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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三章 回京城,见佳人

    冬月底,沈溪准备打道回京。

    沈溪是兵部派来公干的,如今炮已送到,包括张老五在内的炮术教官正在尽职尽责地训练炮手,他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该回京城继续当他清贵的翰林官了。

    论功行赏在沈溪看来无异于一个笑话,至少他知道刘大夏没把他的功劳如实上报,至于最终能得到怎样的奖赏,就看刘大夏或者朝廷是否“良心发现”。

    这年头做事不容易,功劳太小则不值一提,功劳太大却会被人抹杀。

    沈溪并不是非要争取什么,而是觉得自己拼了命获得功劳,却没收获相应的报酬,感觉有些窝火。

    不过还好,刘大夏通情达理,知道沈溪没有留在延绥镇任职的兴趣,爽快地答应沈溪回京的请求,同时派一千兵马沿途护送。

    当然,护送他只是顺带,主要还是护送榆林镇运往京城的“战利品”,以及请赏的花名册。

    “沈溪,你来时担的是兵部的公差,这趟回去,权帮老夫一个忙……”刘大夏说这话时,神情跟谢迁求着沈溪办事时一模一样。

    沈溪腹诽不已,不为我请赏还指使我办这办那,尽想占便宜的好事。但为了能尽早回京,沈溪只能虚以委蛇,表示愿意接受差遣。

    “刘尚书,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林恒一起护送?”

    “林恒?”

    刘大夏想了半晌,才记起来这个人是谁,“既是你特别提出,那老夫也就准允了,让他做你的副官。”

    沈溪想把大舅子带回去见林黛,兄妹失散多年,让他们相认算是功德一桩,至少林黛不会再跟个深闺怨妇一样只知道算计身边人,能让小妮子心胸开阔点儿。

    但此时,沈溪仍旧没把林黛是自己妾侍的事情告之林恒。

    从延绥巡抚衙门出来,沈溪到城中大营找到林恒。林恒所中箭伤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在拔除箭头并敷药后,人已经能够正常活动。此时他已经在延绥军镇补了实缺,麾下有了四百多号兵,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

    以前担任保国公朱晖的侍卫头领的时候,虽然挂了个把总衔,但指使虚衔,实际上也就指挥十几个弟兄。如今他担任副千总,实际上领的却是把总的差事,手下有了四个总旗,这原本是祖荫才能得到的实缺,一般人要在战场上打拼个几十年才能获得这个正七品的武职。

    如果按照刘大夏授予的昭信校尉的官衔,如今的林恒已经有正六品的官身。

    “沈大人,您让小的护送您回京,小的自然是万死不辞……小的这就去张罗弟兄……”

    当了军官的林恒跟以前大不一样,一个原本混日子的边军小军头,终于有了出路,跟着沈溪才两天时间就误打误撞完成几十年才能实现的奋斗目标,前途一片光明。

    之前林恒在沈溪面前还自称“在下”,但现在直接改口自称“小人”。

    沈溪越来越发觉,林恒的情况跟张老五类似,以前担着没有前途的差事,纯粹是在混日子,在立下功劳后被成功激发活力,人生有了奔头。

    林恒去延绥巡抚衙门领了任务,然后回营调集人手,并做好出发准备,只待第二天跟随沈溪进京。

    沈溪临行前去看过张老五等兵部的教官。朝廷后续不断有火炮送到边关,张老五作为兵部派来的总教官,需要在九边重镇之间来回跑,他官位不高,但日后前途光明,而且作为技术官员,在边关也受到礼遇。

    张老五对沈溪十分恭敬,这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知道眼下他的前途全是沈溪给的。

    只是他请求沈溪回京后帮忙照顾妻子和母亲,这是张老五在边关最不放心的事情。

    沈溪爽快地答应下来。

    ……

    ……

    沈溪此番到延绥镇可以说是历经磨难,不过回去时则轻松许多。

    榆溪之战结束后,鞑靼人往北撤了几百里,河套地区的各游牧部落,几乎悉数撤过黄河。一方面鞑靼人是怕大明军队趁势反扑,另外在之前的行动中鞑靼人抢劫了大量粮草,尤其是从高明城手里抢的那批军粮至关重要,可以帮助鞑靼人渡过严寒的冬季。

    此时临近腊月,天寒地冻,就连榆溪河也在连续几场大雪后封冻。刘大夏为人谨慎,绝对不会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冒险。

    见好就收,这是刘大夏和边关将领普遍的想法。

    连沈溪也觉得,既然已经立了威,再深入草原作战没什么实际意义,占了地方又不能实施管理,最后还得狼狈地撤回来,那出击也就没了实际意义。

    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由于缺乏足够的工业产能,也就失去“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的动因和契机,中原王朝不可能深入不毛之地的草原进行经营,导致边陲形势不会因为几个胜仗而彻底扭转。

    沈溪坐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听着闽西小调,美貌如花的云柳给一边哼唱,一边为他捏腰捶腿。

    沈溪打开车窗,看看左右兵强马壮的护卫队伍,优哉游哉地踏上了回程。

    一行未到大同府,就跟京城过来迎接的队伍遇上。

    京城更加迫切地想知道边关战事的结果,沈溪这边本来有上千兵马护送,朝廷又派了两千多京营兵马接应,同时送了一批粮草到三边,以解燃眉之急。

    “这位是翰林院沈大人吗?这里有兵部马尚书给您的一封信。”

    沈溪对于前来迎接的京营队伍并不怎么感冒,不过倒是马文升专门给他写信,让他有几分意外。

    沈溪把信打开,却是马文升为安抚他特意写的,主要还是担心沈溪因为朝廷赏罚不明闹情绪,说是他愿意的话,准备拔擢三级到兵部叙用。

    马文升之前提到过请沈溪到兵部任职,但被沈溪给拒绝了,这次马文升旧事重提,还特意提出官升三级,也就是沈溪到兵部后至少都会担任郎中,再进一步就是兵部侍郎,这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沈溪心想:“莫非是刘大夏把实际情况告之马文升,马文升以此来安抚我?”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去兵部当差,哪怕是连升三级他也不感兴趣。

    接受兵部差事来一趟边关,就把自己累得够呛,差点儿连小命都丢了。这还只是一次简单的送炮任务,若是到兵部担任郎中,马文升觉得他是一块做事的材料,编排他做这做那,岂不是得把他累死?

    当官的都希望上官能赏识自己,多给自己安排差事好好挣表现,沈溪则想的是如何才能偷懒。

    倒不是说沈溪天生懒惰,是因为他知道如今那么快冒头不是好事。连升三级调到兵部表面看升官了,其实不然,这些职司衙门最讲究资历,说不一定在郎中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那还不如留在翰林院,轻轻松松熬资历,只要到了正五品,就有入阁的机会,鲤鱼跳龙门莫过于此。

    况且,与兵部的官员不同,翰林院、詹事府、六科、礼部的官员出京,那都是要越级使用的,比如六科给事中出京,那就是直接从正七品跳到从三品,连升七级,担任一地知府和布政使司衙门的参政毫无问题。

    假如沈溪到地方,以他目前从五品的官职,到地方当个四品知府毫无问题,何必把自己折腾得那么累,到兵部累死累活的干,也不过就是如此。

    再说了,在六部任职,想要出京就困难了,算算时间,如果历史没有变化,弘治皇帝四年以后去世,太子朱厚照登基,刘瑾当权,朝政混乱,除非他可以在京城呼风唤雨,不然最好的办法还是躲开京城的政治漩涡。

    谢迁、马文升、刘大夏这些人都是涉及到核心权力层斗争的“危险人物”。

    沈溪跟刘瑾之间本来就不对付,刘瑾若掌权,肯定会想方设法找他的麻烦。

    一路走沈溪一路想,要是历史改变了会怎样?

    比如说弘治皇帝晚死个几年,等朱厚照年长些性格定型后再登基,那时候可能就不会轻信八虎,任用一批贤能之臣,励精图治,开创个不逊色他父亲的盛世。

    不过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沈溪已经做好顺应历史潮流的准备,若刘瑾真的当权了,能争取到外放的机会一定不容错过。

    ……

    ……

    跟来时一样,归途时玉娘依然沿途护送,快到京城时,玉娘突然通知沈溪,说是福州城某个他牵挂之人,已经平安抵达京城。

    “沈大人进城后,是先回府吗?”玉娘美眸打量沈溪,好似在问,是家里的女人重要,还是外面的女人重要?

    沈溪一阵无语……我先去见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此前沈溪已经通过玉娘之口,得知他爹娘和惠娘母女也到了京城。

    沈溪没好气地回道:“难道我不应该先回家拜会父母高堂吗?”

    玉娘恍然,点头道:“那奴家知道如何安排了。”

    等转过头,沈溪又不得不带着些许无奈说道:“那丫头……玉娘安顿在何处?”

    玉娘抿嘴一笑:“沈大人放心,人安然无恙,只是听说她这一路上总是哭哭啼啼,或许身边没有亲人……把护送她的人当作是坏人了吧。”

    “那玉娘派去的人,是否有为难她?”沈溪脸上多了几分紧张。

    这份关切让玉娘看了多少有些不舒服,她笑着回道:“沈大人觉得奴家会亏待一个小姑娘吗?奴家特别安排了使女贴身照顾她,保证把人毫发无损地送到沈大人手上。”

    沈溪点头道:“多谢玉娘,不过她家人……”

    “奴家正在找人搭救,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眉目了,只是消息尚未传到京城。”

    对沈溪来说,玉娘能遣人把尹文平安护送到京,已算是对得起他,再要求玉娘去营救尹掌柜等人,实在过于苛责。

    不过再想到此番刘大夏抹去了他的功劳,沈溪又觉得这是应得的回报。再说了,要不是当初刘大夏纵容訾倩和地方官,也不至于会闹成这般田地。

    腊月二十六,沈溪经过半个多月的赶路,终于回到京城。

    本来能提前两天赶到,可惜京城以及周边地区连降暴雪,道路被积雪阻碍,队伍在八达岭关外耽搁了时间。

    沈溪没有按照之前跟玉娘所说那样一进城就去见沈明钧夫妇,他更担心的是家人蒙难的尹文,至于家里他相信谢韵儿能把一切处置好,这算是夫妻间的信任吧!

    玉娘似乎早就料到沈溪会如此,当沈溪从兵部述职出来,提前安排好了车驾送沈溪去尹文的住所。

    房子在崇文门内的明时坊,是个位于胡同底的小院,独门独户,非常清静。

    “大人,还等什么?您想见之人就在里面,奴家就不进去打搅了。”玉娘脸上带着一点玩味的笑容,好似沈溪进去后就要采摘尹文这朵小解语花一样。(未完待续。)

第六七四章 外室变内眷

    “我只是想见见她,顺带把她接走。”沈溪问道,“玉娘应该不会反对吧?”

    玉娘笑着摇了摇头:“奴家不辱使命,把人平安送到京城,至于沈大人准备如何安置,奴家并不过问。”

    沈溪点了点头,正要进房去,却听玉娘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奴家已派人去沈大人府上知会,沈大人别耽搁太久,以免家人担心。”

    沈溪进门后毫不客气地把房门关上,他想要一个跟尹文独处的空间。院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玉娘安排照顾尹文的使女,也提前获得知会躲开。

    沈溪走进房间,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小妮子对外面的开门、关门声很敏感,眼睛瞪得大大的,等见到沈溪的身影时,小妮子丢下被子下了床,连鞋袜都没穿,直接跑过来扑入沈溪怀里,然后呜咽着哭了起来。

    半年多没见,小妮子瘦了一圈,沈溪看到后心疼不已,赶紧抱着她坐到床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

    等小妮子哭累了,才眨着泛红的大眼睛看向沈溪,一句话也没有。

    “有人欺负你吗?”沈溪问道。

    “嗯。”尹文轻轻点头。

    沈溪板起面孔道:“谁欺负我的小文,我去跟他们拼命!”

    沈溪霍然站起,尹文赶紧伸出手拉着沈溪的胳膊,一脸紧张之色。以她的年岁,多少懂事了,知道官府的可怕,这会儿更在意的是沈溪保护她,而不是让沈溪为她“报仇”,结果却让他也置身险地。

    沈溪重新坐下,把头凑了过去,看着她如同会说话的眼眸,如此一来二人的呼吸彼此都能感受到,尹文勇敢地凝视沈溪,丝毫也没有退缩之意。

    沈溪坐直后,询问尹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尹文刚开始什么都不说,但在沈溪追问下,还是轻声细语把事情前后说了出来。

    尹文所说的欺负,是有人欺负尹家人。

    事情发生后,厂卫在福州城的人第一时间把尹文从尹家接出,但依然让尹文见到官府冲入尹家拿人的可怕情景,这几乎成为小妮子的梦魇,在没有父母和祖父母关心的情况下,这一路上照顾她的都是陌生人,她害怕得不敢睡觉,吃饭不香,成天都提心吊胆,人消瘦憔悴许多。

    “没事,有我在,你困的话,多睡一会儿。”沈溪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嗯。”

    尹文依赖地靠在沈溪怀里,很快就甜甜睡了过去,素雅美丽的小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一幕很温馨,沈溪不忍心去打搅小妮子的美梦,一直等天彻底黑下来后,外面响起院门打开的声音。

    “沈大人,该离开了。”

    玉娘在院子里提醒,等她发觉屋门虚掩时,不由诧异地凑到门前,透过门缝看清楚沈溪只是单纯地抱着尹文,两人衣服尽皆完好时,不由笑着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沈溪道:“劳烦玉娘帮忙收拾一下,我要带小文回家。”

    “沈大人不怕……”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但沈溪知道她想问“不怕家宅不宁”?

    不管怎么说沈溪都是有家室之人,突然带一个小姑娘回家,这小姑娘并不是以妹妹的身份而是以小情人的面目进入沈家,不用说以后会娶进门,难免会引来家中妻妾的不满。

    沈溪道:“我不会再让小文在外面受苦,就算现在我不娶她,也会给她家的温暖。”

    这话听在玉娘耳中,分外刺耳,因为她就是那种“无家可归”的女人,她甚至开始羡慕起尹文来,就算是家里遭受变故,可还是有这么个关心她、为她考虑周祥的男人。

    沈溪继续搂着尹文,为她取暖,同时让玉娘帮忙把尹文带着的小包袱收拾好,那是尹夫人把尹文送走前特意为她准备的,里面甚至有一件大号的嫁衣,显然是尹夫人为小妮子将来出嫁准备。

    祖母送走疼爱的小孙女,那一别几乎算得上是永别。

    “大人,都收拾好了。”

    外面有人进来传报,沈溪听到后,拦腰抱着尹文走出屋子。

    就算被沈溪横抱,小妮子也没转醒,只是感觉有些冷,不自觉地把身子往沈溪怀里钻了钻,甚至头埋进了沈溪怀里,小手死死地拽着沈溪的衣服。

    到了马车上,随着车颠簸起行,小妮子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眼睛里先是现出恐惧,看清楚眼前人是沈溪,才不再害怕,赶紧把头靠到沈溪怀里,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为了让尹文好好休息,沈溪特别嘱咐马车走慢些,沈溪轻轻拍打尹文的后背,让她可以睡得更舒服。

    “娘……我要娘……”

    小妮子好似在做噩梦,想到娘亲,睡梦中居然啜泣起来,沈溪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你娘安好,回头你就能见到她。”

    小妮子醒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沈溪,慢慢地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神情笃定地点了点头。

    马车到了状元府门前停下。

    沈明钧夫妇带着一双儿女站在前面,沈溪的妻妾谢韵儿和林黛站得稍后些,秀儿、朱山等丫鬟则在后面排成一排。

    沈溪拉开帘子看了一眼,惠娘没有带女儿过来迎接,关键时候惠娘选择了回避。

    沈溪扶着尹文从马车上下来,小妮子突然见到这么多陌生人,直接害怕地躲进沈溪怀里。

    “哼,才出去几天,就带女人回来了!”林黛此时恨不能上前去把这对“狗男女”分开,愤愤不平地扭过头,又不甘心地把头转了回来。

    沈府门口灯笼高挂。

    数十位护送沈溪回京的边军官兵拿着火把,丫鬟则举起灯笼照明,沈溪扶着尹文到了沈明钧夫妇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磕头行礼。

    尹文见状,好奇地打量沈明钧夫妇,不知道沈溪为什么要这么做。

    “憨娃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快起来吧!”周边围观的街坊邻居很多,周氏在人前比沈明钧会说话,由她来代表状元郎的双亲发言。

    沈溪站起身,谢韵儿拉着林黛过来给沈溪施礼问安,此时谢韵儿好似没发觉有尹文这个人一样,至于那些丫鬟也都笑着招呼:“老爷回来啦!”

    谢韵儿本来让沈溪走在最前面,领着一家人进门,但沈溪并未单独前行,而是拉着尹文的小手一道走。

    尹文虽然满腹不解,但却顺从地任由沈溪牵着她,走进家门。

    “憨娃儿,这姑娘是谁啊?”周氏的问题问得很不合时宜。

    沈溪回过头道:“进去说吧。”

    谢韵儿得到传报沈溪平安归来,第一时间派人把沈明钧夫妇请了过来,同时在前院设宴款待街坊。

    在谢韵儿看来,远亲不如近邻,怎么都要跟街坊先打好关系,这些邻里都是谢家的老街坊,彼此知根知底,不担心他们有坏心眼。

    只是谢韵儿无论如何也未料到,沈溪居然会带个女孩回来,如此一来恐怕会招惹不必要的闲话。

    等沈家人进了院子,一众街坊相继进来,从附近酒肆请来的厨子开始忙活起来,前院热热闹闹地开了宴。

    时值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新年,京城在解除戒严后物价跟着降下,谢韵儿舍得花钱来为沈溪接风。

    到了后院正堂,沈溪把尹文的情况说明,包括当初在福建乡试时他结识尹文,再到年初去泉州公干时与尹掌柜夫妇谈定婚约的事情详细介绍。

    这肯定了尹文的身份,她是未来沈府的女主人之一,只是年岁尚小,不会急着进门。

    “哎呀呀,憨娃儿可真有本事,去赶考也能弄个小媳妇,不过仔细看……这丫头倒是挺俊俏,孩子他爹,你以为呢?”

