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八章 渐行渐远(第二更)
尹文年岁小,对于男女之事根本就是懵懵懂懂,但她对沈溪的依恋却是发自内心。
突然被沈溪揽在怀中,小妮子一时间整个人都好像懵了一般,小脸红扑扑的,却把头藏在沈溪的怀里,嘴唇翕动,说不出的可爱诱人。
沈溪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却努力克制:“真是个可人的小丫头,但我不能要了她,不然就是对她的伤害了。”
“小文,你怎么进来了?”沈溪没有松开手,只是让尹文坐在床沿上,让她能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
“呃……”
尹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妮子心思纯洁无暇,早晨起来很想见到沈溪,通常会到沈溪的房门口来等,在沈溪身后跟进跟出,直到沈溪上朝,她才会带着几分失落回去,期待沈溪下午能早点儿回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妮子自己却解释不出来。
沈溪笑着把挂在床头的衣服拿过来,胡乱往身上套,小妮子也没有避开视线,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他。
沈溪问道:“想娘了?”
“呃……嗯嗯。”
尹文小嘴稍微撅了起来。
在沈溪身边虽然很开心,但因为晚上要独自入睡,难免有时会做噩梦哭醒,那时的她会无比伤心,身边需要人安慰。
沈溪笑道:“没多久了,你爹娘和祖母他们很快就会到京城,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
“嗯嗯。”
尹文对沈溪无比信任,沈溪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有沈溪陪她,就算是看不到娘亲和祖母,她也不会很难过。
沈溪把衣服穿好从床上下来。
小妮子开心地帮沈溪系衣带,体贴地为沈溪整理衣服。过了一会儿,谢韵儿亲自端了盆热水进来,笑着打趣:“哟,这是谁家的小妮子这么贴心?”
尹文很开心,但也有些害羞,往沈溪的身后钻,这时候红儿抱着沈平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刚请来不久的奶娘……林婶。
刚开始谢韵儿坚持要亲自照顾孩子,但等她做完月子,发觉自己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在晚上要过来与沈溪过夜,孩子那边需要人喂养和照顾,她一个人的精力便不能分心兼顾。
所以,她最终还是请了个奶娘回来,奶娘负责晚上照顾沈平,谢韵儿则白天照顾,这样便可做到大人孩子两不误。
可惜这年头没有奶粉,要养活一个孩子,除了母亲外,更多地是要靠请奶娘,若是换作一般人家,可能就要靠喂米糊糊,但沈溪毕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犯不着在这点儿银子上斤斤计较,主要是让谢韵儿能轻省些。
沈溪凑上前看沈平。
这会儿小家伙刚吃饱睡得正香,沈溪笑着在他脸上啜了一下,然后一家子到前院吃过早饭,又到书房把昨日写好的信函交给谢韵儿。
谢韵儿拿在手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溪:“相公,这里是京城,就算有贼人,也不敢到御赐的官邸来捣乱吧?”
“谁敢确定?有备无患终归要好一些!我已让朱当家他们照看府上,平日没什么事别出门,一切等乡试结束,便能恢复正常。”沈溪嘱咐道。
“相公说的,妾身记下了。”谢韵儿点头道,“明日相公要进贡院,不知要准备些什么?”
“主要是换洗的衣物吧,这次进去差不多一个月不能回来,家里需要你多多照顾。”沈溪道,“今天我还有点儿事情做,下午再回来陪你们。”
沈溪现在需要防备的,是顺天府那边可能图谋不轨。
他不收礼等于是不卖顺天府面子,顺天府那边收受大量贿赂,为那些交了钱的士子大开方便之门,谁也不愿意到他这里路子被堵上。
财富和权力最容易让人迷失,若那些人暗中耍阴谋斗手段,沈溪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家里妇孺受他连累。
入贡院前最后一天,沈溪先去了詹事府和翰林院,将手头的工作做一下交待,他既然在这两个衙门供差,有一个月的时间待在贡院不能出来,肯定得备一下案。事实上,沈溪并没多少差事,无非是教太子读书,又或者是将平日讲案整理好存档,以备弘治皇帝抽查。
随后沈溪去了国子监见谢铎。
一方面,沈溪是向谢铎请教在贡院待一个月如何打发时间,另一方面便是把自己目前的遭遇告诉谢铎,除了让谢铎帮忙参详,便是请他照顾下家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以及时伸出援手,实际上沈溪留下的信函便指明遇到事情及时赶到国子监向谢铎求援一项。
见过谢铎,沈溪就只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惠娘的生意。
……
……
惠娘做事愈发偏激,沈溪却没办法规劝她,因为惠娘现在已经把沈溪当作“仇人”看待,把他归为当权者的爪牙,以至于现在惠娘有什么决定,别说是跟沈溪商议了,连跟他打个招呼都欠奉。
这段时间,惠娘在盘下几个药铺有了固定的销售渠道后,开始经营药厂生产成药,并雇请大夫坐堂诊病。
这还不算完,趁着乡试年,来年又是会试,惠娘又在崇文门附近开了一家印刷作坊和两家书店,专门印刷和销售一些程文参考书籍,为的是能把汀州的生意衔接上。
沈溪猜想,下一步惠娘就是要雇人回来印刷彩色年画和连环画,甚至出诲|淫|诲|盗的彩色插图版《金瓶梅》。
因为惠娘举家迁往京城时,把那些曾她赚了不少银子的刻板都带着,她如今身边只是缺少一些懂行的印刷师傅。
这是个行事激进的女人,不安于平淡,沈溪的百般劝阻换来的只是惠娘的敌意,就好像要对沈溪的忘恩负义进行示威和反击一般。
若惠娘只是经营药铺和印刷铺子,沈溪倒不是很担心,问题是惠娘还经营一些低买高卖的米粮生意。
京城的水路运输被户部职司衙门给垄断,所有进京船只悉数被朝廷收缴,结果惠娘便到通州又租了几十条船,继续帮人做运输买卖。宋小城之前说惠娘带人离开京城几日,就是在协调租赁船只事宜。
沈溪觉得有必须提醒惠娘,但凡涉及国本,诸如米粮、盐、茶叶、布匹、铁器等等,一旦在朝廷调度紧张时,就会拿民间资本开刀,甚至连贩运大规模的药材也可能会成为朝廷针对的目标。
印制年画、说本、连环画和时文集,官府不会跟你为难,因为这东西并非生活必需品。但涉及米粮,户部账上一直都很紧张,朝廷对民间资本的掠夺非常频繁和厉害,之前李家覆灭,包括其后的户部征缴船只等,都建立在这个背景上。
可惜惠娘缺乏远见,她只能看到什么东西能够赚钱,而没意识到这背后有政策上的极大风险。
沈明钧和周氏离开京城后,沈溪只是在沈平满月时见过惠娘一次,那次见面后,惠娘跟他彻底“分道扬镳”。或许是沈溪的话伤害到了她,使得惠娘对沈溪彻底“死心”,她觉得我做生意可以不用靠你,我有人手和钱财,还有经商的头脑,没你的掣肘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惠娘其实是在堵一口气,她并不缺钱,也不追求大富大贵,她只是要找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她离开沈溪一样能获得成功。
沈溪不知道为什么惠娘会偏激到这个地步,但就算狠下心肠,他也要点醒惠娘,让她迷途知返。
自从惠娘接手京城的生意,一律早出晚归,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身边能帮到她的只有小玉。
沈溪从小玉口中得知,惠娘并未沉浸在对往事的伤感和追思中,而是抛下一切,行事风风火火,连京城一些老字号的掌柜都怕她,因为惠娘用的垄断和打压的那一套,通常会让其他商家感觉来势汹汹,进而生出敌意。
惠娘只当自己威信高,但其实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溪的官方背景和宋小城经营的势力为她撑腰。初步取得成效后,惠娘开始大肆扩张,主动跟许多闽地的商人谈合作事项,一些闽地粮商趁机加入到惠娘成立的福建同乡会。
沈溪去了教忠坊陆府,发现家里只有陆曦儿一个人,这会儿偌大的府邸连个陪她的人都没有,每天都留在家里做绣活,惠娘晚上回来后会检查,做得不好动辄就会对她打骂。惠娘怕陆曦儿平日里乱跑,有时候干脆把她锁在闺房里。
见到沈溪,陆曦儿抱着沈溪哭了很久。
“既然孙姨没时间照顾你,我这就去跟她说,让你到我家里,让你黛儿姐姐陪你吧。”沈溪对惠娘这种管教女儿的方式很不赞同。
以前惠娘虽然对陆曦儿的照顾也不多,但她很疼惜女儿,知道她忙于事业疏于亲情,觉得愧对女儿,会从精神和物质上对陆曦儿进行补偿。
可到京城后,惠娘觉得陆曦儿对沈溪的依恋太强,觉得女儿背叛了她,所以她把对沈溪和沈家的恨,加诸于女儿身上。
既然已经答应沈溪要把女儿送到沈家做妾侍,那就是要泼出去的水,何必太过珍惜母女的情分?
沈溪带着陆曦儿出了陆府,二人乘坐马车,一起去了设于闵生茶楼附近的福建同乡会总馆,不想扑了个空,原来惠娘正在跟外地客商商谈购买米粮事宜,福建同乡会的员工都不知道这个能干的女当家在何处。
“沈大人,要不您先回去等着,待大当家回来,我们跟她知会一声就是。”福建同乡会的员工见到沈溪都很恭敬,他们之所以愿意听从惠娘的调遣,也是希望能得到沈溪的庇护,而非折服于一个强势的女人。
沈溪道:“记得跟你们当家的说,今天务必到我家里来一趟,不管多晚我都会等她。”
等交待完,沈溪从总馆出来,突然有种无力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自己跟惠娘之间,已经渐行渐远。
************
ps:第二更到!
今晚应该还会有一章,请大家多多支持,订阅、打赏和月票天子都想要哦!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七四九章 无解的局(第三更)
入贡院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沈溪在书房整理书籍,他准备挑选一部分带进贡院,一些用来参考出题,剩下的则用来打发孤寂无聊的时间。
陆曦儿到了沈家,可谓如鱼得水。
沈家不但有她自小便钟情的沈溪,还有“谢姨”和“黛儿姐姐”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可她又有些小失落,因为曾经同一个屋檐下的小姐姐,如今已嫁为人妇,可以名正言顺与沈溪生活在一起,而她嫁给沈溪似乎遥遥无期。
沈溪一直等惠娘过来,他希望能跟惠娘当面交待清楚,可一直等到二更天,惠娘仍旧没有现身,反倒是小玉提着灯笼进了书房。
“老爷,掌柜的让奴婢过来,接小姐回去。”小玉脸色有些为难。
“我不要。”
一直陪伴在沈溪身边的陆曦儿一听,马上抱着情郎的胳膊,死都不愿意松手。
谢韵儿和林黛多少能理解陆曦儿的反应,可尹文就有些惊讶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陆曦儿的面,不明白眼前这个比她犹还漂亮几分的女孩子怎么也要跟她抢心上人。
“掌柜的她人在何处?”沈溪问道。
“掌柜的……在家里。”
小玉不太会撒谎,这会儿她言辞闪烁,一下子就让沈溪看出端倪。
沈溪冷声道:“从谢家老宅到这里,你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
这下小玉更不好回答了。
沈溪直接出了书房,穿过前院走出府门,站在台阶前四处打量,发现右边胡同拐角处停着辆马车。
惠娘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又或许隐隐有个期盼,希望能跟沈溪冰释前嫌,毕竟是她女儿未来的相公,多了这层关系,她年老后得到自己“女婿”的赡养,就属于天经地义,不再孤苦伶仃。
“下来!”
沈溪快步走到马车前,厉喝一声。
周围只能闻到犬吠声,许久后,惠娘才迟缓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脸上挂满了泪水,迎头跪倒,向沈溪磕头行礼。
“孙惠娘,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或者跟沈家的关系有多好,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必须要停下手里的生意!”
沈溪面对惠娘,就好像对待屡教不改的女儿。
在年岁上,惠娘比沈溪年长十三岁,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跟沈溪的母亲周氏只相差四岁,但在心理年岁上,沈溪却又要比惠娘年长个十几岁。
这是一种独特的相处方式。
沈溪毕竟带着天聪而来,若不是来到这世界的话,上一世的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可如今风华正茂,让他做事风格更类似于一个热血青年,但在老谋深算和避祸能力上,却又成熟稳重。
这也是谢迁总说沈溪性格不好琢磨的根本原因。
沈溪对惠娘的欣赏,主要源自她的美丽、大方、知性、自立和有担当,她身上成熟女性的魅力十足,但惠娘最大的缺点却是她的偏执,这种偏执主要来自于她心理上身为寡妇的自卑,以及女儿嫁出去后可能无依无靠的惶恐。
而到如今,惠娘的偏执几乎已经到了极点。
惠娘一伏到地,哀声道:“大人提醒的是,民妇回去后……就照做。”
“你会吗?”
沈溪怒喝质问,威势十足,丝毫看不出这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
在惠娘身上,沈溪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爱之深责之切,他真的希望惠娘能过得好,哪怕惠娘有自己的幸福,嫁给了谁,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也总好过于现在执拗地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折磨自己的同时却又折磨身边人,让沈溪心里无比难受。
“限你三日内,把生意都暂时关停,待我从贡院出来后,会让宋当家把马车行交给你来打理,你要做生意,经营药厂、药铺和印刷作坊、书店不是不可以……”
沈溪说此话时,心中稍微有些不忍。
惠娘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现在却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磕头,而他为了让惠娘清醒,还不能伸手去搀扶。
这是一种矛盾至极的心理,让沈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恶毒的罪人。
“至于令媛,你无暇照顾,就让她暂时留在本官府邸,待你将生意盘出去后,再来将她接走!”
说完,沈溪带着陆曦儿回府去了。
陆曦儿虽然满心希望留在沈府,但此时她还是三步一回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此时沈溪却不得不硬着心肠,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回头,务必要让惠娘明白她错得多离谱,使其迷途知返……可当到门口时,沈溪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正佝偻着身体上车的可怜背影。
惠娘是个偏执的女人,但他自己心中又何曾放下那股执念?
沈溪对谢韵儿、林黛甚至是尹文,都是一种责任,是出自男人对女人的怜爱,回报她们的一往情深。
唯独对惠娘,沈溪是绝对的欣赏和爱慕,他就好像一个粉丝一样,自见到惠娘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个勇敢自立的女人,瞪着他那天真的大眼睛拼命去讨好她,在她的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想方设法为她遮风挡雨,扫清她前路上的一切障碍,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扛起照顾她的责任。
虽然沈溪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与惠娘之间有结果,但他始终坚信,只要她过得好,那自己就算履行了一个爱慕者的责任!
爱她,并不一定要拥有她!
可惜惠娘却在一条注定崎岖坎坷的路上,与他背道而驰,越走越远。沈溪跨进门槛,很快铁门“咣”地一声合上,好像关闭了他跟惠娘之间最后的可能。
沈溪落寞地走进书房,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就算明日就要进贡院,他依然提不起任何主考官的心思,不去想一丝一毫关于这场会试的事情。
有得必有失,自沈溪踏足官场的那天起,他便想到自己跟惠娘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虽然失去心中倾慕之人,但日子始终还是要过下去,毕竟有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需要他呵护。
在沈溪心中,并没有甘心与否的问题,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跟惠娘都不可能做夫妻,首先他父母家人那关过不了,陆曦儿这关也过不了,还有社会舆论和道德约束,更不容许一个翰林官在有家有室的情况下去纳一个经商的寡妇,他若还想在朝廷有所作为,就要意识到,就算现在不罢手,将来也非要罢手不可。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
……
状元府内院闲置的房间很多,沈溪让丫鬟帮陆曦儿安顿下来,小妮子晚上想再跟以前一样到沈溪房里来,抱着沈溪入睡。
但她已经不是一个稚气的少女,在她天癸初现后,就已经明白男女之间并不是抱一抱就能生孩子,她明白如何让沈溪拥有自己。可等她蹑手蹑脚到了沈溪院门前尝试推开的时候,却发觉门从里面反扣着,根本进不了沈溪的小院。
“小姐,这是老爷的院子,平日不得招呼,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您回去休息吧!”绿儿打着灯笼出现在月门后,对陆曦儿劝道。
陆曦儿依依不舍地回房去了,等她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小院卧室里因为害羞钻进被窝的林黛露出头来,撅着嘴道:“哼,小时候就跟我抢,现在长大了,还要跟我抢。”
沈溪没好气地说:“你们是自小到大的好姐妹,老是争争抢抢有意思吗?”
“不争不抢怎么行?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到时娘又会数落我,说我肚子不争气,不能为沈家开枝散叶,肯定会编排我做这做那,如果将来……她也进门了,比我还早……早有身孕,那我……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林黛已经接受一个事实,就是她自己在沈家没有多少发言权,主要源自于她的肚子不争气。
林黛知道自己没法独自拥有沈溪,就连陆曦儿这个从小都被她讨厌的有娘疼的小丫头,迟早都要迎进门来跟她争丈夫。
“就知道发牢骚。”
沈溪把被子掀开,“怎么还捂着,你也不嫌热得慌?”
“谁热啊?这都入秋好些日子了,我还冷呢,快给我盖上。”林黛这会儿又开始发小脾气了。
但之后,她想说什么便说不出来了,因为沈溪已经吻上了她的芳唇。
沈溪在临去主考顺天府乡试前,总是要慰劳妻妾一番……谢韵儿那边有小沈平打发寂寞,而林黛就显得孤单寂寥许多,她不太会带孩子,本身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如今有陆曦儿这个童年的玩伴到家里来,倒是能让她在接下来一个月时间里心情好一些。
第二天早晨,沈家上下都为沈溪送行,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了不少,但其实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书籍和衣物,别的东西在贡院内都会有提供。
沈溪把官牒准备好,揣进怀里,走出府邸大门时,心底有少许失落,看到冷森森的大铁门,他难免想起昨夜那道关门声,那几乎是他一个少年梦的破裂,从此以后,少年已经成为过去,那些纯真而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此远去。
“相公早些回来,妾身会在家中,为相公祈福。”谢韵儿望着沈溪的目光,楚楚可怜,眼眶通红,几乎要流下眼泪。
沈溪笑道:“又非生离死别,作何这般伤感?我又不出京城,等着吧,这次一个月内我绝对回来,而且不会延期。”
刚要坐上朱山赶的马车,迎面有队伍出现,居中是辆马车,车前车后跟着一些官兵,一看就知道是顺天府的人。
“沈大人?这么早就出发?”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赫然是唐映,“下官早就准备好前来迎接,沈大人,请上车,咱们再说两句可好?”
