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噗呲一声,王军头手里端着的茶碗一歪,茶水倾到炭火盆里,顿时腾起一股浓烟。
屋子里响起咳嗽声夹杂着骂声。
“老丁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弄点好炭来招待下兄弟们?”
丁大山也是咳嗽两声,挥手驱散烟雾。
“要不是招待你们,炭火都没得烧。”他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这个插曲屋子里的凝重被搅散了几分,窗户开开散了烟火重新关上。
“都说说吧。”王军头重新倒了一碗茶坐下来说道,“这件事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有的咳嗽,有的吸了吸鼻子。
“难办啊。”有人说道,“这没法办啊,实力太悬殊了,他们再厉害,打开了城门,咱们对战那么多金兵,这…怎么能行?”
但这一次他的话音落,却没有立刻有附和。
在屋子里坐着的人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咱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叫上茅老七孙德利董源他们,就能聚集二千多。”丁大山忽的说道,“又是夜间突袭,那老九又说金贼其实外强中干,也许…”
王军头看着他皱眉。
“老丁,你不要被军功冲昏了头。”他说道。
这几句话说中了大家的心思,让屋子里的人神情再次各异。
没错,砍柴人头领老九前边说的那些,虽然听起来可行,但到底是有些儿戏有些冒险,不过最后说的那句却很实在。
军功。
如果有了军功,才可以升官发财,有了军功,死了家人也才能得到荫荣。
作为一个武将,升迁最快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军功。
跟军功相比,冒险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砍柴人的身份特殊,言语之间模糊成国公,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被成国公派来的,至于为什么能听从成国公的调派,大概是有了某种交易。
成国公虽然不能来,但其实心里还是惦记这边,所以才有了这种安排。
砍柴人凶悍也适合这种快攻狠战,又不得不隐蔽身份,让他们这些当地的官兵在前,也不会乱了军中的规矩。
这安排真是太周全了。
“成国公真是殚精竭虑啊。”丁大山眼睛有些发红的感叹,“成国公心系整个北地,没有为了大局舍弃我们这些小局。”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看着屋内诸人。
“老九说的没错,援兵,他们就是援兵,命令,成国公的命令。”
屋子里的人默然一刻。
“干了。”一个军头忽的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说道,“这种憋屈的日子老子过不下去了。”
另一个军头也紧跟着摔了茶碗。
“没错,只要他们能打开城门,我就跟金贼拼了。”他说道。
丁大山忙哎哎两声。
“别摔我的碗啊。”他说道,“没几个好碗了。”
王军头也站起来将碗摔在地上。
“丁大山,开德府衙后厨里有很多名贵的盘碗。”他说道,“明晚要是能打下开德府,那些碗盘任你拉走,我们保证都装看不见。”
丁大山眼睛一亮。
“老王,那这可就说定了。”他说道。
这说定了一语双关,在场的人心里也都知道说定的是什么。
当下余下的两人也啪的将碗砸在地上。
“说定了。”他们也大声说道,“不就是几个盘碗,你都拿去。”
说罢屋子里的众人对视一眼,叉腰大笑起来。
“现在去说服那三个小子。”王军头整容说道。
“说服那三个也容易,那几个家伙最是贪军功。”丁大山说道,眼睛闪闪亮,搓了搓一双大手,“这一次要是成了,那咱们可就立了大功了,名留青史也说不定。”
在史书上记上一笔,那可是很多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在场的人都眼睛放光,大冬天里站在几乎没有炭火的屋子里,热汗蹭蹭的冒。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们都喃喃说道。
…………………………………..
冬夜寒风呼啸,点燃安置在开德府城门前火堆被吹的摇晃的几乎要熄灭。
开德府四个城门都设置了这种大火盆,原本是没有,这几日才安置,很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夜间有人接近府城。
但今晚北风狂做,有些地方便变的忽明忽暗,这让城门上的守兵勘察城门外变的没那么清晰。
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夜色漆黑中似乎人头涌动,狂风在原野上席卷,怪声呜呜,掩盖了行进的脚步声。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丁大山低声说道,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府城,“今日太适合夜袭了,你说老九选今日,是巧合还是提前知道天象?”
一个砍柴的还知道天象了。
王军头翻个白眼,只可惜夜深里没人看到。
还诸葛亮转世呼风唤雨呢。
“就别关心是巧合还是天象了。”他低声说道,“看他们能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吧。”
他说罢又回头看了眼。
“茅老七看来是不肯来了。”
他们一同去说服另外三个屯堡的军头,但两个同意了,一个没有明确答复,说要考虑。
“这么短时间还考虑个屁,摆明了就是不敢来。”丁大山啐了口说道。
“不来就不来吧。”王军头说道,看着前方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说不定我们也是白来。”
如果那些砍柴人进不去开德府,或者进去之后没能成功打开城门,那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进不去,救不得,只能掉头跑走。
“等等吧。”丁大山亦是握紧了手里的兵器,低声喃喃。
……………………………..
心里有事的时候,等是很折磨人的。
趴在冻硬的地面上,寒风吹过一遭,丁大山等人的心都凉透了,吹的丁大山还有些恍惚。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事情也太荒诞了。
“老王,你掐我…”他忍不住转过头,牙关相撞的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的老王跳了起来。
“着火了!”他哑声喊道,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着火了?
丁大山看去,果然见前方的夜色里腾起浓浓的浓烟伴着火光,同时嘈杂声也随风飘散。
他们进去了!点燃两个军营了!
丁大山身子绷紧牙关相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城门开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前方的哨探传来了消息。
好快!好猛!
丁大山只觉得浑身发麻,明明冷的彻骨寒,热汗又蹭的冒出来。
杀!他跳起来就要喊道。
声音未出口,就听得另一边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同时无数火把亮起。
这,这又是谁?
丁大山等人愕然看去,顿时瞪眼。
“茅老七!”他喊道,旋即恼怒,“这不要脸的东西,不声不响的竟然跟来了,还想抢功!”
他的话音落,王军头已经举着刀冲了出去。
“杀敌!”他嘶声喊道。
一群兵士紧跟着喊叫着向府城涌去。
丁大山差点被撞个趔趄。
“娘的。”他喊道,“一个个都谨慎斟酌,被老子逼着入洞房似的,现在见了功劳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
话虽然骂着,声音却是带着笑意。
“小的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他一声嘶吼人也向前冲去,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那个叫马都的小兵,瘦弱的身形握住长枪,眼里闪着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刺向府城。
可以报仇了,报仇了,爹娘报仇了。
冬日的深夜,火光汹汹,喊杀声搅动了半边的天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捷报传
冬日的早朝开始的时候天还黑着,殿内灯火通明亮堂堂,地龙烧的热腾腾的,但每个人心里还是凉冰冰的。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精神很不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满朝的官员们正在吵闹不休。
围绕的话题自然还是成国公的抗令不归以及成国公世子的跋扈嚣张戴罪而逃。
吵到最后每个人都带上了火气。
“黄大人,你这时候对成国公弹劾,难道不是公报私仇?”有官员对着黄诚喝道。
“没错,你就是对同僚使计,故意害成国公。”有人也跟着喊道。
站在末尾的宁云钊皱眉。
实话可不能这么说。
“这就落下风了。”他对身旁的人低声说道。
旁边的官员有些忍不住。
“那这次算是平手了。”他低声说道,“昨日宁大人这边占了上风。”
前面的官员们争执吵闹,他们这些末等官员轮不上参与就安生看着。
也有末等官员跃跃欲试,大朝争也是一个机会,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在世人面前出风头。
“印象分好坏,风头也分上下。”宁云钊并不建议,“现在还没到我们说话的时候,静观其变的好。”
他的叔父是宁炎,也许这是宁大人的意思,于是大家便都静观其变,看着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们争论不休。
果然如宁云钊所说,听到这几句话,黄诚没有反驳,皇帝先拍了龙案。
“难道每一个御史弹劾都是挟私报复吗?”他喝道,“荒唐。”
立刻有几个御史站出来对那两个官员反驳一通,黄诚反而不用说话了,嘴边一丝冷笑。
“当然不是每一个。”宁炎示意那两个官员退后,自己站出来沉声说道,“但黄大人与成国公向来不和,人尽皆知,如今前方战事吃紧,黄大人却在后方阻扰,这是要将北地拱手送给金贼吗?”
黄诚白眉一挑。
“这不是我要把北地送与金贼,这是成国公好大喜功才闹出今日北地战事。”他声音拔高喝道,说着又冷笑,“北地如今这般乱,也许正是成国公想要见到的,如此才能显示他对朝廷多重要。”
这话实在诛心!
满朝的人神情都一变。
“黄大人你不要胡言乱语。”宁炎喝道。
“如果不然,为什么这么久都无法克制金贼?为什么放任开德府不理?”黄诚亦是喝道,“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开德府任凭金人占据,威胁朝都,人心惶惶,他是要吓唬谁,要要挟谁?所以十道诏令,换回他十道拒领,就是拿准了如今没人能动他吧?”
真是诛心!
这简直是给成国公扣上大逆不道谋反的罪名。
皇帝本就忌讳成国公的军权,这种话再说出来…..
“黄诚,你其心可诛。”宁炎面色铁青喝道。
“谁心可诛?心不诛,将开德府收回来啊。”黄诚喝道,“将金贼赶出去啊?”
开德府的失守,的确是一道无法回避的事,是攻击成国公最好的武器。
因为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也太敏感,除非收复了开德府,否则无解。
殿内一阵沉默。
看着这沉默,黄诚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他正要再接再厉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龙椅上的皇帝顿时抓紧了扶手。
这次又是哪个地方失守了?
官员们也神情各异,目光都落在冲进来的内侍高举的奏报上。
“是……”皇帝急急问道。
不待他话出口,内侍已经噗通跪下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内侍高声喊道。
开德府。
大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帝也神情怔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德府是哪里?
“陛下,开德府收复了。”内侍再次大喊,同时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开德府收复了。”
开德府,收复了。
大殿里安静一刻,顿时轰然。
奏报被递到了皇帝手上,皇帝激动的看着奏报,朝臣们紧紧盯着皇帝,恨不得也抢过来看是不是真的。
“果真是大捷。”皇帝终于找到开德府大捷五个字,确认不是在做梦,大声说道。
“恭喜陛下。”宁炎第一个躬身叩拜。
其他人也忙呼啦啦的跟上跪下来,在这一片动作中,黄诚的动作格外的僵硬,俯身在地,掩住了阴沉的神情。
几番道贺之后,众人才起身询问具体事宜。
当听说是开德府附近五个屯堡的驻兵所为,朝廷里一阵安静下来,旋即再次哗然。
“就算是五个屯堡,也只有二千多人吧?”
“开德府城不是有三四千精兵吗?”
“以往都是我们五万打对方三万,人数对比悬殊,没想到也有我们二千对阵对方四千的时候。”
听到询问,跟随太监而来的兵部官员向大家介绍事情的经过,先是描述了金兵占据开德府的种种作恶,涂炭生灵。
这些事先前并没有仔细说过,毕竟被人占据的时候说这种事实在是戳心,皇帝也不喜欢听。
看到金兵跋扈百姓悲惨,守兵们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在军头丁大山,王宝,茅十七等人的联合下,决定跟开德府金兵开战。
他们先利用对当地地形熟悉,对出城的小股金兵伏击,并将尸首扔在开德府城前,对金兵造成震慑。
然后利用开德府城的暗道,在一个月黑风先派遣精锐潜入府城,烧毁了军营,趁乱袭击城门守兵打开城门,让聚集联合起来的周兵们冲进来。
又在凭借对府城的熟悉找到了金兵首领詹铁木,合力击杀,金兵就此大乱,或者被杀,或者逃出开德府城。
开德府城就此被收复。
说到这里,将官将一个木匣子呈上。
“这便是金贼詹铁木首级。”他高声说道。
这一番故事听得在场的人心神激荡,似乎亲眼看到,这个过程有勇有谋不急不躁,战事如行云流水。
且不论这场战事是否这么精彩,描述详情的这位文吏文采不一般啊,兵部竟然也有这么厉害的文吏?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写好这样的论述?
皇帝更是听得心花怒放,命太监打开匣子,让众人围观金贼首级。
“可见金贼外强中干,我等将士英雄,驱逐金贼指日可待。”宁炎大声说道,一面再次对皇帝施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一次这样说,听起来就有底气和顺耳多了,皇帝带着笑意点点头。
“是啊,陛下。”黄诚忽的也站出来说道,“这真是可喜可贺,陛下可安心了。”
他竟然也这么说?