    儿子讨女孩子喜欢,当娘的自然高兴,周氏可不管什么尹文进门后会不会破坏沈溪跟谢韵儿、林黛的感情,多一个儿媳,未来等于是多一个生孙子的人选。

    沈明钧讷讷地点了点头,他在这个家里显得有些多余。

    沈溪带着歉意看了谢韵儿一眼,不过谢韵儿满脸笑容,看不出来她有任何不满。

    “小文这一路辛苦了,妾身会好好照顾她,走,姐姐帮你安排住处。”谢韵儿笑着想拉尹文的手,不过尹文只把沈溪当作依靠,死死地拽着沈溪的衣角不松开……小丫头就算什么都不懂,也会本能地意识到谁是情敌。

    待沈溪鼓励地点点头后,尹文才鼓起勇气拉着谢韵儿的手,当发觉那双手很温暖时,心跟着放了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沈溪一看,脸上露出笑容。

    “是个小哑巴?”周氏有些担心了。

    沈溪使了个眼色:“小文这一路上受的苦太多,见到生人有些不太习惯,再加上她平日便少言寡语,所以才会如此。”

    沈溪说的没错,尹文的确少言寡语,这是个内心孤独而纯洁的小姑娘,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尹家给沈溪留了一块绝对干净的璞玉,让沈溪来恣意雕琢尹文的人生。

    谢韵儿拉着尹文的手,到里面安排屋子,沈溪则留下来把在边关的事情敷衍地对沈明钧夫妇说明,省去了他涉险立功的细节,只说把差事办完就回来了。

    晚上前院的宴席,由云伯负责打点,沈溪满身疲累想要早些安歇,不过在睡觉前,还是强打精神,把父母和弟妹送到积水潭旁租住的院子。

    沈溪是想见见惠娘。

    但到了地方,已经差不多上了二更,街道上只闻犬吠声,安静无比。

    “娘,孙姨来了京城吧?”

    站在院门前,沈溪四周打量一番,问道。

    “是啊,我让她跟我去见你,她怎么都不去,说要打理商会的事情,脱不开身。你说这商会都已经散了,京城这点儿生意交给六子去做不就行了,干嘛还得费神费力地亲自打理?”

    周氏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不过你小子别跟小时候一样去打搅你孙姨的安宁,这会儿你已成家立业,而她却是个寡……有什么事得等到天明后才能相见。”

    沈溪点头:“知道了,娘。”

    沈溪听谢韵儿介绍过所租房子的情况,忍不住看了一眼惠娘母女居住的院子,轻叹一声,并未上前敲门,因为他知道自己跟惠娘永远走不到一起。

    与其去想着念着,不如早些放下来,这也是对身边的人负责。(未完待续。)

第六七五章 替代军功

    沈溪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子夜,家中宴席早已经散了,小玉为他开的门。

    沈溪许久没见过这个出自大户人家但不幸卖身为奴的少女,小玉之前一直留在汀州府城帮助周氏和惠娘打理药铺,此番重逢已经是个标致的大姑娘,可惜惠娘许下的嫁人承诺兑现仍旧遥遥无期。

    经过前院的时候,沈溪看到右边的院子里,几个丫鬟正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埋头用热水清洗碗筷。

    沈溪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宴请,每次都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大家都很疲累。虽然说远亲不如近邻,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些街坊邻里未必帮得上什么忙,正如当初谢家没落时,没有谁伸出援手。

    与小玉一起进到后院堂屋,沈溪看到尹文紧挨谢韵儿坐着,小妮子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一盘点心,这会儿吃得正香。

    见到沈溪进来,尹文连忙把拿着点心的手伸了出来,示意沈溪一起吃。

    “饿了?”沈溪笑着问道。

    “嗯嗯。”

    尹文不太会隐藏自己,有什么想法回答都很直接。

    谢韵儿笑着说道:“刚才客人散了一家子凑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这丫头只挑清淡的素食吃,好像没什么胃口。我担心她没吃饱,嘱咐厨房拿些点心过来,看样子她挺喜欢的。”

    尹家在福州虽然算不得大户人家,但也算小康,可尹文的生活却一般。穷养儿富养女的说法,在大明朝是不存在的,一般百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给儿子,至于闺女,注定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若吃得太好容易发胖,不易找到夫家。

    再就是姑娘挑食的话,到了夫家那边很容易让夫家嫌弃,把人给退回来那脸面可就丢大了。尹家很清楚这道理,就算尹掌柜夫妇对小尹文宠溺有加,依然让她从小就过朴素的日子,吃穿用度都很简约。

    可女孩子终归嘴馋,虽然吃素惯了对荤腥的东西不怎么感冒,但对于甜食却来者不拒,眼下吃得眉开眼笑。

    “喜欢吃就好,吃完先漱洗,然后回屋睡觉。”沈溪宠溺地看着尹文,语气就好像是在哄女儿。

    尹文年岁不小,但她懂的东西不多,在心智上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相仿,尤其体现在对沈溪的依赖上,比如这次小妮子就坚决地摇头了。

    谢韵儿笑道:“相公这一路辛苦了,回来后还照顾爹娘,不若让妾身陪小文睡,相公早些跟黛儿回房安歇。”

    听到谢韵儿让沈溪陪自己回房,在旁边苦着脸等候半天的林黛终于展露出笑容。

    沈溪闻言横了林黛一眼,原本以为自己出去这段时间,能让她多学会点儿包容和忍让,可一回来就各种甩脸色,也是周氏见到儿子后心情好,要不然周氏刚才也要骂这丫头不懂事。

    “让她独自睡吧,明天我带她去见个人,早睡早起。”沈溪道。

    “什么!?”

    林黛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谢韵儿已经把你让给我了,你居然拿捏起来不跟我回房,难道你眼里只有你的正妻,没我这个小妾?

    沈溪道:“我刚从边关回来,人已经很疲乏了,再说今日我要陪小文睡。”

    谢韵儿贝齿咬着下唇,心里恨恨地想:“你一定是跟这个小狐狸精有什么,看她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勾引男人的手段可真多……”

    林黛勉强不了沈溪,就算她心里无比失落,想让沈溪好好安慰她,可见沈溪态度坚决也只能负气地回房休息,至于沈溪说明天让她去见什么人,她压根儿就没记在心里。

    倒是林黛离开后,谢韵儿好奇地问道:“相公要带黛儿去见什么人?”

    沈溪叹道:“若所料不差的话,我在边关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兄长了。”

    “啊?”

    对于这结果,谢韵儿非常惊讶。

    林黛自小就以沈溪童养媳的身份出现,谢韵儿只知道她孤苦无依,根本就不清楚她家里是个什么状况,只隐约知道林黛一直想见她亲娘。

    沈溪坐下来,把尹文揽在怀里,嗅着淡淡的少女体香,把事情原委向谢韵儿讲述,谢韵儿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天下那么大,偏偏让相公遇上黛儿的兄长……如此也好,黛儿总算是有了一个娘家人。”说到这儿,谢韵儿不由替林黛开心,稍微抹了一下眼泪。

    沈溪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尹文,问道:“小文,你不是困了吗?我陪你去睡觉吧。”

    “嗯嗯。”

    尹文不懂别的,她只知道现在一刻都不想离开沈溪,连睡觉最好也跟沈溪在一起。

    但她这种依恋丝毫没有杂念。

    沈溪与谢韵儿,就好似尹文的父母,又或者是尽职尽责的兄嫂,照顾尹文漱洗完毕,又陪她到厢房看着她上床躺下。两人坐在床沿边陪着小妮子入睡,互相把分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些。

    尹文躺在那儿,在昏黄的烛光下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沉沉睡了过去。

    沈溪抚摸着谢韵儿的肚子,问道:“还好我平安归来了,要不然这可就是遗腹子了……”

    “呸呸呸,相公净说些没正经的。”谢韵儿嗔骂,“相公是去边关办公差,又不是行军打仗,妾身虽然挂念你,但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你的安全。”

    沈溪轻叹:“可是……为夫差点儿回不来。”

    “怎么了?”

    谢韵儿脸上马上露出关切之色。

    她嘴上说不担心,但在沈溪出征的这段日子,她天天都在为沈溪烧香拜佛,祈求自家相公平安无事。

    以前谢韵儿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等沈溪把大致情况一说,谢韵儿不由握紧拳头:“原来相公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恨那刘尚书,居然不为相公请功。”

    沈溪叹道:“若我站在刘尚书的立场上,也会选择这么做,这场仗到底不是我一个人打的,那么多将士急需这战功,将来还要靠他们镇守边陲。其实我没多大功劳,主要的功劳……还在佛郎机炮上。”

    “哼,泉州时佛郎机人是相公打败的吧?没有相公自然就没有这佛郎机炮!至于铸炮也是相公跟朝廷提及,炮又是相公亲自运到边关的,连鞑靼人也是相公亲手指挥开炮打败的,怎么能说没有功劳?”

    谢韵儿此时完全就是个赌气拼命与人讲理的小妇人。

    “算了,为夫只想回来好好陪家人过日子,家里人都平平安安就好。我还年轻,建功立业以后有的是机会。”

    沈溪反倒宽慰起谢韵儿来,随后笑着道,“刘尚书想把我留在边关,被我拒绝了,若他真要给我记大功的话,文职转军职,指不定要滞留边关多少年,那苦日子我可不想过,更不想你们陪我一起去过苦日子。”

    谢韵儿脸上带着崇拜的神色,深情款款地望着沈溪:“有相公在,日子就不苦。”

    好似烈酒,却是最浓的情话,沈溪直接揽过谢韵儿的身子,头靠了上去,却被谢韵儿轻轻推开:“相公,这是小文的房间……唔……”

    此时无声胜有声,沈溪没有留下来打搅尹文,抱着谢韵儿回房去了。

    到了房里,谢韵儿仍旧不太自然,因为她隆起的肚子已经有些“碍事”了。

    谢韵儿轻嗔:“相公小心些,可别……伤着孩子。”

    “嗯。以后我们也要谨慎些才是,这毕竟是头胎。”

    沈溪笑着去解谢韵儿的衣服,跟第一次相比,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是个“善解人衣”的闺房达人。

    谢韵儿含羞带笑,白了沈溪一眼,等沈溪身子靠过来时,她也不主动,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沈溪。

    让沈溪来引导,完成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举动。

    ……

    ……

    沈溪在家中**你情我浓时,紫禁城乾清宫内,却是一个不眠之夜。

    刘健、李东阳、谢迁、张懋和马文升五位主导出兵的大臣,还有十几位被皇帝请来的勋臣贵胄,以及兵部侍郎熊绣等人,此时正陪同皇帝一同连夜查验沈溪带回来的奏报军功的花名册。

    这是让朱祐樘精神振奋龙颜大悦的辉煌时刻!

    到此时,弘治皇帝终于确定这场大胜板上钉钉,过了这一晚,北关大捷的消息就会昭告天下,为大明朝廷扬威。

    “刘尚书深得朕意,才去边关不长时间,就取得如此大捷,以后边关安定有望,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可期!”

    朱祐樘对刘大夏的评价高到无以复加,恨不能马上见到这位大功臣,大肆封赏,甚至给刘大夏封侯都可以。

    “诸位臣工,当为刘尚书赐何等爵禄?”朱祐樘看着在场的勋贵和大臣,环视一圈却无人言语。

    刘大夏是文臣,文臣取得再大的功绩,也不能获得世袭武勋爵位,但封文爵却是可以的。

    大明朝左柱国是文官一品。开国元勋李善长和徐达被封为左柱国,其他人就算封赐也只是死后追封。

    除此之外,终明一朝在生时被封为“左柱国”的有刘健,李东阳,杨廷和,梁储,杨一清,张居正,申时行。

    但在李善长和徐达之后,到弘治末,才有刘健为左柱国。

    在左柱国的文官爵位之上,还有“上柱国”,但明朝仅有嘉靖时首辅夏言领此爵位,但夏言被严嵩设计害死,之后严嵩和张居正等人也曾在活着时皇帝提出加封上柱国,但均被当事者辞拒。

    朱祐樘此时想给刘大夏封文爵的意思已非常明显。

    李东阳奏请道:“陛下,如今当以稳定三边为上,一切等刘尚书回朝后再行商议。”

    朱祐樘点头嘉许:“也好。”

    继续清点军功,所列受赏之人有上千人之多,从刘大夏、朱晖往下,一路都是将领,许多把总和总旗、小旗也名列其中。

    马文升把军功花名册拿在手上,查找沈溪的名字,终于在第六页上找到沈溪的名字。

    马文升道:“陛下曾派詹事府右谕德、翰林侍讲沈溪,押送佛郎机炮前往边陲,此番奏请有功人员名单中,也有他的名字。”

    “沈溪啊?朕记得,这状元郎做的事情不少,他功列几等?”朱祐樘笑着问道。

    马文升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回道:“三等。”

    “三等……照例应该是官升一级吧?”

    朱祐樘说此话时,征求马文升和张懋的意思。

    张懋笑道:“陛下,文官……尤其是翰林官的升迁,可不能以军功来算。老臣以为,沈溪为官两载,已是翰林侍讲,不若赐他一些别的东西,替代军功。”(未完待续。)

第六七六章 实实在在的赏赐

    沈溪一天的好心情,从阳光明媚的清晨开始。

    当他在谢韵儿的香枕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不是谢韵儿那张宜嗔宜喜的如花娇颜,而是一张天真可爱眨着大眼睛的小脸蛋。

    尹文一大早醒来,发觉沈溪不在身边,穿戴好后便到处寻找。小姑娘心思单纯,等她推西厢门进入里面,站在床边看着并枕而眠的沈溪和谢韵儿,嘟起了小嘴。

    惊醒过来的谢韵儿不好意思继续躺在床上被小姑娘用委屈的目光打量,于是赶紧穿好衣裳,识相地把沈溪“让”给了尹文。

    本来谢韵儿还想帮她搬张椅子坐,可小丫头一溜烟就去拿了根凳子搬到床边,然后将桌上谢韵儿珍藏的桃花扇拿起,坐在床边对着沈溪就是一顿扇。

    所以沈溪醒来的时候,觉得凉飕飕的,没睁开眼之前他还在想,难道昨晚巫山风雨急,连被子都没盖就睡过去了,所以才会这般凉?

    等睁开眼后,才知道是有人“作祟”。

    沈溪思绪不禁又回到两年多前,那时是隆夏,他午睡的时候,尹文不顾自己也很热,坚持给他扇风……

    这是个心思纯良的小妮子!

    她不懂得怎么去讨好别人,只记得使用最初的办法,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好笑,但细细一想却透着一股温馨。

    “放下扇子吧,这会儿寒冬腊月,哪里有大冬天扇风的?”沈溪说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穿着内衣,高兴地坐在床上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左右扭了扭腰……因为旅途劳累,再加上昨晚与谢韵儿久别重逢后稍微激烈了一点儿,这会儿起来稍微有些腰酸背痛。

    “嗯嗯。”

    小妮子尽管不太明白为什么沈溪不满意,还是听话地把扇子放下,很快她就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来讨好沈溪。

    沈溪坐在床边,尹文自觉地为他捏腰捶腿。

    “小文的手艺真不错,跟奶奶学的?”沈溪笑着问道。

    “嗯嗯。”

    尹文受到夸奖,高兴地点头。

    昨天还在哭着找娘,可这会儿眼中只剩下沈溪,似乎有没有祖父母和父母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丫头,日上三竿,我也该起来了,等晚上再享受你的手艺。帮我穿衣服好不好?”沈溪笑着问道。

    “嗯嗯。”

    尹文几乎没有别的话,小脑袋点得很是勤快。

    平日沈溪都是自己穿衣服,除了穿朝服的时候谢韵儿和林黛会帮忙整理一下,别的时间二女已经习惯沈溪自己来。

    偶尔沈溪需要早起,谢韵儿才会起来帮沈溪系一下腰带,尽妻子的责任。

    沈溪看到尹文这么勤快,不由享受起这种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他觉得如此也让尹文更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定位。

    小妮子不需要去学别人,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同时再做些照顾“未来相公”的事情就行了……

    尹文现在更像是个通房丫头,但她身份特殊,连谢韵儿也不敢把她当丫鬟看,沈溪是一家之主,他对尹文的疼惜显而易见,没人敢冒着触怒沈溪的风险欺负尹文,本身她也是个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小丫头。

    尹文勤快是一回事,但让她帮沈溪穿衣服,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因为她之前从未看过官服款式,沈溪的穿着在她看来很是“别扭”。

    “不会?我教你,你看这样……好了,系好了。”

    沈溪穿好衣服,回身握住尹文的小手,尹文又羞又喜,眼睛雾蒙蒙的,偶尔抬头偷看一眼沈溪也带着一点渴求。

    沈溪相信,现在就算要采摘这朵解语花,她不但不会拒绝,反倒会很主动。可惜沈溪不想破坏当前这种融洽的相处方式,他把尹文当作小情人,慢慢地培养感情,这个时候拥有她,有一种自己所做一切就是为了占有她的罪恶感。

    等沈溪和尹文前后脚走出房间,古井边的谢韵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问道:“相公出来了?”

    谢韵儿的房间被人占了,只好到院子里指挥丫鬟做事,沈溪带回不少路途上换下的衣服,通通需要洗涤,同时尹文的房间也需要好好整理收拾一下,添置一些东西。

    “忙着呢?”

    沈溪笑着上前,牵起谢韵儿的手,谢韵儿害羞地赶紧把手抽了回去。

    “丫头们在看着呢。”

    谢韵儿脸上涌现一抹红霞,主要是为昨天久别重逢后的“激烈”而感觉害羞,本来说好把第一天留给林黛,让林黛有机会怀孕,结果相公还是被她给霸占了。

    尹文抬头打量眼前的沈溪和大姐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亲昵。

    “相公不是说要带黛儿出去吗?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出房间,估计是生气了,相公去哄哄她吧,黛儿这几天精心打扮,就是为了让相公回来后看到她最美丽的一面……”谢韵儿帮林黛说起了好话。

    “等下午吧,上午我要去詹事府,下午早些回来,到时候带她出门。”沈溪转身对尹文道,“小文,在家里要听韵儿姐姐的话,等我回来,知道吗?”

