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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三章 人死不能复生

    沈溪等了一夜,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赶到约定的茶楼包厢里等候,谁知道一直等到天大亮,彭余才急急忙忙过来。

    “沈大人……出了一点不太好的状况。”

    彭余有些着急地说道,“昨天深夜刑部大牢着火,人好歹给置换出来了,但凌晨时分刑部就有专人来勘察现场,三法司衙门还会派人进行第二轮、第三轮复查,在最终确定死的就是陆孙氏之前,人不能送出来。”

    沈溪本以为计划失败了,现在听到只是在进行核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问道:“几时能完成?”

    “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情况很不好说,毕竟刑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要三法司衙门,现在就看查验结果如何了。”彭余有些紧张地说道,“听说厂卫的人也会来,到那时,恐怕瞒不住……”

    沈溪点了点头,但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全看天意。

    若惠娘命中该有此一劫,那他真的没其他办法,最好的结果,反倒是惠娘死在狱中,那可能她经受的磨难会少一些。

    想到这里,沈溪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难道由自己的意志来决定生死,对惠娘来说不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吗?

    “彭兄弟,全靠你了。”

    沈溪拍拍彭余的肩膀,鼓励地说道。

    “沈大人言重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人也是私心使然。还望沈大人别忘了对小人的承诺,如果小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请务必照顾小人的家小,下辈子结草衔环也不忘沈大人的恩德。”

    说完,彭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沈溪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匆忙离去。

    沈溪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在茶博士好奇的目光中结完账,独自一人回家,刚到府邸门口,却见朱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靠着门框呼呼大睡……分明是在这儿等了他一个晚上。

    沈溪上前碰了碰,朱山伸出手就想打人,等看清楚是沈溪,她揉揉干涩的眼睛,嘟起嘴委屈地说道:“老爷,您怎么才回来啊。呜……好困,呃,这天都亮了?”

    朱山任何时候,都是个迷糊的乐天派。

    “我不是让你爹回来通禀,我昨晚不回来了吗?”沈溪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爹?我爹昨晚没来啊,夫人担心您,让我出来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朱山“吧嗒”“吧嗒”嘴,打着哈欠站了起来,下意识想把灯笼提起来照亮,却发觉里面的蜡烛早就烧得干干净净。她摇了摇头,转身帮沈溪推开大铁门。

    沈溪埋怨:“我没回来,家里连门都不插上,万一有什么歹人……算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沈溪觉得对朱山说这些都是废话,朱山天生无所畏惧,想起当初一群衙差都近不了她的身,就不能把这女人看作是普通妇孺,而是一个“怪兽”,沈溪有时候会想,到底王陵之跟朱山打一架,谁会赢?就算王陵之是武举人,甚至有武状元的潜质,但最多是跟朱山半斤八两。

    到了院子里,沈溪自行打水,正要洗脸,谢韵儿匆忙出来,看得出谢韵儿也担心了一宿没睡。

    “相公?”

    谢韵儿见到沈溪,脸上多少带着宽慰,却也有些委屈。

    沈溪还是第一次未跟家里人留话,在外面彻夜不归。

    由于朱起莫名其妙地没有回家告之,沈溪临时改了个借口:“昨天和朋友在外面喝了点儿酒,居然睡着了,酒肆的掌柜没叫醒我,这不,到天亮了我才发现居然趴在桌子上对付一宿,全身酸痛,于是赶回来补个回笼觉……不过我先声明,昨晚我让朱当家回来知会一声,谁知道他竟然没听从疏忽了……”

    谢韵儿对沈溪的话深信不疑,为沈溪整理了一下衣襟,道:“相公,妾身知道您心中烦闷,妾身这就去准备解酒茶,相公早些安寝吧。”

    “嗯。”

    沈溪点了点头,本来他已经很困了,可人到了床上,依然睡不着,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惠娘的身影,包括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

    喝过解酒的茶水,谢韵儿亲自为沈溪宽衣,又帮他盖好被子,这才去照顾沈平。

    沈溪看着谢韵儿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

    几天都没休息好,沈溪好不容易睡着,不过朦胧中他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惠娘的那种特殊的感情,即便是无知无觉,也感觉一阵心悸心痛。

    等沈溪中途醒转时,眼角不知何时早已蓄满泪水,并非因梦而哭,只是为心中破灭的理想和希望。

    ……

    ……

    等沈溪下午睡饱起床,才知道玉娘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

    因为玉娘以前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会有事情发生,由此谢韵儿认定这个人绝非沈溪的“普通朋友”,再通过对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别样风情,谢韵儿猜到玉娘是个女子,但却没问沈溪对方是什么身份。

    “玉娘前来,所为何事?”

    沈溪匆匆坐下后,问道:“可是陆孙氏那边有消息?”

    玉娘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昨夜刑部牢房发生大火……烧死了好几个人,其中就包括陆孙氏,如今三法司衙门的人正在验明正身,在下也去看过……基本可以确定是陆孙氏,沈大人请节哀。”

    尽管沈溪已经提前知晓,而且他也很清楚那个人十有八|九不是惠娘,但他还是作出一种不敢置信的样子,瞪大眼睛怔在当场,一脸的惊骇欲绝。

    沈溪就像是神经错乱,又像是不想接受现实,坐在那儿好半晌,才嘴角抽搐强忍悲痛,抬头问道:“几时发生的事情,刑部大牢怎么可能会失火?又怎会那么巧,死的偏偏是陆孙氏?”

    对于沈溪的质问,玉娘实在不好回答,虽然她不是刑部的人,但所负职责与三法司衙门交集颇多,在她看来,失火的责任刑部那边怎么都推脱不掉。

    “沈大人,具体的原因尚在调查之中,不过料想是有人踢翻油灯所致,昨日牢房内很是混乱,甚至有人踩踏而死,至于陆孙氏……监号靠里,她未来得及逃出火场也在情理之中……”

    玉娘脸上带着几分自责回答。

    沈溪道:“那我现在可否去现场查看?”

    “这个……恐怕不行。”

    玉娘解释道:“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接手此案,正在追查失火原因,不过料想两三日内就会有结果。到时候……陆孙氏的遗体会被送出,交由家属安葬。沈大人,在下来说此事,就是请您冷静,不可作出过激之事。刘尚书特别交待在下,要好好规劝沈大人……”

    沈溪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苦涩的笑容倒不是伪装。

    人没事的时候,刘大夏见都不肯见他,现在“人都不在了”,马上让玉娘前来“安慰”,等于是明摆着告诉他,刘大夏其实早就知道案子的前因后果,只是事前不好相帮。至于玉娘先前所说见不到刘大夏的面,不过是玉娘开脱的借口。

    “人死了,难道连家属也不能见最后一面?”沈溪满面哀容。

    玉娘上下唇微微一抿,略显难过,摇头道:“可沈大人并非是死者的家属,沈大人……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再者说了……难道人死了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一句话,倒是说到沈溪的心坎儿里去了,沈溪也觉得,若是能选择的话,惠娘死了会比活着更超脱。

    但他不是惠娘,不知道惠娘的真实想法,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就算让惠娘忍辱偷生,也好过于死去。

    玉娘只是负责通知,眼下完成任务人便离开了,沈溪没有送客,留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谢韵儿并不知道情况,走进来问道:“相公,可是掌柜的有事发生?刑部那边……已经判案?”

    “没有。”

    沈溪恍若失神,“刚才来人告诉我,刑部大牢昨夜发生火灾……孙姨可能已经……唉!”

    谢韵儿一听,泪水瞬间滑落,她掩面而泣:“掌柜的她吉人自有天佑,怎会……呜呜,相公……”

    谢韵儿投到沈溪的怀抱之中,哭得伤心欲绝。感受着妻子心中的悲痛,沈溪欲言又止。

    作为枕边人,有些话,本来是应该对谢韵儿说清楚,但他又有私心……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谢韵儿知道真相。

    谢韵儿哭过一场,梨花带雨般抬起头,望向沈溪,问道:“相公,我们何时能到刑部去探望……”

    “衙门说目前还不行,要等到查清楚案子的始末,才会把人发还……估计就在这几日吧。”

    沈溪非常疲累,站起身道,“韵儿,找人筹备丧礼吧。孙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能让她死后不得安生……”

    谢韵儿哭泣道:“掌柜的上次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成了天人永隔,呜呜……”

    沈溪不知道怎么安慰谢韵儿,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乱,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惠娘,又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而且到目前为止,死的到底是不是惠娘沈溪并不能确定,若是看管刑部大牢的人中间出现差错,把惠娘给烧死,并非没有可能。

    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沈溪心中的大石头始终落不下,谢韵儿也得在家里的女眷面前保持坚强,惠娘“死去”的消息尤其不能告诉陆曦儿。

    对于谢韵儿来说,得知这消息后非常的辛苦,她是在替沈溪承担本该属于自家相公的自责和悲伤。

    沈溪到了书房,拿起笔来,想写点东西,却不知道如何落笔。

    过了许久,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要写什么……没错,他必须要写一篇献给惠娘的祭文。

    无论惠娘现在是否安然无恙,至少在他心中,以前的那个几近完美的惠娘已经死了。

    曾经的惠娘,是一个孩童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代表着一个高不可攀的梦想。但从这一刻起,随着梦想破灭,意味着孩童终于经受了狂风巨浪的洗礼,正式从一个刚中状元就琢磨着混日子的纯真少年,变成一个承担起天下兴亡之责的伟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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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四章 牢房失火

    建昌伯府。

    下午,张延龄睡完午觉起来,刚到前堂喝口茶准备出去,就见府内护院领班江冲匆忙进来,连招呼都没打便道:“爵爷,不好了,昨夜刑部大牢着火,死了些人。”

    张延龄听到“不好了”,本能地以为是皇宫出事,当得知是刑部大牢失火,他略带恼怒地喝道:“大惊小怪,那些罪犯死了关本爵何事?简直没眼力劲儿,这点儿小事也用得着跟本爵通禀?”

    “爵爷,昨夜刑部大牢死的人里面,包括了闽地商会的大当家陆孙氏,这会儿尸体已经烧得不成人样了!”江冲心急火燎地说道。

    “啪!”

    张延龄把茶碗盖子拍在茶几上,怒喝,“之前刚让刑部那边好生照应,回头就给我来着火这一出?他娘的……有派人去查过没?”

    “回爵爷,小的刚去刑部那边问过,昨晚亥时与子时相交时着的火,这天干物燥,火势很大,尽管刑部那边动用了大批人手灭火,奈何储水的水缸不够多,陆孙氏的监号又在最里面,来不及施救。”

    江冲略带委屈地说道,“尸体摆放在那儿,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去了,这会儿正在追查起火的原因,查证死者的确切身份!”

    张延龄怒不可遏:“走,跟我去刑部一趟!我就不信事情这么巧,别的时候不着火,偏是我前头刚交代下去,这边就着火了。要是刑部的人敢搞鬼,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张延龄对于意外失火的事情不太相信,他匆忙赶往三法司衙门,刚到刑部大堂,就见到一脸雀黑的刑部尚书闵圭正往门口走。

    刑部大牢着火,烧死了五个犯人,事情压不住,搞得风声有些大,闵圭有些焦头烂额。

    不过,这也不能怪做事的人不用心,只是没想到秋天的火势蔓延得那么快,本来在计划中死惠娘一个就差不多了,谁知道牵累进去五条人命,受伤的人更多,连一些狱卒也被大火波及烧伤。

    “见过建昌伯。”

    闵圭见到张延龄后皱了皱眉,显得不是很客气,因为他觉得身为局外人的张延龄,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跑到刑部来了,明显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张延龄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质问:“闵尚书,这刑部大牢失火是如何回事?”

    闵圭梗着脖子道:“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已有专人调查,目前得到的结论都是犯人意外将油灯打翻,夜半时狱卒并未巡视,以致大火蔓延开之后才发觉,抢救不及。建昌伯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连闵圭都为这次火灾下了“意外”的定论,就算有一些不合理之处,张延龄这么个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人,根本就没资格过问。

    张延龄道:“皇上非常关心此案,闵尚书还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跟皇上交待。”

    闵圭以前跟张延龄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此时他心里恼火……我刑部大牢失火,死的只是几个犯人,犯得着去跟皇帝交待?

    “多谢建昌伯提醒,本官自会一力承担。”闵圭语气生硬,顿时让张延龄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张延龄并未进内去查看,直接便往寿宁侯府而去。

    等他把刑部大牢失火的事情告知张鹤龄,张鹤龄只是微微眯眼,道:“刑部大牢失火,那是刑部的事情,你眼巴巴跑去自讨没趣做什么?那些收受贿赂的主犯,不都在大理寺内拘押吗?”

    “大哥,不是还有个陆孙氏在刑部大牢?她可是无官职在身,和那些犯妇关押在一起。”张延龄不甘心地说道。

    “一个孀妇,管她作甚?死便死了,难道你还想……”

    张鹤龄突然明白什么,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要把罹罪女眷给赎买出来!哼哼,居心不良啊你!”

    张延龄脸色有些尴尬:“大哥,这人谁能没个私心,我本来也就是想见识一下,一个能管理那么大产业的女人是何模样,会否跟外界传闻一样才貌双全……我哪能不知这种克夫的女人不能碰?不甘心罢了!”

    “有何不甘心?死了更好,不过这场火……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刑部那边怎么说?”张鹤龄也感觉这场火有些不同寻常。

    张延龄道:“问过了,闵圭那老匹夫说是意外失火,死了五个人,伤了不少,因为陆孙氏的监号在最里面,发现火情时已无法施救。这会儿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还在追查。”

    张鹤龄微微点头:“这案子不小,料想刑部的人也不敢暗中搞鬼,不过最重要的是要验明正身。这陆孙氏的家赀万贯,若她拿出家产来保命,或许真会有人铤而走险……”

    “大哥忘了?那女人的家产,现在都归了我们,我做事大哥还不放心?保准没什么剩下的。”

    张延龄不无得意地说道,“大哥既不肯把银钱让我私扣,但那些产业,总归还是要留下些许,等以后卖出去折现也好,或者是用来租出去收取租金,总归有点儿收益。”

    张鹤龄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并未再继续追问刑部大牢失火的事情。

    ……

    ……

    刑部大牢意外失火,下午时传到内阁,为谢迁所知。

    这年头毕竟每家每户到晚上都会点桐油灯、蜡烛,就算失火也不当稀罕事,就算戒备森严的皇宫过不了多久还会被烧一轮呢,遑论其他地方?但刑部大牢已有多年未曾走水,让谢迁觉得有些奇怪。

    谢迁把一天的奏本票拟上奏后,从皇宫里出来,正好遇到兵部尚书刘大夏,两人连忙走到一块儿谈及此事。

    “刑部失火,陆门孙氏死在火场,谢阁部可有听闻?”刘大夏上来便问了一句。

    谢迁只知道刑部失火,却并不知孙惠娘恰好烧死在里面,他稍微一愣,问道:“怎么如此巧?”

    刘大夏犯起了嘀咕:“今晨闻听,也觉得事情太过凑巧,但细问才知道陆门孙氏拘押于牢房深处,火起之后施救不及,才令其葬身火海。”

    “吁……”

    谢迁听到这消息,有点儿为沈溪感到担心,他怕沈溪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可有验明正身?”

    刘大夏道:“东厂、锦衣卫连同三法司,皆进火场查验,牢房并无人为破损痕迹,火势也是意外而起,至于陆门孙氏……体貌特征基本一致,不过……死得稍微凄惨了一些,我已让人去沈溪那边知会过,让他节哀顺变。”

    “这小子!”

    谢迁愤愤然,“若是没这场火,或许他还真能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你猜怎么着,昨日里他居然上呈了外调的奏请,想撂挑子不干了……”

    刘大夏闻听后有些惊讶,问道:“此事当真?”

    “唉!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京官不当,非要外调,那地方的官员是那么好当的?”

    谢迁说着,把沈溪所写奏请拿出来交给刘大夏,顺口道,“回头我便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必须打消他消极的念头。”

    刘大夏看过后,从字里行间察觉到沈溪的无奈,那是一种无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沮丧和无助。

    “或许他只是觉得,朝廷对他有所亏欠。”刘大夏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功劳再大,也不是陆门孙氏可以逍遥法外的凭仗。于乔回头还是多跟他说说,怎么都得让他放下心态……把丧事办好吧。”

    谢迁冷笑一下,显得有几分恼怒,但等跟刘大夏错开后,谢迁脸上又泛起一抹担忧之色。

    “你这臭小子,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谢迁把沈溪的奏请揣回怀里,迎面轿子已经过来,侍从已经来请示谢迁往何处去。

    谢迁大手一挥,道:“回府!再找人去通知沈谕德,让他到我府上来一趟,他若是敢推搪,绑也把他绑来!”

