,雷中莲就抬枪冲上去。
金兵的刀砍中了一个兵丁的肩头,似乎削去了他整条胳膊,这兵丁发出惨叫,但人却没有滚倒下,反而带着决绝用另一只死死的抱住了这金兵的刀。
就是这一个空隙,雷中莲将手里的长枪猛地送去去。
噗的一声,雷中莲的锐利的枪头直接刺入金兵的咽喉,金兵惨叫一声翻到在地。
雷中莲被带的向前跌去,还好及时的稳住身形,刚要拔出长枪,就听噗的一声,鲜血溅了他一头。
一个金兵倒在他脚下,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
雷中莲扭头看向身后,金十八正将长刀收回,神情漠然。
他…
雷中莲想说些什么,金十八已经转过身,站回另一队的兵丁中。
就算在这么惨烈的状况下,所有的兵丁都还保持这自己队列中,严格的按照曾经被青山军教导的队形前进。
个人的英勇在这里全部被融合在方阵中,所有人同进同退,各有分工,一人为勇,三人为猛,十人不可阻挡。
雷中莲看着挥舞着长刀将一个金兵砍翻的金十八,深吸一口气。
“算你小子还是个人。”他自言自语说道,说罢将长枪一挥,迎向一个扑来的金兵。
长枪刺中对方面门。
有人不断的倒下,有人在地上翻滚,有金兵也有周兵。
但没有周兵后退,人倒下了,队列便会立刻调整补上空缺。
周兵的方阵如同巨车一般移动倾轧过来。
站在后方的金将首领已经看呆了,折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些是什么军?竟然比成国公的亲信厉军还要凶猛。”他喃喃说道。
四周的下属们纷纷围上来。
“这是青山军。”
“早就听说他们。”
“我们已经好些勇士折在他们手里。”
“我们不能再伤亡了,巴都大人还要我们去支援白沟驿。”
“说要百姓,给他们就是,不能为了这些两脚羊损了咱们勇士。”
这些劝说让金将越发的犹豫,看着前方不断折损的金兵,他的脸一阵阵抽搐。
伤亡太大了,伤亡太大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手下为了押送一群百姓而损耗一空,尤其是自己的精兵,没了这些精兵,他在族中可就没地位了。
他眼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难掩的惊惧举起了手。
……………………….
当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庄老三差点晕过去。
这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这是金人收兵的号角,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的时候是自己所在的县城被攻破,金兵们的收兵号角是喜悦的胜利的。
但现在……
金兵们如潮水般退去,队形散乱,顾不得伤亡的同伴。
呜呜的号角如同丧钟,带着恐惧令人沮丧。
“赢了,赢了。”庄老三抱着孩子跳起来大声喊道,不顾身边还没有退远的金兵。
更多人也跳起来,喊着欢呼着。
也有人哭着趴在地上连连的叩头。
还有人哭喊着向那边还保持着阵型缓缓移来的周兵跑去,就如同走失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寻来的亲人。
………………………..
消息如风一般传开。
已经到达另一个城镇的朱瓒伸手捻着浓密的胡须。
“成国公世子夫人率军所向披靡,被霸州境内百姓视若神明。”一个男人在旁说道,“如今已经有将近十万百姓在她的护佑下退到河间府。”
“大哥,我们也快些过去吧。”另一个男人激动的说道,眼中难掩好奇。
看看这位成国公世子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手下带的兵怎么就这么厉害。
朱瓒却摇摇头。
“我们不去霸州。”他说道,“我们去深州。”
深州?
男人们有些不解。
“可是夫人…”他们说道。
“我娘在那边会平安无事的。”朱瓒说道,眼神明亮,“我去哪里不如去深州,我来协助深州的永宁军护着保州的百姓南下。”
深州紧邻保州,河间那边毕竟兵马有数,单单一个霸州就让他们辛劳奔忙,再去雄州保州很是困难。
深州这边的兵马还在观望,如果去说服他们进入保州做这件事,那就不用成国公夫人再担心记挂这边。
男人们点点头。
“好,我们去深州。”他们齐声说道。
“还有。”朱瓒说道,伸手将胡子撕了下来,头发也用力抓了一把一扬,那些斑白的发丝散落,乌发青丝顿显,“从现在朱瓒回来了。”
男人们再次惊讶。
“就算用砍柴人的身份,我们也能说服永宁军的。”一个男人说道,“世子你不用暴露行踪。”
“是啊,锦衣卫已经追上来了,这些人阴魂不散。”另一个男人皱眉说道。
朱瓒嘴角一勾。
“就是为了让他们追来找我。”他说道,“免得这些蠢货被那个假世子夫人骗去。”
说罢将手枕在脑后转身向西北的方向大步而去。
“我好好的一个男儿家,可不想被人坏了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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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高歌俱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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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也狂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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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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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心焦难耐急
相比于北地的冬寒,京城已经几分春意。
宫女们换上了春衫,在宫殿内穿梭如同花蝴蝶,给肃穆的皇宫增添了几分亮丽。
只可惜皇帝无心欣赏这份好景致。
陆云旗站在殿门外,听到内里传来皇帝用奏章拍桌子的声音。
“不都说好了议和,这些金人还闹什么?黄诚在做什么?”
“黄大人一直在和金人尽心的商谈,为咱们大周争取更多的利益。”
“那金人还吵闹什么?”
“北地那边最近出了点事,金人很是不满。”
“北地能出什么事?又是朱山在搞事吗?”
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近前,打断了陆云旗听内里皇帝的说话。
“大人,北地有消息了。”他低头施礼,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陆云旗向外走了几步,站在廊柱下看着这锦衣卫。
“她在哪里?”他说道。
“在深州。”锦衣卫说道。
陆云旗微微皱眉。
“竟然从庆源府到了深州?金十八为什么没有传消息回来?”他问道。
锦衣卫愣了下,抬头看着陆云旗。
“大人,我说的是成国公世子的消息。”他说道。
陆云旗眉头扶平。
“他的消息也该出现了。”他淡淡说道,“果然是去了深州。”
大人早就知道了?锦衣卫有些惊讶。
陆云旗向前走了几步,春风在宫殿间萦绕吹起他大红衣角。
“成国夫人和世子夫人去了霸州。”他淡淡说道,“做儿子和丈夫的,怎么也不能躲在背后让女人受到盘问和侵扰。”
锦衣卫明白了,当成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河间府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也的确要去河间霸州找。
现在既然成国公世子现身深州,锦衣卫们自然不用再去找成国夫人了。
“更何况,女人们都去做卫国护民的大事了,世子爷怎么会躲躲藏藏。”陆云旗木然说道,“这些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人们,真是让人佩服和敬仰啊。”
这话似乎发自肺腑,但又漠然疏离,锦衣卫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们只是
“抓吗?”锦衣卫问道。
“不用抓了。”陆云旗说道。
因为朱瓒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要在做深州要救护保州百姓南下事吗?这种事毕竟是大义。
锦衣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杀了他。”陆云旗说道,转过身。
锦衣卫心中一凛,低头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
陆云旗再次走向殿门口,有人晃晃悠悠的从一旁转过来。
“哎呦,陆千户。”
有些夸张的声音随之传来。
陆云旗看过去,见是穿着亲王礼服的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胖的眼睛都看不到的男人站过来。
“贤王殿下。”他躬身施礼。
贤王已经伸手挽起他的胳膊。
“千户大人客气了。”他说道,笑眯眯的冲他挤挤眼,“不对,不应该叫指挥使大人了。”
陆云旗在年前正式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他的地位早已如此。
陆云旗再次低头施礼。
“陛下在干什么?”贤王压低声带着几分鬼鬼祟祟问道。
“在和内阁刘大人等人说话。”陆云旗说道。
贤王眼睛一亮,但再瞪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
“太好了。”他说道,“是不是金人要给钱了?”
说罢不待陆云旗再说话,就急忙向殿内走去,笑眯眯的向内探头。
“陛下。”他喊道。
陆云旗并没有阻止,听得内里的谈话被打断。
“你来干什么?”皇帝没好气的喝道。
贤王并没有被皇帝的态度吓到,笑嘻嘻的走进去。
“陛下陛下,金人什么时候给钱啊?”他问道。
皇帝瞪眼。
“你就知道钱。”他说道,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你又去太后哪里做什么?又要钱吗?”
贤王在皇帝面前坐下来,对施礼的大臣们随意的摆摆手。
“没有。”他一脸委屈的喊道,“如今国逢战事,娘娘们都削减了用度,我怎么能来给娘娘要钱。”
皇帝长叹口气,看着大臣们。
“以往不懂的事,这种时候都懂事了。”他说道,带着几分无奈,“以往人人都说明事理的,现在却还在跟朕闹。”
这说的自然是成国公。
大臣们纷纷点头。
“所以金人现在很生气。”一个大臣接着说道,“问我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和谈,如果没有就算了…”
算了自然是要接着打,皇帝顿时紧张,刚要说话,贤王探身先开口了。
“我听说是河间府那边兵马在霸州等地护送百姓南下。”他说道,一面比手画脚眉飞色舞,“把金人打的落荒而逃。”
大臣们点点头。
“是啊,明明已经说停战了,成国公却让其妻带人在河间鼓动兵将如此行事,实在是…”他们说道摇摇头一脸的忧心。
贤王嗨了声。
“这是好事啊。”他拍手说道,“显得我们多厉害。”
厉害?厉害的事成国公吧,连皇帝的话都不听,倒是显得皇帝窝囊。
大臣们神情似笑非笑。
“行了,现在什么时候,还厉害不厉害的。”皇帝没好气的说道。
“皇上。”贤王摆手说道,“不是啊,现在什么时候,议和的时候啊,咱们厉害点,不是能让金人更害怕,条件自然也就更有利我们…”
他说到这里嘻嘻一笑,凑近皇帝。
“陛下,不如让臣弟也去跟金人和谈吧,别的无所谓,岁币要多要一些。”
这个贤王眼里只有钱。
皇帝哼了声。
“原来你把钱打到金人头上了。”他说道,“真是荒唐。”
说着按了按额头。
“钱算什么大事,家国安康百姓乐享太平才是最要紧的。”他说道,对大臣们肃容,“告诉黄诚,金人有诚意,咱们也有诚意些,快些将这事了结了。”
有诚意,那就好办了。
大臣们施礼应声是。
走出宫殿,大臣们说笑离去,贤王揣着手笑眯眯的落在最后。
“陆大人还没走啊?”他还跟陆云旗打招呼。
陆云旗垂目施礼。
贤王从他身边走过,脸上的笑散去,看着巍峨的宫殿。
“家国安康,百姓太平。”他喃喃说道,眯缝的眼慢慢的睁大,露出慢慢的嘲讽。
………………………………………
“当然是为了家国安康,百姓太平!”