    小妮子一听,马上扑了过来,小手揽着沈溪的腰……她对沈溪的依恋已经超过了亲人。

    “小文,老爷有事情做,不能缠着他,知道吗?老爷下午就会回来,听话,到里面看姐姐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对尹文来说,无论是点心还是新衣服,都不及沈溪来得重要,她已非什么事都不懂的年龄,她知道谁对她好,谁是她未来的依靠。

    最后沈溪狠了狠心,拉开尹文的手,出门而去。

    ……

    ……

    沈溪路上喝了一碗羊肉汤,等到了詹事府,沈溪发觉这两个多月下来基本没什么变化,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

    翰林体系的官员是整个大明官员中最不容易升迁和变动的,因为每升一级,那就是天和地的区别,大多数人都在心底默记着三年小考、九年大考的考评期过日子,一次升迁要九年,在这九年里不能有什么大过失,不然很可能三年之后又三年、九年之后再九年。

    闹不好外调地方,之前的辛苦就算是付诸东流。

    王华仍旧好端端地在右庶子的位子上待着,理论上他是沈溪的上司,但在地位上二人已经不分上下。

    沈溪如今是翰林侍讲、东宫讲官、日讲官,而王华也不过是个翰林侍读而已,除了右庶子比右谕德高半品,别的二人完全一样,而沈溪还是“新贵”,到边关刚刚立下大功,回来后多半会有提升,到时候指不定谁给谁打下手。

    “沈谕德,多谢您照顾小儿……”

    王华看到沈溪,赶紧上来对沈溪表达感激之情。

    其实沈溪这一路上压根儿就没见过王守仁,更谈不上照顾。沈溪跟王守仁办的虽然是同一趟差,王守仁提前出发,粮草被鞑靼人劫去后原本应该早一步回京,但朝廷后续粮草已送抵宣府和大同,王守仁作为宣抚副使,脱身不得,如今滞留大同镇没回来,反倒是晚出发的沈溪先回京。

    “王庶子客气了,同僚之间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与令郎一见如故,对他的才学和能力都很欣赏,希望以后能多亲近。”

    沈溪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客套话,但却是出自真心。

    沈溪对王守仁的确怀有敬意,希望这位心学大师能在边关多磨练一番,成长为历史上那般文武双全的奇才。

    沈溪见完众同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他刚想把自己的讲案整理下,以备年后为太子讲课,谢迁大步流星地走进公事房,进门后他仍旧低着头看着手上内阁整理出来的军功花名册,摆摆手让围上前见礼的人让开。

    “沈溪,出来!”

    谢迁一点儿都不客气,直呼沈溪名字。

    沈溪左右看了一眼,心中倍感无奈……连屁股都没坐热,找麻烦的人就来了。

    等沈溪跟着谢迁出了公事房大门,詹事府的人看了不由艳羡不已。

    能跟内阁大学士打好关系,就等于是多了一条升官的捷径,可偏偏沈溪是詹事府做官日子最短、资历最浅的那个。

    关于背后的非议,沈溪听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的情况就是这样,从他中状元开始身边嫉妒和不服的目光就没少过。

    “谢阁老,有事吗?”

    沈溪试探着问正在低头看军功花名册的谢迁。

    “没事来找你作什么?这是你奏报的军功?”谢迁瞪着沈溪,凶巴巴地极为严厉。

    咦!?你不给我请功也就罢了,一来就给我摆脸色,我又没欠你银子,更没招惹你,凭什么啊?

    “谢阁老误会了,这是边关奏报,刘尚书亲自所书,何时成我自己奏报了?”沈溪诧异地问道。

    谢迁脸上黑云笼罩,喝斥道:“你是说老夫冤枉你?看看,你不过是去边关送炮,这请功的花名册上就有你的名字,你一介文臣,又是詹事府供职,立的却是军功,这不是让陛下为难吗?”

    沈溪听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谢迁分明是没事找事,但至少没什么大事。

    沈溪在路上就知道了,刘大夏没给他报太大的功劳,但也没报最低的四等,而是报了个不痛不痒的三等,跟上百个将校并列,对此沈溪并没太当回事……我没伸冤就好了,怎么你谢大学士反而觉得我有过错?

    沈溪脸色冷了下来:“谢阁老要怨,就去找刘尚书,学生可从未提过要请功。”

    谢迁指了指沈溪,刚才那一通无名火总算是过去,其实他主要是想给沈溪来个“下马威”,让沈溪意识到你立功并非好事,而是让朝廷感到为难,把沈溪的心气给压一压,再说赏赐的事情。

    “你这趟去边关,办的明明是兵部的公差,怎么到了地头你小子报是皇差?好在陛下允了,否则非办你个欺君之罪……”

    沈溪再次腹诽:皇帝又不傻为何不允?我这趟给皇帝挣了多少面子,你会不知道?

    “……可你的身份不太好给你加官进爵,毕竟这两年你升迁太快,需要缓一缓,昨日马尚书为你请功,英国公又帮你说项,最后商定你暂时不升官,陛下赐你宅院一座,奴婢各十人,明日记得到宫里谢赏。”

    谢迁终于把来意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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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到!

    抱歉,天子现在在老家泸县,天子一个近亲去世,不得不回来一趟……这两天更新可能会不稳定,但天子保证不断更!

    谢谢大家理解!(未完待续。)

第六七七章 买人

    一所大宅子,加上二十名奴婢,家具装饰这些应该也是现成的,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而言,这可是笔不小的赏赐。

    沈溪甚至觉得,这比给他升官更加实惠。

    皇帝赐予的一定是豪门大宅,那种商贾人家的小门小院不可能拿得出手,以后他的府邸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称之为“沈府”了。

    从前途来说,官位更重要,不过从沈溪目前的处境来说,这宅子比官位对他更有吸引力。

    “几时赏赐?”沈溪问道。

    谢迁打量沈溪,无比惊讶:“你小子,就一点儿不想在仕途上有所追求?”

    沈溪笑道:“陛下赏赐我美宅还有仆婢,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肯定,作为臣子的岂能贪得无厌?”

    谢迁气得差点儿跺脚,本来他还绞尽脑汁想把沈溪的不满情绪压下去,现在看来,简直白担心了,这小子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给所宅子就轻易打发了,要知道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至于具体事宜,由户部的人跟你说,明天早些到詹事府,老夫带你进宫谢赏。”谢迁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沈溪本想早些回家,但这会儿他反倒不急了,安心留在詹事府等户部过来颁赏之人。

    既然第二天要进宫谢赏,那赏赐不会拖过今天,沈溪等了一个多时辰,连讲案都准备了两份,户部那边终于来人。

    来者是户部赃罚库副使,从九品的官职,专程前来把宅子的契约交给他,并带他去看房子。

    等到了地头,沈溪知道这房子原来是朝廷抄没犯官的产业,恰恰这个人沈溪认识,正是前户部侍郎高明城。

    高明城初进京城时身家巨富,买这栋大宅耗资不菲,虽然恪于礼制不敢太张扬,但怎么都配得上他侍郎的身份,称为官邸毫不为过。

    高家人丁不盛,高明城这个宅院主要是给孙子高崇及其妻妾住,高明城边关运粮被鞑靼人所劫,责任其实并不在他身上,但趁着弘治皇帝龙颜大怒的机会,早就盯着高府的厂卫出动,将高府查抄,连高崇也被剥夺监生资格,下狱问罪。

    但在刘大夏反败为胜取得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弘治皇帝下旨把高明城的罪给赦免了,高崇也给放了出来,只是抄没的家产户部却没打算归还。

    “沈大人不知,这高侍郎为人还算方正,仅有妾侍一人照顾起居。可惜他有个不争气的孙子,沾花惹草,妻妾有十数人,没娶进门的那就更多了,还有一帮狐朋狗友,抓捕他的时候简直闹得乌烟瘴气。”

    “高府查抄后,高侍郎祖孙之妻妾俱都被抄没,不过高侍郎的妾侍病死狱中,他孙子的妻妾倒没灾没病,这会儿都给还回去了,只是听说有几个……哈哈,您明白的。”

    沈溪的确明白了,在官场,尤其是京城这种地方,一旦有官员落罪,对于其家眷来说那无异于一场生死大劫。

    当官的谁没个仇敌和看不对眼的?

    如果你倒霉了,确认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别人就会落井下石,你的母亲、妻妾、女儿被发配落罪,那些政敌肯定憋着一股坏心思花钱把人给买去,你当官的时候没法治你,你倒霉了我还不能从你的女眷身上讨回点儿利息?

    若是朝廷重臣下狱,通常没人敢动手脚,因为这种人人脉广泛,手眼通天,谁知道哪天他被皇帝想起,重新予以重用呢?对这类人,一般都是恭恭敬敬侍候着。

    而正直之臣获罪,肯定会有佩服其人品的官员出面保其家眷,情况也不会太糟。

    可高明城是什么人?本身就是个被朱祐樘破格提拔任用的赃官,再加上人死如灯灭,他的府邸一查抄,高崇和他那些妻妾跟着倒了霉,到最后发觉是个乌龙,却已没法在把那些女人完好无损地“归还”。

    偏偏高崇吃了哑巴亏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陛下只是赦免了高侍郎的罪,其实高家人还是戴罪之身,目前东厂和锦衣卫依然盯得很紧!”

    户部来的赃罚库副使继续为沈溪说明,“跟高崇关系不错的京城巨贾李家跟着倒了大霉,一家老小俱都被下狱,就等着过堂发配了,罪名却仅仅只是个行贿……话说这年头经商的,哪个不给当官的孝敬?”

    对于李家的事情,沈溪无言以对,以前他就觉得李家大少爷李愈跟高崇走得太近不妥,但大家交情不到那一步也就没有出言提醒,这下好了,偌大的家业仅仅因为其一念之差灰飞烟灭。

    沈溪本想问问寿宁侯怎么没出手帮高家,但细细一想,高明城人都死了,高家对张氏兄弟来说已没有丝毫利用价值,反倒不如借着高明城的案子,查抄一批向其行贿的商人,趁机大捞一笔。

    沈溪甚至笃定地判断出,李家被抄没的产业多半落进张氏兄弟的口袋。

    “可惜,可惜。”沈溪摇头叹息。

    “沈大人有何可惜的,莫非沈大人对李家小姐感兴趣?”那户部赃罚库副使突然暧昧地笑了起来。

    “哦?此话怎讲?”沈溪好奇地问道。

    这位户部小吏神秘兮兮地说道:“下官在刑部有认识之人,听说这李家小姐不但样貌出众,而且见识和才学俱都不凡,这会儿已是戴罪之身,案子审结后李家人男的会发配边疆,女的则发配教坊司,这位有教养和才貌的李小姐肯定到不了教坊司就会被人带走,若大人有兴趣的话,下官可以帮忙安排……”

    沈溪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户部官员口中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就是花钱把人给买下来,这也是当官的赎买落罪官眷的一种常用办法。

    有买卖,就会有中介,而这位赃罚库副使既然专门掌贮存官府没收财物,肯定跟刑部脱不了干系,人脉自然广泛。

    沈溪想到李二小姐曾经入过自己的画,当初自己还熬夜给她画桃花美人图,又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见到自己与周胖子在一起时掩面哭泣而去的场面,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但沈溪自问,并没有把李二小姐占为己有的想法,因为他跟这位李二小姐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一步。

    “怎么个安排法?”沈溪问道。

    “这个……自然要花上一点儿银子,下官听说沈大人家中营商……沈大人可别误会下官的意思,下官就是朋友多点儿,获得消息的渠道也比旁人多,不是有意要探沈大人的底……”

    沈溪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名叫彭余,取年年有余之意,别人都叫我‘小鱼’,大人怎么称呼都好。”

    沈溪点了点头,这彭余三十出头的模样,老成世故,一看就有点儿钻营的本事。

    沈溪问道:“那把人买出来,大约需要花多少银子?”

    “大人还真问对人了,若人在刑部审结之后再买,那自然贵许多,因为到时候知道的人多了,看到李小姐本人的相貌后这一来二去相互比价,那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沈溪点了点头道:“拍卖自然会贵一些。”

    “拍卖?下官不懂大人的话,但下官确实在刑部有些关系。”彭余脸上有几分得意,“把人扣下,让刑部大牢的人给报个自缢或者病殁,人就能倒腾出来,这事不经过朝廷,旁人也不会追究,只是要给人改名换姓。”

    沈溪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说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一般的落罪官眷,等到审案结束发配教坊司的时候,基本都是要过刑部堂口,一般官员要买人,也肯定是走刑部职司官员,或者是走教坊司、浣衣局这些门路。

    可若是人在牢房直接就给报亡,连刑部大堂都不过,人就等于是被底下这些官员私底下给倒卖了。

    “不会有麻烦吗?”沈溪问道。

    “大人过虑了,这养在深闺的女娃,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几个人认识?就算上面查,只需要随便找个女尸替代,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以后大人随便给上个奴婢的籍,养在深宅大院里,谁能见到?”

    彭余笑得有些奸诈,一看这种事他没少做。

    沈溪问道:“落罪的人你们都这么干?”

    “哪儿敢啊,商贾和小门小户人家落罪还好说,若是达官显贵可就不好应付了,大人想啊,那官当的越大,背景也就越深,如果哪天他被皇上想起来,从大牢里放出来重用,谁欺负了他的妻女,他会放过吗?”

    “退一步讲,就算是皇上想不起来,这官员最后倒霉了,被判充军或者是问斩,但他们为官时得罪的人肯定很多,若是有哪位权贵想买人,结果却给报毙,刑部这边依然要彻查,自然拔起萝卜带出泥……以前因为这个出过好几回事情,所以现在我们行事都很谨慎,通常不敢找官员家眷的麻烦。”

    沈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彭余突然有些紧张道:“大人,我也就随便说说,要是大人向有司衙门检举,下官死都不会承认,您老是翰林官……一般文人都好这个,下官才跟您说,要是监生和乙科的官员,下官还不稀罕搭理他们呢。”

    “您老是东宫讲官,将来太子面前的红人,下官指不定要您老照应。下官不敢多收您银子,但刑部那边总是需要打点,您看这样行不,给下官九十两银子,下官保管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

    听到这价格,沈溪不由一叹。

    当初李二小姐出手把谢家老宅和店铺给赎买回来,经手的可是上千两银子,如今轮到她自己,一共也就九十两,就被像货物一样贱卖了。

    不过这总比买个丫鬟什么的贵多了,小玉她们入门,每人的价格也不过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六口人的小康之家来说,足够一家人一年用度,还能有所结余。其实九十两,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毕竟沈溪的年俸也没九十两。

    “好,那就劳烦这位兄台帮忙安排。一会儿跟我回府,我让人把银子给你……”沈溪道。

    彭余没想到这笔买卖谈得这般顺利,不由惊讶地问道:“大人不怕下官偷奸耍滑有所欺瞒?”

    沈溪笑着拍拍彭余的肩膀:“以老兄的人脉,若是连这点银子都坑的话,以后谁还敢找你做生意?再说了,期满我于你有何好处?难道你就不怕我事后报复?”

    “这倒是,沈大人就是不一样,若是碰上那些年老的官员,跟他们说说,他们讨价还价半天,还是大人您干脆,下官以后有这种买卖,一定想着您。”

    沈溪笑而不语,心里却沉甸甸的。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官场中的一员,若是一步不慎,那今日在别人身上出现的情况,就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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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争取再写一章,但老家这边很吵,估计更新得凌晨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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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八章 兄妹相认

    沈溪随后又问了几句,才知道通常刑部过堂后,案犯的女眷都是明码标价对外出售。

    是否是官员,如果是官员的话是几品官,是京官还是外官,是小姐还是妻妾,女眷多少岁,出嫁与否,是否生过孩子……这些都有一套成熟的评估表。这套体系在永乐靖难后达到鼎盛,之后历代皇帝都没停辍。

    这种一人落罪全家遭殃的方式,的确震慑了一些贪官污吏,但问题在于大明厂卫诏狱盛行,再加上皇帝喜怒无常,很多官员都是因言获罪,这对他们的家眷来说非常不公平。

    官方有一套价格表,而在小吏那里同样有一套。

    并不是外间所想的那样,上官对下面私下把人买卖的事全不知情,事实上这些事没有官员默许,下面那些小人物不敢如此放肆。

    通过官府明面上卖出的内眷,银钱都要进户部账户或者进内库,官员没什么油水可言,可私下里卖了,银钱就进了个人腰包,而且大多数都会到当官的手上。就像彭余这样,一单买卖就算赚得再多,也不过几两银子进账。

    不管彭余说的白干是不是真的,沈溪可不能让这条线轻易断了,当即表示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彭余千恩万谢,把沈溪当成活菩萨一样。

    “大人,您出手可真大方,下官这里还有些女眷,其中不乏绝色,您是否……就算您有特别的癖好,小人也能……”

    大明被抄家后的落罪内眷可没有年龄限制,上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下到嗷嗷待哺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只要你想买,都能买来。事实上沈溪身边就有个至今没翻案的犯官家属林黛。

    沈溪以前对于这种私下交易案犯家眷的情况不太清楚,因为这些糟粕不会在正史上留下记录。

    “不必了。”

    沈溪没打算白花银子,赎出来个李家小姐对他来说已经很麻烦了,哪怕其他女人再漂亮也不关他的事情,“此事就交给彭兄弟去办,事成之后另有酬谢。”

    “不敢不敢,沈大人给的赏钱已经不少了,下官一定尽力办好,不辱使命。”

    等沈溪看完新宅子,刑部那边已经用马车把皇帝赏赐的十个丫鬟和十个仆人送了过来。

    这些丫鬟和仆人都是抄家所得,此时送来的明显是人家挑过的,丫鬟要容貌没容貌要力气没气力,男仆也大多身材羸弱双眼浑浊,一看就没有机灵劲儿,好在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否则真不知道是用来使唤做事还是给他们养老。

    不过本来就是白得的,沈溪也不在乎那些了,正好十个丫鬟十个男仆,以后给他们凑个对。

    沈溪临时指定了两个负责的,便让这二十个人进去收拾院子,由于高府被抄也就是旬月的事情,柴米油盐都是现成的,等时间到了就让他们自己做饭吃。沈溪不担心他们逃跑,京城本身就进出困难,哪怕逃出城去也没个活路。

    这年头奴籍在身之人,逃跑被抓回来打死活该,官府都不会过问,而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在主人家做事虽说辛苦些,但起码有吃有喝,一辈子安安稳稳就过去了。

    这年头的人,为了生存连太监都肯做,更别说是当丫鬟和仆人了。

    ……

    ……

    因为看宅子和跟彭余商量事情,沈溪回家的时间有些晚,日头都快挂上西山了,他才有气无力地回家。

    一路颠簸回京,才休息一晚便又奔走忙活一整天,的确让人疲累,可到家后心更累,因为有个啰嗦的老娘随时在他耳边念叨。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娘千里迢迢到京城看你容易吗?你回来了也不知道多陪陪老娘,不知道老娘牵挂你?你爹和你弟弟,成天都念叨你,可是到了京城却不许我们搬过来一起住,是觉得老娘碍着你什么事了吧?”