    ……

    ……

    沈溪把给惠娘的祭文写完,眼角不由蓄满泪水。

    这不是他的伪装,而是真情流露。

    对于沈溪来说,这次的事情算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课,令他的性格发生蜕变,以后他仍旧要在官场上继续走下去,但前途吉凶难卜。

    “相公……阁老府上来人……请您过去一趟……还说是阁老亲自交待。”

    谢韵儿本来情绪还收敛得住,但见到沈溪哀恸中写下的祭文,怎么都忍不住,再次啜泣起来。

    “知道了。”

    沈溪放下笔,幽幽叹了口气,在谢韵儿上前帮忙整理过衣衫后,走出门口,此时尹文正立在院子里,眨着大眼睛好奇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泪痕。

    “嗯……”

    尹文平日不太爱说话,她见到沈溪难过,自己也就难过起来,把身子靠了过来,抬起手用衣袖帮沈溪擦眼泪,等她发觉衣袖不太管用时,又把谢韵儿给她准备的贴身云锦白帕拿出来,用手帕为沈溪擦泪。

    “小文,真乖。”沈溪笑着摸了摸尹文的脸。

    “没有……”

    尹文说了一句,脸上害羞,却自然而然地把头钻进沈溪怀里,小妮子被沈溪夸赞之后就会害羞,愈发懂得去讨沈溪的疼惜。

    沈溪道:“乖乖留在家里,我有事情做,等回来后给你讲故事。”

    “嗯嗯。”

    跟林黛一样,尹文也很喜欢听故事,但她喜欢听的不是那些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而是什么梅花鹿、小白兔、大灰狼什么的童话故事,总会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遐想中不可自拔。

    沈溪之前已从玉娘那里知晓,尹文的祖母和父母,已经快要抵达京城。

    尹家老掌柜死于牢狱之灾,尹家人受了很大的苦,在尹家办完丧事后,沈溪把尹文的祖母和父母接到京城,也是想让尹文除了能有他的相伴,还有亲人在身边,让小妮子永远都那么开心快乐。

    只是到现在,沈溪也不敢把尹掌柜去世的消息告诉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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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五章 我已经死了

    既要隐瞒陆曦儿,又要隐瞒尹文,有时候想想,沈溪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两个对她付出真心的女孩子。

    不过为了能让她们拥有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自己做一个罪人是值得的。

    与谢府家人一起到了谢迁府邸,沈溪直接往书房去,谢迁这会儿正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书本看着,但沈溪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装模作样,因为他手里那本书明显拿反了。

    “学生见过谢阁老。”沈溪一脸平静地行礼。

    “什么谢阁老,你在心里早就斥骂老夫连畜生都不如了吧?”谢迁板着脸说,“想骂就骂,今天老夫不跟你计较……你倒是快骂啊!”

    沈溪并未责怪过谢迁。

    虽然在沈溪心里,不止一次腹诽过对方,但据实而言谢迁对自己的帮助,远远大于自己的付出。有时候沈溪觉得谢老儿老奸巨猾,但仔细想想,其实谢迁有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也给了许多机会来证明自身的能力。

    “学生没有理由骂谢阁老。”沈溪回了一句。

    谢迁嘴角露出个冷笑,喝道:“你不骂,那老夫可要骂你了。你个臭小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十三岁问鼎殿试,人人称颂的状元郎,在翰苑更是如鱼得水,陛下时常夸赞于你,年纪轻轻就已是东宫讲官,未来更可能位极人臣……你倒好,说撂挑子就撂,可有想过大明的黎明百姓?”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溪有些不太适应,非要把做官上升到为国为民的高度,那也太假惺惺了。

    沈溪问道:“谢阁老为官,可是为了大明的黎明百姓?”

    谢迁一拍桌子,喝问:“否则呢?老夫一生所求不是为了黎民百姓吗,自翰苑为官以来不敢有任何荒废,兢兢业业,以报效皇恩……你呢?年纪轻轻就开始挑三拣四,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沈溪摇摇头:“万民是民,一民非民?不能救一民,谈何为万民?”

    沈溪说出这番话,谢迁一时语塞,因为沈溪说的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一件实在的事情。

    天下苍生是百姓,但一个人就不是百姓了?

    谢迁义正辞严地说自己为万民,但事到临头他却连一个人都不愿出手相帮,那这种一切为了黎民百姓的说辞就只是个幌子,根本就是套话和空话。

    “你是想说陆孙氏吗?她是待罪之人,算不得民!”谢迁琢磨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驳斥。

    沈溪摇头道:“商贾自古以来有之,到我大明,营商之人并无犯罪。然官员自诩廉洁爱民,却屡屡欺压商贾,先有官船无偿收缴之事,后有查封货栈之举,敢问谢阁老,到底是人待罪,还是商贾本身便待罪?”

    “你……强词夺理……她……她可是行贿官员!”谢迁气得结结巴巴,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一句。

    谢迁想把沈溪的气势给压下去,但沈溪仍旧针锋相对:“官若清廉,何以致商贾不存?如今京城市面萧条,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休想恢复繁荣景观,这就是朝廷的爱民之举?官员贪婪而有实权,可以轻易定夺商贾存亡,在掠夺商贾后却以商贾行贿为借口,推搪罪行。我看……这不是大明之福,而是大明之恶!”

    “你……你小子,居然敢抨击我大明盛世?”谢迁气得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沈溪没有丝毫退让,继续道:“若阁老觉得学生是信口雌黄,大可让人将学生赶出府门,学生保证,将来不但不会踏足贵府一步,更不会再留恋官场是非,从此后结庐而居,不问朝事,阁老便眼不见为净!”

    谢迁本以为沈溪是少年心性,开解两句就能让沈溪脑子拐过弯,毕竟陆孙氏已经死了,沈溪没理由再执着。

    他没想到沈溪会因为陆孙氏的“死”,而迁怒到大明的制度上来,变相说明,沈溪现在听不进任何劝阻。

    “你……你回去冷静罢!”

    谢迁在这个问题上,突然感觉无力辩驳,因为沈溪说的很多情况,其实是实情,不是商贾非要跟官员纳贿,是因为不纳贿的话,商贾根本没活路。这就好像官逼民反一样,商贾做的是低买高卖的生意,在各地间互通有无,可说是大明不可缺少的一环,但朝廷一有什么灾难就找商贾下手,的确不厚道。

    沈溪行礼:“谢阁老,告辞。”

    沈溪其实也发现自己态度不对,毕竟谢迁是当朝阁老,换到后世那可是总理级别的高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劝解自己,还能要求更多吗?不过,他现在心中满是怨气,只想回家去好好休息和冷静一下,因此毫不犹豫便离开了谢府。

    “这小子!”

    目睹沈溪消失在大门口的背影,谢迁叹了口气,“都快把我绕进去了,真是不可理喻……唉,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关吧,否则真不放心由他来继承我的衣钵!”

    ……

    ……

    沈溪没再见彭余,因为此时风声正紧,刑部那边,六扇门和厂卫的人正在大张旗鼓彻查案件。

    彭余无法从刑部得到更多消息,因此也不敢出来见沈溪,免得泄露风声。

    而在刑部大牢内,惠娘则经历了一个令她终身难忘的夜晚。

    外面敲响二更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她刚刚入睡,就听到一阵微小的脚步声,两名狱卒连灯笼都没提,直接过来打开牢门。

    惠娘正要叫喊,身后却钻出来个婆子,正是那刘婆,顺手掏出个白色的帕子将她的嘴给堵上。

    “夫人,您别喊,我们是来帮您的。请移步。”刘婆说着,旁边两个狱卒过来,架着惠娘走出了牢门。

    此时惠娘感觉到一种将死的绝望,她悔不该当初不听沈溪的劝阻,恣意妄为。她很想大声呐喊,但因为嘴被堵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脚下不愿意挪步,但她的体重毕竟不到一百斤,轻易便被人提着走出监号。

    但惠娘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到了最后,她只是被挪到了一个靠近外面的监号内,此时她见到外面有人在夜色中摸摸索索做着什么,像是有人在往牢房里的稻草上浇油。

    “动作利索点儿,记得千万不能出岔子,不然咱们都要死!”一个看起来极其凶恶的人低声提醒,很快有人举起火把进了监号,往牢房深处去了。

    惠娘的嘴仍旧被白布堵着,连她的身体也被人捆了起来,连动都不能动弹一下,她瞪大眼睛,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刘婆再次过来,手上拿着个碗,里面有些黑乎乎的东西,过来就往她脸上抹,一边抹一边道:“夫人,您担待着点,想要活命,就忍着吧。脏是脏了点儿,可出去之后洗干净了,还能漂漂亮亮做人。”

    惠娘感觉那黑灰中有一股呛人的味道,料想应该是锅底的黑灰,她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但很快,牢房深处就传来“着火了”的声音。

    “别动,等火烧一烧再进去。”

    牢房里有人在说着什么,影影绰绰中,惠娘觉得人似乎不多,不过很快里面犯人的喊声便密集响起。

    牢房靠里的监号关押的都是女人,女人哭喊的声音很大,还有孩子的哭叫声。

    因为风干物燥,再加上之前点火时又用了桐油,使得火起之后火势迅速蔓延,到后面已经是滔天的大火。

    “看什么,快进去救人,记得,天壹号那边谁都不许过去!”

    惠娘心里“咯噔”一下,天壹号的监号一共有三个,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妾,生得很是美貌,进去后人家不哭不闹,好像已不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

    至于隔壁那对母女则悲惨了些,母亲进去时便患有肺痨,在这种地方身体得不到调理,才几天时间就病入膏肓,小姑娘天天都在哭,到后面却咳嗽起来,显然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被母亲传染了。

    每次听到母女抱头痛哭的声音,惠娘便想起自己的女儿。她在想,若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陆曦儿也会跟那少女一样,从此无依无靠。

    但她心里又有些庆幸,因为她知道沈溪对陆曦儿很好,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大火迅速蔓延,牢房门逐渐打开,许多人跑了出来,有人不幸摔倒在地,其余人停都不停一下,直接从她身上踩踏而去。有人在大火中烧伤,跑到安全的地方发出凄惨的嚎叫,还有人被倒塌的房梁砸伤,然后淹没在火场中。

    狱卒大致还算负责任,那些摔倒的女囚,多半被扶着或者是抬了出来,只是后来里面火势太大,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光是在惠娘眼前,就有不下十人葬身火海。

    “开门,把她送出去……秦夫人,出去后可别乱说话!”有人把牢门打开,对惠娘交待一句。

    惠娘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现在的身份不再是陆孙氏,而是“秦夫人”,可她为什么会被人提到外间的牢房,她不太清楚,这些狱卒为什么要放火烧死人,她更不明白。

    一堆女囚,被押送出刑部大牢的牢房区域,外面是一片空地,所有女囚被要求必须蹲在地上,谁起来就会挨棍子。

    就听一人说道:“死了不少人,回头上报,就说死了五个。”

    说话之人似是刑部有品秩的官员,那人说完后便离开了,火场内还在持续救火,连五军都督府的人也被惊动,冲过来帮忙救火,可惜牢房区域水井不多,刑部也没准备多少盛水的水缸。

    一番努力,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勉强把大火扑灭。

    这场火到底死了多少人,惠娘根本不可能知晓。但她清楚地听到了一句话:“闽地在京商贾陆门孙氏,葬身火海!”

    有人把一具烧得凄惨的尸体抬了出来,惠娘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她自己,而她现在是一个“死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我已经死了?”惠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甚至想上前去对那些人解释,我没死,我好端端活着。但她心里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有她死了,才能得到解脱。

    “秦夫人,别乱动!”

    别的女囚旁边,根本不用人照看,那些女囚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唯独惠娘这里,不但刘婆在,还派了两名狱卒在不远处盯着,防止惠娘有什么轻举妄动。

    刑部大牢发生大火,很快高层被惊动,连续派人过来查勘,很多有经验的仵作也进入失火区域,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结果出来了:“死了五个人,其中包括原先汀州商会的大当家,陆门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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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六章 最期冀的人

    惠娘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知自己已经死了。

    这给她心理上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她开始害怕,怕被杀人灭口,或者是朝廷追查出事情的真相,会不会连累她的女儿一并问斩。

    惠娘的身体颤抖着,一直到天亮时,她才被人押着进到牢房内,因为这片牢房有近半监号被烧毁,所有囚犯都只能被集中进行关押,惠娘跟三四个女囚关在一起,刘婆和狱卒都在外边守着,不时走过来看看。

    折腾了一夜,此时那些女囚已经非常疲累了,她们靠着墙很快就睡了过去,惠娘虽然感觉眼睛发涩,但她没有半点儿睡意,她很怕接下来会出什么事。

    到上午时,都察院和大理寺来人查看刑部大牢失火,随后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来了,惠娘尽量低着头不被人看到。

    “上面有交待,既然报了死五个就只能是五个,谁要是泄露出去,杀无赦!”惠娘提心吊胆中,听到门口刑部的官员在对刘婆做交待。

    刘婆的声音传来:“大人的话,老婆子记着了,老婆子明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之后刘婆和几个狱卒相继被叫出去问话,回来后表情都很正常,不时嘻嘻哈哈说着话。看得出来,这次火灾并未影响到这些牢房里手捧铁饭碗的狱卒和三姑六婆。

    惠娘在惴惴不安中等到中午,终于开饭,仍旧是非常粗糙地带着糠和小石子的粟米粥,以及一盘连咸味都没有的水煮白菜。

    惠娘拿起饭碗,突然感觉一阵心酸,以前吃好东西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突然吃糙饭淡菜,让她感觉无比悲凉。

    不过,这一切都是自找的!

    好端端过旁人羡煞的日子,可偏偏为了心中那口气,不听劝告,非要去努力争取,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你不吃,我吃!”

    旁边一个三十出头横眉吊眼的健壮妇人见惠娘手捧着碗不吃,直接把粗碗夺了过去,几口便喝下肚子。

    惠娘想说什么,对方恶狠狠剜了她一眼,把粗碗丢了回来,“吃你的是看得起你!瞧你细皮嫩肉的样子,以前你家老爷很疼你吧?别看你是太太,而我只是厨房劈柴的仆人,但到了这里,所有囚犯都一样……”

    “你以为把脸自个儿涂黑了,那些狱卒就以为你是丑八怪吗?那些家伙一个个比猴子还机灵,什么时候色心大发拉你出去,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惠娘逆来顺受,不敢吱声,因为她自己本身是小脚,就算有点儿力气,也没法跟眼前经常干重活的粗壮妇人动手。

    那些女人吃饱了,有的找了个角落躺在稻草上睡了过去,有的则说及昨晚那场大火,惠娘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她抱着腿,感觉很无助,她很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当她的依靠,她自然而然想到沈溪,想到沈溪前日来看望她时说的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

    “烧死的那个陆家妇人,听说是个毒妇,把她丈夫克死不说,还出来抛头露面,这世上真有这般不知廉耻之人!”

    那健壮妇人开始议论起惠娘,但说的却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她,“死了也好,早死早超生,反正连祖坟也进不去,这种女人活着就是给夫家人丢脸。”

    这年代,三从四德的思想根深蒂固,惠娘听了这话,面带羞惭之色,她也后悔出来抛头露面。以前经营小药铺,能勉强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其实也挺好,可偏偏让她遇到沈家人,不知那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希望遇到他们一家。”惠娘暗自垂泪,嘴上轻轻低语,“至少相识过,此生无憾!”

    惠娘心里无比悲伤,靠着自己的膝盖,逐渐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到开饭时,惠娘依然睡意朦胧,她想的是能就此长眠过去该有多好。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开锁的声音,惠娘睁开眼,就见刘婆走进牢房,呼喝道:“犯人要分别关押,把人提走!”

    当即上来一群狱卒,那些女囚各自被一名狱卒押解离去,而惠娘身边却站了两个人。

    别的女犯被押送到大牢内部临时修缮过的监号,距离之前火场不远,而惠娘则被押着往外走。

    “这……这是要往何处?”

    惠娘心里无比紧张,她感觉这是走出牢房的路,若是有人要杀了她,可没人能为她做主,因为她已经“死了”,已经是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之人。

    “秦夫人,你可别轻举妄动,我们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若是乱动,我们会杀了你,连你的尸体也一并给毁掉!”

    狱卒出言威吓,吓得惠娘噤若寒蝉,低着头亦步亦趋。

    惠娘平日在商会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口才了得,可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差役,她发觉自己很无力,就好像漂浮在水面的草芥和浮萍,身不由己。

    最终,惠娘并未带往大牢正门方向,而是来到后院一个单独提审犯人的囚室,等到了里面,惠娘被人蒙上眼睛,她刚要大叫,嘴巴已经被人用布帛堵上。身体拼命挣扎,但很快手脚便被绑住,就连脖子和腰腹也不例外,真正的五花大绑。

    “呜呜……”

    惠娘心里无比悲哀,暗自悔恨,根本就不应该听沈溪的,或许之前一头撞死,比现在的处境更好。

    她流着眼泪,直挺挺地被人抬了起来,等她身体一轻的时候,感觉被人丢进了一辆马车里,身体被摔得生疼。

    “押走,找个地方埋了!嗨,转眼又死了一个,真是晦气啊!”有人在说话。

    惠娘听到这些人要把自己活埋,心境反而平和了。

    死对她来说,已经不算是很恐怖的事情,反倒是期冀已久,而且这样做,就不算违背了对沈溪做出的承诺。

    马车连续驶出几道大门,把守的差役均只是粗略打量一眼就放行。

    马车驶出刑部后门后继续前行,连续拐过两三条街道,最后在一个胡同口停下。很快,上来了一个人,把之前驾车的汉子替换掉,正要起行,却听一个声音响起:“小鱼儿,怎么面都不照一下,便离开了?”

    惠娘听得分明,却是刘婆的声音。

    “刘大婶,我这会儿正有要事办理,等回头咱们再聊好吗?”新来的赶车人回了一句。

    那刘婆却不管不顾,径直坐上了车架。

    为了避免人怀疑,那赶车人不得已驱动马车。

    刘婆调笑:“小鱼儿,听说你现在到二十四监做事了,要不要老太婆给你介绍几个姑娘?要是哪一天你突然被净了身,那话儿可就用不上了……”

    “不用,我正想办法调离御马监呢。”赶车的汉子虽然显得很不耐烦,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刘婆笑道:“你做成这单大买卖,应该赚不少银子吧?有了银子干嘛?就该多找几个女人,为你生几个大胖小子,这样就算不小心得罪上官净了身,也算是为你们彭家留了后……”

    而后刘婆跟那赶车人的对话,几乎全围绕女人展开。赶车人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时回应两句。

    刘婆一边说着话,一边掀开车厢帘子观察里面的情况。惠娘感受到一阵凉风吹来,正想挣扎,就被刘婆一巴掌打在脸上。

    那赶车的人道:“刘大婶,您轻着点,这可是个好宝贝,你要是打坏了,我们就赚不到钱了。”

    “怎么?心疼了?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先让你好好快活一下?没事的,又不是黄花闺女,就算送过去,那边也不知道。”刘婆阴阳怪气地说道。

    赶车的汉子赶紧道:“刘大婶,您这是想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啊,要我真这么做了,以后死了都只能是个糊涂鬼。”

    刘婆嘿嘿笑道:“瞧你那怂样,不过不知哪家缺心眼儿,居然要这么个祸水……明日里,顺天府会给她新的身份……小鱼儿,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卖几个女人给你吧!”