沈溪本不想与唐映纠缠不清,但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跟顺天府的人交恶,既然没能力破坏考场的潜规则,就必须学会虚以委蛇。
“好吧。”
沈溪点了点头,直接上了唐映的马车,随后便在众多官兵的护卫下,往贡院的方向而去。
**************
ps:第三章到!
这一章写得揪心,关于惠娘,天子想问问大家,到底收不收啊?请大家多多在书评区发言,明天天子会管理书评,看看大家的回复……
求订阅、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谢谢!(未完待续。)
第七五〇章 贡院出题(第一更)
马车车厢里,唐映笑着说道:“沈大人清廉自守,为吾辈之楷模,下官好生佩服,这里有些小礼物,请笑纳。”
说着,唐映从怀里拿出几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沈溪。
沈溪接过来一看,却是几份卖身契和地契,其中地契是京城周边的熟田,早有人耕种,拿到手等着每年收租便可。
至于卖身契,也不是普通的仆婢,而是歌女和舞女,上面特别注明是从教坊司赎买出来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为主人争面子。
“田地自不必说。”唐映道,“二十几亩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至于这几个丫头,都是十三四的年岁,最重要的是干净,沈大人无论是养为外宅,还是用作它途,府衙和县衙都会提供帮助……沈大人,可还满意?”
拉拢腐蚀真是无处不在啊!
沈溪心想,这算是官场基本的套路,先送钱财,钱财不行就送房屋或者田契,到最后干脆就是美色和古玩。
千百年来,花样都没怎么变过。
沈溪摇摇头,把东西推还回去,道:“在下初入官场,暂时用不上这些东西,所以……不能收下,还望见谅。”
唐映一看就很有经验,并未恼羞成怒,微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事成之后再送也是一样,若沈大人觉得麻烦,下官会帮忙安排,把这些东西转到沈大人的祖籍……”
在沈溪这里送礼行不通,转而送去福建,你沈溪不收但你家里人收也是一样。因为福建距离京城山长水远,一来一回需要几个月,想要制止根本就来不及,所以唐映先在沈溪这里打预防针,告诉沈溪他们准备采用这种方式逼迫其就范。
“在下家乡并不缺这些。”
沈溪脸上带着很和煦的笑容,意思是告诉对方,你尽管自便,看我会不会在鬻题上做出让步。不过,既然唐映没有跟他扯破脸皮,他也不会恶语相向,只需要表现出一个“想从我这里拿到题目行不通”的态度就行了。
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翻脸,那是对家里眷属的不负责任,唐映可是代表了顺天府,沈溪就算是可以面圣的翰林官,到底手里没有实权,不能跟顺天府尹这样后世的“北|京市|委|书|记兼市|长”的高官相提并论。
唐映并未勉强,马车到了贡院门口,此时内外帘官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沈溪在想一个问题,唐映过来迎接他而没有去招呼靳贵,难道说靳贵已经被他们收买了?
等沈溪下了马车,跟众内外帘官打过招呼,对面驶来一辆有大队官兵保护的马车,车驾停稳后,靳贵与一名身着官府的中年人同时下来,从靳贵那无奈的神色,沈溪便能觉察出,靳贵同样在路上被人用厚礼收买。
“沈谕德,别来无恙?”靳贵苦笑着行礼。
沈溪点头还过礼,然后与众内外帘官一起进到贡院公堂,等点过人数,内帘官便会进入墙垣高耸、环境阴森的会经堂,随后院门上锁,里面只有少数杂役服侍,而印刷卷子也会在会经堂后面的别院中完成,除了送供给、分发考卷时会有专人过来,其余时候外帘官均不得入内。
通常来讲,八月初六下午就要完成出题,到初九正式开考前考卷必须印刷好,分送到考生所在考棚。
“沈谕德上一科时尚且为应举生员,这届便已是内帘主考,实在令人钦佩。”
待众人进到会经堂,外面大门上锁,先前一直没跟沈溪打过招呼的内帘官们开始过来恭维。
这些内帘官,大多跟外面的人有所勾连,毕竟他们中许多是顺天府推选出来的,没资格跟顺天府叫板,所以他们很识相,顺天府送多少文币,他们就收多少,顺天府要在大明宝钞的兑价上行贿,他们就装作懵然不知。
沈溪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人过来打招呼的目的,是探问他这次乡试考题的思路,以便提前把风声泄露出去。
在名目众多的乡试作弊手段中,最行之有效的莫过于提前获悉考题。众内帘官中,唯有沈溪和靳贵有出题的权利,也就是说,题目是什么,沈溪和靳贵二人说了算,而沈溪又因为官职高所以在出题这件事上占据主导地位。
只待沈溪出完题目,从头到尾旁观的内帘同考官便会悄悄把题目放出去。
外帘官获悉后,那些行贿少的生员只是得到题目,需要自行找人做好背熟,等考试时照抄就行,而那些给钱多的得到的服务也更优质,顺天府会帮人帮到底,由于手里掌握有大量儒学名宿资源,可以方便地找到人做题,再交给“金主”背熟后进场应试.
如此一来,那就算沈溪和靳贵清廉自守,但由于不清楚已经出现鬻题的情况,仅仅依据文章质量,沈溪便会选择那些作弊的考生。
沈溪受人恭维,似乎很受用,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应酬一番后才跟靳贵进到会经堂内的总裁室。
见左右无人,沈溪笑容变淡,问道:“靳中允可有想过出题方向?”
“这个……还是听沈谕德的意思比较好。”靳贵推诿地说道,明知道这次乡试可能有猫腻,那最后题目是谁出的,可就要担责。
题目你出的,最后题目外泄,不是你的责任难道是另一个主考官?
这也是当初程敏政倒台的原因,“四子造诣”的考题不是李东阳想出来的,而是程敏政非要在会试出题上卖弄文采。
“两位上官,不知何时出题?我等也好先提前揣摩一下题目,以便阅卷时有所针对。”
这会儿都知道沈溪和靳贵准备出题,内帘官们丝毫不给沈溪和靳贵私人空间,逐渐汇集到总裁室,就等着两位主考官把题目出好,再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把题目送出去。
靳贵不想出题,沈溪也不想逞能,这下就显得为难了。
两位主考官谁都不想在出题上出风头。
沈溪想了想,道:“陛下崇尚礼乐之治,并于己未年殿试以礼乐之治策问众贡士,此番乡试,不妨就以礼乐之治为题。”
在场的内帘官都点头,觉得这大题目挺好,可马上有人提出:“沈大人,这礼乐之治涉及众多,况且有四书文三道,五经文各四道,这尚且只是第一场便有二十三篇考题,如何以礼乐之治,概括全部?”
乡试分为三场,第一场是四书文和五经文,第二场是诏、判、表、诰,第三场是时务策,仅仅只是出题量就非常庞大。
乡试说起来似乎是三场考试并重,但因考生众多,题目也多,而阅卷的内帘官却连同两位主考在内,总共才九人,批阅三四千名考生且每人有近万字的考卷,要在十五天左右阅卷完成,决定是否录取以及录取后排定名次,根本是强人所难。
所以顺天府跟十三布政使司的乡试一样,同样是以第一场三道四书文的优劣来进行初选。
四书文写得好,才会被拔擢上来,只要五经文和后两场的卷子答得相对合度,那就可以被录取为举人。
也就是说,这次乡试出的考题的重点和难点,主要取决于三道四书文。
沈溪笑道:“不妨如此如何,将四书排列,《论语》、《孟子》各一道,《大学》、《中庸》取其一而命题,先定页数,再定字数,此字在哪一句,便以哪句为题,如何?”
在场的内帘官一听,都傻眼了。
抓阄出题?
本届乡试岂不成了儿戏?
“沈大人,您可不能言笑,这乡试贡院乃圣人教化之所,可非儿戏。”
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了,立即便想跟沈溪好好理论一下,但他本身只是举人出身,连进士都不是,不过是因为有名望才会被推举来做内帘官,根本就没意识到他没资格抨击东宫讲官、日讲官的沈溪。
沈溪笑道:“胡先生是觉得……《四书》乃是儿戏?”
“这……”
沈溪抓语病抓的很好。
抓阄是儿戏不假,但最后出的题目还是从四书中找出来的,这大明朝各级考试,每年都会考,四书文和五经文的考题必须是四书五经中的原句,让考生用这句话来衍生出自己的八股文章。
可四书五经一共就那么多句,其实每句话基本都被用烂了。
乡试虽然不禁止截搭题,但让翰林官来出截搭题明显有辱斯文,所以这次乡试,还是要用原句来出题。
沈溪说的这种抓阄之法,暗地里操作算是比较好的选择,只是现在把话提到明面上来说,难免招惹非议。
“沈谕德,要不……还是仔细商议一番再出题为好,索性时间不急。”靳贵有些尴尬,因为沈溪说的这种出题方法,就连开明的他也不能接受。
沈溪笑着点头:“那就先出第二场、第三场的题目,至于第一场的题目,放到后面便是。”
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属于应用文的类型,在题目上没多大花样,但时务策的出题还是能分辨考生的水平高低。
当下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让考生来好好议论一下,题目出得好不好,全看主考官对朝局大事的把控能力。
对此,沈溪已经有一定考虑。
朝廷如今最大的问题,来自于皇嗣单薄,但这题目是不能出的,因为这属于妄议朝政,出题时要考虑一下统治者的想法,皇帝可不想让人随便议论我有几个老婆几个儿子,你还让三四千考生来议论这问题,诚心让我难堪啊。
除了皇嗣单薄的问题,还有便是朝中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其中收复哈密和鞑靼犯边都可以议,但不能同时出两道涉及军务的考题。除此之外,诸如黄河决堤、瘟疫肆虐、东南风灾和虫灾等灾荒不能提,即便要出题也得围绕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云云。
朝廷大员功过是非不能议论,皇帝已经做出决断的大政方针不能议……
其实有时候想想,出题的范围其实还是挺窄的。
**********
ps:第一更到!
今天天子争取四更,请大家多多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七五一章 神秘的三道四书题
初六这天上午,主要是出顺天府乡试第二场和第三场考题.
由于沈溪定下基调,未到午时出题已基本完成,随后便是五经文的考题。相对于四书文考题,这二十篇五经文的考题,仅仅需要做到“周正”即可。
这个词用在考试上,非常容易解释,就是随便找句话,只要你能把你出题的用意说清楚,就可以采用。
反正出自五经中的内容,怎么都不会有错漏,甚至五经上的一个字,都可以拿来作为考题,更别说是完整的句子了。
如此到午时三刻,五经文的考题也基本完成。按照预定计划,吃过午饭小憩一下,下午接着商量最后三道四书文。
内帘的伙食相当优厚,全都是顺天府特供的食材,鸡鸭鱼肉皆有,甚至还有海虾和螃蟹,这在这个时代的北方相当少见。
沈溪吃过午饭,心想,这饮食条件可比皇宫给太子上课时的赐食好太多了,在这里吃饭天天跟赴宴一样,多吃几顿岂不把顺天府给吃穷了?
贡院内饮食中唯一不提供的便是酒水,等一众内帘官吃得心满意足,从食堂返回会经堂,等着最后商定三道四书文,结果到了总裁室他们被告知三道四书题已经出完,这会儿已送交别院的印刷作坊开始正式印制试卷。
“沈谕德、靳中允,这……是否太过草率了一些?题目不是要等大家商议过以后再送交去印刷的吗?”
姓胡的同考官又开始嚷嚷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三道四书文考题,毕竟涉及到举子的录取,沈溪和靳贵不通过他们直接把题目交到印刷作坊,等于是断了他们把题目送出内帘的途径。
沈溪笑着解释:“诸位都在食堂享用丰盛的午餐,本官回来后心想,左右就三道考题,就不劳烦诸位了,便与靳中允商议好题目,直接送呈偏院印制试卷,毕竟乡试临近,尽可能节省时间。”
“这……这……这分明是不尊重我等!却不知沈谕德和靳中允,出的是何题目?如今出完,总该与我们商议一下吧?”
胡姓同考官还是不依不挠。
沈溪收起笑容,道:“不必了,本官虽才疏学浅,但怎么都是三元及第,翰林出身,如今为陛下日讲官,难道连最基础的四书题都出不好?”
“那可不一定,沈大人。”
旁边一名韩姓的中年同考官道,“沈大人之前可是与我等商议用抓阄之法来出题,莫非这三道题目也是用此法所出?”
沈溪心想,你想激将我,让我告诉你题目是什么?完全是白费工夫!我怎么都不会给你们可趁之机。
沈溪道:“至于是否抓阄出题,与诸位无关,题目是本官与靳中允商议所出,不信的话,可以问靳中允。”
所有人都看向靳贵,靳贵点了点头道:“题目的确是我与沈谕德商讨得出,并非抓阄所得,诸位大可放心。”
自打进入内帘,一众乡试同考官心情都很放松,因为沈溪上午出题时每道题都会跟下面的人商讨,甚至五经文直接采用其他同考官的题目,显得没一点儿脾气,结果这才吃了一顿饭,沈溪便性情大变,直接把题目出好,显得非常武断。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难道已经送去印制的考题,还能更改?”说到这儿,沈溪脸色转冷。
作为内帘主考,又是这次乡试中官职最高的翰林官,沈溪的确有权利自行决定考题,连续出言质问的几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内帘同考官,根本就没资格跟他平等对话。
有的同考官看向两名翰林出身的同考官,希望他们上前说句公道话,但这二人本身也很清高,虽然收下足额文币,但并未承诺什么,此时索性装聋作哑。
从规矩上来说,沈溪不经商议直接出题,既合乎法理,又保证了题目不会外泄。
但这其中其实也蕴含巨大风险,沈溪很清楚,若是他跟下面的人共同商量出的考题,若最后出现泄题的状况,担责的人很多,按照法不责众的原则,在查无实证是他放出考题的情况下,罪过不会很重。
但若是自行出题,而最后题目又外泄,那朝廷很大可能会追究主考官的责任,到时候他便无法解释。
内帘同考官泄露考题是一个渠道,谁又敢保贡院里很安全?那些负责印刷的工匠,虽然是朝廷直接从司礼监和国子监抽调,但难保顺天府不会提前收买,他们当中或许有人会把题目泄露出去。
不管怎么说,四书文的三道考题,眼下知道的只有沈溪、靳贵和负责印刷的工匠,短时间内旁人无法知悉。
……
……
寿宁侯府,张鹤龄进宫面圣后,匆忙回府。
这天是顺天府乡试出题的日子,按照前两届顺天府乡试的情况,到这一天,题目会自动送到张鹤龄面前,张鹤龄可以自行决定把题目交给谁,以这种方式来对某些世家大族和大臣进行收买。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二老爷在里面等了您半天了。”一名管事看到张鹤龄,眼前一亮,赶忙上前行礼。
“二弟也在?”
张鹤龄皱皱眉头,问道,“顺天府的人来了吗?”
管事摇了摇头,这让张鹤龄的脸色转冷,随后大步向会客堂而去。
这会儿偌大的会客厅中,张延龄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冲着寿宁侯府一名向他敬茶的丫鬟动手动脚。
“嗯哼!”
张鹤龄清了清嗓子才走进门。
张延龄看了老哥一眼,撇撇嘴,把手缩了回去,那丫鬟被撞破奸|情,满脸通红,赶紧跪在地上向张鹤龄磕头。
“下去!”
张鹤龄对家中奴仆要求不是很严格,不像张延龄一样动辄就喜欢拿府里的人开打,就算他觉得这丫鬟不顾体统,也只是喝了一声,挥手让丫鬟退下。
张延龄翻了翻白眼:“兄长,你何必跟一个小丫头置气?不过你还别说,这丫头模样挺俊……”
“胡闹,平日里你身边的女人少了吗?现在居然把手伸到我府上来了,我且问你,顺天府那边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坐下来,气呼呼喝问。
张延龄没好气地回答:“兄长也是,顺天府那边不是早已经沟通好了吗?还担心什么?但事情确实有些蹊跷,今天我派了两拨人过去问,都是同样的回复,说是内帘那边并未将题目送出来。”
“一道四书文的考题都没透露?”张鹤龄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算内帘那边出了问题,但顺天府通常会提前跟内帘官中的部分人员有交待,让他们尽量参与四书文出题,哪怕出的题目没获得主考官采纳,也必须尽量套取主考官出的题目,以做到未开考而得悉考题。
结果,一天都快过去了,现在贡院那边连一道四书文的考题都没获取,在张鹤龄看来,不是内帘官搞鬼,就是顺天府有意欺瞒侯府。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状况,可能要等到天黑以后才有结果。”张延龄道,“若是等到晚上题目都没出来,那就真出问题了。”
张鹤龄并未迁怒弟弟,因为他知道这事情跟张延龄无关,虽然张延龄胡闹了些,但在一些大事上不会含糊。
“留下来吃晚饭,等天黑后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形,不行的话……我会亲自往顺天府一趟!”
张延龄不太喜欢留在兄长家里吃饭,因为张鹤龄家里的饭菜不像他府上那么丰盛。
张鹤龄虽然出手大方,但对于自己和家人还是比较刻薄的,因为张鹤龄少年时遭过罪,跟着父亲四处送礼,经常碰壁,体会过别人的白眼,所以更懂得节省。而张延龄也就幼年时受了一些苦,但由于年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随着姐姐嫁入太子府邸家境便迅速改观,到他成年已经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姐姐是皇后,姐夫是皇帝,这天下我怕谁?
吃过晚饭,张延龄到了书房,继续跟为他敬茶的小丫头眉来眼去。
张鹤龄并未留意弟弟的举动,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招来一名管事吩咐:“派两个人,去一趟顺天府,问清楚状况。”
人才走一会儿,顺天府那边就来人了,正是本次乡试的提调官、顺天府通判唐映。
“见过两位爵爷。”
唐映一来,马上给二位国舅爷行礼,少了言笑,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张鹤龄冷声问道:“平宁,顺天府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来就直接叫出唐映的表字,说明张鹤龄跟唐映非常熟悉。
事实上唐映之所以会在顺天府供职,正是张鹤龄一手安排。
这唐映乃是衙门的老经历,原本在张家老家兴济担任典史,投靠张氏后先是在宛平县出任县丞,后调入顺天府担任推官,如今在能上能下的通判位置上干得如鱼得水,由于背景深厚,基本能当顺天府半个家,被张鹤龄寄予厚望。
“回侯爷的话,出了一点……状况。”
唐映把收买沈溪和靳贵不得的事情说出来,再说明内帘中发生的事情,最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本次会试的二十道五经题及二三场考题,唯独少了三道四书题,卑职办事不力,请侯爷降罪。”
“降罪?你罪小了?”
