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八章 大男子主义
沈溪没有责怪谢韵儿。
谢韵儿不把事情告诉他有一定道理,就算他已经从彭余口中得知李家的事情,也是爱莫能助。
事实上这是皇帝钦定的案子,又牵涉到了寿宁侯府……如今李家的银子小半归了弘治皇帝的内库,然后户部和寿宁侯府差不多对半分,其余的诸如田地、店铺等固定资产,都成了寿宁侯府的产业。
钱都入账了,总不能再判李家无罪,把银子退回去,沈溪自问没那面子。
想想看,就连前户部侍郎高明城都只是赦免了罪行,家产照样查抄,概不清退。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李家这样没有根底的商贾之家。
“求大人施加援手。”
丫鬟哭得很伤心,“小姐说了,如今能救李家的只有大人……听说过年的时候她在狱中过世,却是受不了牢狱之苦自缢身亡……大人,求您看在小姐的在天之灵,救李家一次吧。”
沈溪不知道这丫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最大的可能是刑部那边已经把李衿的死报了上去。因为受不了折磨,牢里自缢或者是病死的人不少,大家小姐往往更适应不了那种肮脏的环境,所以暴毙很正常。
换言之,如今李衿已经成为了注销户籍的黑户,取而代之的则是“张小姐”。
“你们李家的事情,乃是钦命大案,我官微言轻,实在难以插手,姑娘请回吧。”沈溪苦笑着说道。
“大人若不帮忙,奴婢便死在您面前!”
说着,丫鬟从身上取出一把尖锐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看情况沈溪若不允诺,她真会刺下去。
这样惨烈的要挟方式,让沈溪非常无奈。就算你身死当场又如何?帮不上忙终归还是帮不上!
“想死?也好,免得本官上报官府,若朝廷得知李家尚有漏网之鱼,那姑娘你的下场,只会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沈溪冷声道。
那丫鬟没想到沈溪如此无情无义,心想:“这么绝情的人,小姐怎会相信他?可怜小姐已经人死如灯灭……”
就在她错愕愣神之际,沈溪一把夺过剪刀,丢在地上,道:“别在我眼前演戏,你真的一心求死的话,现在把剪刀捡起来,你怎么表演花样作死都行,没人阻拦你!”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小丫鬟哭得很伤心,虽然沈溪的话她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满心的绝望和无助,她跪在地上,呜咽不止,半晌之后才想到什么,果真把剪刀捡了起来,尝试着往心口刺去,可一股气泄去已经没那胆量了。
她想站起来,追上去把沈溪一剪刀扎死,依然没那勇气。
“好你个沈溪沈大人,你等着,我一定会为小姐报仇,以慰小姐在天之灵!”
小丫鬟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充满厉芒,一心要把沈溪这个民间传颂的有本事、有侠义心肠的英雄给彻底毁灭。
沈溪回到家中,一家子这会儿正其乐融融,随着新院子那边收拾好,明天就会搬到新家去。以后沈溪的状元府就是御赐府邸,地位也会跟着提升不少。
“相公可是有不开心之事?”
谢韵儿见沈溪脸色阴沉,不由担心地问道。
沈溪没有说话,直接进入内院,走进主屋旁边的卧室,坐到了床边。
谢韵儿跟着走了进去,她似乎预料到一些事,有些惶恐不安。沈溪这会儿想的是,要不要把事情说破?谢韵儿隐瞒他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不想给他招惹麻烦,但知情不报擅作主张终归不妥,如果不挑开的话那将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李家的事,你早就知晓了?”沈溪不动声色地问道。
谢韵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李家……其实……妾身……”
此时的谢韵儿,完全乱了方寸,她以前从来没有事情欺蒙沈溪,可突然被沈溪揭破她隐瞒李家遭殃且来求助之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谢韵儿马上跪在地上,低下一向高傲的头,泣诉道:“妾身的确早就知晓,在相公回来后未曾坦然相告……”
沈溪没有上前搀扶,继续坐在那儿,冷冷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对我说?”