    在周氏眼中,最重要的是大儿子,其次是丈夫和小儿子,至于女儿沈亦儿,就被她选择性忽视了。

    沈溪道:“娘若是想搬过来,等过两天就行了。”

    周氏一听眼前一亮,但很快板起面孔:“老娘不是诚心要打搅你,可一家人团聚凑在一块儿过年总是要的吧?这都腊月二十七了,也没见你准备年货,倒是你孙姨惦记着,年货都送到家里了。”

    沈溪道:“娘不用想太多,孩儿这次出去公干差事办得好,皇上觉得孩儿功劳大,赏赐了一座府邸,孩儿准备搬过去住,所以娘想搬过来,年后只管搬就是。”

    “嗯!?”

    周氏这下可高兴坏了,“小子,你说什么?皇帝赏给你府邸?哎呀……多大的府邸,是不是跟皇宫一样,几百间屋子的那种?”

    谢韵儿听到这消息也很高兴,但她赶紧给周氏解释:“娘,官邸也不都又宽又大,我想应该是有三五进院子那种,比起咱家来,也就门脸大一些罢了……”

    周氏听了很失望,啐道:“门脸大有什么用,主要是住着宽敞,我当是什么好宅子呢!你喜欢住那边,你尽管去住,反正这宅子我看不错,我和你爹一定要搬过来好好享受一下。哎呀,我要看看怎么收拾才好……”

    对于周氏的这种行为,谢韵儿颇为无奈,可她是那种本份的女人,知道嫁进沈家门就要习惯沈家的一切。

    本身谢韵儿对周氏是很尊敬的,两人姐妹相称多年,再加上当初周氏对谢家帮助的确不小,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女人。

    可惜周氏明显属于那种对外人好,对自家人刻薄的妇人,在外面好强,要面子,可一旦成了她儿媳妇,就算以前身份再尊贵,那也要给她当佣人被她骂,这基本是受到李氏管家方式的影响。

    周氏正要让林黛陪着她在院子里重新参观一遍,寻思一下怎么装修,沈溪道:“娘,让韵儿陪你吧,我要带黛儿出去见个人。”

    林黛一听,看向沈溪的目光中立即多了几分依赖。

    幸好他救我了,不然娘肯定要把我烦死累死……

    “去见什么?黛儿是你的妾侍,就应该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岂能跟着你出去瞎跑?”周氏又开始数落。

    谢韵儿过去扶着周氏道:“娘,让儿媳陪您走走,这以前是谢府,儿媳对这里不比黛儿熟悉吗?还有啊,相公真有事情,进去后让儿媳慢慢讲给你听可好?”

    周氏俯下身子摸了下谢韵儿的肚子,愤愤然道:“这还差不多,我养的儿子,还不如我儿媳妇孝敬……哼,黛儿那死丫头也跟他学坏了。”

    沈溪吩咐云伯把马车赶出来,由对京城环境熟悉的云伯亲自赶车,而他和林黛则坐上马车前往城西的官驿。

    林恒进京只是护送军功花名册和沈溪,等朝廷颁赏旨意下达后便会随同军队一起回延绥镇,所以并未住进军营。

    马车里,林黛一脸幽怨:“你回来都不找我,这些日子……娘一个劲儿为难我。”

    被婆婆为难,林黛第一反应就是跟相公告状,但往往男人都会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难做抉择。对沈溪来说,本应该无条件支持妻子,毕竟老娘只是便宜老娘,而周氏的性格又不为他所喜。

    可想到周氏当初在最艰苦时对他的养育大恩,以及鉴于林黛本身刁蛮的性子和喜欢告状的习惯,此事他还真不能站在林黛一边。

    “娘到京城来,编排你做点儿事情,不是应该的吗?”沈溪板着面孔教训。

    林黛噘着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那今晚呢?”

    乖巧,也不过是要换取怜爱,林黛愈发有做人妻子的觉悟,在这沈家,她的地位很尴尬,没有正妻的身份意味着将来她自己和子女的身份都需要沈溪来“赐予”,而她还要看正妻谢韵儿的脸色。

    只有得到沈溪的更多关爱,她在家里才有地位可言。

    就好像尹文一样,正因为受到沈溪疼惜,就算进门很不合规矩,可谢韵儿不但没生气,反倒处处迎合沈溪,因为谢韵儿知道,沈溪是一家之主,必须以沈溪的意志为沈家的最高意志。

    “带我去见谁啊?”

    林黛倚靠在沈溪的怀里,抬起头问道。

    沈溪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道:“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毕竟是在京城的街道上,撞到谁都不好。沈溪不时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西官驿,刚下马车,已有士兵迎了过来:“沈大人可好?”

    沈溪向四周看了看,估计官驿房子不够,于是这群官兵便围着官驿搭建起一圈营帐,倒也像模像样,当下笑道:“我来见林副千总,他可在里面?”

    “这会儿正在房间里呢,他人一到京城就病倒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吧,今天没见他出屋……”

    沈溪点头,他知道林恒在路上染上了风寒,到京城后或许病情有所加重,军人不一定都有副好身体,过度的训练反而会让身体的免疫力不及普通人。

    “这位是……沈夫人?”几名边军士兵很快发觉沈溪身后带着个看起来异常漂亮的妙龄女子。

    有人刚跳出来询问,立马有人喝斥:“别乱说话,眼睛往哪儿瞧呢?”

    官员的内眷可不能随便乱看,穿堂过屋的话,连公公和丈夫的兄弟也必须回避,这是规矩。不过沈溪可没那么多讲究,他不觉得林黛被人看看会少块肉,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让林黛见到失散多年的兄长。

    走进官驿来到一个院子,林恒听到传报赶紧拖着病躯出来,沈溪是他的恩人,就算身体虚弱也要出来迎接。

    待林恒给沈溪见完礼,见到林黛,丝毫不认识眼前的女子是谁,不过他还是恭敬行礼道:“小人见过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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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九章 兄妹如浮云

    林黛打量眼前的陌生人。

    在她第一印象里,眼前的男子长得并不讨好,脸庞和裸露在外的肌肤黑黝黝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浑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林黛很讨厌跟陌生的粗鲁男人打交道。

    林黛自带一股骄傲,在她看来,只有自家相公最好,外面的男人都是坏人。

    “他是谁啊?”

    林黛听闻此人在沈溪面前自称“小人”,也就当作是一般的仆役,林黛自己在沈家地位不高,但她的尊卑意识很强,是以她在问沈溪这个问题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沈溪道:“林兄,麻烦你将身世再讲一遍。”

    “啊!?”

    沈溪的提议让林恒大感意外,他苦笑着看了看林黛,又看看沈溪:“沈大人,这不合适吧?”

    沈溪问道:“那我问你答……林兄祖籍何处?”

    “小人是湖广岳州府人士,早年跟着为官的父亲到了广东……”尽管不想提及伤心事,但出于对沈溪的尊重,林恒依然如实回答。

    沈溪又问:“林兄曾言有一妹,不知可曾记得她闺名,还有她的详细生辰?”

    “这……小妹闺名黛儿,成化二十一年也就是乙巳年六月初四生人……”林恒回答得很仔细。

    林黛一听有些急眼了,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叱道:“你……你……你胡说……”

    林恒不解地看了看林黛,脸上满是委屈:“小人不敢在沈大人和沈夫人面前隐瞒,小妹九岁时,我林家落难,她与家母下落不明,小人在榆林卫从军多年,一直未曾有机会找寻。”

    林黛不敢置信,她拉着沈溪的衣袖,声音略带颤抖,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究竟是谁啊?”

    沈溪并未回答林黛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林兄弟妹妹身上可有何特征?”

    “小妹身上的特征!?小人依稀记得,她出生时左手手腕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小人身上也有一块,却是在左腿上。当时家母曾说,小人和舍妹是灶王爷送到我们家来的,连身上的胎记形状都很相似……”

    这下不容林黛不信了,因为她兄长身上有胎记的事情,连沈溪她都没有告诉,倒是她自己身上的胎记瞒不住枕边人。

    “大人,您问小的这些,不知是作什么?”林恒有些好奇地问道。

    沈溪没有回答,拉过呆住了的林黛,将她左手衣袖往上稍微一提,便将她呈现火焰状的红色胎记露了出来。

    林恒一看吃惊不小,瞪着林黛半晌,完全不敢相认,他如何都没想到,面前容颜清丽绝色、气质高贵的女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小……小妹?”林恒声音颤抖。

    出乎沈溪预料,林黛并没有太过激动,反而把沈溪的手抓得更紧了。

    沈溪本来以为她见到兄长后会很兴奋,但此时的林黛明显惶恐不安,似乎在恐惧什么。

    沈溪道:“林兄,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明一下,黛儿九岁被锦衣卫押解北上时,于宁化县周边逃走,当时她与母亲失散,孤苦伶仃,家母正好与我赶往县城,半道遇到她,家母做主收她为童养媳。今年上半年我正式迎娶她过门,不过……她只是以妾侍身份入门。林兄勿要见怪……”

    说到这里,沈溪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林恒已是满脸泪水,他撩起裤脚,露出小腿部位的火焰状胎记,哽咽着道:“大人一家能收留小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令她不至于挨饿受冻,这是她的造化,小人哪里还敢奢求太多?小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黛就算对林恒不信任,可到底血浓于水,再加上看到那熟悉的火焰状胎记,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兄妹二人的手拉在了一起。

    沈溪退出房间,在外面的院子随便找了张藤椅坐下,让两兄妹好好叙叙话,诉说别离衷肠。

    过了大约一刻钟,沈溪才喝了几口官驿小吏恭敬送上的茶水,林黛和林恒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林恒跪在地上,给沈溪磕头,千恩万谢。

    林黛则没有跪,她认为自己跟沈溪青梅竹马……你娶我是应该的,为什么要跪下来磕头?

    “林兄请起。”

    沈溪把林恒扶了起来,林恒又是一番感激之言。

    沈溪跟林恒有“过命的交情”,林恒意外升迁副千总后,视沈溪为恩主,见面时虽恭恭敬敬但终归没有心连心的感觉,但眼下知道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原本横亘于两人间的隔阂终于彻底消失。

    林恒跟沈溪一同坐下,然后向沈溪求教当年林黛的事情。

    沈溪对于林黛如何与母亲失散了解不多,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说明,林黛站在沈溪身后,不时抹眼泪,就好似个乖巧的媳妇,可当沈溪说到她的一些**,她就偷偷用手去掐沈溪的后背,似责怪沈溪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外人”。

    林黛始终对林恒有一种陌生和疏离感。

    “林兄不日就要动身返回边关,本该让黛儿多跟你相处几日,可实在……有不便之处。”

    当沈溪发觉林黛对林恒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亲密时,他没有过多勉强,只要兄妹相认就好,失去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如今林恒在边军中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而且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升迁,或许将来自己有办法把他调到京城,到时候林黛也算是有娘家了。

    林恒点头道:“沈大人说的是,黛儿这丫头……自小就任性,请大人多多包容她。”

    林黛一听不乐意了,冷冷地道:“你说什么呢?”

    这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林恒一听心里有些难过,更有些疑惑,怎么妹妹见到他没他那么激动?

    沈溪把自己的住址告诉林恒,带林黛出了官驿,林恒尽管正在生病,身体不适,依然亲自送出门口。

    外面那些兵油子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林恒是这位前途似锦的翰林官的大舅子。

    “林副千总,恭喜、恭喜啊,您何时有个妹妹,还是沈大人的夫人,真是好福气!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弟兄们……”

    一大群攀关系的凑上前来,围着沈溪和林恒就是一阵奉承。

    沈溪含笑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这才在人群簇拥下,与林黛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走出很远了沈溪才从后车窗看了出去,林恒依然站在官驿前,正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目送马车离开。

    此时林黛有些怨怼地看着沈溪:“你……你怎不提前跟我说?”

    “我又不知他是否乱认亲戚,又或者人有相似呢?只有你亲自来了,有些话才好言明。”沈溪不解地问道,“怎么,不想认你亲哥哥!?”

    林黛突然放声痛哭起来,靠在沈溪怀里,呜咽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作为一个没经历过太多世面的女孩,林黛已经逐渐把以前的家庭给遗忘了,有个婆婆和情敌已经很令她头疼,正琢磨怎么才能讨好沈溪,让沈溪对她多一些关爱,偏偏此时跑出个兄长。

    林黛是有心机,但小心思其实也没多复杂,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段兄妹之情。

    “有什么事,回去后再说吧。反正过几****兄长就要启程去边关,若你还想见他一面,我会替你们安排。”沈溪柔声细语宽慰。

    林黛想了想,才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倚靠在沈溪怀里,静静地倾听丈夫的心跳声。

    快到家时,林黛忍不住提醒:“此事……你可不能告诉娘,还有……还有韵儿姐姐,她知道了娘也很快就知道了。”

    沈溪笑着安慰:“放心吧,我不告诉娘,不过我相信,就算娘知道了也会替你开心。”

    “不不不,才不会呢,要是娘知道我有兄长,指不定又要怎么说我,以后我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让我找兄长去!”

    朝夕相处近十年,林黛对周氏的脉把得很准,以前周氏之所以没动赶林黛出门的念头,是因为知道小妮子无家可归,可现在不一定了,有了娘家,林黛反而觉得自己被赶出门的危险加大了。

    沈溪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放心吧,有我在,谁都不会为难你。我们夫妻才是一体的嘛。”

    “谁跟你一体?”林黛嗔骂一句,手却死死地抱着沈溪,用实际行动把她的心中所想说出来。

    回到家中,林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连谢韵儿问她去了哪里,她都支吾着不肯说。

    沈溪笑道:“跟黛儿去西山山脚那边走了走,她觉得累了,就回来了。”

    谢韵儿早就知道情况,也大概猜到林黛不想说,当下白了沈溪一眼,点点头装作被蒙骗过去。不过周氏那边可就不太好过关了,周氏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几乎把林黛的情况问了个底朝天。

    沈溪赶紧转移话题:“娘不是想早些搬过来吗?今晚我有空,正好过去陪爹娘还有弟妹一起吃顿饭。”

    “好啊,好啊,就怕你小子又拿公事繁忙来推脱,说好了,一会儿带着韵儿和黛儿一起过去,让你爹看看,他就要抱孙子了。”

    谢韵儿道:“娘,儿媳和黛儿过去有些不合适吧?”

    沈溪想到沈明钧对谢韵儿那份不正常的情感,也点头道:“孩儿单独过去就好……”

    这让周氏又有些不乐意,开始数落起沈溪来,说得好像沈溪多没良心,可转念一想马上就能搬到谢家老宅这边住,脸上又容光焕发,那神情之复杂让沈溪看了不禁摇头。

    老娘就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她的感情简单而丰富,其实只是个没什么才学见识的普通妇女。

    “这宅子好是好,不过娘还是想跟你孙姨住在一块儿,跟她亲近久了,走到哪儿见不到她有些不太习惯,不如你在周围再找个院子,让她也搬过来住?”周氏目光热切地看着沈溪。

    提到惠娘,沈溪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回到京城后竟然连惠娘的面都没见到,再想及在汀州府时惠娘有意避开,对他一律都“沈大人”称呼,让他明白,随着年龄渐长,他跟惠娘之间的生分愈发明显。

    再也不能回到小时候,惠娘温柔地替他洗脚,说贴心话那会儿了。

    “知道了,回头孩儿找找看吧。”(未完待续。)

第六八〇章 落难的凤凰

    临近年关,身为东宫讲师的沈溪,却不用去给太子上课,每天只需到詹事府点一下卯,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其他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如此一来,沈溪便有了大把空闲时间安顿家人,为年后乔迁新居做准备。

    新宅子那边,沈溪这个新家主不时要过去打点,虽然府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但内院几个主人房间的床单被褥总得换新的,还有就是那些家具摆设,得完全按照沈溪的意思重新摆一遍,前院的大厅、会客厅和书房也得重新布局,尤其是书房得添置书架、古董架以及桌椅,将来访客到来主要在这里活动,所以布置的时候格外用心。

    腊月二十九,沈溪在詹事府整理了半天文案,下午他还得去翰林院那边完成两份诰敕,如此年底所有事情便完事大吉。

    中午没等沈溪吃过饭,就有人找到詹事府。

    得到通传后,沈溪到门口看到人才知道是之前给他安排去刑部大牢赎买李家小姐的彭余。

    彭余作为中介,拿了他一百两银子,两天下来就把事情办妥了。

    刑部的人也等着过年,年后刑部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开衙门,迟则生变,于是趁着年底前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如此钱也赚了,对上面也能交差,还方便与沈溪这个“贵人”攀上交情。

    “沈大人,人我们已给您送到城西一个小院,这从刑部大佬接出来的姑娘,有时候欠些管教,就怕她们寻死觅活,那边有专门的老妈子教导。您老要是急着要人,今晚就可以把人接出来,等事后再把人送回去,保管过一两个月,人就变得安分老实,您再把人接走,这样再好不过。”

    彭余堆笑着问道,“沈大人准备怎生安排?”

    居然有一套完整的“售后服务”!

    沈溪有些诧异:“你们考虑得可真够周祥的!”

