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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三三章 方法

    沈溪不求刘大夏和谢迁能在官场上对他有多大的帮助,别总没事找事就行。

    但换个角度考虑,刘大夏和谢迁固然是在利用他,沈溪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二人为他捞取政治资本?

    就拿佛郎机人给他写信这件事,若没有谢迁在中间转圜,沈溪还真不好对朝廷交待。现在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让朝廷跟佛郎机人谈新作物引进,活人无数,算是沈溪为大明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谢迁把奏本誊写好,又询问了几个不明白的要点,这才挥手让沈溪离开。谢迁将奏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子中。

    刘大夏问道:“于乔这就准备进宫?”

    “倒也不急于一时,这会儿进宫怕也是无法面圣。”谢迁叹了一句,“这些日子,公事太忙。”

    刘大夏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弘治皇帝的身体状况,如今虽然是盛夏,但朱佑樘却染上了风寒,卧床几天了,连朝会都没开,政事荒怠,积累了很多公务。

    从内阁来说,刘健已经快七十岁,老迈不堪,李东阳又因为长子李兆先重病在身,大小事情都顾不上,如此一来,谢迁便成为了内阁的顶梁柱。

    这会儿谢迁能抽出时间见沈溪一面,整理沈溪的建议并准备好奏本,已属难能可贵。

    “近来陛下身体有恙,做臣子的,只能尽力为君分担。”刘大夏只得出言安慰。

    谢迁笑了笑:“朝中有时雍兄这般为国尽忠的老臣,我的工作倒还算轻省。陛下对时雍兄分外器重啊……”

    “陛下隆恩,理应为陛下分忧。”刘大夏轻叹,“可有些事,实在力不从心,到我这年岁,体力和精力早已不济,只能凭借经验做事。倒是沈溪,的确该好生提拔,若总在翰苑、詹事府当差,白费了他的才华。”

    从道理上来说,沈溪年岁小,就算能力卓著,教太子同样可以发挥才干,将来或者可以成为辅佐太子的肱股之臣。

    但在刘大夏心目中,朱祐樘春秋鼎盛,一时半会儿不会传位,太子登基可能要等个一二十年,与其让沈溪在詹事府这样清闲的衙门给太子教书上课,白白耗费光阴,还不如调到六部历练,丰富其履历。

    谢迁却不赞同,笑道:“沈溪那小子,还是留在翰苑好,若让他出来,指不定闹出怎样的风波。而且……我还用得着他。”

    这话让刘大夏哑然失笑。

    刘大夏希望能把沈溪从詹事府调出来到六部供职,而谢迁则希望沈溪继续留在翰林院体系中。

    二人虽然都是朝廷重臣,但却是两套体系下走出来的,刘大夏属于实干派,谢迁则是翰林体系内升迁,从未有过到地方和六部衙门任职的经历。

    谢迁比谁都清楚詹事府的工作,只有把沈溪留在翰林院,才能让沈溪有足够的时间帮他做事,因为沈溪这个东宫讲官每个月只需要六天讲课,另外再有六天去坐班写讲案,别的时候很清闲。

    但若沈溪去六部,那一个月最多就几天休沐的时间,到时候他再有事找沈溪,可能不去沈溪家里连人都找不到。

    而且谢迁希望沈溪能继承他的衣钵,翰林院入阁可以说是所有升迁体系中最轻省的,他不希望沈溪外派,因为谢迁觉得,六部职司衙门沾染俗务太多,而外派地方为官则会让沈溪变得心浮气躁,容易让沈溪的价值观扭曲,只有留在京城詹事府、翰林院,跟一群志向高洁的饱学之士待在一块,才能让沈溪更好地进步。

    刘大夏道:“那于乔的意思,不肯相让咯?”

    “这是自然。”

    谢迁回答得相当不客气,但言语间带着调侃的意味,“若是把人让了,那谁来替老夫代拟奏本?”

    本来是难以启齿的丢人之事,却被谢迁说得理所当然。

    既然你刘大夏已经知道我这些有见地的奏本都是沈溪那小子代拟,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人我必须要留在翰林院,不会让给你。谢迁最后又补充:“……这个倒不是我自私自利,陛下嘱咐,让我对沈溪多加提点,以便他将来更好地辅佐太子,我这可是奉旨行事。”

    刘大夏和谢迁,两个人心思一样,就是要充分发挥沈溪的才能。就算二人不能做到对沈溪有功必赏,但却不会埋没人才,他们想利用自己的人脉,多帮沈溪铺路,为朝廷增添一个栋梁。

    沈溪两世都没有从政的经验,在别人看来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他却认为是个负担,总想怎么才能跟两个老家伙疏远一点儿,免得被利用。但造化弄人,眼下看来他要想躲开这两位朝廷重臣非常困难。

    ……

    ……

    七月初九,沈溪为太子朱厚照上课。

    这会儿天仍旧很热,沈溪汗流浃背还必须要打起所有精神,生怕哪里出现错漏。

    熊孩子可不理解先生的苦心,旁边有专人给他扇风,加上跟沈溪熟稔,没事就喜欢打个哈哈问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总是要跟沈溪就课堂外的内容胡扯一通,搞得沈溪苦不堪言。

    “五代十国的时候,为什么北方的国家强盛,却不厉兵秣马将全国统一?”

    “蹴鞠是宋朝才有的吗?”

    “马球好不好玩?沈先生,我已经在学骑马了,现在我可以牵着马走……”

    朱厚照没什么玩伴,身边近侍,年岁最小的也是小拧子这样大他四五岁的太监,对他从来都只有惧怕,平日在一块儿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是交朋友。

    但沈溪就不同了。

    就身份而言,沈溪是朱厚照的先生,就算朱厚照是太子,也要保持对先生基本的尊重,沈溪还是大明的状元,学问广博,最重要的是,沈溪懂得因材施教,不会刻板地教授书本中的内容,他授的课不枯燥乏味,而且允许朱厚照发问,对于启发和开阔朱厚照的视野,提高其逻辑思维能力帮助很大。

    对朱厚照来说,听沈溪讲课很有意思,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无论问什么都行,沈溪就算不回答,也不会板着面孔说一堆大道理。

    沈溪还有一些“金点子”,比如说帮他出宫、要挟两个舅舅送好东西给他玩、帮他治那些不听话的太监……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跟他之间亦师亦友,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也可以跟沈溪协商解决。

    沈溪道:“太子学骑马,就是为了牵着马走路?”

    “可……可我不敢骑上去啊,上了马背,如果马突然发疯失去控制,我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

    朱厚照小脸上有几分担心,他虽然顽劣,但知道什么是危险。

    “太子应不惧困难,如此才能有所成,若畏畏缩缩,难道以后太子出巡,总是牵着马或者乘坐马车?”沈溪用教唆的口吻道。

    朱厚照眼睛顿时瞪大了。

    沈溪说的太子出巡,在他想来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他想象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在无数人簇拥下走过大街的场景,实在太美妙了。

    “好,我这就学骑马,回头你教给我打马球。”朱厚照带着憧憬说道。

    沈溪很想说,恐怕等你在马上挥洒自如时,我这边还没学会呢……我骑马都不会,怎么教你打马球?

    但为了保持先生的威仪,他只是点头,未置可否。

    之后课堂上,朱厚照仍旧接连不断提出问题,有的涉及到廿一史,都是史书上语焉不详的,比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是否真受父兄逼迫,又比如南宋与金国对峙多年,为何会在蒙古进攻后一败涂地,但更多的却是大明国史的问题。

    沈溪挑拣着回答了些,但不能尽数都说,那些敏感的地方一概笑而不答,但这已让朱厚照领略到不同于别人口中描述的大明。

    下午的课上完,沈溪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谁想还没走出撷芳殿,背后朱厚照便气喘吁吁跟了上来,道:“先生别急着走,有件事问你。”

    之前朱厚照已经忙着要去御马监的校场踢蹴鞠,这会儿突然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起意。

    “哦,什么事?”

    沈溪打量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的熊孩子问道。

    朱厚照支支吾吾说:“是这样的,我一直让二舅带我出宫,可他老是找借口搪塞我,我都好久都没出宫城了,你再帮我一次行不行?就一次……我听说你很快要主持什么考试,可能有两个月不能给我上课,若你不来……我出宫就要等很久。”

    沈溪道:“之前教给你的那些,不管用?”

    “不是不管用,而是我二舅太过狡猾,以前我让他来,他总能过来,还会给我带好些礼物。可近来也不知怎的,他已经许久没进宫,我叫人去叫他,他回复说生病了,卧床不起……我却听那些太监说,我二舅好着呢,每天都呼朋唤友,家里的宴席就没停过……”朱厚照愤愤不平地说道。

    沈溪心想,应该是上次遭到绑架的事情对张延龄影响很深,令其对皇家产生了忌惮,才故意避不进宫。

    “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拿去一试,保管建昌伯听说后马上进宫来,听从你的调遣。”沈溪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道。(未完待续。)

第七三四章 权谋是一门学问

    要想让顽劣不堪但却地位尊崇的熊孩子佩服,就必须要拿出让太子朱厚照叹服的智慧和远见卓识,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偶尔“投其所好”是应该也是必须的。

    沈溪虽然知道教太子歪门邪道不妥,但他没办法,用那些循规蹈矩的东西治不了这熊孩子。

    只有让朱厚照觉得,能够从沈溪身上得到拥有不了的东西,他才会把沈溪的话当成金科玉律,信服有加。

    眼下来看,效果不错,无论朱厚照有什么困难,都是找沈溪商量。

    先有依从,再设法改变,让朱厚照慢慢地纠正性格上的缺陷,不偏听偏信,彻底颠覆其顽劣不堪挥霍祖业的老路,做一个有为明君。

    “先生,你说的好复杂,能不能再说一遍?”朱厚照听沈溪讲解后,有些地方还是有些不懂,斜着头看向沈溪。

    沈溪笑道:“要挟的最高境界,在于把握对方的软肋,一击必中。太子一定要牢记,对方最怕什么,就要充分利用起来,对准这个地方猛攻,否则无法收获奇效。”

    朱厚照眉头皱了起来,道:“可我总觉得,我二舅好像并不是很担心这件事,我说的那些……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还说,若是我去跟父皇和母后说,看看谁倒霉,最后被打屁股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是吗?那太子有跟陛下说及此事?”沈溪问道。

    “我疯了才去跟父皇说,那不是存心让我屁股开花吗?就算二舅也受罚,以后我照样出不了宫,二舅他同样不会帮我……先生,你刚才说的让我去跟父皇说……难道是让我去跟父皇坦白?”

    朱厚照此时考虑问题已会适当进行推理,把后果考虑得很清楚。

    沈溪道:“其实……还是要看太子怎么说。”

    顿了顿,沈溪才详细解释,“若太子直接跟陛下说,你在建昌伯的帮助之下出过宫,那你和建昌伯都要受罚。但若你说建昌伯想带你出去走走,那陛下就会斥责建昌伯……如果太子跟陛下说,想出去见识一下,让建昌伯带你到宫外走走,陛下会作何反应?”

    “当然不会同意啦。我以前就跟父皇说过我想出宫去看看,可父皇说我年岁小,再过几年才行。”

    朱厚照说完,想了想问道,“先生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熊孩子要跟弘治皇帝说的内容,并不是坦诚,而是要挟张延龄……你不是觉得太子不敢把出宫的事情跟皇帝和皇后说吗?今天就让你知道,其实熊孩子也是有尊严的,为了出宫不惜挨打,或者说是鱼死网破,我出不了宫你也别想安生!

    “有些话,太子要斟酌一下。”沈溪道,“我这里倒是可以教给你几句,对陛下说过之后,若陛下依然不同意你出宫,建昌伯也会屈服,出宫的机会很大。”

    “好啊,快教我。”

    朱厚照高兴坏了,不单是出宫这件事,而是他觉得这种“狐假虎威”、“敲山震虎”的方式很有趣。之前他一直驾驭不了张延龄,自信心大受打击,但他对于沈溪却有盲目的信任,认为只要沈溪肯出手,张延龄只能乖乖帮他做事,因此非常享受那种算计别人的快感。

    沈溪现在教给朱厚照的,都是一些相对简单的权谋,其实这些东西教多了,熊孩子将来免不了要拿这些来对付他,但沈溪并不是很在意。

    作为东宫讲师,沈溪尚未到被朱厚照算计的地步,或者说,他的身份和地位远不够格。若他能牢牢掌控朱厚照,让朱厚照对他推心置腹,将来就可以平步青云,就算朝中的老臣也要靠边站。

    “如此……这般……”沈溪附在太子耳边,小声说道。

    “好,非常好,我二舅肯定会中招!”

    经过沈溪说明,朱厚照理解起来容易多了,“先生,你听我说一次,看看对不对……”

    朱厚照沉思了一下,才用他自己的语言说道:“我先找人给二舅捎话,让他进宫,二舅肯定会继续装病敷衍我,我就再找人去他府上警告他,如果他还不帮忙,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二舅肯定不信我会真的跟父皇说,所以他依然会装聋作哑不理会我,那我就去告诉父皇,说二舅总在我面前说宫外好玩,还说想带我出去见识一下,我就请求父皇让二舅带我出去逛逛。”

    “二舅收到消息,肯定会受到惊吓,在斟酌利弊得失后,不得不乖乖听话带我出去。我说得对吗?”

    沈溪点头:“过程没什么偏差,但有些细节你一定要注意。”

    “哦!?什么细节?”

    朱厚照觉得这计划很好,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沈溪道:“太子去见陛下,一定要提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让陛下相信建昌伯的确对太子提过外面的事情……”

    “啊?怎么说?”

    “太子上次出宫,见到了什么?”沈溪眯着眼问道。

    “看到了……很多人,还有那个地方有有很多门……哦对了,不是门,先生说过,那里叫东四牌楼,对吧?那是牌楼……有很多人在买卖东西,还有穿着破烂衣服的人行乞,有个小姑娘头上插了根草,卖身葬父!”

    朱厚照想起上次出宫所见所闻,脸上涌现一抹神采,期待地看着沈溪道:“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沈溪颔首嘉许:“没错,不过你得把事情稍微归纳整理一下,以转述的方式说出这一切,肯定肯定会非常惊讶,会就你这番话进行诘问,然后怎么说你应该知晓,绝对不能出现丝毫偏差。”

    实战演练,而且给出了考题和情景设置,这是对朱厚照思维、言语能力的一次全方位考核。

    沈溪这次考试,考察的不是朱厚照学到的书本上的知识,而是他为人处世以及实际行动的能力,这次考题,就是如何算计张延龄,用一种敲山震虎的方法,让张延龄知道小外甥敢作敢为。

    等朱厚照把话按照他理解的方式说出来,沈溪点头:“这是第一步,然后就是要让建昌伯知晓,让他产生误会,令他觉得太子去见陛下其实是为了说出上次出宫的事情,但因为一些缘故,才令太子未把事情说完……”

    “啊!?”朱厚照再次皱起了眉头。

    沈溪解释:“打蛇打七寸,若建昌伯只是听说太子跟陛下说了一些宫外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立即进宫见太子,更不会帮太子出宫。其实,要让建昌伯相信的最好办法,就是当着建昌伯的面,跟陛下说及……”

    有好的计划还不行,还要注意计划实施的时间和场合,这同样是权谋的重要组成部分。

    朱厚照细细琢磨,道:“可是……我没机会啊。”

    沈溪道:“机会准时留给有心人的……难道太子平日跟陛下、皇后一同见两位国舅的时候少了?”

    朱厚照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确如沈溪所言,宫里有什么节日,又或者弘治皇帝、张皇后还有张皇后母亲寿诞,甚至是一些赐宴,他都可以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见到张延龄。

    “所以太子一定要把握机会,还要懂得适可而止,太子当着陛下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坦诚,而是为了让建昌伯因为担心秘密泄露而妥协,很多话都要说得含而不露,适可而止。”沈溪之所以提醒这些,主要还是担心朱厚照把话说漏了,最后把他给供出来。

    “知道了,先生,我再好好揣摩一下……要不,你就临时充当一下我父皇,多演练几次吧。”

    朱厚照的提议沈溪那里敢答应?给太子当爹,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沈溪只能提议太子自己在心中好好揣度,只要做到准备充足就行了。

    ……

    ……

    “真是热死人不偿命。”

    安抚好太子,沈溪出宫后直接乘坐马车回到家中,浑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在马车上时,他就脱下外面的朝服,到了家中,刚走进前院堂屋,他就把里面的白色中单解开,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相公……这不合适!”

    谢韵儿见沈溪这般模样,赶紧出言提醒,“丫头们会经常在这边走动,被她们见到不好。”

    沈溪摇头苦笑:“都回到自己家里了,还不能脱衣服凉快一下,不如一刀杀死我算了。”

    谢韵儿陪沈溪回到院子,拿出干爽的单衣为沈溪换上,这才出去通知丫鬟打水,让沈溪沐浴更衣。

    洗完澡一会儿,尹文就拿着蒲扇出现在沈溪的院子,小妮子就好像一台随身的风扇一样,只要沈溪回来,她就会自觉地为沈溪扇风。

    “相公,宁化那边来信了。”

    谢韵儿拿出一封信,交给沈溪,“妾身怕家里有什么急事,就先打开来看过,相公可别责怪妾身。”

    沈溪在临窗的书桌前坐下来,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信纸后看了起来,嘴里却随口道:“本来就是家信,有何不可看的?呃……没有分家?”

    沈溪早前已得知李氏患病。在他看来,老太太一倒下,有沈明文夫妇这样刻薄的大房,沈家必定分崩离析。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沈家继续生活在一起,只是主事者变成了周氏。

    “是啊。”谢韵儿点头道,“娘现在当起了家,说是暂时回不来,让我们好生照看十弟和亦儿。”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他觉得沈家最不适合当家主的就是周氏,甚至王氏当家都比周氏强。周氏走的是老太太的老路,甚至在待人接物上周氏还不及老太太,周氏不懂得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全凭喜恶行事。

    “或许这就是命吧。”沈溪叹道,“沈家自祖父以下,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已持续了二十多年,或许用不了一两年,就会土崩瓦解。”

    谢韵儿惊讶地问道:“相公是觉得娘当不好家?”