“妾身想……李家虽曾帮忙赎回老宅和店铺,但毕竟其心不良,当初在不知道相公身份时还曾派人前来围殴,如今他们惹了大麻烦,为何要让相公出手相助?”谢韵儿哭得很伤心,嫁进门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沈溪用如此冰冷的态度对她,心里越发地担忧和害怕。
沈溪能理解谢韵儿,不过夫妻之间必须要坦诚相对,这是他的底线。
“是否出手相助,应由我这个一家之主来决定,而不是你!”沈溪厉声喝道,“你隐瞒此事,就是陷我于不义。”
谢韵儿跪在地上,花容惨淡,呜咽出声。
林黛本来听说沈溪回来,兴高采烈带着丫鬟过来,刚到门口就见到谢韵儿跪在地上嘤嘤哭泣,脸上的笑容立即淡去。
家里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她不由有几分害怕,既不敢进去也不敢贸然离开。
沈溪没想发脾气,不过他知道,谢韵儿做了错事而他又显得毫不在乎的话,那以后谢韵儿可能会隐瞒他更多的事情,仅仅只是个“为家里着想”并不是妻子隐瞒丈夫的理由,而只是个遮掩的借口。
如果不刹住这股风气,那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着“为家里着想”的招牌来做,后果难料。沈溪此时即便不为振夫纲,也必须要把脸色甩出来,让谢韵儿意识到这件事错得非常离谱。
……
……
沈溪来到卧室旁边的书房,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本书来,也没精神看,只是胡乱翻着,此时他的心比谁都痛,怎么说谢韵儿都是他的发妻,自结婚来两人相濡以沫,对他无比忠诚和痴缠,更何况,谢韵儿还怀有身孕。
“娘……”
林黛在门口喊了一句。
随后就听到周氏的声音传来:“别拦我,这小子长本事了,居然敢让韵儿跪在地上认错,他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老娘?”
说着,周氏气呼呼冲进书房门,大喝一声:“臭小子,去把你媳妇扶起来,听到没有?”
沈溪瞥了周氏一眼,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娘若认为孩儿做的不对,尽可对孩儿责罚,但有些事……涉及到礼法和道义,孩儿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你当官当出本事来了,是吧?你看看,这个家没有韵儿,谁给你打理得这么好,难道指望黛儿那不成器的丫头吗?你现在翅膀硬了,当了官又有了骨肉,就不听娘的话了?要生儿子,你还不得指望韵儿?”
这年头,夫妻吵嘴,婆婆一定站在儿子一方,可周氏心里疼儿子得紧,把儿子当成宝贝疙瘩,却总是没事逮着就骂,现在沈溪跟谢韵儿刚刚闹出纷争,她便毫不客气地站在了儿媳妇一边。
沈溪道:“娘要打,孩儿愿挨,但家法不可违。”
一句简单的“家法不可违”,让周氏一愣,她想了想,啐道:“呸,什么家法。那些家法都是你祖母拿来惩治他儿子、孙子的,把你爹坑害完了还不算,你还要拿来坑害你媳妇儿?”
沈溪实在不想跟周氏去吵架,他强调的并不是家法问题,而是谢韵儿刻意向他隐瞒某些事情的问题。
若谢韵儿忘了那倒还好,最多说明谢韵儿没把李家的事放在心上,可偏偏谢韵儿什么都想着,可就是藏着掖着,这让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但沈溪也不是真的要责罚谢韵儿什么,因为他也有很多事隐瞒,就好似他把李衿赎买出来择地安置,他就无法跟谢韵儿言明。他只是想让谢韵儿在家中多尊重他些,不能把关乎到他官声名誉的事情藏在心里。
“你不去?老娘去!你等着臭小子,我回来再教训你!”