张延龄嚷嚷道,“让你去弄考题,现在倒好,第一场三道四书题拿不到,剩下的题就算都得到有何用?那些生员会在意五经题和二三场考什么?”
张鹤龄赶紧道:“二弟,不可鲁莽,平宁做事……一向得体,这次只是遇到一点麻烦。”
“大哥,您没听出来吗?根本就是沈溪和靳贵故意搞鬼,也就吃顿饭的工夫,他们居然把题目给拟好了,这是诚心想断了我们的财路啊!”
张延龄气得牙痒痒,本来他故意算计沈溪,把皇帝的女人送到沈家,让沈溪担惊受怕,可后来那女人凭空失踪,而作为事主张延龄至今都不敢声张。而原本他认定沈溪会遭到皇后的报复,如今也没下文。
“未必如此,尽量派人混进内帘,找到两位主考官……又或者,从印卷子的人身上着手。初九开考,最晚初八上午,题目必须拿到!”张鹤龄下了死命令。
“是,侯爷,卑职这就去办。”唐映领命后行礼告退。
等人走了,张鹤龄沉思不语,他在考虑所有关节中哪里出了纰漏。
“大哥,你说……咱要不要做点儿事情,恐吓一下沈溪和靳贵,让他们老实一点儿?”张延龄道,“这样我们就算得到考题,回头他们在阅卷上搞点花样,我们也不好应付。毕竟很多人都在等着结果呢。”
张鹤龄道:“非常时期,皇后正在盯着你我,还是老实一些的好。此事,为兄自有分寸!”
**********
ps:第二更到!
原本天子身体康复后想好好爆发,但女儿又有些事情,烦了天子一整天,到现在才码出第二章!
不过请大家放心,天子承诺过的向来都会做到,四更不会少,下一章预计会在十二点前,第四章估计得凌晨去了,大家可以早点儿睡,明天早上起来看是一样的!
继续厚颜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未完待续。)
第七五二章 内帘官和外帘官的博弈
沈溪和靳贵出完题,接下来两天基本没什么事情,甚至到正式开考,沈溪和靳贵也只需要在内帘等着便是。
一直要到考试结束,誊录官把卷子都誊写好,对照完毕确定没有错漏,才会把誊写规整的卷子交到内帘,由内帘官进行批阅。
从出完题目到正式开始批阅卷子,沈溪大约有半个月时间无所事事,就好像被关在牢笼中,每天需要自己找事情打发孤寂与无聊。
“沈谕德,若是试题外泄,到时候你我不会担什么罪责吧?”靳贵自打出题结束,便显得忧心忡忡。靳贵之前考虑事情没沈溪那么复杂,等他反应过来,试题只经过他和沈溪之手,泄露后可能面临的处境,心里便开始慌张,此时能跟他商议的只有另一个当事人沈溪。
沈溪拿着本书老神在在地看着,闻言笑道:“靳兄担心会出现鬻题?”
“未必没有此可能!”
靳贵叹息道,“这两天顺天府三番两次向我馈赠,各种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行贿手段层出不穷,现在思及犹自胆寒不已。就怕……别的人未必经受得起考验啊!”
沈溪笑着摇摇头:“有些事难以避免,我们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可。本届乃礼部会试鬻题案后的第一次乡试,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料想顺天府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毕竟科举取仕涉及国本。”
说这种话,沈溪纯粹就是安慰靳贵,连沈溪自己也隐隐有些担心,但他想开了,与其天天担惊受怕倒不如坦然面对,以他现在的力量虽然无法撼动整个官僚体系,但他毕竟是天子亲自委任,如果做过分了闹到御前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当晚,众内帘官聚在一起商议本次乡试阅卷流程。
因为包括沈溪在内,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参加乡试阅卷,对于如何拔擢优秀考卷不太了解,需要学习和总结归纳。
但说穿了其实不难,就是各同考官推选出几十份相对优异的考卷,交给两位主考官进行选择,在选择过程中,主考官会跟各房同考官商议,看似为了保持公允,但其实是为了推诿责任。
因为主考官若是觉得哪篇文章好,回头又查实有才不符实的情况,如果这是主考官是与众同考官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主考官的责任会轻许多。
说来说去,便是考官为了减轻自己在这次乡试中的责任,同时为了不可预知的结果,找开脱的理由。
沈溪作为主考官,住在内帘龙门内的总裁官居所,这是个相对宽敞的厢房,清雅幽静,每晚还会额外供给三根蜡烛,如此差不多能燃到半夜以后,沈溪可以挑灯夜读。
但沈溪带来的书不多,他只好写一些东西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自从成婚后,沈溪已经习惯回到家中高床暖枕,有娇妻美妾相伴,现在让他突然做苦行僧,的确有些受不了。
明明妻儿都在不远的地方,却不能回家,这乡试主考官看似美差,实则与坐牢无异。
第一天往往是最不好过的,沈溪到半夜依然心情郁结,索性从房间里出来打盆水洗脸令头脑清醒一下,却见靳贵从旁边的房里出来。
“靳兄,你也睡不着?”沈溪笑着问道。
“唉!”
靳贵叹了口气,“家中时尚不觉有多温馨,但到了此等封闭的地方,一下子好似到了苦寒之窑。当初应试乡试,却也没有今日这般感受,心里实在堵得慌,只好出来透透气。”
沈溪的感觉跟靳贵一样,但好在他的心境比靳贵开阔些,这跟他的人生阅历有关,经历大风大浪之后,这点小小的苦楚也就不算什么了,再孤独的日子他都经历过,更别说现在只是让他做主考官。
沈溪笑道:“应试乡试时,一心所求不过是科场有成,当然与如今心境不同。”
考试的时候想的是能够金榜题名,那时候巨大的压力,会令人顾不得去想别的,可现在他们却是以没有任何包袱的朝官身份进考场,乡试结果涉及的是考生的利益,与他们自己无太大干系,也就不会感受那种临考的紧张气氛。到了晚上入睡时,难免会想念家中的妻儿老小。
“靳兄,你对太子日后的教导,有何看法?”
沈溪随口问了一句,他想问问靳贵对于太子学业的看法,主要是因为靳贵是正德年间的朝中重臣,先后担任太常寺少卿、礼部侍郎、吏部右侍郎、礼部尚书等职,后入阁担任文渊阁大学士,素有贤名。
靳贵带着几分自嘲:“我供事东宫多年,太子学业怎轮得到我过问?现今太子顽劣,或者是少年心性……未来若是太子能执掌一国,倒也不失为明君。”
沈溪琢磨了一下,这话前后转折太大,开始还说太子顽劣,怎么突然就恭维起朱厚照来了?
沈溪诧异地问道:“这……在下不是很明白靳兄之意,能否请教一二?”
“哈哈,沈兄弟就没发觉,太子聪慧无比,而且行事很有担当?”靳贵问道。
虽然朱厚照才十一岁,很多时候都在瞎胡闹,但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优点,其中最大的优点便是朱厚照脑子灵活,能够想出许多点子。
但若说有担当,沈溪却不完全认同。当然,也不能否认,朱厚照承诺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而且心中的秘密藏得住,到现在也没把他出卖,反倒事事跟他商议,小家伙已经开始有了正形,正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
靳贵作为左中允,自然能感觉到太子的蜕变。
“说起来……太子近来胡闹的时候确实少了许多。”
靳贵若有所思,“或许是年长后,心性逐渐定下来了,这还是多亏沈兄弟和几位东宫讲官循序善诱的教导。”
靳贵此时,居然恭维起沈溪来。
二人聊了很久,围绕的话题不过是太子和乡试,等远处传来三更鼓后,二人各自回房,沈溪又写了不少东西才重新入睡。
……
……
第二天清晨沈溪醒来,头有些晕晕沉沉。
他心想:“这到了阴森森的贡院,难道是水土不服生病了?”
跟这时代的人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同,沈溪作为现代人类,他的生活习惯更倾向于晚上三更(大约是深夜十一点)以后睡觉,第二天早晨起来得稍微晚一些。
沈溪看过桌上的书籍,发现被人动过,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有良好的习惯,到了陌生的地方,东西摆放得很规整,有一定的规律,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能让他察觉端倪。
书被翻过,但放回了原位,连原来书本的方向都没改变,他写的东西也被人拿起来看过,只是那人不小心,在一张纸上留下一点黑色的印迹。
“要获得考题,自然想看看我写了些什么,读的又是什么……呵呵,为了考题你们也是用心良苦。”
沈溪虽然可以不当回事,但这也足以说明,尽管重兵把守,但贡院内并不太平。
现在乡试还没开考,考题至关重要,那些营私舞弊的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考题上,等开考后,就在于如何留记号,或者是在文中隐藏暗语,串通外帘的誊录官作弊,内帘同考官中很可能也有人被收买。
但最重要的是,必须得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沈大人,早。”
沈溪刚到会经堂,一群同考官围拢过来向他行礼,个个都表现得很热情。
本来沈溪跟靳贵同为主考官,地位相当,可沈溪因为官高一级,令所有人对他的恭维更甚。
“诸位,今日乡试尚未开考,都起来这么早干什么?”沈溪笑着打招呼。
“我等实在放心不下,想聚在一起总结下,看看昨日试题是否出得偏颇,也想请沈大人和靳大人一起合计。”
最后的目的,还是想套出昨天三篇四书文的题目。
沈溪笑道:“乡试尚未开考,如今就开始商讨题目,是否太早了?不若等乡试正式开考后,再与诸位细细研究,如何啊?”
那些心里有鬼的同考官暗自咒骂,乡试第一场开考,直接就是三道四书题和本经的四道经义题,而且那时候考生都已经进了考场,就算找人把题目做出来,也没法送进考场,再商量有个屁用啊!
但沈溪三缄其口,就是不说四书文的题目,那些同考官又不能强迫沈溪说出来,再着急都没用。
初七下午,有人往内帘送来食物和被褥。
五军都督府的官兵押送马车,把东西送到木栅栏外,在守卫贡院的御林军官兵监督下,把东西大箱小箱地抬了进去。
这次沈溪见到了一个老熟人,洪浊。
只是洪浊见到沈溪,故意装作没看到,显然洪浊在知道沈溪抢了他的“谢家妹子”后,心里已不再把沈溪当朋友。
“沈大人昨日睡得可好?”
自来熟的唐映笑着过来跟沈溪打招呼。
沈溪笑了笑,连嘴都没张开,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很明显,现在是非常时期,既然题目已经出了,内帘官和外帘官之间不能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唐映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不过倒还维系着起码的热情,特别让人送了点心进内帘。
可这会儿,谁有心思吃这些?
唐映所作一切,不过是障眼法,为的是能找机会获取四书文的三道题目……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唐映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明显。
等东西都抬进去后,内帘大门重新上锁,沈溪和靳贵交换眼神,往总裁室的方向去了。
“沈兄弟,你说……考题是否已经泄露?”进了房间,靳贵关上房门,转过身时脸上满是担心。
沈溪道:“靳兄,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好,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三道四书文的考题还未传到外间,多跟把守的御林军打好招呼,让他们看守好印刷房和刻字房,只要那边不出事,开考前考题就是绝对的秘密!”
************
ps:第三更到!
天子努力了啊,大家来一波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鼓励如何?么么哒!
下一章估计在凌晨两三点钟,请大家去休息,如论如何天子都会码出来的,请大家明天早上起来再看!(未完待续。)
第七五三章 活受罪(第四更)
八月初八,已是乡试开考前的最后一天,到夜幕降临,贡院那边也未传来三道四书文的考题,这让张氏兄弟极为恼怒。
“……两位爵爷,并非卑职不尽心尽力,是沈谕德和靳中允口风太紧,不但未将考题泄露,还下令御林军严密把守内帘试卷印刷之所。”唐映显得很冤枉,他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可最后却功亏一篑。
张鹤龄怒不可遏:“难道在此之前,你们就没跟内帘印刷局那边打好招呼?”
唐映战战兢兢回禀:“回侯爷,之前几届乡试,并未遇到此等状况……况且,每次内帘印刷局都是临时从司礼监和国子监抽调人手,要是再加上御林军,一下子涉及这么多人,事情繁琐不说,还很容易泄露消息,以至于……卑职疏忽了!”
张延龄脸上带着几分嘲弄:“这就是大哥信任有加的沈谕德?看来,他可丝毫不给我们面子啊!”
“平宁,你且回去,记得把贡院盯紧咯,有什么事情及时来报!”
张鹤龄并未大发雷霆,因为他知道发怒也没用,既然在考试前没得到考题,就只能从考场内部着手,拿到题目后传到外面再让人写好送进去,又或者是在最后的阅卷和开弥封上做手脚。
等唐映退下去,张鹤龄才道,“在手下人面前,不要提及谁帮我们做事,难道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朝臣中谁与我们有联系?”
“大哥担忧是对的,可也得看看对象,就算借九个胆子给唐映,他敢以下犯上,跟我们张家做对?还有,沈溪那小子,跟我们不对付已不是一次两次,听说谢阁老那边对他十分赏识,恐怕他没心思投奔咱们……别到最后,我们把他栽培出来,倒成了祸患!”张延龄语气不善。
张鹤龄这会儿却不由自主替沈溪解释:“不可胡言乱语!沈谕德又不知要获取四书文考题的幕后指使人是我们,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唉!也是为兄未考虑周祥,应该早知会他才是。”
听到兄长对沈溪不但没有恨意,反倒百般维护,这让张延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那小子摆了我们一道,岂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大哥,皇上明日要召你我进宫,你可知所为何事?”张延龄突然转变了话题。
张鹤龄正因为考题没拿到手而唉声叹气,闻言道:“难道你知晓?”
“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距离秋粮入库尚需时日,但紧邻京师的山东、河南几个州府正在闹蝗灾,听说四川那边今年大旱严重减产,陛下这会儿多半又是在为钱粮之事发愁,这可是你我兄弟的大好机会。”
张延龄带着几分蛊惑的口吻说道。
“哦!?机会?从何说起?”
张鹤龄皱眉,“难道你想……让我们向那些暗中投靠我们的官员伸手要钱粮?”
“何必跟自己人过意不去呢,这京城周边贩卖粮食的商贾可不在少数,朝廷周转困难,这些商贾仍旧在做低买高卖的生意,听闻有商贾还跟番邦人勾连,我们以此为借口,让顺天府和五军都督府做点儿文章,那钱粮不就有了?”
张延龄提出一个在他看来非常好的主意。
说到底,就是要掠夺商贾,把商贾的财货变成他们的,再把其中大部分孝敬给朝廷,变相为朝廷创收。
张鹤龄有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年边患不断,内乱丛生,京师周边商贾早已风声鹤唳,今年开年后,户部更是将钱粮调度都归于其直接管辖,此时若要从商贾手上汲取钱粮,并非易事。”
“大哥可记得汀州商会?”张延龄突然问了一句。
张鹤龄想了想,这才点头:“似乎跟沈谕德有莫大干系。”
“正是。”
张延龄道,“头年里,福建地方布政使司查获汀州商会在闽地的大量商铺和货仓,所得银钱不在少数,听闻如今汀州商会的当家人,已转战京城,我们不妨从汀州商会身上打开缺口。”
张鹤龄想了想,问道:“那汀州商会不是因为地方官府打压冰封瓦解了吗?怎么会在京城出现?”
张延龄奸笑道:“我也是刚听闻,说是汀州商会的大当家,集合一群乌合之众,成立了什么闽商同乡会……真是天大的笑话,敢在朝廷的眼皮底下设立商贾组织,分明有谋反之意。”
“本以为汀州商会已无所存,如今才知,原来汀州商会的积蓄远大于之前料想,从他们身上,至少能得到几万两银子,还有大批粮食和货物。这闽地客商,都是没有着落的外地人,到我们出手时,京师商贾不但不会出手相帮,反而会因为剪除一强敌而弹冠相庆!”
“那以何为由头?”
张鹤龄看着弟弟,他感觉张延龄说这番话,应该早有盘算。
张延龄道:“那些外地人到京城经商,心中都不安稳于,曾大肆贿赂地方府县衙门属官,连户部、工部的官员也都有牵扯,这些人中,还有人向我们投递拜帖说是要投奔,他们的罪行,我可是清楚得紧。”
“到时候,我们只要说是这些外地商贾公然向官府行贿,败坏官场风气,便可以确定罪名,将他们的财货抄没。明日见到皇上,我们把事情一说,皇上应该会欣然同意彻查到底,那时候我们就是奉旨办案。”
张鹤龄迟疑了一下,最初他对于掠夺商贾的事情也抱有谨慎的态度,因为许多商贾,背后跟张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有杀鸡取卵之意。但似乎这外地的客商,与寿宁侯府没什么干系啊!
“嗯。”
张鹤龄终于点头,“明日见到陛下,我便上呈此事,看陛下意思如何。但我先声明,若是陛下不允,事情就此作罢,其他地方的商贾也就罢了,这闽地客商,多少与沈谕德有几分干系,如此把事情做绝,绝非善举。”
张延龄嘴上应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暗暗发狠:老子要一锅端的就是闽地的客商!谁叫你沈溪不识相,敢跟我们张氏为难,不把考题乖乖地交出来,现在就让你知道厉害,把你们产业全都抄没,最后你还不是要回来苦苦求我们,当我们的一条狗?
……
……
就在汀州商会被盯上时,宋小城已按照沈溪的吩咐,把崇文门附近泡子河沿岸的货仓全都盘了出去,变成银钱贮藏起来,留待收购京城那些马车行,以图东山再起。
宋小城完全按照沈溪的吩咐做事,尽量不跟朝廷和当权者有瓜葛。
但惠娘那边,做事却越发偏激。
为了重新获得朝廷运粮的权限,惠娘多次通过关系,向户部官员行贿,送去的银钱已有七八百两,而且得到承诺,到了年底就能重获为户部运粮的资格。
“我如今船只雇来了,人手也是现成的,只要能把朝廷的生意拿到手,就算没有他又如何,生意不照样兴隆?”