    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那赶车人说道:“刘大婶,您看……买这具‘死尸’的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您老……先回去?”

    “臭小子,空口白牙想把我这老婆子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刘婆显得很生气。

    倒是那赶车人识相,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最后是银锭对撞的声音。有了银子开道,那自然一切好说,刘婆兴高采烈下车,然后离开。

    赶车的重新跳上马车,掀开车帘说了一句:“夫人,请您见谅,很快就到地方,您算是安全脱离牢狱了!”

    惠娘依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分明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现在连案子都没审结,自己突然就“死了”,现在看来,分明是刑部那边的人找了个替死鬼,把她给置换出来。

    是谁呢?

    惠娘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她马上想到沈溪,眼下她所认识的人中,唯一有能力把她用这种方式救出来的,似乎只有沈溪一人。但她又不敢太多的妄想,因为她知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惠娘已经是心如止水,但她还是对未来多了一点期待。

    赶车人跳下马车,随后声音传来:“大人,‘死尸’已经给您送来了,这一路上没人跟着……”

    脚步声传来,还有一点光亮,可惜惠娘眼睛蒙着,嘴巴“呜呜”作响,却说不出话。

    “谢过大人……谢过大人……”

    赶车人好像是得到了什么赏赐,“大人,没问过您的意思,但料想此人您老熟悉,应该不用专人管教,小的便直接把人给您送来了……您这就把人带走吧,近期可一定要看管好,要是人不小心走丢了,那可能……不少人要人头落地。”

    很快,有箱子落地以及挪动的声音。

    惠娘正侧耳倾听,忽然车帘被人从外面打开,眼前一阵光亮,惠娘很想知道外面是谁,头不由昂了起来。

    突然有人上了马车,手放在她身体上。

    “呜呜……”

    惠娘挣扎两下,但根本没用,直接被那人一把给拦腰抱了起来。

    那人力气很大,就像个壮汉,惠娘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身体便离开车厢,那人就要抱着她下车。

    “大人,给您马凳。”

    赶车人赶紧搬来马凳,那抱着她的人没有矫情,直接顺着马凳走了下去。但惠娘却不依不挠,拼命挣扎……就算身体被五花大绑,她也忍受不了这种被人抱在怀里的别扭感觉。

    “别动!”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非常低沉,但惠娘瞬间就老实了,她眼角很快滑下泪水,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期冀的沈溪。

    “这四箱银子,你带回去吧,辛苦了!”

    沈溪对那赶车的说完,抱着惠娘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这次马车里不再是坚硬的木头,而是铺垫有软枕和软被。

    沈溪没有解开惠娘的蒙眼布和堵嘴布,甚至连她身上的绳索都没管,把她娇躯放好后,沈溪亲自赶车,又是一阵颠簸。

    不过这次,惠娘心里温暖了许多,少了那种担惊受怕,多的是一种愧疚和自惭。

    还有一种幸福。

    她把头靠在软枕上,想象这就是沈溪的怀抱,可惜沈溪在外面赶车,没有给她依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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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七章 小郎,小郎

    夜色迷茫,马车在大街小巷穿过。

    惠娘想睡但又不敢睡,她开始为沈溪担心,她不想因为自己害了沈溪的前途,这么做等于是违反了朝廷的律令,一旦被有司查获,沈溪不但会被罢官,还有很大的可能会落罪,甚至危及整个沈家。

    越是如此想,她心中的自责愈重。

    惠娘蒙着眼睛,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帘重新打开,沈溪伸手将惠娘的蒙眼布解开。

    惠娘已经适应了黑暗,当再次见到沈溪时,虽然人影有些模糊,她的心却一阵安宁。

    “别动,我给你解开绳子。”沈溪到马车里,尽量想借助外面微弱的光亮,为惠娘解开绳索。

    可惠娘身上的绳索捆绑得很紧,最后沈溪不得不把惠娘抱到马车下,让她站在那儿倚着车厢,然后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绳头的结是怎么回事。

    惠娘赶紧道:“我……我自己来……”

    “什么你自己来?连手脚被人捆着还能自行松绑不成?”

    沈溪并未和颜悦色地出言安慰,反而语气强硬,惠娘听了这话身体不由一颤,“老实点儿!”

    惠娘动都不敢动弹了,直到沈溪帮她解脱手部的束缚,她才帮沈溪一起把那缠绕的绳索解开。

    惠娘的腿脚已经麻了,一时不能动弹,沈溪走到那低矮的院门前,敲了敲门,很快门打开,里面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道:“小相公回来啦?快些进……哎呀,这……这位是……夫人吧?”

    那老妇人打量站在马车旁的惠娘,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觉得身材还算细瘦婀娜,应该是个美人胚子。

    “正是贱内。”

    沈溪说了一句,回到马车旁边,硬拉着惠娘的手,把她往院子里拽。

    院子是个小四合院,不大,非常静谧,惠娘连自己身处京城何处都不知道。屋子里有烛台照明,二人进到里面,惠娘看着沈溪的脸,再也忍不住心中死里逃生的激动。

    “小郎……”

    惠娘喊了一声,紧紧抱着沈溪,以前沈溪一直比她矮,可现在再见面,沈溪已经高她半个头了。

    沈溪也将她拥紧,让惠娘在自己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屋门打开,听到那老妇人的声音。

    “哎呀……你们这是……都是老婆子不对,你们……继续……”

    老妇人正要转身出门,沈溪却道:“徐婶,不打紧的,劳烦把水烧好,让贱内沐浴更衣。”

    徐婶一时听不懂“沐浴更衣”是啥意思,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转头打量惠娘,嘴里不由“啧啧”两声,她本以为这位小相公带来的是怎样一个美女,却见眼前是个脸上沾满黑灰,而且脸型太过瘦削的女子,而且……年岁似乎偏大。

    “老婆子已经烧了满满一大锅水,这会儿就……洗?”徐婶问道。

    “嗯,劳烦徐婶了。”

    沈溪说完,把床上的包袱提过来,里面有一些属于女人的换洗衣衫,内外都有,是之前沈溪从李衿那里拿来的。

    沈溪交给徐婶道:“也不知是否合身,麻烦徐婶帮一下忙。”

    “唉,小相公,你们不是夫妻吗?自己去……嘿,小两口一起洗那才好呢。”徐婶笑着说道,见沈溪站着没动,赶紧又补充:“好了,小相公,老婆子嘴贱,没事喜欢开玩笑……夫人,请随老婆子来。”

    惠娘回头望了沈溪一眼,这才去厨房一侧的耳房沐浴。

    沈溪坐下来,心中有些失落,具体什么原因却说不出来。

    远远听到耳房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从纸窗户上能看到惠娘正在沐浴的身影,而徐婶正在旁边帮惠娘往浴桶里添加热水。

    “哎呀,没瞧出来,夫人还是挺貌美的。”徐婶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惠娘听了却羞赧地低下头。

    沈溪闻声看了过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邪火,让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犹豫了好一会儿,他霍然站起,从卧房走了出去,直接到了耳房门前,将半掩着的屋门一下子给撞开了。

    “啊?”

    惠娘长久待在牢房中,听不得大的动响,屋门被撞开,她惊叫一声,等见到是一脸肃穆的沈溪,她先怔了怔,赶紧把水里擦拭身子的洗澡帕给提了起来,用来遮盖身体,可那洗澡帕实在太小,就连上身一些关键的部位都遮掩不住。

    “小……小相公?”

    徐婶有些惊讶地看着似乎有些生气的沈溪。

    沈溪拿出几个小银锭,塞到徐婶手里,吩咐道:“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徐婶多帮衬一些。今夜太晚了,徐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好叻!”

    徐婶拿到银锭,先咬了咬,在确定是真的之后高兴得不得了,接连俯首作揖:“小相公做事真爽利,老婆子这就走……哈,老婆子可不当那碍眼之人。”

    说完,徐婶出门而去。

    沈溪跟着出去,将院门关上,又把门闩闩好。

    徐婶就住在隔壁,名下有几个院子,皆是徐婶亡夫留下的。沈溪租了个独门独院给惠娘住,主要是不希望外人打扰。

    等沈溪回身到敞开的耳房门口时,惠娘刚从浴桶里出来,连身上的水滴都来不及擦干净,正要去穿衣,但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啊?小……小郎……沈大人……民妇……民妇……”惠娘一时杵在那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没想过会这么“坦诚”地与沈溪“见面”。

    沈溪坚定地走了过去,准备将惠娘一把抱起,惠娘赶紧挣扎:“大人……民妇……”

    “什么民妇,你是本官买回来的女人,以前的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属于我的!”沈溪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这话说完,惠娘的头“嗡”地一声懵了。

    我是他的女人……我是他的女人……

    沈溪抱着惠娘从耳房中走出来,惠娘往沈溪怀里缩了缩,道:“冷……”

    “知道冷?就不知道痛?”

    沈溪道,“只顾着自己一口气,却让别人为你担惊受怕,那些为你日夜揪心的人,可曾睡过一个囫囵觉?”

    惠娘本来就很羞怯,听到这话后,头不由垂了下去,脸上说不出的尴尬和自惭。

    沈溪把惠娘抱到房间里,直接放在床上,趁着沈溪转身去关门时,惠娘赶紧拉被褥盖住自己的身体,但沈溪很快便已经咄咄逼人地过来了。

    “小郎……你不能过来!”

    惠娘此时也不再称呼沈溪为“大人”,而是用最直接的长辈称呼,那是她心里最喜欢的称呼,“我是你的姨,你……你……”

    沈溪嘴角露出个冷笑,却不给惠娘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将被子掀开,同时也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小郎……”

    惠娘此时已经带着泣音。

    沈溪冷声道:“我说过,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目前你的新身份正在顺天府办理,以后你姓云,是我养在外面的外宅。我是你的男人,也是你的主子,不是什么小郎和大人!”

    沈溪说着,已经把外襟彻底解开,靴子都没脱下,就直接压向惠娘的身体。

    “不……”

    惠娘哭着,但等沈溪的身体压过来时,她的心里并未有太大排斥,而沈溪身体的那股温暖,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但她还是赶紧转过身,想要从床的里面逃走,但床的内侧根本就是一堵墙,她逃无可逃。

    沈溪从后面一把抱住惠娘的身体,将想要挣脱的她给扯了回来。

    “小郎……小郎不行……小郎……我是你的姨……”

    惠娘一遍一遍重申自己的身份,可惜眼下的她只是个柔弱的女人,在沈溪面前,她没有半丝反抗的能力,或者说她有能力,但在慌乱之下已经不懂得如何反抗。

    终于,等沈溪彻底占有她的一刹那,她的脑海中空无一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管以前跟沈溪是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这一刻,沈溪是她的男人,是一个征服她的人,她不用背任何包袱,只需要明白自己是个普通的女人就可以了。

    “……主子。”

    不知何时,惠娘终于无意识地发出缠绵悱恻的一声,等于是认同了她的新身份。

    而此时的沈溪,并未变得温柔,仍旧狂暴无比,甚至在惠娘看来有些过于野蛮了。但惠娘并不排斥一个“野蛮”的沈溪,因为连她自己的内心,都不接受自己心平气和地去接受沈溪,她更希望沈溪用强硬的手段来占有她,这样能减轻她心里的负罪感。

    “轻一些。”

    惠娘眼角流着眼泪,却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因为心理上的巨大冲击。

    沈溪心中的火气仍旧在,他恨惠娘的固执任性,恨惠娘不懂得保护自己,更恨自己没能力好好保护惠娘。

    那股邪火,再加上沈溪多年来长久积压的需要,使得他变得狂躁不堪。

    惠娘虽然并非少女,但她早就习惯了独自的生活,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她尽量想让自己不出声,可到后面,她只能咬着被褥,让身心的双重冲击能变得缓和一些。

    “你只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奴婢……”沈溪几乎是嘶吼着说完,终于,沈溪伏在惠娘后背上,完成了他最后要做的事情。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安安静静,只是能听到微微的啜泣声,惠娘流着泪,等她想推开沈溪时,才发觉沈溪已经因为过于疲累睡着了。

    “小郎……是我对不起你……”

    惠娘身体动了动,但发觉沈溪就算是睡着了也抱得她很紧,而且她很喜欢两个人联成一体的感觉,她只是拉了拉被褥,把沈溪和她的身体盖住,然后一直保持这样奇特的姿势。

    逐渐的,她自己也困顿不堪,沉沉入睡。

    这是她有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因为她心里在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她不再只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她也有男人疼,会有人照顾,更有人为她来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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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章天子迟疑好久,终于还是这么安排了!

    不管是从道德还是从伦理,现在的惠娘跟沈溪没有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血缘关系,这一点大家不会否认吧?

    再者,惠娘的能力还在,如果沈溪要有一个商业帝国辅佐,有惠娘在会省心很多吧?

    第三,如果大家对十多岁的差距有疑虑,可以参看弘治皇帝的老爹成化皇帝,万贵妃比宪宗整整大十八岁,万贵妃五十九岁去世,成化皇帝悲伤过度,数月即逝,享年四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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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八章 迎灵

    沈溪终于实现了生平的愿望,虽然是在半强迫的状态下完成这一切的,但他很喜欢这种占有心上人的感觉。

    爱她,就要考虑到她的渴求和顾虑,如果等惠娘主动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沈溪心想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

    如今的惠娘,需要的是一个能征服她、照顾她的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而不是一个在她臂膀下成长的小男人。

    沈溪之前虽然给了惠娘诸多的帮助,让惠娘感受到了被人照顾的感觉,但那毕竟不是在生活方面。

    沈溪自己主动走出这一层关系,其实是告诉惠娘,是我强迫占有你的,你不用有负罪感,所有的罪孽由我一人来背负便可。

    至于惠娘,内心则相对简单许多……她最初虽然也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可当冷静下来后,她想的最多的却是觉得对不起沈溪,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份情感!

    惠娘半夜醒来,发觉自己依然躺在沈溪怀里,沈溪抱她抱得很紧。惠娘想为沈溪盖被子,但发觉手被箍得很紧,最后她只能放弃一切努力,沉浸在这种难得的安稳中,闭上眼继续入睡。

    沈溪这一觉睡得无比舒坦。

    这一晚上发生的一切,均出于他的本能,是他这些年来情感的总爆发。他喜欢那种与心上人没有丝毫阻隔、水|乳|交|融的感觉。尤其是意识到怀中被他紧紧抱住的玉人,就是自己苦苦期冀的梦中情人时,手抱得更紧了。

    天蒙蒙亮,沈溪睁开眼,外面鸟雀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但眼前的一幕却有些不太真实。

    惠娘早就醒了,她后背靠在沈溪怀中,正微微啜泣,看上去楚楚可怜,让沈溪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惠娘……”

    沈溪轻轻唤了一声,他不再称呼惠娘为“孙姨”,因为从现在开始,惠娘是属于他的女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

    惠娘轻轻啜泣一声,梨花带雨,侧过脸看了沈溪一眼,脸上满是自责。

    沈溪叹道:“我知道昨夜……是我冲动了一些,我……”

    惠娘摇了摇头道:“我对不起小丫……”

    在这种时候,惠娘没想过将来,因为她从未奢求沈溪能给她名分,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女儿,因为按照道德礼法,沈溪必须要在她跟陆曦儿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她不想跟女儿争什么。

    “我知道。”沈溪点头。

    惠娘突然侧过身,把头靠在沈溪怀中道:“妾身是不详之人,你把我送走吧……或者让我找个尼姑庵,从此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你照顾好小丫……我不能让她一辈子受苦。”

    沈溪把手抱得更紧一些,皱眉道:“说什么傻话呢?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以为我舍得把你送走?”

    “你要知道,昨晚……并非我一时糊涂,而是……而是我一直心存着对你的倾慕,只是年少无法表达。从今往后,虽然你暂时要隐姓埋名,但我时常会过来看你……”

    “你且在这里安心住着,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救出来的,若是你死了,对不起我,更对不起那些关心你的人。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呜呜……”

    惠娘听到沈溪的话语,再也忍不住,把头整个投入到沈溪的怀抱之中,呜咽起来。

    沈溪对惠娘疼惜有加,难得惠娘敞开心扉接受他,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这也是二人之间最好的结果。

    从道德礼法上来说,他跟惠娘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如今能做露水夫妻,也总好过于只能空望彼此。

    惠娘急需男人的疼惜来抚平她内心的创伤,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分守己当一个普通的妇人,无论怎样,沈溪都要承担起照顾惠娘的义务,这是他身为男人的责任。

    “惠娘,别哭了……哭得让人心碎……”

    沈溪尽力安抚怀中的佳人,他此时就好像得到一件心爱玩具的小男孩,年少时的梦想,苦苦多年的期盼,本以为此生无缘,遗憾终生,到最后却还是得到,这让沈溪分外珍惜。

    沈溪恨不能留在这小院中,几天几夜都不出去,因为他发自内心要好好疼惜这个女人,可惜他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就是筹办惠娘的丧礼。

    趁着惠娘正处在茫然中,沈溪再次彰显他男人的本色,他要让惠娘感受到有丈夫疼爱的那种刻骨的柔情。

    先从身体上征服一个女人,再从内心上让她彻底臣服。

    沈溪也是怕惠娘想的东西太多,受到负面情绪左右。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小心谨慎。

    一直到半个多时辰以后,沈溪才从床上下来,而惠娘还躺在那儿,等惠娘平复之后,她忍不住再次失声啜泣。

    惠娘心底里觉得对不起的人太多。

    对不起亡夫、对不起女儿、对不起周氏、对不起谢韵儿、对不起林黛,最重要的,是对不起沈溪,总之这是个很懂得为别人付出,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的女人,这也是让沈溪头疼的地方。

    “米粮都在厨房,饿的话,自己下厨,蔬菜和肉类会由隔壁的徐婶每日送过来,有什么事,只管对她说,我每天尽量抽出时间过来陪你。”沈溪道。

    “嗯。”

    惠娘微微点头,这让沈溪很不放心。

    沈溪很怕自己走了之后,惠娘会自寻短见,本来他也想过为惠娘找个婢女,但事情太过仓促,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

    惠娘属于要案钦犯,他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惠娘的下落,否则很容易泄露风声。

    ……

    ……

    沈溪回到家中,谢韵儿已经安排好人手,同时购买了丧葬用品,随时准备发丧。

    沈溪一夜没回来,她很担心,但她知道沈溪因为惠娘的事伤心难过,所以没问沈溪昨夜去了何处。

    “相公,不知几时能带回掌柜的……遗体?”谢韵儿见到沈溪,终于忍不住,哭泣着问道。

    沈溪道:“等要我去刑部问过才可以知道,估摸今日或者明天吧。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

    谢韵儿点头,“云伯和朱当家那边已经准托妥当,就是……曦儿那里该怎么说?”