周氏匆忙往隔壁屋子去了,这会儿她只能吓唬一下沈溪,其实她舍不得打,也不敢打,沈溪可是沈家的宝贝疙瘩,打坏了别说她自己心疼,沈家上下非把她剥皮抽筋不可。
很快,周氏的声音传来:“你个傻丫头,那小子就是欠收拾,不过我知道他,典型的嘴硬心软,你快起来吧……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随后传来一阵声响,听动静,却是周氏伸手去拉谢韵儿,但被谢韵儿拒绝。
谢韵儿是个聪明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在没有得到沈溪原谅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除非她想把刺在沈溪心头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一些。只有诚恳认错,才能获得沈溪的原谅,把夫妻之间的裂痕弥补,但若她起来,那等于是把沈溪的话当作耳边风,那她在沈家不会再有以前的地位,也不会得到沈溪的爱护。
因为夫妻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和尊重的基础上。
沈溪有些焦躁地站了起来,这会儿他才留意到,他手上拿着的书不是从谢铎府上借来的,而是从惠娘那边拿回的《幼学琼林》。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书房门口探了出来,好奇地看着沈溪,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沈溪会焦躁不安,谢韵儿为什么跪在地上哭泣,家里又为什么会乱成一团。
“小文,过来。”沈溪招招手道。
尹文咧嘴一笑,但她随即便发觉在目前阖府愁云惨淡的情况下表现得开心有些不合适,很快隐去笑容,不过还是听话乖巧地小跑到了沈溪面前,抬起头用澄清的眸子望着倾慕的人。
“给你本书看。”沈溪道。
“嗯嗯。”
小妮子兴高采烈地接过《幼学琼林》,打开来,上面的字却大多不认识,她学会的字,只有沈溪教她的那几个,别的她也没处去学。
“等回头我教你怎么念。”沈溪怜爱地抚摸尹文的小脸蛋。
“嗯嗯。”
尹文珍惜地把书捧在怀里,歪着头,把身子靠在沈溪怀里撒娇。
小丫头话很少,但很招人疼,心思单纯没有任何杂念,她只知道沈溪对她好,所以她想好好回报沈溪,这样才能让沈溪更疼她。
沈溪继续坐下来看书,这回看的却是从谢铎那里借来的前一个“三元及第”、官及谨身殿大学士的商辂所著《商文毅疏稿略》,一直到日落黄昏,沈溪都没理会谢韵儿。
周氏实在看不下去,气呼呼回租住的宅子去了,来个眼不见为净,瞅着儿子和儿媳妇这边矛盾不可调和,她干脆撒手不管,回家生闷气。
“嗯?”
林黛几次到了书房门口都缩了回去,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走了进来,到沈溪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里满是担忧,分明是在为谢韵儿说情。但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地位还不如谢韵儿呢。
沈溪道:“有些事,不是我苛责什么,我希望你也明白,我是一家之主,任何事情都要交由我来决定。你们觉得这样霸道也好,或者意气用事也罢,但夫妻之间不就在于交心么,况且有我拿主意,对许多事情可以提前预防,出了事我会在前面顶着。”
林黛缩着头,没有回答。
沈溪站起身到了隔壁房间,重新在床边坐下,道:“我累了,需要洗洗脚,去给我打热水。”
林黛正要去,沈溪顿了顿道:“让她去!”
谢韵儿哭着站起来,不过跪了许久,她的腿早就麻了,在林黛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地到灶房帮沈溪打洗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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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九章 为人师表(第二更)
沈溪第一次在身边女人面前发脾气,这不代表他有多震怒,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在家中的绝对权威。
最后在谢韵儿亲自给他洗过脚后,他才暂时宽宥,但依然对谢韵儿进行冷处理,让她在房中好好反省……刚刚责罚过,此时如果软言安慰,起不到警示的作用,尚需几天的冷淡期,让谢韵儿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确保以后不会再犯。
这件事对谢韵儿影响的确不小。她自嫁进沈家门就深得沈溪尊重和宠爱,视若珍宝,当蛮不讲理的周氏进京,也因为她有了身孕,同时做事情通情达理,让周氏没法对她发脾气。
这是谢韵儿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林黛本以为自己会因谢韵儿倒霉而开心,事实上她比谢韵儿还要害怕,相比于谢韵儿只是在一件小事上隐瞒沈溪,她隐瞒的事情可就多得数不过来了……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些事情沈溪根本没看在眼里,一个小姑娘心中的小秘密有何价值?