深州府衙内,朱瓒说道,伸手环指厅内诸官将。
“这是你们所为所为。”
又伸手一指自己。
“至于我当然是戴罪立功了。”
他说着摊手。
“大家都知道,我现在是被通缉的,我也知道我有罪,但我觉得我与其在京城浪费米粮,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哪怕死在金人手里,多杀几个金贼,也算是赎罪了。”
厅内的诸人对视一眼,其实观望这么久,看着河间府的兵马在霸州所向披靡,以及成国夫人说的那些大功德的话也传开了,大家都动了心思,就差一个契机。
这契机自然是有个发号施令的,也就是将来出事担责的。
毕竟成国夫人还没来他们这里下命令。
现在好了,成国公世子竟然来了,且也说出请他们去保州救护百姓撤退。
至于成国公世子是朝廷通缉犯的事,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吧。
深州操守姜成神情肃穆的点头。
“我们正要如此行事。”他说道,“既然世子爷愿意戴罪立功,那就一起行事吧,但世子爷要听从我们的指挥,不要私逃,毕竟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待我们报告朝廷等候发落。”
现在是非常时期,报告来回时间久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朱瓒点点头。
“谨遵大人安排。”他整容说道。
姜成神情略柔和,又想到什么看向朱瓒。
“原来世子爷已经定亲了?”他问道。
朱瓒哈哈笑了。
“是的。”他笑声一收,神情郑重,“我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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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弃不退山不倒
真的定亲了,看来不是假的,姜成等人最后一丝疑虑放下。
朱瓒的话却还没停。
“….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毕竟大家也知道,我这样才貌出众玉树临风,北地女子们倾心,如果说了定亲,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这对于北地的安稳有影响…..”
干笑声在大厅里响起。
“是啊是啊。”
“世子爷您还没吃饭吧?”
“您这样长途奔来,一定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将官们的声音接连响起,但这并没有打断朱瓒的话。
“不急啊,我也不累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知道吧,曾经有女子为我上吊自尽啊,这可是很吓人的..”
“像我这样丰神俊秀的人,是不能轻易说定亲的….”
“当然你们从来没有这种体会,理解不了这种烦恼的…”
……………………………………..
朱瓒到达深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霸州。
这并不是因为朱瓒带着兵马做了什么厉害的大事,事实上保州这边比霸州安稳的多,因为成国公大军在长城口到拒马河一带,严守死防阻挡了五万金兵主力。
朱瓒说服深州将官之后立刻写了信让驿兵送去河间。
河间府接到信立刻马不停蹄的送去霸州。
虽然田尧极力的想要郁夫人留在河间府,这样更能保证安全,但郁夫人还是坚持跟随君小姐等人,虽然不上战场,但会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镇等候,帮忙安置救回来的难民。
接到朱瓒的信,郁夫人很是开心。
“我家二小果然来了。”她说道。
二小!君小姐失笑。
骄傲自恋得意洋洋的朱瓒竟然有这么个土的小名。
还有明明只有一个儿子,怎么总是以行二称呼?
“在生他之前,我还生了个,只可惜没养活。”郁夫人说道,“但好歹也睁眼看了一眼,在家里也有他的位置,所以后来生了朱瓒是为二子。”
说着又是一笑。
“贱名好养活。”
对于失去一个儿子的成国公夫妇来说,这个二子是多么的宝贝,起了贱名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然而却又带着他征战,养在最危险的边境,可以让他千里独行进京,让他在追杀中奔走。
如今又带着深州的兵马去救护百姓。
他从小到大都身处不好养活的环境,做着危险的事。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复杂。
郁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含笑看着朱瓒的信。
“娘,保州和雄州由我来,霸州归你。”她念道,抬头看向君小姐,“那这下咱们省事了。”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郁夫人低头拿起另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笑意更浓,转手递给君小姐。
“这是给你的。”她笑道。
君小姐神情惊讶。
“我也有?”她说道。
朱瓒知道她在这里了?
为了避免被锦衣卫察觉行踪,除了郁夫人外她没有告诉别人她的身份。
朱瓒刚从京城到来,他怎么知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啊。”郁夫人笑道,“问候了娘,当然还要问候一下娘子。”
要不然岂不是露陷了。
君小姐恍然笑了,不过他真的写信了?她好奇的接过来拆开,内里竟然真的写了信,洋洋洒洒尽诉关切和相思之意。
虽然情真意切,但其实又空洞乏乏,一看就是闭着眼或者翻着白眼写的。
君小姐抿嘴笑。
“这信我可得好好留着。”她说道,又拉着郁夫人的胳膊,眼睛亮亮,“夫人,你不要告诉他我是谁,等见了面吓他一跳。”
郁夫人哈哈笑了。
“好。”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我不告诉他,到时候吓他一跳。”
二人正说笑着,雷中莲急匆匆走进来。
“君小姐,少爷送来的急信。”他说道。
这个少爷的称呼,郁夫人已经不陌生,这些日子这个名字常常的出现,甚至可以说与她们息息相关,吃喝用兵器制作都离不开他,除了钱,还有极其灵通的京城消息。
郁夫人看着君小姐打开了卷筒。
这种信就是急信,用最简短的语句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从阳城到霸州这边比兵部的快脚驿还要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君小姐打开卷筒,原本含笑的面容顿时凝固,握着竹筒的手也攥紧。
“议和结束了。”她说道,“三郡割让达成,金军进入三州,北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如有违抗……。”
她看向郁夫人。
“以谋逆论处。”
这个违抗要以谋逆论处的人指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悲愤。
郁夫人神情倒是沉静。
“这么快啊。”她说道,“那很多百姓只怕来不及撤走了。”
她只担心这个啊,君小姐看着她神情复杂。
“还好我们这边已经撤走的差不多了。”她说道,挤出一丝笑,“我们再加快速度。”
再加快速度,也比不过金兵倾巢涌入的速度,比不过朝廷令传的速度,必然有很多百姓要来不及了。
………………
保州边境。
烽火连天滚滚而起,天地间一片哀嚎。
无数的民众在狂奔。
春日的北地依旧荒芜,才冒出绿意的野草瞬时就被人群踩烂,旷野里到处都是人,哭喊着狂奔着,摔倒了被身后的人踩上去,接连几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他们身后有烽火不断的升起,连绵不绝,预示着大批金军正在袭来。
跑啊,快跑啊。
前方的出现了一队队官兵,奔跑的人群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举着手冲过去。
但那些官兵也看着远处连天的烽火,神情浮现惧意。
“三万金兵将破境而入。”为首的将官喊道,“我们,我们快撤。”
前后的兵丁们立刻调转马头,看着这些官兵要走,奔来的百姓们顿时哭喊着跪下,拦住他们的马蹄。
看着这些哭喊的百姓,为首的将官神情亦是不忍。
“你们不用怕。”他声音颤抖说道,“你们其实不用逃,你们以后就是金人了,在这里你们还能活。”
民众们一片哭声,一个老者跪行上前。
“大人,语不同,貌不同,怎么成金人啊。”他哭道,“十年前我等迎贵将,协杀金贼,现在你们走了,金人怎么能待我以人等啊。”
将官的神情亦是复杂。
“不是我们要走,实在是皇命难违。”他说道,“就连成国公也正在退兵,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大周的了,我们不能留。”
民众哭声更大,老者举手叩头。
“求大人带我们同去。”他哭道。
民众们跪了一地连连叩头。
“带我们同去。”
“带我们同去。”
哭声震野。
马上的兵丁不少都忍不住落泪,为首的将官更是面皮发抖,看着跪了一地的民众,再看看铺天盖地的烽火,最终一咬牙。
“你们,珍重。”他哑声说道,扬鞭催马,“走。”
马儿一声嘶鸣跃过跪地叩头的老者。
其他兵马立刻跟随他催马离开。
满地的民众绝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赶,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马的四条腿。
很快兵将们越来越快,追赶的人群被抛下,跌倒,绝望的看着视线的人马远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马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一队兵马。
怎么了?
“不准退。”
沉沉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将官看着面前举起一面令旗挡住去路的男人,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他说道,“皇命难违。”
朱瓒看着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众。”他说道,“但凡有一个民众我们也不能舍弃。”
将官神情复杂。
“世子爷。”他指了指身后,“贼奴势大,我等怕是无力阻挡。”
“打不过也要打。”朱瓒淡淡说道,看着远处的烽火,“不过一死而已。”
将官攥紧了缰绳。
“要不然你们以为当兵为将是为了什么?”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灼灼的视线看向他们,“要不然你们以为国和百姓养你们十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侵袭的时候望风而逃吗?”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看到百姓死在贼奴蹄下时视而不见吗?”
“难道给你们铠甲给你们兵器给你们军马,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到来时,跑得飞快吗?”
“难道你们这为官为将为兵,就是为了当个懦夫吗?”
一句句话砸过来,砸的这边的兵将面红耳赤。
朱瓒不再看他们,将手中的令旗一收,纵马向前。
“滚吧,你们这些懦夫,滚去好好活着吧。”他冷冷说道,将腰里的长刀拔出,向前一挥,“好汉们,随我拒敌。”
跟随他们身后的兵将们齐齐拔刀。
“拒敌!”
伴着呼喝声众马奔腾,山呼海啸般越过这些将兵。
看着朱瓒等人呼啸而过,这边的将官面色涨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吗?”他喊道,掉转马头,拔出了长刀,“拒敌。”
身边的兵将们亦是纷纷掉转。
“拒敌!”