    沈溪叹道:“该告诉她的,始终还是要告诉她,不过等事情最终确定之后,我再去跟她讲吧。”

    沈溪没有在家里久留,他要去刑部打点善后事宜,重点是早点儿把“惠娘的遗体”给领回来安葬,事情拖久了,容易泄露风声。

    上午,沈溪在刑部那边花了不少银子,在得到刑部衙门的准允后,几名死者的遗体终于准许家属带回家,宋小城和朱起已经早就准备好棺材等着。

    遗体因为被烧的皮开肉绽不成样子,只能用布给裹起来,然后所有缝隙都用针线给缝上,最后再用草席卷了,用门板抬出来。

    等见到尸体,宋小城和朱起尽管都是大男人,也不禁黯然流泪。

    “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朱起感怀不已,当初要不是惠娘收留,他和他的族人还在山上吃糠咽菜。

    沈溪一脸悲恸,把草席打开,却没有把布拆开,他跟朱起一起把尸体抬进棺材里。只是草草把棺材盖子合上,就送往沈家府宅。

    不过此番前往的沈家宅子,并非是沈溪目前居住的状元府,而是原来的谢家老宅。沈溪搬出来之后,这里本是沈明钧夫妇的居所,但沈明钧夫妇如今回乡并不在京城。

    到了沈家府宅门前,谢韵儿已经带着一家人在那里迎候,但因死去的并非是沈家人,门上并未挂白绫,可街坊邻居还是出来查看,都想知道沈状元的老宅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沈溪让人把棺材抬下来,谢韵儿最先忍不住,痛哭出声,这会儿沈家人才知道,原来家里要出殡。

    “姐姐……谁……谁死了?”

    林黛心里无比慌张。

    家里一个人没多一个人也没少,突然送了口棺材回来,若非沈溪就站在面前,她还以为是沈溪出事了。

    沈溪走过来,摸了摸神情呆滞的陆曦儿的头,道:“进去说话!”

    外面有专人抬着棺材进府门,街坊四邻顿时议论开了。

    到了正堂,棺材已经摆好,沈溪拉着陆曦儿跪下,他身后的女眷不明所以,也都跟着沈溪、陆曦儿和谢韵儿三人跪下。

    至于朱起、宋小城、云伯以及一些送棺材来的车马帮弟兄,则在院子里跪下。

    “掌柜的在天有灵……”

    沈溪举起三炷香,先祭天,然后恭敬叩首,才把香插在香炉之内,“前世恩德,来世再报。哀哉,尚飨!”

    沈溪站起身来,走到已经准备好的灵牌之前,揭开来,在上面写上“陆门孙氏”的名讳,陆曦儿原本还对这一切懵懵懂懂,但她是识字的,等看清楚字迹时才知道,原来死去的是她的母亲。

    “娘……”

    小丫头不懂别的,听说母亲过世,直接冲上去要打开棺材,却被沈溪拦了下来,但棺材盖子还是被推开,可里面的尸体用白布包裹着,看不到具体的状况。

    沈溪把哭喊着的陆曦儿架到一边,对朱山等人道:“让小姐到里面休息,这里的事,不用她劳心。”

    “是,老爷!”

    小玉等人抹着眼泪,把陆曦儿拖拉着到了里屋。

    目前偌大的府宅,除了沈溪就只有谢韵儿知道惠娘的死因,她走上前,把棺材盖子合上,问道:“相公,现在怎么办?”

    “停灵,我要亲自为孙姨守灵,当作是尽孝。”

    沈溪说着,跪在软垫上,让谢韵儿等人把纸钱和火盆拿过来,然后亲自为惠娘披麻戴孝。

    谢韵儿没多说,却恭恭敬敬地跪在沈溪的侧后方,帮沈溪一起往火盆中添加纸钱。

    至于招待街坊四邻的事情,则交给云伯、朱起等人负责,因为死的并非是沈家什么人,街坊四邻并不是很热心,只是进府邸来走个过场,敬个礼上柱香什么的,再出去讨杯水酒喝,礼数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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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九章 吊唁

    惠娘尸体运回来的第一时间,沈溪便遣人到詹事府请假,准备为惠娘守灵。

    当天状元府内设灵堂,为惠娘停灵,沈溪就是要把动静搞得大一些,让所有人都以为惠娘确实已经死了。

    沈溪在灵堂内为惠娘守灵,也是表现出对谢迁、刘大夏等人的不满……我帮你们做事可以不计回报,你们就这么把人给害死了,我现在怀疑人是被你们故意放火烧死的!

    在朝臣中,第一个过来探望的是沈溪最敬重的谢铎。

    当初谢铎跟惠娘之间也有一面之缘,在得知惠娘的死讯后,谢铎甚为感慨,亲自到沈溪府上来吊唁。

    沈溪作为主人出迎,二人一起到了后堂,谢铎把详细情况一问,摇头叹息:“陆孙氏为岭南百姓种痘救人,其法传遍大江南北,如今连京城各处的百姓都在为她立生词。这一去,实在是天道不公。”

    沈溪点头:“掌柜的的确救人无数,自己却未得善终。”

    谢铎叹道:“老夫必当进奏朝廷,请陛下为陆孙氏诰封,说起来……老夫当初还是奉皇命去的岭南,匆匆一别已近九载。”

    尽管谢铎也是事后才来,但沈溪听了这话却非常感动,别人生怕跟一个商贾女子沾上关系,唯独谢铎却不避嫌前来吊唁,还主动提出为惠娘请封诰命。

    惠娘本身有御赐“女神医”的封号,再加上惠娘到死都未改嫁,算是贞妇,按照道理来说可获得贞洁牌坊。就算惠娘犯下行贿之罪,但案子毕竟没有审结,惠娘又非畏罪而死,朝廷的确不该再继续追究。

    “多谢谢师仗义执言。”

    沈溪起身,恭敬向谢铎行礼。

    “起来起来,老夫是秉承本心而为,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感谢。”谢铎慨叹,“老夫与陆孙氏算是有几分交情,怎么都得为她上炷香。”

    说完,谢铎在沈溪的陪同下到前院大堂的牌位前上香,院子里的街坊四邻好奇地揣度这个仪态不凡的老者是谁,等得知是当朝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时,无不惊愕。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侍郎已经是非常大的官了,而那些通文墨的人更是知晓,这位国子监祭酒可是公认的大明学识最渊博之人,最重要的是,国子监祭酒算是名义上天下所有学子的先生。

    “这个陆门孙氏真是好命,没儿子,却有状元郎为她守孝,现在还有侍郎这样的大官来给她吊唁上香,要换作是我,死了都值得。”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死了谁来吊唁你?最多是你家那些穷亲戚。”

    ……

    ……

    谢铎上完香,在沈溪的陪同下一起出来,到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却有个人正在马车旁暗自垂泪,正是陆家的旧人宁儿。

    此时宁儿一身男装,跟随谢铎前来,却没资格进去给惠娘磕头,只能在外面等候。

    “谢师,恭送。”沈溪行礼道。

    谢铎点头,在宁儿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缓慢而去,逐渐消失在胡同尽头。

    沈溪望着马车逝去的影子,呆滞了好一会儿,正要回去,却见远处又有马车过来,这次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沈溪的旧友苏通。

    “沈老弟……为兄是前来吊唁的!”

    跟谢铎的真诚相比,苏通嘴里的吊唁就显得惺惺作态了,苏通跟惠娘并不熟,来了居然作出哭腔,若是不知的还以为是孔明哭周瑜。

    沈溪苦笑了一下,无奈摇头,难得苏通有这份心,他也不奢求太多。

    请苏通到了里面,苏通上去就给牌位上香,之后才问道:“沈老弟,当家的好端端的,如何就亡故了?”

    “你是从哪里得知我孙姨亡故的消息?”沈溪反问。

    苏通支支吾吾:“昨日与一干朋友吃酒,听闻当家的遭逢意外,非常震惊。今日出府来听闻府上吊唁,特意赶了过来……”苏通道,“只是为兄并不知晓其中缘故。”

    沈溪点头:“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便是民不与官斗。”

    “唉!”

    苏通听了叹了口气,“如今在下不过一介举子,何尝不知其中艰辛?但世道如此,奈之若何?”

    苏通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到他这一代,除了认识一些当官的朋友,已经没有太大的靠山,苏通自己便曾为汀州知府的孙子高崇所打,也是因为他无权无势。

    苏通品性算不上恶劣,他之所以那么坚决要往上爬,不过是这时代所有读书人的共性,说是为国为民,其实是为了能晋身到士族阶层,从被统治者变成统治者。

    ……

    ……

    第一天的吊唁,沈溪接待了不少人,当官的只有谢铎一人,别的官,就算是沈溪在翰林院或者是詹事府的同僚,听闻消息后都没有上门祭拜的意思。

    死的只是个商贾,还是孀妇,更是戴罪之身,谁都不愿跟惠娘有牵连。

    当晚,沈溪亲自为惠娘守灵,陪他的是谢韵儿和陆曦儿。

    谢韵儿一直在帮沈溪烧纸,而陆曦儿哭了一会儿后,就倚靠着沈溪睡着了,沈溪不愿吵醒她,轻轻把小丫头揽在怀里。

    “相公,您这些日子太操劳,还是回房休息吧,这里……有妾身。”谢韵儿流着眼泪说道。

    “没事。”沈溪轻叹,“我挺得住,从小都是孙姨照顾我们,若是连最后一程都不能送她,我于心难安。”

    谢韵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说要陪沈溪,就真的陪沈溪守了一晚的灵。

    到了第二天上午,她才在沈溪的坚持下,依依不舍回房休息去了。至于白天,则是林黛过来陪沈溪和陆曦儿守灵。

    上午,沈家门口来了一顶官轿。

    因为有官兵护送,沈溪作为家主不得不出来迎接,却见谢迁黑着脸从官轿上下来,抬头瞪了沈溪一眼,神色中带着几分苛责。

    谢迁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便往府邸大门走去,街坊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纷纷避让。

    谢迁到了前院正堂,人停了下来,并没有急着往里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溪道:“自己看吧!”

    沈溪打开来,却是一份敕命的诏书,封陆门孙氏为“孺人”。

    在大明朝,凡五品以上官员有功,封诰命夫人,一品、二品官员的正妻叫做“夫人”,嫡母叫做“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五品以下,是敕命夫人,六品叫“安人”,七品及以下为“孺人”。

    生时受封为“诰封”,死后则是“诰赠”。

    无封无品叫娘子。

    但这只是一个封号的问题,在家里随便称呼娘子、安人、夫人都没人管,可当官的却很在意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争取诰命。

    “谢阁老,这是何意?”

    沈溪见朝廷只是封了个敕命的“孺人”,明摆着轻视惠娘……既然是皇帝亲自册封,对象又是曾经活人无数,甚至被誉为万家生佛的女神医,你怎么也该封个诰命,现在倒好,只给个“孺人”,还不如不封。

    谢迁没好气地道:“怎么,不满意?”

    沈溪的确没有不满意的资格,仔细想来,有总比没有强,有了这敕命的封号,至少惠娘的罪名被洗去了,而陆家也不会再有罪,至于产业能否拿回来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陆曦儿不再是罪人之女,将来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学生谢过谢阁老。”沈溪恭恭敬敬行礼。

    “谢我作甚?要谢,去谢陛下……还有谢老祭酒。”谢迁提及谢铎,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毕竟论学识涵养,谢铎犹在他之上。但因他地位更为显赫,使得朝中之人提到“谢先生”,首先想到的不是谢铎,而是他谢迁。

    沈溪再度行礼:“恭送谢阁老。”

    “哟呵,你倒是挺着急的?怎么,觉得老夫在这儿会扰了灵堂?不许我进去上炷香吗?”谢迁翻着白眼道。

    沈溪作出“请”的手势,就见谢迁一步步进到灵堂,先四下打量一番,这时女眷已起身避退。

    谢迁上去拿了香,却并非一炷,也非三炷,而是取了两炷,点燃后,也没行礼,直接把香插在香炉之内。

    沈溪知道,这是有讲究的,两炷香的意思,是说谢迁心里有愧,配不上三炷,说明谢迁心里自责,但他只是好面子,不想表达,却用这种方式告诉沈溪,他对惠娘的死非常难过。

    上完香,谢迁不多做停留,转身出门,沈溪亲自相送。

    到门口时,谢迁转过身道:“朝廷的差事,你还是得兼顾,难道无亲无故,你还要为她守制不成?”

    就算沈溪想为惠娘守制,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因为认真说来,沈溪跟惠娘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同时由于陆曦儿没有入门,连妻族都算不上。现在他替惠娘收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在谢迁认知里,既然你已把心意尽到,就早点儿回去完成你的正事,别因为一个孀妇的死影响你的前途。

    此举虽然看似现实,但其实谢迁也是在为沈溪着想。

    沈溪想到之前在谢府里对谢迁有所顶撞,现在谢迁还能这么心平气和来劝他,他就算对谢迁有所不满,也适当会消减许多。

    “阁老放心,待陆孙氏下葬之后,学生自会跟朝廷有所交待。”沈溪没有说回去,也没说请辞,一副要继续考虑的样子。

    谢迁看了看沈溪,摇摇头,俯身钻进轿子,轿子起行时沈溪仍旧能听到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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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〇章 娇妻,外宅

    沈溪留在家中帮惠娘治丧,停灵共需七七四十九日,但停尸并不需要那么久,尤其是枉死、冤死之人,一般要尽早安葬,民间风俗是怕冤魂回来找人索命。至于尸身不整的,更是要赶早。

    停尸一般分停一七到七七不等,而沈溪与惠娘之间非亲非故,沈溪三日后便要为惠娘送殡。

    惠娘身为无根的浮萍,本是江西九江人氏,后来移居福建,如今却客死他乡,在有了朝廷敕命诰书之后,惠娘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沈溪可以把她的葬礼尽量办得隆重些。

    沈溪给“惠娘”选的墓地,是在城西的翠微山脚下,特别找人看过风水,一切都按照旧制礼法来。

    到出殡日,沈溪没有去送葬,在他跟惠娘没有直接亲属关系的情况下,他可以为惠娘守灵,但却没有资格送葬,更不能在送葬时披麻戴孝。封建礼法的规矩摆在那儿,他不能僭越。

    惠娘没有儿子,也没有丈夫和直系亲属,没人为她执幡引路,陆曦儿作为女孩子,本来也没资格为惠娘执幡,但为了让惠娘走得“安心”一些,还是要由陆曦儿这个女儿来。

    外面在出殡,沈溪独自一人留在灵堂中。

    面对“陆门孙氏”的灵位,沈溪心里多有感慨……以前的惠娘已离他而去,现在的惠娘则是完全属于他的。

    这对惠娘而言,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沈溪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尤其是如今已经在路上,即将回京的周氏。

    丧礼过后,灵堂仍旧摆在谢家老宅这边,不过沈家人跟陆曦儿都会搬回沈溪的状元府邸,每天派人过来守灵便可。

    沈溪的假期随之结束,接下来便要回去跟朱厚照上课,他所教仍旧是廿一史,不过在弘治皇帝的特别准允下,他开始向朱厚照讲述一些国朝的历史,但对于隐晦的事件,比如成祖的皇位来历和英宗的土木堡之变等,他仍旧缄口不提。

    九月初十,在惠娘丧礼结束的一天后,沈溪第二次见到惠娘。

    住进小院的惠娘,安下心来,每天拿着衣服缝缝补补,但衣服其实根本就没破损,她只是想找点儿事情给自己做。

    拆了补,补了拆。

    见不到女儿,也见不到沈溪,让惠娘很无助。

    再次看到沈溪时,惠娘俏脸上先是露出欢欣之色,但随即便收敛起来,把头拧了过去……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无法面对沈溪,面对她自己的内心。

    “主……主子。”

    最终惠娘还是站起身来,娉婷一礼,不过她的称呼却让沈溪听来有些别扭和生分。

    这是沈溪给惠娘定下的新身份!

    沈溪为了彻底征服惠娘的身心,所以才会有这种安排,但他并不想在惠娘面前表现出任何优越感,但惠娘似乎已经认同她只是沈溪的“奴婢”,因为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我是主子买回来的“奴婢”,我效忠于主子,即便做一些羞耻的事情,也是合乎礼数法统的,我并没有背叛谁!