宁炎斜眼看他。
皇帝听到他的恭贺,神情更加欣慰。
“只有区区二千将士,又面对城堡坚固,金贼精兵数众,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不仅收复了开德府,还斩杀了金贼首领,这是何等的大捷。”黄诚激动的说道,一面对着皇帝再次施礼,“这都是陛下圣明,百姓之福。”
众人便忙再次跟着高喝。
“陛下,这等良将勇士必当重赏。”黄诚说道。
皇帝笑着抬手。
“赏,重重有赏。”他说道。
“陛下,有此等良将勇士。”黄诚接着说道,抬头看着皇帝,神情诚恳,“就算成国公回防,我大周又何惧金贼狂妄,何惧金贼五万大军压境。”
来了!
宁炎面色一沉,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黄诚不安好心。
这下要糟了。
开德府失守,成国公要调回,开德府收复,皇帝反而更有理由调回成国公,这可怎么办?
“陛下..”他忙要开口。
有一个声音也响起来。
“陛下,开德府大捷,正是在成国公的指导下才取得的。”
什么?
这跟成国公有关系?
众人再次愣住,看向说话的兵部官员。
兵部官员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自己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众人的惊讶反而很奇怪。
“奏报上写了啊。”他说道,伸手指向被放置在龙案上的奏报,“丁大山等人正是在成国公的安排指导下,设定了作战计划,一举成功。”
写了吗?
皇帝方才只顾确认那五个字,倒没有看奏章里别的话。
他伸手拿起奏报一字一字的看去,果然出现了成国公的名字。
竟然……
原来…….
这样…….
“这就上风了。”宁云钊对身边的同僚低声,嘴角浮现一丝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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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md12打赏仙葩缘,(づ ̄3 ̄)づ
感谢54554465、南方的冰一、shyn307、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づ ̄3 ̄)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天南海北的诸君,因为这本书我们有幸今日在此一聚。
茫茫人海,能得这次一聚是乃是缘分,希行在此恭祝诸君中秋节快乐,阖家幸福。
谢谢大家一路捧场我希行,谢谢,谢谢,不胜荣幸以及感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声可识世子爷
哗啦一声脆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黄诚看着砸在地上的茶杯,耳边白日里朝堂上的恭贺声依旧未散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们,“怎么就跟成国公有关了?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男人低着头站出来。
“因为不许援助,将开德府隔绝,所以那边的消息比较闭塞。”他低声说道。
“那你这么说,是我自作自受了?”黄诚伸手指着自己说道。
男人吓的忙跪下。
“大人,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连连叩头说道。
其他人则更加屏气噤声。
黄诚深吸几口气。
“说。”他沉声说道。
男人跪在地上应声是。
“就是讲述的那样,丁大山几个人联合起来做的,他们一口咬定是接到了成国公的指示。”他说道。
黄诚冷笑。
“成国公军务繁忙,知道他们几个是谁。”他说道。
这几个军头最多是个总旗身份,整个北地总旗多如繁星,成国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还知道开德府有暗道。
这些人和事成国公肯定要打听,只要打听就不可能没有风吹草动,就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黄诚停下脚。
朱瓒。
“成国公世子可有消息?”他沉声问道。
男人摇摇头。
“暂时没有。”他说道。
黄诚冷笑。
“好爹好儿子,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道,“当然齐心协力。”
抬手一甩袖子。
“朱瓒肯定在开德府,给我掘地三尺。”
屋子里的男人们齐声应是。
………………………………………………
隆冬的旷野风呼啸,片刻就吹的人透心凉,但开德府城门前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怯,反而一个个面色发红神情激动。
“城里城外都收拾干净了没?”丁大山想到什么又忙转身问道。
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不合身的新军袍的王军头瞪了他一眼。
“收拾了八百回了,地皮上干净的能滑倒人了。”他说道,“丁大山你能不能别这么胆小?这人还没来呢,你就吓成这样,等见了钦差和游击将军大人们你别尿裤子。”
这话让周围的人都哄的笑起来。
丁大山面红耳赤的啐了一口,因为哄笑人群一阵涌动,有人又挤着往前站了站。
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还是立刻被丁大山发现了。
“姓茅的,你往后点啊,又抢风头。”他瞪着一个身材魁梧神情冷峭的中年武官喝道。
茅军头哼了声。
“同样是杀敌报国,怎么能叫抢风头。”他说道。
丁大山没好气的要反驳,王军头等人在后捅他。
“来了!”他们声音变调的喊道。
丁大山顿时浑身绷紧,再顾不得茅军头抢风头,抬头看到前方出现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声势喧威。
这场面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都不敢说话,神情紧张。
人马来的很快,走得近了可以看到其上写着各种字的旗帜,丁大山也认不全,也顾不得看,只看着眼花缭乱的仪仗在城门前让开,走出安利军中的一系列高官重将,有操守有守备有游击将军。
这些都是他这个小军头往日只可远望的人物,今日都是特意为他们来了。
不止这些将官,还有一个举着明黄圣旨的文臣和内侍。
接圣旨了,名留青史了,丁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丁大山激动的发抖。
“茅铁头参见大人。”
有人蹭的从他身边越过,冲着近前的大人们就迎头叩拜行礼,一面大声的说道。
这孙子!要不是看在他也奋勇杀敌的份上,一定砍死他。
丁大山心里骂着,忙也抢着迎接。
接下来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进行,当众宣读皇帝的圣旨,对丁大山等一干八人进行了封赏,升官赐爵,各人的父母子女也皆有赏赐。
看着站在人前傻笑的失态的几个军头,安利军一众将官心里很是嫉妒。
说起来这些人私自行动,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结果现在一点功劳都分不到。
如果搁在别的时候怎么也要抢功,但只可惜这次的事意义非凡,开德府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他们并不敢这时候去耍手段,更不敢要挟这几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军头。
接下来钦差们又慰问了杀敌的兵士们,各有封赏,死去的将士也重重的抚恤,进城之后抚慰了死里逃生的百姓,祭奠了守城而亡的知府等一众官民,热热闹闹哭哭笑笑的直到中午才进了府衙歇息。
丁大山等七人换上了新官袍,激动的在钦差等一众官员面前随侍,所谈所说依旧是怎么痛恨金兵,怎么筹划杀敌,又怎么做到这一切。
“那这是成国公的命令,可有书信来往?”一个将官忽的问道。
丁大山摇头。
“没有书信来往,是成国公派了一个传令兵来的。”茅铁头抢着答道。
“那传令兵传达完消息就回去了。”丁大山不甘落后忙说道。
这将官并没有在意这二人之间的争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就是说,没有物证,只凭口说了。
口说只要对好了口径,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钦差等人长途奔来劳累,闲话片刻便更衣歇息去了,丁大山等人还不得闲,被日常半熟不熟的同僚们拉着东问西问,带着嫉妒或者敬佩的道贺。
丁大山等人又开始讲述收复开德府的事,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忽的开口打断。
“你们在这里可见过成国公世子?”他阴测测的问,“那位传令兵该不会是成国公世子吧?”
这突然的话让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视线扫过丁大山几人的神情,他们的神情茫然,没有丝毫的伪装。
“没有。”他们乱乱的说道,“绝不是。”
“我们接到成国公世子的通缉令了,也都下发张贴了。”王军头说道,“绝不可能认不出来,更不可能隐瞒不报,大人明查。”
正因为查过了才问的,男人淡淡的笑了笑。
“金贼已经驱逐,这件事几位大人也要放在心上。”他说道,“免得乱了军务国法,动摇人心。”
丁大山等人忙起身应声是。
………………………………………
夜色的降临,钦差等人离开了府城,开德府并没与大肆犒赏欢宴,守城的依旧,哨兵们也各司其职。
丁大山等人走进了一间营房,看着屋子里的老九等人。
“你们明日就要走?”丁大山问道。
“怎么?还要我们帮你们守城?”老九问道。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噎人…不过此时此刻丁大山等人不会对他的态度有任何不满。
“我们只是觉得太匆忙了。”丁大山说道,搓了搓手,面色涨红,“更何况,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们该得到的自然有地方去得。”老九打断他说道。
这人说话就是这么干脆利索,丁大山只得收起这些客气。
“哦对了。”他忽的想到什么,看着老九,“你认识成国公世子吗?”
“当然认识。”老九立刻答道,“成国公世子那般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卧龙凤雏才貌双全,仁义侠气并存,英明神武的年轻人,谁能不认识呢?”
丁大山等人目瞪口呆。
是不是有点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女子也可稳如山
“成国公世子在我们北地那是人尽皆知…”
“成国公世子三岁能上马…”
屋子里老九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三岁,这都要从小讲起了吗?
丁大山忍不住拭汗。
“老九大哥。”他忙打断,“原来你们跟成国公世子很熟啊。”
老九摇摇头。
“不熟。”他干脆利索的说道。
不熟?不熟你说的这么热闹,跟你亲儿子似的。
丁大山等人再次无语。
“虽然不熟,但成国公世子这样的人谁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老九接着说道。
打住,又来了。
丁大山等人忙打断。
“是的,我们也这样认为。”
“成国公世子能征善战的确了不得。”
“我们也久仰大名。”
大家纷纷说道。
“只可惜无缘得见。”老九点点头说道。
他们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不过就算被朝廷和军队视为异端要清除,他们对成国公父子还如此的推崇,可见是真心杀敌的。
“老九大哥,你们是真的好汉。”丁大山诚恳的说道。
“有件事我们也不瞒你们了。”茅铁头在后忽的说道,“成国公世子可能就在这里,他要往北地去,但现在他正被朝廷追缉,消息也散开了,金人肯定也要抓他。”
“所以我们希望,如果你们见到了成国公世子,能帮就帮一下。”丁大山也忙跟着说道。
“我们虽然不能明着帮,但私下绝对会给你们便利。”王军头也说道。
老九看着他们笑了笑。
“我们离开正是要做这个。”他说道,“我们要找到成国公世子,护送他平安回北地。”
原来如此,这其实也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吧,这也是成国公的安排吧。
就说了哪有老子不管儿子的。
这就合情合理了。
解决了开德府的金贼,不仅是稳住了朝堂,还能替他儿子扫清危险。
成国公果然高瞻远瞩,决胜千里之外。
佩服,佩服。
“我们告辞了。”老九起身拱手说道。
真是干脆利索,除了说道成国公父子的时候。
不过也可以理解,人总是对自己崇敬的人和事物容易话多一些。
丁大山等人忙施礼相送,看着老九走出营房,随着他的走动,四周兵丁中也逐渐有人走出来,看似不经意,但慢慢的都汇集到老九身后,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
隆冬时节,庆源府的街上更是冷清。
不过相比于前一段要好很多。
甚至有商铺重新开门。
金兵还是没退,但也并没有越过成国公的防线,而且传来最新的消息说开德府也收复了,流窜的金兵也逐一被清理干净。
后方还算安稳。
“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过去就行,君小姐你别总是亲自过来。”庆源府的掌柜说道,一面送君小姐出来。
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十几个男人。
虽然比前些时候多了一些人,但如今到底是不太平,万一有小股金兵闯过防线进来抢杀,就如同开德府那样,就这十几个男人又有什么用。
“顺便而已。”君小姐说道。
什么顺便而已?来庆源府顺便而已吗?掌柜的有些不解,看着君小姐已经出门上马,十几个男人也纷纷上马。
“掌柜的你回去吧,有什么事你捎信,我过来就是。”君小姐说道。
我捎信,你过来,这好像反了吧?