喊声山呼海啸。
兵马也如同海浪滚滚从身边而过。
跪地的站着的民众们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面的颤动让他们浑身发抖。
老者流泪跪地叩头三下,这才一擦眼泪起身,和身边的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们身后,兵马背道疾驰,军旗猎猎,长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
霸州边境。
旷野上民众向前疾奔,在他们身后有兵将们如墙般排开,看着前方远处腾腾而起的烽火。
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春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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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无人相帮互相帮
相比于保州霸州等境内的紧张肃重,真正的边境拒马河一带一如既往,绵延空旷。
一条大河将南北泾渭分明的隔开。
河的两岸是最肥沃的土地,但百年来却从没有成为良田,因为这里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从未停止征战。
比如现在河两边都是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军中营帐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不下数万人。
此时春雷滚滚,雨如豆子般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两岸皆是笼罩在一片水雾蒙蒙中。
河南的营盘中最大的营帐前军士遍立,他们皆是顶盔披甲,豆大雨点刷刷的打在铠甲上,军士们却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营帐的帘子掀起,隔着雨雾能看到其内人头攒动,亦皆是披甲,位于正中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将官端正而坐,大红的斗篷格外的亮眼,只是昏暗看不清面容,说话声嘈杂,似乎在争论什么。
“如此这般啊。”
一个温润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响起,让帐内的嘈杂顿消。
“三万兵马都撤了,可怜三郡境内百姓要遭罪了。”
帐内一阵沉默,帐外雨声刷刷。
“夫人和世子爷救护不少。”有将官的声音响起,“合计有十几万民众已经安全撤离。”
“但还是有很多民众待掩护。”温润的声音说道,“三万兵马撤了,金人将近万众涌入,他们挡不住的。”
帐内再次一阵沉默。
铠甲哗啦作响,坐着的将官站了起来,身形如山而动。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无人相帮,就由我们相帮吧。”温润醇厚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声音未落,帐中诸人刷拉单膝下跪,铠甲乱响。
“诺!”
声音如雷。
将近暮色的时候,雨渐渐小去,拒马河对岸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金兵忽的眼睛瞪亮,旋即匆忙奔下。
片刻之后,营盘中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雄壮如山穿着金铠甲的男人在精锐凶悍的金兵的拥簇下来到瞭望台。
“大鹏王!大鹏王!”
这正是金国大鹏王拓跋乌。
雨已经停了,暮色与雾气中,对面森严的营盘正在拔动,数万兵马齐动,如山移如地动,但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忙乱。
“果然是在拔营。”拓跋乌肃容说道。
“看来是要退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如果黄诚在这里就会认得此人正是与他见过的郁迟海。
站在拓跋乌身边他显得单薄瘦削。
“十年已经磨去了他的意志了么?”拓跋乌一脸愤怒,“竟然临阵脱逃。”
对峙这么久,几次大军冲杀,你不是一样没敢与他一战么?而且还是你先退了十里。
郁迟海在一旁笑了笑,当然这话他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大王,汉人有句话叫做孤掌难鸣。”他说道,“皇帝已经下令,东西两边十万兵马皆退,成国公他这区区三万人马又怎么能是我们五万大军的对手。”
说着又笑了笑。
“更何况成国公的夫人和儿子如今正在霸州保州护着民众撤退,如今周人兵马再退,失去了边境的屏障,他们可就危险了。”
拓跋乌看着那边奔走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他说道,脸上几分嘲笑。
郁迟海捻须笑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打着救护百姓的旗号撤军回防不堕威名,也正好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一举两得。”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满脸的遗憾。
“我还真想成国公抗旨不遵,看他落个谋逆下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令人闻之心酸落泪啊。”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心酸落泪,而是捻须哈哈笑起来。
“成国公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笑容一收,满眼又是讥诮,“不过就算如此,再三抗命,又无功而回,回去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拓跋乌专注的看着那边拔营的兵马,一杆高高的大旗缓缓飘动,上面陈字纵然暮色雾气隔河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紧接着无数面旗帜跟随,旋即便是密密枪林,整装的骑兵密密麻麻,马蹄踏步声如雷。
饶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这里,拓跋乌也不由心神跳了跳。
就是这些兵马生生的阻挡他这么久,如果不是四周周兵撤退给了机会,至今都没有办法冲破防线。
成国公的治下兵马真是不容小觑。
拓跋乌听着郁迟海的话,转头看到他的笑。
自己打不过这样的将帅,而是要靠耍手段,郁迟海的笑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嘲弄自己,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成国公倒霉,只是心里有些羞恼。
“你们汉人真刀真枪不行,就会如此下作手段。”他冷冷说道,呸了声,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虚。
郁迟海神情没有丝毫的羞惭。
“大王说错了。”他恭敬诚恳的说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伸手按在胸前。
“我是金人。”
拓跋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他大笑说道,伸手向前一指,“我们金人同心,南下万胜,所向披靡。”
“万胜!”
“万胜!”
四周的金兵立刻挥动兵器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接连而起整个军营都开始回荡,排山倒海如巨浪滚滚声势浩荡。
随着这喊声,河对岸拔营的兵马看起来似乎狼狈了很多。
……………………………………………………………………
“金贼又来了!”
四野响起怪叫,伴着怪叫呼哨马蹄急响,千众金兵从前方如风般狂奔袭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冲击了?
李国瑞看着身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的兵丁,神情木然。
这伤亡相比于其他时候来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青山军的石弹车弩,以及凶悍严密的军阵。
他们得以在边境驻守这么久。
损耗伤亡不是因为他们兵将鲁钝不如金贼,而是因为金贼越来越多。
“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啊。”雷中莲看着呼啸而来的金兵感叹说道。
那些金兵由慢变快,奔跑途中交错变幻分成三队,铠甲刺目,铁蹄翻腾,怪叫怒吼,声势骇人。
这些是新近破境到来的金兵精锐,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兵器都比以往更强悍。
雷中莲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转头看向一旁。
“看起来,这种阵势下,你是跑不了了。”他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跟我死在一起。”
金十八神情冷冷只是看向前方。
“我不是跟你死在一起。”他说道,“我是跟那个女人死一起,她死了,我也得死。”
雷中莲回头看去,身后远处方阵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君小姐就在其中坐镇。
“其实她该跟郁夫人一起走。”他喃喃说道。
然而又笑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是她。
………………………………….
河间府境前,无数的百姓神情惶惶的急走。
拖家带口,肩挑手拎,车上推着孩子老娘。
前方的城门大开,官兵们披挂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一面催着百姓们快些。
远远望去民众的队伍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队伍当有尽头,就在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四周围着十几个官兵,神情紧张戒备的看着四周,确切的说看着身后。
“夫人,没人了,走吧。”梁成栋说道。
马车里郁夫人掀起车帘。
“不急。”她说道,“再等等。”
还等啊,金兵可就在后边呢,梁成栋神情焦急。
“夫人我们先过境进城再等吧。”他说道。
郁夫人神情平静。
“不,如果我进城了,这边的城门就不会为这些百姓打开。”她说道,“至少我的身份他们还顾忌一些。”
她说着走下马车看向北方。
“你看,还有人。”她伸手指了指说道。
旷野上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蹒跚。
“一个都不能落下。”郁夫人说道,视线看向更远处,“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坚守。”
坚守。
梁成栋也看向北方,神情复杂。
还能守住吗?
还能等到他们归来吗?
………………………………………
脚下的震动更厉害了,吼叫声也更猛。
“又有金兵来了。”看着前方空中腾起的烟火,雷中莲色变。
竟然又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是第几天了?
他扫了眼自己四周,他们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只怕这次……..(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危难之时兵马退
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
但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战则有希望生,不战反而是死。
“再坚持三天,霸州的民众就都撤退完毕了。”夏勇说道,感受着前方蹄声如雷,看着四周周兵露出的惊恐神情,厉声喝道,将手中的弩机举起,“杀。”
他一马当先,引阵冲去。
众兵将们已经形成了习惯,随着军阵的移动毫不犹豫的奔动。
“杀!”
他们再无杂念,催动马匹保持战列,随从夏勇向前滚滚而去迎向冲来的金兵。
马蹄纷乱尘土飞扬两军相撞一起。
厮杀震天。
看着厮杀在一起惨烈的双方,军阵中列队的兵丁们肃立不动,无悲无伤无知无觉神情木然,只等候着号令。
赵汗青纵马在阵中空地上绕来绕去,似乎有些焦躁不耐烦。
“汗青,你怕不怕?”君小姐忽的说道。
“怕什么?”赵汉青说道,眼睛亮亮的看着前方,“姐,我什么时候能上阵啊?”
根本就无心听君小姐说话。
君小姐笑了。
“这一次只怕有些不妙。”她说道,神情有些肃穆,“金人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集结。”
赵汉青哦了声。
“你怕吗?”她问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赵汉青便也笑着摇头。
“那我怕啥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傲气,“难道我不如你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让我爹知道,我也能不比别人差。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弓弩放下。
“我弓弩是不如你。”她说道,拿出一把长鞭,“我用这个吧。”
赵汉青咿了声。
“你会这个?怎么没说过。”她说道,“我也要学。”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好啊,等这次回去了,我教你。”她说道。
一旁的杨景垂目。
如果能回去的话。
君小姐都要上阵了,可见是做了赴死的决定。
鏖战到这么久,不管是人力还是兵器都损耗很大了,南下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一次的确是凶险了。
………………………………………………
保州境内,比起霸州更为惨烈。
一是因为成国公驻守接近保州,出于对成国公的信任,百姓们撤退缓慢,二来是附近的州城一开始也是戒备拒绝开城门。
等朱瓒带着深州兵马来到保州,议和也正式结束,周兵撤退,金兵如潮涌入。
保州境内到处都是奔逃的百姓,身后是紧紧跟随的金兵。
村落城镇被踏破,触目所及烟火缭绕,残壁断垣。
一座村落前响起厮杀声。
随着最后一个金兵被马刀劈成两段,战斗终于结束。
地上散落着尸首,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
浑身浴血的朱瓒看着四周,出来时的七百人,如今只剩下三百不到了,一个个也都带伤。
他抬袖子擦了擦脸上血。
有自己的也有金兵的。
但因为袖子上也沾染了血迹,这一擦脸上反而更狰狞了。
分出一些人收拾死伤同袍,朱瓒冲其他人摆手。
“看看这个村子还幸存者没。”他说道。
村子里刚被金兵洗劫房屋还在燃烧,散发着焦臭味道。
这也太臭了。
几个兵丁忍不住掩鼻,而朱瓒以及砍柴人则陡然变色,加快脚步闻着气味就向内冲去。
怎么了?深州的兵丁忙跟上,刚进了村子就脚步一顿,所有人汗毛倒竖。
见惯生死的兵丁们也发出一声低呼,看着前方僵直了身子。
村口一个柴堆正在燃烧,恶臭就是从这里散发。
但仔细看着并不是柴堆,而是人的尸堆。
虽然很多已经被烧的黑乎乎,但依稀可分辨是男女老幼,很显然是这里的村民。
虽然在北地为兵,杀过金贼,见过战场,剿过土匪,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惨的场面。
不少兵丁掩嘴干呕。
朱瓒看着场面忽的大笑起来,笑的双眼都如同被血染红。
“看啊,看啊,这就是失家失国的下场。”他哑声喊道,伸手指着燃烧的尸堆,“我大周,我大周啊!人如柴!人如柴!”