    沈溪道:“不是能否当好家的问题,是大势所趋,当一个家族少了共同的目标、一个旗帜人物后,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就算勉强聚在一起,也是各过各的日子,久而久之人心便散了,想不分开过都不行!”(未完待续。)

第七三五章 当个乡试主考不容易

    沈溪给谢迁所写关于跟佛郎机人交换农作物的提议,为弘治皇帝准允。因为在奏本中,沈溪提到关于试推行的问题,朱佑樘觉得此事牵涉不大,占用资金不多,没必要在朝会上征求意见,直接就批准了,这也是对谢迁能力的一种肯定。

    佛郎机人目前仅能自由到福州港和泉州港通商,具体事宜会由礼部负责商讨。

    也就是这个时候,朝廷对于南、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人选,正式以明文方式公之天下。北直隶内帘主考官共两名,除了沈溪外,另一位是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靳贵。

    沈溪和靳贵属于老同事,当初沈溪以右中允身份进宫,就是跟靳贵一起当班,这两年沈溪在詹事府内顺风顺水,中间几次出公务,可谓圣眷正浓。而靳贵继续当着他的左中允,籍籍无名。

    对沈溪来说,升官虽不易,但自从进入翰林院,两年也升了两级,而靳贵这样尚未担任讲官的詹事府官员想要升迁,几乎难比登天。

    按照规定,作为顺天府乡试主考官,靳贵将会跟沈溪在一起参详出题,还有便是商讨考生的录取甚至点出解元,必须得精诚合作。

    彼此已非常熟稔,而且关系不错,沈溪倒不怕靳贵给自己摆脸色。更为重要的是,如今沈溪比起靳贵官秩要高一级,沈溪是从五品,靳贵则是正六品,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这次顺天府乡试就会以沈溪的意志为主,靳贵只能打打下手。

    顺天府乡试,内帘官由朝廷选派,外帘官则是顺天府官员。

    两京与十三布政使司乡试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内帘官选拔的方式不同,确保了两京乡试内帘官不会受外帘官太多影响。

    从任命到最后入场出题,中间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顺天府乡试于八月初九正式开始,而沈溪、靳贵和其他内帘官需要在八月初六便进场。沈溪和靳贵进场后便会召集所有内帘官商定考题,两天内将试卷印制好,等初九开考后正式下发。

    一直到乡试阅卷结束,在此期间沈溪不能走出考场。

    因此,东宫那边多少会受一些影响,除了沈溪这个东宫讲官将主持本次顺天府乡试外,弘治十一年曾经主持过顺天府乡试的王华,还得远赴南京,主持应天府乡试。

    也就是说东宫同时少了两名讲官。

    沈溪是弘治皇帝钦命的顺天府乡试主考官,他获悉自己担任主考的时间要比靳贵早一个多月。

    本身作为乡试主考官,对于翰林出身的官员来说并不难,无非便是在四书五经中敲定题目,但难点在于考试外的“潜规则”。

    在这个科举作为社会唯一上升通道的年代,乡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过与不过,就是普通人和士族之间的区别,更别说这还是参加会试的准入门槛。很多人,都会打考试外的主意。

    等朝廷的任命正式公布后,到沈溪府上拜会的人更多了,有走正门的,更多地却是走后门,而且还是夜幕降临后,大多带着礼物,但都被拒之门外。

    朝廷为了杜绝内帘官腐化堕落,很快就给沈府送来一些“实在”的东西,那就是“文币”,其实就是官方给内帘官的聘礼和俸禄。

    顺天府乡试主考官的“文币”,是用箩筐盛着的铜钱,满满一大箩筐,若是一个个细算的话,大概值个五六十两银子,抵得上沈溪半年的俸禄。

    “文币”属于正常聘礼,沈溪可以放心收下。

    十三布政使司内,内帘官得到“文币”后往往要到布政使司衙门致谢,中间便会涉及到乡试的潜规则,外帘官若是有什么人要录取,便会趁此机会跟内帘官打好招呼,或者是指定考题,又或者是商定好暗记。

    但南北直隶却是超脱于十三布政使司的存在,沈溪本身还是品秩很高的翰林官,地位超然,根本不用去顺天府打招呼,只等八月初六进场便可。

    至于出什么题目,等进场后再做定夺,但其实题目可以提前敲定,泄题、鬻题大多会在此时发生。

    在被正式任命为乡试主考官后,沈溪越发检点,不跟外间之人,尤其是那些士子和有应试考生的家族有任何来往。

    但其实沈溪平时经常走动的朝中大员,无非是两个姓谢的——谢迁和谢铎。

    沈溪为顺天府乡试主考,谢迁是始作俑者,他对沈溪当不当主考官看得并不是很重,因为从头到尾谢迁都没有想过让沈溪给自己儿子大开方便之门。但谢迁还是需要避嫌,就算奉旨提点沈溪,但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也要考虑外间的反应,不能落人口实。

    谢铎那边,就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沈溪在朝廷敲定所有内帘官人选后,第一时间便去拜见谢铎,也是向谢铎请教一些主持乡试的经验。

    但谢铎却对沈溪没什么好忠告的,反而表示要就这种两京跟十三布政使司乡试体制不同的事,向朝廷进言。

    大明朝中叶,乡试存在诸多弊端,很多有才学的人被埋没,主要是各布政使司的内帘官地位太低,有名声但无官职,而外帘官基本都是各省大员充任,外帘官欺压内帘官的事比比皆是,更可气的是布政使司内帘官直接由外帘官推举并最终决定人选。若什么人“不识相”,干脆就当不了内帘官,更做不了主考。

    “……老夫要进言陛下,各布政使司乡试,同样应该由翰苑之官出任,如此才能杜绝地方乡试之弊政!”

    谢铎已经写好奏本,拿给沈溪过目。沈溪看过后就一个印象,这份奏本前世他在一些古籍中见过。

    虽然具体印象不深,但说明历史上谢铎的确是进献过这样一份奏本,恳请弘治皇帝对乡试进行改革。

    沈溪道:“谢师,不是学生要跟您唱反调,本届乡试仅有一个月就要开考,如今上奏,就算陛下准允,最终也只是距离京师近的省份可以受惠,那些偏院之地诸如闽、粤、桂、川等省,当如何?”

    “你是想说,老夫进献奏本晚了?”谢铎白了沈溪一眼,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句话都没听说过?老夫也不求一次就要改变,但至少,不能再让这种弊政持续存在。你也是科举一路走出来的,应该很清楚其中的黑暗吧?”

    沈溪心想,谁不一样?

    这年头寒窗苦读几十载,就为了科举扬名,可偏偏连社会最后一条较为公正的上升通道,都被那些贪官污吏堵住,就好像自己,原本应该是解元之才,但若没有刘大夏“特别关照”,就会名落孙山。

    如果够幸运的话,几届内遇到“严打”又或者新任地方官员清正廉明,方会将他录取,但谁能保证自己未来几年乡试次次发挥得都很好?

    “学生只是觉得,南北直隶,再加上十三布政使司,都用翰苑之官的话,是否多了些?”沈溪有些为难。

    翰林体系的官员其实不少,但除了庶吉士和一些下层小吏外,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官员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平日还要兼顾修史、诰敕、值守内阁、内书堂授课、东宫讲官以及日讲等差事,根本不可能一次调派出去三十个人。

    谢铎想了想道:“那就从六部中挑选出自翰苑、有德望的官员前去主考,总归是对天下士子有一个交待。”

    “谢师,您的建议虽好,但恐怕……困难重重……”

    沈溪很想提醒谢铎,其实由翰林官或者是六部官员前往地方主考也没什么用,因为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他们勾连起来存心作弊,即便主考官公正廉明也没辙,因为其中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另外,历史上谢铎这份奏本,虽然语气中肯,条理分明,但并未得到朱祐樘的采纳。其实按照锦衣卫和东厂对天下的监控力度,再加上科道官员也会不时进言,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下面科举考试的弊端,但为什么不断然采取措施呢?

    或许是皇帝觉得问题不严重,没必要去更改一些潜规则,毕竟朝廷给官员的俸禄低,人家想办法赚点儿钱补贴情有可原,但沈溪认为最主要的,还是皇帝不想损害地方势力的利益后遭到强烈反弹。

    相比于贪官污吏对朝廷的影响,皇帝更看重的是朝堂的稳固,一些潜规则存在就存在吧,既然这么些年了一直都这么过来的,那就没必要改变,只有当潜规则影响到皇权时,皇帝才会痛下决心改革。

    “主考乡试,无非是公正严明。”

    谢铎把一些老生常谈的道理说出来,“只要本着公心选拔,老夫相信你能做好。我希望在你的主持下,这一届顺天府举子中能多出几个未来的名臣,不求威名显赫,只要能做到清正廉明便可。唉!这世道想找个两袖清风的官,何其艰难?”

    沈溪再次行礼:“谢师抬爱,就怕学生无法胜任。”

    “哈哈,听你这意思,是要与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同流合污?”谢铎笑了起来,“不是老夫非要给你施加压力,实在是你不知这潭水有多浑,即便是天子脚下,也无法免俗。不过你不知道也好,不知者无畏嘛……”

    沈溪听了这话感觉很别扭,我不知道,就可以傻愣愣地冲进去,染一身污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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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几天天子养病,医生开出的药具有很大的催眠作用,天子每天都浑浑噩噩的,碰到电脑显示屏就想睡觉。

    更新不正常,请大家原谅,等身体好转,天子就恢复爆发!

    含泪致歉!(未完待续。)

第七三六章 小脑袋有大智慧

    紫禁城中正在进行一次家宴,参加宴会的人数不多,却尊贵无比……这天是张皇后母亲张金氏的寿诞。

    张金氏在丈夫张峦死后,一直跟女儿住在皇宫中。

    张皇后把自己的母亲接到宫中来赡养,这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但谁叫朱祐樘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位十八年、终其一生只娶皇后却未纳妃嫔的皇帝呢?

    张金氏住在慈庆宫,待遇上隐隐超过了成化皇帝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王氏。

    毕竟宫中住了皇家以外的女人,礼法森严,就算是岳母的寿诞,朱祐樘夫妇带儿子过去贺寿时,也不得不把两个小舅子请来,这样显得名正言顺,不至于让人说皇帝的闲话。

    但其实,张金氏已年近五十,朱祐樘刚过而立之年,再缺女人,也不会对丈母娘有何想法。

    “……外婆,我祝您健康长寿,长命百岁。”因为只有自家人,朱祐樘这时候并不反对儿子说些喜庆话。

    朱祐樘自幼失去母亲,跟妻子感情好,顺带把张金氏当作是母亲一样赡养,其乐融融,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家庭温暖。

    “好,好。”

    张金氏在弘治皇帝面前非常拘谨,本来只是个普通妇人,命不好丈夫早亡,但幸运的是女儿能成为一国之母,且皇帝专宠她女儿一人,她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住到宫中,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至于两个儿子,也都封侯封伯,张家可以说是荣耀一时。

    张皇后笑道:“娘,皇上说了,准备挑选个时候给小弟晋爵,这样我们张家就有两个侯爷了。”

    张皇后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她在家里不大不小,却是最享福的一个,因为她的大姐和二姐都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了跟她们年龄严重不符的男人,一个徐琼,一个王鏊,甚至大姐还只是徐琼的小妾。

    十几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为小妾,如果说这是真爱,谁会相信?不过这却是张峦不得已之举,因为张峦嫁女的时候可不是什么朝官,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个国子监的监生,没有钱财打点,只能牺牲女儿的幸福获取政治资本。

    也正是张峦的决绝,使得徐琼在朱佑樘选拔太子妃的时候,把张家的三女列为主要人选,并顺利嫁与太子。朱佑樘登基,张氏三女成为皇后,并凭借美貌、温柔和智计独占后宫,张氏家族由此迅速崛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指的便是张氏家族这种情况。

    如今朱佑樘表示要将张延龄的伯爵位向上提一提成为侯爵,张金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赶紧从座位上起来,下跪谢恩。

    “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泥礼法。”

    朱祐樘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今日国太大寿,不醉无归。”

    张氏兄弟脸上带着几分荣光,弘治皇帝这是把他们当成自家人,皇帝的舅子有如此礼遇,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他们刚坐下,就见旁边的小家伙特意看了他们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心里不由一凛。

    “父皇,孩儿有件事要跟您说。”

    家宴过半,朱厚照放下筷子,乖巧地说了一句。

    朱祐樘此时几杯酒下肚,微有醉意,听到儿子的话,笑着说:“何事,说来听听。”

    “嗯。”

    朱厚照点头道,“孩儿想去宫外走走,见识一下二舅所说的京城……”

    “你二舅?”朱祐樘有些诧异地打量张延龄,此时张延龄正回避姐姐质疑的目光,听闻后赶紧说道,“回皇上,臣……臣只是偶尔跟太子提及京城的景致,或许是他对外面有所向往……”

    张鹤龄埋怨地看了弟弟一眼,帮忙说和:“陛下,或许延龄他只是随口一说,太子当了真。”

    朱祐樘笑道:“说起来,连朕也不曾见到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每次出巡,都要封路……现在想起来,朕这个皇帝,不解民生。太子,你二舅跟你说了些什么?”

    “回皇上……”

    张延龄正要接茬,却被朱厚照打断。

    朱厚照一脸天真地说道:“父皇,孩儿听二舅说,外面的世道不太平,京城街道上有很多乞丐,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到处向人乞讨食物和钱财。还有许多人在大街上摆摊卖东西,不断吆喝吸引顾客光临……嗯……还有那可怜的小姑娘,跪在路边,头上插一根草,卖身葬父,官府的人不但不帮忙,还会把小姑娘卖身葬父的钱收走。”

    这话不但把张延龄吓了一大跳,同时让寿宴突然变了味道。

    张皇后见丈夫的脸色冷下去,不由喝斥:“二弟,平日你就跟太子讲这些?”

    “姐姐……皇后,我……臣没对太子讲,或许是……太子听到一些谣传,牵强附会,以为是真的……”

    张延龄气愤交加,这熊孩子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世道确实是那样不假,你心里知道就是了,当着你老爹的面瞎说什么?不知道你老爹连你都不如,真实的大明京城究竟是怎么样,他一眼都没见过?

    朱厚照小嘴一撇:“才不是呢,之后我又问了几位先生,他们也说,世道艰辛,百姓安居不易,所以为人臣者,当忧思社稷……”

    听到这话,张延龄又在心里开骂:“哪个不开眼的讲官说这些鬼话?”

    朱祐樘放下酒杯,板着脸问道:“建昌伯,可有此事?”

    “并无此事,陛下。”

    张鹤龄赶紧出言替弟弟解释,“其实延龄他时常跟太子说一些外面的事,也是想增长太子的见闻。太子对于民间疾苦甚是感怀,便多时候都问这方面的内容,延龄不过是把民间一些苦况,说与太子知晓,让太子明白百姓疾苦。”

    如此一说,朱祐樘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儿子这么大就学会关心民间疾苦,这是好事!至于小舅子说得稍微夸张些,那不是罪过,反而有功。在他看来,儿子没成年之前,就应该说一些事情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道身为天下之主的不易。

    见朱祐樘脸色逐渐好转,微醺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张皇后笑道:“二弟说这些话,未尝不可,只是如今我大明在皇上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岂能说一些话来蛊惑太子?卖身葬父,真当这是乱世?”

    “母后,不是的……卖身葬父之事……真有……”

    朱厚照不依不挠,眼看就要把他所见到的少女卖身葬父的真相说出来,这下可把张延龄急坏了。张延龄心想:“这小子不怕屁股受罪,再说下去还不得把他出宫的事给抖露出来?童言无忌,再多说两句肯定藏不住秘密,到时候自己眼看要到手的侯爵恐怕就得飞走了!”

    “回皇上。”

    张延龄果断打断了小外甥的话,“臣的确说了一些卖儿卖女、卖身葬父的事情,不过都是源自民间话本中的内容,引用前朝的一些故事,谁知却被太子当真了。太子殿下,您不可较真,有些事……还是眼见为实才好!”

    张皇后笑着点头,道:“对啊,皇儿,你舅舅说的对,很多事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

    “眼见为实啊!?”

    朱厚照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哦,皇儿明白了。”说完,朱厚照特意斜眼瞅了张延龄一下,故意跟张延龄的视线对上,让张延龄看到他目光中蕴含的怒火,意思你不让我“眼见为实”的话,那我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你供出来。

    张延龄刚松口气,就见到小外甥那直勾勾狠辣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坏了,坏了,这小子故意要找我麻烦。”想到这儿,他不敢跟朱厚照对视了,只好给皇帝姐夫敬酒,让朱佑樘多喝两杯,让宴席早点儿结束。

    过了大约盏茶工夫。

    “不行了,朕醉了,就此作罢吧……时候不早,不打搅国太休息……”朱祐樘多喝了几杯,面红耳赤,起身后摇摇晃晃几乎快走不动路了,心底里非常渴望张皇后扶他一下。

    在朱祐樘眼中,妻子堪称完美,美丽大方会疼人,温婉贤淑,在闺房中又知情识趣,偶尔当着舅子和母亲面,他也想跟皇后稍微表现一下亲热。

    “皇上,您要小心些。”

    张皇后明白丈夫的心意,让朱祐樘把胳膊揽在她的肩膀上,承受丈夫身体的重量,扶朱祐樘起身出了宫门。

    “母亲,孩儿替皇上跟你告辞了。皇儿,走了,趁着天黑前回东宫,大弟,你扶母亲进去休息。二弟,你从东华门出去时,顺带送太子回宫。”

    “是,皇后。”

    张鹤龄起身扶张金氏进内殿休息。

    朱厚照看了看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背影,再瞅瞅张延龄,拔腿欲追:“父皇、母后,孩儿还见识过一些事情……”

    还没走出两步,人已经被张延龄给拉住了:“太子,别急,您跟皇上、皇后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朱厚照先往门口看了一眼,见老爹老娘都走远了,这才嚷嚷:“这是我家,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想挑哪条道就走哪条道,二舅你管得着吗?”

    尚未走进内殿的张金氏闻言回过头来,惊讶地问道:“太子,可有事?”

    “没事,没事,娘,您跟大哥进去,我送太子回撷芳殿。”张延龄说完,又被兄长横了一眼。

    朱厚照心里偷着乐,心想:“沈先生教的真不错,只要我装模作样跟父皇说几句,二舅就吓得连脸色都白了,那我再按照沈先生所说,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让他感到恐惧!”