掌柜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那女孩子,来这里短短时日,她反而成了主人,自己倒成了客人。
君小姐的这一行人行驶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也让街上变得热闹。
“君小姐。”
路人纷纷恭敬又欢喜的打着招呼。
君小姐都没有走,可见庆源府肯定安稳,大家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
虽然君小姐并不给他们看病,但城中的大夫遇到疑难杂症都可以去询问,这无疑等同于众人背后一座靠山。
这个消息逐渐传开,不仅庆源府,就连附近的几个府城民心都安稳下来。
比起先前官府将官们再三安抚都管用。
“这个小女子在,倒是比两千营兵驻守还管用呢。”这个念头让彭大将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我始终是想不明白君小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明明北地已然如此危险。”周知府看着城门内走来的君小姐一行人,再次感叹。
“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彭大将粗声粗气说道,“有危险你我也没有逃啊。”
跟这粗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周知府瞪了他一眼。
“她一个外乡小女子,跟我们能一样吗?她又没有吃皇粮。”他说道。
“周大人你这就狭隘了。”彭大将拍着铠甲说道,“不管是官是兵是民,都是大周的子民,保家卫国是本分。”
就你懂得多!大字认不全十个,还给我上课了,周知府懒的理会他,疾步走下城门,对君小姐点头含笑。
君小姐下马,看着周知府和彭大将施礼。
“大人们辛苦了。”她说道。
周知府和彭大将忙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职责所在,食君之禄。”他们说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怪。
这小女子倒像是上官来慰问一般。
“君小姐行路要小心。”周知府收起古怪的心思,关切的说道。
“让我们护送吧。”彭大将大声说道。
“万万不可。”君小姐说道,虽然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如今敌军在境,成国公军令再三,不可将兵私用。”
彭大将被她说得一怔,面色微红。
“况且我出门也有分寸。”君小姐含笑说道,“这些好汉足以能够护我安全。”
这些好汉……
彭大将和周知府看着她前后左右的男人,这些人面容纯朴看上去很是木讷,正是嶂青山的山民。
除了那日见识了绊马索以及几只重箭外,彭大将并没有再接触这山民,当时的震动惊骇早已经散去,再加上这些山民能被一个小女子说服听命,也不过是些没什么见识的山民罢了。
好在人数不少,也能吓唬人。
“附近皆布置有哨兵,如有危险,君小姐要立刻求救。”彭大将整容说道。
君小姐点头应声,上马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出了城门。
“真不护送啊?”周知府问道。
“不用,如今境内流寇匪贼几乎绝迹。”彭大将说道,“有的被人杀了,有的则闻风逃了。”
想到这件事,周知府也颇感慨。
乱世多匪贼流寇,这是历来的困疾,自从战事起来以后,庆源府的境内也出现了很多匪贼,百姓们也多被劫掠,只是兵力紧张,再加上这些匪贼流寇又来去无定,实在没有精力去剿杀。
但很快就传来消息,那些匪贼很多都被人杀了,还都悬挂暴尸。
至于是谁做的,却查无头绪。
如今逃难的人多,有钱人都会雇佣护卫,大概是这些匪贼不长眼劫到这些人头上,反被杀了吧。
不管是谁杀的,清除震慑这些匪贼对官府来说都是好事。
站在城门上看着城内街道清明,民众有序,如果不是紧闭城门,严整以待的兵将,庆源府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丝毫不见战时的混乱惶惶。
这真是想象不到,也不知道是那方神佛起了作用。
不管哪方神佛,都谢老天保佑了,周知府这个圣人弟子心里也忍不住默默的念叨一句。
“不过。”
彭大将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境内好像又出现一个比较凶悍的匪贼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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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玟雨、?最后一枪?、三顾三明、紫星绮月、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大家继续赏月悠闲过假期(*^__^*)(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见欢
真是乱世啊,匪贼流寇竟然不绝。
周知府打个机灵。
“什么匪贼?哪里报来的?”他忙问道。
彭大将神情有些古怪。
“什么匪贼不知道。”他说道,“是一个侥幸滚落山崖未死的匪贼说的,说好凶恶的匪贼劫杀他们。”
匪贼说被匪贼劫杀。
周知府怔了怔。
也不是没有,黑吃黑也多得是。
“是什么样的匪贼?”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城门外,君小姐一行人的身影早已经看不到了。
彭大将摇摇头。
“那匪贼伤的太重,只说了这个就死了。”他说道,摸摸头,“不过君小姐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遇上吧。”
说罢见周知府瞪他,便又耸耸肩。
“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种匪贼呢,是那临死的家伙被吓糊涂了呓语。”他忙又说道。
城门上周知府和彭大将目送君小姐远去,而在城门外的路边几个锦衣卫也在目送君小姐。
“好久没见金大人了。”一个锦衣卫说道,微微皱眉,“莫非已经回去了?”
“要不要问问这位君小姐?”另一个说道。
为首的摇头。
“金大人只让我们帮了一次忙,其余的并没有吩咐,且不许我们过问这君小姐的事。”他说道。
他说这话调转了马头。
“还是先遵从陆大人的命令,查找成国公世子踪迹要紧。”
……………………………………..
日正中的大路上空无一人,不远处点缀的村落也毫无人烟,在隆冬时节看上去格外的萧索。
路旁的沟壑里慢慢的探出一人,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还没看两下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瞧你那怂样!”
一个破锣嗓子喝道。
“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是做贼的,不是做鬼的。”
做贼的其实也见不得光嘛。
被打的人缩头腹议,却不敢说出来,让开路看着身后站着的粗壮汉子。
这汉子三十多对,脸上一道刀疤,让他整个人更加狰狞,腰里握着两只斧头。
随着他跳上大路,身后二三十人也呼啦啦的都从沟壑中跃起,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人人都说这庆源府内繁华依旧。”刀疤男人看着前方,眼中闪烁贪婪,“果然看起来也是人烟稀少,但却没有荒败之气。”
他说着搓搓手。
“弟兄们,咱们可以好好过个肥冬了。”
身后的男人们纷纷呼喝怪叫。
先前领路的男人神情依旧怯怯。
“刀哥,这个庆源府境内啊,据说有伙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低声说道,“其他的匪贼要么被杀死,要么就跑了。”
刀哥闻言嗤声。
“什么专门杀匪贼的匪贼。”他说道,“无非是黑吃黑罢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双斧一挥。
“我才不怕也不管他是匪贼还是良民,遇到了我就得死。”
身后的男人们也纷纷举着刀斧呼喝。
“走走,找肥羊,开荤开荤。”刀哥说道,当先迈步。
众人忙热闹闹的跟随。
沿路越行越开心,甚至在一处村落里发现了锁着的大门,内里还有圈养的鸡。
这说明这家的主人只是暂时出门躲避,中间还会回来探看。
“这庆源府还真是过的不错。”刀疤男人喊道,“换做别的地方哪还有这个心情。”
说罢一斧头将木门劈开。
男人们蜂拥而进,将这院子一阵翻腾,只可惜没有翻找出钱和米粮。
在这村子一路扫过也没什么收获,最终只是往身上挂了十几只鸡。
“这是个好兆头。”刀疤男人说道,“一个空村落都能有收获,我们很快就能遇上肥羊了。”
众人皆是振奋欢喜,唯有那引路的男人神情不安,总是小心的看着四周。
“你说的那厉害的匪贼不是也都是传说的吗?”一个男人对他低声说道,“根本就没人见过,你不要扫老大的兴,老大可是没有好脾气,小心他砍了煮了吃。”
因为见过那伙人的匪贼都死了。
引路男人嘴唇动了动,看着前面的刀疤男人,想到偶然见到了他们吃人肉的场面不由面色白了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挤出笑举起手里的破刀也跟着喊起来。
一众人热热闹闹刚出了村落,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大路上一行人马迎面而来。
刀哥等人忙停下脚,那队人马也忙勒马,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行十一人,多数是瘦小的三四十岁的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似乎驮盖着什么,而且这群人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刀哥一行人的眼顿时一亮,面露惊喜。
“肥羊!”他们喊道。
“匪贼!”与此同时对方也喊道。
他们眼睛似乎也是一亮,神情也是惊喜。
惊喜?不对吧。
刀哥等人心里愣了愣,应该是惊吓吧。
没错一定是惊吓。
“弟兄们。”刀疤将手里的刀一挥。
刀疤跟别的匪贼不一样,从来不讲那些恐吓的什么此路是开之类的话。
匪贼嘛,直接杀人抢夺就可以了,又不是唱戏耍把式卖艺的,说那些废话做啥。
“动手。”
刀疤张嘴,却发现有声音比他先说出来。
是自己的弟兄们吧?
不对,这是个女声。
怎么会是女声?听错了?
他念头闪过就见对面的人一夹马腹,马儿顿时扬蹄。
想要跑?
想得美,以为我们没有办法吗?我们可是经年的马贼!
刀疤冷笑,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里的绊马绳,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那些人不是要跑,而是向他们冲来,同时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马背上抽出一根长枪。
我去!
刀疤眼瞪圆,念头未转,长枪已经到了眼前,亏得他积年的经验本能,抬斧子一挡。
呛啷一声,锃亮的枪头与斧子撞起火花。
刀疤觉得虎口发麻,斧子差点掉在地上,人踉跄后退,好歹逃过。
但其他人可没有他这么好运,耳边响起一声声惨叫。
刀疤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男人骑着马冲进了他们面前,手中皆是长枪,如同叉鱼一般将他的弟兄们叉在地上。
一眨眼间二十四个人就被钉在地上七八个,另外的人则被马踢倒,在地上翻滚。
惨叫声连连。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
身后传来男人的尖叫。
“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那些杀贼匪的人!”
不会吧,真有这群人?
而且这么倒霉就被他们遇上了?
刀疤心里乱哄哄。
打不过就跑,这也是这么多年刀疤幸存的秘籍。
“跟他们拼了。”他大喊一声,将手里的斧子砸向眼前的人马,看似进攻,却转身向后的村落跑去。
只要跑进去那村落,他就有机会不被这些人捉到。
但才跑了三四步,一根长枪就从后穿透了他的。
刀疤慢慢的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倒霉,我才只抢了一只鸡而已。
惨叫声已经渐渐平息,这些骑马着的马的男人手起手落,便有一个匪贼被收割了性命。
引路的男人看着到了眼前的镰刀,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害怕,眼角的余光看向这人马身后。
大路上一个年轻女子还端坐在马上,她的面容柔美神情温和,就像在欣赏美丽的冬景。
但是他却记得那一声动手,是个女声。
正是那一声轻柔的女声,让他们变成了被屠杀的羔羊。
原来这伙匪贼的首领是个女人啊。
他看到了,他知道了,但他要死了。
噗嗤一声,镰刀割过他的脖子。
最后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大路上恢复了安静。
“收工。”君小姐说道,马儿越过一地死尸,踩着血迹得得向前。
男人们将长枪镰刀重新塞回马背下遮挡下,催马跟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日渐相知
君小姐一行人回到嶂青山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
数九寒天的山村炊烟浓浓,如今家家户户都分得了灯油,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柳儿在村子里走了一遍,质问不点灯是不是想贪了她家小姐给的灯油。
给你们灯油就是让你们点灯的,你们不点,想留着干什么?这又不是你们的,是我家小姐的,是不是想贪占我家小姐的东西?
虽然这逻辑听起来有些糊涂,但好像也对。
于是原本舍不得点灯的村民都老老实实的点灯,还有妇人竟然开始奢侈的在灯下赶活。
此时虽然暮色才降下来,村人的屋子里也点亮了灯,站在远处看过来如同点点星辰,显得温馨又宁静。
“辛苦了。”在村口的大树下,君小姐对护送自己的十几个男人含笑施礼。
男人们忙拘束的还礼,看着君小姐离开,这才恢复了自在,有人负责赶着马去马棚。
虽然柳儿当初说一人一匹马,但送来的马并没有分给每个人,而是由专门的人养护,要用马的时候去领取。
余下的人说笑着向村内走去,见夏勇迎面走来。
“今天怎么样?”他忽的问道。
一个男人顿时神采飞扬。
“今天可真不错,遇到二十多个匪贼。”他说道。
“是呀是呀,还以为又要白跑一趟呢。”另一个男人也高兴的说道,“这都好久没有遇到了。”
暮色里夏勇的神情看上去昏昏沉沉。
一个村民伸手扯了扯这两个比手画脚眉飞色舞要接着讲述的男人。
两个男人讪讪停下说话。
场面有些诡异的安静。
“屯长,我们…”一个男人大着胆子要解释。
夏勇却抬手制止他。
“应该的,既然吃了人家的,就要给人家做事。”他说道,“回去吧。”
男人们这才松口气,高高兴兴的越过夏勇走开了。
夏勇站住脚看了看村外,迟疑一下走向君小姐的院落,君小姐的院子更是灯火明亮,雷中莲等人的说笑声从隔壁的院落传来,那是柳儿和厨娘给他们送去了饭菜。
君小姐这边倒显得有些安静。
夏勇斟酌了一下言语,就要跺跺脚轻咳一声。
“外边好玩吗?”
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声。
夏勇停下脚。
汗青?