我大周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呆立在村口,身上的伤没有让他们流泪,此时看着这一幕很多人都双目含泪。
朱瓒大笑几声,转过身向村外疾奔。
“杀贼。”他喊道。
奔散的马匹被重新召集,众兵丁们也纷纷上马,跟随着朱瓒向北疾奔,前方一座城镇隐隐可见。
“世子!”有兵丁从后方追来大喊,“不可前去。”
他纵马拦住,神情焦急。
“金兵已经占领了城镇,更有万众金兵奔来。”他说道,“姜操守请世子爷快快退回,这里已经不能再停留了。”
朱瓒勒马看向前方,旷野里似乎隐隐有民众的哭喊声传来。
“怎么能弃,怎么能弃。”他低低说道,说罢一夹马腹,手中的长刀指向前方,越过这兵丁向前奔去。
身后的人也没有丝毫的停留,紧紧跟在朱瓒身后滚滚向前。
“你们疯了!”兵丁喊道,焦急又不解,“金兵要来了。”
正因为金兵来了,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冲上前。
不可弃,不可弃,能救一个是一个,否则这些百姓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已经亲眼看到了。
军马疾驰,前方城池越来越清晰。
每个兵丁都握紧了手里的长刀,等候即将到来的血战。
呜呜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奔驰的人马微微怔了下,朱瓒抬起头,眼中浮现一丝讶异。
这是收兵的号角?
……………………………………..
这是金人收兵的号角。
杨景很确定,听着前方呜呜的号角声,看到那些一波对战后的金兵果然在后退。
这是怎么回事?
而前方对战之后重新聚拢的夏勇李国瑞等人也神情疑惑。
他们喘着气,身上脸上血迹斑斑,看着这些如潮水般后撤的金兵并没有神情轻松。
“是不是金兵人马齐聚,要筹备新一轮的攻击?”一个将官说道。
极有可能。
夏勇用受伤的手握紧了长刀。
“列队,布阵。”他喝道。
……………………………….
艳阳高照,春风拂面,只可惜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无法让人沉醉。
方阵肃立不知道多久了,始终不见金兵再冲来。
血沿着额头滑落在眼角,眨眼已经不能让视线清晰了,夏勇不得不抬手擦去。
这动作在肃整方阵中就额外的显眼。
作为首领这是不可原谅的动作,但夏勇现在不想深究这个。
“事情不对啊。”他扭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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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事情是不对。
看着夏勇转头放松了动作,李国瑞也吐口气。
他早就累了,只不过在这青山军面前不想跌份,现在看到夏勇收了队姿,他也忙松了肩头,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是不对。”他说道,“不是说又有金兵来了吗?就算是布阵,到现在也该过来了。”
他们这边不解疑惑,后方阵中也不解疑惑。
“这群怂包,到底打不打啊?”赵汗青更是不耐烦,催马在原地不停的打转,“姐我去看看。”
最近为了安全,君小姐没有再让赵汗青去当哨探。
赵汗青为此很没精神,找到机会就要提起。
君小姐笑了笑。
“不用你去,前边有。”她说道。
“可是这么久了他们也没个消息。”赵汗青说道,“是不是出事了?”
应该不会,这些哨探都是最善于隐藏侦查以及逃跑的,而且她也再三要求过,他们不需要杀敌,哪怕见到一个金贼落单,也不要动手。
他们的任务就是哨探。
君小姐抬头看向前方,金兵多少人,集结什么方阵,始终没有信号发来。
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三个哨探疾驰而来。
夏勇李国瑞等前方方阵诸人神情惊讶。
竟然暴露行踪亲自回来了?
“君小姐。”哨探们进入方阵中,下马施礼急急说道,“金兵退了。”
金兵退了?
方才他们是看到金兵退了。
“不,所有的金兵。”哨探说道,神情也是不可置信,“刚来的一万金兵也都退了,我们一路跟着去看,他们退出了霸州。”
一万金兵退出去了霸州?
出什么事了?
君小姐神情也难掩惊讶。
………………………………
出什么事了?
站在城池前,看着大开的城门,朱瓒等人神情有些古怪。
那位来报信兵丁也小心翼翼的上前。
“奇怪了。”他说道,“明明说这里有金兵的?”
话音落就见朱瓒催马向城内走去。
“哎哎。”他吓的忙喊,“万一是空城计…”
“空你娘的城。”朱瓒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疾驰入城。
身后的百位兵丁立刻跟随。
转眼城门口就剩下报信的兵丁一人,他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是跟着人多的安全,忙催马也追了上去。
街上有烧抢打砸的痕迹,但破坏并不大,似乎正在破坏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还有没有人?”朱瓒忽的大声喊道,“我是成国公世子朱瓒,我等奉命来护送百姓们离境。”
这声音在死静的街上陡然响起,让跟在后边的信兵吓的哆嗦一下。
吓人,别招来金兵!
但朱瓒却没有停下,催马沿街疾驰大声的喊着,其他兵丁们也都跟着喊起来。
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越往内走众人的神情越紧张。
有对金兵可能埋伏冲出来的紧张,也有害怕再看到百姓死难的场景。
忽的街边有门打开了,几个神情惊恐的男人女人看着街上的朱瓒等人。
“是,是成国公的兵?”为首的男人颤声喊道。
还有活的!
朱瓒抬手用力的将脸上的血迹擦去。
“是啊。”他说道,声音响亮,“你不认得我吗?这样玉树临风才绝出众的世子朱瓒,你们不认识吗?”
成国公世子。
男人女人们看着自称成国公世子的男人,虽然血迹胡乱的擦了,但那张被血迹和尘土覆盖过的脸,实在看不出玉树临风。
再看着眼前这几百兵丁,他们铠甲有些破烂,血迹斑斑,手中长刀长枪也沾满了血迹,身材粗壮,很是凶悍。
只是这凶悍并不让人害怕,看着他们跟自己一样面孔五官,熟悉的周兵衣袍,男人女人们都大哭的冲出来。
没想到真的还有周兵来了。
男人女人们都冲出来,跪地哭着叩头。
不弃我。
不弃我。
随着这几个民众走出来,街上越来越的民众从躲避的地方奔出来,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朱瓒等兵丁心里松口气。
还好,还好都活着。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信兵惊讶的问道,“难道金兵没有进城吗?”
听问道这个民众们脸上惶惶更甚。
“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不知道躲在哪里蹭了一脸黑灰的乡绅说道,“来了好多,吓死人了。”
来了?
信兵吓了一跳。
“人呢?”他喊道。
民众们神情也有些惊讶,看着面前朱瓒等人。
“不是世子爷你们把他们打跑的吗?”有人问道。
“对啊,他们先前突然就走了。”大家忙跟着说道。
突然?
朱瓒看向同伴们。
看来是那退兵号角的缘故。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退了?
“管他们呢,我们快走吧。”信兵说道,“也许金贼去集结了,说是一两万人马呢。”
四周的民众顿时色变惊呼连连。
“世子爷救我。”
“成国公救我们啊。”
他们哭着喊道,街上无数人下跪。
“当然,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朱瓒大声说道,一面示意民众们起身,“我会守在后方,挡着金贼,你们现在快走。”
民众们慌乱的起身,扶老携幼的向城外奔去。
看着民众们涌涌向南奔去,信兵再次来到朱瓒身边。
“世子爷,我们快走吧,跟着他们一起走。”他说道。
朱瓒看向北方。
“还要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他说道,“能找到多少百姓算多少。”
“已经不少了。”信兵急道,“金人可是已经入境了。”
但他这话完全没有用,朱瓒已经驶出城门向北奔去,在他身后几百兵丁们紧紧跟随。
…………………………………………….
“姐!”
赵汗青从远处快马疾奔。
“知道怎么回事了。”
站在营帐四周的夏勇李国瑞杨景都围过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扎营两天了,金兵始终没来,前方的哨探也再三确认金兵大军的确是退出了霸州,向易州方向去了。
易州是金人地界。
他们这是要撤回境内?
“金人那边出什么事了?”君小姐问道。
赵汗青嘻嘻一笑。
“姐,你说对了。”她说道,“金人出事了。”
………………………………………………………
“夫人!”
梁成栋听完了哨兵的话,激动的喊道。
“是国公爷。”
郁夫人抬手制止他,看着这位青山军派来的哨兵。
“这么说成国公突袭了金国左翼大军,这左翼大军是由金国七皇子所率。”她说道。
哨兵应声是。
“七皇子现在被成国公大军围困,所以拓跋乌命全线金兵回防勤王。”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摸了摸头,“君小姐说,虽然不一定能拿下七皇子,但对于拓跋乌来说,承受不了这个风险,所以如今越境的金兵都回去了。”
郁夫人笑了笑。
“是啊,现在金国皇帝的爹就是死在成国公手里,拓跋乌为此自责十几年,他承受不了再自责十几年了。”她说道。
梁成栋神情复杂。
“国公爷这是为我们解围了,现在大军撤离,金人只余下散兵游将,我们就好对付了。”他说道,“只是…”
“这是一个好消息。”郁夫人打断他,神情平静的说道,“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护着百姓们南下了。”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夫人。”梁成栋上前一步,神情焦虑,“成国公只有三万兵马,他,这是身陷北地了。”
深入金人境内,突袭金国皇子,外有金人数万援兵围来。
最关键的是,成国公没有援兵了。
这可以说是…..