    “不用二舅送,我认得回去的路……刘公公,走了!”

    朱厚照嚷嚷着走出殿门,远处恭候的刘瑾赶紧过来行礼,朱厚照突然嚷道:“刘公公,我累了,你背本宫回去。”

    “是,殿下。”

    刘瑾赶紧蹲下身子,让朱厚照上了他的后背。

    张延龄看这状况,分明是把小外甥给惹恼了,就听到臭小子在那儿嘀咕:“等着,下次一定要跟父皇说,挨打算什么,最好让你现在的爵位都给剥夺了,连宫门都进不来!”

    张延龄越发地哭笑不得。

    小外甥何时学会这套心狠手辣的手段?没人教能做到这一步?

    张延龄再看刘瑾那张媚笑的老脸,脸色登时变得阴冷,心中暗忖:“肯定是刘瑾这老阉人!太子挨打,我被削夺爵禄,他里外都不会吃亏。”

    “太子何必那么急呢?有些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妨到撷芳殿后,由臣跟太子说清楚状况?”

    张延龄赶紧跟上前讨好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七三七章 恩仇

    朱厚照成功了。

    他用沈溪教给他的办法,成功地把张延龄唬住了,张延龄不得已只能答应带他出宫玩。

    “有心机真好!”

    朱厚照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回头我要跟沈先生说说,让他再传授我一点儿真本事,要是能让父皇和母后不管我就好了。”

    张延龄回到家不久,心里有些放不下的张鹤龄也急匆匆地出了宫,赶到建昌伯府。等张延龄把事情一说,张鹤龄气愤不已。

    “定是刘瑾那群阉人挑唆太子做的。”张延龄握紧拳头道,“先前太子说这些话,他居然装作没听到,简直是欲盖弥彰。”

    在这件事上,刘瑾非常的无辜。

    刘瑾压根儿就不知道朱厚照对张延龄说的是什么,他本着闲事莫管的心态,装聋作哑,却没想到张延龄以此来怀疑他。

    张鹤龄阴沉着脸道:“不管别的了,太子出宫,你仔细护送应当没什么问题。唉,都怪你,若非上次的事情,皇后早将东宫的近侍给撤换了,何至于现在咱们在姐姐面前提都不好提出来?”

    张延龄有些羞惭,之前面对张皇后的时候,他便能明显觉察张皇后对他的冷眼,心中有愧下,越发地不敢直面姐姐。

    但张延龄不知道的是,张皇后仅仅知晓上次他以求神问卜的名义送女道士进宫,因此而暗中警惕,但并不知道张延龄还想故技重施。

    “那大哥,我们自己动手?”张延龄提议道,“杀一个老阉人,没多大困难,只要人一死,就算高凤他们想做点儿什么,也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太子以后还不是全由我们来掌控?”

    张鹤龄骂道:“掌控什么?太子乃是储君,未来的天下共主!我等乃是臣子,说话要注意分寸。况且,宫里的人莫名其妙死了,陛下和皇后那边如何交待?之前因为太子和皇后先后中毒,宫里已经闹得风声鹤唳,你还想主动往上凑?如果发现你在宫里杀人,皇上会饶过你?”

    “做事要先考虑清楚后果,太子身边的可不只是一群太监那么简单,那可是在陛下和皇后心中挂了号的,身负太子安危,岂容说杀就杀?”

    张延龄被兄长斥责,心里很不服气,琢磨道:“这事儿只要做得隐秘些,事后查无实证,谁知道是我们指使的?既然兄长不敢,那我自己来,总归不能让小外甥再被那些阉人控制,现在已经踩到头上了,下一步就是蹬鼻子上脸!”

    刘瑾这会儿正在御马监的校场上陪朱厚照蹴鞠,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张氏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务必要除之而后快。

    ……

    ……

    沈溪无意中挖下的坑,起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获得太子的信任、解决张氏兄弟拉拢的危机,同时把刘瑾给带了进去。

    但现在沈溪最怕的却是事情露馅儿。

    熊孩子朱厚照的嘴不一定严实,同时张氏兄弟只要下定决心追查皇后是派谁去办的事情,等发觉皇后根本没什么异动后,很容易就会怀疑到他身上……毕竟沈溪有行动的动机以及时间,同时还有疑点便是张延龄送到他府上的女人也消失无踪。

    好在张延龄做贼心虚,不敢把事情和盘托出,随着时间的推移,追查的难度会逐步增加。

    这个时候,沈溪除了准备八月的顺天府乡试,还在关心一个人……一个正在“胡作非为”的女人!

    惠娘。

    或许是少了好姐妹周氏的开导,惠娘行事愈发偏激,盘下几家药铺后,她就开始沿用曾经在汀州实践并大获成功的那一套,找来大夫坐堂,然后开始贩售成药。

    由始至终,惠娘都没有跟沈溪打过招呼,更别说是问询沈溪的意见,惠娘做事变得越发地刚愎自用。

    沈溪想来,或许是当初两家人合在一起的亲情遭到削弱,惠娘重新变成孤家寡人,又在被朝廷屡次打压后,心生很多偏激的情绪。

    沈溪曾经拿重话威胁过她,现在再过问的话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随后几天,沈溪得到一个消息,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病倒了,病得非常严重,正四处请大夫回去看病。

    谢迁甚至亲自到沈府造访,看看沈溪有什么办法……主要是沈溪两次为宫里献药,令太子和皇后相继转危为安,这件事民间没有传闻,但作为内阁大学士哪里会不知道?尤其是谢迁还是亲自经历者,比谁都更清楚。

    李东阳病急乱投医之下,跟谢迁说及此事,谢迁便主动帮忙来沈府问问。

    本来治病救人,责无旁贷,但沈溪自问没有行医济世的能力,要去诊治,肯定要出自医药世家的谢韵儿出马。

    但这次来求医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令谢家家道衰落的李东阳,沈溪觉得,给李东阳家人看病,简直是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沈溪跟谢迁大致问明李兆先的病症,借口要翻阅典籍,想把谢迁打发走。

    “你小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谢迁看出沈溪没多少诚意,提醒道,“你小子可别忘了,当初礼部会试鬻题案,李大学士曾经帮过你,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沈溪没好气地回道:“谢阁老既然提及鬻题案,那也应该知道学生妻族家里的遭遇吧?”

    谢家当初因为给李东阳家里治病而落得悲惨收场的事情,别人或许不明个中内幕,谢迁却一清二楚。

    京城里同姓之家,互相间多少都有些了解,主要是这时候宗族大如天,碰到同姓都想知道彼此有无亲属关系,当初沈溪说自己妻子为谢家女时,谢迁马上就提及原来京城行医的谢家便源自于此。

    谢迁愣了一下,神色带着几分回避:“知道如何,不知道又怎样?行医误诊,开错方子,放在何处都说不过去。”

    沈溪道:“那开出的方子确实是病患病情加重并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这……”

    谢迁一时无言。

    明摆着的事情,谢韵儿祖父开出的药方其实并非李东阳次子李兆同死亡的直接原因,当初李兆同病入膏肓,到处请名医诊治,反倒是谢韵儿祖父开出的方子暂时缓解了病症,让李兆同有所好转。

    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后来李兆同药石无效去世,说到底患上的的确是绝症,远非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能够化解,李东阳在这件事上属于迁怒于人,把次子的死归咎于没有官府背景的谢家。

    站在死去家属的角度上讲,这无可厚非,你谢家没把人救回来,罪有应得,后世医闹屡禁不止便是源自于此。

    可是从道德、法律的角度来讲,医生已经尽力了,可有些病确实非人力能够挽回,李东阳如此做纯属仗势欺人。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医生挽救不了病人的生命就要受罚。所以最后谢家垮塌,主要是定了两条罪:其一是庸医害人,其次便是非法经营。

    第一个罪名没什么说道,其实就是归责于谢伯莲没把人救回来,算是成为了李东阳的出气筒;至于后一个罪名,纯粹子虚乌有。

    谢氏医馆经营了四代,一直都是合法经营,何至于到李东阳次子死后,马上变成非法经营?

    沈溪对于李东阳的才学和为官能力还是很佩服的,但人总会有缺点,或许在李东阳这样的上位者看来,惩治一个庸医害人的谢家顺理成章,但也让沈溪看到这时代权贵把普通百姓当作草芥的嘴脸。

    “学生会跟内子好好商议一番,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谢阁老也别抱太大的期望。很多病,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沈溪这么说,谢迁不好反驳,只能拂袖而去,回家等沈溪跟谢韵儿商议出个结果再说。

    ……

    ……

    沈溪实在不想跟谢韵儿说这件事,无论李东阳的名声有多好,但李东阳害了谢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但从某个角度讲,沈溪必须得感谢李东阳,要不是李东阳,谢韵儿就不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返回汀州府,他跟谢韵儿就不会相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他长子的母亲。

    “相公……这是谁病了?看这症状,应该是药石无灵了吧?”

    谢韵儿看过沈溪写下的病症特征,想了半天,然后又找来医书比对,半响后才做出判断。

    谢韵儿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做了贤妻良母后,仍旧没放下祖传的医术,她甚至跟沈溪商量,要是长子沈平不是做学问的料,就让他学医,以便把谢家传承下来的医术继续传下去。

    对此沈溪不太赞同。

    你们谢家又不是说断了香火,你可是有弟弟妹妹的,凭什么让我儿子继承你们谢家的医术,难道我把自己的学问传给他不行?

    沈溪正色道:“韵儿,若是仇人生病,你会不会出手相救?”

    “仇人?谁啊?”谢韵儿好奇地打量沈溪,“相公为官时日不长,未曾听闻相公在朝中与人结怨啊。”

    沈溪有些难以启齿:“我说的是……你们谢家……”

    谢韵儿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身为谢家人,心里最恨谁,谁是谢家最大的仇人,她自然心知肚明。

    谢韵儿把写了患者病症特征的纸放了下来,问道:“相公说的是李大学士家里?”

    “嗯。”

    沈溪点了点头,“是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卧病在床好几个月了,如今已经进入半昏迷的状态……李东阳次子的死你很清楚,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沈溪为了表明他站在谢家的立场,对李东阳直接以姓名相称。

    “相公高看妾身了,妾身哪里有那本事?妾身不过出自庸医之家,没资格给那些当官的人看病!”

    谢韵儿心里委屈,流着泪告退,回房独自抱着枕头哭泣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三八章 药方救人

    谢韵儿委屈,沈溪心里也异常难受,他赶紧进屋安慰娇妻,其实这会儿谢韵儿非常需要丈夫的软语温存。

    在谢韵儿眼中,丈夫是要做大事的,就算丈夫常伴身边,也不敢过多纠缠,自己有了儿子该满足了。

    可她终归是个感性的女人,需要更多的关爱和疼惜。

    “韵儿,你要是不愿意,为夫去跟谢大学士说过就行,不必太难过。”沈溪道,“或许是为夫没顾念你的感受吧。本来我还想,若是能治好李兆先,无异于为你们谢家‘医药世家’正了名,到时候我们要讨回公道,只需把李家的谢礼狠狠地摔在他家门口,这样李家人便抬不起头来。”

    谢韵儿梨花带雨,美眸白了沈溪一眼,继续依偎在沈溪怀里啜泣。

    沈溪抱着佳人,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又道:“管他李东阳是不是当朝次辅,咱不理就不理。哼哼,估计是缺德事做多了,才会接连受到惩罚,最好是让他全家都病死了才好呢……既然韵儿你不乐意,咱权当不知道这件事。”

    这话说得随兴,谢韵儿抬起头来,用手掩住沈溪的口,道:“相公在朝为官,千万别这么说,再说谢阁老说得对,李大学士毕竟对相公有恩,我们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必须恩怨分明。不过,相公刚才说的……若是把李大公子的病治好,把谢礼丢还给他们家,妾身觉得这主意不错……”

    “呵,你也觉得挺好?”

    沈溪笑着挠挠头,他其实不过是顺着谢韵儿的意思随口而出,却没想到说进了谢韵儿的心坎儿里。

    谢韵儿有些迟疑:“可妾身真的没那本事,要是这次再治不好,被诬开错方子,到时候……可能会连累到相公。”

    沈溪叹道:“其实……这咳血症,并非没办法医治,韵儿莫非忘了头几年,曾为宁王治过此病?”

    谢韵儿想了想,道:“病症是一样的吗?”

    “这个不太好说,但应该差不多。痨病成因不同,但结果却**不离十。”沈溪道,“或者咱开个方子过去,能不能治好全凭天意,亲自过去看病。”

    在链霉素没有发明前,痨病是无法根治的,只能慢慢调养,不过想来李兆先差不多快病死了,想治好不现实,倒还不如尽人事而听天命。

    沈溪的办法很简单,把人彻底治痊几率很小,但若是把这病拖个一年半载,让李东阳觉得谢家医术精湛便可。

    谢韵儿道:“可懂得治疗痨病的是相公,妾身不太懂这个啊。”

    不知不觉间,谢韵儿已经把自己代入大夫的角色,没有再去想跟李家的恩恩怨怨。

    沈溪摊了摊手道:“你相公我只是个读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嘛,要治病救人,还是要我家娘子出马。”

    谢韵儿听了又羞又气,羞的是沈溪把她捧的那么高,让她有些飘飘然,气的是沈溪妄自菲薄……在她心目中最崇拜的就是沈溪,见不得任何人诋毁沈溪的名声,就是沈溪自己都不行。

    夫妻同心,沈溪非常尊重谢韵儿的想法,去不去治病由谢韵儿自己决定。

    最终,谢韵儿答应采用之前治宁王病症的方子,再添加一些区别于宁王体质的一些相对温和的药材,尝试为李兆先治病。

    有了沈溪的参考意见,很快药方写好,谢韵儿看着以黄芪、百部、白及、龟板、丹参、冬虫夏草、蜈蚣、牡蛎、玄参、百合、川贝母、五味子、紫河车等药材为主的抗痨散,对这个药方非常满意,然后小心翼翼地交给沈溪。

    沈溪端详一番,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往谢府而去。

    药方送到谢府,无论谢迁几时回府,又或者谢迁是否把药方交给李东阳,李东阳是否会采纳,都跟他没关系。

    别人都判了死刑的病,治不好你总不会迁怒于人吧?

    沈溪却未料到,到谢府后,正好遇到谢迁,原来谢迁心忧老友儿子的病,无心公务,留在家中等沈溪和谢韵儿商量出个主意。二人在书房相见,谢迁一把从沈溪手里抓过方子,连看都没看,劈头盖脸就道:

    “你这小子,不想治就明说嘛,为什么连望闻问切都没有,就敢贸然开方子?你这是庸医行径,知道吗?”

    沈溪好整以暇道:“那敢问谢阁老,那些大夫望闻问切后,依然没把病人治好,算不算庸医?”

    谢迁一时无言以对。

    若是容易治疗的病,他也不会来找沈溪了,他只是对于沈溪盲目开方子感到有些不可理喻。

    沈溪补充道:“大致的病症总算知晓,学生与内子商量过,药方就开出来了。当初宁王也是咳血、咳嗽、发烧、乏力、胸痛等症状,用的同样的方子,如今宁王虽未病愈,但总算稳定了病情。”

    他先把预防针打好,别最后别出事了又诬陷什么庸医害人……现在用的可是给宁王验证过的行之有效的药方,治不好李兆先,只能怪你李家气数已尽,活该断子绝孙。

    “这真的是给宁王治病的药方?”

    谢迁有些迟疑地问道,“此事老夫多少有些耳闻,说是头几年宁王得了肺痨,眼看命不久矣,结果从高人处求来一药方,使用后虽未曾病愈,但病情好歹稳住了,这药方可一直被宁王府当作珍宝,未曾示人,这药方,也是你……谢家所传?”

    或许是这时代的人都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在谢韵儿往江西治病并确定有效果后,药方便被宁王府私藏,秘而不宣。

    这年头可没专利法,人们有什么重大发现,都是法不传六耳,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一直传下去,以免好东西被人知晓,影响自身利益,这也是古代很多高超技艺最后失传的根本原因所在。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在找到合适的传人前,精通该技能的人没病没灾,人一死技艺很可能就失传了。

    沈溪微微一笑:“莫非药方不管用,阁老还打算再追究谢家的责任?”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谢迁叹息道,“好吧,我暂且不对李大学士说此药方来自哪位,若真有事,也与你们夫妇无关。你快回去吧,安心准备主考乡试,没事少往老夫府上来!”

    沈溪心想,就好像谁愿意来你家似的,别等药方管用,你说这是出自你谢迁祖上所传就好。

    ……

    ……

    谢迁拿了药方,亲自送到位于小时雍坊的李东阳府上。

    李东阳府宅毗邻太仆寺,隔着一条街就是紫禁城的西南宫墙,可以说集富贵堂皇于一体。弘治十四年过年至今,李东阳已三次上疏请辞,主要便是他大儿子沉疴不起,他得抽出时间来照顾家庭。

    李东阳两次丧妻,妻子刘氏、继室岳氏相继病故,后来又续弦,但子嗣依然没指望,如今他五十有五,且长子二十七岁了还无后,若长子再丧,那他这一脉将会绝后,所以他很看中这么个儿子。

    当然,李东阳三次请辞都未被弘治皇帝准允,让他安心在家里照顾儿子,是以如今内阁的事情,大多由谢迁主持。

    “谢阁老,您可算来了,老爷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谢迁到李东阳府上时,面色忧虑不安的知客早就在门口恭候。

    谢迁随知客到了李府正堂,李东阳正在跟弘治皇帝派来的太医询问儿子的病况,但非常非常不乐观,因为太医对李兆先的病一筹莫展。

    如今李兆先的病情已发展到到非常严重的地步,由于肺部淤积的浓痰和淤血太多,逐渐影响到李兆先的正常呼吸,如果堵住淤血和浓痰将气管完全堵塞住,那李大公子就一命呜呼了。

    “于乔兄,请进。”李东阳亲自迎出堂门,见到谢迁后脸上涌现一抹喜色,随后与老友一起进到堂屋内,太医赶紧施礼。

    谢迁没有理会,直接把药方拿了出来:“这是我特意求来的药方,据说头几年宁王染上肺痨便是用此方成功控制住了病情……或许对兆先的病有奇效。”

    旁边那位太医正侧耳倾听,闻谢迁此言,赶紧建议:“两位阁部,这江湖游方郎中的话未必可信。宁王府药方珍藏多年,从未示人,听闻是宁王从武夷山请去的一位神医写就,这山长水远的,如何会出现在京城?”