沈溪对于林黛的**,向来抱着的是你愿说就说,不愿说我试着哄你说,不说出来也不勉强的态度。可林黛分不清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怕得要死,连晚上陪沈溪,也跟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乖巧听话,这跟她平日刁蛮任性的表现完全不同。
沈溪心想:“正主没怎样,这丫头倒噤若寒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想到这儿,沈溪嘴角上翘,舒服地倚靠在床头,安心地闭上眼睛,享受林黛的悉心侍奉。
第二天天刚亮谢韵儿就起来帮忙收拾院子,周氏早早过来查看动静,见到后赶忙接手,让谢韵儿回房休息。
谢韵儿昨日哭得太多,眼睛红肿,沈溪看到后无比心疼,却依然表现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态度,视而不见。
“臭小子最没良心了,当初他还小就知道调皮捣蛋,有一次从桃树上跌落下来,一连昏迷了好几天,把我折腾得够呛……好儿媳,快进去,娘有一些专门生儿子的诀窍告诉你……”
周氏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在怀孕之初就已经决定了胎儿的性别,还煞有介事地说那些听来的偏方。
谢韵儿本想过来给沈溪请安道歉,可最后拧不过周氏,被硬拉着到房里说悄悄话去了。
沈溪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谢大学士府上。
毕竟谢迁昨日特别交待让他早点儿去,身为内阁三辅的谢迁,公事之繁忙远超想象,若真有事情交待,必须要趁着谢迁上朝前。
沈溪刚到前院,恰好遇到云伯。云伯赶紧向沈溪禀报:“老爷,新家那边收拾好了,今天就搬过去吗?”
“嗯,日子既然早就敲定了,不宜更改,就定在今天吧。不过得等午时后,我会亲自回来一起前往。”沈溪说完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提醒,“不过,若午时过了我依然没回家,就让夫人负责吧!”
云伯有些为难,问道:“是老夫人,还是……”
“夫人是你家小姐……以后记得,我说夫人和少夫人,以及老夫人是不同的。”沈溪指点道。夫人是谢韵儿,少夫人是林黛,老夫人是周氏,听起来似乎挺复杂,不过熟悉之后也就那样,省得见面都称呼夫人,对外人说及也不知“夫人”到底是哪个。
沈溪让朱山赶车。
朱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陪沈溪出去,一方面赶车比较好玩,可以见识到不同的风物,另外便是当她把沈溪送到一个地方后,沈溪会给她一些零钱,让她买零嘴吃,她可以在马车上以及周围休息玩耍。如果运气好,有时候车旁会有些江湖卖艺人摆摊,她能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地瞧热闹。
不过这次去的地方,朱山有些不太喜欢,因为谢府周围尽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显得太过安静,等候的时候会很无聊,只能干瞪眼。
到了谢府大门前,谢家的家仆早就等在外面,沈溪下车后上去问过才知道,谢迁昨天傍晚回来了一趟,说一句就走了,晚上并没有回府休息。
“看来不是找我有事,真的只是让我教导他儿子学问。”
沈溪随着家仆走过熟悉的院子,到了谢迁书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娇脆而惊喜的声音:“七哥,你来啦!”