郁夫人背影挺拔没有回头。
“所以,护送百姓们南下吧。”她说道,“不要辜负了成国公。”
梁成栋看着郁夫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北边,神情悲愤。
“是。”他哑声躬身应声。
而在另一边,朱瓒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来如此啊。”他说道,看着手里的信,大笑着,“我爹真厉害!真不愧是我爹,竟然来了这一手,吓死这些金贼了。”
他大笑着,捏着信的手却在抖动着,手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兵丁们没有人笑,尤其是几十个砍柴人,神情惊急。
“世子爷,我们快去易州。”他们急道,“国公爷危险了。”
朱瓒看向四周,四周或站或坐将近千众百姓,一个个破衣烂衫,神情惊惶不安。
现在虽然金人大军已经撤离,但保州还有不少游兵散将,到处烧杀抢掠。
“我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让我去救他。”他笑着说道,将手里的信往怀里一塞,“走,继续南下。”
听到召唤,四周的难民忙起身,虽然惶惶不安,但眼中都带着希望。
有这些官兵护送,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世子爷。”几个砍柴人包括兵丁都忍不住哑声喊道。
朱瓒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引领着成群结队的难民,身姿挺拔没有回头纵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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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救得救不得
正月末,二月初,春风越发的轻柔。
辽阔的华北大地终于蒙上一层绿意。
在这一片绿意中有无数的民众正蹒跚行来。
这些民众携家带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精神都还不错,眼中满是希望。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女童,夹杂在人群中,虽然面容疲惫,但脚步还算有力。
“娘,我饿了。”女童趴在妇人的肩头喃喃说道。
妇人拍抚着她。
“快到了,等过了君子关,就能吃饭歇息了,就能安定下来了。”她说道。
女童没有吵闹而是点点头。
“成国夫人说了,过了君子关就好了。”她说道。
想到成国夫人,就想到那一碗热粥,正是这热粥支撑着她们娘俩走这么远,妇人只觉得心里热腾腾。
“是,成国夫人不骗人。”她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前方传来阵阵欢呼,妇人忙向前看去,见原本蹒跚行走的民众忽的奔跑起来,前方一座城池隐隐可见。
到了!
到了!
妇人顿时也忍不住抱着孩子跑起来。
旷野上所有人都在欢呼奔跑,而那边的城池也大开,有一队队官兵疾驰而出。
看到这些官兵,奔跑的难民有些畏惧的停下脚步。
会不会不让他们进城?
疑虑间那为首的官兵已经伸手指着后方开口。
“进城向右,有粥厂。”他喊道。
民众们顿时欢喜,有人跪地叩头,更多人加快脚步向内涌去。
这些官兵一路未停向前直到看到一辆有十几个官兵护拥簇的马车,官兵们纷纷下马,田尧更是疾步上前施礼。
“成国夫人。”他说道。
郁夫人掀起车帘对他点点头。
“太好了,您终于来了。”田大人欢喜的说道,又带着几分哽咽,“夫人您平安就好。”
郁夫人笑了笑。
“霸州的百姓基本都来了。”她说道,“人数可统计出来了?”
田尧忙点头,将随身带着的册子拿出来。
“截止昨日共有三十万人口入河间府。”他说道,又看着身后还有断断续续蹒跚而行的民众,“具体的人数,等明日就出来了。”
郁夫人点点头。
“也辛苦你们河间了,这么多人口涌入,负担很重。”她说道。
田尧摇头,神情诚恳。
“我们这些辛苦不算什么。”他说道,“更何况很多人口也没有停留,又不少继续南下了,这边也还承受的来。”
郁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她说道。
“夫人快进城吧。”田尧说道,“有个好消息,深州那边世子爷也护送回来将近十几万百姓,人数还在增加,世子又带人去雄州。”
这真是个好消息,郁夫人含笑点点头。
田尧迟疑一下欲言又止。
“不好的消息呢?”郁夫人看他的样子直接问道。
田尧低下头。
“成国公还是没有消息。”他低头说道。
梁成栋的手不由攥起来。
确切的说,成国公已经没有消息半个多月了。
自从成国公率兵绕过拒马河突袭易州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金兵依旧没有入境,可见成国公的威胁还没解除,那就是人还在,军还在。”郁夫人说道。
那又如何,关键是金兵都在围攻成国公,然而成国公并没有援兵…
田尧抬起头神情肃正。
“我等已经向朝廷请命,请三军以及大名府援军北上。”他说道。
梁成栋神情几分嘲讽。
那是不可能,都已经议和了,更何况大名府的兵马都是清河伯掌控的。
清河伯,更愿意看到成国公就此死了吧。
郁夫人神情平静,没有悲伤没有委屈更没有吵闹。
“多谢田大人了。”她说道,诚恳又落落大方。
……………………………………………
雄州境内,几场春雨后河水暴涨,但这并没有阻挡过河的人。
水花翻腾,一群民众毫无畏惧的踏过河水。
背着孩子,拄着拐杖,相互搀扶,任凭河水湿透了裤子。
一群人呼啦啦的度过了河水,而在他们身后一队队兵丁束马肃立,直到最后一个民众越过了河水。
过了河的民众们并没有立刻奔走,而是转过身看着这边的兵马。
“你们快走吧。”一个将官喊道,冲他们摆手,“再往前就是肃宁寨,到了哪里就安全了。”
忽的一个老者噗通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他叩头喊道。
呼啦啦的一群人顿时都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
“多谢世子爷。”
“多谢成国公。”
乱哄哄的声音在河对岸传来。
看着这些民众,站在兵马中间低头沉思什么的朱瓒看过来。
“行了,罗里吧嗦的干什么呢。”他不耐烦的说道,说罢调转马头。
众兵马立刻跟随他调转马头。
听着马蹄声声,再看兵马向北而去,这边的民众才起身。
“兵爷们还是不跟咱们过河啊。”有民众喃喃说道,眼里闪着泪花,“还要去救更多的人。”
虽然一直要阻止朱瓒的行为,信兵还是跟随到了现在。
此时他又再次催马上前。
“世子爷,可以回去了,百姓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了。”他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
“多可笑。”他说道。
什么可笑?
守护了十年的地方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地方了。
信兵默然一刻。
“我的意思是,金兵越来越多了。”他说道,“世子爷你做的够了,可以走了。”
朱瓒再次哈哈笑了。
“是,我做的够了,不丢人了。”他说道,视线看向前方,“我可以去见我爹了。”
见他爹?成国公?
信兵愣了下,顿时再次惊骇。
“世子爷,你要易州?”他喊道,“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真正的金人地界,左右翼两路几万大军,而朱瓒他们..
信兵回头看,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人马而已。
这是送死啊。
“世子爷,不如回去请援军。”信兵急急说道,“世子您救护这么多百姓,上官们一定会论功行赏。”
朱瓒再次大笑。
“援军。”他说道,“如果早有援军,会这样吗?”
说罢催马疾驰。
信兵被甩开,看着那疾奔在前的身影有些心酸。
“世子爷…”他要说什么,忽的前方有烽火腾起。
看到这烽火,信兵面色顿变,而奔驰的兵马也受惊的停下来。
“世子爷..”信兵喃喃说道,“前方已经遍布金兵,过不去了。”
如果再早几天的话,还有可能。
现在……晚了。
马儿一声嘶鸣,朱瓒勒马在原地急转,看向前方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救不得,救不得了吗?
………………………………………………..
“停车。”
郁夫人忽的说道,掀起了车帘。
就要接近城门的马车停下,梁成栋忙上前询问。
“君小姐他们怎么还没跟来?”郁夫人问道。
君小姐率军在霸州边境驻守,阻挡南下的金兵好让百姓们安全撤离,就在三天前霸州境内的民众都已经撤离结束。
“正在回撤,顺便在境内再扫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梁成栋说道。
郁夫人哦了声,看向田尧。
“的确如此。”田尧说道,“大军说已经回撤了。”
除了最初的三千长丰军,河间驻守的顺安军又增派了五千进了霸州境内。
这些兵马当然要听从河间府的。
郁夫人点点头,神情还是几分莫名的不安。
“可是,他们速度也太慢了吧?”她说道,“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抬起头向后看去。
怎么走的如此慢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杀国公,救国公
巡视完难民安置,暮色沉沉的时候,郁夫人回到了田尧安排的宅院中。
没有受到金兵冲击的河间府,保持着往日的繁华,这府衙后的宅院华美而温馨。
院子成群的丫头仆妇,伺候着郁夫人洗漱更衣,端上美食佳肴,府城文官武将的家眷们屋中团坐,陪同郁夫人闲谈。
直到华灯初上,夫人们才齐齐的告辞。
屋子里窗帘放下,灯逐一熄灭,丫头仆妇们退了出去,只剩下郁夫人一人。
直到这一刻,郁夫人才缓缓的吐口气,神态难掩疲惫慢慢的斜靠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睡着了,但下一刻她又慢慢的伸出手,从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是一个小小的玉环,算不上成色多好,系在一根红绳上。
郁夫人闭着眼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玉环。
“玉郎啊,看来这辈子,你要比我先走一步了。”她低声喃喃,眼角有水光闪闪。
她将玉环紧握在手里,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屋中昏昏的灯,脊背挺拔一动不动。
夜色浓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但放眼望去,有一片夜空下火把如星点点,越走越近,就会发现这一片星点点范围很大,好似一片河。
夜已深,白日的厮杀喧闹已经散去,空气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
忽明忽暗的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这一片营帐残破,插在地上的旗帜也带着灼烧的痕迹,歪歪斜斜,还有不少到落在地上,沾满了血和泥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被一道道壕沟围绕的平地,乍一看似乎没有人,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圈一圈的壕沟里有人头晃动。
呻吟声以及低低的啜泣声从中传来。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让这边的壕沟里变得安静一刻。
“伤亡多少?”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壕沟里响起。
哗啦啦的一阵铠甲响动,很显然这是兵士们起身动作。
忽明忽暗中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只看到人影重重挤在窄窄的壕沟里。
“回国公爷,吾等右翼尚存一百二十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让壕沟里再次陷入安静。
“好儿郎们。”醇厚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便是皮靴走动,这边的人影沿着壕沟移动,似乎逐一查看躺坐在壕沟里的兵丁。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爬上了壕沟。
身后人影们忙跟随,站在他身后。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久久无声,一阵风吹过,带着呜咽,又似乎是号角声。
“让军将们撤回第三道防线吧。”醇厚的声音忽的响起,“那边有残城墙可依。”
退一,退二,如今终于退到三。
万众,折损三,折损过半,大阵已散。
所谓残城墙可依,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最后的死战了。
他的声音平静,在这一片漆黑,伤兵遍地之下,听起来与往日无疑。
“是。”
而身后的将官们声音立刻响起,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平静如初。
“只可惜让多琭逃走了。”醇厚的声音又说道。
“然则我三郡民众定然平安而退。”身后的将官说道,“以他换取我几十万民众,值了。”
醇厚的声音便笑了。
“是的,值了。”他说道。
其他人也随之跟着笑起来。
在这血腥漆黑的战场上,这一片笑声如春风醉人。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乌压压的墨黑压来。
笑声散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来进攻了,看来拓跋乌很着急啊。”醇厚的声音说道。
“他是怕有援兵来,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个将官说道。
醇厚的声音再次笑了笑。
“只是,我朱山从未期待援兵。”他说道,说罢身影转动,带起一片墨色摇曳,“迎战。”
“诺!”将官们齐声喝道。
呜呜的号角声在深夜的大地上传来,与远处涌来的黑云相撞交汇。
这号角声似乎激怒了那边的黑云,片刻之后响起了嗡嗡的啸声。
这啸声并不是先前的胡语,而是汉话,语调怪异但字词清晰。
“杀朱山!”