    谢迁半眯着眼问道:“宋太医这话,老夫不能苟同,若病患的病情不重,且有其他可治病救人的良方,自然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今兆先已病入膏肓,何不死马当成活马医?”

    宋太医摇头:“人便是人,怎能当作马?这乱吃药会死人的。”

    李东阳一直沉默不语,反倒是宋太医连药方都没看就出言诘责,这也是宋太医怕这药方真治好了李兆先的病,那他和太医院的同僚颜面无存。

    其实这几年,太医院真的不太得到皇家人的信任,本来都是天下最有名望的大夫,结果却相继把二皇子、小公主给治死,之后太子和皇后染病,太医院同样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用“游方郎中”进献的药方才把病治好。

    在皇宫受到冷遇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到了李东阳府里,又受到如此待遇……

    我开的药方你们不用,非要用那些不明来历的方子,分明是当我们太医院的人是吃干饭的啊!

    “这……”

    李东阳几个月来寝食难安,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但他不想得罪宋太医,把药方交给宋太医道,“请看,是否有所偏差?”

    宋太医拿到手中,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一脸不屑道:“此等药方,说不是游方郎中所写,根本就没人信。这些药材,本都是治食滞、气血两亏的药材,却拿来治咳血?李阁部,您不是真的要看着贵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吧?”

    连代表大明最高医学成就的太医院院判,都说这药方是乱开的,由不得李东阳不信。

    “老爷,老爷,大少爷又喘了,这次很严重,连咳都咳不出来啊……”谢府的下人神色惊慌地从内院出来奏禀。

    “用针灸……对,先用针灸,或许有效。”

    谢迁想起沈溪见他时提到过,若是肺痨到了一定阶段,连血都咳不出来,那肺部很容易被堵上,当时沈溪给了他几个穴位,让他找大夫按照穴位针灸。

    宋太医惊讶地问道:“谢阁部还懂针灸之法?”

    针灸之法源远流长,相传三皇五帝时伏羲发明了针灸,他“尝百药而制九针”,《黄帝内经》已经形成完整的经络系统,神医扁鹊所著《难经》则对针灸学说进行了补充和完善,唐代医学家孙思邈在其著作《备急千金要方》中绘制了彩色的“明堂三人图”,宋代著名针灸学家王惟一编撰《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元代滑伯仁著《十四经发挥》,都将针灸之法推向了新的高点。

    不过,由于这些医书大多是孤本,经历战火后在民间流传不多,所以针灸之法在这时代依然被看作非常高深的学问,非普通大夫精擅,当然能够供职于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对于针灸多少都了解一些。

    “老夫自然不懂。”

    谢迁没好气地说,“可宋太医口中的这位游方郎中倒懂得一些,忘了跟你说,他还是大明的状元郎……”

    “连太子和皇后的病也是他治好的,你不是连他的话都不信吧?”(未完待续。)

第七三九章 周氏的小九九

    沈溪把方子送去谢府后,谢韵儿一直很紧张,她生怕在没有当面望闻问切的情况下开出的药方会出问题,进而让丈夫受到牵累。

    至于她自身乃至谢家如何,谢韵儿反倒不太在乎。

    嫁到沈家后,谢韵儿逐渐改变自己的定位,从“谢家女”变成“沈家妇”,尤其在生下儿子后,她对沈溪的依赖愈发加深,因为她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支撑起沈家和谢家,全部的依靠都在沈溪身上。

    “……韵儿,你就放宽心吧,咱们心意尽到了,至于那李大公子死不死的,跟咱没多大关系!”沈溪笑着安慰。

    但沈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谢迁在去李东阳家里后为了增强药方的可信度,转眼就把他给“卖”了,而沈溪却蒙在鼓中。

    沈溪这边准备主考乡试,远在几千里外的汀州府宁化县城,当了一段时间家主的周氏,已经在想怎么“逃”回京城。

    对周氏而言,这个家主实在太不好当了,这根本就不是锻炼人,而是在折磨人,家里大大小小极度繁琐的事情都快把她给逼疯了。

    沈明文和沈元去福州赶考,准备车马用度就消耗了周氏极大的精力,此外还要找人沿途护送,老三沈明堂义不容辞地前往福州送考。

    儿子第一次出远门,沈明新不怎么放心,也跟着去了。

    沈家一下子少了四个男人,第二代中唯独只有沈明钧留在宁化照顾家里。

    名义上是幺房当家,沈明钧是一家之主,但其实所有大权都落在周氏手里,沈明钧不过是个傀儡。

    今天大房要为沈永卓买笔墨纸砚,明天二房要添置桌椅和被褥,后天可能就是三房和四房为吃喝用度的事发生争执。

    少了老太太这个主心骨,各房人对他们自己的定位又有所不同,就连以前老实巴交的沈明堂妻子沈孙氏也学会了斤斤计较,居然也在家里争起了待遇。

    沈家上下,不再跟老太太当家时一样“和睦”。

    以前是不敢吱声,因为老太太蛮横不讲理,现在周氏就算在不讲理程度上跟老太太有得一拼,但她却霸道不起来……到底是妯娌,互相间撕破脸皮不太好意思,亦或者说,你就算撕破脸皮人家也不服你。

    “相公,要不咱们回京城吧。”

    周氏风光了些时日,终于感觉自己不是当家主的材料,努力争取来的家主地位,也准备拱手相让,“憨娃儿在京城当官,咱有好日子不过,为何要拋儿弃女留在宁化?话说……我还想抱抱孙子呢。到这会儿都不知道他们小俩口头一胎是男是女……”

    沈明钧有些为难:“荷儿,咱不是说好了吗?娘病了,咱得留下来帮忙照看。”

    “商量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在乎的不是咱能不能留下来当这个家,在乎的是咱口袋里的钱。”

    周氏怕自己说漏嘴,赶紧又用话把破绽堵上,“咱回来时,在掌柜的那儿借了不少银子,若再多停留一些时日,恐怕咱连债都还不起了。”

    沈明钧迟疑一下,点了点头:“那我先问过娘,然后再问问大嫂她们的意思,你说怎么样?”

    周氏简直要气疯了!

    这榆木疙瘩的相公,怎么如此重视他老娘和大嫂?不知道那两个人只会利用他,对付你可怜兮兮的娇妻吗?

    没把沈明钧说通,周氏只能继续当家。

    又过了几日,对于照顾一家老小,周氏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她在想是不是需要雇个精明的管家回来?又或者是干脆找人把丈夫绑上马车跟她回京,压根儿就不用理会沈家最后会怎么样。

    周氏跟老太太最大的不同,是她没有对沈家的眷恋和责任。

    周氏要争夺沈家家主,全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更确切地说是她非常羡慕和嫉妒以前老太太在沈家至高无上的地位,想试试那种耀武扬威一言九鼎的感觉。

    可当了家后,她发觉她跟老太太当家完全不同,老太太可以随意执行家法,而她不行,因为老太太是沈明文等人的老娘,是长辈,有孝道约束,怎么样都行,而她只是平辈,就算那些晚辈诸如沈永卓之人,她也打不得,因为那不是她的儿女,甚至连骂也张不开嘴,因为那会显得她没教养。

    其实周氏能管的,只有她房里的沈溪、沈运和沈亦儿,可惜这三个小的如今都在京城,她想试试当婆婆的威风,可儿媳妇也在京城。

    到后来周氏总算明白过来了……

    我是要当家,但却不能当沈家这个大家族的家,而是要当我儿女的小家,我主张不分家那是纯粹给自己找罪受!这会儿留在宁化完全就是为别人做牛做马,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这就找机会回京,跟我儿子儿媳过好日子去!

    等周氏打定主意,不管丈夫同不同意,她开始暗中筹备。

    要说周氏的人脉,那是相当的宽泛。

    汀州商会并未遭到致命的打击,很多产业都保留着,包括银号、印刷作坊,在周氏和惠娘去京城后,这些生意只是稍微整饬了下,从原本的商会中剥离出来,生意还算不错。

    而宁化县城这边也有印刷作坊,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周氏都可以随意调动。

    最重要的是,沈溪把马九派回了汀州,如今就在宁化。

    马九能力那是相当高,等他向周氏报到后,周氏高兴得不得了,在她眼里,马九聪明会做事,比她那没用的相公强多了。

    小九,去帮我买几袋米回来。

    小九,找几个木匠回来做几张桌椅。

    小九,城外的田租你帮我去收一下……

    马九独当一面的才能全被周氏用在做杂事上,马九对此却没有任何怨言,马九跟宋小城最大的区别是他没有家眷,孑然一身,后顾无忧。本来马九只是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但在经过福州几年历练后,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做事沉着冷静并有一定眼界和大局观的人,毕竟是从自家兄弟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他看清世间的险恶,知道忍辱负重,更清楚谁才是能给他个光明前途的人。

    马九打定主意帮沈溪做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周氏安排他做的那点儿事,根本就是小意思,他本来可以把这些琐事交给弟兄去做,但他还是事事亲力亲为。

    沈溪本来让马九把一些弟兄送回来,顺带解散汀州的车马帮,但帮中大多数人都是吃江湖饭,就算回乡也没有合适的营生……大明中期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距离张居正的改革尚有八十年,所有的田赋都摊派到了佃户身上,这时候在土地上刨食可不是好主意。

    习惯了在刀口上讨生活,骤然回归乡野,那种心理上的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马九看到这种状况,只能采取沈溪交待的第二个方案……若是人实在不好安顿,就带他们到京城,拖家带口都行,至于路引、通关文牒等,则利用以前商会的人脉,向官府进行疏通。

    “小九真会做事,相公,你说帮他找个媳妇怎么样?这家伙老大不小了,当初小六子在他这年岁时,已经把絮莲娶进门了。”

    周氏美滋滋地跟丈夫说着事情,但沈明钧里里外外劳累一天下来,这会儿沾着枕头神智就迷糊了。

    “嗯。”

    沈明钧无意识地发出一声。

    “连相公也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可在这宁化县城咱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倒是京城那边,红儿和绿儿不错,模样俊俏……小山不行,她年岁太小,而且跟秀儿一样都粗手粗脚的……我看小玉条件最合适,小玉模样不错,还识字会算账,就算嫁给小九照样可以留在家里做事,但就怕小玉看不上小九……”

    周氏自以为能掐会算,但这次她却是估算错了。

    其实沈家和陆家那些丫鬟,除了朱山年岁小再加上人憨厚没想过婚姻大事,别的人嘴上说不嫁人,但其实心底里都希望能找个男人嫁了,能有个依靠,最起码将来有儿有女,老有所依……

    小玉没任何资格看不上马九,只是之前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彼此间没有产生感情。但只要给他们创造机会的话,结果恐怕会大出周氏所料。

    “呼……”

    这会儿沈明钧开始打起了呼噜。

    “相公,要不咱们在老家给小九找一个吧。”

    周氏兀自絮叨着,沈明钧已经睡熟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周氏却沉浸在为人做媒的欢喜中,顾不上别的,“桃花村当初有几个姑娘条件挺不错的,许多我都叫她们妹妹呢……就是这会儿,应该年岁都大了吧?上次见到几个,好像儿子都不小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周氏当家,跟李氏还有一个地方迥异。

    李氏没丈夫,生活枯燥乏味,平时就靠着重振家业的信念撑着,给她自己以及家人的压力太大。

    周氏却不同,她虽然泼辣,但丈夫和儿女都挺好,日子过得舒心,就算脾气上来了要跟人争吵两句,可事后总会心平气和地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有丈夫跟没丈夫的女人,做事风格上是完全不同。

    “唉,不知道我那好媳妇,究竟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要是男娃,那我就有孙子带了,儿子才刚生下来,这就有孙子,时间也过得太快了,指不定明年我自己又怀上一个,嘿嘿,生下来的话还没我孙子大……哈,要是再能一次怀上俩就好了……”

    周氏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京城的信到了宁化。

    这消息对周氏以及沈家来说,可以说是爆炸性的——

    谢韵儿生下儿子,沈溪当了父亲。(未完待续。)

第七四〇章 小郎他娘死的早

    沈家五房的小院里。

    周氏听说自己有孙子了,兴奋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出了院门,三步两步就到了正院正堂,叫人把各房人都召出来,准备当众宣布这个好消息。

    “娘子,就算小郎有了儿子,我们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再说了,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先告诉娘吗?”

    沈明钧愈发不理解妻子的举动。

    家里不过添了丁口罢了,早在他们离开京城时谢韵儿就怀孕了,生孩子是迟早的事情,有必要如此激动?

    “相公,这等好消息当然要当着家人的面说才好,憨娃儿这才十五岁,当了状元升了官又有了儿子,以后沈家中兴不全靠他了?”

    周氏高兴得不得了。

    堂屋里陆陆续续来人,结果才到几个,她就赶紧把这好消息说出来。跟之前她当家主时各房的反应一样,各房人脸上的表情不一,有出言恭贺的,有不动声色做深思状的,也有不屑一顾的,可谓心思各异,几家欢喜几家忧。

    “小幺子有后了?哈,自己还是个小屁娃娃,他有什么本事生儿子?莫非不是他的种?替别人养儿子?”

    王氏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周氏笑眯眯地走过去道:“大嫂,你说的有道理……”

    “你也觉得有道理?我看你还是赶紧回京,让你儿子滴血认亲,咱沈家不能白给人养儿子……”

    “啪!”

    周氏一巴掌抽在王氏脸上,势大力沉的一记耳光,顿时王氏的嘴角血迹清晰可见。

    王氏跟周氏掐架是有过,这么直接挨打尚属第一次,而且这一记耳光力道太足,王氏被打懵了:“你……你敢打我?”

    “我就打你怎么着?叫你胡说八道……现在是我们五房当家,我是一家之主……来人啊,家法伺候,我要用戒尺好好打这个玷污家族名声的大罪人,看看以后她还长不长记性!”

    周氏就算早已经准备逃出宁化,回京城过她的好日子,临走之前她也想试试沈家家主的真正威风。

    老太太以前最让各房人害怕的是什么?当然是她那条打人从来都要见血的戒尺!周氏当家主这么长时间,还没试过拿戒尺打人。

    “你……反了天了你!谁允许你打人了?当家了不起?这当家的是你相公,不是你这泼妇!”

    王氏叉着腰就要上前去跟周氏拼命,不过还没等她靠前,就被儿子、儿媳给拦住了。

    沈永卓道:“娘,自家人莫伤了和气!”

    王氏听到后气得想扇儿子一个大嘴巴子,她怒道:“你老娘被人打的时候你不上来阻拦,老娘我现在要打回去,你却说不伤和气?她有把咱当一家人吗?”

    沈永卓的夫人沈吕氏此时连话都不敢说,只是死死地拉着婆婆的身子,因为连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也看出来了,王氏刚才是自己讨打……

    沈家状元郎诞下长子,这是沈家乃至整个宁化县都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就算心里不爽你也不能拿沈溪、谢韵儿夫妻的名誉开玩笑,那可是朝廷从五品的大官!

    侮辱朝廷大员,被举报到官府挨个几十大板都算是轻的!

    周氏喋喋不休:“家法呢,怎还没请动家法?”

    这边厢沈明钧赶紧劝说,偌大的沈家,现在明字辈只剩下他一人,可他偏偏性格懦弱,在周氏面前他连一点儿威信都没有。

    三房的沈孙氏和四房的冯氏在旁边看热闹,管大房和幺房闹成什么样子呢,最后别影响我们自家的日子就好,她们的丈夫去福州城送考,自己还要照顾老太太和儿女,没那么多时间掺和家庭矛盾。

    这也是老太太当初严谨治家养成的习惯,各房缺少一家人应有的团结友爱,而是彼此暗斗,或者是冷眼旁观。

    就算是冯氏这样看起来相对开明的沈家媳妇,对当初周氏住在宁化时不肯收留沈元在家里住也是耿耿于怀,长期独处让沈元从小就显得孤僻,受了欺负也没人给他撑腰。

    周氏对于施行家法非常坚持。

    她恨了王氏十几年,终于现在轮到她掌权,现在还有这么个好机会能打王氏,她怎么都不想错过。

    就在周氏让那些小辈去房里拿戒尺时,突然听冯氏说了一句:“娘,您怎么出来了?”

    一句话,就让正堂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老太太脸上带着迷惘的神情,从内屋走了出来,往各人身上打量一眼,似乎都不认识,最后说道:“我是来找我孙儿的,他刚去上学了,不知几时回来?”

    “娘,您病了,要多休息。”王氏这会儿要显示她是个好儿媳,便主动讨好老太太,有老太太撑腰,没人再敢打她。

    “你……不是哪位啊?我找我孙儿,孙儿……小郎,你去哪里了,祖母要给你讲故事,讲你祖父当年的故事,小郎……”

    老太太这会儿谁都不认识,就想着她有个宝贝孙子,到处叫唤。

    以前老太太犯病严重的时候,念叨沈溪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沈家人只能让八郎、九郎去冒充沈溪。

    老太太对沈溪留下的最大的印象,是在六七岁前,总是当沈溪是个孩子,这招冒充之法倒也行之有效,不过今天老太太脑子越发糊涂了,再叫来八郎和九郎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无论谁过去,老太太都不信那是她孙子。

    “我家小郎读书回来了,这会儿肯定想念他祖母,你们别拦着我见小郎……”老太太神色间透露出一抹慈爱,没了以前的霸道,就好像普通的农村老妇,笑呵呵的,嘴里总念叨她最器重的孙子沈溪。

    周氏过去扶着老太太道:“娘,我是小郎他娘……”

    “小郎的娘?呸呸,小郎的娘早死了,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小郎从小就孤苦伶仃,是我把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走开!”

    老太太怒斥一声,这下可把王氏高兴坏了。

    让你们夫妻俩总嘚瑟,说什么娘不记得别人就记得你们幺房的人,现在可好,娘当你都死了,连你这个人都不再承认!