惠娘非常自豪,因为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逃出沈溪的阴影,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无论沈溪再做什么,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而她也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把生意越做越大。
其实惠娘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所追求的,仅仅是保住原来的基业。是沈溪让她发展到一个令她觉得自危的高度,但等她放手后,又觉得舍不得,拼命想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她做这一切努力,不过是想向沈溪证明自己有本事。
惠娘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通州以南的北运河一线雇了很多船只,这些船只目前只能帮人运一些货物,但因没有大单生意,基本都在做亏本买卖。她已经感觉没有沈溪给她做规划,在做事上处处被掣肘。
她迫切地想得到为户部运粮的差事,有了户部的保护伞后情形便大不一样,许多生意都可以依托船运,做大做强,真正实现她垄断经营的梦想。
对惠娘而言,以前对地方官府行贿,一直都畅通无阻,这次应该也不会什么意外。
“我不能把沈家姐姐放在我这里的银子都亏进去,我要她回来时,可以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就当是我给小丫的嫁妆吧。”
想到要把女儿嫁入沈家,惠娘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陆曦儿能过得好,对她来说就算是完成最后的心愿。当日她去接陆曦儿回家时,也曾想过,与其让陆曦儿跟在自己身边不开心,那何不把陆曦儿留在沈溪身边?那是女儿自己的选择,而且她相信,就算女儿嫁过去做妾侍,沈溪也不会有所亏待。
想到幼时沈溪的模样,她心里暖洋洋的,可当想起沈溪之前对她的“绝情”,她的心便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
八月初十,惠娘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户部那边已经在商定年底为户部运粮的差事,闽商同乡会有人有船,入选是迟早的事情,让她带上一千两银子去指定地点把“尾款”结清。
因为之前已经商量好,一旦事情成功,她就要把行贿的银子全数交纳。
惠娘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妥,因为她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超出她的想象。她心想,朝廷这么快就同意又把运粮的权限放出来?
惠娘也怀疑过那些收受她贿赂的人,但想到这些人不敢把事情张扬开,心里就放心了。
“事情捅出去,这些当官的也落不了好,我只是贱命一条,他们这些当官的,舍得跟我陪葬?”
越如此想,惠娘越发笃定,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她还是多带了一些人手,都是一些跟着车马帮出生入死的弟兄。
就好像一个要去跟敌人打仗的女将军,惠娘把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在上马车时,她最后看了空荡荡的沈家大门一眼。
那是谢家的老宅,沈溪曾经住过的地方,在沈溪搬到临近稻田海的大宅去后,那里便留给沈明钧夫妇居住,可现在那儿跟她的家一样,都空空荡荡的。
连她的心,如今也是一片空寂,惠娘一时间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最后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突然喉咙有些哽咽。
上了马车后,惠娘抱着暖枕哭了许久,到最后,她竟然不知是为什么而哭。
“太累了。”
惠娘看着窗外的景致,若有所思,“若是能让我休息一下的话,那该多好?或者,死了比活受罪强……”
**************
ps:第四更到!
惠娘该如何处置呢?
剧情又到最关键的时刻,惠娘的生与死就在天子一念之间,希望大家在书评区踊跃发言,我想听到你们最真实的呼声!
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鼓励!(未完待续。)
第七五四章 乡试阅卷(第一更)
八月初九,乡试正式开考。
贡院内几千名考生同时奋笔疾书,而考场外同样有人运作,他们要把刚刚得到的四书文考题,找人快速做出来,再想方设法送进考棚内,完成作弊。
有科举以来,同时便伴随着考场舞弊,在大明的四级正式考试中,作弊难度最高的要数殿试。
在殿试中作弊的意义不大,因为不作弊也是进士,但要是作弊被发现的话反而会问罪被斩。
会试的作弊难度比之殿试稍微容易点儿,但也只是相对的,实际上在会试中作弊难度依然很高,而且一旦发现罪名很大,程敏政、唐伯虎等人便是前车之鉴。
在四级考试中,以院试和乡试作弊的人最多,牵连也最广,涉及手段无非是提前获悉考题、夹带、试卷做记号等等。
沈溪身在内帘,就算他有心杜绝考场的舞弊欣慰,也力不能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公平公正地去评定文章的优劣,做一个称职的主考官。
但很多时候,这种批卷带有一定的局限,因为一篇文章,十个人看过便会有十种看法,每个人都会带有主观臆断,要直观地分出文章的优劣,几乎不可能。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敢说自己所选择的文章是最好的?
就连一个大文豪,让他随便写一篇文章,也不一定比一个普通人殚精竭虑写出来的强,更何况这年头的八股文几乎都是一个腔调,引用的同样是四书五经,有时候区分好坏的标准便是从众,要是大家都觉得好,那就真的好,若有人找出缺点,那这就致命了,一个人文采再好也会被判死刑。
乡试以三篇四书文来定成绩,体现得尤为明显。
这也是为何那些自诩文采出众的大才子,在科举试场上却屡屡落第的原因,不是他们的文章不好,而是不入考官的法眼,只要考官认为你好,就算你写的是一篇狗屁文章,最后也能被录取。
若是考官就是拿有色眼光看你,就算舌灿莲花,最后就是个落榜的命。
沈溪在内帘中,平日所能做的,无非是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跟靳贵和几个内帘官讨论一下考试内容,日子过得挺无趣。
八月十六乡试结束前,沈溪要持续留在贡院内帘中,对于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
难得有此空暇,沈溪趁机整理一下心中所存的一些文稿,都是他以前想写但没时间,又或者是因声名不够不敢写的。
这其中,既有古代佚失但在后世出土,也有明末以后文人墨客的著作,在清朝乾隆年间《四库全书》的修撰中,很多古籍就此流失,沈溪很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一些文稿整理出来,编辑成册后一代代传承下去,避免出现后世文化传承断裂的浩劫。
沈溪写东西的时候,靳贵总会到他的房间看。
弘治三年殿试探花的靳贵,惊讶于沈溪在文学上的深厚造诣,沈溪这边正在写,那边他就拿起墨迹未干的稿纸看,往往他看的还不如沈溪写的快,因为沈溪的书稿中,有很多发人深省的东西,需要他反复思考和斟酌。
“沈兄弟,以前是我太过目中无人,想不到你在学术上竟有这般造诣?愚兄真是自愧不如啊!”
靳贵面色羞惭。
虽然靳贵平日对沈溪客客气气,但总抱着一种偏见,认为沈溪不过是时来运转,再加上有人欣赏,才会小小年纪便有今日今时的地位。
但等他见识过沈溪的文章后,才知道沈溪的才情有多高。
沈溪摇头苦笑:“不过是总结前人文稿,靳兄过誉了。”
沈溪把这一切都归于古人,其实也不尽然,他自己在一个文化知识爆炸的年代都可以做到大学教授,他脑海中储存的知识量相当恐怖,这其中也涵盖许多他对历朝历代文化的理解和总结。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前世沈溪从小到大熟读的书籍数以万计,他就好像是一座大型的图书馆,穿越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精神力越发旺盛,许多记忆深处的书稿总会莫名在脑海深处浮现,他需要做的便是把这些东西用文字记录下来。这早已超出继承者的范畴,而可以说是一个创造者。
最开始,靳贵在贡院内闲着无聊,可有沈溪所写文章可看,他感觉内心无比的充实。
在别处都找不到的文章,在沈溪这里却能亲眼目睹,看沈溪所写文稿,就好像在领略一部华夏文明的巨幅篇章。
以至于到后面,靳贵废寝忘食,走到哪儿手上都要带上些文稿,看过后总会自言自语,甚至会拿纸笔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慢慢研究。
“两个疯子!”
这是旁人对沈溪和靳贵最直观的评价。
来主持顺天府乡试,外面考生在考棚考试,这两位居然也不停地书写……好吧,知道你们两个是翰林官出身,学问高,但不用在我们面前表演吧?而且演戏还演上瘾了,随时都是那幅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知道我们现在看到书稿就烦?
沈溪和靳贵却旁若无人,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哪里管别人看他们的目光如何?
……
……
八月十六,持续了九天七夜的乡试终于结束,但此时所有的运作仍旧在外帘,内帘官要阅卷,大约会到二十日后才会开始。
从八月十六到八月二十这段时间,是誊录考生考卷的时间,顺天府调动府学、县学的教谕、训导、嘱托等人员过来帮忙誊录考卷。三四千名考生,每人差不多都要写万字,这些誊录官几乎日夜笔耕不辍,就算这样也未必能把所有考卷都记录完整。
为了防备考卷誊抄过程出现错误,又或者考卷跟考生考号间出现交叉错乱,还会有专门的对读官进行检查。
待考卷誊录完毕,所有考卷会按照考号进行封存,把所有考卷誊录本送进内帘,交由内帘官进行批阅。
内帘官一共九名,除了沈溪和靳贵两位主考官外,还有负责审阅考卷的同考官四人,以及《易》、《诗》、《书》三经考官各一人,但真正决定考生是否会通过初选的是四名同考官。
沈溪为了防备自己在院试时经历过的那一幕,好卷子被同考官刻意刷下去,他已经做好准备,但凡被刷下来的考卷,他都会看一遍这些卷子的四书文部分,从中挑选优秀者进入最后的复选。
经过统计,弘治十四年顺天府乡试考生,数量是三千六百九十一人,最后厘定,过初选的考卷大约在三百五十份到五百份之间,因为大明朝直至嘉靖之前并无乡试副榜,最后录取的举人数量是有定额的,至于顺天府,规定录取一百三十五名举人。
最后的复选,就是从初选的那三四百份考卷中,选出最后的一百三十五名举子,并排定顺序。
按照规矩,每届乡试可以在固定数额上有一个上下的微小浮动,上可以到一百四十人,下限为一百二十人,而每届主考官为了避嫌,通常都是尽量少取而不多取,防止其中有才学不佳的考卷混进去,事后被人追究。录取少了,可以解释为这届乡试的考生质量普遍不佳,那些卷子是拉出来充数;录取多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宁少勿多,是乡试录取的一个潜规则。
沈溪很清楚考生的苦,所以他秉承的原则是——宁多勿少!而且他这个主考官非常负责任,一份考卷若是不能定夺,会暂且放下,等回头再仔细比对。
直接判断文章的好坏或许很难,但有比较的话,就比较容易判断优劣了。
因为“磨勘”要到嘉靖朝以后才会有,所以沈溪和靳贵最后的录取决定,就代表乡试的最后成绩,他们只需要把这届乡试中考生的卷子上交留存,并不会有人去计较到底其中是否存在猫腻。
一言而定!
沈溪和靳贵在这届顺天府乡试中,权限非常大。他们的一个决定,就能判一个人在科举上的生死,许多人可能是最后一届参加乡试,这届不中,那他们之后注定就是碌碌无为的生员,靠教书营生来度过残生,而永远与士族阶层无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八月二十下午,考卷终于誊录完毕,送到内帘进行最后批阅。
考卷的批阅,尽量在八月底完成,也就是有十天的时间,连同最后的开封和张榜,一切均在九月上旬完成,鹿鸣宴暂时定在九月初八,鹿鸣宴之后,沈溪才能回家跟妻儿老小团聚。
也就是说,沈溪要在贡院里一共住一个月零两天。
单个人的卷子似乎不多,但加起来数量就极为惊人了,等送到内院时,沈溪看到的便是几十口大箱子。
四名同考官,一人要负责九百多人的考卷,忙也能把他们忙死。
沈溪给他们的定额,是要每人从自己的考卷中选出一百份相对优异的考卷,而初选的时间,定在七天。
也就是说,最后的复选,会在三天内完成。
同考官各自把卷子领回去,就在会经堂内,每人面前堆放的都是叠得高高的卷子,考卷阅卷必须在白天进行,到掌灯时就得离开会经堂,并且会经堂将上锁,并有专人值守。这主要是防止晚上蜡烛照明引发火灾,那之前的所有工作就等于白费。
第一天的阅卷,沈溪主要是看被同考官刷下来的卷子,在几百份考卷中,他只是补选两三份,就是这两三份卷子的质量也不是很高。这说明,众同考官在第一天的交叉阅卷中还是能做到慧眼如炬,就算一个人选不中的考卷,别的同考官也能点出来,补录上来,沈溪这最后一关显得无关紧要。
但就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同考官开始敷衍,到那时,好坏卷子就难以分辨了。
***********
ps:第一更到!
看了大家的留言,天子感慨万千,对立之严重,从无现在这般激烈。看来天子得好好考虑下惠娘的情节了!
继续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七五五章 开弥封之前最后一道关口
阅卷头几天,内帘风平浪静,沈溪除了每天要在那些刷下去的考卷中挑选补选的卷子外,并没有太多事。
倒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阅卷会有多辛苦。
这种辛苦,其实只是相对的,对于沈溪这样能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这种工作非常轻省。
但那些同考官,还有靳贵,可就没沈溪这么轻松了,他们要从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断句、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挑选出合意的卷子,再把卷子单独呈递到沈溪这里,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阅卷第八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上午,所有初选宣告结束,最后一点算,一共留下四百三十份卷子,比预期的要稍微少一些。
最后的一百三十五名举子,就会在这四百三十多份卷子中选拔出,而在最后遴选中,沈溪和靳贵的意见具有决定作用。
“沈大人,您看……这卷子上圆圈多的,就是我们相对欣赏的,按照以往的规矩,若是直接拿到三个或者四个红圈,应该直接甄选为举子,而且在最后张榜中,名列前茅。”同考官适当给沈溪“传授经验”。
沈溪这一路阅卷,都是挑那些没被各同考官看中的“漏卷”进行补录,但同考官取中的卷子他还没仔细看过。
现在到了最后的遴选阶段,这些同考官坐不住了,他们想要彰显一下自己在这次内帘阅卷中的地位,跟沈溪表明,他们的意见也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让沈溪按照他们的提议来办理。
沈溪眯着眼问道:“那主考官是你等,还是本官?”
“这个……当然是沈大人您。”同考官们早就发觉沈溪不好相与,没想到沈溪在阅卷上会继续给他们找麻烦。
都拿了三四个红圈了,说明这是我们同考官一致的意见,你选上又不会吃亏,还能省你不少事,跟外帘官那边也好交待,这样皆大欢喜,非要整一些“幺蛾子”出来!
要知道在所有四百三十多份考卷中,得四个红圈的只有不到十份卷子,三个红圈的仅有三十几份,即便都录取,不是还有**十个名额彰显主考官您的公正廉明吗?一点儿都不知道体会下属的辛苦,更不理解外帘官们的苦衷,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看谁最后会倒霉!
“最后的遴选,本官和靳中允商议过了,共分为四轮,采用淘汰制,直到把所有举子考卷选出来为止。”沈溪将本届顺天府乡试的遴选制度说了出来。
几个同考官面面相觑,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还要来“四个步骤”“八项注意”,这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干啊。
“沈大人,您这是不急着回家,是吗?我们可都离家多日,就等着阅卷结束,回去与妻儿老小团聚。”
同考官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就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沈溪心想,你们这是准备出去收贿赂礼金吧?
在我面前装样子,没用!
“诸位,就算出得了贡院,按照规定你们还是不能返乡,身为顺天府乡试内帘官,难道不该尽职尽责到底?”
沈溪说完,不等那些同考官表态,已经跟靳贵进行遴选。
胡姓同考官陪笑道:“沈大人要优中选优,我等自然奉陪,还是由我等来帮沈大人好了……”
“不用了,这最后的遴选……你们在旁边看着就是。”沈溪语气不善。
“沈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我们……可是同考官。”
几个同考官们有意见了,现在轮到真正选拔举子,他们却被排除在外,等于是决定权完全落在沈溪和靳贵手上。
在没有提前泄露考题的情况下,想要营私舞弊全靠在考卷和誊卷上做记号,别的人可以不录取,但那几分“关键的考卷”非录取不可。
“沈大人……”
“闭嘴!”
沈溪怒气冲冲地喝斥,“再嚷嚷,当喧哗论,直接拖出去痛打二十军棍!”
在内帘,两位主考官是最高负责人,这里面的御林军将士直接归沈溪和靳贵调遣,这些同考官中许多连官都不是,就算在儒学界有点儿名声,沈溪说要打他们,他们连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官的打百姓,在这时代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同考官们无法,只能到一边等候,看着沈溪和靳贵如何遴选卷子。
第一轮遴选后,所有卷子只剩下二百多份。
说是四轮,但第一轮便刷下来大半卷子。
到了八月三十,第三轮结束,只剩下一百五十多份考卷,也就是说,最后只有十多人会被刷下去,与中举失之交臂。
“沈大人,您看这卷子……多好,这可是得到我们四位同考官一致推荐的优质文章。”同考官又想过来说什么,但被沈溪抬头一瞪,只能灰溜溜坐了回去。
这三天下来,他们只能坐在旁边干瞪眼,沈溪和靳贵在选择举子,商议不少,就是没问过他们一句意见。
倒是沈溪和靳贵,在对一张张卷子的好坏上,时常会发生争辩,而且靳贵和沈溪各不相让,唇枪舌剑不止。
“他俩不是一伙的吗?难道也有利益纠纷?”同考官们心里不解,根本琢磨不透沈溪和靳贵是怎样的人。
一直到八月三十下午,遴选才宣告结束,一共一百三十五份考卷,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其中有两份考卷,只获得一个圈,被刷了下去,但被沈溪和靳贵一致通过列于最后中举名单中。
“通知外帘官,连夜开弥封!”沈溪下令道。
“大人,请勿操之过急。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看大人选出的这份考卷,词不达意,这等文章怎能成为举子?”
同考官已经感觉问题不太妙。
虽然外帘官交给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把那些做了记号的考卷全都列在复选考卷中,可最后却没有一人被沈溪入选为举子,等于是说,外帘官私相授受的卷子,居然在沈溪和靳贵的阅卷中“全军覆没”。
这简直是要炸天了啊!
顺天府那边花了那么大的阵仗才完成的作弊,就这么被两位愣头青一般的主考官给破坏了?
“是否词不达意,并非你们决定。”沈溪道,“本官与靳中允商议再三,不会有任何偏差,来人,通知外帘官!”