“杀朱山!”
“杀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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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一寸的光从地面溢出,大地渐渐的明亮起。
这片辽阔平原,春意似乎还未笼罩,看上去一片苍茫。
随着晨光,平原上出现一队人马,大约有七八千人,铠甲披挂严整,其后还有十辆辎重车跟随。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视线里出现三匹黑马。
马儿疾驰而来,因为跑得快,为首的一人大红斗篷翻动头巾飘落,一条发辫在身后飘荡,他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军阵前。
军阵中兵丁们肃立,这三骑并没有让他们有半点骚动,三人三骑在阵中穿行,很快来到正中的一辆车前。
此时车前站着不少人,安置在车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张舆图,杨景夏勇李国瑞等人都围在其前,仔细的探看着什么,一面低声的交谈。
走近前就会看清楚,这一张张舆图其实只是一个地方舆图,只不过放大了很多,清晰的勾勒出一条沟壑一条乡间小路。
君小姐也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议论神情安静。
“姐。”赵汉青喊道,勒马原地转了转,手里的鞭子指向身后,“前边就是白毛沟。”
听到她这话,围在舆图前的诸人顿时笑了,李国瑞还忍不住握拳狠狠的甩了甩。
“这条路果然走对了。”他说道,“比往常要节省了五天的时间。”
“当然是果然。”夏勇说道,“毋庸置疑。”
李国瑞笑了笑,看着一旁的君小姐几分感叹。
他在这北地活了**年了,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路可以走,更何况这个年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舆图…
李国瑞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图,这是怎么画出来的?精密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当然也有错误,比如好些村落的名字不一样,但大多数都是准确的。
舆图都是按照当地的模样画出来的,而看着这舆图他总觉得这地方是按照图来形成的。
君小姐抬手示意将舆图收起来。
“那我们这就要进易州了。”她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但这易州二字说出来,周围的人不由一阵酥麻,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易州。
他们为将为兵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上这金人的地盘,且带着兵带着枪拉着炮车。
这既害怕又刺激。
君小姐慢慢的走过来几步,看着他们,又看向肃立的军阵。
军阵中飘荡着旗帜,旗帜虽然众多,但其实只有两面,一面写着顺安军,一面写着青山军。
青山军的几十人已经不再单独列队,他们打乱穿插在这顺安军中,顺安军很多兵丁都穿上了青山军这些人一般的铠甲,如今不仔细看几乎分不出来谁是谁。
“李大人。”君小姐说道,回头看着李国瑞,“你们随我来易州,算是私自调兵了吧?”
河间的顺安军被派霸州来,理由是救护民众南下,但李国瑞最终却率军北上,而这个消息瞒着河间大营。
“这不算是私自调兵。”李国瑞整容说道,“我们是成国公下属的兵将。”
这又如何?
杨景夏勇等人看向他。
“兵听将,将听帅,帅听君,朝廷高远,我们这些小兵小将也不懂,也没资格懂,朝廷下令自有成国公遵循,而我们遵循成国公之令,成国公从来没有下令让我们退兵,且成国公如今在易州与金人战,那我们自然也要去战。”李国瑞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神情肃重。
“所以我们这不算私自,如果朝廷要罚,该罚的不是我等,而是成国公。”
君小姐哈哈笑了。
站在队里中首位的金十八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一旁的雷中莲立刻问道。
金十八没有像以往那样不理会。
“我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说道,“连这一个小将也敢睁着眼说瞎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觉得他说得对,不瞎啊。”雷中莲说道。
金十八看着他。
“因为你瞎。”他说道。
雷中莲挑眉要说什么,君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忙收了话认真专注的看去。
君小姐看向了军阵。
“我们只有八千人不到。”她说道,“将要去迎战万众的金兵,在他人的国,他人的境上,你们怕不怕?”
“不怕!”齐声的呼喝响起。
“你们为什么不怕?”君小姐问道。
“因为成国公不怕。”齐声的呼喝再次答道,“因为君小姐不怕。”
李国瑞也跟着喊着,似乎是习惯又似乎是理所当然。
是啊,成国公都不怕,深入金人之地袭杀其皇子,君小姐这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始终跟随他们迎战金人。
更何况,还有这些精密的铠甲,那载着利器神器的辎重车,一可当十,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这呼喝,君小姐含笑翻身上马,李国瑞夏勇等人也随之上马。
君小姐纵马向前几步。
“那我们就去…。”她说道,接过赵汉青手里的长刀向北一指,“救成国公。”
军阵中哗啦作响,长枪长刀林立向北,啸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战吧
天色大亮,沉寂片刻的矮墙壕沟外又响起战鼓声,随着这战鼓声,一队队的金兵举着刀斧盾甲冲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矮墙后的一波利箭如雨。
但一来盾甲挡住一部分利箭,二来就算被射中,在身后战鼓的催促下,更多的金兵如潮水般踩着死去的同伴涌上前。
胡语怪叫铺天盖地,瞬时填满了矮墙壕沟,然后再涌涌而上。
站在破旧的关墙上,可以看到这些披着重甲的金兵神情凶悍的扑来。
“撤。”
关墙的将官射完最后一只弩箭喊道。
看着周兵仓皇逃开,越过矮墙壕沟的金兵顿时气焰更盛,很快冲进了关墙内。
经过一夜的激战,关墙后破败凌乱不堪,被砸到滑落的土墙,燃烧着的木架,凝固的新鲜的血迹,胡乱滚倒在地上的周兵尸首,以及丢弃的木架盾车。
如同地狱般惨烈,但也让行路变的困难。
尤其是这关墙内本就狭窄,涌进来的金兵一时间动作缓慢,挤作一团,盾甲在前,重兵在后,刀斧手两边掩护的阵型便失去了意义。
这座小新城关卡占地虽然不大,但地势险要,退可守进可攻,所以成国公进入易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这里,且依据这里差点活捉了金国七皇子,如果不是拓跋乌及时率兵解围。
对于金兵来说,这地方比周兵要熟悉的多,但进来的金兵们却小心翼翼,原本凶恶的神情变的有些迷惑。
这关墙内空无一人。
难道周兵一晚上都死光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因为身后更多的金兵涌进来,眨眼间关墙内就挤满了人。
刚要向前方的内城冲去,一阵尖利的锣鼓响起,旋即嗡嗡风声传来,金兵们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从前方的内城里飞来一堆石弹。
金兵顿时怪叫着要四散躲开,但人多地窄,后边还有没反应过来的金兵涌入,须臾之间十几枚石弹已经砸下来。
瞬时一堆人被砸翻在地,头盔下的头颅变形,血水横流。
除了石弹砸伤还有混乱中自己人相撞互踩。
“怎么还有投石车?”
“不是已经耗尽了吗?”
听着外边惨叫的胡语,隐蔽在内城墙后的将官神情平静。
有什么奇怪的,从来没有指望援兵,他们自然要做好足够的保障。
“弩机手。”他站起来,将手中的弩机对准土墙外,“放。”
十几个兵丁站起来,扣动了手中的弩机。
箭如雨扑向土墙下的金兵。
关墙内陷入混乱。
看着冲进去的金兵们逃回来,站在远处阵营中瞭望的拓跋乌大怒,下令射杀退后的金兵。
“他没有多少兵力了,撑不住了。”他愤怒的喊道,“勇士们就是用尸体压也要压死朱山!”
一波后退的金兵被射杀,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无数金兵只得拼死向前。
关墙内外尸体密集。
“..这一轮差不多有一千多吧。”站在内墙上的将官低声说道,他说着嘿嘿笑起来,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很不错。”
醇厚的声音从后传来。
将官回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众将官兵丁站在了城墙上,拥簇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身旁有兵丁举着大旗,大旗随风摆动遮住了日光投下一片阴影罩住这个男人。
这男人穿着铠甲,带着帽盔,在一片阴影中面容更是看不清,帽盔上鲜红的流苏缨格外的夺目。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长刀,这长刀打造的十分精致,粗估有二三十斤,此时日光下闪着寒光。
“国公爷。”将官忙上前施礼。
成国公的视线看向前方。
前方密密麻麻的尸体后,无数的金兵正在源源不绝的涌来。
“战吧。”成国公说道。
这将是最后一战了。
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悲愤喜怒,说的话也简单利索。
四周的将官神情亦是平静。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了,所以没什么感慨的。
“杀贼!”他们抽出兵器喝道。
城墙上所有兵丁都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目光坚定神情有愤怒又激动有木然,唯独没有害怕。
声如春雷滚滚响彻关堡。
看着一波涌入又一波退出一波再涌入,喊杀声震天,站在远处瞭望台上的拓跋乌也不由心惊胆寒,手扶在腰间握紧长斧。
随着对战双方的进退,战场已经移到了关堡外,拓跋乌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神情魁梧,一身白盔甲格外的亮眼,尤其是手中那一柄长刀。
就是这把长刀,砍下了他兄弟的头,害得他狗一样苟活了四年。
拓跋乌红了眼。
如果能亲手宰杀了成国公,方能一洗前耻。
他抓起长斧就要下瞭望台,却看到成国公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靠近他身边的人一片又一片的被荡开倒下。
那么多人那么混乱,他的动作却始终不急不慌,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但这美感却又极其的血腥。
长刀挥过,一个兵丁几乎被砍成两半,日光下血雾腾起,内脏四飞。
拓跋乌不由面色铁青,眼神闪烁,握紧了长斧停下脚步。
成国公朱山是死定了,如果看到自己,肯定会要拉上自己陪葬。
虽然兵马众多,成国公等人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但成国公奸诈狡猾,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手段。
犯不着冒这个险,等他死了自己去亲手砍下他的头也是一样的。
“继续进攻,进攻。”他抓着栏杆喊道,咬牙切齿,“所有人全部都上,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说到这里又仰头狂笑。
“朱山要死了!朱山终于要死了!”