他的神情几分惊讶,汗青这么多年可是几乎没有下过山,更何况还进了其他人的家。
汗青还主动问起了外边。
夏勇沉默一刻,转身走开了。
屋子里的君小姐并不知道夏勇在门前踌躇又离开,她将刚洗好的头发散开,看着坐在桌子前好奇的摆弄笔墨纸砚的赵汗青。
“给我烘头发。”她招呼道。
赵汗青哦了声放下手里的笔走过来,动作熟练的帮君小姐在火盆上熏头发。
“加些柏枝和干花味道好闻。”她还说道。
富贵人家才习惯这样做,一般的人家,尤其是他们这里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注意怎么烘干头发更好?
她跟师父在外奔波的时候,只是白天洗头晒干,只有回到皇宫里,才有各种精巧的小心思。
君小姐看她一眼。
赵汗青还写的一手好字,跟师父的字完全不同,应该是萧织教的。
她虽然长与山林不与外人来往,又善于翻山攀树,射箭打猎,但却并没有顽劣粗俗,一举一动中都隐显良好的仪态。
萧织。
君小姐默念这个名字。
有哪家大家世族是萧….萧?北地….
萧!
君小姐猛地站起来,头皮被拽的一疼,赵汗青也哎呀一声。
“我没注意。”
她们同时说道,互相道歉,说罢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是我想事情走神了。”君小姐笑道,摸了摸头发,“你去看我写的医书吧,我自己来。”
赵汗青哦了声没有再客气又回到桌子前。
白日里君小姐带着她识别草药,晚上还有要求她来看医书。
这医书就是君小姐将从师父那里学到的记录编撰成书,等将来完成的时候,她会写上赵志宜的名字,当然还要加个别号,青山先生。
不过现在君小姐没有心情去想师父。
萧啊。
如果说起北边最显赫的萧氏,那就是被金人灭了的齐国皇室。
齐国也曾经显赫无比,燕云十六州当初就是在他们手中,金人也不过是他们一个藩部落。
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二十多年前金人攻破大周国都劫掠皇帝之前,齐已经先被金人灭国。
应该不会吧?
君小姐看着认真读书的赵汗青神情复杂。
而此时的山上,杨景和夏勇也在萧织的门外站着神情复杂。
院子里屋子里都亮着灯,屋子里燃着炭盆,但杨景和夏勇并没有进屋子的意思,坐在门内的萧织也没有觉得不妥。
“她说是让人护送,其实是带着这些人到处寻找匪贼流寇。”夏勇说道,神情几分不安,“这些日子把庆源府境内的匪贼流寇都杀光了,余下的也都吓跑了。”
说到这里又苦笑一下。
“我看她下一次说不定要去庆源府以外的地方了。”
“她给了吃喝,雇佣咱们的人护送,大家跟她出去也不好不听她的话。”杨景说道。
萧织笑了笑。
“剿匪啊。”她说道,“她还真是医者仁心。”
说道这里停顿下。
“他那种人,怎么教出的这徒弟。”
他说的谁,杨景和夏勇也知道,杨景没什么反应,夏勇欲言又止。
“大哥,其实也是仁心。”他忍不住说道。
“既然她想做这些事,关键是她又给了丰厚的报酬。”萧织说道,避开了夏勇的话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各取所得,挺好的。”
那就是同意了。
杨景和夏勇应声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女孩子哼唱。
这哼唱的小曲杨景夏勇并不陌生,那是他们也惯常唱的,但听到赵汗青哼唱却是第一次。
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很是惊讶。
“娘,杨大叔,夏叔,你们都在呢。”赵汗青走进来,看着他们笑着扬了扬手。
她的手里拿着遮面布。
竟然连脸都不遮了?
“晚上嘛,也不会吓到人。”赵汗青说道,三步两步的迈进屋子里。
其实她怕的从来不是吓到别人,而是她自己害怕,不敢看自己面对自己的脸,现在她不怕了。
萧织转头看着进去的女儿笑了笑。
杨景和夏勇也露出笑容,施礼要告退,赵汗青想到什么从内里探头。
“对了娘,两位叔叔,九龄姐姐再去外边的时候,我也跟着去。”她说道,神情有些扭捏不安,说完又忙补充解释,“要去府城买些药,咱们山上没有,顺便让我去药行认识更多的药材。”
不仅敢下山,敢摘下面罩,还敢走出嶂青山了?
三人神情更加惊讶,萧织笑了笑。
“我花了十几年的心思,不如她短短月余。”她笑道,“这真是让人有点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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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南方的冰一、11页知名打赏和氏璧,谢谢你们。
继续假期愉快哦。(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个好消息
进入腊月,年节临近,但京城里的气氛不如以往。
一阵寒风吹过,飘落几片雪花,街上的行人顿时加快了脚步。
宁云钊将兜帽戴上,一面伸手轻轻挡了下迎面低着头疾步走路要撞上来的路人。
在他身后宁炎的脸藏在兜帽里,遮住了神情。
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一间茶寮,四面垂着厚厚的草帘,灶火上大锅滚滚煮着茶汤,让简陋的茶寮里热气腾腾。
客人并不多,看到宁云钊过来,茶寮的老板忙将最里面临河的位置收拾出来。
“小宁大人,还是老规矩?”他低声问道。
以前来这里都是称呼宁公子,小宁大人这称呼也不过是几个月,但不管是称呼的人还是被称呼的人都没有什么不习惯。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热腾腾的茶汤并一笼蒸饺端过来,老板便退开了,一面继续烧煮茶汤一面警惕的看着四周。
“叔父,喝口热的。”宁云钊将茶汤递给宁炎。
宁炎将帽子摘下,露出几分憔悴的面容,他接过喝了口,僵硬的脸缓和了几分。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说道,“北地防线稳固,陛下也就能过个安稳年了。”
宁云钊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那可不一定。”他说道,“好消息坏消息,还不是人说的。”
宁炎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人一口能颠倒黑白,但白日昭昭朗朗乾坤,是胜是败,是奸是忠,除了听和说,还有眼能看。”他说道,“开德府收复安稳,这一段金兵也没能再攻破城池,几次对战我方皆胜,黄诚等人就是再说话也得掂量掂量。”
提到开德府,宁云钊笑了笑。
“叔父,你猜是谁干的?”他低声问道。
宁炎瞪了他一眼。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也别说。”他说道。
宁云钊笑着端起茶汤不再说话。
如今朝堂上因为战事纷争不断,但作为宁炎侄子的宁云钊却始终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私下找其他官员游说都没有,只是在大朝会的时候上朝,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职所里抄写文书整理文卷。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对于宁云钊这种做派,很多官员都私下嘲笑,宁云钊是不想离开京城。
算他聪明,一个新状元要是敢跟着上蹿下跳,先把他弄出京城去,让他出去长点眼色,黄诚那边的官员更是毫不忌讳的扬言。
对于宁云钊的做法,宁炎并不介意,如果宁云钊真要帮忙,他反而也会劝阻。
毕竟刚入官场,什么都不懂,就跟着出来争论,不仅不能服众还容易被说轻浮。
不过宁云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这个意思,宁炎反而也有些不解,他以为宁云钊至少要问一下。
当然不至于认为侄子冷心冷肺,这个侄子从小就有主意,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宁云钊说道,“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宁炎的眉头一凝。
话不投机,不投谁的机?皇帝的吗?
“荒谬。”他低声喝道,“这是为人臣说的话吗?且不说为人臣,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明事理辨曲直开化教民,话不投机,当说的就不说了吗?”
宁云钊忙肃容应声是。
“所以我不如叔父也。”他又说道。
他都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了,还能说什么,宁炎瞪了他一眼,将一只蒸饺塞进嘴里,才嚼了两口有一个随从急匆匆的掀起帘子进来,顾不得跟宁云钊打招呼,就在宁炎耳边低语几句。
宁炎面色惊讶。
“果真?”他问道。
随从点点头。
宁炎放下碗筷站起来。
“我去趟官署。”他说道,迟疑一下还是没有跟宁云钊说是什么事,“你跟你婶婶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宁云钊起身相送应声是,也并没有问是什么事,看着宁炎急匆匆而去。
夜色铺上,雪也下的大了些,围着茶寮两只昏黄的灯笼飞舞。
“看叔老爷眼中有喜色,应该是好消息。”小丁低声说道。
宁云钊坐下来看着在河水上飞舞的雪花,笑了笑。
“不可能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
“好消息。”
戴着厚帽子,耳朵都护着的庆源德盛昌掌柜看着踏进门的君小姐一行人,开口就高兴的喊道。
君小姐裹着厚厚的斗篷下马,一面哦了声。
“什么好消息?”她问道。
掌柜刚要说话视线落在君小姐身后,不由愣了下。
除了以往那十几个男人,君小姐的身后多了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裹着斗篷,连脸都裹上了,似乎很弱不禁风,紧紧揪着君小姐的衣袖。
这也是嶂青山的山民吧?
让她跟那些男人一样去隔壁屋子里坐着,还是….
君小姐已经拉着那女孩子走进了屋子里,一面解下斗篷。
“汗青,喝茶不?”她问道。
掌柜的明白了,忍不住惊讶的又打量那女孩子一眼,那女孩子很敏锐视线也看向他,似乎有些畏惧往君小姐身后躲去。
君小姐拍了拍她。
乡下的女孩子都认生,掌柜的立刻不再看她,若无其事的吩咐小伙计上茶。
“好消息是,金人要跟咱们和谈了。”他说道,并没有忌讳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女孩子。
君小姐既然将这个女孩子带进来,那就意味着不需要瞒着她。
和谈?
“果真?”君小姐问道。
掌柜的面带笑意点头。
“千真万确,从北边得来的最新消息。”他说道,伸手捻须带着几分得意,“早说过在成国公手里讨不得好,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投降认输,何必呢。”
如果真是求和认输,倒也不错。
君小姐默然一刻。
“那大家也能过个好年了。”她说道。
“是呀是呀。”掌柜的说道,一面看着外边的积雪,“瑞雪兆丰年,早些安定下来,不耽误春耕。”
听起来很不错,但想起从开战到现在,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戏。
“这是成国公厉害。”掌柜的说道,“他们一点便宜也讨不到,顶不住了,所以才不得不和谈投降。”
“成国公厉害,我们知道,作为跟成国公交手多次的他们会不知道?”君小姐说道,“说打就打了,打了又立刻说不打了,这实在是有点儿戏。”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掌柜的说道。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君小姐说道,“你们关注这件事。”
掌柜的应声是。
……………………………………….
雪后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原来庆源府这么大啊。”赵汗青策马从前方奔回来说道。
“庆源府不算大。”君小姐笑道,“还有更大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赵汗青眼睛笑弯弯。
“哎,你说的那些匪贼呢?”她问道。
走在一旁的雷中莲笑了笑。
“赵小姐,能不能遇上匪贼就要看运气了。”他说道,“咱们的庆源府匪贼几乎绝迹了。”
他的话音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嘶喊,伴着惨叫声,马儿的嘶鸣。
“杀!”
还有喊杀声。
杀!杀?!
君小姐看着赵汗青一笑。
“你运气不错。”她说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你们是劫匪吗
一把刀飞了出来,砍在一匹马腿上,马儿一声嘶鸣栽倒,溅起雪花一片。
马上的人也滚落在地。
身后人群涌涌,十几个人围上来手中长矛长刀,就冲滚落地上的人砍去。
地上的人向前滚去。
锵锵的撞击声地面上再次溅起一片雪花。
旁边已经有三人骑马冲来阻挡。
“老八,你们不要管我。”地上的男人焦急的喊道,“快护着夫人走。”
在他们一旁,还有一辆马车。
那三人正护着马车不让这十几人靠近。
地上的男人说着话已经就地躲过长矛,顺手抓住,硬生生的夺了过来,马上的人被拽下,地上的人反手一推,长矛刺入他的心口。
人惨叫着倒地。
“你们快走,你们快走,护着夫人。”他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下一刻一声闷哼。
一柄大刀砍过了他的胳膊。
他一个踉跄。
“四哥。”那三人急声喊道,就要围过来。
被唤作四哥的人将长矛握住。
“我让你们护着夫人快走。”他喝道,“你们听不到吗?”
那三人看着他瞬时被血染红的胳膊,面色悲愤又焦急。
“走。”其中一个喊道,转身护住马车。
另外两人也忙跟上。
但对于身后十几人来说,这已经是猫儿爪下的老鼠,他们甚至停下来,带着一脸的戏谑看着眼前拿着长矛胳膊流血的男人。
“你们走不了了。”一个男人大声喊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杀。”
但就在此时,大路上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难道惊动了官府官兵?