    周氏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什么叫我生憨娃儿的时候难产而死,我生那小子时可顺利呢,别人还说我不像生头胎,最后连个病根都没落下,后来还给你们沈家又添了子嗣,现在你临老糊涂,居然当我早就死了!?

    亏我还来帮你当家,感情你这是没记得有我这个人啊!

    这却怪不得老太太,在老太太心目中,最介意的就是七孙子不是她一手栽培,所以在她糊涂后,选择性地把沈溪还有个娘的事忘了,后来老年痴呆症愈发严重,更是把周氏想象成早已去世。

    至于沈溪考上状元的事情,她也忘记了,只知道心里最疼的就是这个七孙子,现在七孙子正在上学,回头就要考科举,她是要把未竟的栽培之责,重新再预演一遍。

    “娘,七郎已经考上了状元,不用上学了。现在正在京城当官呢。”冯氏过去提醒道。

    老太太撇了撇嘴:“别胡说八道,我家小郎正在读书,家里数他年纪最小,什么七郎?要叫小郎!好了,我这儿有两个鸡蛋,小郎最爱吃鸡蛋了,以前他娘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给他吃,一个俩的我也不心疼,都是孩子嘛,身子长得好以后有出息就行。就是大房媳妇,没事总在我面前告状,我跟她说,你相公要是能考上举人,我让你天天吃鸡蛋都行……”

    沈家人听了不由摇头苦笑,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既然老太太都当沈溪的娘在生他的时候便死了,怎么还会有周氏给沈溪吃鸡蛋?

    周氏听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当初她偷偷给儿子吃鸡蛋,以为旁人不知,没想到老太太心知肚明。

    之前周氏对老太太有诸多恨意,但听到这话,她也不由对老太太多了几分尊敬,不过她还是恶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好像在说:你这毒妇,没事总去娘那里挑唆告状,亏我当初还总是借钱给你,从来没让你还过。

    老太太老是吵着要找沈溪,全家上下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冯氏说了一句:“娘,六郎考上了秀才,跟他大伯一起去省城考举人去了。”

    “是吗?”

    老太太脸色好转了一些,“六郎……哪个六郎啊?”

    这下连冯氏也无话可说,只能陪着老太太出门,满院子去找“小郎”。

    最后老太太没找着人,坐在内院门槛上,又是哭又是笑,哭的时候就提起沈溪从小孤苦无依,吃了不少苦,笑的时候就说沈溪有出息,苏先生总是夸他。哭笑一阵,精神有些倦怠,就倚在背板上休息。一家人见状,赶紧搀扶老太太到里屋休息。

    “小郎上学没回来啊?一定让他进房来看我,我给他煮了两个鸡蛋,看看……热乎着呢。”

    临进屋门前,老太太真的从怀里掏出俩鸡蛋来。

    “什么时候煮的鸡蛋?”

    周氏环顾四周,没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她把鸡蛋接过来,嘴里应承道,“好啊,娘,等小郎回来我就拿给他吃。”

    “嗯,别忘了。我家小郎就爱吃鸡蛋,可惜他娘死的早……”

    周氏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才死的早呢。老不死的,没事就咒我早点死,让别人以为你孙子那状元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吧?

    等一家老小把老太太送进房里,周氏正好感觉自己饿了,手上有两个热乎乎的鸡蛋,也没多想,便往茶几上一磕,可惜却不是熟鸡蛋而是两个生鸡蛋,还发出一股臭气,却是被老太太在怀里焐久了早已经变质,黑浊的蛋浆溅了她一身。

    “哎呦弟妹,你可真会糟践东西啊,你不想吃鸡蛋,留给孩子们啊。”王氏这会儿又开始冷嘲热讽。

    周氏顺手把鸡蛋壳丢到王氏的脸上,怒不可遏:“让你们好好照顾娘,娘什么时候拿了鸡蛋回屋?看看,都坏掉了!”

    沈家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把鸡蛋当成金贵的东西,平日根本就没人数篮子里到底有几个鸡蛋,老太太什么时候藏了两个回去,没人留意。

    王氏愤怒地擦了把脸,道:“如今当家的可是弟妹你呢。”

    周氏气愤不已,本来她还想着,既然我有了孙子,再留下来照顾你们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她就一个想法,老娘要回京城带孙子去,这沈家谁爱当家谁当,就算你们苦苦哀求,老娘就是不想伺候你们了!(未完待续。)

第七四一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京城,状元府。

    沈溪这几天所看之书基本是《四书》、《五经》,乡试考题的重中之重便在于四书题和五经题,他必须得为乡试出题做好准备。

    谢迁上疏的事很快便有了结果。

    弘治皇帝同意在下次与佛郎机人通商的时候,与佛郎机人商议交换上疏中所提的三种作物种子,但为了避免佛郎机人坐地起价,此事暂不进行朝议,一切交由谢迁处置。

    这也就是说,与佛郎机人的通商事宜会由谢迁全权负责。

    大明朝廷在收复哈密并接连取得对佛郎机人、鞑靼人作战的胜利后,由于国库告急,开始注重民生。谢迁的上疏符合弘治皇帝休养生息的意图,对于谢迁提到的几种高产农作物种子,抱以很大的期待。

    可事情跟沈溪无关。

    谢迁并未向弘治皇帝指出此事其实是沈溪提出来的,所以朱佑樘只当谢迁这个当朝大学士能干,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对佛郎机人有什么高产作物都一清二楚。

    沈溪变相又帮谢迁在弘治皇帝那里加了不少印象分,越发地受到器重和信任。

    另外便是李东阳长子李兆先的病情,沈溪一直没得到相关消息,谢迁把药方送去后,李东阳便闭门不出,没听说李家发丧,但也没听说李兆先病愈。

    沈溪猜想,病情或许是缓解了,估计能多活几天,又或者多活个一年半载,就看病患本身体质如何。

    沈溪并不知道关于这药方,还有许多内幕。

    这年头只有病愈才显得大夫有能耐,所以李东阳对于谢迁送去的药方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等大儿子的病情稍有好转,便迫不及待地采用太医开出的虎狼之药,眼看转严重了又不得不继续用针灸之法进行抢救,然后用沈溪那个方子调养。

    所以,这段时间实际上李兆先的病情屡次反复,就连经手的谢迁都无法知晓方子到底有没有效果,更无法告之沈溪了。

    转眼到了七月底。

    沈溪在七月二十九这天到东宫为朱厚照上课。待课业结束,直到顺天府的鹿鸣宴结束,他都不用再进宫为太子讲课。

    下午放学后,趁着侍从散去,房里没有其他人,朱厚照兴奋地告诉正在收拾讲案的沈溪,张延龄偷偷带他出宫一次,这次去了京城一些繁华地段,买了些好玩的东西。

    “……先生,你不知二舅他害怕的样子,真好笑。”朱厚照满脸的得意,“谁叫他欺负我年岁小呢?我就要让他知道,小孩子也是不那么容易打发的!”

    沈溪无奈地摇头苦笑。

    从朱厚照的讲述来看,张延龄这个人很有心机,带太子去的都是一些京城达官显贵聚集和出没之所。为了防止朱厚照对外面的饮食不适,甚至都没带他去吃饭,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就把熊孩子给打发了。

    朱厚照这次出宫,并未见识到民间的疾苦,单纯地直视为了玩而出宫,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教育意义。

    沈溪希望朱厚照见到的是大明百姓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而不是让朱厚照从小就种下沉迷逸乐的种子,可偏偏除了他之外,别人都在把朱厚照往歧路上带。就算没直接推波助澜,也是在放纵和默许,包括东宫讲官、侍从以及外戚,甚至还有朱祐樘夫妇。

    “你买的小东西,几文钱一个?”沈溪问道。

    “什么几文钱?我哪儿知道,不过外面买东西不都是用银子吗?铜钱那么脏,谁肯用啊?”朱厚照撇撇嘴不屑地回道。

    “但事实上,目前大明唯一的法定货币便是铜钱,银子并没有得到朝廷的确认!”沈溪的话让朱厚照大吃一惊,正在努力消化,沈溪又补充道:“太子可知民间铜钱与银子的兑换比例是多少?”

    “这个……”

    朱厚照微微蹙眉,拱拱手道,“请先生请赐教。”

    “一换一千,就是一两银子兑换一贯钱即一千文,这是基本的兑换比率,但实际上,民间却有不同的比率,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详细解说。”说到这儿,沈溪又问,“太子可知,如今市面上的米价几何?”

    “这个……大概不贵吧。”

    沈溪面色严峻:“太子可知晓,民间一个普通的挑夫,就是帮人挑担子的民夫,一天帮人挑货四个时辰,能得几枚铜板?可换几斗米粮?”

    沈溪一连串的问题,把正处在出宫兴头上的朱厚照问得哑口无言。

    “如今市面上,一斤新米大约需要十文钱,一斤往年的陈旧粟米,大约要四文,普通百姓卖儿卖女,也只是想能吃饱肚子,不求有新衣,起码能养活一家老小。”

    沈溪说此话时,自己也有些辛酸,因为他刚到大明时,过的便是这种社会底层最苦的日子,周氏辛辛苦苦攒下钱就是为了能让他读书,最后还被王氏敲诈去了。

    朱厚照不由打着哈欠道:“先生,咱不说这些个扫兴的东西行不行?你快告诉我,京城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下次我让二舅带我去。”

    果然是境遇不同,考虑事情的方向也不同,让一个衣食无忧只等着将来坐江山的熊孩子明白世间疾苦看起来容易,可他转头就忘了,没有切肤之痛,那他将来还是会往吃喝玩乐的方向发展,历史就不会出现拐口,沈溪的到来也就没有丝毫意义。

    “京城好玩的地方有许多,回头我跟太子好好说道说道,以便太子前往游览一番。”

    沈溪没想过京城有什么地方能对太子的人生观产生直接的影响,上次卖身葬父的少女,显然被朱厚照给忘了,于是提醒道:“太子之前买的丫头,我还帮你养着,太子是否该把所欠的卖身钱以及日常伙食费给结算一下?”

    “啊?先生,你也太抠门儿了吧?就那么一点银子,你还跟我斤斤计较。”朱厚照皱着鼻子,有些不屑地说道。

    沈溪问道:“那太子知道微臣每月的俸禄几何?”

    “应该不少吧,怎么也得有几百两,甚至上千两我觉得都有可能。”朱厚照想当然地说。

    沈溪摇了摇头:“臣每月领的是俸米,若将俸米变卖,可换得银钱九两上下。臣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每月所剩无几,上次借给太子的银钱,那可能是微臣一年所能积攒下来的积蓄。”

    朱厚照听了大吃一惊,问道:“先生,不是吧,你一年的俸禄才那么一点儿?”

    “不然太子以为呢?”沈溪一脸感慨地问道。

    “哦,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跟父皇说,让父皇给你加俸禄,这样总该行了吧?”朱厚照坏笑道,“加的那部分,就当是我还债给你。”

    沈溪断然摇头:“不可不可。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官员俸禄多少,不是因人而定,一切都有规矩可查,太子以为很少,但其实对于做臣子的来说,已是足够。微臣如今有府邸,家中妻儿老小得以赡养,为何还要无端跟朝廷索要更高的俸禄?”

    朱厚照脸上露出尴尬的脸色,他心想:“沈先生真是大度,连我跟他争取更高的俸禄,他都不要。哎呀,不对啊,他不要更高的俸禄,意思就是要跟我讨要欠债?我上哪儿赚银子还给他?”

    果然,沈溪马上又把旧账给搬了出来,而且过分地提出了利息的问题。

    沈溪道:“太子可知,如今民间借贷,利息几何?”

    “什么是利息?”

    朱厚照连银子都没拿过,更别说知道那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

    沈溪道:“这世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若我借给人一千文钱,就要定下期限,到期之后,借钱人除了要归还一千枚铜钱外,还要额外支付一些铜钱来作为利息。只有如此,民间的借贷才会有意义,不然谁愿意凭空把钱借给别人,尤其是不太相熟的人?”

    “那要是借了钱却没办法还钱,那该怎么办呢?”朱厚照摊摊手道,“就好像我这样的。”

    沈溪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民间既然有借钱和放贷的,就会有人维持这种秩序,若有人欠钱不还,就会找人去要挟,有的人在借钱之时,申明自己的抵押之物,诸如房屋、田产,甚至是妻儿,若到期不能归还,就要卖房卖田还债,甚至是卖妻儿还债。”

    朱厚照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那放贷的人也够傻的,不但钱要不回来,还帮人家养着妻儿,那不是又要白花伙食费?”

    沈溪道:“太子以为是帮人白养活的吗?卖妻之后,女眷……可以帮忙做活,往往一天要做事六个时辰以上,不给薪酬,只是给一口饭吃,甚至可以随意****打骂,生死由命。”

    朱厚照听了有些忌惮,大约是想到自己若是落到那一步当如何,最后他摆摆手道:“那姑娘我不要了,先生尽可支使她做事,就当替我还债了。”

    “不可,臣家中并不缺奴仆,而且小女娃年岁太小,并无力气做活。”沈溪要堵上熊孩子的歪心思。

    今天就让你明白,就算是太子,欠钱也是要还的。(未完待续。)

第七四二章 太子的借据

    朱厚照听到沈溪的回答,不由咽了口唾沫,有些无奈地说:“我可没什么东西能够变卖……呃,我宫里的太监,还有那些个宫女,你看着哪个机灵,带回去当我还债了……啊哈,先生,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吧?”

    沈溪心想,臭小子,想跟我打哈哈蒙混过关?

    撷芳殿的宫女和太监,我哪个能带出宫去?今天不把“有借有还”这堂课给你上完,我还不走了呢。

    “太子无法归还,怎么也要立下字据,若将来太子赖账,臣手里也好有个凭据。”沈溪自然而然地把“欠条”的问题提了出来。

    欠钱不还就先立下字据,倒不是怕你小子回头赖账,而是在教你这社会的基本规矩。

    “什么字据?”

    朱厚照一脸的茫然。

    显然他根本就没听说过欠钱要立字据,甚至皇家人空口向人要钱的事都不常有,因为别人会识趣地乖乖送上,即便拿了钱也不会打欠条,因为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拿你那点儿钱是看得起你,你还敢跟皇家讨债?

    沈溪道:“太子借了微臣的银子,如今无力偿还,当然要把本钱和利息都要写清楚,若将来太子有能力偿还时,臣也好拿着此字据跟太子讨要。”

    朱厚照气呼呼说道:“先生,你……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吧?不就跟你借了几两银子吗……好吧,你说这字据怎么写?”

    本来还觉得沈溪不信任他,熊孩子心里有些难过,但转念一想,写欠条似乎挺好玩,反正我老爹富有四海,将来我还不了,让老爹还你便是。

    沈溪道:“太子借多少银子,要列明,利息几分几厘,将来何时归还,逾期之后以何物来抵债,都要写清楚。”

    “那简单,你等着。”

    朱厚照到了书桌旁,把笔墨纸砚拿出来,送到沈溪面前,道,“先生你只管说,我照着写就是。”

    “不可,此事一定要太子亲力亲为才行……微臣是放贷者,若回头太子说及此事,只道是微臣加以要挟,那就不好了。”

    沈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行啊,你不写,我来写……嗨,真是麻烦,先生,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就说,我借了先生的银子,一年以后归还,一年……我给你一倍的利息,你看怎样?总比那几分几厘的多吧?”

    朱厚照自以为大度,上来就支付给沈溪一倍利息,完全是让沈溪坐地发财。

    但沈溪却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教育熊孩子。

    沈溪道:“那太子知道月息三成,利滚利的高利贷,一两银子过一年之后,本钱加利息能有多少?”

    朱厚照没接受过系统的数学教育,当然不懂九出十三归利滚利的可怕,他只是随口道:“最多也不到二两吧?”

    沈溪摇头道:“太子可有想过,就算不是利滚利,光是这月息三成的利息,一年十二个月,可就是三十六成。”

    “啊!?有这么多吗?那岂不是要我借你一两银子,就得还你……四两六?”朱厚照咋舌不已。

    沈溪点了点头:“太子千万别以为微臣是信口开河,月息三成,是市面上放贷者给出的标准,而且在利滚利的情况下,借一两银子,实际到手只有九钱,可若是一年之后归还,则需要二十三两。”

    “啊?”

    朱厚照这次不是咋舌,而是惊恐。

    一两银子一年就能变二十三两,直接翻了二十三倍,这还只是他觉得微不足道的月息三成。

    朱厚照想起自己欠沈溪的银子,赶忙赔笑:“先生,咱俩有话好商量,你看我借你的银子也是为了做好事……要不这样吧,等我当皇帝以后,我还你多少钱都行,要不……我一个月还个太监,到我当皇帝后正式兑现……到时候把这些太监送你家去,给你端茶递水捏腰捶腿,嘿,不是挺好?”

    沈溪哑然失笑,问道:“敢问太子一句,微臣要那么多太监干什么?”

    “你不喜欢太监?那给你宫女,不是说大丈夫都喜欢女人吗?我就没觉得女人有什么好的,不过好像她们能生孩子,我就多赐给你一些宫女,让她们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朱厚照继续说着不靠谱的话。

    沈溪摇头道:“微臣要的是太子归还钱财,而不是许下空头支票。”

    “什么是空头支票?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朱厚照听不懂沈溪的话,但他善于发问,尤其沈溪说的东西,很多都很新奇,比那些老学究说的东西有趣多了。

    等沈溪把支票的大致意思说明,朱厚照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现在又还不了你,就算立下字据,对先生来说岂不是还是空头支票?”

    “但这是责任的问题。”

    沈溪道,“太子既然对谁有所亏欠,就要以切实有效的办法来归还,既不能多予,也不能有所亏待,要做到适可而止。”

    “嗯?那我该怎样做?”朱厚照问道。

    “微臣以为,太子既然借了银子,微臣也不求利息,只求太子能定下时日,到似乎归还便可。”沈溪道。

    朱厚照笑了起来:“原来不要利息啊,吓死我了,那这就容易多了,你等着,我把字据写好。嗯,我……朱厚照,借先生银子四两,一年之后……不行,一年以后我可能还当不了皇帝,要不这样,就说待我当了皇帝之后归还,连本带利……先生觉得十两怎么样?先生不要利息,那六两银子就当孝敬先生了。”

    沈溪摇头,显然不满意。

    “那先生到底要怎样?”