御林军可不管那套,他们受皇命而来,在内帘只听主考官的,主考官让他们去通知外帘官,他们就去通知,奉命行事即可。
内帘的大门重新打开。
得到通知的唐映和一众外帘官进来,正准备行礼问候,发觉内帘官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就连沈溪和靳贵这两位主考也是一脸凝重。
“诸位,阅卷已经结束,只等开弥封,就知道谁中举与否,再过几日,就是鹿鸣宴,之后诸位便可功成身退,如此良辰吉日,应该饮酒庆祝才是。”
唐映说到这儿,对后面的人一摆手,“来人,把列了成绩的考卷,对照考号将原卷找出来,开弥封,定姓名、籍贯,准备张榜!”
沈溪眯了眯眼,唐映这种老奸巨猾的官员,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作弊?
还是说作弊已经完成,只是没被他和靳贵察觉?
似乎想到什么,沈溪嘴角露出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心想:“跟我玩阴的?哼哼,走着瞧。”
阅卷结束,的确让沈溪松了口气,忙碌将近一个月,公事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开弥封,来知道最后考卷究竟属于谁。
此时连举子的排名都已经定下,沈溪最想知道的是谢丕有没有中举。
虽说沈溪看过谢丕写的不少文章,但在八股文中,想单纯以文章来找人极其困难,否则当初程敏政也不会看走眼乱发感慨而倒大霉。
谢丕算是沈溪在这世界上,第一个得他传授知识的学生,当然还有个,却是走的武举线路的王陵之。
谢丕在历史上是弘治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就算没有沈溪帮助,谢丕的才学也很出众,更何况现在他还有沈溪的悉心教导,谢丕的文章虽然离沈溪尚有差距,但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
阅卷中,沈溪怀疑其中有好几份考卷都有可能是谢丕的,但却无法真正肯定。
“谢丕啊谢丕,平日你文章做的那么好,按照你以往的实力,绝对是乡试前十名,可别让我失望啊。”沈溪一边把酒往袖子里倒,一边跟那些内帘官和外帘官敷衍,心里却在瞎捉摸。
吃过酒席,沈溪浑身上下都是熏人的酒气,本来应该第二天开弥封,但唐映似乎很着急,向沈溪建议:“沈大人,这开弥封的时间,宜早不宜迟,本来已说好连夜开封,这会儿都已经入夜一个多时辰,不妨……移步?”
沈溪就一个想法,果然有阴谋。
“嗯。”
沈溪点头,“本官正有此意。”
一行人一起到了考卷开封的地方,此时一溜并排摆起的长桌上,沈溪和靳贵挑选出来的一百三十五份考卷,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名次从低到高列好。唐映问道:“沈大人,卷子已经找出来,请您比对。”
随着唐映说完,旁边有外帘官,把从原考卷中找出来的卷子,依次放在誊卷上,再比对过考号,证明无误。
靳贵上去看了看,回来后点头,意思是没问题。
唐映笑道:“既然靳中允检查过,那就开封……”
“慢着。”
沈溪突然一抬手道。
“沈大人,您这是作什么?”唐映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沈溪毫不客气:“解元、亚元、第六、第九……”
沈溪一口气列了二十多份考卷,最后下了定语,“这些卷子,并非本官遴选出的,有人作出了更替!”
**********
ps:第二更!
天子努力了,求下订阅和月票,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七五六章 拨乱反正(第三更)
整个顺天府乡试,从开始出题,到最后开弥封填榜,中间过程几乎全都在沈溪的监视下完成,唯独在找人开弥封比对卷子上,那些考卷曾离开沈溪的视线,而外帘官也就在这个时候动了手脚。
唐映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冷声道:“沈谕德,您可看清楚了,这卷子是您和靳中允评出来的,怎会被人更替?”
靳贵上去仔细打量一番,当即皱眉:“这似乎……并非本官选出的解元卷。”
要说破绽也就在这解元卷子上,当初沈溪和靳贵商讨了半天,最终才决定将其中一份卷子定为解元卷。
其实同一水平上,有三四份卷子都不相上下,沈溪和靳贵难分伯仲,最后还是在五经文和后两场的答题比较后,才定下解元,谁知道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卷子就被人换了,但上面的红圈、印记等,居然跟所评解元卷完全相同。
这下旁边的内帘官和外帘官都议论纷纷。
沈溪说这卷子不是,连靳贵也如此笃定,但其实解元卷到底是谁,只有沈溪和靳贵二人知晓。
“靳中允,您可是能确定?”
唐映此时问话,已经咄咄逼人。
按照官职来说,靳贵和唐映都是正六品。
但靳贵是翰林体系的官员,在詹事府当差,而唐映虽然在京城,但却属于地方官。按照大明朝京官外调至少加三级的原则,靳贵的官职可比唐映高多了。
但若论在官场上与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唐映属于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比清贵的靳贵更深谙官场之道。
所以此时,唐映直接以严厉的口吻咄咄相逼,就是要把靳贵的气势给压下去。
“这……”
被所有人看着,靳贵有些发窘,微微摇头,“我也有些不能确定了……”
唐映脸上带着些许得意之色:“那就是了,既然连靳中允和沈谕德都不能确定,那这卷子……”
“慢着!”
沈溪突然抬手,“靳中允不能确定,但本官却确认无误,这份卷子并非本官选出的解元卷,而是在复选中第一轮便被本官刷下去的卷子!”
“啊?”
此语一出,全场震惊。
那些同考官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沈溪为何如此笃定。姓胡的同考官瞪大眼睛道:“沈大人,您可别妄言,这私换考卷的罪责,我等可承担不起。”
“你承担不起?这卷子,当初可是你们亲手选出来的,四个红圈送到本官手中,让本官直接点他为举人,当时本官看过他的卷子后,只觉狗屁不通,这种卷子居然能过初选,你们可真是瞎了眼啊。”
沈溪这会儿说话,已经不留半分情面,“更可恨的是,当初四个红圈,如今被选为解元卷,连上面的红圈也少了几个,被人吃了吗?”
同考官们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什么。
明摆着事情,连卷子都是找原来的誊录官重新誊写过,再仿照解元卷作出批改。
唐映冷笑不已:“沈谕德应该是看走眼,或者是看差了,那么多卷子,沈大人如何能确证自己所说,并非子虚乌有?”
沈溪笑道:“好啊,唐通判,你或许有所不知,本官别的本事没有,但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初会试时,连李阁老都刮目相看。你是想让我把所取的所有考卷背出来给诸位听听吗?”
“沈大人,您可别开玩笑,这么多卷子……看一遍都难,您居然……”
“做为主考官,当然要负责任,本官每日端详这些卷子,将卷子中的内容记于脑海,抛之不去……”沈溪怒道。
“沈大人,您可别信口开河,若是您能将这卷子中的文章背诵出来,老夫……老夫这就把卷子吃了。”
姓胡的同考官急了。
沈溪笑了笑,道:“吃卷子大可不必,但道理还是要讲的,你且听好!”
沈溪当即开始朗读这篇被他亲手刷下去的解元卷的文章。
很多人都簇拥上去,想看看沈溪是否能背出来,等他们发现沈溪所背的内容只字不差时,他们不得不佩服,最后一个个低下头,自惭形秽。
沈溪又接连背了几篇文章,都能准确对应,这下没人再敢怀疑沈溪信口开河。他的确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姓胡的同考官灰溜溜地躲在了人堆后面,只字不言。
唐映此时脸上青红一片,他已经感觉自己下不来台了,他自问把所有事关节都打通,唯独在沈溪和靳贵这环节上出了问题,若沈溪和靳贵把案子捅出去,必会掀起滔天巨浪,想那礼部会试鬻题案,程敏政只是个查无实证都死在狱中,那可是掌翰林院、诰敕的重臣,相比而言他一介顺天府通判连个屁都算不上。
“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这会儿唐映也紧张了,呼吸急促,赶紧拉沈溪到旁边,用商量的语气道,“这卷子……乃是寿宁侯亲手安排,侯爷曾言,您跟寿宁侯府……不是有交情吗?”
沈溪哑然失笑:“原来唐通判是寿宁侯府的人?”
“正是正是。”
唐映心想,幸好我把建昌伯那句话记下,不然今天可真没什么办法,他陪笑道,“沈大人,既然都是为侯爷做事,那今日此事……”
沈溪冷声道:“为国选材,难道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关系,而令士子寒心?”
“……外间并不知这最后的结果。”唐映还想继续解释。
沈溪摇头:“唐通判,既然你是侯爷的人,此事本官不想再追究,但请把之前所定的各卷重新找出来。陛下派本官前来主持顺天府乡试,可没说……让本官听从谁的吩咐!”
“这个……这个……”
唐映虽然心里气愤,但现在若想把事情了结,就必须要遵从沈溪的说法,不然沈溪就会把事情往朝廷一捅,他吃不了兜着走。
杀人灭口或许可以,但杀沈溪一个不管用,还要把靳贵一并杀了,两个主考官都死了,就算没事朝廷也会怀疑有事,再仔细一追查,把沈溪今天当众的这番话追问出来,那背后遭殃的就不止他唐映一人,就连张氏兄弟也会牵涉其中,到那时,他自己将会变成被杀人灭口的那个。
“那……就按照沈大人的意思办。”唐映咬了咬牙,此刻他心里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后唐映赶紧把外帘官重新召集,尤其是对弥封官作出交待,让他们去把刚才暗中替换的卷子给换回来。
沈溪则过去跟靳贵说了两句,靳贵轻叹:“这科举之水甚浑,如此恐怕是最佳结果。”
在这么一个大背景下,沈溪和靳贵暂时不能计较太多,把所有人拿下意义不大,最重要的是保证本届顺天府乡试的公平公正,让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被录取,方为正途。
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把那二十多份考卷重新更替回来,沈溪仔细检查过,在确定无误后,开始打开弥封。
每开一道弥封,就把一人的名字填写在桂榜的榜单上,从最后一名,也就是第一百三十五名,一直往上,直到解元为止。
这一届顺天府乡试,从开始到结束,算是波澜不惊。
看起来沈溪像喝了很多酒,但其实他一晚上只是喝了一两杯,精神抖擞,一直站在旁边查看,确定填榜过程无误。
唐映则羞恼地看着沈溪,在填写完榜单前,他没法去寿宁侯府汇报,这会儿他心里已经在盘算会遭到张鹤龄怎样的惩罚。
“无论是否丢官,又或者需要多少孝敬,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这条命。”
唐映这会儿只是为了自保,这也是他在沈溪面前妥协的原因,因为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可他目光打量沈溪时,则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正是因为沈溪,让他少了几百两银子的好处,还会被张氏兄弟降罪,沈溪等于是做了他发财路上的拦路石。
“沈大人,您累了,不进去休息?”唐映旁边的外帘官过来劝说。
沈溪笑着摇头:“本官想先一步知晓本届顺天府乡试考生的名次。”
那外帘官笑了笑,心想,知道了有什么用?您又不能把消息传出去,还是要继续在这里,一直等到三天后的鹿鸣宴后才能离开。
其实沈溪除了要监督外,主要是想看看谢丕会不会列在榜单上。
以沈溪对谢丕文章的了解,虽然可能考不上解元,得个前五十或者前三十还是可以的。谢丕是才子,加上他独特的魔鬼式训练,还是评判相对公正的考试,若谢丕连举人都中不了,那沈溪就会觉得自己这个先生可以回家种田了。
终于,列到第四名的时候,打开弥封,谢丕的名字赫然出现。
谢迁得意的二儿子,比历史上提前三年考中举人,只是没有跟历史那般中顺天府的解元,而是名列第四。
“咦?这位谢家二公子……不就是谢阁部府上的二公子?”有外帘官从谢丕的籍贯和三代履历中发现了端倪。
“可不是?谢阁老当初可是状元出身,如今二公子中举,有何大惊小怪?这是书香门第,状元世家。”
有人说着,目光打量沈溪和靳贵,“沈谕德和靳中允可都是鼎甲出身呢。”
鼎甲,就是一甲,沈溪是一甲第一名状元,而靳贵是一甲第三名探花。
众人脸色阴沉,把最后几人的名字也填好,这届乡试就基本告一段落,剩下就是上报朝廷,张榜公布。
**********
ps:第三更到!
天子求订阅和月票支持,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七五七章 鹿鸣宴
贡院里,各怀鬼胎之人陆续回房休息。
沈溪询问了一下才知道时间早过了三更,这会儿都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沈溪相信,有了他之前那一闹,唐映应该不敢再在榜单上做文章,否则告到御前就是个抄家灭族的悲惨下场。
其实沈溪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力量对比不均衡,像外戚张氏兄弟和顺天府尹这些人,不是现在的他能动摇的……蚍蜉撼树,最终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八月三十晚上榜单列好,经过一天的复核后,成绩在九月初二公布。
鹿鸣宴暂时定在九月初三中午。
这也就意味着,沈溪在九月初三中午吃过鹿鸣宴就可以回家,这比预定的九月初八足足提前了五天。
在贡院里生活了近一个月,沈溪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太辛苦,或许是前辈子单身久了,这种生活他能很好地适应,但想到家中妻儿,还是会挂念。
初一晚上,沈溪把东西整理好,靳贵打着借文稿回去看的名头,过来问沈溪关于这次乡试阅卷之事。
“……这次阅卷,我们得罪的人可不少。”
沈溪总结道,“事后若是有人借题发挥,靳兄与我恐怕都会受到责难。这寿宁侯府,靳兄还是尽量躲避些吧。”
靳贵点头,看得出来,靳贵并非那种一往无前之人,混迹官场的时间久了,自然能分清楚理想和现实的差别。气节只是一种做人的准则,但想凭借一人之力去改变整个大环境,那不现实。
“沈兄弟,他们会不会在放榜的时候再耍花样?”靳贵有些担心乡试的结果。
沈溪道:“既然榜文都已经出来了,明日张榜时你我又在场监督,他们必定怕我们把事情捅出去。只要你我坚定态度,他们不敢乱来。”
沈溪只是把他猜测的情况说出来,至于顺天府和寿宁侯府的人是否甘心这次乡试就这么收场,并不好说。
九月初二,上午。
礼部派人来接收顺天府乡试录取人员的名册和考卷,沈溪详细比对过,并未出现偏差,心随之彻底放了下去。
既然上交朝廷的案牍是对的,私下里没人再敢做更改,否则便是欺君大罪。
等朝廷把名册和考卷收走,内帘官和外帘官一起,到顺天府大门外一同见证张榜,此时顺天府外聚集的应试考生已不下千人。
榜文公布后,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中举的考生中,老中青三代都有,其中不时可见白发苍苍的老者。当然,没有考中的人中,花甲之年的老者也不时能看到。顺天府请来的大夫随侍一旁,若有谁气血攻心昏迷过去,马上派人救治。
顺天府在当天下午,就会陆续把喜报送到中举士子的祖籍。
一些自以为考得不好已提前回乡者,意外中举不乏其人。沈溪和靳贵都是翰林出身,他们对文章和才学的评断非常公允,这让一些考试时没有发挥出高水平但文采斐然的士子,仍旧有录取的机会。
由于要参加次日的鹿鸣宴,从贡院出来后,沈溪和靳贵暂时住进了顺天府衙后院,当天下午府衙方面准备好了酒宴招待外帘官和内帘官,但因这次乡试被沈溪和靳贵“捣乱”,令顺天府损失惨重,使得招待的酒宴规格并不高。
沈溪住在府衙后院厢房内,这里比贡院的条件好上许多,就连服务人员也从兵丁变成了美貌可人的丫鬟。
正当沈溪跟靳贵坐在一起商量要不要提前回家看看的时候,唐映又来了,这次他还是带来了礼物,送给沈溪和靳贵大小各一口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不少财帛。
“唐通判,这是何意?”沈溪诧异地问道。
我都破坏了你们的发财大计,还送礼物给我,这是想咒我早点儿死吗?
唐映道:“沈谕德别误会,这是寿宁侯府让下官送给二位主考官的,请笑纳。”
说着,他满含深意地看了看二位乡试主考,随后便带着人退了下去。考试结束,他也没心思再维系好脸色,虽然撕破脸皮未必,但却连起码的告辞礼数都没有便扬长而去。
靳贵脸上呈现尴尬之色,向沈溪问道:“这算什么?”
“或者是……乡试舞弊案已成事实?”沈溪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他也不太明白寿宁侯的用意。
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你说我们帮你舞弊,送礼来倒还容易解释,现在我们可是明摆着跟你对着干,哪里还有送礼的道理?
带着疑问,二人没敢把礼物收下,只是叫来府衙的杂役,吩咐他们把箱子抬到杂物房放好。
九月初三,沈溪起得很早,想到当天就可以回家,吃过早饭他便把剩下的东西收拾规整。
到了午时二刻,顺天府两名府学教谕才到府衙后院,请两位主考到前面赴宴。
沈溪和靳贵到了前堂,应试中举的一百三十五名举子来了近百号人,这些新晋举子正在跟内外帘官打招呼。
随着“沈谕德、靳中允到”的传报,所有新晋举子都把目光向大门口凝聚,一众人自觉地排队,陆续上前给沈溪行礼,口称“座师”。
当上乡试主考官,沈溪和靳贵等于是这些新晋举子的“伯乐”。
无论名次好坏,只要中了举便晋身士族阶层,可以参加来年的会试,又或者在衙门为官。最重要的是,以后自家的田地不用交税了,很多士绅会主动把土地挂到他们名下,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但想真正过上好日子,还是要考取进士。
因为到了明朝中期,举人已经不那么值钱了,那些有理想有抱负之人,只是把举人当作参加会试的通行证。
主持这次鹿鸣宴的是顺天府尹蔺琦。
蔺琦是成化十七年进士,跟外戚张氏兄弟的父亲张峦有一定交情,如今跟张氏兄弟走得很近。
而唐映,不过是蔺琦和张氏兄弟派出去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鹿鸣宴上,除了宴请喝酒外,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个是吟唱《诗经》中的鹿鸣篇,再就是跳魁星舞。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食野之嵩”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随着管弦响起,顺天府尹蔺琦摇头晃脑大声朗诵,众举子纷纷应和。等蔺琦朗诵完,与宴中人包括沈溪在内,均举杯共饮。
饮完一杯,在顺天府请来的教坊司乐师的鼓点中,众举子纷纷离席,进入场地中央,开始跳魁星舞。
魁星舞是一种全身运动,头部左右摆动,两手摇摆。左右脚提高密步,扭摆臀部。跳了一会儿,顺天府尹蔺琦高呼:“魁星到画堂,提笔做文章。”
一众举子随即拿手做比点三点,然后再次剧烈摆动身体。
又舞了一会儿,蔺琦再次高呼:“生下麒麟子,得中状元郎”,众新晋举子复以手做笔点三点。
在鼓点中,众举子放浪形骸,舞得不亦乐乎,蔺琦最后高呼:“中三元及第,点富贵双全。”
众举子又点三点,之后才宣告舞毕。
这还是沈溪第一次看到跳魁星舞,感觉颇为滑稽可笑,暗暗庆幸当初在福州应试时早早回家了,不然也得装神弄鬼像跳大神一般丢人现眼。
众人在顺天府尹蔺琦招呼下,开始自由畅饮,席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话,也可以到处走动向人进酒。
若是十三布政使司的鹿鸣宴,举子们攀亲近之人,一定是布政使司的官员,但在两京乡试中,举子们更看重与“座师”的关系,就算顺天府尹蔺琦在他们眼里都黯然失色。
毕竟沈溪和靳贵都是翰林体系的詹事府官员,将来很有可能入阁。尤其是沈溪,年纪轻轻就已是东宫讲官和日讲官,前途无可限量。
就算不为将来着想,明年就是会试年了,以沈溪和靳贵在翰林体系官员中的地位,即便当不了春闱主考,但就算是同考官也很了不得,直接关系到大家的前途和命运,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顺天府尹蔺琦作为鹿鸣宴的主持者,发现自己不是那么受欢迎,有随时沦为陪衬的风险,于是在完成既定庆祝仪式后,向与会举子敬酒一圈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唐映代替他继续敬酒。
鹿鸣宴持续了近三个时辰,到日落西山时才宣告结束。
沈溪饮酒只是浅尝即止,若实在推辞不过便拾起袖子掩面而尽,实际上酒水都撒进袖子里了。等举子们陆续散去,他也准备回家,这时候谢丕见沈溪面前无人,笑着到了席前打招呼。
谢丕不善饮酒,但这次乡试他考得很好,直接得了个第四,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免多喝两杯,走路都不太稳当。
“沈先生……家父说,有时间请您到府上,设宴款待。”谢丕笑呵呵说道。
紧邻沈溪坐着的靳贵,瞥了满脸通红的谢丕一眼,皱眉问道:“这位是……?”