双方的人面色都一变,只不过一方是欢喜一方是紧张。
但下一刻大家就看到走来的人,十几个穿着袄子的男人,并两个裹着斗篷的女孩子。
他们的马彪壮,穿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富贵,但也绝不是穷人,马背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驮着什么东西。
男人们神情朴实,带着几分土气。
不是官兵,是赶路的人。
欢喜的一方变的失望,紧张的一方则恢复得意。
那边过来的人马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了,勒住马站在路上。
“你们在干什么?”那女孩子问道。
现在的路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到人动刀动枪了,还不快跑,看什么热闹。
“滚。”为首的男人没好气的骂道,将手里的长刀一挥,“没见过抢劫吗?”
此言一出,并没有见到这些人吓的落荒而逃,反而眼睛一亮。
“抢劫吗?”那女孩子问道,似乎在确认,“你们是劫匪吗?”
这些人是不是傻?
“是劫匪。”为首的男人瞪眼怒吼,“再不滚,要你们的命。”
那护着马车奔来的男人们也看着他们。
“快去报官。”其中一个喊道,“求你们去报官。”
但这句话喊出来,握着长矛要阻拦劫匪的男人面色却是一黯。
求救,有时候反而会吓到别人。
如果不求,说不定路人搞不清状况的会围观,由此对行凶者形成一定程度的震慑。
但求救,让路人知道发生了涉及性命的大事,再喜欢看热闹的人也会吓跑。
今天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男人神情悲愤,带着几分决绝。
“来吧。”他吼道,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直向这群人扑去。
十几个男人看着扑来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就你这独臂鸡,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一个男人喊道,纵马跃出,将手中的长刀向男人劈去。
这边护着马车狂奔的三个男人都没有回头,只是更快的挥动的马鞭,神情里满是悲痛和绝望。
结果是什么,他们其实心里很清楚,然而又能如何,还是要战,还是要奔逃,直到最后一刻。
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三个男人咬紧了牙关不回头,这是兄弟用死来为他们争取时间,只要再向前,能遇到官府的哨兵就好。
这是战时,地方一定布置着哨兵。
但身后惨叫声未落又响起喊叫声。
“谁?”
这声音很是惊怒。
“谁放箭?”
放箭?
疾驰的三个男人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就见前方已经接近的那一行路人中一个女孩子手中握着弓箭。
弓箭?
三个男人不由勒马,下意识的回头。
但见身后负伤的男人还安稳的站着,而他面前一个男人栽倒一动不动。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这边,落在拿着弓箭的女孩子身上。
这个女孩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头发,而脸也被一块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在外。
“好。”君小姐说道,伸手指着那边的男人们,“现在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射那个为首的胖子。
我哪里胖了?
男人有些恼火,念头闪过就听嗡的一声,一支箭向他飞来。
男人挥刀,呛的一声,箭被挡落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射中。”赵汗青一脸羞愧的说道。
“没关系,是我给他提醒了。”君小姐说道,“不是你的缘故。”
我日!
这人有病吧?为首的男人羞恼又愤怒,她以为她是谁?
“杀了他们!”他喝道。
男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亦是愤怒的吼叫,纵马举着手里的长矛长刀向这边冲来。
握着长矛胳膊受伤的男人反而被扔在原地。
这路人是要拔刀相助了?但是这些人可不是劫匪那么简单,这些路人看起来只是村人….
“杀了他们。”
女声也说出同样的话。
男人转过身便看到那些路人不仅没有跑,反而十个人掀起了马背上的遮盖,拿出了弓弩。
弓弩!
男人的眼顿时瞪大。
而冲向那边的匪贼也色变发出惊呼。
“他们有弓弩!”
“快停下。”
“卑鄙,有弓弩为什么不先拿出来!”
如果那女孩子不是拿着简单的粗陋的弓箭,一开始就拿出这种硬弩,他们也不会这么傻的冲过来。
长矛长刀那里能抵过弓弩。
这些路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军中才有的弩弓!
但为时已晚,随着那女子一声杀了他们,拿出弓弩的十个男人已经上前一步一字摆开,脚蹬上弦,抬弩放箭,动作整齐划一,十只箭齐发,箭尚在飞行,他们又再一次的脚蹬上弦,重复这个动作。
他们的动作快速,弓弦几乎成为一道虚影,嗡嗡的箭破空声连绵不绝,为之伴奏的是接连四起的惨叫声。
冲来的男人哪还有先前的气势,在这一片箭雨中纷纷落马。
握着长矛的男人,护着马车的三个男人都看呆了。
这哪里是拔刀相助,这简直是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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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小姐请留步
一轮箭雨,十几人的队伍已经溃散,但因为马的带动,还是有几个人冲到了君小姐等人身前。
近距离弩弓就不便了。
就算只剩下几个人,也不一定拼不过。
冲过来的几个男人举起手里的长刀。
要对战了。
握着长矛的男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拔脚就向这边冲来,而护着马车的三个男人也早已经停下来,此时也催马回转。
别人相助,他们也不能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走。
但几人才迈步,就见那些拿着弓弩的人忽的催马后退,原本在其后的余下的几个男人上前,他们的手里已经举起了长枪。
“杀。”
伴着齐喝,长枪直直的向冲来男人们刺去。
迎面急冲的男人猝不及防,噗嗤一声被刺穿了喉咙,一声未吭人就栽倒在地上,手里的长刀都没有来得及砍下来。
“留活口。”
握着长矛的男人大喊,但已经晚了。
金铁交击,快速而残酷,冲过的几个男人转眼就被刺翻在地上,皆是枪枪毙命。
原本喧闹的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马儿的嘶鸣。
太猛了。
几个男人看着君小姐一行人,只觉得嗓子干涩。
“好兵。”其中一个脱口喃喃。
这些人是什么人?
哪里有这么强悍的,随身还携带着弓弩,动手就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村人?
他们怔怔的看着这一行人,那边的女孩子也看向握着长矛的男人。
“既然劫匪,目的就是劫杀,知道了目的,还要活口做什么?”她说道。
这是在回答他适才喊出的话。
男人忙回过神。
“是。”他说道,“小姐说的是。”
这是她跟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自从出现到现在她只对着这边问了两句话。
“你们在干什么?”
“抢劫吗?你们是劫匪吗?”
而这话还是问那群劫匪的。
然后就吩咐动手杀人了,动手之前还不那位女孩子玩射箭。
没错,射死那个匪贼,以及射为首的匪贼,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就是玩,就如同打猎。
玩够了,其他人的才开始屠杀。
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们是什么人?”握着长矛的男人问道。
“种地的。”君小姐说道,说完便笑了。
或者她也该说是官兵?
几个男人听到她这话神情愕然,再看到她的笑又了然。
种地的,现在种地的都这么厉害了?这话的确是太可笑了。
连她自己说这个谎话都觉得可笑吧。
他要说什么,君小姐一行人已经收起了弓弩长枪,掉转马头要走了。
这就要走了?
“小姐请留步。”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君小姐闻声看去,见那辆马车掀开,一个妇人走下来。
她的年纪四十多岁,脸有些方正,再加上微挑的长眉,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严肃,虽然穿着暗色的布袄,但也掩不住气势威严,不似寻常百姓。
这妇人的样子倒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君小姐心里莫名的闪过这个念头,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如果见过也肯定小时候,跟随师父以后记忆就越发的厉害,如果真见过肯定想的起来。
见着妇人下车,四个男人忙围过去神情不安,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男人伸出胳膊。
那妇人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有些不利索的向前走了一步。
“多谢恩公相救。”妇人松开手对着君小姐施礼。
“不用客气,匪贼祸害,人人见了都会这样做。”君小姐说道。
并不会吧?
人人哪有这般本事。
四个男人看着她神情复杂,且看她只是在马上还礼,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小姐义薄云天。”妇人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奔逃中丢失了钱财,没办法略尽心意相报,惭愧。”
君小姐笑了笑。
“夫人的心意我收到了。”她说道,再次施礼,“告辞了。”
说罢调转马头,一众人跟着她齐刷刷的调转。
“小姐。”妇人再次唤道,扶着年轻人的胳膊向前迈了几步。
君小姐停下回头看她。
还是要道谢吗?这妇人看起来挺干脆利索的,也这么心思婆妈吗?
“不知道雇佣小姐护送我们一程,需要多少钱?”妇人看着她问道。
嗬。
君小姐眉头微微一挑,眼中几分惊讶。
这妇人果然很干脆利索。
也真敢想。
“小姐这般的身手,真的很吸引人。”妇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伸手指了指君小姐身旁的男人们,包括那个蒙着面的女孩子。
不管是道谢还是刚才说出雇佣他们,他们的神情都平静无波,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不在意。
他们当然不是不在意,而是这些话这些事都不是他们在意的事,他们在意的只是这位小姐的命令。
杀人或者救人,动手以及停手。
这种绝对的服从,统一的意志,比他们的杀伤力更可怕。
“我要去一个地方,一路走来遇到几次劫杀。”妇人接着说道,“我受了伤,我的人也只剩下这么多。”
听她说到这里,四个男人神情羞愧又悲伤。
“是我们没用。”为首的男人低声说道,垂下头声音哽咽。
妇人冲他抬手。
“是贼人太凶残,这不是我们的错,不要妄自菲薄。”她说道,又看向君小姐,“当然我知道这些事是我们的事,与小姐无关,只是有缘遇到,如同一线希望,所以开口试一试。”
有意思。
点明一路走来遇到几次劫杀,而且接下来肯定还会遇到,那就不会是他们倒霉呢总能遇上匪贼流寇,而是这劫杀就是冲他们来的。
君小姐忽的想到当初在汝南时的朱瓒。
“不如这样吧,你们出钱,请我来护送你们回家。”他挑着眉说道,在看到高管事哭着到来,在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要回去,更没有提面临的境遇时。
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主动插脚进来,大概真的是为了钱吧。
简单明了干脆利索。
君小姐的嘴角微微一弯,看着这妇人。
“你,值多少钱?”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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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 新人新生意
人以钱论,这话仔细说来问的不客气。
但那妇人并没有羞恼之色,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就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
“人的命说贵贵,说贱也贱。”她说道,“那我就斗胆定个价。”
她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白银。”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她笑什么?这个数额可真不少了,夫人也许不该说这么多。
负伤的男人眼中几分担忧。
这位小姐虽然说起来是救了他们,但看她的阵势并不是简单是为了救人而杀人。
这些人有民间禁止的兵器,又明显的训练有素,身份来历诡异。
一出口就是五万两,财帛动人心啊。
“比我贵。”君小姐笑着说道。
比她贵?负伤的男人没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话,愣了愣,什么意思?
“哦?此话怎讲?”妇人倒是坦然的问道。
“我以前有一次也有人要护送。”君小姐笑道,“他跟我要了一万两。”
一万两?
负伤的男人眉头再次跳了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义是什么?
是说她也陷入过危险?所以并不是多么厉害?
是说她轻轻松松能拿出一万两,所以并不缺钱?
“那价钱并不高。”妇人摇摇头说道,“小姐你应该值更多的钱。”
君小姐哈哈笑了,抬袖子掩嘴。
“不是,他是给自己的开价,说要请他,他值一万两。”她笑道。
因为笑,她的眼睛变的晶晶亮。
妇人打量她,虽然刚刚杀人不眨眼,虽然裹着朱红发黑毫不起眼的斗篷,但随着她的抬手,露出袖子里漂亮的兰草花边,露出纤长十指,指甲上染的嫩红,笑的眉眼弯弯。
就像所有招人喜欢的年轻女孩子一样,青春温婉柔顺。
而且,她说到的这个人,一定让她很开心。
“那价钱还是不高。”妇人笑了笑说道,“因为小姐你值更多钱。”
后来朱瓒的确是嘀咕亏了。
君小姐再次笑了。
负伤的男人似乎看懂了,所以这是在唠嗑吗?
这种场合,合适吗?
好吧,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她有足够的实力在任何一个场合下闲谈,只要她愿意。
“那小姐你对我的这个价格还满意吗?”妇人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
“好吧。”她说道,“成交。”
妇人扶着年轻人的胳膊,再次微微屈膝施礼。
“谢谢。”她说道。
“不过,你们都受伤了,先到我家处理一下伤吧。”君小姐说道。
负伤男人的心中再次踌躇。
“好,就有劳小姐了。”妇人已经干脆利索的应声。
…………………………………….
君小姐带着这一行人进村的时候,村人们并没有多么好奇围观。
似乎这一行人一直住在他们这里似的。
要么是他们已经知道他们要来,要么就是对这位小姐的所有事都遵从不疑。
梁成栋心里想到。
就算再遵从,这么多人好歹得也得多看几眼吧,但他们并没有,连蹲在村口抓石子玩的孩童都没有。
提前知道了?