正是许久没见过的谢恒奴。
也就三个多月没见,小妮子出落得更加明媚可人,小脸比以前清瘦了,从鸭蛋脸变成更为标致的瓜子脸,甚至今天她还特别画了眉毛,发饰和衣服也极为得体,笑起来分外好看。
谢丕从里面走出来,一脸的喜出望外:“本以为家父是说笑,没想到真把先生给请来了。先生来得正好,你要再不来,都快被这丫头缠得喘不过气了。”
谢恒奴抿着嘴唇,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初见面时的煞白小脸变得红彤彤,娇艳欲滴,琼鼻玉耳朱唇玉润,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让沈溪看了不由心跳加速。
“先生安好,请上坐。”
谢丕见沈溪在看谢恒奴,似乎被后者艳光所慑,嘿嘿一笑,恭敬地向沈溪行礼。
沈溪点了点头,进到书房里面,刚在太师椅上坐下,谢恒奴就拿着一本《女训》,好似个乖学生一样站在他身前,等着接受他考校。
沈溪有些不知所措。
谢迁安排的这一出他真心搞不懂,要说谢迁担心儿子的学业,让谢丕出来也就罢了,怎地还特别准允谢恒奴出面?难道谢老儿不知道他的孙女是个可以打九十八分的绝色尤物,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吗?
“七哥,我把以前学的,都已经熟记在心里了,你要考校什么,直接问,我一定能对答如流。”谢恒奴自信地说道。
沈溪这下得好好琢磨下了,因为他对《女训》上的内容记忆不是很深刻,大老爷们儿根本就没必要去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之前他也只是好奇才翻看过一回,哪里记得住?
“谢小姐,你先在旁边温习片刻,我先跟你二叔说事情。”沈溪道。
“好。”
谢恒奴敛着裙子,到窗前的竹制躺椅上坐下。
这竹椅是浙江余姚的地方官捎进京的土特产,在谢府几乎随处可见。谢恒奴手上拿着《女训》,但目光片刻不离沈溪。
感受着这灼热的目光,沈溪心跳再次加速,快得有些难以承受,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不妥。
谢丕瞪了谢恒奴一眼,没好气地道:“认真背书,先生只过来半天时间,晚些时候就会走,走之前要考校你。”
“知道了。”
谢恒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始柔声朗读《女训》上的内容。
沈溪道:“谢公子有何不懂的地方?”
“在下有一些心学方面的困惑,要请教先生……”
谢丕自从接触心学后,完全中毒了,学业几乎荒废,成天去钻研心学中的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甚至茶饭不思,连刚娶回来的娇妻都被他冷落在一边。
沈溪道:“心学只是一些不成体系的浅见,最重要的还是要通过科举,话说,今年可是乡试年。”
“学生记得,只是……心学博大精深,若是学生能得到先生的熏陶,过几年之后帮先生把心学发扬光大,岂不比通过科举做官更容易名垂青史?”
沈溪心想,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官不知权高一等的重要,如今你有老爹在朝中为宰辅,自然能保证你们谢家的地位,等有一天你真正要为一口饭而发愁的时候,就不会再想什么心学了。
但转念一想,也说不一定,思想和文学对于读书人来说就好像是精神|鸦|片,一旦沾染上,恐怕真就到沉醉而不能自拔的地步,无论家境的好坏。就比如说眼前这位,大好青年,已经被他传播的心学折磨得就像个精神病院出来的。
沈溪正色道:“要问心学可以,但必须建立在你乡试过关的基础上,我这里有几道题目,拿去做了。”
沈溪从袖子里拿出他昨夜拟定的几道四书题,交给谢丕。
谢丕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拿起题目走到一边,坐在书桌后开始作文章,此时沈溪也有机会品读一下谢大学士收藏的书籍,但仔细翻看后不由大失所望,谢大学士书房里的书,没一本让他看了有惊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做好了。”
谢丕做文章极有天赋,原本沈溪还以为他得花上两个时辰。
“拿来看看。”
沈溪把文章接过来,仔细看过后不由皱起眉头打量谢丕,喝斥道,“你做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啊!?”