沈溪介绍:“谢阁老家的二公子。”
“失敬失敬。”
靳贵听说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居然是大学士谢迁的儿子,不由肃然起敬,含笑打起了招呼。
这阁老家的公子,就是跟那些寻常举子待遇不同,别的举子过来打招呼,靳贵根本就懒得理会,现在却改颜相向。
沈溪道:“回头我有时间,一定登门造访。”
嘴上这么说,沈溪可没打算真的跑去谢迁府上找不自在。谢丕算得上他半个学生,结果先生当主考,学生中举,外人知道这层关系指不定会怎么说闲话,尤其是他在这次乡试中得罪了那么多人。
现在最好就是跟谢家人撇清关系,就算以后去谢府,也要小心谨慎,不能把他跟谢丕之间的关系表现得太过显眼。
沈溪虽然问心无愧,但到底人言可畏。
谢丕微微有些失望,但他依然很开心,毕竟他现在身份不同,以前只是个形同鸡肋的生员,现在却考取举人,在他那霸道的老爹面前终于能挺直腰杆了。
沈溪看着谢丕的背影,不由感慨,若不是自己心智成熟的话,或许也会像谢丕如今这样洋洋得意吧。
跟顺天府的人打过招呼,沈溪进内院把盛放衣服的包袱带着,出了顺天府大门。
此时顺天府外乱成一锅粥,除了举子和内帘官、外帘官外,还有这些人的家属,沈溪四下打量,并未见到来接他回家的人。
“这是让我自己找车回去?”沈溪暗自嘀咕。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见到沈溪后脸上先是带着几分惊喜,随即变得凄切,走到近前行礼:“大人,小人给您请安。”
“六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溪见到宋小城精神萎靡的样子,莫名其妙,“家里出事了?”
沈溪最担心的莫过于家里的妻儿,他很怕顺天府和张氏兄弟会借机报复。就算不报复,长子沈平才出生不久,这年头孩子得病不好治,非常容易夭折。
“没……府上没事。”宋小城先给沈溪吃了颗定心丸,但他随即哭诉,“但大掌柜……大掌柜出事了。”
沈溪一听,差点儿把包袱丢在地上,当即喝问:“大掌柜……她……她出了什么事!?”
“大……大掌柜……被下狱了,说是咱福建商贾……图谋不轨,跟番邦人做买卖……还说咱不顾朝廷律令,私自贩运粮食,囤积居奇,公然向朝廷官员行贿……”
宋小城满脸自责,“都怪我,没照看好大掌柜,让大掌柜一个人去给户部的官员送银子……结果就出事了……”
本来沈溪只当是外戚张氏兄弟见自己不服从他们的命令,借机生事,查扣惠娘租来的船只和粮食,进而威胁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惠娘的罪过不大。
但听宋小城一说,沈溪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行贿的时候被当场捉个正着,简直是百口莫辩!
而且如今惠娘下的不是县衙或者府衙大牢,直接便是刑部大牢,罪行之严重可见一斑,那些受贿的官员罪行自不待言,惠娘作为当事者,情节比官员还要严重。
同时被下狱的尚有大量在京城经商的外地商贾,这次朝廷看来是铁了心对对京城周边贩运粮食的商贾一网打尽了。
**********
ps:第一更到!
天子求订阅、打赏和月票支持!谢谢啦!(未完待续。)
第七五八章 心很累(第二更)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脉也是如此。到了要动用关系时,沈溪才发觉自己虽然做官已经快三年了,但却根本就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对象。
“事情几时发生,刑部那边又是如何定性的?”沈溪跳上马车,让宋小城往刑部而去,顺带询问惠娘那边的情况。
宋小城道:“回大人,人已经锁进牢房半个多月了,是中秋节前发生的事情。刑部那边说正在彻查,尚未定案,不过大掌柜手底下的产业,包括以前属于咱车马帮以及商会的产业,具都被朝廷抄没,幸好大人让小人把一些产业变卖,留下一点儿银子,但也只有三四千两……”
惠娘身家最丰厚时,把所有流动资金以及产业合在一起,大约有七八万两银子,到现在只剩下三四千两,意思就是连以前周氏寄存在惠娘那里的银子也一并被抄没。
连同周胖子原本的产业,这会儿也都被充公。沈溪仔细问过才知道,就连周胖子也受到波及被刑部下狱。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宋小城就算能力突出,这会儿面对朝廷的严厉打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沈溪。
“到刑部问明情况以后再说。事情得从长计议!”
沈溪脸色严峻。本来乡试结束,他还以为可以轻松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却没想转眼惠娘这边就出事了,而且惠娘这次明摆着是中了圈套,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去送礼的时候就被抓了个现行?
但朝廷为何突然要对惠娘下手,沈溪暂且不知,但料想跟自己的得罪外戚以及当前朝廷缺钱缺粮有关。
刑部等三法司衙门均在城西南的阜财坊,沿着西长安街往西走,过了西单牌楼就可以看到几座大开的衙署大门。
到了刑部,沈溪被站班的衙役挡在大门外,不得不递交名帖,许久后才出来一名正九品的检校,惊讶地问道:“沈谕德不是在主持乡试吗?我记得昨天才放榜,为何刚出贡院便到刑部来了?可是奉皇命办案?”
“未曾。”
沈溪明白规矩,衣袖里拿着锭银子借行礼之机暗中递了过去,“有一点事情,想劳烦通报。”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刑部检校对于沈溪的示好并未拒绝,等问清楚状况后才摇了摇头,道:“此案关系重大,非我等微末小官所能牵扯,沈谕德不要强人所难。”
沈溪问道:“那在下是否可到牢房探监?”
“这个……下官得去请示过上官才能做出决定,沈谕德明日一早再来吧。”那人说完,头也不回进入刑部大门,沈溪一时间无可奈何。
“大人,看来……大掌柜凶多吉少!”宋小城又在沈溪身后唱衰。
沈溪怒气冲冲喝斥:“大掌柜吉人自有天相,放心,明日我必定会见到她人!”
沈溪苦无良策,天色渐晚,他开始病急乱投医……可这会儿请谁帮忙好一些呢?找玉娘或者合适,但玉娘哪里有跟刑部沟通的资格?
刘大夏、马文升这些名臣倒是能说得上话,可谁会为了一介商贾,还是个寡妇去坏自己的名声?
至于重面子的谢迁,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沈溪说什么也不能让惠娘有事,他让宋小城找人去玉娘处递了名帖,而他自己则去谢迁府上。
到了谢家门口沈溪被告知,谢迁昨日回家得知儿子中举后,特别交待下人,不许沈溪这几日进谢府。
“还说感谢我,就是这等感谢之法?”
沈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帮你把儿子培养为举人,你为了防备外人说闲话,我这个大功臣连你家门都不让进!?
但沈溪知道,谢迁作出如此决定无可厚非,沈溪只能留下书信,等谢迁回来后应该能看到。
一直到夜幕降临,沈溪才在东四牌楼附近的茶肆见到玉娘。
知道沈溪的来意,玉娘行过礼后,颇为无奈地说道:“沈大人,之前您让奴家办的事,奴家已经办好,但这件事……奴家实在无能为力。”
“这是刑部办理的大案要案,之后或许是三司会审定谳,奴家不过一介风尘中人,何曾有机会与这些达官显贵说上话?”
沈溪心想,这不过是朝廷为了给掠夺商贾财物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当是什么大案要案?
还三司会审呢,你怎么不直接来个御审,让皇帝来断这案子?
沈溪道:“那玉娘可否帮忙与刘尚书一言?”
玉娘仍旧显得很为难:“恐难从命……刘尚书如今执领兵部,奴家已有半年未曾受命传见,沈大人……还是等刑部的判决下来为好。料想此案,或许有转圜,毕竟你那故人罪不至死!”
沈溪苦笑着摇了摇头。
死,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艰难,但对惠娘来说却是一种解脱!这“罪不至死”,才真正是对惠娘和他的煎熬!
人死不了会怎样?
直接发配为奴!
到那时候,沈溪明知道惠娘还在人世,却不知她身在何方受苦受难,他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
……
回家的路上,沈溪一直自责:“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你就一定不会有事!”
等到敲响二更,沈溪才回到自家门前,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家门,一时间沈溪竟然不想进去,因为他感觉无法面对妻儿……
谢韵儿和林黛把全部身心都交给了他,可他的心,始终是对惠娘的情意更多一些,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段孽情。
“少爷……老爷,您回来啦?”
朱山打开府邸大门,见到沈溪失魂落魄站在门前,惊喜地喊了一声,却差点儿称呼都没改过来。
可她的话,沈溪来却充耳不闻。
朱山惊喜地回去禀报:“夫人,少夫人,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谢韵儿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迎了出来,沈溪只能暂时收拾心情,尽量把情绪压抑住。
进到自己的家门,不知为何,沈溪老想在门槛上坐一会儿,让自己头脑冷静一下,可偏偏他知道这样有失体统。
就在沈溪在大门口徘徊时,谢韵儿带着林黛出来,见到沈溪,谢韵儿脸上惊喜地流出眼泪。
“相公,您平安归来,妾身给您请安了。”
作为一家主母,谢韵儿很有主妇的风范,无论是在人前还是私底下,丝毫不会乱了规矩和礼法。
沈溪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走过去,径穿过月门,往自己小院方向去。走到中院的时候,面对许多父母从汀州带来的闽西老物件,他突然发觉自己“迷路”了。明明是自家院子,抬起头来,竟然觉得这是在汀州陆氏药铺的后院,他好像是要去药铺二楼找惠娘商议事情。
“相公,您这是怎么了?”
谢韵儿发觉沈溪神色迷茫,赶紧问道。
沈溪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他已经到了京城,这儿再不是那带着温馨甜蜜回忆的药铺,而是皇帝御赐的官邸,他不再是个可以跟惠娘没大没小的孩子,现在已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韵儿,帮我洗洗脚,这些日子我很累,想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沈溪满面疲乏之色。
谢韵儿点点头,赶紧让丫鬟打水,等沈溪进到院子回到房间坐下,她已经把洗脚水端了进来。
作为贤妻良母,谢韵儿对沈溪百依百顺,而为丈夫洗脚,在谢韵儿看来是再平常不过了,沈溪坐在那儿,她过去帮沈溪宽靴,除袜,再帮沈溪试水温,把沈溪的双足放到水里,仔细清洗。
等沈溪反应过来时,看着一脸认真的妻子,他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每次让他到房里去商量事情,都会半跪下来为他洗脚的惠娘。
那是他心中对惠娘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因为只有在那一刻,他才会觉得惠娘是属于他的。
“韵儿,我自己来吧。”
沈溪笑着说了一句,但眼角却不由流出泪水。
“相公是嫌弃妾身洗得不好吗?”谢韵儿委屈地看着沈溪。
“不是。”
沈溪轻叹,“你洗的很好,只是这会儿我想起了一个人。掌柜的出事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说到惠娘,谢韵儿也终于忍不住伤心和绝望,开始抹起了眼泪,半晌之后,她才啜泣道:“妾身都没敢把事情告诉黛儿和小丫,怕她们多心……”
“不说是对的,谢谢你。”
沈溪把谢韵儿揽在怀中,此时他很需要一个避风的港湾,想大哭一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心很苦很累。
谢韵儿任由沈溪在她怀中把她的前襟给哭湿以后,用纤纤玉轻抚沈溪的头,那温柔和仔细,就好像对待她和沈溪的儿子。
沈溪哭过一场,情绪终于好转些,轻叹道:“终于回家了,把黛儿她们叫上,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我想感受一下阖家团聚时的温馨。”
谢韵儿赶紧帮沈溪擦脚,重新找了干净的鞋袜换上,陪沈溪一起到了餐桌前,那边一家上下都还等着,毕竟这天是沈溪回来的大日子,沈溪这个一家之主不出现,这天晚上不能开饭。
“嗯嗯……”
看到沈溪后尹文很开心,过来就抱着情郎,把头钻进沈溪怀里撒娇。
陆曦儿也想凑过来,不过她正在跟谢韵儿学如何当一个“淑女”,为嫁入沈家而做准备,所以不能跟以前那样“没规矩”,可她看着尹文在沈溪怀里撒娇的模样,好生羡慕。
“吃吧。”
沈溪坐下来,他的左手边是谢韵儿,右边坐着的则是林黛,至于尹文,她本来坐在沈溪对面,但却不时起身来到沈溪旁边,帮他夹菜,就好像一个侍候主人的小丫鬟。沈溪爱吃什么,她比谁都了解,在吃饭时她很喜欢过来给沈溪服务,只要沈溪吃的开心,她不吃都觉得很满足。
一家人聚坐于餐桌前,把一顿饭吃完,由始至终沈溪神情都很平淡,一点儿看不出有何喜悦。
林黛几次欲言又止,等吃完饭,要各自回房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今夜你在那边过夜?”
“我很累了,晚上一个人睡吧。”沈溪说完,先行回院子去了,满身的困倦,让他觉得精疲力尽,但等他躺下来之后,却是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脑海中只有一个让他永生无法割舍的影子。
************
ps:第二章到!
天子是个感性的人,这一章又写得鼻子酸酸的,思来想去都觉得把惠娘写死太残忍,对自己也无法交代,所以会好好把这段情节转圜好!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继续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七五九章 好死不如赖活(第三更)
九月初五,沈溪从顺天府衙回到家的第三天,一大早便赶到三法司衙门,这次他是去刑部大牢探监。
经过昨日一天时间的调查,沈溪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为糟糕,惠娘想要逃出生天,难度很大,就连保住性命都很悬,更别说平安走出牢房。
此番被下狱的商贾很多,沈溪花了五两银子,才获得探视的权力,他心里暗自祈祷,惠娘千万别出什么事。
虽然惠娘所在的牢房位于地面,但通风条件并不好,号监彼此相连……这一片号舍关押的基本都是女犯,不过靠外的地方尚有罪行较轻等待宣判的男犯人。
古代没有女狱卒一说,看管女犯人的,多是跟官府吏员差役沾亲带故的三姑六婆照应。
幸好惠娘是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中,若是换做寻常州府和县衙,牢房内的潜规则比比皆是,女犯人进了牢房,不受欺凌侮辱几乎不可能。
至于惠娘所犯的“通番”、“贿赂”、“私自贩运官粮”等罪名,若是三条都坐实,不但她自己要死,连女儿陆曦儿也不能幸免。好在目前追究的罪名仅仅只是“贿赂”,由于是被当场抓获,连沈溪都没法帮她洗脱。
“沈大人,您不常到这等地方来,见谅一下,这秋高气爽的还算好,若是换作盛夏过来……啧啧,这牢房又湿又潮,置身其间就跟在蒸笼里一样,根本就不敢让您进去。”
牢头知道这位沈大人是翰林出身的东宫讲官,可以接触皇帝和太子,敬佩得不得了。作为刑部大牢的牢头,他吃的是世袭的铁饭碗,对于读书人无比的尊敬,但他们的子孙却没资格参加科举,只能把牢头这碗饭一代代传承下去。
沈溪问道:“那陆孙氏,近来如何?”
“那女人……真是油盐不进,不过谁叫她是在行贿时被抓了个正着?看管得非常严实,请沈大人尽管放心,没人敢动她……谁不知道她是个灾星?只等刑部最后定案。沈大人,您这边请。”
牢头说话间,把沈溪领到牢房中靠里的位置,巷道口右边的栅栏里正有个小女孩在哭,原来她母亲病重,已奄奄一息,而坐在巷道口的牙婆可没心情去管犯人的生死,她只知道,自己看管犯人,只要人没逃出牢房就算平安无事。坐班期间,要是哪个犯人家属来送东西,她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回家。
“刘婆,这里没你的事了……这位是沈大人。”牢头过去喝了一声。
“是不是个人就称大人,看样子……倒像个小娃娃,欺负老婆子眼花耳背不成?”刘婆一点儿都不客气,瞅着沈溪说了一句。
老头没好气地道:“前些日子你还说你儿子刚为你生了个大胖孙子,祈祷你孙子会像沈状元那样光耀门楣。现在沈状元就站在你面前,那话怎么说来着……有眼不识泰山啊你!”