    朱厚照好脾气没了,开始发火,也只有对着沈溪时他才能忍耐这么久,换了别人他早就开始闹腾了。

    沈溪道:“太子要记住,空头支票的概念,在于没有期限,只有数字,敢问太子……若再过一年半载,微臣不幸病故,那这银子,是否就打水漂了?”

    “什么……漂?”

    朱厚照对沈溪所说的这个新名词依然不了解。

    任何的典籍,都不会记录“打水漂”这么粗浅的文字,这种词属于“俚语”,朱厚照平日里接触的那些老学究,满口的“之乎者也”,没有谁用沈溪这些大白话跟他说话。

    “打水漂的意思,就是说,如同石头在水上漂过一般,但最后石头还是会落进水中,石沉水底。”沈溪道,“微臣要太子所写的借据,最重要的几点,一个是借款的数额,一个是归还的日期。”

    “我写了啊,你看,借了你四两,还你十两,在我当皇帝以后,这不就是日期吗?”朱厚照振振有词道。

    沈溪苦笑道:“敢问太子一句,您几时登基?”

    “啊?”

    这下朱厚照哑口无言,他虽然平日里也咒过老爹死,但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明显,他挠了挠头,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空头支票就是不切实际,是吧?我要定一个期限,就要定是几年,而不能说一个遥遥无期的日子……呃,那就三年吧,等我三年之后,我就归还先生的银两,到那时还不能归还的话,先生再找我写一份字据就是了,嘿嘿。”

    想的可真美,三年之后不能归还,就再写借据欠三年,那可不就成了三年之后又三年?

    “那到期不还当如何?”

    沈溪算了算时间,历史上的弘治皇帝是在弘治十八年六月驾崩,距离如今大概有四年,到三年以后,朱厚照十四岁,按照历史发展的话,熊孩子再有一年时间就要登基了。

    最大的变数便是沈溪的到来!

    事实证明,沈溪到来后很多历史事件也发生了改变,不能再以历史的时间轴来断定一些大的事件,所以他在制定一些计划时,便有意留出余地。

    “那……我总不能卖儿卖女啊,就算再过三年,我也没孩子……倒是可以让父皇给我娶个太子妃,到时我把太子妃卖给你!哈哈。”朱厚照异想天开道。

    沈溪咳嗽一声道:“太子莫要言笑。”

    “没有言笑,我说真的,如果我父皇真给我找来太子妃,我没钱还债,就卖给先生还债。”朱厚照脸色变得很认真。

    沈溪心想,就算你肯给,我也不敢要,我敢让你把太子妃卖了还债?就算回头你不杀我,朝中文武和全天下的老百姓也要把我挫骨扬灰。

    “我不接受。”沈溪厉声道。

    “不要啊,那就等我生儿子吧……你肯定也不要,要不这样,若我三年之后还不了,那时本太子身边有什么,你随便挑一件,无论本太子多喜欢,都让给你,那总该可以了吧?”朱厚照最后又做出没有谱的空头承诺。

    虽然不靠谱,但沈溪总算觉得有点儿成效,朱厚照明白有借有还的道理,还知道到时要拿出一件心爱之物来还债,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那太子,请写借据吧。”沈溪一摆手道。

    朱厚照悻悻然,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今天……”

    才写两个字,又划了去,重新开写,“前日借先生银子四两,无力偿还,定于三年后归还……”

    “把时间写上。”沈溪提醒道。

    “哦。”

    朱厚照应了一声,在“三年之后归还”加上“七月廿九”,然后润了润墨,继续写,“若不归还,听凭先生从我身边任取一物,特立此字据。”

    停了停,最后朱厚照把自己的大名和日期写上,交给沈溪道:“先生看看,可有遗漏?”

    “没有。”

    沈溪连看都没有看,因为上面的字就跟狗爬一样,刚才在熊孩子写的时候,他已经留意到写的是什么,“回头练练字,你可是太子,以后要当皇帝的,写字没一点风骨可不行。”

    朱厚照撇撇嘴道:“哦。”

    嘴上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我练不练字,跟你什么关系?小气吝啬的先生,到时他会跟我要什么呢?不行,回去后我一定要把所有好东西都藏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四三章 做朋友,但不能做亲家

    沈溪主考顺天府乡试前的最后一堂课,拿到了朱厚照亲笔写的欠条。

    这东西对于沈溪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东西。朱厚照贵为太子,若为人所知,弘治皇帝肯定会追究沈溪的大不敬之罪。

    况且,就算将来朱厚照登基当了皇帝,也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个使他丢脸的欠条拿回去,到时候不可避免会给他惹来麻烦。

    等沈溪拿着欠条回家给谢韵儿看过,谢韵儿不禁摇头哑然失笑:“相公,这是谁写的借据,怎这般粗糙……这样的人,相公还借给他四两银子?”

    “后面不是有署名吗?”沈溪笑着说道。

    谢韵儿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确定写的是什么,不由惊讶地问道:“朱厚照,那是谁?”

    太子的名讳可不是普通百姓能知晓的,朱厚照的大名后世通过影视作品几乎人尽皆知,可在这时代,就连许多朝臣也不知晓。

    沈溪道:“这是东宫太子。”

    谢韵儿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借据扔掉,她赶紧问道:“相公,您……怎借给太子银钱……太子不是才十岁吗?”

    “已经十一岁了,之前他有急用,找到我这个先生,我只好借银子给他……立此字据,并非是定下限期让他归还,而是要让他明白,这世道并不是他料想的那么简单,有借有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溪说到这儿,向谢韵儿笑了笑,“娘子,家里你管财政,我将此物交给你收好,一定不能示人,或许将来能帮到我们也说不一定。”

    “哦!?”谢韵儿好奇地大量沈溪,问道:“相公何出此言?”

    有些事,沈溪没办法跟谢韵儿解释清楚。

    比如正德初年的朝廷变乱,若真到收拾不住的地步,沈溪就得在夹缝中求生存,或许跟太子的关系可成为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沈溪现在却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感觉到,刘瑾等东宫太监似乎并不得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信任,他甚至收到风声,过一段时间东宫侍从可能会进行一轮替换。

    若真的让刘瑾等人离开东宫,那八虎的势力便无法形成,等到朱厚照登基,熊孩子或许会选贤任能,历史将会走向岔路。

    接下来沈溪便放起了长假,倒不用担心他无所事事,因为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思索切合现实的考题。

    如今顺天府的众应考生员已经基本抵达京城,就等着初九乡试开考,对于沈溪这样的内帘官来说,出题后的几天会很无聊,因为考试过程不干内帘官的事情,只等所有试卷糊名、誊录后,内帘官的阅卷工作才会开始。

    八月初二,沈溪府上收到一封特别的来信。

    这封信是沈溪一位“故友”写的,早前已来过一封告之他准备入秋后进京,没想到早一步便到来了。

    正是沈溪从府试到会试一路同考的汀州府举子苏通!

    苏通这次却是拖家带口而来,他的目的很简单,早些在京城活动,以便能积攒不错的名声,来年会试时争取一榜高中。

    苏通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而沈溪是他最熟悉的,所以到京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溪写信,其实是试试沈溪府邸的深浅。

    苏通已得知沈溪为顺天府乡试主考官的事情,他除了惊叹沈溪升迁速度之快,也明白沈溪现在身份敏感,估计会闭门谢客不见外人,所以他没敢冒昧登门。

    不过沈溪对苏通却没太多的忌惮。、

    若是乡试主考官去见应考生员,外面闲话会很多,但既然苏通是他同榜的举子,还是他在汀州府的旧友,本身是到京城应考会试的,见上一面无妨。但始终瓜田李下,就算要见苏通,也不能显得神神秘秘,而是正大光明相见。

    沈溪派人跟苏通约定好地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闵生茶楼,沈溪特别指出自己是乡试主考官,若苏通想见面的话必须要与顺天府乡试举子撇清关系。

    苏通是从弘治十二年的礼部会试走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如今朝廷对于这次顺天府乡试的慎重,他识相地单独赴沈溪之约。

    沈溪之前回汀州省亲时,二人曾见过一面,如今不过才一年多时间,苏通感觉上成熟许多,颌下开始蓄起了胡子。

    不过怎么看,沈溪都觉得苏通这胡子不太对味,年纪轻轻不像个做学问的,却有几分油滑事故像那种绍兴师爷的味道。

    “……沈老弟,许久不见,尝尝咱汀州府的茶叶,为兄特地带来,就是为了能让你品尝家乡的味道。”

    苏通非常有心,苏家经营茶庄,他此番来京带了不少土特产,其中有一小半便是茶叶,也是他揣度沈溪久居京城,或许不适应京城的水土,一杯来自家乡的茶水会让两人的关系亲近许多。

    沈溪笑道:“在下谢过苏兄的好意。”

    “哈哈,本来为兄还担心沈老弟你不会卖为兄这面子,拒不相见呢……如今顺天府乡试在即,你不便出门,我本想等乡试结束后再行拜访,但又想到你主持乡试,正好可以用这雨前新茶解解乏,所以便厚颜致信一封,没想到沈老弟会如此平易近人。”

    苏通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沈溪这两年风头正劲,身兼东宫讲官和日讲官这双料讲官,在翰林体系中如鱼得水,只要保持这种良好的趋势,未来入阁的可能很大……他能跟沈溪这位前途似锦的官场新贵当朋友,非常自豪。

    沈溪叹道:“我本也想等乡试结束后再邀约苏兄一聚,不过既然苏兄如此有心,见见也是无妨。苏兄此番进京,可要谨言慎行,上次礼部会试爆出鬻题案,会让壬戌科会试格外地敏感和严格。”

    “沈老弟提醒的是,为兄清楚如何做。”苏通脸上露出会意之色。

    二人一同饮茶,不由说到一些汀州府的事情。

    “……郑兄考上了生员,今年会到福州参加乡试,本来我还说等他乡试中举后一同来京,但想想过乡试不那么容易,一旦耽搁就得秋末才能启程,冰天雪地进京殊为不易,于是我还是早行一步。”苏通道,“不知这两年,沈老弟可与吴公子有联系否?”

    若是苏通不提,沈溪都快忘了吴省瑜这个人。

    吴省瑜作为弘治十一年福建乡试亚元,如今正在太学读书,谢铎无意中提及过吴省瑜,主要是因为吴省瑜跟沈溪是同乡,所以不自觉予以关注。但生平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谢铎,却发觉吴省瑜心机深沉,根本就不是做学问的料,反倒对同为太学生的严嵩更为欣赏。

    这充分说明,玩心机也有高下之分,面厚心黑的严嵩,在这点上做得要比吴省瑜更加成熟老练。

    “未曾见过。”沈溪直言道。

    苏通叹息:“那实在可惜,听闻吴公子于今年端午大婚,可惜我远在长汀,未来得及恭贺……汀州府同年生员中,他是除沈老弟外,最为春风得意的一个。太学深造三年,或许明年会试他便榜上有名。”

    沈溪心想,吴省瑜考不考得中进士,跟我有多大关系?说是同年,但吴省瑜分明是把我当成宿敌,没设计坑害我就算不错了。

    “唉,沈老弟,听闻令兄也于去年考中生员,且是去年汀州府院试第四,若他也能桂榜提名,明年再杏榜高中,那我汀州沈家,可就要扬名天下了啊。”苏通对沈溪和他所在的沈家多了几分恭维。

    沈家连出三个秀才,沈溪和沈元都是年纪轻轻就有所为,很多人便不由自主把沈家看成书香门第。

    但沈溪知道,沈家真正的读书种子其实只有沈元一人,若非他鹊巢鸠占,沈家将来的希望只能落在沈元之身。

    沈溪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堂兄,心中多少有些自责,因为他的出现,令沈家对沈元过早地失去关注,以至于沈元有再大的成就,也被他的锋芒给比了下去。

    沈元性格内向,这跟他成长经历有关,很小就出来读书,远离父母亲人,而老太太李氏素来对子孙苛刻,沈元在学校生活条件不好,又是乡下来的学生,经常受到同学欺负,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出头,殊为不易。

    “希望如此吧。”沈溪笑了笑道。

    沈溪衷心希望沈元能有所成就,他对沈元将尽可能帮扶一把,但他知道沈元想一届就中举的难度实在太大,尤其是在福建乡试这种水很浑的地方,就算沈元有才学,也很可能会被那些外帘官给刷下来。

    沈溪道:“苏兄,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如今已有后,长子快百日了。”

    “啊?恭喜恭喜。”苏通听说后不由喜出望外,“若贵公子能与小女联姻,那就是喜上加喜……”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苏通今年也刚添了一个嫡出的女儿,比沈平大两个月,但年岁相当,被苏通说成是天造地设。

    “这个……还是等子女长大一些再说吧。”

    对于这种指腹为婚的事情,沈溪实在没什么兴趣,鬼才知道苏通的女儿将来长成什么样子,婚姻这种事,他更愿意交给儿子自己选择。更何况,苏通结亲的目的不纯,现在沈溪前途似锦,苏通此举不过是找个借口攀附权贵。

    虽然沈溪没同意,不过苏通的热情却增添不少,道:“本来还想请沈老弟你多出来走走,现在看起来,需要多留在家中陪娇妻美妾,那不妨如此,等鹿鸣宴结束后,再请沈老弟你出来喝酒。”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

    要说这苏通热情如火的自来熟性格,确实挺适合做朋友的,不过此人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在女色上把控不住。他知道苏通所说“出来走走”,根本便是想带他去光顾那些风月之所,就好像玉娘在京城经营的青|楼,要说相约造访的话,以沈溪的名气指不定能“打八折”,甚至找妹子不花钱,连吃带拿。

    玉娘肯把云柳和熙儿一直给他藏着,就等将来有一天他想通了,把人送给他,更别说是吝啬几个头牌姑娘。其实玉娘打理青|楼的主要目的,便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取情报,为她的身份做掩饰。

    “不用了。”

    沈溪摆手道,“苏兄既然到了京城,我看还是要抛开那些花花心思,清心寡欲一段时间,好好准备来年的会试,争取金榜题名。”(未完待续。)

第七四四章 太子的买卖(上)

    苏通吩咐下人把大包小包的礼物送上茶楼。

    为了表示礼物并不贵重,苏通一一打开来给沈溪过目,让沈溪知道这是他的心意,并不涉及到请托办事。

    沈溪随意瞥了一眼,干蘑菇、笋干、萝卜干、肉铺干、老鼠干、茶叶、药酒等,基本都是闽西的土特产,很多还是苏通自己家产出的东西。

    实际上,苏通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考会试,沈溪帮不上他什么忙。

    “想到京城有沈老弟在,心里便觉得踏实许多,总归不再跟三年前一样,人生地不熟。”苏通笑着说道,“回头我还想去拜访一下玉娘,听闻她在京城操持起了旧业,此番到京,无论如何都要去捧捧场才是。”

    果然,才正经一会儿,苏通就又开始谈及风月之事。

    上次跟苏通来京城,沈溪尚是个“初哥”,可现在他连儿子都有了,家里一妻一妾,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就算有需要,也不会去秦楼楚馆这种地方。

    “苏兄要去的话请自便,在下就不奉陪了。”沈溪有些尴尬地说道,“身在翰苑,很多时候要顾及一下体面。”

    苏通惊讶地问道:“寻花问月,难道不是雅事一桩?”

    沈溪心说,亏你还要考会试,难道不知道按照《大明律》,官员进入秦楼楚馆是要问罪的吗?

    明初朱元璋下旨禁止官吏嫖|娼,违者重罚——“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但进入明朝中叶后,这一禁令形同虚设,尤其是本身就作为官衙的教坊司,成为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地方,因为从道理上来说,教坊司的女子“卖艺不卖身”,去了只是应酬而已。

    当然,实际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教坊司的姑娘无权无势,要是没有人撑腰,即便被人强行霸占也无可奈何,更别说那些求一夕之欢的权贵。

    如今玉娘主持的并不是属于礼部职司衙门的教坊司,而是民间的青|楼,身为朝官出入这等场所,一旦被御史言官盯上,若朝廷又较真儿,那还真有丢官的可能。

    看出沈溪不太喜欢说这些,苏通适当转开话题,提及一个“老朋友”,苏通说到此人时咬牙切齿:“听说高侍郎,已经作古?”

    沈溪点头:“确实如此,高家的风光已然成为过去,如今就连高侍郎府邸也由陛下赏赐于在下。”

    “那是高氏一门作恶多端,咎由自取!”苏通阴沉着脸道,“听说高侍郎的孙子,如今在国子监内供学……哼哼,失去官家子弟身份的庇佑,别让我遇到他,否则非让他好看!”

    苏通和洪浊都被高崇打过,洪浊受的伤更为严重,还间接令洪浊伤心绝望返回京城,一段情感就此作罢,但洪浊却是一个老好人,在高崇收买拉拢下,居然不计前嫌。

    但苏通却不是那种好脾气之人。

    当初苏家对汀州知府高明城孝敬不少,本来苏通以为能得到知府衙门的庇护,谁想他却被高崇痛殴,现在知道高崇落难,苏通便想落井下石。

    对于此,沈溪只能说……高公子,你可要多多保重,安心在国子监求学,千万别想不开出来走动啊!

    高家的起落,其实就是权贵斗争的牺牲品,跟苏通说的一样,高氏一门纯属咎由自取,但问题是你苏通如今尚未得势,就已经想打击报复,等你考中进士,将来有权有势时,那不是谁得罪你就要遭殃?那与高崇相比,你又好得了多少?

    但是,大丈夫快意恩仇,沈溪无法指责苏通什么。沈溪道:“高家如今欠下大笔外债,已有许久未听闻高公子消息。”

    “哦!?”