不但谢丕没想到沈溪的抨击如此尖锐无礼,连谢恒奴听了也大吃一惊,她眼中的二叔一向是个文采出众的大才子,是谢家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怎么会被沈溪说得如此不堪?
沈溪道:“你这文章,若是拿去应童生试,自然绰绰有余,但应院考就已有所不足,若要拿它来考乡试,只有落榜的命。”
谢丕面色羞惭,讷讷地抬不起头来。
就在此时,门口走进来二人,一个年轻的妇人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夫人,那女子当即横眉冷对,质问道:“这位沈先生,您的确是在科场上有所建树,但怎能如此污蔑家夫的文章?”
不用说,这就是史琳的妹妹史小菁,如今谢丕的夫人。
至于那老夫人,则是谢丕弟弟谢选的遗孀谢陆氏,也是谢丕过继过去后的母亲,人家婆媳二人听说有先生来教导儿子学问,高兴之余相约出来看看,结果还没进书房门就听到沈溪抨击谢丕的话。
无论一个男人多没本事,但在疼爱他的母亲和敬爱他的妻子心目中,都是最棒的,是她们的骄傲和毕生倚靠。
沈溪根本就是要用恶毒的话来骂醒谢丕,却没想到恰好碰到谢府的女眷。
“娘,夫人,这怨不得沈大人,其实沈大人……教训的是。”谢丕面红耳赤,状极羞愧,主要是因为在妻子和老娘面前丢了大脸。
史小菁拿起谢丕的文章,看过之后再次呛声:“这几篇文章写的不是挺好的吗?”
“哦!?是吗?”
沈溪眯着眼,冷声道,“如果真写得好,我会说出方才之言?”
史小菁毫不客气:“为人师表,要先为人表率,不知沈大人可否赐下墨宝,让我们见识一下状元公的风采?”
沈溪心想,你还真当我这状元是蒙来的啊?
这种时候,自然要用自己的笔锋让谢丕夫妻彻底服气,可当沈溪提起笔时,却发觉自己许久没写过文章,下笔居然有些生涩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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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〇章 为之欢喜为之忧(第三更)
沈溪此时未必需要跟谢丕夫妇置气,其实他的文章好不好早就有公断。但毕竟涉及面子问题,若提起笔不写,那只会贻笑大方,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之前给了谢丕三篇四书文的题目,沈溪自己写的时候,刚开始落笔时困难一点,可一旦开了头,后面的文字就水到渠成非常顺当。
大约一刻钟,沈溪就完成一篇。
把文章交给谢丕,谢丕看过后惊讶不已,沈溪的文章用典不多,较少有难懂之处,但文采斐然,全文从破题、承题、起讲、提比、中比、后比一气呵成,尤其是结尾画龙点睛,即便谢丕水平不够,但也知道这是篇好文章。
沈溪连续把三篇写完才放下毛笔,耗时也就半个时辰。其实写三篇每篇三四百字的四书文,对之前每天要写上十几篇八股文的他而言,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正所谓厚积薄发,沈溪以前写的四书文的纸张摞起来,恐怕有平房屋顶那么高,所以哪怕现在有近两年没再写过,但底子在那儿,捡起来毫无难度。
“先生的文采,学生佩服,要是学生有这么好的文笔……别说是举人了,连进士都能考上。”
谢丕满脸惭愧之色。以前他只是听说沈溪的文章写得好,可接触到真人后只是见识到沈溪提出的“心学”理论的博大精深,今天才第一次领略到沈溪文章上的风采。
史小菁看过后,跟自己丈夫一比,她多少有些自知之明,知道的文章水平丈夫远有不及,但她死不认输,咬了咬牙道:“题目是大人出的,大人当然能提前在心中勾划好文章的脉络……”
“娘子,不可对沈先生无礼!”