刘婆听说眼前的少年郎正是闻名京师的“沈状元”,下意识地打量了沈溪一会儿,随即如梦初醒,赶忙把刚嗑了瓜子显得黑漆漆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要过来抓沈溪,却被牢头拦住了。
“干什么?贵人的甚至也是你能碰的?滚!”牢头怒斥。
“好,好。”
刘婆非常高兴,让她走她就走,但没有走远,待在拐角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沈溪,就好像在为自家女儿选女婿。
沈溪跟随牢头到了巷道尽头,只见右边牢房紧邻天窗的角落里,惠娘坐在稻草堆中,见到有人过来,她马上站起来叫道:“大人,冤枉呐!”
“别喊了,你还冤枉,别人的罪或者是受牵连,你这罪却是坐实了的。”牢头说着,招招手请沈溪过来,却连牢门都没打开,只是小声嘱咐:“沈大人,时间不多,您老悠着点儿,要是被上官知道,我们这些打杂的可不好交待……顶多给您一炷香的时间。”
沈溪把早已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那牢头千恩万谢地走开了。
牢头识相,知道探监的人都有私密话要说,不想为人所知,有银子拿,他们就乖乖到外面等着。
“那位真是沈状元啊……”
远远能听到刘婆的追问声。
“别废话,跟我出去……喏,这是你的茶水钱。”老头随便丢了几个大子就把刘婆给打发了。
沈溪回过头,看到惠娘憔悴的面庞,心里一阵难过。
此时的惠娘,一身囚服,虽然有些脏,但显得很整齐……一张俏脸素面朝天,上面丝毫不见污秽痕迹,说明她是很爱惜面子的人。
见到沈溪,惠娘啜泣着低下头,连正眼都不敢与沈溪对视。
“沈大人,民妇给您请安了。”说着,惠娘面向沈溪磕头行礼。
隔着一道牢门,沈溪想伸手去搀扶,却始终够不着,他心里有些恼火,到了这个时候,惠娘还来这套烦人的礼数。
“起来吧!”
沈溪怒喝一声,不但惠娘身体一阵,连旁边牢房内哭泣不止的小姑娘也吓着了,顿时没了动静。
惠娘吓得战战兢兢,最后站起身,抬头望了沈溪一眼,旋即头又低了下去。
沈溪怒道:“孙惠娘,你可真会折腾人,三番五次告诉你有些生意碰不得,更要远离官场是非,当我是害你不成?如今你身陷囫囵是自食恶果!怎么,痛快了?高兴了?”
沈溪声色俱厉,他把满心的关切变成斥骂,想让惠娘清醒过来,却又知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于事无补。
“大人……”
惠娘此时满脸自责,早已泣不成声。
别人骂她,她都不会服气,可骂她的是沈溪,一手把她捧起来的人,在她看来,是沈溪舍弃了她,所以她才会拼命证明自己。但在没有沈溪出谋划策的情况下,她终于感受到了跌落谷底的痛苦滋味,对于以往的意气用事终于感到懊悔。
沈溪语气稍微平静了些,却还是喘着粗气道:“这次刑部拿人,是出自寿宁侯府的授意,寿宁侯是什么人……想必你很清楚,那根本就是喂不饱的豺狼。此番下狱的,还有京城绝大多数外地户籍的商贾……其实从最开始,户部准备放出运送官粮的权利就是个诱饵,专门设计引诱你上钩!”
惠娘双目紧闭,泪水不断涌出,她哭泣着哀求:“大人,民妇不求脱身,只求大人能照顾好……曦儿,民妇死而无憾!”
“孙惠娘,我告诉你,你不能死!”
沈溪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死,你才能死。我现在命令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就是拼了这官不做,也会让你平安出来!你要是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扔到河里去喂鱼!”
沈溪一番话说得非常狠毒,惠娘始料未及,等她稍微琢磨沈溪的话,便大概明白沈溪不是在害她,而是在帮她。
只有真正到绝境了,才知道谁对她好,以前她误解沈溪是要跟她分道扬镳,现在沈溪同样说出口的无情的话语,她听了后却感觉无比的温暖。
“你记得,若是中间有人提审,问什么你就招什么,该画押就画押,别勉强……否则你受的苦更多。至于别的,你都不用想,我会用尽一切方法保你出来。”沈溪说着,心口一阵隐隐作痛,“至于小丫,你不用担心,暂时我不会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情。她在我府上过得很好,你只要顾着你自己就行!”
沈溪说完这些,最后又强调了一遍:“孙惠娘,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连你女儿,我也会赶出门,让她当个乞丐!”
沈溪实在不知道什么话能让惠娘明白,活着就是胜利,一定不能让她想不开,不能让她“舍己为人”,因为他知道,惠娘怕连累别人,第一步就会想到自杀,之前她留着这条命,无非是想见见他,见见自己的女儿。若这会儿他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很可能前脚刚离开,后脚人就寻了短见。
“听到没有?”沈溪喝问。
“听……听到了……”惠娘仍旧啜泣不止。
沈溪道:“我要你发誓,发最狠的毒誓!”
“民妇……民妇若自寻短见……天打雷轰!”惠娘说此话明显诚意不足,人都死了,还怕什么天打雷轰?
“不够!”沈溪怒道。
惠娘只得委屈地继续说道:“民妇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轮回,女儿……不得好死,亡夫……不得投胎做人!呜呜呜……”
当惠娘提到亡夫,沈溪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意识到,自己跟惠娘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死人。不过他现在要让惠娘活着,至于别的他不在意。
从未想过拥有,何必在乎惠娘心中挂念的是谁!
“记得自己发过的誓。”
沈溪说完,带着一点哀其不幸的感叹,狠下心肠抽身而去,他甚至不想回头去看那张折磨得他心口剧痛的俏脸,这个惠娘,好像天生就是给他惹麻烦的,到现在终于把天捅了一个窟窿。
他倒是可以撒手不管,人死了,他或许可以清静一些,但那意味着他这些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难道真要彻底失去,才会让我的心肠狠下来,让我不近人情去当一个改变历史之人?
到了外面,牢头迎面过来:“沈大人,这就说完了?”
沈溪又递过去一锭银子,道:“照顾好陆孙氏,她背后的产业不少,她若是有何意外,本官会很失望。”
牢头正奇怪一个堂堂的状元公为何要对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那么关切,等沈溪说到惠娘背后的产业,顿时明白了,心想:“难怪沈大人会热心于这案子,感情是图谋这女人背后的产业。这等晦气的女人,平日谁碰上,那不是自招霉运上身?”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了,小的一定好酒好菜……是好茶好菜招待着,再让刘婆日夜盯着她,想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
牢头一脸自信地说道。
************
ps:第三更到!
天子继续求订阅和月票支持!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七六〇章 用心不良(第一更)
沈溪从刑部大牢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也不能用以前那种事不关己的心态去对待大明朝。
就算他如今贵为从五品的翰林官,可手里却没有实权,能进牢房探望一下惠娘都不容易,至于跟刑部“打招呼”,绝不是他这种级别的官员能做到的。
有些失神地回到詹事府,沈溪正准备撰写二十一史讲案时,门口传来“谢阁部”的招呼声,谢迁阴沉着脸出现在公事房门口,把那些围拢上前的官员屏退,这才远远冲着沈溪招手:“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但在场的詹事府官员却都羡慕地看向沈溪……能经常得到内阁大学士的点拨,这是多大的荣幸。
沈溪跟着谢迁出了门,谢迁故意走远一些才停下脚步,冲着沈溪说道:“之前你为老夫所拟上疏,陛下看过,非常满意,准备趁着佛郎机使节到京,正式向其提出交换农作物。”
“嗯。”
沈溪点头,“谢阁老可有见过学生所留信件?”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你牵扯进什么事情不好,非要跟那些商贾纠缠不清,你身为翰苑之臣,声名在外,委派你去主持乡试就是为了给你积累官声。这件事……你暂时不要管了,你也管不了!”
沈溪脸色变得冷峻:“那依照谢阁老的意思,是让学生对多年故交见死不救?”
“救什么?天地君亲师,你那世交列入五常中了吗?这可是陛下钦命的大案,君臣之道为一切之根本,你要明白孰轻孰重……老夫问过,那陆孙氏行贿朝官,罪证确凿,至少是个发配为奴的大罪,你要管,那就是置大明的王法于不顾!难道你要老夫帮你去徇私枉法?”
谢迁有些生气了,在他眼里,沈溪什么都好,公私分明,可在这件事上,沈溪却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让他觉得不可理喻。
“要真是被冤枉的,老夫怎么都会帮你这个忙。”谢迁似乎觉得是自己说话语气太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陆孙氏的确是罔顾法度,最后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撇清关系,否则老夫也帮不了你!”
说到这儿,谢迁从怀里拿出两份奏本,直接甩到沈溪怀里,“自己拿去看吧!”
随后,谢迁不多做停留,气呼呼离开。
沈溪把手上的奏本打开,却是言官参奏他跟商贾暗中勾连的条陈,京城经历这次大动荡后,有人故意把沈溪与案子牵扯到一起,沈溪这个刚刚主持过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成为被弹劾的目标。
谢迁的意思很明确,你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了你的官位和名声,趁早跟案子撇清关系,我能保住你。可若是你执迷不悟,那别怪我不讲情面。
“沈谕德,照理说您刚回来,我不该劳烦你,但太子的《二十一史》课程已中断很久,今天下午恰好别的先生有事……您是否过去上一堂课?无论如何……这课总归是要上的。”有詹事府的属官过来请求。
东宫讲师的课程都是固定的,沈溪原本是逢四上课,昨天沈溪到处打探惠娘的案子,未到詹事府报到,所以由其他讲师顶上,结果今天恰好别的讲师有事情,詹事府只有他这么个讲师,才会请他出马。
沈溪才主持完乡试,照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沈溪还是收拾心情,准备进宫去给熊孩子上课。
……
……
寿宁侯府,书房,这会儿正有人清算账册上此番查获商贾的钱粮有多少。
张延龄笑道:“大哥,你说我这主意做得如何?什么劲儿都不费,只是派人查贪污贿赂,就能牵扯出那么多商贾来,这次京城的外地商贾几乎被整锅端掉,那些京城本地的商贾也人人自危,纷纷送来财礼,按我的估算,这回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入账。”
张鹤龄脸上也显现笑容。
虽然张延龄提出的这个赚钱的方法非常极端,估计今后京城市面上会萧条一段时间,但张鹤龄并不是什么善茬,自从姐姐成为皇后,仗着弘治皇帝撑腰,坑蒙拐骗夺人钱财的事情做过不少,所以才短短十多年时间便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弘治皇帝不再像他们少年时那样,对他们种种胡作非为行径置之不理,同时感受到来自朝廷忠直大臣的压力,使得他不太敢过多干涉朝政,对于那些攻击他们的官员也不敢再恣意栽赃陷害,但那些无权无势的商贾,他就没放在心上了。
“此番查扣钱粮货栈,你自己私自扣留了多少?”张鹤龄突然冷声问了一句。
张延龄惊讶地问道:“不全都记录在册了吗?”
“你当为兄不知你的脾性?此番查扣,至少有二三十家商贾落罪,单单一个闽地同乡会,就至少有几万贯钱的收益,所有商家合在一起怕是有五六十万贯钱,最后你却只提来七八万贯,怎么着,想在进献陛下前,先自己吃饱?也不怕把你给撑爆!”
张鹤龄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发觉数目远对不上,马上就想到大头被弟弟给私自扣下了。
张延龄赶紧解释:“我这不是想留一点儿……免得大哥心软,把所有银钱都进献给皇上?”
“什么一点儿?你是拿了十成中的九成!天下间有你这么贪的吗?”
张鹤龄一拍桌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现在朝廷查扣赃物,你却私自扣下,而且还拿了其中绝大多数,若是被言官参奏一本,恐怕连陛下都保不住你我!你是诚心想让张家蒙难?”
“大哥,事情没那么严重,消消气,大不了……我拿出一些来便是。”张延龄面带羞惭之色道。
张鹤龄怒不可遏:“不是一些,而是全部。至于留下的,为兄会找专人做账,少不了你的,但绝不允许你暗中克扣,过几日后,整理出来的账册会由刑部呈递户部,然后再呈递内阁,到时候若有一丝一毫偏差,唯你是问!”
张延龄脸色不太好看,本来他扣下价值四五十两贯的银子和铜钱,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张鹤龄会捅破。
“知道了。”
张延龄垂头丧气地回了一句,但想到兄长会截留不少,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他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对张鹤龄说道,“大哥,此番被查抄的官员和商贾之家,至少有三四十座府邸,就连去年高明城的案子都没这么轰动。如今京城牢房人满为患,其中有不少女眷……”
张鹤龄皱眉:“你又要干什么?”
“这还用说?回头我准备跟三法司和顺天府的人打招呼,把定案后发配的女眷,尤其是那些有姿色的留下来,到时候无论是……养在外面也好,或者是用来拉拢那些朝臣,不是挺好?”
张鹤龄脸色铁青:“你不会又动了送女人进宫的心思吧?”
“我哪里敢啊,再给皇上送女人,姐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是跟大哥说认真的,此番下狱的女眷,十一二岁到三十岁左右的足有上百人,其中总会有那么些姿色出众的,兄长……对大嫂感情甚笃,也就罢了,可女人尤其是美女到底也是笔财富。用来拉拢人,往往比银子更管用。”张延龄笑道,“大哥以为呢?”
张鹤龄虽然觉得张延龄此举不妥,但想到,既然那些女眷已被下狱,将来肯定是落为贱籍的命,至于从中选一些出来养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许有些时候真能派上大用场。
“好,你自己看着办吧。”张鹤龄道。
“是,是。”
张延龄脸上堆着笑容,可当他随着张鹤龄往外走时,脸上的笑意却不见了,目光凛冽极为阴毒。
“大哥先忙着,我有事,先回府一趟。”
张延龄打了招呼,带着随从往府门口走。
出大门下了台阶,轿子早已等候。张延龄上了轿,后面有人过来通禀:“老爷,顺天府和刑部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那就好,让他们把人准备妥当,回头本爵会亲自过去……对了,听说原汀州商会的大当家,是个万家生佛的女神医,有那么几分姿色,不知是否属实?”张延龄瞪大眼睛问道。
“是,爵爷。不过只是外间传闻,做不得准。”
这名前来禀报的管事并非张举,没有张举那么能干,但此时张举已失去张延龄的信任,憋屈地到京城乡下管理田庄去了。
“不过老爷,那女人……是个寡妇,天煞孤星,谁跟她靠近准没个好,这种女人……爵爷还是少碰为妙。”
张延龄听了冷笑不已:“本爵又未准备纳她进府,怕什么?本爵对那些唯唯诺诺的女人早就厌烦了,却说这寡居的女神医还从未碰过。你跟刑部那边交待一声,别的人等着挑选,先把这人给我看好,本爵先要她。”
“是,爵爷。”管事应了一声。
随即轿子起行,张延龄有些困意,靠着软垫打起了盹儿。
而那管事目送张延龄的轿子离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旁边一人过来问道:“江爷,咱们爵爷要那寡妇……怎么办才好?这等女人,最好莫让爵爷碰,容易招惹霉运上身。”
“还用得着你说?没听爵爷刚才有交待,他又不是跟这女人长久过日子,不过是贪一时之欢……”
被称为江爷的管事没好气地道,“爵爷一身富贵气,即便碰碰女人,想必不会把霉运沾上身。这样,咱们先跟刑部那边打好招呼,按照爵爷吩咐行事,只要这女人不是风华绝代,爵爷就不会贪恋……一时的猎奇应该不会惹来麻烦!”
一行人匆忙离去,而在附近胡同的拐角处,正有一个带着斗笠、挑着担子的人无精打采坐在那儿。
之前张延龄跟那江管事交待时声音不大,可后面江管事与其他随从间的对话,却被挑担子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坏了,果然跟大人预料的一样,就是这对国舅兄弟干的好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沈溪派来打听消息的宋小城,他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去找沈溪通禀。
路上,宋小城犹自嘀咕,“大掌柜的可千万不能有事,要是大掌柜出事了……那商会就彻底不存在了,我跟絮莲只能带孩子回乡,过那种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的苦日子。不行,我还想以后跟沈大人过好日子,一定要把大掌柜救出来……”
宋小城看了看天色,已经日落西山,他不知沈溪这会儿是否打道回府了,但为了避嫌,他不敢到詹事府外面等沈溪,只能先回状元府邸。
“沈大人,您可千万要早点儿回来啊。”
***********
ps:第一更到!
天子求下订阅和月票支持,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第七六一章 非正常渠道(第二更)
沈溪给朱厚照上完课,没有像以往那样多做停留以便熊孩子提问,直接便从撷芳殿出来了……他要赶去兵部衙门求见刘大夏。
谢迁不能帮他的忙,反而劝他罢手,甚至把御史言官弹劾他的奏本拿出来吓唬人,但这并未让沈溪退却。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刘大夏能帮他忙。
沈溪在兵部衙门等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见到刘大夏的人,有主事出来说尚书大人很忙,没有时间接见。
但沈溪非常清楚,刘大夏应该已经获悉此事,只是不肯帮忙而已。
沈溪心情极为悲凉。
当初他尚无功名时就帮助刘大夏破获了安汝升的案子,随后为追查府库失窃案,又在赴福州乡试期间帮刘大夏铲除了宋喜儿,再到北关冒死解救刘大夏和大明军队,最后他甚至没有争功……
不想种种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这让沈溪意识到,无论是历史上以贤明忠直著称的名臣,又或者是宁死不屈的铮铮谏臣,都受儒家思想荼毒,在眼下这种情况下秉承处处为他着想的理念,采取的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
沈溪本以为可以通过谢迁和刘大夏,拯救惠娘,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极为荒诞可笑。
“老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负责给沈溪赶车的是朱山的父亲朱起,此时朱起一脸憨厚的笑容,似乎一点儿都不理解沈溪此时心中的苦闷。
沈溪问道:“朱当家,你说大掌柜如今这般,还有何办法能救她?”
朱起摇头苦笑:“老爷,您这可问错人了,我不过是一介山野老朽,以前蒙大当家垂怜,跟着商会混口饭吃,到了现在好歹能养活家小……小人可没沈大人这般有见识,想来不外乎天无绝人之路吧。”
“好一句天无绝人之路!可有些路走绝了,只会让人伤心失望。”
沈溪幽幽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看着大掌柜命赴黄泉,又或者是人在世间却与我等天涯永隔?”