    彭余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有些事纯属逼出来的,最初做这行当时我们直接把姑娘送到主人家里,谁知道那些姑娘每天就琢磨怎么逃跑,脾气倔不听话不说,还寻死寻活,闹得家宅不宁,惹得那些主顾大不高兴,但又担心事情泄露所以搞得很窝火。”

    “两次三番后,他们宁可等公堂审结后多花点儿钱把人赎走,也不想走我们的途径。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赚点儿辛苦钱,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不懂事,我们只能找人教导她们规矩。”

    刑部大牢出来的女子,若是那歌姬舞姬,又或者是丫鬟以及不得志的妾侍,被私下买卖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逆反心理,她们去哪里都一样,无非是被人当作玩物,只期冀买她的主人能够善待。

    可那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小姐和受宠的滕妾就不同了,她们突然从趾高气扬锦衣玉食变成阶下囚,被人用死尸顶替贩卖出来,心里落差太大,很容易寻死,甚至作出一些冲撞买主的事情。

    因为从牢房里买人本身就是破坏《大明律》之事,主人家通常不想把事情闹大,若遇上买回来的人闹腾不休,很多时候会狠下心杀人灭口,导致人财两失,多经历两次就不想再走这种便宜高效的途径。

    有买卖,就有为买卖服务的人,彭余只是个中介,在他之外还有很多人为这单生意服务,为的便是保证买主满意。

    顾客是上帝,这准则放在大明朝同样适用。

    “人就不用你们教导了,我想早点儿把人接出来安顿……哦对了,不需要再交什么银子吧?”沈溪问道。

    彭余赶紧摆手:“人已经买出来了,哪里还能再收您银子?沈大人看来对这李小姐情有独钟啊,听说她……为人倒是老实,就是怕她……得罪您。”

    彭余看向沈溪的目光略带几分促狭,大概是说,若李二小姐反抗,您这小身板怕不是对手,万一被打伤,这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溪道:“既然一手交人一手交钱,钱货两清,人我如何处置不用你们操心,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倒不是怕这个,顺天府那边已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户籍也给弄好了,以后她就是个奴婢,就算出了事,也查无实证。”彭余自信满满地说道。

    沈溪心想,这套买卖人的体系居然如此健全,从中间人找买家,到商量价格,再用死尸换活人,然后把人死在狱中的情况上报,再到刑部上官批准,把人接出来有专人管教,另一头找人给办假户籍……

    连朝廷各部衙门都未必有这么好的协调性和办事能力,一群人贩子效率却如此之高。

    沈溪拿出二两小银锞,道:“这是茶钱,拿着吧,你先把人送到客栈,等我下工就去。”

    ……

    ……

    沈溪在翰林院几乎办了一下午的差。

    主要涉及发“年终奖”的问题。

    大明官员虽然有明确的俸禄,但到年底时多少有些赏赐,名义上是皇帝恩赐,其实质不过是奖金。

    数量还不少,以沈溪翰林侍讲的官位差不多有四十多两银子,翰林院待遇之优厚可见一斑,要知道这时代很多清水衙门甚至连奖金都没有。

    要发钱,就要开会,表达对皇帝的感激和爱戴。

    沈溪这一年没来过翰林院几回,下午写了两份诰敕,基本都是照本宣科,沈溪觉得以后多少要做点儿实事,这样领奖金的时候名正言顺些。

    詹事府的中上层官员,大部分都挂着翰林院的官职,这天基本都过来开会了,但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以上官员的奖金,会有专人送到府上。

    詹事府没有“年终奖”一说,不过按照往常年惯例,皇帝会在年初时给詹事府的人发放一笔实在的奖励,这奖励并非出自户部,多半都来自于内库拨款。

    散会后,沈溪拿着装银子的木匣走出登瀛门,朱希周追了两步跟上来道:“沈谕德,不知接下来是否有时间?年底了同僚们想聚一聚……”

    沈溪想到待会儿还要去看李二小姐,不由摇头:“朱侍讲,家中高堂刚带着弟妹进京,俗务缠身,年后有时间在下一定履约。”

    朱希周带着几分艳羡:“沈谕德可真是我辈翰林官的骄傲,这才两年不到就已是日讲官和东宫讲官,听说陛下还赐了一座府第,等乔迁新居时一定告之,我等好登门贺喜。”

    “那就说好了,在下一定扫榻以待。”沈溪笑着行礼,然后拿着银匣子出了翰林院大门。

    朱起和朱山父女赶的马车已经停在翰林院门口。

    虽然朱起才进京不到两天,但他似乎对京城的环境颇为熟悉,不用别人带路,就自己驾车找到翰林院。

    “大人,现在回府吗?”朱起看到沈溪的身影,赶紧点头哈腰上前问候。

    “朱老伯,你先带小山回去吧,我尚有点儿事情办理。”

    沈溪心想,要去见李二小姐,总不能先让家里人知道,不管怎么说李二小姐的身份很尴尬,到现在他连怎么安置人都没想好。

    朱起笑道:“那大人小心,小的这就去了。”

    朱起驾着马车走远,沈溪忽然觉得朱起对京城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他这个已在京城住了两年的人。

    “难道是错觉?”

    沈溪摇了摇头,并未多想。

    等朱起走远了,沈溪才想起没让朱起把银匣子捎回去,不过转念一想,李二小姐那边需要银钱生活,这笔银子说不一定会派上用场。当下到街口的马车行,雇了辆马车前往西城。

    过了大约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抵达彭余说好的客栈。

    沈溪在京城没私下置办“外宅”,人从专门训练人的小院接出来后只能暂时送到客栈安置。

    沈溪到的时候,彭余正在跟客栈掌柜聊天,见到沈溪,彭余过来见礼,却不敢把沈溪的身份表露。

    “大人,此处终非久留之地。”

    彭余凑过来低声说道,“这周围人多眼杂,若被有心人见到,肯定会疑神疑鬼,这李家小姐以前曾抛头露面过,京城见过她的人不少。再者……您关起门办事……也不太方便。”

    沈溪道:“我知道,所以等见过李小姐后就会去租宅子。”

    “要不要下官帮忙?”

    彭余脸上顿时又露出神秘的笑容,显然他在京城门路很野,什么事情都能帮沈溪办妥。

    沈溪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方便彭兄弟帮忙,我自己来就好,人在楼上?”

    “是,有老妈子看着,沈大人请尽管放心,这客栈掌柜不敢乱说话。”彭余看起来连市井关系也有,背后除了官方势力,与地痞流氓也有交接。

    沈溪点头,在彭余引领下上楼。

    彭余把人安排在靠里的客房。彭余道:“我连隔壁的房间也一并租了下来,保管不会有人打搅沈大人的好事。”

    沈溪点了点头,进到房里,只见一个蒙上眼睛,嘴里也用布帛塞着,身上五花大绑的女子坐在床沿边,旁边正有一个老虔婆劝导。

    女子身上并非穿着锦衣,但也不是囚衣,而是一身破旧的麻布衣,但布衣荆钗难掩芳华,她有着足够的姿色吸引人的目光。

    正是沈溪熟悉的李家小姐。

    “没个眼力劲儿,出来候着,一会儿帮忙把人送到该去的地方。”彭余对老虔婆语气中带着几分嚣张跋扈,待其恭敬退下后,立马换上笑脸看向沈溪,“这里交给老爷,老爷有什么事情的话,只管喊一声就好,下官在外面候着。”

    彭余只当沈溪要在这里先跟李二小姐发生点儿什么再走。

    或许是以前见到那些心急的买家太多,他才会如此“知情识趣”。

    沈溪微微颔首,摆手让彭余出去,彭余临出门把门关好,但人并未走远,而是到隔壁,向老虔婆交待着什么。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李二小姐目不能视物,心里紧张,身体扭动两下但并不能挣脱。

    沈溪轻叹:“李小姐,久违了。”

    听到这铭记心底的声音,李二小姐身体突然一僵,之后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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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一章 私藏外室

    沈溪把李家小姐的蒙眼布解开,随后是她身上的绳子。自始至终她都没动弹一下,就像个木偶一样。

    等沈溪重新站回原位,李二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复杂,好似看仇人,又或者是情人。

    此时此地,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变成任人宰割的奴婢,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见到沈溪,内心极为矛盾。

    沈溪觉得该说点儿什么,轻叹:“李小姐别来无恙?”

    “沈大人觉得,小女子无恙否?”

    李二小姐终于低下头,眼角溢出晶莹的泪花,本想伸手去擦,但由于身体长时间的捆缚,根本就没有力气抬起手来。

    沈溪道:“李家的事情,我也是回京后才有所耳闻,对此只能表示遗憾……其实那高侍郎官声不好,在河南任巡抚时便多有贪污,遭人弹劾,若非投靠寿宁侯,估计早已下狱。你们本不该与他家人走得太近,以至招来祸端。”

    李小姐哭诉道:“在京城没有权贵撑腰,做什么生意都不顺,迟早都是破家的下场。我们原本想通过高侍郎攀上寿宁侯府,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沈溪终于释然了。

    要说李小姐对于此事考虑得还是挺周祥的,在这样一个官本位的社会,有了别人觊觎的财富却没有足够的权贵庇佑,随时都会垮塌。

    李家如此,汀州商会也是如此!

    “李小姐以后有何打算?”沈溪问道。

    李小姐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勉强举起手擦了擦眼泪,然后将破旧的布衣稍微整理了一下,这才道:“小女子如今已为沈大人所有,不敢再有痴心妄想,沈大人要小女子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是为奴为婢还是藏于私宅,又或者择机变卖……小女子认命了。”

    沈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小姐如今是戴罪之身,以后或许终生都不会恢复原来的身份,接下来我会找个院子安顿你……等你拿到户籍路引后,留下来也好,又或者投靠亲友,我都不会阻拦,甚至还会送你盘缠,也算是我仁至义尽了吧!”

    李小姐迟疑了一下,突然从床上下来,穿着草鞋的脚往前一斜,突然跪倒在地上,给沈溪磕起了头。

    三个响头后,李小姐在直起上身看向沈溪,明明眼里满是哀求,但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沈溪知道,李小姐想哀求他帮李家忙,化解当前的危难。

    可沈溪自问没这能力。

    李家的倒台在于选错了投资的对象。

    李家想通过高明城接近寿宁侯府,但寿宁侯府看中的只是李家的财富,把李家抄没所带来的利益远比慢慢等人孝敬更加直接,那还不如来得干脆点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下再说,那李家所有的财富都被寿宁侯得到,只需要再转手分润部分给皇帝就行了。

    李小姐真正的仇敌,应该是寿宁侯。但沈溪自问拿外戚张氏兄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保持沉默。

    “起来,跟我走吧!”

    沈溪没有给李小姐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一方面是外戚张氏兄弟在如今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大物,帮李家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另一方面则是就算李家起死回生又如何?难道只为换取李小姐的感激?

    可如今人都已为他所有,他可以任意处置,即便是当作货物一般把人卖了都可以,这样的感激对他来说有何用?

    沈溪推开房门,彭余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原来他在隔壁没听到声响,于是便跑了出来,凑到门前偷听。

    “沈大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彭余儿往房间里瞅了一眼,发觉李小姐身上的衣服仍然完好无损,顿时失去兴致,问道:“沈大人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沈溪拱了拱手:“彭兄弟,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只管带人离开便是,剩下的事情本官自会处置。”

    “这……有些不符规矩,下官回去恐怕无法交差啊。”

    彭余显得很为难,倒不是说他想额外讨要钱财,沈溪给的银子已经不少,现在的问题是他把出售的“货物”送到客栈,明知道是贼赃,沈溪把人带去哪儿去他都不知,回头若是出了事,他可能要受到连累,不仅丢掉祖萌的官位,甚至会掉脑袋。

    沈溪道:“彭兄弟不信任本官?”

    “没有没有,下官绝无此意,沈大人要把人安顿于何处下官管不着,但求大人给句话,到底是把人送走,还是留在京城安置个地方养着?又或者干脆接回家,当个使唤丫头……下官回去后好交差。”彭余紧张兮兮地问道。

    沈溪知道,彭余这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其实质不过是个中介,他若是不好向卖家交差的话,那以后再有这种买卖人口的活计,就不那么好接单了。

    沈溪道:“本官会把人送到城中秘密所在妥善安置,彭兄弟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好,好。沈大人可一定要记住,她现在不姓李,而是姓张,是西城金城坊大乘庵旁宋寡妇的女儿,她年少时被卖到外地,最近才被人卖回京城,此女有案可查……”彭余儿仔细交待。

    “哦!?宋寡妇那边打点好了吗?‘沈溪问道。

    彭余儿回答:“宋寡妇头年里已亡故,街坊邻里只见过她女儿小时候的模样,女大十八变谁知道现在长得如何?宋寡妇还有个儿子,不过头两年在边关战死,绝不会给沈大人惹麻烦。”

    沈溪心想,寡妇和她儿子都死了,没什么亲戚,那就是绝户,把身份安排到绝户人家,再合适不过。

    刑部和顺天府相互勾结,在这点上做事相当内行,只要把所有能查到的线索都断掉,就算有人要追查此事,也查不到确切的罪证。大不了到时候杀人灭口,只要李小姐一死,案子就成了悬案。

    “知道了,等户籍办好,记得送到本官手上,届时还会有赏。”沈溪吩咐道。

    “好,好。”

    彭余兴高采烈,他认为沈溪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毕竟事情捅出来,于沈溪自己名声也有损害。

    没有任何买卖契约,不过彭余还是象征性地拿出“张小姐”的卖身契,上面的内容全部是假的,不过人倒是确有其人,这是当初宋寡妇卖女儿时亲手画押,在官府留底的凭证。

    沈溪把卖身契揣到怀中,如此他就算是“张小姐”的主人,这卖身契没有签年限,是终身契约,那李小姐一辈子就要顶着张小姐的名头,可以被他任意买卖,她的生死官府都不会过问。

    出了门口,沈溪让李小姐上马车,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往城东南崇文门方向而去,那边相对品流复杂些,官府不会仔细核查户籍。

    李小姐突然跟沈溪处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俏面绯红,连头都不敢抬。

    沈溪道:“李小姐不用紧张,我会找个地方把你安顿下来,再找人照顾你,不过以后你的生活可要自己负责,别想方设法搭救你的家人,因为构陷你们李家的很可能是寿宁侯府,我只能尽量想办法。”

    沈溪知道,李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心底肯定不安份,若是还她自由,她指不定真会来一个“告御状”之类的过激举动,因此除了把人安顿好之外,他还得雇人看着她。

    回头一想,其实真不如把人留在彭余所说的那个专业的调|教场所,有专门的老妈子看管,至少不用他操心,还能多多“管教”,让李小姐学会什么是尊卑,如何唯命是从。

    李小姐羞怯地摇头:“寿宁侯府权势熏天,妾身不敢妄动,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突然间,她的自称从“小女子”变成“妾身”,因为她知道,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从原来的李家小姐变成沈溪私藏的外宅,而且很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有名分,就连她将来的儿子也只是私生子……

    但显然她想多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沈溪没想过要占有她。

    这跟沈溪对尹文的态度既然不同。

    沈溪对尹文那是纯粹出自怜爱和疼惜,想着等小妮子长大一点儿,对于家庭的伤心冲淡些后,正式把小丫头纳进房中,可对于李小姐,他的态度更似对待一个老朋友,能帮忙尽量帮一把。

    就算李小姐是个前世沈溪只能仰望的绝色佳人,沈溪也没有动心,感情这东西很奇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还没请教李小姐芳名?”

    本来女子闺名不合适问,但既然李小姐现在已为他所有,总不能再以“李小姐”或者是“张小姐”相称。

    李小姐声若蚊蚋:“妾身闺名单字一个‘衿’,青青子衿的‘衿’,是家祖所起。”

    李衿,算得上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沈溪点点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沈溪随口读出,心中突然有些伤感,不知何故,他脑子里又想起了惠娘。

    沈溪闭口不再言语,把车窗的帘子掀开,看着外面的风景,抚平心中的伤痕。

    等到了城东南明时坊,沈溪带着李衿下了马车。

    沈溪对这一片非常熟悉,如今车马帮主要势力便分布在周边,如果出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人手帮忙。

    顺利找到负责房屋租赁的牙婆,沈溪在苏州胡同租了个独门独院,又找到丫鬟和老妈子各一人,服侍照顾李衿,同时也起一个监督作用。

    以后沈溪完全可以把这里当作外宅,只有他愿意,李衿就是他所养外室,一辈子只侍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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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二章 乡试主考

    沈溪把李衿安顿好后,拿了些散碎银子让丫鬟和老妈子准备过年的东西,随后又给了李衿十两银子用于平时用度,至此他就可以不用再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了。

    以沈溪现在的身家,养个外宅毫不吃力,从五品的翰林官正式的俸禄虽然不多,但如果加上平时的柴薪银、直堂银等等,小日子不要过得太爽。

    因为身份改换,李衿穿着相对干净朴素的布衣,一身粗布荆钗的打扮,让沈溪感觉一种素颜的美。

    “这里的事情,大多需要你自己打点。”沈溪提醒道,“不过你若走出这家门口,等于自取其辱,我不会顾念什么交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溪把话说得很决绝,主要是要让李衿明白现在的处境……这院子就是你的囚笼,在里面安心当笼子里的鸟雀,就算你要走出去,也要等李家案子彻底审结之后。

    至于李衿是否会按照他所说的做,沈溪并不太在意,尽量让老妈子和丫鬟看管好人,合适的时候把人送出京城,那此事就暂告一段落。

    腊月三十,除夕当日。

    这是沈溪当官后在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需要准备的东西真心不少。

    首先是要准备礼物,倒不是给翰林院、詹事府的上司以及六部堂官送礼,他没那兴致,同僚那边他也没打算送礼,送过去送过来折腾得太累,还不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心意到了就好。

    这些礼物主要是送亲朋好友。

    老爹老娘带着弟妹到京城,总得送点儿年货过去表达心意,惠娘带着女儿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也需要送些。

    还有谢铎那边也要送礼,送礼时他还准备亲自上门,顺便从谢铎那里讨几本书回来看。

    自从去了一趟边关,沈溪觉得做一个文臣也不错,每天按时上班下班,风花雪月,优哉游哉,不用像战场上那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随时都要跟人拼命。

    “相公,礼物清单已准备妥当,您看有何错漏?”谢韵儿不愧是贤内助,有些事不用沈溪提醒,她就办得妥妥当当。

    沈溪看过后点了点头:“蛮好的,夫人辛苦了。”

    “相公说什么话,这些本是妾身的本份,何来辛苦之说?”听到沈溪关切,谢韵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女人最难得的是得到自己男人的欣赏。

    重生这个时代,沈溪的大男人思想日益严重,不过他自认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把全副身心都交给他的女人。