一路走来这些人始终在,并没有人提前报信,入村的路上也没有遇到村民,更没有人飞奔来报信传达,冬日暮色的山路上很安静,只有几声鸟鸣。
这里还真是个山村,跟所有的山村一样,村民也是他们见过的那种常年劳作的,包括那十几个杀人的男人,只有他们拿出弓弩长枪那一刻,才令人惊骇刮目不可小觑,其他时候都毫不起眼。
真是奇怪的山村。
“大叔们辛苦了。”君小姐在村口说道。
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大家还是不习惯,拘束而又羞涩的笑了笑便牵着马散去了。
羞涩的笑能出现在这些男人脸上,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群人?又是谁训练出这样一群人?
“汗青,你去我家吃饭吗?”君小姐问道,“做了你喜欢吃的炸丸子。”
赵汗青摇头。
“我回家去。”她眉眼里带着兴奋,“你让柳儿把丸子给我送山上。”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又第一次杀匪贼,肯定要激动的给萧婶子讲一讲。
君小姐了然的笑了,对她摆摆手。
看着赵汗青大步向山上跑去。
“跟我来吧。”君小姐这才对身后的四个男人说道,又指着他们的马,“你们的马送去马棚吧,有人伺候马,也调养调养。”
梁成栋看了眼四周,人都进来了,已经是瓮中鳖,有没有马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有劳了。”他说道。
君小姐便招手叫过蹲在大青石下玩的孩童,让他们把马送马棚去。
孩童们高高兴兴的牵着马去了。
“你们这里的马都是一起养的?”梁成栋问道。
“我们这个村子小,人少,活一起干,饭一起吃,有什么都是一起养,一起用。”君小姐说道。
真是奇怪的村落,梁成栋再次想道,今日遇到的事已经够奇怪了,胡思乱想间已经跟着君小姐走到了一间院落门前。
一个女孩子并几个男人迎出来,君小姐让柳儿搀扶妇人下车。
妇人也没有推辞客气,搭着柳儿的手走下来。
“饭都做好了,屋子里也收拾好了。”柳儿叽叽喳喳的说道,“雷大叔他们热水也准备好了。”
听到热水二字,四个男人下意识的看自己身上。
厮杀,负伤血迹,泥雪,的确已经不像样子了。
“雷大叔,他们的外伤你处理下。”君小姐又吩咐道。
雷中莲应声是,对几个男人伸手做请。
四人都看向那妇人。
“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妇人说道,拍了拍柳儿的手,“有这个小丫头可以伺候我,你们去歇息吧。”
柳儿咦了声。
“我可不伺候你,我伺候我家小姐呢。”她断然拒绝。
这丫头可真….梁成栋眉头再次跳了跳。
妇人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冲他们摆摆手。
梁成栋等人没有再坚持低头应声是。
洗过热水澡,干净的衣裳已经摆在外边,梁成栋的伤口也敷药仔细的包扎,简陋的屋子里摆着三张床有些拥挤,屋子里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摆着大盆大碗的热气腾腾的饭菜。
“四哥。”坐在床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手在床上按了按摸了摸,神情几分难掩惊讶,“竟然铺了四床褥子,还都是棉的。”
就连在他们家,也没有奢侈到这种地步。
这偏僻又荒凉的山村,简陋的房屋里,竟然如此的布置,这是集合全村之力待客吗?
“褥子算什么。”一个站在桌前的男人看着茶壶,神情亦是惊讶的说道,“这是定窑的白瓷,咱们日常可都用不到。”
竟然这样随意的摆在一个山村陋室中的桌子上。
明明行进无声无息,但进了村子人人都知道他们来了,连饭菜热水屋子都收拾好,那么一定是有他们不察觉的传递消息的办法。
这么隐蔽,这么完善。
还有他们的壮马,他们的弓弩,完备的兵器,以及此时眼前这奢侈又随意的用具。
“我知道了。”梁成栋神情沉沉,“这里应该是一个豪匪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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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信任的理由
夜色降下来,三盏灯点亮了,灯光瞬时填满这间石头盖的屋子。
这是琉璃罩灯,既明亮又不会熏眼。
烧的火炕,暖意浓浓,被褥用手一按软而温热,用的都是绫罗绸缎丝绵。
炕边的石台上摆着两个美人瓶,各自插着一把兰草。
这一间黑乎乎的原本矮小又逼仄的屋子在灯下变得明媚又温馨。
明媚温馨有时候都是钱堆起来的,妇人的手按了按被褥,看着连一个花瓶都不是凡品摆设。
忽的闻到浓浓的药香气,妇人坐在炕上看过去,见是那个叫柳儿的小丫头正往窗台上摆着的香炉里扔了一把什么。
“火炕烧的容易燥热,这是祛燥气的药,晚上用了,早上起来不会口干舌燥流鼻血。”君小姐声音响起。
她刚走进来,见妇人看柳儿,便解释道。
“小姐颇懂医理啊。”妇人含笑说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颇懂。”君小姐笑了笑,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药箱,“其实我是一个大夫。”
大夫?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妇人点点头说道,看着君小姐打开药箱,拿出一瓷瓶。
“妇人是伤了脚踝了。”君小姐说道,在床边半蹲下来。
妇人并没有因为她这动作而不安,伸手将衣裙拉起,方便查看。
“是,前几天从马车上摔下来,被马蹄踩了。”她一面说道,“原本疼了疼就下去了,也没当回事,这几天却严重了。”
是没有时间当回事,跟性命相比腿脚疼痛不算什么吧。
君小姐从瓷瓶里倒了药酒在手上搓着,按在了妇人的脚踝上。
“有点痛。”她说道。
妇人笑了笑。
“痛了好,要是不痛可就糟了。”她说道,“我这脚也就废了。”
“废了也没事啊。”柳儿说道,“我家小姐能给你再做一个新的。”
这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的话,但妇人并没有露出嘲弄惊讶。
“原来小姐的医术这么厉害。”她点点头说道。
不笑的时候她看起来很严肃,就像方老太太那样,但又不像。
方老太太那是一幅别人欠了她八辈子钱的意思。
而这位妇人严肃并不让人生厌,反而不自觉的敬重。
柳儿捏了捏手指,然而就算如此,自己也不会去伺候她的,谁再好能好过小姐。
君小姐揉按了一盏茶功夫才起身,让柳儿端水给妇人吃了药。
“夫人的脚踝伤的很重,当然我能治好。”她说道,“不过需要静养几日,当然赶路的话也可以。”
她说着又笑了。
“脚坏了,我的确能做一个新的给你换上,所以是明天就走还是静养,夫人决定,毕竟我是收钱听使唤的。”
钱?柳儿眼睛一亮,但记得不能在小姐说话的时候插嘴,忍住没有问。
妇人也笑了。
“我是出钱请你的,我出了钱只需要到达我要去的地方,至于怎么去以及其他的事我就不操心了。”她说道,“一切都由小姐你费心了。”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爽快人说话,君小姐笑着点头。
“好的。”她说道,“夫人歇息吧。”
妇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有,夫人可能自己照顾自己?”君小姐又问道,“这丫头晚上没伺候过人,我还有个厨娘,做饭手艺很好,只是没人教过怎么伺候人。”
这听起来实在是很没有诚意的话,但君小姐说的坦然,这妇人神情也无波。
“还行,我能自理。”她说道,又指了指床头,看着柳儿点点头,“更何况这小丫头已经准备的周全。”
床头摆着暖炉茶壶并点心盒子,伸手就能够到。
虽然知道自己很厉害,但听到夸奖,柳儿还是眉开眼笑。
“那是,我做事你们放心。”她说道。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雷中莲的声音,他带着那位梁成栋过来了。
主仆二人遭遇这样的事,自然有话要说,君小姐请他进来带着柳儿告退了。
梁成栋走进室内,看到这简陋中的奢华再次惊叹,斟酌怎么说话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应该让她自己来拿,凭什么让咱们送啊,她大小姐啊。”
“总不能让婶子一个人在家,走吧,我还带回来一匹布给婶子。”
“黄嫂子,你来拿着布。”
“雷大叔你提两个灯,再多叫几个人,我还怕遇到狼呢。”
院子里热热闹闹叽叽喳喳一番随着脚步声远去安静下来。
梁成栋站在门边向外看,院子里旁边的屋子都还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连那位厨娘都出去了。
是故意避开让他们说话?
梁成栋想到刚进村的时候,这小姐对那个蒙着面的姑娘是说过要给她送什么炸丸子。
也许是巧合吧。
“成栋你的伤怎么样?”妇人问道。
梁成栋收起纷乱的心思,将门关上。
“夫人,我没事,您呢?”他急忙问道。
“我也还好,这位小姐还是个大夫,医术高超。”妇人说道,“给我看过了。”
大夫….
梁成栋眉角再次抽了抽。
“夫人,我觉得这里是个土匪窝。”他低声说道,“这里的感觉…”
他环视一眼室内。
“我们以前剿过一个这样的豪匪,住在山洞里,看起来不起眼,但内里以金银为座,洞内堆着各种珍宝。”
妇人哈哈笑了,看了眼四周。
“是挺有钱的。”她点点头笑道,“而且做派也的确挺匪的。”
是吧!梁成栋眉头紧锁。
“那夫人你还信她?”他说道,竟然主动请他们护送。
“我的确信她。”妇人说道,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你说的,豪匪吧,这匪气中还带着豪,总要好一些。”
豪的坦荡,豪的利索,豪的睥睨天下,这种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与此同时,雷中莲在山路上也正问出类似的这句话。
“小姐,他们来历不明,身份古怪,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们?”他说道。
这妇人说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银两,但那些匪贼却依旧追杀,而且君小姐动手的时候,那边的人还脱口一句留活口。
劫匪不为财,被劫的要留活口问话,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劫掠。
君小姐当然也知道,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提醒那男人一句活口留不留的没必要,已经知道有人要他们死就足够了。
这妇人的举止不凡,护卫们身手厉害,来历肯定不一般,而这样的人却被追杀,可见必然是大麻烦。
而对这麻烦以及会发生的事,他们现在完全一无所知,那要怎么应对?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君小姐说道,“至于为什么帮他们…”
她停顿一刻似乎在思索。
“当然是她给钱喽。”走在前边的柳儿回头答道,“多简单的事,有钱干嘛不要?”
你懂个啥!雷中莲瞪她一眼,有些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但是这件事对小姐来说能挣啊,很容易啊。”柳儿亦是撇嘴不屑的瞪他一眼。
那倒是也是……君小姐还真没有要做做不了的事,雷中莲被噎了下。
君小姐笑了笑。
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为了钱,之所以那时候答应,大概是因为杀匪贼的时候,他们明明可以继续也有机会能逃走,却毅然转身回来帮忙。
又或者是因为对着妇人那莫名的熟悉感。
这理由有些任性,但她是个女子,女子难免任性些。(未完待续。)
第三章 行前忙年欢短暂
来到山上,杨景和夏勇都在等候。
虽然君小姐自己决定将人带回来,哨兵也报告给大家有外人进村,但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你们说话。”萧织说到,对柳儿厨娘招手,“东西拿这边来吧。”
她带着柳儿厨娘赵汗青进了另一间屋子。
“汗青已经给我们说了当时的事。”夏勇主动说道,“这位夫人要去哪里?”
“他们要去大名府。”君小姐说道。
河北西路的大名府,如今金人的大军主要集中在河北西路的河间博野以北与成国公对峙。
开德府困局已解除,又因为皇帝的受惊,安利军以及京东西路的广济军都已经增援驻守到大名府一线上。
所以对于整个河北路来说,大名府这边是最安稳的。
很多人都要往那边去。
这妇人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大名府并没有什么奇怪。
“我的护卫们已经跟着夏大叔你们练的很不错了,我带着他们走一趟。”君小姐说道。
夏勇神情复杂,自然听懂的她的意思,她自己应下的事,不麻烦他们。
“这一段的路我很熟,你们放心,我最迟正月十五就能赶回家来。”她接着笑道。
虽然从来没有走过,但她已经随着舆图在心里走过好几遍了,那舆图详尽的连乡村都标注了。
她也正好去验证一下这舆图有多准确。
回家。
夏勇忍不住看了杨景一眼。
“明年开春还要买些耕田的牛。”杨景忽的说道,“听说现在外边什么都涨价了。”
夏勇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君小姐缺不缺人手?”他整容说道,“我们跟着走一趟,君小姐能给多少钱?”