正在这时,耳边轰的几声巨响,瞭望台一阵摇晃,猝不及防的拓跋乌差点栽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忙抓住栏杆,还没寻到声音从哪里传来,就听得身后一阵骚动惊呼。
“周人援兵来了!”
周人援兵?
周人哪里来的援兵?
除了成国公朱山,谁敢违抗皇命,谁敢率兵入金境,谁敢明知数万敌集结还来迎战?
是不是看错了?
但后方的骚动更大,喊声席卷铺天盖地。
“是青山军。”
“青山军来了!”
青山军是什么军?
拓跋乌回头看去,神情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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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穿刀山跨血海来见
只见后方腾起一片浓烟。
是着火了?但又不像….
念头闪过就听得又是几声轰轰,这一次他知道那些浓烟是怎么来的,那是十几个石弹飞来。
落地之后腾起一片火光,一片血光,一片混乱,原本整齐的军阵如同被砸平。
这是什么鬼东西?
拓跋乌骇然。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轰轰声不断,整个后方军阵已经完全混乱。
“稳住!”拓跋乌终于反应过来,愤怒的喊道,“来人多少兵马?不许退!退者死!迎战!”
听到这命令,军阵中看到奔来的同伴便毫不客气,弓弩手立刻对着这些人射出利箭。
顿时又倒下一片。
但这并没有像进攻成国公关堡这边逃者死来威胁就止住了溃逃。
“是青山军!”
“青山军!”
滚滚浓烟中后方军阵完全溃散,金兵们惊恐的大喊着逃散,这三个字似乎是妖魔鬼怪,比迎面射来的利箭都骇人,他们躲着前方军阵射来的利箭,向两边向四野狂奔而去。
这让整个后方的军阵完全乱了。
拓跋乌又是怒又是骇然。
青山军到底是什么军?为什么让他的勇士们这样畏惧?
他看向前方,那轰轰的声音似乎停了,整个后方军阵如同被巨人滚过,惨不忍睹。
石弹?火弹?
“跟我上。”拓跋乌拔刀喊道,人也从瞭望台上下来。
他畏惧的是成国公,但并不是说他拓跋乌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人就能吓到他。
他就要亲领着精兵亲自上阵,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兵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呜呜声。
这又是什么?拓跋乌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长枪从空中飞来。
看到这些长枪,奔逃的金兵更是发出惊恐的喊叫,拼命的向两边奔逃,后方要冲击奔来的方阵中的金兵都没有反应过来,如雨的长枪已经到了眼前。
惨叫声顿时四起,无数的金兵被穿透带着飞起,且很多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串几个。
整个方阵犹如被万钉砸下,地上顿时钉满了一串串的金兵。
被穿透的金兵还没死去,惨叫着挣扎着。
前方方阵惨不忍睹犹如人间炼狱。
拓跋乌手里的刀斧差点掉在地下。
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王爷,王爷。”有亲兵跌跌撞撞奔来,“快撤快撤。”
撤?
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就要取得大胜利的时候,被建议撤退?开什么玩笑。
拓跋乌抬手就将这亲兵砍翻在地。
“他们多少人马?”他吼道。
“大约五千。”有将官急急说道。
还以为是数万人呢,五千兵马,他怕什么!拓跋乌更加恼羞不已,看着前方越发溃散的金兵,方阵已然不成形了。
而就在更前方,一片人马正在逼近。
乍一眼看去似乎铺天盖地。
能长途奔袭而来必然人人有马匹,还不止一匹,人人披甲,纵然离得远也能看出这些铠甲极其精良,铁盔上缀着红缨,在风中飞扬。
不止兵马,前方还排列着十架车,好似是辎重车,但又摆出奇怪的姿势,此时日光下其上一排排长枪斜向上闪着寒光。
那些长枪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是什么?弩机?弩车?
拓跋乌神情惊讶,从未见过周兵中有这种兵器,而且这种气势的这种配备的兵马也是极其少见。
周兵的装备一向有些寒酸,除了成国公的直属外,很少见到全军能披甲的。
难道这也是成国公的亲军?
拓跋乌的视线落在这援兵的大旗上。
方阵中彩旗林立,但有两杆大旗,一杆是很熟悉的周兵大旗,根据旗色花边不用看字他就知道属于哪一路军,这是顺安军。
河间府的顺安军,距离这里可是有些远,按理说要来也是永宁军近和便利。
而另一杆大旗……却是从未见过。
拓跋乌眯眼看着,那是赤红的旗帜,足足有六尺长,上面三个大字。
那就是….青山军吗?
“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说道,再一次握紧长斧,就要上前,“勇士们都给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尖利的破空声,那架在辎重车上的长枪顿时又如雨袭来。
已经见识过这长枪雨的厉害,金兵大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整个左翼都溃散。
虽然隔着远,当那些长枪飞起时,拓跋乌也下意识的后退抬起刀斧格挡。
太可怕了。
以长枪为弩箭,这力度得多大,城墙都能刺入吧。
人血肉之躯怎么能跟城墙相比。
周兵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神兵利器?如果周兵拥有这种利器,那岂不是所向披靡?
拓跋乌只觉得心里冰凉。
而在这一波弩箭之后,那些车马后退,对方的人马变换队形集结成一个圆阵向前功来。
说是圆阵又不像圆阵。
拓跋乌怔怔看着,那军阵看起来很慢,但又很快,一眨眼间已经冲进了金兵的阵营。
原本涣散的后方阵营如同闯入了一头野牛。
长枪马刀的对战是极其的惨烈。
喊杀声如雷,迎战的金兵几次集结成阵,但都被这圆阵冲散。
那圆阵中左右不时的有骑兵奔袭出列,快速的砍杀切断金兵的军阵,又快速的收回,就如同灵活的双臂。
每一次的冲击都有无数的死伤者,有金兵的也有周兵,但不管多少人倒下,那周兵皆是面无表情,军阵也毫无溃散。
看着手下的精兵不断的倒下,拓跋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般悍又勇的周人援军丝毫不逊于成国公的亲兵大军,不,甚至更厉害。
这难道是成国公藏起来的后手?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探到?从来冒出来的?
“这青山军就是在霸州以几百人杀我千人的。”身边的将官急急的说道,“大王我们快退吧。”
“是啊,这青山军不仅兵器厉害,阵法也极其古怪。”其他人也忙劝阻,“我们快撤回营地吧。”
撤?
拓跋乌神情羞恼,回头看身后还在围攻的厮杀的关堡。
大概是听到了有援兵来了,成国公那边军心振奋,而原本占上风的金兵则有些畏惧连连后退。
朱山就要被杀死了!
“再给一些时间。”拓跋乌吼道。
就算这援军神兵利器,但也不可能轻易就攻破他的军阵,只要再支撑一段,朱山就能被杀死了。
那可是杀死朱山啊!
杀死朱山!杀死朱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王大王,这青山军奸诈,七皇子可还在营地里。”一个亲将急急说道。
拓跋乌一个机灵,而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震动声。
这声音跟适才落在这边阵营的声响一样。
拓跋乌顿时面色大变,而军中已经响起惊呼。
“是大营!”
“有人袭击大营!”
竟然!
几个将官抓住拓跋乌。
“大王,七皇子在营地呢!”
“这种兵器太可怕了!”
“快快回防救援。”
大家纷纷喊道。
拓跋乌已经见识过这石弹的厉害,还有那长枪弩雨,这要是落在营地中,还真是……
他的脸色变幻一刻,最终看着那边交战的关堡恨恨的将手中的刀斧砍在地上。
“收兵回营。”他吼道。
………………………………………………
看着金兵如潮水般退去,关堡上的周兵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口气,有的拄着兵器跪倒在地,有的干脆一口气散去晕过去。
“援兵!”
“援兵!”
而更多的人则发出喊声,声嘶力竭还带着哭声。
真的有援兵?
适才他们生死鏖战,根本就没有注意四周,只是听到金兵那边狂喊有援兵,他们根本无心看也无心理会,没想到金兵真的退了。
几个将官虽然不至于如此失态,但也是眼中浮现水雾。
从来没有期盼,但当真的援兵到来时,这心中的激荡真是难以言表。
他们举目看去,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金兵如潮水般退去,而一队人马势如破竹而来。
这人马摆着左右双翼的攻阵,军旗飘扬,铁骑踏踏,长枪如林,带着强悍之气如同一座山轰轰滚压而来。
将官们自然也第一眼就认出熟悉的军旗。
“国公爷!是顺安军!”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将官喊道欢喜不已转身向后看去。
却见成国公所在的地方被一群将官兵丁围住,他们神情悲戚,对这边的援军也充耳不闻浑不在意。
而成国公的身影看不到了。
这将官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一白,腿一软。
成国公!
成国公!
他发出一声嘶声,跌跌撞撞的就扑过去。
而那边方阵中也有一队人马出阵疾驰而来,看着这边的兵丁将官都涌向一个方向,这队人马的神情也顿时大变。
“成国公!”
披着一身血的李国瑞大喊着,不待近前就跳下马,身子酥酥的发抖。
来晚了吗?
这些金兵的数目以及强悍他适才亲眼感受到了,成国公已经苦战半个月,万数兵马耗费殆尽,这种情况下,成国公他…….