    苏通眼睛眯了眯,目光中露出几分恨意,“那倒要看看,当初鱼肉乡里的高衙内会是如何下场,别到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沈溪笑了笑,没跟苏通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又或者说,他对这个事情根本便是无话可说。

    ……

    ……

    茶过五味,沈溪原本想要告辞,但苏通坚决不放人,直接叫掌柜送上酒菜。闵生茶楼兼营酒食,很快桌子便被盐水虾、醉排骨、荔枝肉等具有闽地风格的菜肴摆满。席间苏通频频举杯,但沈溪却滴酒不沾,只是以茶代酒。

    对沈溪来说,出门来见见老朋友,说说以前的事情,展望一下未来,那是可以的。沈溪这些年在官场上风生水起,但他身边缺少可以交心的朋友,苏通虽然性格上有缺点,但不失为一个讲义气的朋友。

    沈溪见到阔别三年的老友,还是很高兴的,但在临主考顺天府乡试的关头,如果因为喝酒误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溪陪苏通吃完,再次起身告辞,苏通知道挽留不得,本想送一程,但席间他多喝了几杯,头晕脑胀,只好送沈溪到茶楼楼下,目送沈溪坐上马车离去后这才在佣人的搀扶下返回客栈休息。

    沈溪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前面朱山赶着车,不时回头瞄上一眼,有些不满地说:“老爷又喝酒了。”

    “我喝不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溪没好气地喝斥,“见个朋友,喝几杯酒本就无可厚非……况且我今天根本就没有喝酒,你嗅到的酒气,并非是出自我嘴里。”

    “哦!”

    朱山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脸上全是不信的表情。

    沈溪刚回到家中,苏通送来的礼物也到了,朱山和几个丫鬟连忙搬运起来,大包小包放到了外院的堂屋里。谢韵儿看到后高兴得不得了,对于一个勤俭持家的女人来说,任何不要钱的东西都是好的,尤其这中间许多晒干的山货可以保存很久,这样就不怕枯菜时没有好东西佐饭了。

    “相公若是觉得酒醉疲乏,不妨回房休息,让小文用热毛巾为相公擦擦脸,这些由妾身来收拾就好。”

    谢韵儿非常体贴。

    为人母之后,她对沈溪的依赖愈发重了,恨不能时时刻刻与沈溪如胶似漆,到了床榻之上,她对沈溪也越发地痴缠。

    沈溪笑着说道:“应该是小山告诉你我喝酒了吧?你闻闻,我嘴里有酒气吗?”

    沈溪把脸凑了过去,却被谢韵儿含羞带臊推开。谢韵儿嗔道:“相公,怎这么不顾场合,被丫鬟们看到多不好?”

    “哈哈,她们看到有何妨?我是老爷,如果我喜欢,把她们收入房中也没谁会指责。”沈溪不以为意地说道。

    谢韵儿没好气地说:“相公真的喜欢?那妾身可就要给相公安排了……嗯,倒是正好,让她们的未来有个着落。相公,你是喜欢秀儿多一点,还是喜欢朱山多一点?”

    本来沈溪是拿这事儿来调笑谢韵儿的,却没想到被谢韵儿反将了一军,不过沈溪却把谢韵儿的性子摸得很透彻,知道妻子有点吃醋,赶紧过去揽着谢韵儿恢复纤细的柳腰,笑道:“当然是喜欢我的韵儿多一些。”

    谢韵儿虽然又把沈溪推开,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

    任何女人,都希望得到自己男人赞美怜惜的话,哪怕这种话只是拿来哄她的甜言蜜语。实际上,沈溪说的这番话却是发自他的肺腑之言。

    ……

    ……

    紫禁城,撷芳殿。

    朱厚照这会儿正在琢磨怎么赚钱还债的问题。

    跟沈溪签下借据后,熊孩子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万一还不上四两银子,那三年以后我不是亏大了?

    不行,我一定要在三年内想方设法赚够四两银子,一次性还给沈先生,让他知道我是言出必行之人。

    哼,再让你看不起我!

    等朱厚照打定主意,心里就开始琢磨赚钱大计。

    朱厚照先盘算了一下家底,然后制定计划:“……卖宫女和太监是最好的,回头见到大舅和二舅,问问他们家里缺不缺人?到时候卖一个两个应该就够了。如果他们府上不缺人,我问问那些讲官……可如果他们告诉父皇该怎么办?”

    “先不管那么多,只要把人卖出去就好,但宫里少了些人回头我该怎么说呢?哦,对了,我就说他(她)们投井而死,上次我就听说有个宫女投井死了,让我怕了好些日子!”

    手里没有可以赚钱的营生,朱厚照身边能“卖”的东西,算来算去值钱的就是服侍他的那些人。

    熊孩子想的是,“我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个小姑娘,沈先生说姑娘太小,不能做事,所以他不接受拿人来抵债,那我找几个年岁大点儿的宫女总该可以了吧?听说女人能生孩子……那个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是不是亲亲嘴然后和人躺在一起就可以了?”

    “我问刘公公,但他居然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难道他跟我不一样吗?算了,回头我还是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沈先生吧!”

    想好卖宫女的大计,趁着见到张延龄的时候,他就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延龄听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又要闹哪出?难道带您出宫玩还不够,非要塞个宫人到我府上,把我害死不成?”

    朱厚照脸上带着几分不解,问道:“二舅,我身边的宫女都很听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们可不敢对你怎样,还能帮你做事,又能为你生孩子,我怎么就成了害你?”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年岁小,有些事没法跟你解释。”

    张延龄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被个屁事不懂的熊孩子耍得团团转。

    他当然不能跟朱厚照明说,宫里面的人都是你们皇家的私有财产,我收留个宫人就犯了欺君大罪,很有可能要被杀头,更何况还是你宫里风华正茂的宫女,指不定哪个就是未来的储妃之选。

    “不要算了。本来我还想价格不贵,十两银子卖给你……看看多实惠。”

    朱厚照心里有小算盘,我欠沈先生四两银子,要是我能卖十两银子,那就可以留下六两,下次出宫的时候慢慢花。

    张延龄对此只能摇头叹息,他没想到这熊孩子是因为缺钱才想到要卖人给他,在张延龄想来,小外甥连银子是什么恐怕都不知道吧?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给他出的这馊主意……

    不用说,一定又是刘瑾那几个老阉人!

    这些杀千刀的阉人,分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啊!

    朱厚照在张延龄这里碰了钉子,下一步他更直接,二舅不肯给我钱,我去跟刘瑾他们问问,不是说他们有俸禄吗?

    我是你们的主子,跟你们讨要一点儿,总不会不给我吧?

    “……太子殿下,您没说错吧?您要银子作什么?我们这些当太监的,将来连个倚靠都没有,太子殿下也不知体恤……呜呜……”

    刘瑾鼻涕一把泪一把,说白了就一件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跟一个吝啬鬼借钱,疯了吧你,不知道本公公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银子?

    你给我银子还差不多。(未完待续。)

第七四五章 太子的买卖(下)

    朱厚照本来觉得,自己身为太子,要得到几两银子并不困难,所以才会答应沈溪写下借据,可他接连在张延龄和刘瑾那里碰壁后,心中就开始犯起了嘀咕。

    不是说这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吗,怎么我用别人的银子,还要写借据?做点儿买卖甚至再想借个钱都不行?

    气死我了!

    不行,我要好好跟父皇理论一下,把刘瑾这王八蛋给调走,看到他我就心烦,居然在我面前哭穷!

    哦对了,我跟别人要不着银子,我可以去找父皇和母后要啊。

    朱厚照想到这关节,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兴高采烈就跑去跟张皇后提出要钱。

    “……母后,我只不过要十两银子罢了,您就给我嘛。”

    熊孩子跟老爹、老娘要东西都有个套路,就是嚷,直到把长辈吵烦了,东西就归他们所有。

    以前朱厚照这招百试百灵,看到什么好东西,只要跟老娘一说,老娘都会由着他。

    可惜这次熊孩子又碰壁了!

    因为张皇后不想给儿子留下买东西需要花钱的印象……我儿子可是未来的皇帝,他需要什么给他就是了,为什么要花钱买?

    张皇后自己就从来没花过钱!

    张皇后入宫前,一直都被养在深宅大院中,从闺房直接送到宫门,她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银钱,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跟丈夫一辈子锦衣玉食,花钱的事情离她很远很远。

    “皇儿,你为何要十两银子?”张皇后好奇地看着朱厚照,想知道儿子为何突然对银子感兴趣了。

    朱厚照脑筋转了转,赶紧道:“母后,那些宫女和太监,还有先生们都有俸禄,就我没有,我想看看银子长什么样。”

    “哦,原来皇儿只是想见识一下银子的模样,这不打紧,等回头娘给你看,不过……银子可是脏东西,你轻易别碰,将来你登基治理天下,也无须你亲自花银子,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跟下面的人说就是了。”张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朱厚照嘴一撇,显得不以为然。

    沈先生说过,这世道上普通人不认别的,就认银子……借钱可以,但借钱需要有借有还,我让别人花了钱,不还给他们,那我岂不是成了强盗?

    我将来是要当皇帝的男人,可不是做强盗!

    “母后,您给孩儿就是了,孩儿保证不乱花,有了银子以后,孩儿会珍藏起来。或者孩儿把银子借出去……母后不知道,外面借银子的利息可高了,一两银子月息三成,一年之后就能得二十三两银子。我有十两银子,一年以后就能变成……二百三十两,到时候孩儿就能还给母后了。”

    朱厚照又在打他的如意算盘。

    听到这话,张皇后越发地惊讶了,问道:“皇儿,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东西?连母后……都未曾听闻过。”

    “母后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孩儿可没有骗您,娘只要给我十两银子,我一年以后就能有二百三十两!”

    朱厚照此时腰杆挺直,开始做起了他的发财大梦。

    本来张皇后只当儿子是因为对银子好奇,随口说说,听到此话她不由谨慎起来……儿子知道的东西明显超出了她的想象,养在深宫中连银子都没见过的孩子,居然知道放贷和利滚利?

    “皇儿,你老实说,谁跟你说的这些话?”张皇后脸色转冷,“母后倒要问问他,为何教我皇儿这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

    朱厚照脑袋里一团浆糊……

    银子这么重要,先生教给我的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呢?

    那有血有肉小模样还算俏丽的小女孩,我拿两个小银锞就能买回来,有银子想要什么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母后,孩儿是听别人说的……”

    朱厚照到底是个小孩子,撒谎水平不高。

    张皇后怒不可遏:“还敢撒谎,你当母后好骗吗?快说,是谁教给你的这些,刘瑾?还是哪个东宫讲官?”

    朱厚照心里非常为难,他可不想把沈溪供出来,因为沈溪说过,只要他老实交待,那沈溪就要被外放地方为官,从此后再也不能教他学问了。

    朱厚照心想:“沈先生知道那么多道理,还能教我玩,带我出宫,我可不能把他供出来。”

    “是刘公公。”

    朱厚照最后只能把刘瑾给招供出来。

    本来熊孩子想说他二舅张延龄的,但想到张延龄能带他出宫,有点儿“作用”,只好牺牲相对没用的刘瑾:

    “刘公公说,外面的人,四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小姑娘,还说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好多好东西。他还跟我说,民间放贷都是九出十三归,意思就是说,我向人借十两,人家只给我九两,等过一个月,就要还人家十三两。”

    “啪!”

    张皇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把朱厚照吓了一大跳。

    张皇后冷笑不已:“好他个刘瑾,不但敢背地里中伤我张氏族人,还敢教太子这些没用的东西,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拿棍子去,打刘瑾五十棍,看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

    随着张皇后话音落下,外面马上有太监遵命而为。

    朱厚照小脑袋缩了缩,往宫门外看了看,又看看盛怒的张皇后,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清,暗暗懊悔。

    此时的朱厚照,已经有了一点责任感,觉得这样害了刘瑾,心里有些愧疚,但眼下不是刘瑾挨棍子,就是他自己屁股挨板子,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刘瑾,你替我挨揍,本宫记下来,以后一定好好赏你。”朱厚照心里暗想。

    张皇后道:“皇儿,银子不能给你,那等俗不可耐的东西,多少人为它家破人亡,多少人因为它妻离子散,你是储君,大明未来的天子,可不能去碰那不祥之物。”

    朱厚照不满地质问:“那娘是不给我银子咯?”

    张皇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下朱厚照彻底无语了,他觉得非常容易的三条途径,都被无情地堵上,看起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我身边还有好吃好玩的东西,我卖给别人……可我该卖给谁好呢?

    这次朱厚照把目光盯上了那些进宫给他讲课以及侍候他的詹事府官员。

    沈先生有俸禄,你们也有啊,我那些好东西,可都是“御赐”,我拿来卖给你们换点儿银子总不过分吧?

    等我有了钱,就可以还给沈先生,我还可以拿去放贷,借给刘瑾他们,他不是说自己缺钱吗?正好可以借钱给他利滚利。

    这会儿刘瑾,刚被打了五十棍子,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别的近侍也因为照顾朱厚照不周,一人挨了五棍子到二十棍子不等。

    “怎么回事,你们都瘸了?”朱厚照见到身边的太监一个个走路都很别扭,不由好奇地问道。

    “太子殿下,您跟皇后说什么了?让小的们挨了这顿打?”内侍太监谷大用满脸委屈地问道。

    朱厚照心想,你当我傻啊,把说给母后听的话再告诉你们,不就让你们知道是因为我说错话而挨打?

    这会儿的熊孩子,已经有心机了,为了达到目的学会了撒谎,这是他从出宫之事上领悟的。朱厚照道:“母后为何打你们,本宫怎么知晓?或许是你们做了什么,惹得她老人家不快吧!好了好了,快点儿给本宫搬张椅子来,一会儿本宫要举行一个拍卖会。”

    “什么会?”

    谷大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拍卖会,你别管了,进去把我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会儿谁愿意买就会出钱,一两银子一件……不对,东西分轻贱贵重,价格不能一样,到侍候谁要买,我具体定价。”朱厚照小小年岁已经有了生意经。

    这也是他几次出宫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加上听沈溪说的那些历史故事中学到的。

    谷大用摸着自己被打了十棍子的屁股,拖着沉重的步子到太子寝宫去拿东西。

    很快,东宫讲官到来,这次来的是梁储,算是挺不受朱厚照待见的一个先生。

    “梁先生,您来了啊,来来,我给您倒茶。”

    朱厚照这会儿也知道什么是献殷勤,既然要卖给东西给人家,总要表现得积极一点,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

    梁储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转性了?还是说,这小子做错事怕挨罚,所以先讨好我?

    “太子……今日……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梁储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这会儿左右中允官,还有太子冼马等詹事府官员都过来了,眼看就要上课,太子的日常学习需要他们负责,这会儿谁都不敢怠慢。

    “不同吗?哈哈,今天不忙着上课,本宫……我这里有点儿好东西,都是我父皇赏给我的,今天我就赏赐给你们!”

    朱厚照学聪明了,先不提买卖,说恩赐,我赐了东西给你们,再从你们那里拿点儿银子回来,就当买卖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太子这性子转变得够大,何时轮到太子赏赐东西?难道是皇帝想假借太子的手,来赏赐众官,让众官感激太子的恩德?

    包括梁储在内,对于赏赐都很期待。

    他们当这是弘治皇帝的赏赐。

    可当见到朱厚照让谷大用等人捧出来的诸如拨浪鼓、竹蜻蜓、七巧板、陀螺等零碎的小玩意儿,众官都知道,这赏赐根本是熊孩子在玩过家家。

    “太子……这……无功不受禄,太子的赏赐,臣等不能收。”梁储倒也有眼力劲儿,这些东西上面都雕刻有龙凤,又或者染成代表皇家的黄色,这东西拿回去给家中的小孩玩耍,会惹来祸端。

    又是无功不受禄!

    为什么沈先生会说,你也这么说?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随即嘿嘿一笑:“也不是白赏赐给你们,一件……只要一两银子,那些镶金带银的二两……你们随便挑吧!”(未完待续。)

第七四六章 第二份文币

    朱厚照赚钱的小算盘,最终还是落空了!

    因为进宫的这些詹事府官员,身上并没有带钱,有钱的话为了增进“师生友谊”,或许还真会遂了熊孩子之意,但东宫讲师和侍从都是翰林体系的官员,谁会带银子这种不雅俗物进宫?

    朱厚照的小聪明和脾性,在这件事上有着较为充分的体现,他居然把皇宫当成市场,拿出皇家的东西用银子来衡量价值。

    沈溪听说此事后,摇头连说“荒唐”。

    朱厚照果然是历史上那个行事荒诞不经的“无道昏君”,一出手就非同凡响,今年虽然他已经十一岁了,但性子跳脱,就跟怎么都长不大一样。

    想到朱厚照四年后就要登基,若这熊孩子继续按照既定步骤发展下去,历史潮流似乎很难更改。

    在沈溪看来,就算把刘瑾诛杀了,也会有别的太监趁势崛起,又或者是朝中其他奸佞狐假虎威兴风作浪,不是说沈溪设计一两个人就能解决问题的。

    八月初四,距离入考场还有两天,沈溪从同为乡试主考官的左春坊左中允靳贵口中得知这一情况。

    靳贵对于太子的胡作非为非常感慨,他虽不是东宫讲官,但在詹事府供职便肩负有教导规范太子言行的责任,可对此他却一筹莫展。

    “沈谕德,你说如果太子继续如此胡闹下去,是否会误入歧途?唉,我等臣子该如何对陛下交待啊!”