君小姐笑了,眼里有些涩涩。
家人,他们把她当家人的。
是家人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涉险。
“报酬嘛,我收五万两白银,怎么也得分给大家二万两。”她笑道,又带着几分俏皮眨眨眼。
“虽然主要是大家出力,但我还是要拿大头的,毕竟我出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神情又渐肃重。
“我保证,我带大家去,就会带大家回来。”
她的话音落,夏勇和杨景看着她神情微变。
而内里的萧织忽伸手按住嘴,停下了说话。
正聆听她说要将这块布怎么裁剪的厨娘不解的看向她,吃着炸丸子坐在一旁的赵汗青也看过来。
“娘,怎么了?”她问道。
萧织轻咳一声。
“突然嗓子疼。”她说道,一面转身拿起一旁的水壶斟了杯水。
赵汗青不以为意,跟过来。
“我也渴了。”她说道。
柳儿撇撇嘴。
“吃那么多丸子,不渴才怪。”她嘀咕道。
“你也没少吃啊。”赵汗青不客气的说道。
萧织笑了笑,给赵汗青倒了水,又冲柳儿招手。
“柳儿也来喝一杯。”她说道。
柳儿立刻也走过来,看着两个女孩子喝水,萧织才自己端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有些微苦的山茶在口舌中滑过。
耳边听得外边那女孩子的说话。
“..人选杨大叔夏大叔你们定,也不要分我的人还是你们的人,谁合适谁能胜任你们就选谁。”
“哦还有,虽然让她们住进来,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
“这很简单,正好快要过年了,大家开始忙年吧。”夏勇说道。
忙年啊。
是啊,腊月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真快啊。
“好啊,走之前,把家里的事都忙完。”君小姐笑道。
………………………………..
哼唧哼唧的猪叫声,随着一把刀捅进,陡然变成了嚎叫。
猪的惨叫声原来也这么吓人。
围在四周的人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看到这躲避后退一脸惊吓的人们中还有两三个熟悉的男人,站在一旁的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害怕杀猪?这杀猪总没有杀人厉害吧?当日屠杀那些人的可没有见你们害怕。
猪的嚎叫声渐渐小去,接血的盆子渐渐盛满。
木板被摆起来,剥皮的刀也被蹭的锃亮,只待猪血放尽。
“看杀猪咯,看杀猪咯。”
举着新做出来的麻糖的孩子们奔跑笑闹围过来。
“成栋哥,你还看杀猪呢?”
有人在后说道。
梁成栋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走过来。
“那边做豆腐呢。”其中一个眉飞色舞说道,“浆子煮好了好多人等着喝。”
“我好多年没看到打豆腐了。”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感叹,“自从我离开村子之后,现在再看,感觉真是亲切,跟我村子一样。”
村子..
这些人又不是真的村民。
梁成栋眉脚拧成一团,最可怕的是他们又完完全全就是村民,挑不出一点破绽。
装村民可以装一时,但装成这样完全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村民才能做到,然而他们下一刻就又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这真是诡异的可怕。
“夫人呢?”他问道,“肖川呢?”
“那位小姐的院子里在打年糕。”一个男人忙伸手指着说道,“夫人让肖川在帮忙。”
相比于杀猪和打豆腐男人集中的地方,打年糕的地方多是女人,说笑声不断喧闹无比。
“夫人尝尝。”
君小姐端着一块切好的刚出锅的年糕走过来,含笑说道。
妇人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脚搁在小凳子上,暖洋洋的悠闲。
“我还是小时候看过打年糕了。”她笑道,伸手捻起一小块。
“小心烫。”君小姐说道,在她一旁坐下来。
妇人将年糕倒了倒手,放进嘴里。
“我跟夫人你相反,小时候没见过,长大了才见过。”君小姐说道,看着忙碌的说笑着的妇人们。
当然是跟着师父看的,看的目的当然是吃,只不过那时候她既不觉得打年糕有趣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
“可怜的乏味的孩子。”师父啧啧感叹她。
是啊,她那时候只惦记着怎么快点学到本事救父亲,没有别的心思,很乏味,而现在想来师父看着村人们杀猪宰羊做豆腐打年糕,心中滋味肯定百般复杂。
人逢佳节倍思亲。
“你的家人在大名府吗?”君小姐忽的转头问道。
从前日到现在她们只简单的交谈过,交谈的也都不涉及个人的身家来历。
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旁敲侧击的人,她这样问,也就是单纯的想到这个问题,或者想到她的家人吧。
妇人笑了笑。
“没有。”她说道,“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一起。”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你的家人也不在一起啊。”她说道。
也这个字,妇人笑了笑,在这一片年节的热闹中听起来有些孤单。
“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她说道,“天涯若比邻,也不在朝朝暮暮。”
这两句不同的诗词用在一起,又用在这个时候,倒也有趣。
君小姐笑了。
是啊,都还活着,纵然不在一起,再远也能见到,好过阴阳两隔。
“夫人贵姓?”她想了想说道。
按理说人初见就该问姓名,但这女孩子始终没有问过,这可以说她不打算探问身家来历,也可以说对于别人的姓名她不感兴趣。
萍水相逢,来去随缘,来不问,走不念。
现在突然这样问,大概是表明她对这个人想要结识了。
这像小孩子的纯真又像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妇人看着君小姐笑了笑。
“免贵姓郁。”她说道,“单名一个兰。”
连名字都说了啊,君小姐笑了。
“郁夫人。”她说道,“我姓君,名…”
话未说完,有些急促尖利的喊声打断了。
“君小姐!”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德胜昌掌柜走疾步进来。
他的脸微微发红头上有汗冒出来,这可能是冬日急赶路,也可能是紧张。
不管是急赶路还是紧张都表明有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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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议和的条件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宁炎看着站在朝堂中的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回不过神。
这两个男人穿着打扮与众官员不同,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扎成小辫子,身材粗壮高大穿着皮袍子,明显是个胡人,因为肤色黝黑粗糙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神情桀骜眼神阴毒,另一个虽然也穿着胡服,但发鬓整齐面容白净是个汉人。
前一段送来急报,说金人要求和停战。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朝中的官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喜欢打仗。
宁炎也很欣慰,金人肯求和,这都是被成国公震慑了,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给金人一个教训。
几次朝议,内阁走了流程送出了同意议和书,等待些时日金人的使者来到了京城,礼部递交了金人的国书,皇帝便立刻同意接见,并且安排在大朝会上。
毕竟金人求和意味着大周的胜利,意味着荣耀,皇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担惊受怕焦虑这么久。
朝官们也很高兴,解决了这件事就不用提心吊胆,还能论功行赏,就能过个好年了。
但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胡人上前来,既不施礼也不低头一脸桀骜的叽哩哇啦一通,看这样子听这语气不像是哀求啊。
待带着的那个通译将这胡人的话翻过来,朝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结盟友好,互不为乱,一要内中平等相交,开放互市。”那通译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中平等相交也就是开关互市,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严查边关,别说互市,连走私都没了。
当初此举不仅金人大受损失,北地的豪商们也损失巨大纷纷不满,闹了几次罢市,还告到朝廷里来,但成国公毫不留情的以通敌罪名砍杀了三个大商乡绅士族。
“细作奸诈,商人逐利,无孔不入,当初金贼南下收买商户为内应,破我三城,杀我官民,最终困城掳走我陛下,今敢为私利煽动市乱,日后必敢资敌卖国,又金贼以马匹皮毛温饱身外之物,换我金银矿藏,打造兵器铠甲重器,无疑是以我之血养敌壮,后患无穷。”
成国公对朝廷的奏章上如此说。
提到当年的事,再加上成国公送来的这几个商户通敌的罪证,至于真假也没人理论了,谁也知道成国公这是杀鸡儆猴,于是不了了之,皇帝还嘉奖赞许了成国公。
从此后北地再无敢跟金人通商往来,这对于物资匮乏的金人来说日子越发的艰难。
原本当初有人弹劾成国公说此举会影响军马,从而影响大周军将实力,但这十年间没有北地的马,西部以及西南都能养马,质量数量都可观,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此事,随着局势安定,江南越来越富足,南北商贸贯通,跟金人那边物资对于大周来说可有可无,也完全看不上眼了。
以前强制不开市,现在就根本没兴趣开市。
这金人使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互市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官员斟酌一下说道。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炎打断了。
“互市不可以。”他神情肃穆说道,“尔等物资之缺,可以另行商议办法解决。”
皇帝轻咳一声,互市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
“让他说完。”他在上说道。
宁炎等人躬身应声是,礼部的官员示意那金使继续。
金使已经听通译低语几句,脸上桀骜更甚,还带着几分讥笑,又叽哩哇啦啦的说了几句话。
这胡人的话音落,殿内就有几人啊了一声,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但也引得一阵躁动,负责朝堂秩序礼仪的几个御史还不满的看去,只见那几个人神情惊骇。
这几个人官位并不高,似乎懂一些胡语,很显然听懂了使者的话。
是什么话?让他们忘乎所以失礼发声?
朝官们心思转念间,通译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我大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疆界重划,保州、雄州、霸州、清州、祁州、河间府归还我大金。”他说道。
疆界重划,六郡割让。
这哪里是来投降议和的,这分明是来提要求挑衅啊。
朝堂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但这还没有完,那金使又挥舞着手大声的喊了几句。
这一次通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如果不然,我大金将再集结五万男儿南下,不夺回故地不罢休。”他喊道。
此话音落,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愕然的看着这金使,包括龙椅上的皇帝。
这北地的很多地方曾经都被金人占据,是成国公夺回来的,他们占据过可不代表这就属于他们,将这六郡说为故地委实不要脸了。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但除了匪夷所思,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五万金兵,再集结南下,不死不休。
再。
那这样算下来,大周将要迎战的便是十万金军。
十万!
这哪里是来投降了,这明明是来威胁了!
一阵安静过后,朝堂里再次轩然。
“大胆!”
“荒唐!”
“贼奴好大胆!”
宁炎等人的呵斥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朝堂里其他人的愤怒惊讶惊慌等等,宁云钊神情依旧。
“就说了,不会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
隔着石头窗户,妇人们陡然的笑声传进来,鼻息间萦绕着甜香。
君小姐从窗边收回视线,看着掌柜的轻叹一口气。
“贼心真是不死。”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拔兵集结来战便是,还跑去京城耀武扬威做什么?”
“是威胁恐吓吧。”掌柜的说道。
君小姐冷笑。
“以江山黎民为要挟,他这是吓唬人还是自己作死?”她说道,“如果皇祖……先帝还在,当朝就能斩了这来使,将头颅扔回金贼所在。”
不像皇叔,一向做出仁善的模样。
掌柜的点点头。
“是啊,就算再来五万,怎么就笃定自己会赢。”他说道,“不过是战事更激烈一些,时间更久一些罢了。”
君小姐站起来。
“久又如何,当初成国公等人用了将近十年驱逐了金人夺回北地,大不了再来一个十年罢。”她说道,“谁又怕谁。”
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掌柜的却忍不住笑了。
“君小姐一个女子家都不怕,我们这些男儿们当然就更不怕了。”他笑道。
“成国公更不会怕。”君小姐说道,“你们且安心。”
掌柜的哈哈笑了。
“这话本要我给小姐说的。”他笑道,随着这一番说笑,接到消息时的紧张也散去了。
“路上还是不太平,有什么事掌柜的你不要来回跑,我去你哪里就可以。”君小姐再次叮嘱,“你们毕竟是平民百姓。”
我们是平民百姓?那你们呢?掌柜的怔了怔,难道是官兵吗?
“是。”他躬身应声。
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笑声更加扑来,还有两个妇人看到他,将一个盒子捧来。
“新打的糕,掌柜的拿去尝尝。”她们笑道。
掌柜的也没有客气,笑着接过,视线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正屋门前晒太阳的妇人。
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是个陌生妇人。
见他看过来,那妇人也看过来,对他微微颔首。
掌柜的下意识的忙低头施礼,施礼完毕才有些懵,自己这反映好像是本能,因为这妇人的气势吗?
虽然穿着村里妇人们穿的那种有些土气的花袄棉裙,但格外的气势不凡。
这人是谁?
他正犹豫要不要问,就见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
“君小姐。”这个瘦小的村民,声音清脆,手里捏着一只竹筒,“城里的信。”
这是信鸽传递的信。
掌柜的有些惊讶,自己前脚出门家里就传来信了?应该是刚收到的。
又有什么新消息吗?