    沈溪这边礼还没送出去,皇宫和寿宁侯府的过年礼物居然提前到了,绸缎、布匹、茶叶、瓷器……都是些精美华贵的东西,这些加起来足以顶得上沈溪一年的俸禄。

    谢韵儿很高兴,她不知道沈溪会有这么多的赏赐。

    “真不老少。”

    谢韵儿笑道,“可之前宫里赏赐的都还没用完呢。”

    “那就给爹娘送几匹布过去,还有掌柜那边,也送点儿,话说我回到京城后,还没见过她……”

    沈溪心底多少有些失落,他自问来到这个世界后,心中牵挂最多的女人不是便宜老娘周氏,也不是林黛和谢韵儿,想的最多的却是惠娘,这是一种极其复杂难明的情感。

    谢韵儿不知道沈溪心中藏着对惠娘的企图,笑道:“妾身只见过掌柜的一次,要不下午妾身陪相公一起过去吧,正好看看曦儿那妮子,听说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说罢谢韵儿对沈溪眨了眨眼,对于沈溪和陆曦儿的关系,她清楚得很。

    沈溪虽然一直把陆曦儿当作妹妹,但陆曦儿没有把沈溪当作大哥哥,陆曦儿很早就说过要嫁给沈溪,那时或许是儿时的戏言,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曦儿对于沈溪的感情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如此一来,有些事便不可避免地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可惜到目前为止,惠娘似乎并没有把女儿嫁进沈家做沈溪妾侍的意思。

    “你去吧。”沈溪想了想,最后还是回绝了,“我下午要去国子监拜访谢老祭酒,回来应该很晚了。”

    “嗯。”

    谢韵儿点了点头,“听说掌柜的这几天已把商会在京城的生意整合起来了,又开始忙碌,妾身很佩服她,她算得上是个大能人,恐怕连许多男人都及不上她。”

    沈溪摇头苦笑了一下。

    若说天下间哪个女人对自己最刻薄,惠娘算得上是第一号人物。

    这年头手头握有大笔钱财的人,照理不会对自己太刻薄,通常会花钱置地当个大地主,只要不与权贵发生冲突,安稳一生没有任何问题。可惠娘就好似那天生喜欢折磨自己为乐的人,这或许跟惠娘本身是寡妇的身份有关,她想用事业心来麻痹自己,所以才会到一个地方就大展拳脚。

    对此沈溪有些无可奈何。

    ……

    ……

    吃过午饭,沈溪乘坐马车到城北的国子监见谢铎。

    谢铎寓所外门可罗雀,倒不是说没人想拜访他,只是客人来了连门都进不了,老是吃闭门羹,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登门了。

    只有沈溪把谢铎的居所当成自家后花园,想何时来就行,而每次都会得到谢铎的盛情款待。

    今天谢铎似乎猜到沈溪会来,在家里准备好了西湖龙井等他,沈溪到了后,谢铎甚至拿他刚画好的山水画让沈溪点评。

    沈溪仔细端详。

    画的主体是一个烟波浩渺的大湖,湖边有一个亭子。一位老叟坐在亭边的红松树下垂钓,悠然自得。上面有谢铎题的诗:

    雁湖高处不胜舟,见说诸天在上头。定有琼台非世界,更无花木亦春秋。谈空漫忆三生在,飞锡终谁一到休。不识阆宫蓬岛外,几人曾伴赤松游?

    “谢师的画好,字也好,可谓相得益彰,令人叹服。”沈溪赞叹道。

    “你就会捡好听的说,谁不知你和唐寅斗过诗画,如今你们的画还挂在闵生茶楼,老夫曾去看过,画的确很好,可惜少了那么一点儿意境。”

    沈溪心说这才是赏画的行家。

    当时他只是为了跟唐寅斗气,取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哪里顾得上画作之外的东西?

    说了一会儿诗画,二人坐下来,谢铎突然发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明年就是乡试年了。”

    “嗯!?”沈溪打量谢铎,不明白他为何提及此事。

    “其实有些事你应该明白,这大明科举中,最重要的是会试和殿试,可两京乡试同样不可小觑,才子名家辈出。老夫获悉,这届乡试中,有许多年轻才俊都会参加,其中有很多跟你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当然他们没法在功名上超过你……”

    沈溪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已经是三元及第而且是连中三元,就算能跟我打个平手,也没法超过我。

    “谢师这话学生不太明白。”沈溪坦诚地说道。

    “何必说得太过直白?”谢铎看了沈溪一眼,但见到沈溪两眼清澈,并没有贪心杂念,又道:“好吧,迟早你要知道,顺天府和应天府乡试,一向由翰林官充任,其中通常又由詹事府内供职的官员担任主考官,这也就是说,你很有机会成为顺天府和应天府举子们的座师。”

    沈溪诧异地摇了摇头:“学生资历太浅,怎么排也轮不到我吧?”

    “这可说不准,若是往常年乡试,论资排辈的事情确实有,不过这两年陛下重用年轻人,你便是其中一个,从如今两京儒林的声望来看,你与那些老资历的翰林官相比不遑多让,连老夫都不知道你何时创下的偌大名声。”

    沈溪想了想,恐怕主要还是他十三岁便连中三元带来的名气,再加上谢丕等人为他宣传心学以及谢铎帮忙出《聊斋志异》都有加成,但最主要的还是他官运亨通,如今又贵为东宫讲师,一旦太子登基,他入阁的希望很大,因此很多人想巴结他,变相地为他扬了名。

    “那按谢师的意思,是我有机会主考两京乡试咯?”沈溪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大致来说确实如此,至少让老夫举荐的话,你是第一人选,至于别人怎么想的老夫不太清楚,但傅尚书对你的评价颇高,老夫与他交谈,他对你有颇多赞誉。”

    顺天府和应天府乡试,究竟让谁来作为内帘官,并非是皇帝的一言堂,而是由礼部筛选人员后交由内阁,内阁核准上报皇帝,通常皇帝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臣子,可以说礼部拥有很大的权利。

    谢铎身为国子监祭酒,同时身兼礼部侍郎,跟尚书傅瀚关系不错,再加上沈溪在迎接佛郎机使节上给傅瀚留下奇佳的印象,傅瀚对他推崇有加。

    如此一来,礼部一位尚书和一位侍郎都觉得他是两京乡试主考的不二人选,他还真有可能接任此差事。

    乡试要到八月初举行,朝廷通常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进行准备,主要是应天府那边路程较远,把人安排好后,要提前两三个月出发,过去后把事情安排好差不多就要开考了。

    沈溪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无论是否主考两京乡试,学生以为……都没什么了不起,学生如今只想把詹事府的差事做好,教导好太子。”

    “随你怎么想。”

    谢铎摆了摆手,“有时候觉得你年轻气盛,做事冲动,连堂堂的泉州知府也说拿便拿下了,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过世故老成,对于功名利禄看得很淡,这一切同时出现在你这年岁的人身上,可真是异类。”

    “不过,谁叫你小子本身就是大明官场的异类呢?”(未完待续。)

第六八三章 大年夜的女人

    其实在沈溪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个异类……穿越者难道不是任何时代都不应该的存在吗?

    同时,沈溪还觉得,自己自重生后,运气好到不能再好,出了桃花村便遇到惠娘这样有些执着但能帮他实现心中计划之人,在科场上更是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折,每到难关时总有贵人相助,人生路实在太过顺利。

    本来沈溪预计走完科举路,至少要到十七八岁以后。

    此后沈溪跟谢铎没有聊更多关于乡试主考官的事宜。

    其实关于他担任两京乡试主考官的风声,自打沈溪从泉州回来官升一级后就有了,身为翰林官,又在詹事府担任要职,还兼着东宫讲官和日讲官的职务,不但官员们在琢磨这个事情,下面那些士子也盯得很紧。

    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科举超乎寻常的重视,对于科举相关的人事变动最是敏感,许多学子被这种风气带动,想的不是凭借真才实学金榜题名,而是想通过结交主考官,又或者是揣摩主考官的喜好等方式,更直接有效地过关。

    沈溪临走的时候,跟谢铎借了几本书回去。

    相比在官场钻营,沈溪现在更喜欢安安静静地读书,主要是受刘大夏打压他功劳的影响。

    有功而不得赏,就算知道刘大夏做的是对的,而他自己也没有竭力争取,可想到自己用性命拼回来的功劳被人瓜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正因为如此,沈溪干脆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悠闲随意些,同时趁着年轻多学点儿知识。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少年学《书》、《经》,翰林院学史,经史贯通后再钻研文章之道,经史文章皆擅长,至少在翰林院不担心被人为难。

    ……

    ……

    大年夜,沈溪带着妻妾到沈家租住在积水潭旁的院子过春节。

    谢韵儿和周氏在厨房帮丫鬟们做年夜饭,沈溪则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借助桐油灯散发的昏黄灯光,观看从谢铎那里借来的书籍。

    沈亦儿在他前面来回奔跑,不是发出欢快的笑声。

    “大哥,你教我认字,我很聪明的,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沈亦儿比她的弟弟更像男孩子,小妮子不满五周岁,却已经像个小大人,头脑精明,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据说连陆曦儿也常被她欺负。

    沈溪问道:“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大哥考状元的学问,将来我也想考状元。”沈亦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说着不合身份的话。

    她话音刚落下,周氏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一巴掌拍在沈亦儿的脑门上,怒道:“死丫头说什么呢?给我老实点儿,等老娘把你拉扯大就要送到别人家里,你要是不消停,连个好人家都嫁不到。”

    换做沈运的话,挨了这一巴掌早就哭得稀里哗啦,换作沈亦儿,小脸上却做了个不屑的鬼脸,吐了吐舌头,显然小丫头对老娘的这一套管教方法已经免疫了。

    “娘,亦儿学点儿东西也是应该的,最起码要识字,以后可以读读《女训》什么的。”沈溪笑道。

    这话马上得到沈亦儿的赞同,虽然她连什么是《女训》都不知道。

    周氏骂道:“你个臭小子也不想想,女娃子学那些东西顶什么用?跟你孙姨一样,一辈子劳碌命?看看老娘,大字不认识几个,不照样嫁给你爹,把你培养成状元?”

    果然,周氏很自恋,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好,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作沈家中兴的大功臣。可惜沈溪没办法提醒,若他不是穿越者的话,想在周氏手底下有出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周氏对待儿女比起祖母李氏还要刻薄,这样的母亲的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但周氏又是一个复杂的女人,她对儿女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出来。

    倒是谢韵儿进来说了一句中肯的话:“娘,如今咱们门第不同了,亦儿这丫头将来要嫁入官宦人家,若是连《女训》都不会,那些世家大族肯定会嫌弃。”

    “这样啊?”

    周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对啊,老娘虽然嫁得好,也培养了个好儿子,可终归嫁的不是什么有本事的男人。现在我们已经是官宦人家,以后要给她找好人家,就得让她学点儿东西……但我得先说好,只能教她女孩子学的,绝对不能接触那些四书六经什么的,知道吗?”

    沈亦儿纠正道:“娘,是四书五经!”

    “啪!”

    周氏一巴掌又拍在沈亦儿的脑门上,“老娘说是六经就是六经,娘教了你大哥一个状元出来,还能不知道?”

    沈亦儿委屈地道:“大哥,曦儿姐姐明明说是五经的……”

    可惜沈溪并未仗义执言帮她,因为如果他反驳的话,不知道要引来周氏多少闲话,干脆闭口不言,把周氏打发出去做事。

    吃过晚饭,沈溪本想早些回家,可周氏却愣拉着谢韵儿说家常话,于是周氏和谢韵儿进房去了,沈明钧则好像个佣人一样在厨房帮忙。

    林黛苦着脸坐在沈溪旁边,一边看沈溪读书,一边看沈亦儿在那儿“咯咯咯”地欺负沈运。

    “哇……娘,姐姐她欺负我!”

    沈运大了一岁后,终于不再是以前的小受气包,他此时也学会了告状,因为周氏说过,只要姐姐欺负他就必须告状,否则连他一块儿打。

    林黛愁容满面,赶紧把小叔子拉过来安慰一番,虽然沈运年岁小,但似乎很会“吃豆腐”,抱着林黛的腿就不肯松开,鼻涕眼泪都往上抹。

    “我的新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林黛脸色剧变,差点儿就要伸手打沈运,可被沈溪一瞪,她赶紧装出一副乖巧贤惠的模样。

    沈溪拿着书,悠然道:“脏了回去洗过就是,或者改天再做一身。”

    林黛没好气地道:“这身就是刚做好的,第一次穿呢。哼,原来小孩子这么麻烦,以后我才不生……”

    其实跟沈运很像,林黛也完全是小姑娘脾气,尤其在见到大哥后,她心情似乎越发烦躁,时不时就闹小性子。

    沈亦儿瞅了一眼,笑着说道:“我给嫂子擦擦……”说着,她拿出手帕,乖巧地帮林黛的忙,引来林黛极大的好感。

    沈溪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沈亦儿从小就是个小调皮鬼,懂得察言观色,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看来长大后必定精灵古怪。

    ……

    ……

    就在沈溪没精打采时,突然从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沈溪猛一瞅似乎有些眼熟。

    “沈溪哥哥……”

    声音喊出来,一股香风扑面而至,直接冲在沈溪怀里,差点儿把沈溪坐着的椅子给掀翻在地。

    不是别人,正是自小就立下宏愿嫁给沈溪的陆曦儿。

    沈溪一时招架不住这热情,赶紧把陆曦儿从自己怀里“解”下来。沈溪惊讶地问道:“小丫,你怎么来了?”

    “娘不许我出门,我就偷偷跑了出来,让小玉给我开的门,我就进来了。”陆曦儿与沈溪久别重逢,抹着眼泪说道。

    沈溪把陆曦儿身体掰正,然后仔细打量,发现曾经的小妮子真的长大了,忽闪的大眼睛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眸子里多了几分痴缠,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张开了,是个比之林黛毫不逊色的小美人儿。

    “沈溪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陆曦儿有些委屈地问道。

    沈亦儿扯了陆曦儿一把,道:“曦儿姐姐,你让开些,这边的腿是我的。”小小年纪居然有主权意识,沈亦儿把陆曦儿往旁边拽了拽,然后自己抱着沈溪的腿,惬意地坐了上去,就好像女王上位一样,而沈溪就是她的龙椅。

    “哼。”

    林黛看着曾经的玩伴,瑶鼻轻轻一哼,“你的沈溪哥哥,如今已经娶了我,当然不会再看你了。”

    一句话,就让陆曦儿原本止住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沈亦儿得意地道:“黛儿姐姐,我娘说了,你是我哥的小妾,我的嫂子只有一个,就是韵儿姐姐。”

    这下林黛不乐意了,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嫂子和小姑子的良好关系,瞬间破裂。

    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沈溪道:“没有的事情,都是我的妻子,一视同仁。曦儿你别多想,我只是刚回京,没时间去见你而已。”

    陆曦儿听到这话,脸色好看了一些。

    沈溪问道:“你娘呢?”

    “娘在家里,这几天都在房里看账册,可忙了,她没时间搭理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陆曦儿想了想道,“这会儿娘还在看账册,连年夜饭都没吃呢。”

    沈溪没想到惠娘对自己刻薄到这种程度,在大年夜仍旧用沉溺工作的方式来麻醉自己,这得有多大的自虐心理?

    惠娘自己不心疼,沈溪却一阵揪心,在很多人看来,这应该是个脾气古怪不可理喻的女人。

    “曦儿,我跟你一道回家,我正好去看看你娘亲。”沈溪站起身道。

    林黛立即出言提醒:“你……娘不许你去孙姨家里。”

    “我只是过去拜年,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沈溪道,“给长辈拜年,那是基本的礼数,你不想去就算了。”

    林黛小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她不想沈溪去陆家,不是防备沈溪见惠娘,因为她从来都把惠娘当成长辈看待,她是为了防止沈溪和陆曦儿相见,“旧情复燃”,不过如今陆曦儿已出现在沈溪面前,那阻不阻拦已没意义。

    “去就去,我们一起。”林黛撅着嘴道。

    “你留在家里,若爹娘问及,你就说我出去走走,好好清静一下。”沈溪说完,不理会林黛,让陆曦儿引路往陆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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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子从老家泸州回成都,人太疲劳了,就这两更!明天争取恢复三章的正常更新,再择机爆发!

    谢谢!(未完待续。)

第六八四章 惠娘的蜕变

    沈溪本以为见惠娘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当他站在陆家门口时,脚步情不自禁地变得无比沉重。

    “沈溪哥哥,娘在里面,你不进去吗?”陆曦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溪,热切地希望沈溪能进去见她娘亲一面。

    沈溪问道:“你娘在你面前有提起过我吗?”

    陆曦儿想了想,最后笃定地摇了摇头:“娘很少跟我说话,跟我说的时候总会提起我爹。”

    沈溪轻叹一声,看来惠娘心里始终放不下亡夫,那事情反倒好办了,只用把惠娘当作一个曾经对他、对沈家有恩的人即可。

    如此一来,放下心中所有负担,上门问候和致谢总是可以的,再说说京城里汀州商会的情况,让惠娘把生意尽量放下,当个幕后东家,至于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宋小城去做就好。沈溪总觉得,宋小城如今有些浮躁和膨胀,必须得善加引导。

    进到院子,就见到朱山提着个灯笼,坐在堂屋前的板凳上打瞌睡。

    朱山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丫鬟,反正哪边需要她她就到哪儿,不过她无论去哪里都要跟着别人,不然一准迷路。

    “少爷。”

    朱山站了起来,赶紧把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抹了一把,对她这样作息时间规律的人来说,有觉不能睡和有饭不能吃同样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

    “你坐下,掌柜的在里面?”沈溪语气平和地问道。

    “嗯啊,掌柜的今晚一直都没出来呢,少爷,我能回去睡觉了吗?感觉好困啊!”朱山打着哈欠道。

    沈溪指了指沈家院子:“要睡去那边,睡觉打鼾声音那么响,别吵着掌柜的。”

    “好。”

    朱山高高兴兴地出门往沈家去了。

    等人走了,院子里越发地冷清,只有主屋一侧的房间亮着烛火。

    “沈溪哥哥,我去叫娘。”

    陆曦儿此时小手死死地抓着沈溪,生怕沈溪突然离开。她想的是,沈溪这次来见娘亲,应该是跟娘亲提亲迎娶她过门,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紧张,又无比的期待。

    沈溪道:“曦儿,我想单独进去见你娘,可以吗?”