沈溪上了马车,有些失望地与朱起返回家中,刚走进府邸大门,早已经等候在院子里的宋小城赶紧凑了过来,将他在寿宁侯府门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沈溪双拳紧握,张延龄的卑鄙无耻他早就知晓,但没想到张延龄居然会想染指惠娘。
张延龄甚至都不知惠娘什么模样。
从这个时代审美标准来说,惠娘根本算不上美女,这时代更多地是推崇圆脸,要知道《红楼梦》里不管是所谓的大美女薛宝钗还是主人公贾宝玉,形容他们的相貌都是脸若银盘,银盘是什么?那就是圆脸!
而惠娘却是标准的瓜子脸!
或许真的跟宋小城听到建昌伯府家的仆役所言,张延龄不过是猎奇而已,有权有势,见到的美女多了,只是想试一试征服强势女人的快感。另外还有层原因,便是张延龄想通过惠娘,来打击自己。
“大人,您可要赶紧想办法,如果大掌柜被建昌伯那卑鄙无耻的小人给……以大掌柜的性格,一定会寻短见。”
宋小城非常紧张。
虽然到京城后,他的心性开始变得浮躁,但到底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犹自记得当初是谁把他一步步提拔起来。
沈溪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大人……”
宋小城已经带着哭腔,这声音让沈溪心里更加沉重和痛苦。
他何尝希望惠娘出事?
论对惠娘的关切,他远在宋小城之上,可如今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除非是……铤而走险。
沈溪进监牢时,就想过一个问题,惠娘如何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他思来想去,似乎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让惠娘“死”……只有人死了,才能超脱,他身边恰恰有个已经死过一次的李家小姐李衿。
彭余,这位户部赃罚库的副使,是沈溪想到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彭余专管赃物发卖,与刑部关系密切,以前便做过这种从大牢里替换女囚的事情。
但这案子事关重大,彭余未必有胆量接下这单生意。
“相公,您累了一天,妾身让丫头烧好了水,您沐浴一下……”谢韵儿见到沈溪黯然伤神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她的心跟沈溪一样,同样担心惠娘,但还是要在沈溪面前表现出贤妻良母的一面。
沈溪一摆手:“不用了,我到书房安静一下。”
进了书房沈溪就没再出来,一直到深夜,书房的灯犹自亮着,谁都不敢过来打搅,沈溪一天都没吃东西,不过他不觉得饿,只是感觉心累,想找人倾诉,却发觉他最想倾诉的人如今正在刑部大牢中。
想逃避,可偏偏他不能逃避,因为最后的希望系于他一人之身。
……
……
当晚,刘大夏亲往谢府拜访谢迁,二人在书房相对而坐,协商的并非军国大事,而是议论沈溪营救孙惠娘的事情。
“……这小子,不知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已经说过这是钦命大案,有人参奏他,他竟然敢去兵部找你?”
谢迁听说沈溪的事情之后非常恼怒,觉得沈溪太任性。
原本谢迁还以为沈溪在他的劝说后会迷途知返,谁知沈溪居然“变本加厉”,一点儿都不顾全大局。
刘大夏叹道:“就怕沈溪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肯轻易罢手!”
“他重情重义?哼哼,一个臭小子,才几岁,懂什么情义?那犯妇与他非亲非故,只是一介布衣商贾,更是个孀妇,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名声置于不顾!”
谢迁骂起沈溪来,就好像在骂自己的孙子,因为他实在看不惯沈溪这种态度,他更希望沈溪能认清楚现状。
刘大夏微微摇头:“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几年前,沈溪尚未有功名时,我曾往汀州办盗匪知府安汝升的案子,他孤身前来求见,我便发觉他颇有胆识和谋略,当时也为陆孙氏冲冠一怒,最后虽化险为夷,却也危机重重……那时我不过当他少年鲁莽,全凭一股热血,现在看来,倒是天性使然。”
一句天性使然,便很好地解释了沈溪为什么会一再舍身救惠娘。
就是连刘大夏和谢迁这样年老成精之人,也不会想到,沈溪从最开始时对惠娘就是最真挚的情意。
“回头再说吧,不能让这小子继续执迷不悟。”
谢迁道,“刑部那边知会一声就好,该如何判就如何判,若是判了死刑,让他们见一面就是……别连累那妇人的家眷便可,听闻她有个女儿,如今正住在那小子府上……”
谢迁虽然在骂沈溪,但他暗中也在关心这个案子,但他知道这案子是张氏兄弟主导,由弘治皇帝亲自审批,三法司定下的要案,他身为阁臣也没资格指手画脚。此外,谢迁还动用刑部尚书闵圭的关系,把影响尽量压到最低,至少陆家那边只有孙惠娘一个人下狱,她的女儿陆曦儿甚至安然无恙留在沈家。
至于沈溪,谢迁更是动用一切关系,把弹劾沈溪的奏本给压了下来,这本身已属于是僭越。
刘大夏道:“那沈溪那边,可是由阁部跟他说明?”
“多说无益。”
谢迁道,“这些天,我不会见他,再过些日子,等案子了结,他心结解开之后,有些事再对他说吧。”
……
……
沈溪在书房内,看似无所事事,但其实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他在写一份奏本。
沈溪突然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尤其是来自外戚的咄咄逼人,自请调离京师,远离是非之地。
因为惠娘的案子,沈溪看清楚了官场的残酷,他不想抨击谁,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漩涡的中心,趁着有人弹劾他与犯罪的商贾有关,请求履历地方,无论是避祸也好,还是去平复心中创伤也罢,反正他不想继续留在京城教导太子了。
伴君如伴虎,现在只是对他身边人下手,若是等弘治皇帝在那对奇葩外戚兄弟的影响下看他不顺眼,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幸免。
沈溪的奏本,第二天一早便送去了詹事府,通过詹事府上呈,至于内阁那边是否会批准,是继续上呈皇帝定夺还是直接打回来,他并不是很在意。
奏本中,沈溪提到自己年少轻狂,需要到地方多历练,其实是跟弘治皇帝表明一个态度,老子不爱伺候你们一家子了,要么外放地方,要么直接将我罢官,反正我不想教你儿子就对了。
从詹事府出来,沈溪突然觉得整个人一身轻松,但暂时他还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就是之前帮他赎买李衿出来的彭余。
这是个可以把活人变死,再把死人变活的人,可以说神通广大,既然无法从正常渠道把惠娘救出来,沈溪只有走“歪门邪道”,只要让惠娘平安无事,哪怕让惠娘就此隐姓埋名都好。
在沈溪看来,只有隐姓埋名才能让惠娘狂野的心彻底安定下来,改变她偏执的性格。
事关隐秘,沈溪无法去户部衙门等人,所以他干脆去了之前短暂收留李衿的客栈,通过客栈掌柜找彭余,且不能说明来意。
沈溪把约定地点定在东单牌楼附近一处茶楼。
一直到下午,彭余才姗姗来迟,他来见沈溪的时候也不敢张扬,目光到处乱转,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毕竟之前帮沈溪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事一旦捅出去,他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沈大人……是否那姑娘出事了?之前我可跟您老说过,最好是经过管教后你才把人领去,那样才听话……”
彭余怕沈溪上来就提退钱之事,先把路子给堵上,不是我没提醒过,是您老坚决不要我们的“售后服务”。
沈溪让彭余坐下,低声道:“不是为了此事。我是想请彭兄弟再帮忙救个人出来……”
“嗯?”
彭余一听有生意,马上来了精神,沈溪算是他接待的一个“大主顾”,但等沈溪把要救的人说出来,彭余苦着脸道:
“沈大人,不是小的不肯帮忙,只是……实话告诉你吧,我月前已经从户部调入二十四衙门的御马监,专司负责管理皇产……”
“同时,你说的这案子我也知晓……这是通天的钦命大案,刑部大牢那边的人可不敢接这单生意,背后牵扯太大,尤其还是陆孙氏这样的要犯……若是被查出来,连累的人太多……”
“就算我肯做,别人也不敢……”
***********
ps:第二更到!
天子设想的这个救人思路如何?这是在反复回看前面的情节后琢磨出来的……大家觉得好,就订阅和月票支持吧!
谢谢!(未完待续。)
第七六二章 我不杀伯仁
明朝二十四衙门属于内廷体系,是宦官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机构,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彭余所言御马监,是内廷系统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大衙门,也是与户部对接的内廷财政部门。
彭余从外廷的户部转入内廷的御马监,正感惶恐,不知不觉便觉得矮人一头,把和沈溪交流时自称的“下官”变成“小的”。如今他急需一笔钱打点,想重新返回户部。因此,对于沈溪这个“金主”他非常看重,但也知道做这件事风险太大。
沈溪问道:“彭兄弟可有想过,一次赚一笔大的,等做完这单生意后不用再牵扯进这种危险的买卖?”
彭余咽了口唾沫,道:“沈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可小的说了,不是小的不肯帮忙,是刑部那边……他们可不敢接这么大的买卖。”
“彭兄弟,若是能找到一个体貌特征跟陆孙氏有七分相似,最后死了旁人也认不出的人,你认为有几成把握?”沈溪问道。
“这个……”
彭余自然知道替换大牢里女人的步骤。
就算之前的李衿,也是找死尸来代替,但都敷衍了事,没人会认真查,所以像不像并没有太大干系,可这个陆孙氏背景复杂,认识她的人非常多,不能跟那些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相提并论。
“沈大人,这匆忙之间,恐怕难以找到相似之人吧?”
沈溪道:“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彭兄弟是否有心接这单生意了。我就直说了吧,我准备花一千两银子买陆孙氏一条命,等她出来后,未来几年我会再跟彭兄弟一些好处,足以让彭兄弟一辈子衣食无忧。”
彭余听到“一千两”的数目,脸上露出怦然心动的神色,按照他一年不到二十两银子的俸禄,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沈大人,您没开玩笑吧?一千两?”
彭余不是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他觉得这数目太大,当即就感叹起来,以为沈溪在开玩笑。
沈溪道:“难道彭兄弟觉得我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吗?”
“这个……当然不会,陆孙氏以前是做买卖的,有银子……也说得过去。”彭余想了想道,“但就是这个替代之人……不太好找……”
“那彭兄弟可有想过,若是人死了,尸体难以辨认,就可以蒙混过去?”沈溪再道。
“这……若是有人检查,事情是瞒不住的。”彭余道。
沈溪带着鼓励的语气道:“那若是牢房失火呢?我亲自去刑部大牢看过,这秋高气爽天干物燥,若是失火,不小心出了意外死了人,最后连尸体也烧得面目全非,谁又能保证这个死尸就不是陆孙氏?”
“呃?”
彭余想了想,果然有道理,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惊讶地打量沈溪,心想,这当状元的就是不一样,怎么感觉他比刑部那些老油子还更专业?
“沈大人,就怕……”
彭余还想再说什么,沈溪直接加价:“一千五百两。”
“啊?这个……沈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小人没有不满意价钱的问题,只是……涉及的东西太过复杂……”
“两千两!”
沈溪最后又给出了一个全新的高价。
彭余一跺脚,道:“沈大人,既然您这么想要这陆孙氏出来,那小的就实话说实说了吧。要救人可以……小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帮沈大人赴汤蹈火……就是沈大人……将来若是能自己开衙……能否提拔一下小人……让小人跟着您混口饭吃……而不是留在二十四衙门?”
彭余把他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二十四衙门是大明最为复杂的衙门,里面人员来历各异,但由于各衙门上官基本都是太监,普通人在里面做事战战兢兢,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净身的处罚,侥幸不死就会“光荣”地当上太监。
彭余也是倒了大霉才被交换到内廷供职。
主要是这两年朝廷抄查了不少商贾的产业,其中一部分成为皇产,御马监缺乏管理专才,导致账目混乱,入不敷出。
有鉴于这种情况,御马监掌印太监向内阁提出请求,内阁便将此事交由吏部,吏部一看这事儿好办,只需要从与御马监对接的衙门中抽调人手即可,于是彭余这个户部赃罚库副使遭殃了,就此悲催地加入“阉党”行列,虽然他的官秩也由从九品升为正九品,但面对随时都可能当太监的风险,只能努力想办法外调。
“彭兄弟这么看得起我,那我没什么可说,只要事情一成,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少不了彭兄弟的。我若是高升,必当提拔彭兄弟,这就是我的承诺。彭兄弟……先在这里给你行礼相谢了!”
沈溪站起身,恭敬地对彭余行礼。
“沈大人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这就去办……”彭余非常感动,“不过银钱上,可能沈大人要先破费一些,不然小人无法打点。”
沈溪难得说动彭余帮忙,当然不会拒绝。
他其实对于钱财看得很淡,能把惠娘救出来,连官都可以不做,更何况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家产?
“我这就让人给彭兄弟取钱,请!”
沈溪对彭余是绝对的信任,因为这是他最后能用上的人,若是连彭余都不信的话,他也真没谁可托付重任了。
……
……
彭余从沈溪手里拿了一百两银子,匆忙往刑部那边去找人,问清楚状况,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跟沈溪把详细情况说明。
“……沈大人,我问过了,可以倒是可以,但替身……由于上面盯得很紧,可能要专门找一个才行。”彭余道,“不过听说在押囚犯中,有个女犯跟陆孙氏很像,或者可以让二人的监号互换……”
沈溪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意思是,把活人生生烧死?”
“恐怕只能如此。”
彭余道,“这是那边的意思,说是起火之前,把人给换了,等起火之后再开几个牢门,让场面失控。若是最后三法司那边查不出陆孙氏的真身,就暗中把陆孙氏给送出来,但若是确认并非本人,就说陆孙氏趁机逃到别的监号,一时不察,只能把人关回去!”
沈溪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说白了是刑部的人怕担责,要先确定上层不追究,才肯把人送出来。在送出来之前,必须得把惠娘留在牢房里,静待后续结果。
“沈大人,有些话不得不提醒您,这刑部大牢失火,事情可非同小可,加之死的又是钦命要犯,三法司方面不可能不详细追查,若是用死人代替,活生生烧死和自然病死之人,仵作稍微观察便能查出端倪。”
彭余道,“不过沈大人不用太过自责,这隔壁的监号,是一名患上肺痨坐以待毙之人,要替代陆孙氏的就是此人。”
这一说,沈溪猛然间记起,他去探视陆孙氏时,印象最深的就是隔壁监号那姑娘凄惨欲绝的哭嚎声。
那小姑娘的母亲快要病死了,但牢头对此不管不问,沈溪当时还于心不忍。
“沈大人,小人能活动的都活动到了,眼下是最好的办法,您拿主意吧!”彭余最后热切地看着沈溪说道。
为了救惠娘,而要令无辜之人枉死,沈溪心中一时间难以作出抉择。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溪实在于心不安,但想到惠娘可能经受的痛苦,他还是把心肠狠了下去:“好,劳烦彭兄弟了。我这就把剩下的银子给你。”
“不用……不用着急,等一切定下来之后再给就行了。”
彭余赶紧罢手,“只是请沈大人记着,若小人因此而有三长两短,小人的家人,您可要费心了。”
沈溪明白,彭余这是提着头做买卖。
高风险的背后是高回报,把陆孙氏从牢房里弄出来,彭余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得到沈溪的关照,以后能平步青云,这对彭余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诱惑,这也是他肯帮忙的根本原因。
但彭余怕事情会出什么意外,但只要他顾念家人,在出了事之后,他就不会把沈溪给供出来,就算事败,沈溪也能抽身事外。
沈溪本来还觉得彭余只是个市侩的小人,但现在想想,这人没得挑,都可以拿出生命来帮你忙的人,若再不给予信任,那这世间就只剩下一群人心不古之人。
“彭兄弟请尽管放心,若出了事,令高堂便是吾高堂,绝不有负!”沈溪拉着彭余的手说道。
“好……谢过沈大人。”
彭余匆忙离开,临走前给沈溪留了个准信,行动就在当晚。
因为宜早不宜迟,若是事情拖下去,惠娘一旦过堂提审,很可能会关到别的牢房,事情又要重新计划。
而沈溪担心的却是张延龄的人会先一步出手。
沈溪当晚并没有回家,暂时留在外面,只是临时通知朱起,让他回家告知,说是本届乡试尚有些手尾,需要留在顺天府衙处理,今晚暂时不能回去。
就算事情定在夜里,沈溪也知道只会在夜深人静后才进行,因为那时牢房内的人都睡熟了,这样即便把监号里的人更换,也不易被人察觉。
沈溪不知道这把火的计划是多大,但看情况……要死的人绝不止一个替罪羊,刑部的人为了银子,或许会葬送许多条人命。
当晚,沈溪第一次留在李衿所住的小院过夜。
李衿被沈溪买回来已经有大半年,可见到沈溪的次数加起来一共才五次,每次都是匆匆一面,沈溪并不跟她说什么话,随后就离开。
可这次沈溪来,却坐在桌前,一直沉默不语。
本来在她看来,这只是个少年郎,就算科场扬名,那也脱不了孩子心性,但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沈溪是一个深沉的男人。
“老爷,夜深了,妾身服侍您就寝。”李衿在旁边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沈溪侧过头看着李衿道:“你说什么?”
“妾身是说……服侍老爷就寝。”
李衿头情不自禁低了下去,她毕竟是女子,而且年长沈溪几岁,这种事难以启齿,但她从被沈溪买出来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沈溪养在外面的一个女人,总会迎来侍寝的一天。
沈溪回过头看着桌上的蜡烛,摇了摇头:“不用了。今天我过来,不过是为了等候个对我至关重要的消息,你要是累的话,先就寝便是。”
李衿原本对于沈溪有些排斥,毕竟她并非沈溪明媒正娶回来的,心中有股大家小姐的高傲。
可被沈溪这么冰冷的拒绝,她又觉得一阵失望。
沈溪并没有接纳她,还是在她主动开口提出服侍的情况下,那以后……岂不是连沈溪的外宅都做不了?
**********
ps:第一更!
首先致歉,昨天天子真心想三更的,但适逢七月半天子家中要为祖先烧纸,根本就没时间也没精力码出第三章,向所有书友赔个不是。
另外通知件事:从今天开始,天子将带女儿到蜀南竹海旅游……之前天子心肌炎复发,同时女儿也连续读暑期语、数、外的辅导班和化学衔接班,原本承诺于八月初进行的远足一直推辞到今天才成行。此次出行,预计要到二十三号才会回家。
在此期间,每天天子都会坚持码字,然后用定时更新发布,时间为早上八点,晚上六点,请大家准时收看。
最后,天子含泪求订阅和月票,请大家看在天子如此勤奋的份儿上,给予天子创作的信心!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