    靳贵唉声叹气地说道。

    沈溪心想,弘治皇帝再过几年就要死了,到太子真正成年性格定型,也不用对谁交待了,想想怎么对他自己交待更合实际。

    “那……梁先生的意思如何?”沈溪问道。

    靳贵轻叹:“梁先生暂且未将此事上禀,不过东宫起居录中有详细记录,陛下迟早会知晓。太子居然在宫中公开售卖,行那商贾之事,若是让陛下知晓,我等怕是会被降罪。”

    沈溪点了点头。

    若是真要追责的话,沈溪自问他的责任最大,因为正是他教会太子用银子,若是再把他让太子写的借据翻出来,那他离外放地方为期不远了。

    随后,沈溪和靳贵没有再说朱厚照的事情,这天是他们见本届乡试外帘官和其他内帘官的日子。

    此番顺天府乡试的内帘官,除了沈溪和靳贵两位主考外尚有同考官七人,其中包括《易》、《诗》、《书》三名专责考官。

    七名同考官中,翰林出身的在京官员二人,其余则是顺天府举荐的大儒。

    外帘官则有几十人之众,南、北直隶的乡试是由应天府、顺天府官员来担当外帘官,监试官两名则由监察御史担当,出自都察院。

    顺天府乡试,正式开考时间为八月初九,但内帘官八月初六就得进场。提前两天,也就是八月初四,顺天府会召集所有内帘官和外帘官,举行一次类似于见面会的聚会,彼此打个照面,认识一下,以便之后能更好地合作。

    这天正好是沈溪和靳贵到顺天府跟众内帘、外帘官相会的日子,据说傍晚有个酒宴,会持续到很晚,第二天休整一日,初六一大早沈溪就要带着行李进贡院。

    十三布政使司举行的乡试,内帘官没半点儿地位,外帘官才是乡试的主角,可顺天府却不同,这天的聚会刚一开始基本就分清楚了主次,主考官沈溪、靳贵和两名出身翰林院的内帘官身边就围满了人,其次才是那些来自顺天府、都察院的外帘官,最后则为几名无官无品但有一定学术造诣而被顺天府举荐为内帘官的大儒。

    与内帘官由主考官主持事宜不同,外帘官没有轻重贵贱之分,需要各司其职,互相间不能干扰。但因外帘官中大多数官员都出自顺天府,最后谁的官职高,谁在外帘官中就拥有话语权,这个人就是顺天府尹的全权代表……正六品的顺天府通判唐映。

    却说这唐映,四十岁上下,瘦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颌下留着长须,给沈溪的第一眼印象是非常老成。据悉此人连举人都不是,只是个祖萌的监生,但他善于钻营,如今能做到正六品的通判,可见其背后势力之复杂。

    唐映是外帘官中的“提调官”,由他担负内帘官跟外帘官间的沟通之责。

    酒宴在顺天府所在的安定门附近一处高档酒肆进行,楼上共摆下七桌,沈溪、靳贵和唐映坐在主桌。

    一群人吃饱喝足,唐映让人抬了箱子出来,打开后,里面不是银钱,而是刚印制不久的大明宝钞,根据每个人的职司,会分得一些大明宝钞。

    沈溪拿到六十贯钱的宝钞,按照比例,能折价回来二十贯左右。沈溪问道:“唐通判,不知这钱有何名堂?”

    “沈大人不用惊讶,这可不是私相授受,而是文币。”

    唐映笑着解释,“沈大人一定会说,之前就已经拿到文币了,但那是朝廷赏赐,这次……却是顺天府所赐,沈大人安心收下便是。若沈大人不好通兑,下官这里认识些人,能帮沈大人兑现……”

    沈溪从唐映那带有深意的目光中判断,唐映分明是告诉他,只要把大明宝钞交到他手里,就能全额兑换,也就是说六十贯钱宝钞能兑换六万枚铜钱,这可比市面上的价格足足高出两倍。

    “原来手脚落在此处。”沈溪心想。

    在场的内帘官和外帘官一听,不由都把刚到手的大明宝钞交给唐映,笑着说道:“还请唐大人多多费心。”

    “一定一定。”

    唐映把大明宝钞收好,放回箱子里,道,“回头我就将兑好的银钱送到诸位府上。沈大人、靳大人,你们可需要本官代劳?”

    沈溪和靳贵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在这种事上,二人自然要同气连枝,事实上靳贵也在等沈溪表态,毕竟在官职上,沈溪的右谕德比他高,而且沈溪还是双料讲官,地位尊崇。

    “不必了。”

    沈溪笑着说,“我这个人不太常用银钱,还是让家人去兑换好了。”

    沈溪心想,不能给外帘官拉拢和腐蚀自己的机会,否则回头有什么舞弊的情况发生,自己就解释不清了。

    沈溪如此表态,靳贵自然站在沈溪一边,表示自己回去让家人兑。

    酒席散了,众人尽兴归去,其中几名内帘官是从北直隶各府县赶来,暂时住在客栈中,这又给了外帘官收买他们的机会。

    沈溪和靳贵作别后直接上了马车。这次朱山翻着白眼问道:“老爷,这次你总不是把酒洒身上了吧?”

    沈溪笑了笑。

    朱山如今长大了,也开始学着有点儿小姑娘的脾气,上次是谢韵儿帮沈溪解释,对她解释说沈溪真的没喝酒,只是酒水洒身上了,所以今日才会有此问。

    “没有,这次我确实喝了酒,属于公事上必须有的应酬,推脱不得。我有些乏了,天色不早,快些回家吧。”沈溪倚着马车车厢回答。

    “哦。”

    朱山闷闷不乐,这次倒不是觉得沈溪骗她,而是因为沈溪喝得醉醺醺的,她总觉得喝酒会伤身体,这会儿居然替自家老爷担心起来。

    沈溪心想:“真是个善良的丫头,不知道王陵之那小子几时回来,看看能否帮他们撮合一下。”

    不知不觉间,沈溪跟王陵之分别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里王陵之到底过得如何他不得而知,不过料想王陵之是兵部分配下去的军官,不至于被人欺负,以他的身手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至于去年那场战事,王陵之有没有立下战功,沈溪也是两眼一抹黑。

    “吁!什么人?”朱山的一声断喝,让沈溪回过神来。

    “有人吗?”

    沈溪掀开帘子,就见前面有人拦路,不过对方只是两人,一个空着手站在前面,后面那位提着灯笼。

    前面那人主动迎了上来,道:“这位可是状元郎沈大人?”

    其实沈溪不用猜就知道是顺天府的人,他没有下马车,只是淡淡地问道:“阁下是?”

    “小人奉唐通判之命过来跟沈大人知会一声,您老没有兑宝钞的门路,若是让我们来兑,六十贯钱的宝钞有时候能兑一百二十贯钱。”来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沈溪皱眉:“哦?这么好?”

    虽然光线昏暗,但仍旧能见到来人笑得跟狗尾巴花一样:“当然,若沈大人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找别的门路,或许能兑换更多的铜钱。”

    沈溪道:“在下偶然听闻,市面上一贯钱只能兑三百文上下,不敢劳烦诸位,万一……呵呵,阁下知道在下的意思吧?”

    “绝对不会有万一。”

    来人言之凿凿,“只要沈大人把宝钞交给我们,明日就会把兑好的铜钱送到沈大人指定的任何地方,不会影响大人的清誉。”

    这贿赂有够直接!

    这也就是说,对方不会把钱送到家里,这样就算事后被有司衙门追查,也可以来个拒不承认。

    沈溪心想:“我这边有人拦驾,相信靳贵那边也是如此。希望靳贵能刚直不阿……话说天下脚下的顺天府行事都如此明目张胆,那应天府和十三布政使司衙门营私舞弊岂非更为严重?”

    “谢过阁下的好意,本官要回府,请让路。”沈溪这次没再理会眼前的拦路人,直接回到马车车厢里,然后放下了帘子。

    沈溪心想:“我只是不肯收受贿赂,你们尚不至于痛下杀手吧?”

    等马车离开,来人脸上满是懊恼和愤恨之色……没完成差事,意味着回去之后很可能会吃挂落。

    “连检校,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后面的跟班赶紧问道。

    连检校握紧拳头:“早就听说这新科状元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还等什么,随我回顺天府通报。我们应付不了,总有人能对付他!”(未完待续。)

第七四七章 投鼠忌器(第一更)

    沈溪在接下顺天府乡试主考官这差事之前,就知道会出现权钱交易的情况。

    考上举人,意味着从普通人成为士族阶层,享有许多特权,还可以候选当官。很多人为了取得这个时代唯一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资格,不惜倾家荡产,找人疏通。

    内帘官决定了出题的方向和最后的录取,获得利益的相关人员就会想方设法对内帘官进行拉拢和腐蚀。而在乡试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主考官,自然而然成为被拉拢、腐蚀的第一目标。

    沈溪尚不能确定另一个主考官靳贵的态度如何,但从今天外帘官的表现看,顺天府肯定有猫腻,除了两位监试官,别的外帘官有一个算一个估计都牵扯进了营私舞弊中,而那些内帘官中的同考官,很可能经受不住外帘官的压力,被迫妥协。

    “谁!?”

    忧虑与焦躁不安中,沈溪乘坐的马车到了自家门前,他刚掀开车厢帘子,便见到有人影在近处晃动,不由喝问一句。

    几个鬼祟的人听到喝声,立即逃遁,很快消失在胡同拐角处。

    门“吱嘎”一声打开,谢韵儿和秀儿走了出来,脸上全都是不安之色。

    “相公可算回来了,这些人在门口等了好些时候,妾身非常担心,生怕他们对相公不利。”

    谢韵儿到了马车前面,确定下车后正在整理衣服的沈溪安然无恙,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沈溪整理好衣摆,晃眼看到府门右边角落里堆放有东西,好奇地问道。等秀儿举着灯笼过去点亮,才知道是口大箱子。

    沈溪上前打开箱盖,里面下层铺垫的全都是串成串的铜钱,表层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锭。

    按照大明铜钱的重量,一贯钱差不多有六七斤重,这次顺天府送出一百多贯,若全部是铜钱的话,那就有千斤之巨,几个人根本抬不动,所以才会参杂有银子。

    里面有唐映放置的一张信笺:“提前为沈大人兑好送来,免得沈大人担心。”

    沈溪心想,唐映应该是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这边找人拦路跟他索要大明宝钞,另一边就派人到他府上送银钱,如果沈溪变现得贪婪些,到时候估计还会再送上一份,直到沈溪满意为止。

    不想却出现意外,不管人前人后,沈溪都没把大明宝钞交出去,银钱却直接送到府上来了。

    “相公,这……许多银钱,该如何处置?”谢韵儿骤然见到这么多钱,有些慌神了。

    但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之人,知道别人送出如此厚礼,必然是有求于人,更多地是为沈溪接下来的差事感到忧心忡忡。

    沈溪道:“要是抬回家里,怎么都解释不清,但若是留在这里……也不妥,还是找人给顺天府送回去吧。”

    “这样可以吗?”

    谢韵儿脸上满是担心。

    沈溪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难道等天亮,让这些钱财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惹来流言蜚语吗?”

    本来顺天府明目张胆给乡试主考官行贿,他可以以此来向朝廷告发,但一则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些“小虾米”,哪怕官品最大的唐映也不过是六品通判,到时候顺天府一众大佬大可来个“一问三不知”,推出许多“临时工”顶罪,根本就伤不到其根本,反倒会让沈溪这个名义上是由顺天府聘来的主考官难做。

    要知道与顺天府方面闹得太僵的话,乡试中可能会出现各种意外,最简单粗暴的做法便是将贡院中主考官所在的院门锁上,周边堆砌柴火引燃,以贡院封闭的环境,逃生的机会极其渺茫,事后以天干物燥、使用火烛不当失火等为借口便可推得干干净净。

    就算对方考虑影响恶劣不做此等手脚,日后自己和家人还要在京城生活,不时找点儿地痞流氓上门闹腾也很难受。

    沈溪道:“找云伯来,再去请朱当家和六哥帮忙。”他本想去见谢迁,跟谢迁商量一下这件事,这样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见证,但想到谢迁这会儿很可能没在府中,要是到内阁去找人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还不如自行处置。

    回到前院客厅,沈溪刚把官服脱下,没等他换上便装,外面有人敲门。

    等沈溪到了府门口,才知道是唐映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唐映笑呵呵地说道:“未曾料想,沈大人坚持不用我顺天府中人帮忙兑宝钞,倒是下官唐突了……下官亲自过来,把银钱带回衙门。”

    原来顺天府方面也有顾虑。

    沈溪毕竟是东宫和日讲双料讲官,万一这个愣头青头脑发热进宫告御状,顺天府这边难免要吃挂落,如此一来原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动手脚的乡试,必然会成为朝廷监控的重点,到时候反而会更加麻烦。

    所以,唐映受命带人过来把银钱抬走,销毁证据。

    “嗯。”

    沈溪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将书信一并还给唐映。唐映一行人举着火把离开,一点儿避忌的意思都没有,显得非常张扬。

    明朝的南、北直隶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南北直隶的府和直隶州与十三布政使司一样,都直接归中央六部管辖。

    而顺天府又不同于普通的地方衙门,它是大明首都的最高地方行政机关,顺天府尹是正三品的官职,高出一般知府二至三级,跟六部侍郎官职相等。

    顺天府除了负责京师政务外,还负责京城治安以及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相当于一个小刑部。顺天府尹可以直接上殿面君,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

    正因为顺天府权柄很重,在里面当差自然眼高于顶,平日老百姓见到顺天府的官员和差役,大气都不敢喘,所以唐映等人才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

    “相公,这些人好生放肆!”谢韵儿有些愤愤不平,“相公可是东宫讲官,难道任凭人上门耀武扬威?”

    沈溪叹息道:“马上就要到乡试了,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一切等考完再说。”

    很快,朱起和宋小城到了沈府,沈溪面授机宜,主要是防备他不在家这段日子,有人到府上捣乱。

    因为沈溪采取的不合作态度,令顺天府损失惨重,那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很可能会施加报复。

    客厅里,送走朱起和宋小城,沈溪有些疲累地坐下来,谢韵儿走到沈溪跟前:“时候不早,相公是沐浴更衣,还是就此休息?”

    沈溪看看谢韵儿期待的模样,笑道:“你也说时候不早,那就休息吧,韵儿……帮为夫收拾一下床铺。”

    谢韵儿白了沈溪一眼,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去为沈溪整理床铺。

    现在沈溪独处一院,他那院子的厢房藏有不少好宝贝,只有经过他准允旁人才能入内,连谢韵儿这个一家之主母都不能例外。院子平日打扫,由沈溪自行负责,或者是尹文这小妮子帮忙。

    尹文是家里的活宝,走到哪儿都不受限制,沈溪的院子,还有林黛和谢韵儿的小院都不例外。

    沈溪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先到书房写了些东西。

    写好后,沈溪用信封装好,准备进入贡院前交给谢韵儿,遇到事情时让谢韵儿打开来看,照着办就行。

    倒不是沈溪故作神秘,主要是他觉得有些事提早交代可能会让家里人心惶惶,倒不如等事情真的发生后再行处置。

    等一切做完,沈溪才回到自己的小院,走进烛光明亮的房间。这会儿谢韵儿坐在床沿边上,双膝并拢,神色间稍微有些幽怨。

    “怎么了,韵儿,不高兴?”

    沈溪过去坐下,揽着谢韵儿早已恢复纤细的腰身问道。

    谢韵儿抿了抿嘴唇:“相公公事繁忙,今日多饮了几杯,明日又要准备乡试的事,让妾身服侍相公睡下,便回去睡了。”

    沈溪笑着问道:“韵儿是责怪为夫冷落你了吗?夫妻间,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这段时间为夫确实有些忙,但我已经尽量抽出时间陪你们了,而且越是忙碌等到空闲下来,便越发觉得身边有个贴心人的重要。”

    “再说了,你回去休息固然是孤枕难眠,难道为夫就不如此?韵儿真舍得看为夫在这漫漫长夜对着床缘兴叹?”

    “噗哧!”

    尽管谢韵儿觉得不该笑,可还是被沈溪的这种哄人的温言软语给逗乐了,她赶紧收敛一下,怨责道,“相公是做大事之人,不能总纠缠于儿女私情,只要相公觉得孤寂,传妾身来服侍便是,就算妾身身子不适,不是还有黛儿,或者……小文吗?”

    “虽然小文年岁小,不能与相公做真正的夫妻,但丫头很懂事,有些事情相公一教她就会了……”

    沈溪笑问:“教她什么?”

    谢韵儿柔荑轻轻捶了沈溪一下,道:“相公没个正经,总拿那些羞人的事情难为人!”

    “韵儿,你这可就冤枉为夫了,事情你是自己说的,却不说明白,我一问,反倒是为夫的不是,你说我冤不冤枉?”沈溪一脸无奈。

    谢韵儿没有回话,主动把身子靠在沈溪怀里,道:“那相公,不妨就教教您的韵儿,让韵儿跟小文一样,做相公身边一个贴心又会服侍人的小丫头……”

    没有什么会比这样的情话更动人,沈溪心中再也按捺不住对谢韵儿的一片深情,与谢韵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很快,沈溪便享受到谢韵儿的温柔体贴。

    谢韵儿毕竟不是十五六岁不开窍的黄花闺女,她更懂得如何用实际行动来体贴和照顾丈夫,而且她的父亲也有妾侍,回乡后,在她跟母亲独处期间学到不少,回来后谢韵儿更增添了几分女人的风韵和魅力。

    相反林黛在这方面就逊色多了,因为没人会教林黛怎么讨好丈夫,如何固宠。

    这年头的女人,只要家境尚可便不用参与劳作,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女人,就连能力卓绝的谢韵儿现在都把心思全用在相夫教子上,就算心中对于争宠不太上心,可女人自然的本能,还是希望多得到丈夫的疼惜和关爱。

    两个人一直到很晚,连烛泪都燃烬了,仍旧沉浸在创造新生命的大业中。

    ……

    ……

    晚上闹得欢腾,第二天沈溪起来得就比较晚了,连谢韵儿也难得地睡了懒觉,在沈溪怀中久久不肯起身。

    “咚咚!”

    屋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着,过了一会儿见没人回答,又没办法从外面推开,便移步到了窗户前,很快一个小脑袋的影子便出现在窗纸后面。

    谢韵儿赶忙起来,匆匆穿衣。

    沈溪睡眼朦胧,一把将谢韵儿揽回怀中,道:“入围前最后一日,多陪为夫睡一会儿吧。”

    谢韵儿急道:“相公,这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来……可就要坏事了。”

    “我这小院,其他人又不能进来,坏什么事?”

    沈溪翻个了身继续睡,很快听到开门声,随即传来脚步响。

    沈溪闭着眼睛,笑着把凑过来带着馨香的身体揽入怀中,道:“娘子你想开了,要陪为夫再睡一觉?”

    等抱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他赶紧睁开眼仔细看清楚,才发觉并非是谢韵儿,而是满脸羞红不知所措的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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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午天子去医院复诊,医生检查后认为心肌基本恢复正常,交代天子正常作息后,便停止输液,之前一直服用的金刚烷胺、玛啉胍等也不用再吃了,只需要按时服用荣心丸即可。

    这次治疗耽误了天子码字,看到成绩下降很快,天子心急如焚,准备用更新把读者再拉回来。从今天开始,天子将逐步恢复三更,请大家多多订阅、打赏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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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看腻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或者可以品尝一下社会底层草根的艰苦营生。 本书讲述的是穿越大明落魄寒门的沈溪,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用他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天子2016历史巨献,值得您拥有!寒门状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状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状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