    “嗯!?”

    陆曦儿蹙眉想了想……既然要谈她的终身大事,她确实不好在场,于是点了点头,乖巧地留在院子里。

    沈溪把身上的大衣解下,披在陆曦儿身上。嗅着衣服上沈溪的气息,再感受到情郎浓浓的关怀,陆曦儿灿烂一笑,小脸蛋愈发可人。

    沈溪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正屋,然后来到右边的卧室前,推开房门时声音微乎其微。出人意料,屋子里跟外面几乎一样寒冷,连个火盆都没有,而且南北两道窗户都没有关闭,虽然没有风但依然很冷。惠娘长居南方,竟能习惯这种北方冬天的严寒,实在出乎沈溪意料。

    “曦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快回房去,娘这里还有事忙。”惠娘连头都没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在这院子里,她不允许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只有陆曦儿偶尔不听话进来,别的人就算没什么眼力劲儿,门口值守的丫鬟也不会允许他们胡来。

    沈溪没有说话,走上前俯首一看,惠娘写的并不是什么京城生意的账目,而是汀州商会在福州以及福建、江西、浙江和广东各地的损失统计。

    惠娘这些年的心血全都在上面,失去生意对她的打击很大,可明明剩下的银子够花了,可她始终不甘心,总想东山再起。

    看起来是个守财奴,但实际并非如此,她是那种不吝惜钱财的傻女人,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事业心,把复兴商会当作她的使命。

    等惠娘发觉映照在桌上的身影很高大,并不是女儿到来的时候,本能地受到惊吓,猛地转过身,看到是个男子吓得差点儿没跌坐地上,可当她发现来人是沈溪时,脸上的震惊突然变成复杂难明的神色,她先是白了沈溪一眼,似是埋怨,又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赶忙换上一副恭敬之色,起身行礼:“贱妾不知沈大人到来,有失远迎。”

    惠娘欠身行礼时,故意向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

    沈溪心想:“难道是我以前对她的压力太大,才会令她处处防着我?既然她放不下她死去的丈夫,那我也不必过问她的私生活。”他随意瞥了一眼,书桌一角摆放着本《幼学琼林》,这是当初写给陆曦儿用来作为启蒙读物的书,陆曦儿识字后早就把书本抛诸脑后,沈溪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惠娘的桌上。

    “孙姨说话太客气了,我是您的晚辈,今天是大年三十,特地过来给您拜年。”沈溪恭敬地对惠娘行对长辈礼,嘴里道,“在这里,我祝孙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惠娘见沈溪脸上果然带着对长辈的尊敬,心稍稍放了下来,但还是没敢往前走一步。

    “沈大人,贱妾乃是未亡人,不敢有损大人声名,大人还是早些离开吧。”

    惠娘脸上始终带着谨慎回避之色,也不知她这番举动是要顾全自己的名节,还是要躲避把灾祸传染到沈溪身上。

    沈溪竭力不让自己真情实感流露,笑着说道:“孙姨怎么如此见外?以前我总是央求要跟孙姨做母子呢!”

    提到母子,惠娘一脸的遗憾。

    数年前,沈溪连秀才都不是的时候,周氏提过要让沈溪给她做干儿子,那时因为女儿的反对,她没有坚持,可现在沈溪已贵为状元,在朝中地位逐渐提高,她非常后悔没把握住机会。

    她心里悲哀地想,这大概就是命吧,自己是不详之人,能有状元公庇护让她过好日子,也就不再敢奢求其他了。

    “沈大人如今贵为朝官,民妇不敢有所僭越,更不愿沈大人声名受损,请沈大人回府。”说着,惠娘居然直接在沈溪面前跪下,如同见到一地父母官一样向沈溪磕头。

    沈溪心中一痛,正想上前搀扶,但却知道惠娘有诸多顾忌,怕接触她身体后她当场翻脸,闹得不可开交,可不扶的话又当不起惠娘的叩首。沈溪叹息一声,不再阻拦,他的选择更为直接,同样跪倒在地,恭敬地把头磕回去。

    要说他对惠娘帮助大,其实惠娘对他和对沈家的帮助更大,当初老娘进县城,要不是惠娘好心收留,那他和老娘就要早早回桃花村,他很难再有机会上学,那他一肚子的学问就师出无名。

    后来更是在自家没贡献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惠娘接纳周氏到药铺帮忙,甚至还让周氏做了药铺的二掌柜,之后大家一起合伙做生意,沈溪也只是提供主意,所有的事情都是惠娘在前面张罗。

    “沈大人,您这是要折煞民妇。”惠娘流着眼泪说道。

    沈溪道:“孙姨不起来,那我就一直跪在地上,当初是孙姨热心照顾我和沈家人,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我就当替沈家,替自己,感谢孙姨多年的恩情。”

    “呜呜呜……”

    惠娘从来没想过沈溪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这两年来她心中太多的委屈,一时间似乎都倾泄出来,掩面而泣。

    沈溪不知该如何安慰,看着惠娘站起来坐回床头,最后连身子也埋在被褥里哭泣,那伤心欲绝的模样,非常惹人怜爱,可惜沈溪知道,他跟惠娘之间始终隔着好几层障碍,不但有俗世礼法的束缚,有周氏、陆曦儿、谢韵儿和林黛等人的影响,更有惠娘那道坚固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

    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看着惠娘伤心,沈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站起来,陪着惠娘一起落泪。

    惠娘哭了很久,情绪稍微好转一些,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目光迷离。

    沈溪跟着落了会儿眼泪,心情好了许多,他把沾着自己泪水的手帕递到惠娘跟前,惠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手帕接过,把鼻涕和眼泪全擦干净。

    “沈大人,您还是回去吧,被老夫人见到,必定要怨责民妇。”惠娘说此话时,不自觉地多了一种古怪的口吻。

    老夫人?沈溪怔了一下,莫非是说自己的娘亲周氏?一时间沈溪有些把不清楚惠娘的脉搏了,这话里似乎带着一股委屈,难道是周氏亏欠了她?

    沈溪仔细琢磨了一下,才微微摇头,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惠娘怎会是这种斤斤计较的女人?若是她有这心眼儿,以她的姿色,也不至于现在这样颠沛流离孤苦伶仃,早已经重新嫁了相公过上滋润的日子。

    沈溪道:“娘即便知道我过来也不会多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其实我年岁不大,孙姨只管把我当作孩子看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如今已有妻妾,连子嗣都将诞生,民妇怎敢对大人无礼?绿儿,过来给沈大人倒茶。”

    惠娘可能忙糊涂了,今天是谁过来轮值她都不知道,以为是绿儿,但其实只是个傻不愣登的朱山,此时朱山还回沈家那边睡觉去了。

    “没人在外面,只有小丫,是她带我过来的。”沈溪道。

    “这孩子,总是无端招惹沈大人……民妇一定好好管教她。”惠娘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自责。

    沈溪摇了摇头:“小丫与我一起长大,我与她可谓青梅竹马,只可惜如今我已娶妻,不然的话……”

    惠娘打断沈溪的话道:“沈大人若是不弃,民妇愿将小女送到沈大人身边当牛做马,伺候沈大人。”

    沈溪心想,若是你自己而不是你女儿,那该多好!

    沈溪回京后,周氏曾提及今时不同往日,惠娘不可能会把女儿嫁过来给他做妾,人家准备把闺女嫁到大户人家做夫人。怎么到了惠娘这里,好似根本就没这回事!?沈溪却不知道,此时惠娘落难,再不是以前那个坦诚没有心机的女人,她********想要东山再起,除了她自己要强,更想把周氏给比下去。

    东山再起的前提条件是要得到沈溪的庇佑,如今沈家已不稀罕她的财产和地位,她能给沈溪的,只有个对沈溪一往情深的女儿。

    曾经胸怀坦荡热心助人的惠娘,有一天也会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把女儿当作商品一样送给沈溪,来换取沈溪的垂怜和照顾。

    沈溪想了想道:“翻了年小丫虚岁十四了吧?等再过一年,让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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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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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五章 谢迁送厚礼(第二更)

    关于要把女儿嫁给沈溪一事,惠娘很早前就曾提过,可在沈溪迎娶谢韵儿过门后,惠娘已有许久未再说及。

    眼下惠娘突然提出来,沈溪觉得自己跟惠娘之间似乎太过生分,很多事情都跟年少时不一样了。同样的人和事,只是他从少不更事的稚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中状元做了官,与惠娘有了社会地位上的显著差距,事情便有了巨大变化。

    沈溪本来还想跟惠娘说说商会的事情,却听院子里传来周氏骂骂咧咧的声音:“这种事也不早些跟我说,为何非要我问你才肯交代?”

    林黛嘟着嘴,委屈地提着小灯笼,在周氏的喝骂声中跟着走进院子。一马当先的周氏直接走进主屋,来到东卧室外敲门。

    “妹妹可在里面?”周氏声音再次变得柔和起来。

    惠娘赶紧过去给周氏开门,生怕开晚了会让周氏产生怀疑。门打开,周氏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瞅到眼睛依然有些红的沈溪,埋怨道:“这臭小子就是不听劝,都说了来他孙姨这儿有所不便,还是瞒着我过来了。”

    “娘,有事吗?”

    沈溪把自己亲手所写的《幼学琼林》拿在手上,走到门口。

    惠娘如同做错事一般,带着愧疚低下头。

    “快回家吧,难道你忘了新旧年更替的时候要放鞭炮?为的可是你明年红红火火,官运亨通,你不出现的话像什么样子?”

    周氏想埋怨儿子,但又不愿在惠娘面前说太多,只好拿出放鞭炮做借口。

    沈溪看了看天色,道:“这会儿离子时还远着呢。”

    “不远了,你爹有话问你,你这不孝子,回到京城也不多跟你爹絮叨絮叨。”

    周氏反正就是要杜绝沈溪跟惠娘走得太近,既不想影响儿子的官声,也不想破坏惠娘的名誉。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周氏是对沈溪和惠娘“负责”,但对当事人而言,却无异于一场折磨。

    既然周氏把老爹都搬出来了,沈溪只好投降,不过在临走前还是提醒了一句:“孙姨,你还是不要插手京城这边的生意,尽量交给六哥做,他能做得妥妥当当。”

    “大人提醒的是。”惠娘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送沈溪离开时又是各种礼数,但因为她是寡妇,不能送沈溪出门口。旁边陆曦儿怯生生地看着周氏和自己的娘亲,小脸上满是委屈。

    周氏并没有留下来安慰惠娘母女,而是陪着沈溪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对沈溪好一通数落。

    “……你孙姨要等五十岁以后立贞节牌坊的,你可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沈溪道:“我只是过去看看,又没想怎样。”

    周氏继续数落:“臭小子,你还想怎样?那可是你孙姨!这么大个人了,你也知道该避忌点儿,让人知道你没事往寡妇门里走,别人会用什么眼光看你,你以后如何在同僚前自处!?”

    沈溪知道,对他官声的影响才是周氏最顾忌的事情,至于惠娘的名誉如何倒不为周氏所重视。

    惠娘出来抛头露面多少年了,平日见到的男人多不胜数,也不差自己儿子一个,当然私底下,周氏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出什么事。

    等周氏数落完,气呼呼回房,谢韵儿一脸歉意道:“早知道我陪娘亲多说会儿话,她晚些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等事情……相公可有把要说的事,对掌柜的说完?”

    沈溪摇头苦笑:“刚开始说商会的事情,娘就来了,看来只能以后再找个机会与她细说。”

    谢韵儿抿嘴一笑:“那相公不妨把事情告诉妾身,让妾身转告就是。”

    沈溪嘴上应了,但心里却满是失落……惠娘不能放下心结,他自己也不能放下,所以一切都像是水中花镜中月,看起来美好却遥不可及。

    ……

    ……

    春节期间,京城衙门一律放假,皇帝一家子要欢欢喜喜过新年,在此期间朱厚照都不在撷芳殿住,更别说安排人给太子上课了。

    詹事府并不是六部职司衙门,春节的差事基本都停了,只有一些下层官员需要过去轮班值守,沈溪在詹事府已经属于高层,让他这样一个太子的先生去看守空空如也的房子并不合适,这些天他正好可以留在家中好好休息一下,驱走边关一行带来的身心疲劳。

    沈溪不想应酬,但想与他结交的人却逐步增多。

    初一一大早,朱希周就送来新年礼物,其后很多官员打听到沈溪的府邸,也都过来送礼,大箱小盒的东西,都是由下人送来,沈溪连退都不知退给哪家,要打开箱子才知道是谁送的,拆封再送还似乎不太合适。

    “当官就是好,以前咱家里哪儿收过这么多的礼,真想让你祖母和大伯母过来看看,气死她们!”

    周氏这几天没事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到沈溪这边,以要搬家为借口,其实是来行监督和管家之责。

    谢韵儿有些为难地看着沈溪,问道:“相公,怎生处置?”

    沈溪道:“打开看看,礼重的送回去,礼轻的咱们还礼,绝对不能招惹到言官。”

    周氏爱不释手地摸着从礼盒中拆出来的一件金首饰,有些不满地道:“干嘛要送还?每次逢年过节,那些官老爷哪个家里不是收一大堆礼?也没见人说三道四!”

    沈溪郁闷地叹了口气,不想解释太多,谢韵儿赶紧代劳:“娘,这里是京城,不是地方。若是地方上反倒好办,可京城人多眼杂,相公升官太快,很多言官都盯着。再说了,陛下那边已有厚赐,就是防止下面的官员大肆收受礼物敛财……贸然收下的话会出问题,影响相公的前途!”

    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非要跟周氏用浅白的话语解释半天。

    朝廷倒不禁止官员间相互送礼,甚至还有一些几乎摆在明面上的送礼方式,诸如官员升迁后举荐他人替原职,要缴纳“顶头银”,冬天下级官员要给上司孝敬“炭敬”,夏天要送“冰敬”,逢年过节更是送礼不绝,甚至勋贵以及朝中大臣都要给皇帝送礼,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员岂能不互相走动?

    可明面上的东西,到底都是潜规则,不跟你计较那是职司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要较真儿,这些礼物都可以算作是“行贿”,你当官吃皇粮,除了俸禄和皇帝赏赐给你的之外,别人给你的都是“不义之财”,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问题是如今所有人身子都不正,就看言官今天逮着谁不放。

    而沈溪恰恰这两年风头正劲,很多人都在盯着他。

    把礼物拆封,然后还礼、送礼的事情,让谢韵儿足足忙活了一整天,下午还要去新居那边收拾。

    沈溪则躲清闲,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拿着谢铎那里借来的书看。

    朱山莽莽撞撞地进来,道:“少爷,谢府来人送礼,老夫人让您出去看看。”

    “谢府?”

    沈溪心想,谢铎真够客气的,居然想到给他还礼!话说他年前给谢铎送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大多是周氏从福建捎带以及进京途中购买。

    沈溪在朱山陪同下到了门口,就见两大箱子摆在台阶前,一名谢府家仆上前道:“沈大人,可记得小人?”

    沈溪还真记得,不过这家仆可不是谢铎家里的,而来自谢大学士府上。

    “谢阁老让你来送礼?”沈溪惊讶地问道。

    “是,我家老爷说,沈大人这两年为朝廷做事,劳苦功高,让我等送来礼物……请您看过。”说着,家仆恭敬地用双手把礼单递到沈溪面前。

    沈溪接过来看过,顿时觉得谢迁非常“不靠谱”……倒不是说谢迁送的礼物轻了,而是太重,除了给他订做了两套包括朝服、祭服、公服、常服、燕服等在内的新官服,还有余姚地方官孝敬的姚南仙茗、泗门榨菜以及草编、竹编和干竹笋、竹荪、干蘑菇等土特产,更有其他官员孝敬的绫罗绸缎等等。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回去对你们老爷说……”

    沈溪话还没说完,那家仆赶紧申辩:“我家老爷说了,若沈大人觉得礼物太重不想收,就搁沈府门前摆着,沈大人亲自到府上跟他说道说道。”

    “嘿!”

    沈溪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怒火,谢老儿分明是设个套给他钻哪。

    沈溪一时间沉默下来,周氏看了看大箱子,又看看沈溪,赶紧问身边的谢韵儿:“这谢家是哪个谢家啊?”

    “娘,是谢阁老家,那可是内阁辅政大学士,皇上的左右手,天下百官之首。”谢韵儿小声提醒。

    周氏咋舌不已:“哎呀,那就是憨娃儿的上司……咱还没给谢大学士家送礼,怎么倒先给我们送来厚礼?”

    周氏虽然愚钝,但话说得很有道理。谢迁是什么身份?每年在家里坐着,光收礼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谢迁从来没有给人送礼的习惯,今天谢迁反倒给沈溪这个下属送礼,怎么都说不过去。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礼物我收下了,替本官谢谢。”沈溪一摆手,示意让人把礼物往家里抬。

    谢韵儿赶紧道:“相公不去谢府?”

    “我替谢阁老做了那么多事,收点儿礼物也是应该的,年后他肯定还有事编排我做,所以送点礼安慰一下,这算是我应得的犒劳吧!”沈溪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目的是让谢府家仆听到,回去转告谢迁。

    谢韵儿急了:“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用我的时候也没处处讲规矩,用完了甩手一边,倒好像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专门给他擦屁股的。”

    沈溪说话的语气极为不善。

    谢府的家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暗自吃惊……若把这些话带回去告诉谢迁,谢迁不得暴跳如雷?

    果然,等家仆匆忙回去把这些话原模原样告诉谢迁后,谢迁当即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气得把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这小子,愈发没规矩了。”

    旁边太师椅上坐着的马文升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今天打赌是于乔贤弟输了,沈溪不会登门造访。”(未完待续。)

第六八六章 大明才俊第一人

    送到沈府的礼物,并不是谢迁一个人的,马文升也出了一部分。

    跟沈溪说的一样,两位朝中大员正是为了安抚一下这个立下大功却不得升迁的官场新丁,让他别对仕途失去信心。

    但显然,沈溪的领悟力太高,其圆滑世故比之谢迁想象的超出不是一星半点儿,这让谢迁很是恼火。

    他虽然不希望沈溪因为有功不能赏而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可沈溪现在对于功劳不太在意,连起码的人情世故也不懂,上官送礼反倒觉得理所当然,这让谢迁觉得沈溪是个怪胎,不利于其将来的发展。

    “这小子,平日看上去还算稳重,做事也得体,可偏偏就是精于世故,喜欢揣摩人心,若他将来走上岔路,恐怕很危险啊。”谢迁不无担心地说道。

    马文升一直都很欣赏沈溪,但经谢迁这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

    精于世故的结果,就是心机缜密,做事滴水不露,别人根本无法从其言行揣摩其内心,而别人在他面前却像是透明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若走正途,那肯定是一代名臣,可若是一心为恶,后果则很可怕,很可能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奸臣。

    马文升叹道:“你我终究非他什么人,将来他有何建树,是否会走上邪道,一切都是未知数……老朽要不了几年就是一抔黄土,而于乔你,恐怕都不能活着见到他飞黄腾达的一天!”