    沈溪并没有出言纠正,他很理解惠娘现在的感受,惠娘分明是身服心不服,让她接受新身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从怀里掏出眼前玉人的新户籍以及路引,沈溪道:“你现在的身份,既非陆孙氏,也非秦夫人,而是云氏,你本是闽地商贾送给户部漕运官的妾侍,丈夫死后无依无靠,被我赎买回来。这个女人已经在去年去世,户籍却没有注销,她跟你的体貌特征很像,你以后冒充的就是她了。”

    “……是。”

    惠娘黯然低下头。

    沈溪道:“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丧礼那边已经办完,我没有送那个人的尸骸去福建或者江西,只是在京师周边下葬,小丫这几天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家里有韵儿她们照顾,相信曦儿很快能从你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想到女儿,惠娘更加自责,因为她觉得抢了女儿的心上人。

    “主子……以后准备如何安置……小女?”

    惠娘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她之前不接受沈溪,也主要是因为陆曦儿这层关系。

    沈溪眯着眼,反问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安置她?”

    “我……奴婢不知。”

    惠娘低下头,此时眼角已经流出眼泪。

    沈溪轻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前的孙惠娘已经死了,连曦儿也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如何安置她,无须你来过问!”

    “啊?”

    惠娘没想到沈溪的回答会如此坚毅果敢,简直跟以前她所认识的那个男孩判若两人。在她想来,沈溪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把她送走,安置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让她自生自灭,然后沈溪娶了陆曦儿,这是她最希望的结果。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沈溪继续占有她,不会给她名分,将来再把陆曦儿嫁出去,免去道德礼法上的冲突。

    惠娘是个喜欢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的人,连不认识的人,她都有种责任感,更何况陆曦儿是她最在意的亲生骨肉。

    可现在沈溪的态度,却跟她想的截然不同,沈溪说她跟陆曦儿已经没有关系,那变相也在说,沈溪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纳陆曦儿进门,而她也要持续现在的生活,做沈溪见不得光的女人。

    “可是主子……”

    惠娘想说明其中的困难,可当她说出口,沈溪马上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的,你是我买回来的外室,我要做什么,需要你来干涉吗?”

    一句话,便让惠娘噤若寒蝉,她马上想到,按照道理讲自己其实已经死去了,连身边至亲的人都当她死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跟沈溪谈条件?

    沈溪解开外襟衣带,道:“这些天忙碌于丧事,有些累了,你过来服侍我更衣,用过饭,晚上……我还要回去。”

    此时的沈溪,已经有些蛮横霸道,偏偏这种不讲理却是惠娘无从抗拒的,她甚至坦然地接受了这种相处模式……

    惠娘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被权贵占有的女人,而这个权贵又不是她讨厌的对象,甚至她还有些感激,心里也很在乎对方,就算之前她对沈溪不是一种夹杂了男女之情和亲情的复杂情感,此时她也只是把自己当成是沈溪的女人。

    因为属于非常时期,沈溪不能在外过夜,他尽量不让谢韵儿和林黛产生怀疑。

    沈溪在小院里停留了两个多时辰,一起吃过饭,一起同床共寝,这才起来穿衣,而惠娘则面带委屈地看着他……此时的惠娘少了以前的精明能干,多了一种小妇人的娇弱无助。

    “怎么了?”沈溪就算是铁石心肠,见到心爱女人的娇羞无助,不可避免会牵动他心中的怜爱之心。

    “没……没事。”

    惠娘赶紧把目光躲避开,可当想到沈溪就要离开时,她心中便一阵舍不得,又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沈溪。

    沈溪道:“先在这里住些时日,到年底之前给你安排个新去处,到时候请几个丫头回来照顾你。”

    “不……不用。”

    惠娘说话支支吾吾,她现在很怕生人,连隔壁的徐婶过来送吃食,她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此时是她内心挣扎和煎熬最为激烈的时候,非常需要别人开导,可惜沈溪不能时时过来作陪。

    “再过两天。”

    沈溪吻了惠娘一下,柔声道,“这几天我已在暗中张罗府邸,可能会把你送出城去……城外相对安全一些。”

    惠娘这次没有回话,只是拼命摇头……她根本就不愿意出城,因为出了城将意味着她更少见到沈溪,那时她的内心会更加彷徨无助。

    沈溪没有再多说什么,惠娘未起身来相送,因为她一阵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沈溪的什么人。

    沈溪回到家中,家里的女人都没有睡。

    经过几天葬礼,沈家上下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主要还是沈溪这个主心骨不在,家里缺少了生气和凝聚力。

    沈溪回来刚在前堂坐下,尹文便跑过来坐在沈溪的腿上,伸出双臂抱住沈溪的脖子,她跟惠娘不认识,惠娘的死她不会伤心难过,只是家里压抑的气氛令她非常不适应。

    “相公,掌柜的事……可是处置完毕了?”谢韵儿柔声问道。

    “嗯。”

    沈溪点头,“刑部已经销了案,退了两间铺子回来,都是孙姨在离世前买下来的,正好留给曦儿充作生活用度。”

    谢韵儿道:“相公早些入睡才是,妾身……已帮相公收拾好床铺。”

    面对这么一个体贴人意的娇妻,沈溪心里增添了几分负罪感,之前跟惠娘的抵死缠|绵,那种销|魂蚀骨,令他无比的迷醉和沉沦,此刻回到府中面对现实,让他整个人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好。”

    沈溪尽管有些累了,不过毕竟血气方刚,这些天的忙碌之后,总是需要安慰一下娇妻,“陪我一起吧。”

    “嗯。”

    谢韵儿点点头,却看了尹文一眼。尹文正瞪着大眼睛,她还不懂沈溪说的“陪我一起”是什么意思。

    沈溪摸了摸尹文的头,道:“小文,早些回去休息,睡得饱饱的,从明天开始,家里又跟以前一样了。你爹娘和奶奶,估摸着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抵达京城。”

    “嗯嗯。”

    尹文习惯了跟沈溪相处,都快忘了还有家人,此刻听闻沈溪提及,她脸上浮现一抹怀念之色。

    沈溪陪谢韵儿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又一起到后院看过奶娘细心照料的小沈平,这才与谢韵儿一起回到小院。

    对于沈溪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从今日今时开始,他注定要在家里和惠娘之间两边走,他还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因为随着他声名鹊起,很多人都会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就怕有人通过跟踪和调查,得知惠娘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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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一章 生孩子的问题

    随着惠娘的“死”,汀州商会、福建同乡会和车马帮的生意都停了,连之前沈溪整合京城马车行的计划也不得不暂时罢手。

    正是风声紧的时候,朝廷对民间资本掠夺太甚,沈溪又在拯救惠娘时花费了不少银子,连仅存的那点儿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以至于以后还要不要维系商业运作,沈溪都没了以往的底气。

    转眼十月也过去了,乡试的事情早已告一段落,连惠娘的尾七也已烧完,灵堂撤了,这会儿周氏即将回到京城。

    尹家人早在九月中旬便抵达京城,一家老小暂时没个落脚的地方,就住到了谢府对面户部发还的陆家大宅里。

    尹家到京的人不多,除了尹文的祖母、父母之外,还有尹文一个正在襁褓中的弟弟,尹家产业没了,出狱后分了家,尹文这边有着落,尹夫人便带着儿子、儿媳过来投奔沈溪,希望能得到沈溪的庇护。

    物是人非,这是沈溪最直观的感受。

    想到当初在白马河畔跟尹掌柜有说有笑,转眼间人已经不在了,倒是尹文已经成为他后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日沈溪带着尹文去看祖母和父母,尹文高兴地不得了,到了老人家面前,手一直拉着沈溪,好像在说,我带我的相公回娘家啦。

    尹文的父亲是个憨厚的男人,跟沈明钧有些相似,尹文的母亲没太多见识,不像周氏那样张扬。

    沈溪在尹家吃过晚饭,本要留下尹文,陪她的家人住上一晚,可小妮子死死地拉着沈溪,希望沈溪能留下。

    “沈大人,把小文带回去吧。”

    尹夫人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这丫头好福气,有大人的疼惜,以后逢年过节的……让我们看看她就行了。”

    尹文原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浮现一抹迷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喜欢的人无法生活在一起。

    沈溪笑着问道:“小文,跟我走还是留下?”

    “呃?”

    尹文撅着嘴,想了想道,“一起走吧。”

    尹文逗弄了一下弟弟,然后才依依不舍跟沈溪离开。

    到了马车上,小妮子用手死死揽着沈溪,越是失而复得,越让小妮子明白拥有的珍贵,她对沈溪的依恋发自本心,她不明白别的,只知道跟沈溪在一起就很快乐,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至于诸如争宠又或者将来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尹文是不会在意的。

    ……

    ……

    冬月初四,京城大雪。

    这是入冬后下的第二场雪。

    时值小冰河期,气候反常,通常十月上旬开始,京城便会受寒潮影响开始下雪,如今到冬月才下第二场雪,已经算是比较晚了。

    这天是沈明钧夫妇回京城的日子。

    沈溪提前派了宋小城等人出城迎接,这天适逢沈溪到东宫进讲,他裹着厚重的冬装,踩在盖过靴面的积雪上,与靳贵等中允官以及侍从一起往撷芳殿而去。

    “王庶子从南京回来了,明日要设宴款待同僚,沈兄弟可有收到邀请?”走着走着,靳贵突然问了一句。

    “之前一直没碰到他人!”

    沈溪也听说了王华由应天府主考完应天府乡试回京的消息,他带着稍许遗憾道:“我怕是没时间参加宴请,家父、家母刚从祖籍过来,这几天家里会忙一些。到时候靳兄帮忙说一声,替我道个歉。”

    靳贵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闲话间,二人一起来到撷芳殿外,一些太监正在清扫积雪,不过因为大雪还在下,这边刚清理出来,后面又被雪花给覆盖了。

    大明皇宫,宫女和太监数量远超其他朝代,这便造成机构臃肿、人手过剩的问题,朝廷要养活那么多太监和宫女,而这些人平日却没太多事可做,像这种下雪天,正好能让他们派上用场。

    “太子正在休息,几位先生,请到里面等候。”

    不知不觉间,东宫已经换了侍从,经常露面的刘瑾等人没再出现,换上了几个生面孔,但都是皇宫中有品阶的老太监。

    这些老太监说话很客气,他们以前都是在二十四监中的冷僻衙门供职,怎么都看不到出头之日,如今到太子身边来服侍,事业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飞跃。在他们眼中,东宫讲官是很神圣的官职。

    朱厚照喜欢偷懒,上课迟到对沈溪和靳贵等人来说已经是屡见不鲜,难得是下雪天,这会儿熊孩子多半在跟太监宫女打雪仗,而非如近侍所说在休息。

    “沈谕德,你看这如何是好?”到了撷芳殿,靳贵适时表现出对沈溪这位上官应有的尊敬。

    沈溪作为讲官,又是单独进讲,有责任劝谏太子读书,可沈溪在家里和惠娘那边两边跑,这会儿正感觉有些疲劳,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坐下来等等吧。”

    东宫侍从官员不少,但有沈溪发话,于是便坐下来休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朱厚照依然不见踪迹,沈溪不得已之下,只能到后殿看看熊孩子究竟在做什么。

    等跨过琉璃梦,进入撷芳殿中殿,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宫女衣衫不整从后殿哭泣着跑了出来,殿内还有其他女人的声音。

    朱厚照居然在玩女人?

    “太子?”

    沈溪正想上前,却被一名值守太监给拦了下来,沈溪只能高喊一声,提示他来了。

    “干什么?本宫病了,今天不上课,出去跟先生说……哈哈哈……”朱厚照张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有宫女的哀鸣。

    沈溪怒从心头起。

    你这熊孩子,是把我教授的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让你有担当,不是让你小小年岁玩女人!

    话说你才是个没发育的小屁孩,就算把女人摆在你面前,你又能怎么样?

    太监正要继续阻拦,这次沈溪直接便冲了上去,一脚把后殿的殿门给踢开。

    顿时,屋子里鸦雀无声,却见朱厚照面前有两个正整理衣服的宫女,旁边还有几个在躲闪。

    “你!”

    朱厚照身上衣衫倒是挺完整,显然他还不懂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想来这熊孩子如今快满十二岁了,正是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对女人有种强烈的好奇心,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朱厚照玩心正浓,突然被人闯了进来,正要呼喝,等看清楚是沈溪后,他马上羞惭地低下头。

    沈溪一摆手,屋子里几个宫女赶紧收拾好衣服,掩面离开后殿。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溪怒喝。

    朱厚照撅着嘴,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我又没对她们怎样,只是让她们解开衣服给我看看嘛……沈先生,这里好像不是你能进来的吧?”

    这会儿的朱厚照,已经不是那不开窍的少年,早已学会了转移话题,把沈溪对他的责难,转而变成他对沈溪的质询。

    沈溪道:“我到东宫进讲时,需时时刻刻伴随太子左右,对太子一言一行就行规劝。太子不问早课,进来催促有何不可?”

    沈溪的意思,我乱了规矩的前提,是你自己先坏了规矩,我这么做只是拉你回去听课。论口才,朱厚照根本没法跟沈溪相比,此话一出,朱厚照顿时哑口无言。

    “上课去!”

    沈溪呼喝一声,但也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他儿子,这可是历史上那个以不正经和胡闹而闻名于世的正德皇帝。

    沈溪跟朱厚照前后脚离开寝殿,还没到前殿,朱厚照几步追上前,问道:“先生,您跟我说说吧,我是怎么来的?”

    “你是皇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沈溪回答。

    “那就是我母后一个人的事情啊,为什么母后还要嫁给父皇呢?”朱厚照小脸上一片迷茫。

    沈溪打量朱厚照,正色道:“等你长大以后,自然就会明白。”

    朱厚照不满地抗议:“别人都这么说,可先生跟我说过,有疑问应该努力查明真相才是。所以我想看看她们身上有什么跟我不同的……嘿,还真被我发现不少……”

    “你无论发现什么,都跟你今天要听的课没关系。”沈溪没好气地说道。

    这熊孩子,越来越为非作歹了,一般人家的孩子到了青春期启蒙阶段,有那心而没那条件,可这熊孩子,一旦求真,可以为所欲为。本来就是个胡闹的性子,等到他十三四岁真正明白男女之事后,身边的女人能少了?

    自然界的本能,男人是想俘获女人,朱厚照身为太子,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喜欢胡搅蛮缠,现在要遏制他的天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道德礼法的枷锁把他套住,让他学会修心养性。

    但现在看起来,这条路充满艰难险阻。

    “先生,你就告诉我吧……别人都不对我说,若你也是如此,那我晚上还找她们去……我不懂,总会有人懂,或者我能自己研究出来呢。”

    朱厚照仗着沈溪不能时刻盯住他,用要挟的口吻道。

    这要挟的手段,却也是沈溪教会他的,目前用到了老师身上。

    沈溪无奈地叹道:“想知道也可以,先老老实实上课,等课业结束后,我自然会对你说明。”

    话是这么说,沈溪心里却在犯嘀咕,要是真告诉了熊孩子关于男女之事,这不是变相教|唆他犯|罪吗?

    以熊孩子的性格,知道了肯定会作尝试,等他明白原来有些事情他还不能做时,就会怀疑人生。

    等事情被皇帝、皇后知晓,始作俑者的沈溪可就要面临严厉的惩罚。

    教我儿子年纪轻轻去戏弄宫女?

    这就是你为人师表的风范?

    不过有了沈溪的承诺,熊孩子高兴得不得了,他从小就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很快就要有答案,求知欲作祟,令他在课堂上听讲的劲头十足。

    中午吃饭时,靳贵过来向沈溪提醒:“沈兄弟,今天太子好像不太对头啊。”

    “嗯。”

    沈溪点了点头,没细说。

    一个平日里在课堂上懒散得没一点儿正形的熊孩子,突然认真听讲,还主动发问,能对头就怪了!

    下午的课刚一结束,朱厚照快速蹿到沈溪面前,问道:“沈先生,今天我听讲很认真吧?你是不是该把如何生孩子的事情告诉我?”

    这话不偏不倚,正好被靳贵听到。

    靳贵原本已经放下笔,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会儿立即打起了精神,再次将毛笔蘸上墨汁,同情地看了看沈溪,好像在说,沈兄弟你可别怪我,我的任务就是负责记录太子的言行起居,你说什么,我就要记什么,否则就是渎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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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二章 阴阳调和理论

    如今朱厚照快十二岁了,加上生在皇家吃得好,营养充足,发育得很快,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青春期的教育,本来是很恰当的,有助于正确引导他对于男女之事的认识。

    可在孔孟思想的荼毒下,华夏之地的风气一向是私底下诲淫诲盗但表面上却故作斯文不许提及,沈溪若现在跟朱厚照做一次正常的青春期教育课,那他的东宫讲官基本可以说是当到头,下一步就是收拾铺盖卷回家。

    “太子要问成婚生子之事?”沈溪问道。

    “是啊,你快说,最近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太难了。”

    朱厚照有些懊恼地说,“别人都道我年岁小,可我年岁不小了啊,我记得先生十岁就参加县试,到我这年岁已经过了府试,正等着院试……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实在太气人了。”

    沈溪问道:“那太子可有听闻阴阳调和?”

    “啊?”

    朱厚照听了一头雾水。

    沈溪心想,你不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当我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这小问题能难得到我?

    “天地之间,分为阴阳。天地、日月、昼夜、男女……都是为阴阳之故。”

    沈溪继续侃侃而谈,“至于太子所说的成婚生子,也是因男女需阴阳调和,必须以之互取所需。”

    朱厚照听完之后更迷惑了,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有些不满地说道:“什么互取所需,那怎么个互取所需法?”

    沈溪道:“阴为之亏,阳为之盈,采阴补阳乃是天地正道。男女之间,也是为阴阳之调和,互取所需之故,需要一亏一纳……太子可明白?”