君小姐接过信筒拆开,只看一眼神情大变。
“荒唐!”她喝道,将手里的信筒信纸狠狠的摔在地上。
院子里的说笑声顿消,所有人都看过来,神情惊讶旋即不安。
这位小姐,第一次这样生气。
出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有人怕了
君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双手握着身前,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
自认识这女孩子以来,见过她哭见过她笑,更多的是见她神情温和,唯独没有见过她生气愤怒。
就连遇到那些匪贼也没有这样。
“小姐,怎么了?”柳儿跳过来激动的喊道,“谁惹你生气了?”
君小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答她的话,只是一脸愤怒的来回走动。
“小姐..”柳儿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跟着愤怒。
村妇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劝,德盛昌掌柜看着扔在地上的信纸和竹筒也不敢捡,柳儿问都不理会,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院子里年糕的香气四散,村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传来,更显得这边气氛凝滞。
“君小姐啊,过来。”妇人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拒绝。
君小姐看她一眼,却没有依言过去。
这女孩子眼睛瞪圆,就像一头愤怒的小兽。
这样的孩子定然从小就是个骄傲倔强又极有主意的。
郁夫人看着她。
“摔摔打打的有什么用。”她说道,“不想看就烧掉。”
咿,这是在教训我家小姐?柳儿瞪眼看她。
你谁呀你。
她要说什么,却见君小姐吐口气,俯身将竹筒和信条捡起来。
“出了点事。”她抬起身对院子里的妇人们说道,“婶子们年糕等一等再做吧。”
妇人们松口气。
“好的好的,我们先去把做好的分了。”她们说道。
她们说着便利索的将东西收拾,忙而不乱。
已经退到郁夫人身边的年轻男人看的神情惊讶,他跟着这些妇人们混了两天了,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这些妇人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村妇,但这一刻看着这些妇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他莫名的想到了遇到劫匪时那些男人们的动作。
这些妇人手里拿的锅碗瓢盆案板,如果换成长矛大刀似乎比那些男人也不差。
几乎是一眨眼间,这些妇人已经收拾好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郁夫人没有再说话,扶住年轻男子的胳膊就要进去。
“皇帝。”君小姐忽的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显然竭力的忍着情绪,“要跟金人议和。”
掌柜的啊了声,神情震惊,郁夫人站住了脚,挺拔的身形微微一僵。
只有柳儿挺高兴,小姐肯说话了,至于说的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议和?”掌柜的急急问道。
他根本就顾不得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妇人在场,更何况小姐也没避开她。
“难道是真的,真的要按照金人的条件…”掌柜的接着说道。
君小姐将手里的字条狠狠的撕烂。
“是啊。”她愤怒的喊道,“是啊,那个废物啊。”
她说着眼泪有些模糊的眼。
不是挺厉害的吗?杀了兄长,逼死父皇,夺了江山。
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了这江山,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畜生一般的事都做得出来,怎别人来抢他的江山了,他就要议和了?
六郡,多大的疆域,多少的子民,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就不要了?
那是十年征战夺回来的,多少将士的血换来的,那是十年苦寒驻守抵御换来休养生息,养起来的富足子民。
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说的出来?”君小姐看向德盛昌的掌柜,“他怎么说得出口?”
掌柜的看着她,摇摇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个问题他答不了,他也不知道。
怎么就要议和了?
还没看到十万金兵集结呢,还没打呢,这就议和了?那岂不是怕了?
“国公爷没败啊。”他只能说道,“来再多的金贼,国公爷不会败啊,三万,五万,十万,国公爷不会怕啊,怎么就……”
前方的将士还不怕死呢,他们在后方安坐,怕什么?
“他们怕什么?”君小姐看向柳儿。
“对啊。”虽然不知道小姐说的什么,但柳儿立刻跟着愤怒的喊道,“他们怕什么?我们都不怕。”
君小姐看着她噗嗤笑了,笑又有点想哭。
“对啊,我们都不怕,他怕什么?”她说道,看向院子里另外一个人。
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扶着年轻人已经转过身来,听着她说话。
她的神情肃正沉静,年轻人已经明显的震惊以及愤怒,脸上青筋暴起。
君小姐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现在我给你一把刀说去杀金贼,你可敢?”她说道。
年轻人不到二十岁,是个很腼腆害羞的人,来这里两天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当然敢!”他此时立刻喊道。
“是啊,我们都敢,他为什么不敢?”君小姐问道。
这孩子是真的要问个答案。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畏惧的。”郁夫人说道,冲君小姐招招手,“好了,孩子,不要想不开了,有时候不能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不是这么用的吧?就跟先前那两句怀念亲人离散的诗词一般。
这个夫人真是…
君小姐又忍不住笑,抬手揉了揉鼻子扁嘴。
这一打岔她的情绪也些许平复了。
是啊,不能以己度人,她敢的,不一定别人就必须敢。
“等具体消息吧。”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掌柜的。
消息紧急,只有先信鸽送来最关键的,细节肯定在后快马传递。
掌柜的点点头。
“我这就回去。”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离开站在院子里未动。
或许是妇人们已经将这边的事传开了,村子里原本的笑声已经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比往日更安静,连牛羊的叫声都没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君小姐自言自语说道。
想他是个狠毒无耻的,想他是个忘恩负义的,想他是个畜生,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这样的色厉内荏的废物。
所谓的狠所谓的奸诈,原来都只用在自己亲人身上,用在没有防备他的人身上。
“小姐,你想什么?”柳儿在一旁问道。
君小姐看着前方。
“我想骂脏话。”她说道。
…………………………………….
“我****祖宗姥姥!”
一人从石头上跳起来,口中大骂着,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牛皮靴子狠狠的踩上去。
因为动作太猛,原本半挂在耳朵上一圈络腮胡也掉下来。
“大哥。”在一旁闻声看过来的一个男人提醒一声,“胡子掉了。”
被唤作大哥的人转过头,露出朱瓒干干净净棱角分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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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这周真是漫长啊。(未完待续。)
第六章 明知而为之
朱瓒没有再跳脚,将地上的信和胡子都捡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出什么事了?”适才的男人走过来问道。
“黄诚这老不死的,说动了皇上接受议和。”朱瓒冷笑说道。
男人神情惊讶。
“他疯了?”他问道。
朱瓒在石头上重新坐下来。
“开互市,割六郡,在我们没有败绩的状况下,能说出这话的都是疯了。”他说道,“可笑的是天下的疯子有这么多。”
男人拍了拍朱瓒的肩头。
“这些远在朝堂的人,太害怕战争了,解决害怕的手段就是让战争停下来,但他们却不知道让战争停下来的不是不战,而是战。”他说道。
朱瓒冷笑。
“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不关他们的事罢了。”他说道,“对有些人来说,割了地舍了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依旧富贵权盛。”
朝堂上的事太高远了,男人觉得自己评价不了,也左右不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道,那就做自己能左右的事吧。
朱瓒看着信一刻。
“议和。”他说道,“朝廷里肯定有很多人不同意,北地民众不同意,北地的将官们不会同意。”
他说着将胡子带上站起来。
“我们也不同意。”
说罢向前大步而去。
男人对四周打个招呼,很多人跟上来向北疾行。
…………………………………
“真是荒唐又可笑。”
夜色沉沉,宁炎的书房里还灯火明亮。
“什么兵将微少,民困国乏。”
宁炎比起前些日子更显得憔悴,身上的官袍还没换下,坐在书案前神情愤怒。
“我大周国库匮乏,说是因为成国公军资耗费,真是胡说八道。”
“这国库匮乏,应该问他黄诚,他掌管国库,把钱都弄哪里去了?”
书案被拍响,茶杯也被震的晃动。
坐在对面的宁云钊伸手扶着。
“叔父,先换了衣裳吧。”他轻声说道,将手里搭着的家常棉袍展开。
更衣这件事都是丫头们做的,但宁炎怒气冲冲下了朝的进门,不说一句话就进了书房,关到这么晚不让人进来。
宁二夫人没办法只得托付宁云钊进来借着送衣服看看到底怎么样。
朝廷和金人要议和的事已经传开了。
一开始民众也都以为是投降认输,京城上下都一片欢喜,毕竟不打仗是好事情。
但旋即金使在朝堂上的条件震惊了众人,原来不是投降来了,是威胁。
十万金兵的消息让整个京城阴云密布陷入混乱。
宁炎等官员很是愤怒,当场斥责将金使赶了出去,在随后的朝会上更要斩杀了金使送往北地前线,以示永不叙好。
但不打仗总是好事情,除了愤怒的主战派,还有一众官员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议和嘛,就是要议嘛。”黄诚慢条斯理的说道,“觉得条件不合适,那就谈嘛,急什么啊。”
议个屁,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了,不一巴掌打过去,还要商量您要不要往下坐坐再出恭吗?
双方对骂的言辞越来越激烈,最后朝堂上几个老臣干脆就跟黄诚等人打了起来,乱了朝堂,气晕了皇帝。
但随后黄诚还是真的去谈了,而且竟然真的被他谈下来了。
“可以不开互市,只要三郡,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想求条活路,而且可以对大周称藩属,上岁币。”
藩属,岁币。
这两件事让皇帝的眼睛亮起来。
虽然岁币没几个钱,然而这是一种态度,俯首称臣啊。
让一个曾经的仇敌俯首称臣,那是成就啊,可以在列祖列宗面前告慰的成就啊。
“这怎么能算成就!”
宁炎站起来踱步,就如同在朝堂那样。
“还有割让三郡呢,这依旧不是议和,这依旧是威胁。”
“什么叫俯首称臣,让对方俯首称臣从来不是恩典赠送割让好处能换来的。”
“只有打到服。”
“我就不信,我堂堂大周,连区区十万金兵都赢不了。”
看着愤怒的宁炎,宁云钊神情平静。
“吏部说,民困国乏,耗费不起。”他说道。
“更耗费不起的是金人。”宁炎竖眉说道。
宁云钊笑了笑。
“叔父要不先更衣吃点东西。”他说道。
宁炎重新在书案前坐下。
“不用。”他说道,一面提笔,“我写完这个奏章,我立刻就进宫去。”
这奏章自然是驳斥黄诚等人要求议和,以及劝说皇帝对金人继续对战。
宁云钊抚着棉袍。
“叔父。”他说道,“然而陛下并不觉得这是威胁。”
宁炎停笔抬头看他。
“我懂你的意思。”他说道。
黄诚等人之所以能上蹿下跳,竭力的要促进议和,其实还是皇帝动了心思。
现在主战还是主和的争论,说白了也就是顺圣意而为,还是逆而行之的事了。
所以事到如今,越来越多的官员不说话了。
“然而忠言逆耳,这就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宁炎接着说道,神情肃重。
宁云钊应声是。
“我为叔父研墨。”他说道,将衣袍放在一旁,起身拂袖。
宁炎没有再说话,书房里陷入安静,灯火将一人研墨一人低头疾书的身影投在窗上。
......................
…………………………...
十二月十八日,编修江景因狂妄凶悖诽谤怨恨朝廷贬昭州。
十二月二十日,谏议大夫李楠颠倒是非荧惑圣听罢官,下诏狱问罪。
十二月二十五日,参知政事宁炎罢黜。
………………………
“这么说,议和无可阻挡了?”
君小姐放下手里的信,淡淡说道。
这次没有发怒,掌柜的收起小心,轻叹口气。
“是。”他说道,“大学士黄诚全权负责议和之事。”
君小姐笑了,笑着笑着嘴边又变成嘲讽。
“我知道了。”她最终只是说道。
若不然还能怎么样,庙堂高远,国之大事,他们这些小民百姓又能如何。
掌柜的再次轻叹口气。
“有最新消息我再送来。”他低声说道,施礼告退而去。
君小姐坐在屋子里久久未动。
“我当初真不该…”她喃喃低声,“真不该就那么死了,真该杀死他,这样一个废物我都没杀死,真是失败啊。”
她想想些什么,又觉得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君小姐。”郁夫人的声音在外响起。
君小姐应了声,厚厚的门帘掀起,郁夫人走进来。
她依旧穿着这边村妇们送的花袄,休养了几日,脚上已经痊愈行动自如。
痊愈了,君小姐看着她回过神。
痊愈了就可以行路了,她都要忘了。
“郁夫人。”她站起来说道,“我准备一下,明日或者后日我们就出发去大名府。”
郁夫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君小姐。”她说道,“我不打算去大名府了,我要换个地方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