“末将…”李国瑞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末将来晚了…”
在他们身后的人也纷纷下马,气氛凝重。
“没来晚。”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被兵将包围中传来。
虽然无力虚弱,但吐字很清晰。
这声音立刻让李国瑞顿时精神,随着这句话围在一起的兵将纷纷让开,同时也都转过头看来。
李国瑞等人视线里出现一个白盔甲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此时没有站立如山,而是坐在地上,靠在一个副将身前,右手握着一把长刀撑在地上,这让他纵然靠着也显得脊背挺直。
他的帽盔已经摘下,露出面容。
他的年纪四十多岁,五官俊美神色温煦,纵然此时一身血一身伤,眼神依旧平和,令人望之而静。
这便是大周北武神成国公朱山。
李国瑞激动的欢喜,但下一刻就看到朱山白甲下的衣衫已成鲜红一片。
一杆长枪刺入他的胸口,枪杆已经被折断,只余下枪头。
“国公爷!”看到那胸口的枪头,李国瑞再次腿一软。
“站好了。”成国公醇厚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柔和但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李国瑞的腿站直,神情激动又悲伤的看着成国公。
“让我看看是哪一位好男儿来援我朱山。”成国公继续说道,视线落在李国瑞身上。
其他人也都看向李国瑞。
这位军将很陌生,他们心里想着。
却见李国瑞没有上前自报家门,反而避让站开,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跟着让开。
难道不是他,另有其人?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然后就看到一个裹着红披风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在一堆高大的披甲男人中,她的身形越发显得瘦小,春风吹拂着她的披风,露出百褶绣花裙角。
她伸出手,垂头轻提裙摆,用鹿皮小靴踩着血迹侵染的地面,身姿轻摆带着肃重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敬意,绕过一个死去的兵丁尸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这一刻不是在血腥的战场上,而是身处春日江南,杨柳依依,花红柳绿,二八少女踏青忙。
成国公眼中难掩惊讶,看着这个女子轻盈的走近,她抬起头,眉眼如画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不安。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的一刻踌躇,从披风下伸出一只手。
小小的手掌心向上,托着一颗锡纸包裹的圆粒。
“你,吃蜜饯吗?”她看着眼前负伤而坐的男人,认真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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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八百字大章,按照猫腻的建议,这口气要一起吐出来才完美。
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啦,嗯,这个不是猫腻的建议不要骂他。(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很好吃,谢谢你
吃蜜饯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任想过千万种,也没想到这女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在战场上。
战场上为什么会有女子?女子为什么还会来到这最前方?为什么来到这凶险的地方?
为什么还会随身带着蜜饯?
为什么第一句话要请人吃蜜饯?
无数问题在这些兵将们脑子里闪烁,找不到答案。
今天的意外事太多了。
所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春风拂面,淡淡的香气驱散了鼻息间萦绕的血腥气,不知道是这女子的清香还是手里蜜饯的甜香。
成国公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孩子,微微一笑,松开了握着大刀的手。
大刀落在地上一片鲜血中,更显得寒意森森。
成国公因为失去了支撑身子有些不稳,身后的副将忙扶住他。
成国公伸出手,又停了下。
“我的手,有点脏。”他也认真的说道,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满是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因为自己的手脏而抱歉,尽管这是在战场上,厮杀过后,重伤之时。
君小姐哦了声,伸手将蜜饯拆开,放到成国公摊开的手掌上,含笑认真又期盼的看着他。
这小姑娘眼睛柔亮得像一汪春水。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能出现在这血腥战场上的肯定不会真的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带着紧张,但她这紧张并不是因为身在战场,更不是因为成国公一身骇人的重伤,而是这一颗蜜饯。
紧张他吃不吃,紧张好不好吃。
似乎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成国公再次笑了,手掌托着打开的蜜饯送到裂的带着血丝的嘴边,一口吃了。
他认真的嚼着,温和的面容微微的皱了皱。
君小姐顿时有些紧张。
“有点酸。”成国公说道,微微一笑,“很好吃,谢谢你。”
君小姐的脸上绽开笑,如春花盛开。
四周的人莫名的也松口气,似乎解决了天大的难事,很多人还莫名的跟着笑起来。
“这里的果子不行,做出来的不好吃。”君小姐说道,神情有微微的怅然。
怎么也比不得宫里的蜜饯。
这个小姑娘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一旁的将官们终于回过神,神情变得古怪。
蜜饯这种东西,是现在讨论的吗?
“国公爷,您的伤…”一个将官哽咽说道,单膝跪下,神情焦虑的看着成国公。
“国公爷您的伤。”
其他将官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大声说道,提醒着这个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人是什么状况。
要说状况,成国公真的伤的很重。
刀劈开了胳膊上铠甲,身上到处都是血染一片。
他面容虽然平和,但毫无血色,额头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出,适才握紧了长刀的手放在身前正微微的抖动,而他的身子也开始抖动。
原来适才握着长刀并不是为了支撑坐住,是为了抑制伤痛。
这痛很显然到了极致。
成国公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导致这痛到极致的也最关键的只有一处。
那就是他胸口上的长枪。
这伤太重了!只怕…..
将官兵丁们顿时都更加悲痛,不少人跪地流泪。
“无妨,无妨。”
但轻柔的女声响起,还带着几分欢快。
无妨?欢快?
都这样了!这女孩子到底是…….
将官们愤怒的转过头。
“你们是顺安军,毛舜才来了吗?”一个将官忍着脾气喝道
现在那边的人马已经接近,可以看到飘扬的军旗。
将官自然也认得这是哪路军,虽然其中还有一面不认得的军旗。
毛舜才是顺安军的总将,作为成国公的得力亲将,与他打交道的自然都是同等级别的将官。
眼前这些人应该都不是高级别将官,因为他都不认得。
不过这么远奔袭援助,总将肯定是要坐镇指挥的。
不过怎么不见总将毛舜才?还在阵中?或者去袭击金兵大营了?
将官念头闪过且先不管了。
“军中的大夫尚在否?”他又急道。
他们随军的大夫已经在前几次的金兵进攻下不幸中箭死去了。
李国瑞忙忙的点头。
“有大夫有大夫。”他说道。
却没有如将官们想象的那样高声唤大夫,而是又往一旁站了站。
“君小姐快请。”他恭敬的说道。
又…
将官们神情僵硬,要说什么,见那女孩子已经伸手,站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立刻将一个药箱递来。
还真是大夫啊。
将官们神情稍缓,原来是个大夫啊,这倒是可以随军。
只是这女子行不行?
且不说女子行医少,这军中的大夫跟民间的大夫也不同,看得多是战伤,对于女子们来说即血腥又不方便。
君小姐已经矮身在成国公身前开始处理伤口。
看到她动作熟练,也没有女子的羞涩畏畏缩缩,似乎对这皮翻肉裂的刀枪战伤司空见惯,将官们稍微松口气。
不过还是有两个将官站到李国瑞等几个男人身边。
“国公爷伤的很重,你们还有别的大夫吗?”其中一个将官肃容低声说道。
李国瑞笑了。
“吴大人,不用找别的大夫。”他说道,“如果君小姐还治不好的话,那就没有大夫能治好了。”
为什么?口气这么大?将官皱眉。
“因为她是君小姐啊。”李国瑞说道,如最初听闻时般激动,“九龄堂的君小姐,号称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能做出痘苗的君小姐。”
成军以来由她坐镇,所用的良药以及处理伤口的技艺能将受伤的兵丁能比以前多救回一半。
伤兵对于一个军营来说是可怕的消耗,但另一方面说,经百战而不死的兵又是一个军营可怕的力量,所以这一路厮杀走来,兵丁经战事活下来具备了更多作战经验,如今的顺安军的气势比先前威武雄壮的多。
君小姐的名气这些将官也听过,别的不知道,种痘肯定是知道的,毕竟大多人家里都有妻儿。
能做出痘苗解救孩童与痘疫之灾的大夫,当然是神医。
众将官听到这句话再无疑虑,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女子能随军,且这些人很是尊敬,原来是神医。
“君小姐,国公爷的伤..”大家再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询问。
君小姐已经将成国公其他的伤口处理完毕,现在正握住了胸口上的枪头。
枪头自然不能拔,要是拔出来人当场就能死了。
“再折断一些…”
“我们来帮忙按着…”
将官们在一旁主动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子抽手用力一甩,成国公闷哼一声,身子前倾,血瞬时喷溅,原本插在胸口的枪头被这女子拔出来随手扔向后,落在地上发出嚓啷一声。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身一脸的血,脱口发出惊呼。
成国公一声闷哼,人又向后倒去,直接晕了过去。
四周一片凝滞。
将官们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面如金纸一动不动的胸口还突突冒血的成国公,几乎要晕过去。
我去!
这女子手太猛了太狠了吧?这伤能这样治吗?
“你!你!”一个副将带着愤怒喊道。
君小姐已经利索的将一条浸染了浓浓药汁的伤布利索的裹住了成国公的伤口。
“这怎么能止住…”那将官接着喊道。
话音未落,李国瑞在一旁轻咳一声。
“止住了。”他低声提醒。
那将官一怔,看着成国公胸口的血果然不再泉涌。
“但,但…”他又要说到什么,君小姐已经将一颗丸药塞进成国公口中,随手按揉几下让他咽了下去,同时几根金针刺入了成国公的头上。
一声幽幽叹气,晕过去的成国公睁开了眼,虽然依旧面如金纸,但眼神却没有涣散。
“动作利索,很好。”他动了动嘴唇说道,“谢谢你。”
声音虽然虚弱不可闻,但吐字清晰很显然神智清醒。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带着几分羞涩,似乎被夸赞被感谢有些不好意思。
别人倒无妨,雷中莲在后看的眉头跳了跳。
原来这女孩子被夸赞也会不好意思啊。
“国公爷的伤…”其他的将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很害怕这女子再做出可怕的动作。
还好这一次君小姐没有再动作,将金针拔出来站起身来。
“暂时无碍,但不能再耽搁。”她说道,“尽快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话是正常的,将官们松口气,实在是这女孩子出现后就没有正常行为让他们怕了。
“毛舜才呢?”那将官再次问道,“你们现在的营军谁为指挥?”
他的视线扫过诸人,然后看到李国瑞等几个男人又向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
难道又…..
将官的眉头跳了跳。
“布阵撤军,召汗青三营归队。”柔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