    朱厚照恨不能冲着沈溪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问你怎么生孩子,你跟我讲阴阳,鬼才管你阴阳调和是什么东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先生,你这么说太儿戏了吧?”朱厚照气呼呼地道,“我是问你,怎么互取所需,你说采阴补阳,那怎么采,又怎么个补法?”

    说到这里,那边靳贵有些记不下去了,这话听起来非常露骨,再说下去可能就要踩过界。

    但沈溪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听他侃侃而谈:“长短、凹凸同为阴阳,男为阳,女为阴,敢问太子一句,长短凹凸,谁阴谁阳?”

    “我哪儿知道!?”

    朱厚照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他虽然是个熊孩子,却也是个善于思考的熊孩子,“你说什么长短,那阳就是长的?还有凸的?”

    沈溪笑道:“太子为何如此言之凿凿,难道就不可以是阴为长、凸?”

    朱厚照想了想道:“不会吧?既然是阳,那肯定是有阳刚之气,那短的一定是阴柔的,这个凸也是,一看就锐不可当……总不能跟凹相提并论吧?”

    沈溪点点头道:“太子理解得很正确,那以此来推断,男即为……”

    “长、凸。”朱厚照此时已经学会接茬。

    “那女为?”

    “短、凹。”

    朱厚照擦了擦鼻子,好像真的弄明白了什么,一蹦老高,“先生高明啊,我回去就研究一下,我到底哪里比较长凸。先生,下次你上课我再问你啊……”

    朱厚照兴高采烈研究去了。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简直是误导青少年啊!他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熊孩子居然还说明白了。

    熊孩子肯定又回去祸害那些宫女了,最后别来个亲自实践就好。

    靳贵抹着汗过来,道:“沈谕德,你这话……说的是否合适?”

    沈溪反问:“靳中允觉得我哪句说得不合适?”

    “嗯……”

    靳贵说不上来了。

    按照道理,是太子先发问,关于结婚和生孩子之事,沈溪回答了他,告诉他其实男女之间只是阴阳调和,至于什么长凸和短凹,那完全是太子自己的理解,而且也没涉及到具体的男女之事,算不得犯禁。

    “沈谕德高明,这么轻易就把这问题揭过。佩服佩服。”

    靳贵恍然大悟,对沈溪多有推崇,他自问没法就刚才的问题给太子作答,却被沈溪找到一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答案。

    沈溪苦笑:“靳中允过奖。”

    “唉!”

    靳贵叹了口气,“就怕太子回去后做出一些有伤体统之事。”

    沈溪心想:“这熊孩子平日里做的有伤体统的事还少了么?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以皇帝两口子的护犊情深,再加上其尊贵的身份,想规范他的行为难比登天,能妥善引导就不错了,还能指望怎样?”

    ……

    ……

    沈溪从撷芳殿出来,先到詹事府转了一趟,这才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见到大门左右停着几辆马车。

    走进院门,就听到周氏老远传来杀猪一般的哭叫:“……我那命苦的妹妹啊,你怎就这么走了啊?你让姐姐以后怎么活啊?姐姐跟你一块去了吧!哇啊啊……”

    声音凄厉,沈溪不忍去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明钧死了呢,等仔细听清楚才知道她哭的不是丈夫,而是“妹妹”。

    沈溪本不想去打扰周氏哭喊,可老爹老娘到了府上,他总要过去尽一下孝心,最基本的磕个头敬个茶是需要的,这就是孝道。

    可越往正堂那边走,那哭喊声越让人心烦,最后到了门口,周氏一眼看到他,立即冲上来就要拿拳头往沈溪胸口捶。

    “娘,您别冲动……不关相公的事……”谢韵儿赶紧去拉。

    沈溪没辙。孝义为先,老娘要打他,他身为朝官可不能躲,识相点儿就要跪在地上挨打,否则被外人知道,御史言官的唾沫会把你淹死。

    “娘,孩儿知错了。”沈溪跪地低下头道。

    周氏嚎叫:“你个臭小子,走的时候跟你怎么说的,让你好好照顾你孙姨,你就这么照顾的啊?就让你孙姨死在大火里,你怎么没进去把她救出来?”

    沈溪心里直叫冤枉。

    明明你临走的时候一再交待我,不许去打搅惠娘,因为她是个寡妇,被人知道有损声名。怎么到现在就成了你交待我让我好好照顾好她?

    就算周氏是无理取闹,沈溪也认了,还要低下头认错。

    倒是谢韵儿哭着解释:“娘,掌柜的死在刑部大牢内,相公没办法进去……呜呜呜……”

    本来一家人刚才从惠娘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周氏这一回来,等于是旧事重提,无论大的小的都伤心哭泣。

    “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就走了哪……”

    最后这句,完全就是哭丈夫的节奏了,这让立在院子墙角的沈明钧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他就算没学问,见识也不高,但也听出周氏这话隐隐是在咒他死。

    “娘,孙姨去的很安详,没受多少苦。”沈溪眼看差不多了,该把问题详细解说一下,老爹老娘不是回家当沈家家主了吗,怎么没过多久就又跑回来了?难道是惦记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是惦记他们的大孙子?

    周氏哭喊了好半天,终于在谢韵儿的苦劝下恢复平静,最后她气喘吁吁看着沈溪,似乎准备跟沈溪秋后算账。

    “我孙儿呢?”

    周氏这时候才想起,她这一路最惦记的不是儿子和女儿,更不是儿媳妇,而是她的大孙子沈平。

    “娘,平儿在里面呢,有奶娘照看。”谢韵儿擦擦眼泪道。

    “哦,带我进去瞅瞅。”

    周氏连沈溪还跪在堂前都不管不顾,径直往内院走去,最后还是沈明钧过来把沈溪给扶起来。

    沈溪问道:“爹,家里都还好吧?”

    “还……还好。”沈明钧说这话有些敷衍,要是沈家人都好的话,周氏也不会强拉他回京城了。

    沈溪再问:“那祖母的病……”

    “你祖母……谁都不认识了,成天念叨你,本来想跟你娘多留一段时间,可你娘……跟你大伯母不对付,凑一块儿就要吵架,于是便回京城来了,当然主要还是听说你有儿子了,怎么都得看看。”

    沈明钧说到这儿,忍不住向内院方向望去……其实他也想进去看孙子了。

    但有些事,沈明钧始终放不开心结。

    沈溪道:“爹,一起进去吧,我给您和娘敬茶。亦儿和十郎在家里一直挺好的,无灾无病,前些日子十郎还总哭喊着要找你们呢。”

    “是吗?”

    沈明钧发现自己很多余,到了沈家,就听妻子在正堂里嚎啕大叫,连儿女和孙子都没来得及看,以前是李氏,现在他在周氏的阴影下活得也很难受。

    到了后院,看过沈运和沈亦儿,还有沈平,周氏坚持要回谢家老宅那边,说是要为惠娘守灵。

    沈溪道:“娘,孙姨已经下葬一些时日,灵堂已经撤下了。”

    “撤了灵堂,就没灵位了?算了,你们还是带我去她的坟头看看,我想给她烧点儿纸钱。”周氏之前是有些胡搅蛮缠,现在倒是真情流露。

    沈溪道:“这会儿天色不早……”

    “不早也要去,也不想想你孙姨,当初咱家什么都不是,她就让我们住在她院子里,不是她收留我们,你能留在宁化县城,能上学走上科举之途吗?可惜啊,她临死也没认你当干儿子,不然不会连个执幡引路的人都没有……多可怜的人啊……”

    周氏说及惠娘,感同身受一般,哭得好生伤心。

    沈溪没辙,只能趁着天黑城门没关,带沈明钧夫妇出城西去上坟了,因为回来时城门肯定关了,晚上还要在城外过夜。

    幸好京城城门外有一些紧挨着城墙的街道,有酒肆和客栈,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也是京城内城相对狭小,在没修筑外城的情况下,京城的规模已经满足不了作为大明首都急速扩张的人口。

    沈溪没让谢韵儿和林黛同行,让她们留在家看顾孩子。

    沈溪亲自送周氏到了翠微山下的坟头,周氏不断给惠娘烧纸,嘴上不停念叨:“……妹妹命苦,姐姐的命也苦,我们都是苦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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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三章 找宫女生弟妹

    当晚沈家一家人住在了京西玉渊潭附近的客栈。

    第二天早晨,沈溪陪同沈明钧夫妇回到城中,他借口衙门有事,马车行到西四牌楼附近就下了车,叮嘱朱起把父母送回家,目睹马车离开,才重新找了辆马车前往东直门旁的北居贤坊,惠娘就住在柏林寺后面的民居。

    见到惠娘,沈溪把昨天周氏上坟的事情告知她。

    惠娘有些自责道:“姐姐当我已经死了,我……我对不起她……”

    “她不是你姐姐,你们之间没任何关系。”沈溪脸色阴冷,“你以后在我面前称呼她,一律以老夫人相称。”

    “是,主子。”

    惠娘这两个月已经逐渐接受和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她是沈溪的奴婢,是沈溪花钱买回来做外室的,她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等着伺候沈溪,让沈溪愉悦身心消除疲劳。

    她在小院的生活异常平静,平日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就让徐婶帮她找一些刺绣的女红活来做,每天就盼着沈溪到来,就好像妻子盼望远归的丈夫一般。

    她勤恳本分,不计较得失,绣工又好又快,吃穿也很简单,到现在已经完全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就算沈溪几乎从不在小院过夜,她也从来没提过什么特别的要求,无怨无悔。

    惠娘并非一般逆来顺受的女人,可她在沈溪面前时却是一种深深的卑微感,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远见卓识,又或者是社会地位,她都远不及沈溪,就算沈溪占有她带有一点强迫的成分,她也并无怨言。

    沈溪上午要去詹事府,能留在惠娘这里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每次惠娘都要等沈溪走了后,才会起来穿衣。

    沈溪道:“院子我已经找好,就在城南金鱼池附近,毗邻安国寺和天庆寺,环境优雅。你准备几时搬过去,跟我说一声。”

    惠娘摇头道:“妾身说过,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沈溪总算感觉惠娘接受了他,不再跟之前一样总是被动地服从他,甚至偶尔还会用一些小花招来吸引他的注意,只是惠娘的心尘封太久,沈溪只能一点点去打开她的心理防线。

    眼下二人的相处,沈溪仍旧占据绝对的主动,而且必须要由他来主导一切。

    “昨日娘亲跟我提了一下,让我早些纳曦儿入门。”沈溪突然说了一句。

    惠娘原本正在看窗棂,闻言呆了一下,随即望向沈溪,神情中带着一抹紧张。看了沈溪好一会儿,才啜泣道:“非要如此吗?”

    沈溪其实只是试试惠娘的反应,他摇了摇头:“我没答应,曦儿毕竟年龄还小,以后的路很长,你们母女始终会有机会见面。”

    沈溪不想一辈子把惠娘藏起来,但从短期看来,惠娘没机会露面,就连家里人那边也要尽量瞒着,这涉及到他跟惠娘关系的转变。

    沈家之所以允许谢韵儿入门,是因为谢韵儿本身就是黄花闺女,又有本事才学,跟沈溪的岁数相差不是很大。

    惠娘却不同。

    惠娘是寡妇,而且背负克夫的名声,还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最关键的一点,是惠娘仅比周氏年轻三岁,比沈溪年长十五岁,跟沈溪之间岁数不相符合。

    周氏是在十七岁时生下的沈溪,而惠娘是在十六岁生下的陆曦儿,今年陆曦儿十三,而沈溪也不过才十五。

    从沈溪的角度来说,惠娘如今才二十九岁,正当年华,可站在这时代人的角度,惠娘已经风采不再。

    大明的男人,很多都喜欢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娶回家可以玩“养成游戏”,宛若目睹一朵牡丹,从含苞到彻底地怒放,绚烂而又夺目,没有人会对惠娘这样“半老珠黄”的女人感兴趣。

    可沈溪印象中始终是那个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惠娘,那是他对惠娘的最初印象。

    就算如今惠娘没有当初那么青春靓丽,可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显得越发含蓄内敛,以沈溪的心态,能陪伴自己喜欢的女人慢慢苍老,同样是一种幸福。更何况,惠娘距离真正的年老珠黄还远着呢。

    沈溪有意让惠娘跟陆曦儿见面,惠娘却抗拒地摇头:“人死如灯灭,既然已经不存在了,又何必勉强?”

    在惠娘心中,她更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她以前背负太多的包袱,只有原来的她死去,她才能真正投入到新身份中,安心地做沈溪的女人,否则她过不去心理这道关。

    “嗯。”

    沈溪发觉,要改变惠娘任重而道远,现在虽然已经完成第一步,让惠娘不再有太多的抵触和抗拒,可要让惠娘付出全部的身心,依然遥不可及。

    ……

    ……

    紫禁城中,独自居住在撷芳殿的朱厚照又花了几天时间研究男人和女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最后他发现,沈溪说的那套根本行不通。

    “什么长的短的,凹的凸的。这到底男人是阳,还是女人是阳?”

    朱厚照仔细研究之后,发觉女人身上“长的”和“凸的”比他身上的多得多,比如说宫女个子比他高,比如说宫女的头发比他长,比如说宫女的****是凸起的而他却是平胸。就差一个地方他还没研究,但宫女怎么都不让他碰。

    就算是撷芳殿的宫女也明白一个道理,在皇宫里千万别去跟“带把”的男人有关系,不然会死得很惨,因为皇宫里有个妒妇,那就是张皇后。

    皇帝那边自不用说,跟皇后抢男人,皇后分分钟能让你从人间蒸发;至于太子这边,本来倒还可以,只是太子年岁小,都还没开窍仅仅是在迷茫的阶段,要是被皇后知道宫女去勾引太子,那基本也就离死不远了。

    所以就算屈从于朱厚照的权威,要做出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宫女们还是能坚守最后一道底线。

    这让朱厚照很扫兴,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跑去问老娘。

    趁着到坤宁宫给张皇后请安,朱厚照一屁股坐在他老娘的怀里,恁大个人,腻歪起来跟小时候一个样。

    张皇后也不生气,谁叫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大明朝的储君呢?

    “母后,孩儿是怎么来的?”朱厚照问道。

    张皇后笑着说道:“你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朱厚照嘀咕道:“怎么都是这句。”

    “你说什么?”

    张皇后看着儿子,面色带着几分不解。

    朱厚照笑道:“可是……母后,有人说,孩儿不是您生的……”

    一句话,瞬间让张皇后脸色大变,她厉声喝道:“谁敢这么放肆和无礼?”

    这一句呼喝倒是把朱厚照吓了一大跳,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在意这句话。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先生说的。”

    “哪个先生?既为东宫讲官,当知恪守本分,居然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跟母后说,母后这就让你父皇把他撤换了!”张皇后怒道。

    朱厚照皱着鼻子道:“他……他没说什么……”

    “敢非议皇嗣正统,这还叫没说什么?快说,是哪个先生说的!”张皇后气得已经把朱厚照推开,似乎在生儿子的气。

    朱厚照委屈地说道:“他只是说……他说是我阴阳调和得来的,母后,您别怪他好不好?”

    张皇后心里本来憋着一股气,等听到只是说什么“阴阳调和”,蹙眉道:“你且将他的话说来一听。”

    “他说了那么多,孩儿哪里记得啊,他只是说,什么男的是阳,女的是阴,什么阴阳调和……把孩儿都绕糊涂了,孩儿就问他,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他就说什么长短、凹凸的……”

    朱厚照无法总结沈溪当时的说辞,只能依稀说出个大概。

    张皇后哑然失笑:“这些说辞,倒好似那沈先生的口吻,对吧?”

    “对,就是他。”

    朱厚照一口咬定,“我怎么问他他都不愿意说,我只好……嗯,我想搞清楚,所以就来问母后。”

    本来让儿子明白男女区别,引导儿子正确的男女观念,这是身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可张皇后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如今又身为国母,她的文采没有沈溪那么好,连阴阳调和那套理论她都总结不出来,更别说是婉转地对儿子解释这件事。

    “这样,皇儿,你有何不懂的……去问沈先生,母后……有些事不方便对你解释。”张皇后脸色非常尴尬。

    “可是母后,你们总说我以后自然会明白,连沈先生也不肯对我解释。”朱厚照又开始嚷嚷,“您就说嘛,孩儿就是想知道……”

    张皇后彻底无语了,儿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问这种尴尬的问题,难道等一两年后自己去明白不是更好?