    “那不如……”

    谢迁刚想出一个主意,但迅即闭口不言。

    虽然没说明白,但马文升阅历何等丰富?只看谢迁的表情便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在沈溪有苗头之前,将其扼杀,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莫过于将沈溪外调,远离京城,那沈溪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地方官,不会影响朝廷决策和国祚安稳。

    可如今沈溪作为有功不能赏的功臣,仅仅因为怕他将来走错路,就要对其施行惩罚,这可说不过去。马文升摆了摆手:“关心则乱,沈溪本来就是大明官场的异数,若善加引导不难成为朝廷的擎天玉柱。于乔,还得你多多指点,毕竟老朽活不了几年了。”

    “去去去,我跟他非亲非故,指点他作甚?”谢迁没好气地说。

    马文升调侃道:“于乔以前不是总夸赞有个好孙女吗?我看不妨把孙女嫁过去,让他做你的孙女婿,那不就是你谢家人了?”

    听到这个提议,谢迁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阴沉可怕……谢恒奴小小年岁就喜欢沈溪,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污点。

    “那小子,屁大一点儿就娶了妻子,难道让我孙女嫁过去当妾侍?”谢迁怒气冲冲地说道。

    马文升点头:“于乔不再提此事,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倒是可惜了,若是于乔你能跟他结上姻亲,善加指点,倒是能为大明留下一位治世能臣……可惜啊可惜。”

    谢迁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他何尝不想把小孙女堂堂正正嫁给沈溪?谢迁自己对沈溪也非常欣赏,本身是状元,还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做事章法有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且眼光独到,对于边疆形势的把握无人能及……谢迁仔细想想,沈溪最大的缺点,同时也是他的优点,就是年岁太小了。

    若年长个十岁八岁,有这样的造诣和成就,真的是无可挑剔,哪怕有点儿城府也没什么。

    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郎就有这么多心机,以后真的能按照他们的构想,让这小子保得大明安稳吗?

    “于乔贤弟之前曾为令孙女找婆家,如今可有着落?”马文升随口又问了一句。

    谢迁摇头叹息:“那臭小子简直是木秀于林,其他世家子弟跟他一比便觉得庸俗不堪,哪怕不用他们中状元,这般年纪中个秀才,我也知足了。”

    马文升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于乔,你想多了,就算京城家学渊源的名门子弟众多,但想十三四岁中秀才,也是凤毛麟角,就算真有这样的孩子,放在老夫身上,绝不敢把姑娘嫁过去。”

    “为什么?”

    谢迁突然有些糊涂了,不解地打量马文升。

    “明摆着的事情,十三四岁就中秀才,想必心气也就高涨,家族诸多期望集于一身,压力肯定会无限大。但将来中举人,考进士,无不需要时间磨砺,有句话叫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指的便是这种情况,像沈溪那样一鼓作气冒出头的绝无仅有。如此一来,试问把姑娘嫁过去,能落得了好?”

    马文升年老持重,他把事情想得很透彻。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有志向,至于有多少成就反倒不用太过在意。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如果真的是人才,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后终有一天会出头,若是夫家那边对儿子的要求松一点,读书讲究劳逸结合,反倒会让嫁过去的姑娘有好日子过,不至于夜夜独守空闺。

    嫁的是人,绝对不是什么功名,这是有着六七十年阅历的马文升对于婚姻生活的感悟。

    谢迁想了想,不由点头,但他很快撇了撇嘴:“照你这么说,似乎是除了沈溪这小子没别人了,他科举之途早已走通,如今只管做官,而且为人能干,前途似锦……细细一琢磨,简直是无可挑剔!”

    马文升笑着说道:“正是如此,若我自己有合适的孙女或者重孙女,倒是很愿意嫁过去……今天不过是跟于乔你谈谈心,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迁此时终于知道马文升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放宽心,把谢恒奴嫁给沈溪,名分上是低了一点,可对于沈溪未来的走向很有好处,如此一来沈溪就从一个“外人”,变成谢迁的孙女婿,谢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长辈的身份管教沈溪,把沈溪往正道上带。

    可谢迁怎么也不甘心,一个阁老的嫡传长孙女,需要给人做妾侍?被人知道他老脸都没了。

    “等这小子真有本事再说吧!”

    ……

    ……

    初六开市送穷,京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跟地方上省城以及县府的集市不同,京城首善之地,过了初六之后基本家家店铺都会开张,连沈溪和谢韵儿办的狗皮膏药店也不例外。

    狗皮膏药店开了有小半年时间,经过口碑的积累,膏药已逐渐为京城百姓接受。

    膏药治病疗效显著,再加上药店不时举办一些促销活动,使得来这里购买狗皮膏药治病的人不少。这药店不卖别的,对市场没有形成太大的冲击,那些医馆和做药材生意的店铺也就不会刻意为难。

    独门生意,而且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生意,往往是最好做的。

    因为不需要跟别人竞争,短时期内也不怕别人把技术给偷走,可以慢慢积累和打开市场,随着传播越来越广,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相信再过几年,这门生意传播到北直隶乃至全国,足以让沈家大赚一笔。

    《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能经商,沈溪目前只是从五品官,尚不受影响,但做生意多少会影响官声。

    沈溪不会亲自照看膏药生意,反倒是周氏,终于找到自己的定位,直接拉着小玉去膏药店当掌柜,膏药店上下事情由她一人负责。

    以前是给惠娘打工,现在情况不同,生意是家里的,赚多少钱都归自己所有。

    事实上,膏药店目前赚的那点儿钱,周氏并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

    儿子不给她当家的机会,事情都交给谢韵儿处置,她只好在膏药店里逞威风。

    以前膏药店明码标价,只需要在每种膏药下写明是治疗什么病症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管,只等人拿钱买膏药。而周氏当掌柜后,那些街坊的婆姨大为新奇,经常跑去跟周氏唠嗑,没过几天,人人都知道这膏药店其实是沈状元开的。

    沈溪对此非常无语。

    老娘来京城,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只会给家里添乱,不过在这个以孝治国的时代,身为朝廷命官侍奉双亲是应该而且必须的,更何况弟妹如今也都逐渐长大,在京城他们能享受更好的教育,而沈溪自己也会帮到弟妹一些忙,让他们能够成材。

    从初六开市,一直到上元灯节,是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尤其以上元灯节这一天为甚。

    正月十四,沈溪带着林黛送走林恒。

    林恒在京城停留不到二十天,就不得不返回延绥镇,林黛对兄长离开没什么感觉,可林恒对林黛却是依依不舍,一个早就没有牵挂无所顾忌之人,突然多了个妹妹,让他的情感变得脆弱了许多,同时添了一份责任。

    京城的上元灯会主要是在东华门外,大约有两里长,从正月初八起,至十五达到**,十七日结束,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帝城景物略》记述了东华门外的盛况,“贵贱相还,贫富相易贸,人物齐矣。妇人着白绫衫队而宵行。富者灯四夕,贫者灯一夕,又甚贫者无灯。”

    就连皇宫里都会搭起牌楼,挂满花灯,这些灯以色纸、竹篾和竹丝扎骨架,糊上纸后,内燃香烛,藏烟火,摹仿妖魔鬼怪、花鸟虫鱼,堪称惟妙惟肖。

    沈溪本来不想去,可周氏却非要去看看,说是怎么都得领略一下京城的热闹,沈溪便让熟悉京城环境的云伯陪同沈明钧夫妇一起去,喜欢热闹的林黛也想跟着,却被沈溪勒令留在家中。

    沈溪并没有参加上元灯会的兴致,元宵节一过,他就要到东宫给朱厚照上课,负责教授的仍旧是廿一史,内容无非就是以前那些,十天有两天讲课,还有两天需要去詹事府坐班整理一下讲案,其余时间非常自由。

    不过目前沈溪多兼了一样差事,那就是“日讲官”,若不去东宫给太子上课,可能要去文华殿或者华盖殿给皇帝、太子讲经,为此他还要精心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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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三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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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七章 去草原的使节(第四更)

    正月十六,沈溪到詹事府坐班。

    经过半个月的休沐,沈溪精神好了许多,就算是为太子讲课站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疲累。

    但真正到东宫进讲,得等到正月十九去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三天时间准备讲案。

    年后同僚间的第一次见面,少不得相互拜年和聊一聊过年时的见闻,沈溪在詹事府中已算高层官员,过来给他拜年的不少,沈溪一一还礼。等他落座后,才发觉位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沈溪清楚记得,年前明明把办公桌收拾过,讲案等文档全都带回了家,可眼前桌子上凌乱地堆砌着纸张,上面写的东西基本都是关于九边防卫的,沈溪好奇地逐一拿起来端详,笔迹陌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能在休沐时进入詹事府,此人就算不在詹事府供职,也应该与詹事府关系密切,连一般勋贵都不能轻易进入詹事府这种直接向皇帝负责的衙门。

    “看起来,此人对九边防备倒有些心得。”

    沈溪把纸张上的内容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有一定见地,跟他和王守仁的主张有所不同,此人主张与鞑靼人修好,同时利用草原上各部族的矛盾,表面上帮助达延部,但在暗中却资助其他部族,使得草原无法完成统一。

    这招又狠又毒,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但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说是帮助达延部,但达延部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暗中资助别的部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会让大明跟达延部的矛盾愈积愈深。

    沈溪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这些东西,你写就罢了,非要把这些没有头绪的东西送到我案前,莫非是让我帮你梳理清楚?”

    “咳咳。”

    就在沈溪拿着这些凌乱的纸张暗中揣摩分析的时候,一个清嗓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谢迁,这会儿他正黑着一张脸,背负着双手走了过来。

    “谢阁老,下官给您拜年了。”沈溪用镇纸压住这些纸,起身向谢迁恭敬行礼。

    “看什么呢?”

    谢迁往桌子上瞄了一眼,不过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具体写的是什么,很快将目光收回,质问道:“年初给你府上送礼,为何不到老夫家里谢过?”

    沈溪惊愕地问道:“谢阁老送礼给别人,就是为了获得感谢?”

    谢迁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你小子诚心跟我装糊涂是吧?”正要发作,突然想起这里是詹事府的公事房,很多人在旁边看着,当下一摆手,吩咐道,“走,出去说话。”

    沈溪不得已,只能跟着谢迁一起到了外面的院子,人刚走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位沈状元可真有本事,才到詹事府一年多时间,就出去办了两趟皇差,谢阁老来詹事府,十次有九次都是找他,你说这事儿有多稀奇?”

    沈溪当然也知道这些非议,其实偶尔他也在想,谢迁可是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真有什么吩咐的话完全可以派人来詹事府叫他去内阁,一通官腔和下马威下来,自己非得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办事不可,大可不必对他如此礼待。

    谢迁道:“是这样,老夫送礼给你,是想请你帮老夫做一件事。”

    沈溪心想,果然来了,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棘手的难题!不过毕竟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不敢怠慢,恭敬地道:“谢阁老请讲。”

    “你一定以为又是朝廷有什么事情吧?哼哼,老夫其实是为私事找你,犬子……你也认识,他今年乡试,老夫要找人辅导他的课业,思来想去只有你合适,因此准备请你帮个忙。”谢迁道。

    沈溪摇头苦笑:“谢阁老莫不是言笑?您老的学问,学生远有不及。”

    “内阁事情那么多,我有时间教儿子吗?”谢迁不满地瞪着沈溪喝斥。

    沈溪心想,你这是请先生还是请伙计?对儿子的先生就这态度?谁还敢到你家去教导你儿子?

    再者说了,你要为朝廷做事,我就不做事了?

    谢迁也发觉自己态度有些问题,改而用平和的语气道:“不劳烦你太多时间,每旬去一次便可,他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另外……”顿了顿,谢迁又道,“老夫有一孙女,名叫君儿,你早见过了,她有一些女学上的事情不太明白,你多指点她一些。”

    “嗯!?”

    沈溪诧异地打量谢迁,心想谢老儿今天莫非吃错药了?

    谢迁自打听说他娶妻后,马上阻止他跟谢恒奴见面,甚至连谢丕跟他有交情也为谢迁阻拦,怎么今天突然变脸,又是请他回去当儿子的先生,又让他教授孙女学问?

    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沈溪当即婉拒:“请谢阁老原谅,学生要教授太子学问……年前落下一些课程,若教得不好,陛下那边怪责,学生可无法承受。”

    谢迁眯眼打量沈溪,好似在说,现在我可是给你小子机会,少跟我打官腔。

    “教导太子需要很多时间吗?老夫在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职位上为尚是太子的皇上授课的时候,还没你呢……”

    谢迁补充道,“至于束脩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不去,老夫明日就带着礼物到詹事府来,让你的同僚知道,老夫三顾茅庐才能请出你当犬子的先生。”

    这算是威胁吗?

    就算同僚知道你堂堂东阁大学士请我当家庭教师,那对我的声名只有好处,我干嘛要怕你?

    但转念一想,让阁老亲自带着礼物请,自己是挣了面子,但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谢老儿,你可真会打算盘,要挟人都这么另类!

    “一个月一天吧。”沈溪回道。

    “你小子,生来就会讨价还价是吗?最少两天!”谢迁冷声道。

    沈溪想了想,点头:“成交。”

    谢迁甩甩袖子:“那你何时有时间,跟老夫知会一声,老夫好安排!”

    “明天吧。”

    沈溪答应得很干脆,“明天学生休沐,不用到詹事府点卯,正好可以去贵府……”

    “嗯。”

    谢迁微微颔首,走出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道,“早点儿去,老夫让人给你留门。”

    “好。”

    沈溪目送谢迁离开,回到公事房,一群同僚围了上来,道:“沈谕德,阁部叫您出去,有何事交待?”

    连王华都围了上来,想知道是不是朝廷那边对沈溪又有差遣。

    “诸位可是听到什么风声?”沈溪惊讶地问道。

    “春节期间,沈谕德一定没到各家走动,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鞑靼人新败,内部哗变,几个部族因为分赃不均厮杀在一起,听说依然是小王子的人马得势。达延部派人到京城,表示愿意与我大明永世修好,还说肯请朝廷派人前往达延部宣抚,彰显****威严。”

    沈溪听到这消息,不知怎的菊花一紧……朝廷要派人去达延部出使,怎么这差事听起来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那朝廷准备派何人去?”沈溪赶紧问道。

    “那是礼部的事情,礼部拟定名单递交到了内阁,内阁票拟后交由陛下筛选,听说达延部主动提出了出访正使的名字,却不知是何人!”詹事府的同僚羡慕不已,好似谁被达延部点名,是很光荣的事情。

    沈溪这次不止是菊花紧,全身上下都发紧,达延部国师亦思马因曾在进献天书的事情上在他手里吃过瘪,他又架着火炮把鞑靼人打得落花流水,结果导致鞑靼人出现内乱。现在达延部怀着满腹的仇恨,肯定想把他骗去草原大卸八块。

    偏偏朝廷这边不知道他的功劳,只当他是个懂一些外交辞令的毛头小子,同时他离开不会影响朝廷的运转,达延部提出让他做正使,本着尊重番邦的原则,朝廷多半不会推辞。

    “沈谕德,谢阁老前来可是与此事有关?”王华问道。

    沈溪摇头:“只是一点私事,还是不讲了。”随后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那些同僚却不以为然,你跟谢迁又不是什么亲戚,能有什么私事可讲?这满朝上下,论跟谢迁私交深厚的,不超过两巴掌,要谢迁亲自来跟你说私事,那得多大的面子?骗鬼呢!

    沈溪觉得很冤枉,不过他坐下来后根本无心理会同僚对他的非议,他在想一个问题,谢迁这次不会真的把他派去草原,让他当大明使臣吧?

    突然听说达延部派出使节到了京师,沈溪的好心情没了,若朝廷安排他出使草原,他可真是十死无生。

    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但谢迁来请他做家庭教师是什么意思?

    难道谢迁想告诉他,你以后在京城安心教我儿子和孙女就可,不用担心去草原的事,那些事我会给你压下去!又或者是,谢迁想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谈谈,征求一下他的意思?

    带着一丝不安的心理,沈溪下午很早就结束詹事府的差事,打道回府,结果刚从安定门大街拐入铁狮子胡同,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等在胡同里,看样子非常着急。那女孩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般,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一直打量路口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人,救命啊,沈大人。”

    那女孩见到沈溪,眼前一亮,直接冲上前,跪下来使劲磕头。

    眼见周边人就要围拢过来,沈溪连忙道:“到胡同里说话,否则滚蛋!”

    沈溪一点儿都不客气,那女孩顿时紧张起来,二人一起到了胡同中,又进入一条偏僻的巷子,女孩才将来意哭着说明。

    “……大人,咱们以前见过,那时候我跟着我家小姐……”

    沈溪仔细端详,才发现原来这女孩是李衿的丫鬟,以前她跟在李衿身后,没怎么留意。这丫鬟把曾经对谢韵儿说过的话又对沈溪说了一遍。沈溪听完,皱着眉头道:“你是说,之前到过我府上?”

    “是,奴婢曾于上个月大人在外地公干时来过,问询过沈夫人……她说会在大人回来后如实相告,可如今我李家的案子即将审结,大人始终没有施加援手,奴婢……这才前来问询。”

    沈溪心想,这小丫鬟心机很深啊,上次来见过谢韵儿,眼见没什么成果,这次居然直接在外面街道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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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到!

    不好意思,速度一直提不起来,加上女儿不时拿一些物理题问我,导致这一章更新又是凌晨了!好在四更完成,明天不出意外的话,依然会是四更!天子诚挚地求一下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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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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