    “皇儿,等下次你去问沈先生,就说是母后让你去问他的,他非告诉你不可。若他不告诉你,你就治他一个……欺君之罪。哼,敢说什么阴阳调和,记得,你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别信他的那些鬼话!”张皇后有些生气道。

    朱厚照又迷茫了,刚才母亲还让他去问沈溪,转眼又说别信沈溪那些鬼话。

    以前他有什么不懂的,就算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答案,可从沈溪那里总能得到,现在倒好,不但沈溪跟他兜圈子,连母亲也尽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吗?你们都不说,我去问二舅。”

    朱厚照从坤宁宫出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要是二舅不说,我就威胁他,哼,让你们都欺负我年岁小,谁说小孩子就不能知道?我还想找宫女给我生一个呢……嘿嘿,是生个弟弟好呢,还是生个妹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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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四章 杨廷和

    沈明钧夫妇回到京城,把沈运和沈亦儿接回老宅那边,周氏平日里就两边走,因为她放不下大孙子。

    少了惠娘,周氏感觉很落寞,不仅是因为惠娘是她的好姐妹,更是因为惠娘那里存有她许多银子。

    惠娘的产业被朝廷查封,一应资金俱都充公,如今她剩下的老底连一千两银子都不到,这银子最多也就能在京城买间不算大的宅子。

    大富翁突然变成小资,放谁身上也受不了。

    周氏回到京城,脸上的笑容少了,成天唉声叹气,不是说惠娘过世的事,就是说小儿子不争气,又或者数落沈明钧,或者数落她的儿媳妇林黛……她挂口不提银子,但心里最在乎的却是银子。

    到了后面,她又开始抱怨,为什么朝廷不给沈溪升官。

    沈溪自从升到右春坊右谕德,已经一年多没升官了。

    其实在翰林体系中,沈溪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许多翰林官,六七年都没升迁,一升就入阁的大有人在。

    包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也都是先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苦熬,等到一定年岁,皇帝觉得可以大用,往往一两年间就从侍读、侍讲拔擢为内阁大臣。

    沈溪自己都不急着升官,对他而言,再升就没得升了,只能外派地方为官。不过,就算以他现在的官职外放,也绝对是知府以上的官员,十五岁做到知府这级别的官,大明朝也没谁了。

    而且,对于京官外调来说,只让沈溪当知府实在太委屈他了。大明有两百余州府,知府知州也就有两百多位,可东宫讲官只有九位。

    王鏊卸任后,东宫讲官数量一直维持八位,但有一名讲官自弘治十二年四月回蜀地为母亲叶氏守制,一直到弘治十四年夏天才守制结束,辗转回到京城时已是十月。此人在历史上名声显赫,正是正德与嘉靖两朝转折时期的关键人物杨廷和,也是嘉靖初期大礼议中的旗帜人物。

    此时的杨廷和,跟沈溪一样都是侍讲,杨廷和是左春坊左中允,在官职上低了沈溪半级,但杨廷和兼任了《大明会典》总裁官,而沈溪在《大明会典》的编撰中仅位列修撰,同时杨廷和跟沈溪一样,都是从五品的官秩。

    目前沈溪和杨廷和基本不相上下,但沈溪知道,因为杨廷和在《大明会典》中起到的作用更大,修书完成后,杨廷和很可能会迎来一次高速的升迁。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弘治十五年开始,杨廷和升官的速度用坐火箭来形容也不为过,到正德二年时,杨廷和已经位列内阁辅政大学士。

    今年四十二岁的杨廷和对待沈溪,倒没有对年轻后辈的那种傲慢,因为彼此官品相等,杨廷和每次见到沈溪都会客气行礼。

    沈溪回礼之余,非常无奈。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可是祖孙三代都当官,其父杨春湖广提学佥事,杨廷和自己做到了首辅大学士,他的儿子杨慎状元及第,履任翰林修撰,经筵讲官,是明代三才子之首,著名的文学家。

    这属于是官宦世家出身,而沈溪则是标准的寒门子弟。

    不过沈溪没什么好嫉妒的。

    历史上杨廷和在正德和嘉靖朝转折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这个时空他来了,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或许,弘治皇帝就是死不了呢?或者弘治皇帝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呢?再或者熊孩子朱厚照将来是个长命的明君呢?更进一步,如果朱厚照子孙遍地呢?

    又或者,受蝴蝶效应影响,未来的嘉靖皇帝被沈溪波及,莫名其妙挂掉了呢?

    很多的不确定,让沈溪心里坦然了许多。

    ……

    ……

    冬月初九,沈溪往撷芳殿为太子上课。

    这天太子早早便在撷芳殿等着沈溪,因为他算好了日子,知道沈溪这天会来,就是要等沈溪把之前没说完的事说完。

    我领了母后的谕旨来问你生孩子的事,你敢不对我说明?

    “给先生请安。”

    朱厚照这个时候就像个乖孩子,一上来便向沈溪执弟子礼。

    沈溪打量朱厚照一眼,感觉这熊孩子肚子里又有坏水。

    把讲案放下,沈溪道:“今天咱们讲的是《汉书》,太子……”

    “先生,今天我们先不讲《二十一史》,之前我跟母后请安时,问她关于男人和女人怎么生孩子的问题,母后交待我,只需问你就可以了。而且母后还说,这是她的吩咐,你今天不说也得说!”

    朱厚照威胁人的手段已经很有一套,只是花样没那么多,太过直白。

    不过就算是这种直白的表达方法,也非常具有杀伤力,因为沈溪不能公然违背皇后的旨意。

    等朱厚照说完,旁边那些詹事府的官员、侍从和太监已经在偷笑,这问题本身就很儿戏,都想听听沈溪这个状元郎如何对朱厚照解释这男女之事。

    沈溪道:“太子是要问阴阳调和的问题吗?”

    “谁问你阴阳调和了?我问你,男人和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这可是我母后说的……就是皇后,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告诉她,让母后治你的罪!”

    朱厚照为了表现自己有脾气,叉着腰,朝着沈溪嚷嚷起来,因为他发觉了,只要他吼得凶、腰杆直,那被他吓唬的对象腰杆自然就要弯。

    可这套,对沈溪来说根本不管用。

    沈溪笑着问道:“太子问结婚生子,其实跟阴阳调和是一个道理。”

    “生孩子,不是阴阳调和,我再说一次!”

    朱厚照依然叉着腰,心里却在嘀咕,我腰已经挺得很直了啊,他怎么还不屈服?

    但转念一想,哎呀,不对,这招好像是他教给我的,坏了坏了,这招显然对他不管用,我得赶紧换一招……

    可我不会别的啊!

    沈溪点了点头,道:“太子既然要问这个问题,那可有考虑过,男人和女人有何不同?”

    刘瑾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捂嘴笑道:“沈大人,您知道就赶紧说,别婆婆妈妈的,不然别人都当你是女人呢!”

    这天并非靳贵在记录,使得沈溪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刘瑾跳出来完全是想给他个下马威。

    沈溪再道:“那换个问题吧,太子可知男人、女人和太监,这三者之间有何区别?”

    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太监都板起了脸。

    这是个让他们极为纠结的问题,本来这世上只分男人和女人,可偏偏多了第三种人,就是太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刘瑾脸上青红一片,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厚照拉了一把,这会儿朱厚照兴奋地说道:“我……我知道了,太监下面没有了……哈哈……”

    别人笑不可以,但朱厚照却有笑的权力,谁叫这些太监都是为皇家服务的?

    “那他们下面,为什么没有了?”沈溪问道。

    “这个……”

    朱厚照想了想道,“好像是被阉割了吧?刘公公,是不是这样?”

    刘瑾恶狠狠地瞪着沈溪,恨不得冲上去把沈溪掐死,可他现在正被朱厚照目光热切地看着,还非得回答不可。他只能苦笑:“回太子的话,是……割了。”

    “你看,我就说是,以前我问过他们,是他们自己跟我说的。”朱厚照得意洋洋。

    沈溪再问:“那他们为什么要阉割呢?”

    这个问题,就不是朱厚照这年岁所能理解的了,他以前也想过这问题,是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割了呢?

    沈溪再问:“太监是割了,那女人有吗?”

    “好像……没有吧。”

    朱厚照挠了挠头,道,“是啊,为什么女人没有呢,是不是我割了以后就变成女人了?”

    刘瑾赶紧道:“太子,您可别尝试,这不是闹着玩的。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怂恿太子,让太子……”

    沈溪微笑道:“本官说什么了?”

    刘瑾看了看后面的中允官,悻悻地退到一边,他知道这会儿说的每句话都可能被记录在案,要是皇帝知道沈溪跟太子对话时他在旁边插话,那他就要倒大霉了。

    “刘公公,本宫正在跟沈先生说话,你能不能别过来打搅?”朱厚照不耐烦地说,“你也是的,当我傻啊,我说割就割,不疼吗?”

    “疼……疼得很。”

    刘瑾经历过那种痛苦,一辈子记忆犹新。

    朱厚照兴奋地问道:“沈先生,这问题我回答不出来,你快说说看,为什么男人下面有,而女人下面却没有呢?”

    沈溪觉得,这简直是在侮辱他满肚子的学问,你想知道,过个一两年等你元阳来了,不就无师自通了?

    非要让我跟你解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有辱斯文!

    偏偏你还抬出张皇后的幌子……这张皇后是有多无聊,让我跟太子讲这种“肮脏龌龊”的东西。

    但以沈溪的开明,私下里跟朱厚照解释一下男女之事并不是不可以,偏偏是在这等公开场合。

    “太子可记得,我曾说过盈亏的问题?”沈溪问道。

    “又是阴阳调和?是,你说过,还说长短呢,我身上也没见哪里长一块……不对啊,下面那里……好像是长了一点,可女人就没有……还有凹凸,我倒觉得女人身上比我凸的地方更多。就好像我才是阴,她们是阳。”

    沈溪没想到,这熊孩子研究得倒也透彻。

    沈溪道:“阴阳之间,在于一缺一补,太子如今年少,尚未成年,这并非是小视太子,而是人之身体本为如此,要等一定年岁后,方能理解。若再过一到两年,太子就一切都明白了。”

    “喂,沈先生,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儿,说了这半天,你依然没对我解释清楚!”朱厚照这次是彻底生气了,瞪着沈溪吼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七五章 男女和雄雌

    不管太子生不生气,沈溪要讲的内容,都只能适可而止。

    可以暗示,可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来糊弄,但不能涉及到实质性的内容,可惜圣人没有讲关于男女如何生孩子,不然这算是一篇相当歹毒的科举考题,因为无法为圣人立言。

    “太子,请问何谓打马虎眼?”沈溪突然问道。

    朱厚照道:“打马虎眼……就是你说话糊弄我,我跟你说,这是母后让你告诉我的,你现在如果不说,我这就叫人去告诉母后,让母后治你的罪!”

    东宫规矩,太子在课堂上说话不能说俚语,至于平常的对话倒可以,但一些俚语名词是不能说出口,若出口,东宫讲官必须要加以纠正。

    沈溪道:“若是为学问而治罪,那谁敢为太子继续讲经论道?”

    “嗯?”

    朱厚照突然想起来,连他那位当皇帝的老爹,都说要善待先生,不能在先生面前甩脸色,见到先生要客客气气,更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跟先生发脾气。

    至于打骂先生,就更不允许了。

    想来想去,就算是皇后说的让他来问沈溪,沈溪若是不说,他也拿沈溪没辙。

    “你……你到底说不说!”

    朱厚照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枉自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先生,也当作好朋友,你居然当面戏弄我,太可气了!

    沈溪问道:“太子可有学《木兰辞》?”

    “什么辞?”朱厚照瞪着沈溪。

    乐府诗,属于朱厚照平日里所学经史子集中的“集”部,但那些老学究,可不像沈溪拥有这么开明的教育思想,他们教学问,绝对是按照“重要程度”来教授,像《乐府诗集》,即便要教授恐怕也要等太子十三四岁以后。

    但是《木兰辞》讲述的是一个不为程朱理学所容纳的女人,不但抛头露面,甚至出征打仗,把男人的风头都盖过去了,这跟如今大明朝所推崇的礼法相违背。沈溪甚至揣测,熊孩子要接触《木兰辞》,恐怕要靠自学不可。

    “木兰辞说的是南北朝时,有一位奇女子,代父出征,建功立业的故事,最后成为女将军凯旋而还。旁人,竟不知她为女子。”

    沈溪讲授《乐府诗集》,属于超出教学大纲,但仔细一想,却又不是。沈溪教的是《廿一史》,南北朝也属于历史范畴,至于这花木兰是否为历史人物,那就值得商榷了。

    对于朱厚照的好恶,沈溪把握得很清楚。

    这熊孩子以前最喜欢的便是出征打仗,凡是《廿一史》中有关战争的记录,朱厚照必然认真听讲,而且善于发问,神情中多有向往。

    如今熊孩子又对男女之事产生好奇,而现在这个《木兰辞》的故事,恰好满足他同时对两种事物的好奇和向往。果然,当沈溪说到什么女子代父从军,朱厚照马上提起了兴致:“你快说说。”

    沈溪先把诗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朱厚照听得一知半解,沈溪又把诗词的内容用白话的方式进行转译,朱厚照听了一脸迷糊:“女人,应该跟男人有很大区别吧,为什么那些人都没发觉呢?”

    沈溪道:“诗词的结尾不是说了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太子可有明白?”

    朱厚照眼睛又眨巴起来,什么脚扑朔,什么眼迷离,从小到大,他可是连只兔子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其中的区别?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回去研究兔子,是吧?那个谁,给我找两只兔子来,一只雌的,一只雄的,我要好好研究透彻!”

    朱厚照玩心不小,一旦发觉好玩的东西,就会把另外一件事情给忘掉。

    沈溪讲述的这个《木兰辞》的故事,非常吸引他,至于雄兔和雌兔有什么区别,他可以回去研究好几天。

    “太子现在可愿意继续上课?”沈溪问道。

    “这个……那你就继续上吧!不过,等上完课我就回去看看雄兔和雌兔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再问你。哼哼,要是我发现它们没什么区别,我还会回来找先生讨教。”朱厚照仍旧有些气息不顺。

    一个问题,愣是许久都没找到答案,所有人都敷衍他,也就沈溪适当告诉了他一点内容,别人对这件事都是只字不提,所以他也不为己甚,准备一点一点发掘真相。

    ……

    ……

    上完课,沈溪回到詹事府,詹事府的人大多都在谈论这件事。

    朱厚照提出关于男女区别以及生孩子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别人都对朱厚照三缄其口,唯独沈溪拿出一套阴阳调和理论,愣是把太子给打发了。

    很多人引此为笑谈。

    靳贵并非轮值,他刚把太子的起居记录整理好送来,与沈溪一起走出詹事府时,有些感慨地说道:

    “未料太子竟不依不挠,此事你还是勿要多提。之前几日太子的起居录,都已上呈陛下,估摸陛下要不了多久也会知晓此事,若陛下追究……沈兄弟还是想想如何解释吧!”

    沈溪点头,既然朱厚照拿此事来问张皇后,那弘治皇帝自然也就知道了。

    朱厚照逐渐长大,对男女之事产生好奇,并不一定全是坏事,这至少说明太子性取向正常,并且已开始向青春期过渡。

    对于只有一个儿子的朱祐樘来说,他的心理其实跟当初沈家人对沈溪的期望是一样的,不管你年龄多大,最好赶紧让身边的女人怀孕,让家族有后。

    太子起居录上呈天听,说明弘治皇帝已经意识到儿子开始发育,至于是否认同沈溪之前说的那些话,就另当别论了。

    一天后,沈溪只是到詹事府递交讲案,不想谢迁派人通传他,让他到谢府去一趟。

    沈溪心想,不用说也是为太子之事,指不定又要被谢老儿数落。

    到了谢府,谢迁初时并未提及太子,说的却是之前沈溪建议的跟佛郎机人交换粮食作物种子的问题。

    “……佛郎机使节已到京城,如今安排住进了会同馆……你不用担心,陛下并未让你掺和进去,此番佛郎机人也未指定你的名字。”

    谢迁道,“至于如何跟佛郎机人说及,还得跟你好好参谋一二,总不能被佛郎机人发觉端倪,来个狮子大开口吧?”

    沈溪道:“谢阁老自行拿主意不久行了?”

    谢迁不满地说:“朝廷那么多英才,知道为什么要问你吗?因为满朝文武只有你一个人谈到玉米、番薯和马铃薯,或许你并不认得,但至少有所听闻,知道一些特征,若佛郎机人诓骗,你不是可以及时纠正吗?否则我大明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颜面何存?”

    在谢迁执意要求下,沈溪把玉米、番薯和马铃薯的藤茎、种子、果实等诸多细节画了出来,沈溪特别提到番薯可以用根茎来栽培,成活率相当高。谢迁感觉大为惊奇,问道:“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作物?”

    “谢阁老没见识过,又如何知晓没有呢?”沈溪反问。

    谢迁道:“行,我这就去跟陛下呈递奏本,估摸年底前会有消息吧。佛郎机人狡诈得很,这次前来,听说在我大明各山川要隘徘徊,像是有窃夺我大明军机之意……”

    沈溪心想,佛郎机人疯了?知道大明地大物博,人家天远地远能派出几艘船来大明?又没有绝对压制性的火器作为凭仗,敢轻易跟大明交战?

    最多是你对外番抱有警惕之心,倒也不错,毕竟佛郎机人迟早要在大明叩开海防,甚至占据一小块领土。

    说完农作物的事情,谢迁没有罢休,把太子近来对男女之事的好奇心提了出来。

    “……你小子,有些话可要提醒你,太子如今年少,什么该说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有数。陛下已下旨,暂时将东宫宫女悉数撤去,你若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可别怪陛下降罪。”谢迁道。

    沈溪问道:“陛下会如何降罪?学生说的,有哪里不合情理吗?”

    “不能说的,不说就是,作何要说那些阴阳、雌雄之事?”谢迁老脸上眉毛胡子皱到了一起。

    沈溪心想,连昨天的事情都已知晓,不用说皇帝和内阁那边天天都盯着太子的日常起居录在看,但凡太子和东宫讲官有什么言行,都会传到皇帝耳中。

    “谢阁老提醒的是。”

    沈溪才懒得在这种问题上跟谢迁争辩,他知道弘治皇帝不可能因为他之前的言行来降罪……这是在帮你教儿子,只要没踩过红线,怎么都得尊敬一下儿子的先生吧?这是儒家最基本的价值观取向,天地君亲师,难道皇帝你不讲道理?

    本来沈溪大可在朱厚照面前什么都不说,但这不利于对朱厚照性格的引导,而他又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只能通过暗示,让朱厚照自己去发现。

    对于孩子来说,只有满怀好奇,才会向往和追逐,等他发现“不过如此”时,自然就会失去兴致。

    在沈溪看来,历史上朱厚照登基后对女人的迷恋,完全是因为在他在当太子时,长辈对他心理上的桎梏太多,一旦掌权,就开始为所欲为。

    临别前,谢迁突然道:“下月老夫生辰,你可有闲暇?”

    “嗯!?”

    沈溪好奇打量谢迁,这是准备请他参加生日宴吗?

    谢迁眉头微蹙,板起脸道:“觉得很惊奇吗?不过是普通的家宴,并不会邀请外人,你对小儿多有栽培,请你过府饮宴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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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

    出门在外,一切不便,码字更不容易,天子坚持每天更新,其实非常辛苦。请大家多多订阅和月票支持,拜谢!(未完待续。)

第七七六章 再修《大明会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沈溪的第一个想法。

    谢迁会好心请自己过府饮宴?别是想给一棒子,先喂颗甜枣吃,让自己挨棒子的时候不觉得有那么疼吧!

    “阁老,有事直说为好。”沈溪一脸无奈的表情。

    “什么事?让你到府上吃个饭,你那么多想法作甚?莫非你以为老夫要在饭菜里下毒害你不成?”谢迁瞪着沈溪,明显来了脾气。

    难道是谢老儿的阴谋被我发现,所以恼羞成怒?

    沈溪正揣度间,谢迁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下月二十八,你来还是不来?”

    沈溪心想,这会儿才冬月初十就邀请我下个月底临近年关的时候到你家做客,这事情非比寻常啊。但随即又想,既然是谢迁主动拉下脸来宴请,贸然拒绝的话不太妥当。

    “学生到时候一定前来府上,不知……是否要带上礼物?”沈溪嗫嚅着问道。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但在谢迁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世故为好。

    “随你的心意……记住,老夫只请了你一个,别对其他人提及,知否?”谢迁黑着脸说道。

    沈溪行礼:“到时候学生一定赴宴。”

    等沈溪告辞离开,谢迁坐下来,方才脸色还是黑的,这会儿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徐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问道:“老爷,可跟沈大人说了?”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称什么大人,以后称呼他沈溪,或者是……沈家小子都可以。”谢迁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架势。

    徐夫人微微一笑:“老爷说的是,不过沈大人……的确有些本事,以前从没见过谁,让老爷如此器重。”

    “什么器重?这小子,成天没事净给我找气受,我让他做点儿事……咳咳,他会做什么事?”

    谢迁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有些心虚地把桌上沈溪刚才画的草图给整理好收拾妥当,徐夫人心中窃笑,嘴上却安慰地说道:“沈大人到时候能来就好,别说,越看他越觉得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喜欢?”

    谢迁皱眉打量徐夫人。

    “老爷,妾身说的喜欢,是欣赏沈大……沈家小子的人品和才学,要说最可惜的,莫过于他早早娶了妻房,不然的话,君儿嫁过去多合适?”

    说到这儿,徐夫人话锋一转:“不过,君儿天真烂漫不懂事,嫁过去后怕不能打理好内宅,正好……”

    徐夫人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但作为多年的夫妻,谢迁岂能不知发妻的意思?

    既然谢恒奴不具备一家之主母的能力,做妾侍又有何妨?只要沈溪对谢恒奴好,再加上有谢家这样的娘家,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虽然谢迁没有明确反对沈溪跟谢恒奴见面,默认二人交往,但不代表他会直接表明态度应允宝贝孙女给别人当妾侍。

    “此事暂且不提。”

    谢迁黑着脸说了一句,“待他过来之后,问问他的意思。”

    徐夫人一听很高兴,她知道自己相公的脾气,素来是嘴硬心软,这么回答其实已经有妥协的意思。她最疼惜谢恒奴这个长孙女,知道未来有了着落,发自内心的为孙女感到高兴。坐在谢迁旁边,忍不住又说了几句,无不是在夸沈溪的好。

    谢迁听了叹息:“再过几年估计老夫就要致仕,回余姚老家安养天年,这小子鬼精灵,人又重情重义,君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吃苦……另外,趁着我在朝堂,或许可以为他升官创造便利,同时在那小子建功立业后,请陛下恩准,给君儿一个平妻的地位。”

    徐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道:“如果能够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

    ……

    沈溪很担心谢迁给自己找活干,结果才过了两天,活计果然就来了。

    只是这次的活,让沈溪感觉到一阵贴心的温暖,因为不是做别的,而是帮忙修撰《大明会典》。

    这是一本已经接近成书的著作,这个时候参与修书,等于是白捡功劳,因为通常在修书结束后,皇帝就将对参与修书的人等进行颁赏,品阶会有一定提升。

    沈溪以前懒得为自己找活干,但这次,他却觉得这活来得不错,他要修订的部分,正是之前曾经存在争议的洪武末、永乐初这段时间的典制散见。

    从这点看,沈溪就有奉旨修书的意思,无论最后他修撰的部分是否会被采纳,最后要计算功劳,都少不得他那份儿。

    历史上《大明会典》是在弘治十五年成书,许多人因此而得到提升,其中功劳分为三等。

    第一等功劳,自然是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等总裁官,官升三等,直接从官品和爵禄上位极人臣,与六部堂官之间的地位进一步拉开。

    第二等功劳就是杨廷和、梁储等纂修官,官升两等。

    而沈溪本来列于第三等的编修,属于可升可不升之列,升也只能升一级,但因他之前已三年两升,在一众翰林官中属于另类,应该没机会再晋升,但现在让他编写重要的内容,等于是把他在一众编修中的地位凸显出来,至少要官升一级到两级。

    从五品,在大明朝的官职上不算高,但在翰林体系中已是很高的官品,如果再升就将是右春坊大学士或者是右庶子,官正五品。

    恰恰五品官是入阁的最低要求,只要再升一级他就有资格入阁,因此这修书的差事让他接到手后干得分外有动力。

    虽然沈溪知道眼下他没资格入阁,因为论资排辈,上面还有很多老家伙等着。但到正德皇帝,也就是熊孩子朱厚照登基为帝,很多事可就说不准了。

    以往历朝历代官位升爵论资排辈那一套,在朱厚照这个喜欢胡闹的皇帝身上根本就不管用。

    朱厚照有个特点,就是“任人唯亲”,谁跟他关系好他提拔谁,就算是靳贵、杨廷和这样目前还只是左中允的官,因为相继担任东宫讲官,尤其是在他登基时担任东宫讲官,到正德年间都相继入阁。

    沈溪只需要好好经营一下跟朱厚照的关系,入阁应该不是难事。

    但有个问题令沈溪无比纠结,现在因朱厚照对于男女之事的好奇,稍微得罪了熊孩子,朱厚照对他多少有一点意见。

    到底是放下身段主动迎合好呢,还是继续用先生的严厉面孔故作姿态,这是沈溪需要考虑的问题。

    转眼到了冬月下旬,谢迁主持的与佛郎机人谈判的事暂告一段落。

    佛郎机人答应了大明方面的提请,相互交换农作物种子,因为大明有诸如大豆、白菜、青稞、黍、韭菜等佛郎机人欣赏的作物,而他们手上恰好拥有一些从美洲大陆弄回来的新奇作物种子,但如今大多作为观赏植物存在,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很多作物将来对世界发展的影响。

    此外,北部边关因为草原上各部族激战正酣,难得地平静下来,朝堂一片安宁,虽然各地天灾依然不断,但总算没什么大的变故,百姓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就连那些受灾地区,因为朝廷妥善安排救灾,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死伤人事件,百姓对弘治皇帝的称颂之词愈发增多,民间逐渐有了“弘治中兴”的说法。

    此时沈溪,一边给朱厚照上课,一边到翰林院参与修书,两边各不耽误。

    至于私生活,则要在家中和惠娘间两边走,仍旧不能在惠娘那里过夜,因为家中现在多了个老娘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周氏知道他跟惠娘的关系。

    对沈溪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平静的冬天。

    ************

    ps:关于杨廷和担任《大明会典》总裁官,天子记混了,正德四年重校刊行时担任总裁官的是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但那时杨廷和已经入阁了。但在弘治十年奉敕撰时,杨廷和仅仅只是左春坊左中允,根本没资格担任总裁官,经过天子用手机查资料考证,确认为担任的是纂修官职务。

    另外,竹海这边,连续下榻几个客栈都没wifi,或者有wifi但客房里没有,又或者客房里只有一个电源插座,但却被电视和空调占据了,各种奇葩,天子简直要疯了……这章是在极为艰难的困难下码出来的,大家凑合着看吧!(未完待续。)

第七七七章 太子的转变

    到了腊月,京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天寒地冻,沈溪仍旧要坚持上工,好在翰林院这边《大明会典》的修撰已经进入尾声,不必天天都去,太子那边的课程也相对轻省了些,本来每逢四、九他都要到东宫授课,腊月后就变成逢四而去。

    腊月二十四,是年前沈溪最后一次给朱厚照上课。

    这天朱厚照很高兴,因为弘治皇帝特别准允,上完这天的课他就可以放年假了,这比往常年要早好几天。

    “沈先生,这些天下雪,听说外面非常热闹,你带我出宫城走走呗?”朱厚照********想出宫玩耍,本来他可以继续要挟张延龄,让张延龄带他出去,可腊月这段时间京城气温下降到了零下十多度,张延龄称病不出,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过皇宫了。

    沈溪摇头:“大雪封路,京城内店铺关门歇业者居多,连商贩也少有出来。街道冷清,太子出去做什么?”

    “我就是想出去逛逛,老待在这狭窄的宫墙内闷也把我闷死了。”

    朱厚照说着,招呼刘瑾让其把兔笼拿过来,摆在桌子上玩耍,“先生你看,我现在能分清楚雌兔和雄兔了,我还知道……嘿嘿,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原来先生说的长短、凹凸是那么回事啊。”

    沈溪心想,熊孩子终于从研究动物上知道了男女之事的本质,而且是他自己通过研究发现的,这让他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不过很快熊孩子神色一黯,“可惜父皇把所有宫女都调走了,让我想尝试一下都不行,先生,要不你把当初我买的那个小姑娘,送到宫里来吧?”

    沈溪摇头:“平民女子可不能随便进宫,太子还是早些断了这念头。”

    朱厚照当初出宫时花四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一直被沈溪养在李衿那里,如今二女已经好得跟姐妹一般,互相扶持,日子过得不错,最重要的是相互有个伴,彼此有个照应,多了点家的温暖。

    沈溪当初答应朱厚照买那女孩,可不是为了让朱厚照祸害人家,只是让朱厚照明白什么是责任。

    现在朱厚照明白了男女之事,想“实践”一下,结果身边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了,这熊孩子又开始懊恼,当初有那么多资源的时候不懂得利用,现在没机会尝试便徒增伤悲。

    “本来我还想让二舅送几个女人给我……可是他老是不进宫。我问母后,她说二舅这些天病得很严重,卧床不起……哼,老是用这种借口敷衍我,他要是病死了才好呢!”朱厚照恨恨地说道。

    沈溪之前就听说张延龄患病,但病情到了什么地步却未听说过。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张延龄这样无恶不作的外戚党,能死就怪了。

    沈溪倒是听说李东阳家里的那位大公子,在坚持大半年后,由于最近京城气温严寒,那病秧子感染风寒再加上肺痨的老毛病,终于一病不起,于前日病逝,为此李东阳特地请假不上朝。

    而在此之前,刘健也忍受不了京城零下一二十度的低温,风寒加哮喘使得其卧床不起,不得不请病假。

    如今内阁里主事的唯有跟沈溪交情颇深的谢迁。

    不知不觉间,谢迁隐隐有往内阁首辅发展的迹象。

    想到过几天就要到谢迁府上赴宴,沈溪心里有些打鼓,他不明白谢迁为什么突然向他示好,又是安排他编撰《大明会典》,又是请他过府饮宴。

    熊孩子见沈溪一副深思的样子,不满地说道:“沈先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沈溪这才回过神来,劝谏道:“建昌伯乃是太子亲舅,不可如此无礼,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顾念亲情。”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沈溪感觉自己非常的虚伪,他其实巴不得张延龄早点儿死。如今京城里不断算计他的,张延龄算是代表人物,一再地给他送女人试图强迫他就范,后来就是惠娘的案子,全都是拜张延龄所赐。

    虽然张延龄变相成全了他跟惠娘,但沈溪对此没有半点儿感激。

    “先生,要不这样吧,我跟父皇说,咱一起到城南的围场打猎,听说你们去打猎时可好玩了,还放炮,把那些观礼的鞑子吓得屁滚尿流,俯首称臣。哈哈,先生那时候一定很威风吧?”

    朱厚照小脸上带着羡慕和向往。

    小孩子都有个偶像,朱厚照之前并不推崇谁,就连他老爹,他也一点儿不感冒,至于那些老学究的先生,每天之乎者也,除了厌烦没有别的。在沈溪讲授《二十一史》后,朱厚照开始崇拜霍去病,因为霍去病十七岁便出击大漠,十九岁光复河西,二十一岁便建立封狼居胥的伟业,堪称华夏历史第一人。

    而之朱厚照听说了一些关于沈溪的故事,对于这个小老师也多有佩服,但还没上升到偶像崇拜的地步。

    “那是陛下钦命铸造的火炮。”

    沈溪这里故意撒了个谎,其实他用的火炮并非大明铸造,不过为了让朱厚照多一些对他老爹的尊重,多一些对大明的自信,沈溪必须要说这个谎,“如今正值冬日,城南围场早就被积雪覆盖,太子就算要狩猎,也只能等明年开春之后了。”

    “啊?不是在雪上纵马疾驰,更有气势吗?嘿,骑着马,弯弓搭箭,一箭就把那老鹰射下来……”

    朱厚照脸上的憧憬之色愈甚。

    沈溪有些惊讶:“太子会骑马了?”

    “会倒是会一点儿,不过只能慢点走,我还在学弯弓搭箭,可那东西不好学,太硬的弓我拉不开。”

    朱厚照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区别。

    沈溪释然地笑道:“那太子好好上课才是正理,等翻了年太子年过十二,便可独当一面……”

    “谁说十二,我十三了好不好?先生,你十三岁的时候就考状元了吧?明年便有状元的考试,我也想参加,你跟父皇说说,让我去参加一下呗?听说你主考过顺天府乡试……都考的是些什么啊,你教我行不行?”

    朱厚照一连提了两个要求。

    与普通士子的课业进度不同,朱厚照一上来就不是冲着应试教育去的,他学习的知识更宽泛、更全面,不过到现在为止,朱厚照的八股文水平也只是处于启蒙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应科举考试。

    不是每个人都跟沈溪一样,十岁参加县试,而且一场就能过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参加县试可能都需要几次才过,朱厚照在学习的认真态度上根本无法与寻常学子尤其是寒门子弟相提并论。

    “太子要参加,无须跟陛下说,会试后我将题目交与太子,让太子尝试作答便可。”沈溪笑道。

    “那可说好了。要是沈先生能当主考官就好了,是不是那样我就能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朱厚照瞪着眼睛问道。

    沈溪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否认朱厚照说的关于主考官提前知道考题,而是否认自己会当本届会试的主考官。

    别人或许有资格,但沈溪绝对没有,连他主持顺天府乡试,外间对他的非议都很多,至于礼部会试的主考官,按照规矩基本是一名大学士,配合上一名詹事府詹事、礼部侍郎级别的名儒,如今有这资格的,吴宽、王鏊、梁储这些人都可以,再往下排十几个人都轮不到他头上。

    “太子还是多注意自己的学业吧。”

    ……

    ……

    从东宫出来,沈溪独自步行回家。

    京城安宁,没什么偷抢的事件,沈溪为了方便去找惠娘,没让朱山父女跟着,以至于秋冬之后,每次回家他都步行,毕竟东安门距离他目前居住的昭回靖恭坊的家不是太远,顺着皇城根儿,步行半个时辰基本就能回去。

    刚到家门口,就见有顶轿子停在那儿,却并非官轿。

    等沈溪过去,在屋檐下跺脚御寒的轿夫吆喝了两声,轿子的主人才哆哆嗦嗦出来,向沈溪行礼道:“沈老弟,你可让我好等啊。”

    却是苏通。

    “苏兄?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进去等……走,里面叙话。”沈溪摇头哑然失笑,他本以为苏通这些天忙着应付来年春天的礼部会试,不会出来应酬。

    苏通久居南方,这年冬天特别冷,就算穿着厚重的冬装也不适应,上下牙齿一边打架一边说道:“不……不必进去了。我此来是想邀请你过府一趟……我刚在京城置办了个宅子,以后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个家。”

    沈溪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苏通……你连进士都没考上,这就开始准备宅子了,可真够有钱啊。

    “苏兄何必着急呢?”沈溪问道。

    “唉!不管以后中不中进士,我都准备暂居京城,福建那边先不忙回去,京城如此繁华,再回汀州便感觉分外冷清。”

    苏通解释了一下,又道,“郑兄于去年秋天考上举人,本来腊月中旬就会抵达京师,但路途接连遭遇大雪,有所延误,估摸明后两天会到。”

    “此番我前来邀请沈老弟过府,权当是帮为兄庆贺一下乔迁之喜。有沈老弟你这样的文曲星驾临,府宅算是蓬荜生辉。”

    府宅乔迁,请风水先生回去测测风水,再摆宴席,找些名人来庆贺一下,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沈溪点头:“等郑公子抵达京城,在下一定过去。”

    “也不知道他哪天能赶到,反正我就等他两天,后天下午我会亲自派轿子来接人,到时候沈老弟能够赏光就好。不用带什么礼,沈老弟能亲临就是最厚的礼。”

    说到这儿,苏通脸上有一抹得意,“有件事要告之沈老弟,那府宅本来的主人……哈哈,却是当初在汀州府城横行一时的高衙内,这宅子原本是朝廷补偿他的,就在德胜门附近,临近积水潭,可惜他家道中落,为供养家中妻妾,同时偿还其祖父欠下的巨款,不得不变卖家资,我便找人买了下来。签订契约时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样,未来很有可能会把他一干妻妾都卖掉,哼!”

    沈溪不禁皱眉,苏通的报复心还真强。

    当初高崇打他,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如今高崇走了霉运,苏通这是想趁机落井下石,不但把高崇的府宅买来,将来还可能继续给高崇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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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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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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