谢丕眉头一皱,赶紧阻拦史小菁继续说下去。
史小菁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她为丈夫说话,却换得丈夫的责备,加上新婚燕尔即被丈夫冷落,诸多不甘和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谢陆氏也看过沈溪的三篇文章,虽然她不是很懂,但仅仅看字迹,那一笔一划自带风骨,比之谢丕高明不少,当下走上前,微笑着向沈溪点点头,这才向谢丕谆谆教诲:
“沈先生乃状元之才,大明开国以来‘三元及第’第二人,文章为天下称颂,丕儿你不及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丕儿,经此教训,你以后要戒骄戒躁,认真读书,多跟沈先生请教,知否?”
谢丕在母亲面前,赶紧行礼:“孩儿谨记。”
“好,儿媳,我们还是莫打搅沈先生教授学问,等我儿读书结束,你们夫妻再叙话。”谢陆氏是典型的慈母,但并不代表她会纵容儿子,对于严格要求的先生持欢迎态度。
丈夫早逝,儿子是公公吩咐谢迁赐给她为她养老送终的,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教授这个儿子上。
看着谢陆氏与史小菁离开的背影,沈溪心中多少有些羡慕,可惜他没这样一个知书达理总是为他前途着想的老娘。
想到周氏那泼辣的性格,沈溪心底就一阵发怵。
有时候想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谢丕在老娘和妻子走后,仍旧一脸惭愧。作为男人,在自己最亲近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想想真够窝囊的。
倒是谢恒奴带着满脸的欣喜道:“七哥,你好厉害,这些文章……我就写不出来。”她拿着沈溪刚写好的三篇时文,捧在手上细细品读,可惜上面的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知道博大精深,对沈溪的崇拜愈发加深。
“谢公子,接下来我教你如何做好文章,主要是一些破题、承题的技巧,你先仔细听,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
沈溪板起脸,真的好似先生一样,向谢丕言传身教。
既为人师,就要尽到做老师的责任,沈溪天资过人,他在五岁穿越过来后心智就已成熟,六岁多进县城“启蒙”,即便他在十三岁时中状元,中间实际学习的时间只有七年,但却等于普通未开智的孩子学上十四五年左右。
同时,沈溪上辈子就已经上了十多年学并且还教了十多年的书,就算是谢迁这样的鸿儒,也未必能跟他相提并论。
这还仅仅是文章,至于他的见识,更是这时代的人所不及。
沈溪有为人师的经验,但那是上一世,这辈子他所教不过是陆曦儿、林黛这样接受启蒙的女童,还有王陵之这般天生无脑的莽夫,他给人正经教授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这还是第一次。
沈溪仔细讲,谢丕用心听,再也不提关于心学的事情。
谢恒奴在旁边一脸迷茫地听着,她想跟自己的二叔一样学到高深的学问,最后却发觉跟看文章一样,她能听得清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女训》里的内容,她都懂,而且能记得住。
“为什么我学的,跟七哥教给二叔的不一样呢?”
谢恒奴心里满是疑问,认真打量手上的书,却悄悄把沈溪刚写好的文章夹在书里,一边装模作样读《女训》,一边用心看沈溪写的东西。
就算看不懂,她会觉得开心。
沈溪教完谢丕作八股文的诀窍,让谢丕重新审读三篇四书题,然后再次写一遍。
转过身,沈溪准备考校一下谢恒奴,毕竟在谢迁下发的任务中,包括教导这真正的千金小姐。
“终于轮到我了!”
谢恒奴精神一振,把书交给沈溪,忽然想到里面夹着沈溪的文章,想把手缩回来,但书已被沈溪拿在手里。
“嗯……呃?”沈溪发觉书页里夹着东西,拿出来一看,不由哑然失笑,“你也想学这些东西?”
谢恒奴点点头道:“嗯,就是太深奥了,我看不懂,不知道能否学会。”
沈溪笑道:“这没什么,虽然是有些难,但有志者事竟成,我可以从头教你,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掌握《女训》中的内容更重要。”
随后沈溪现场考察了谢恒奴的背诵和理解情况,小妮子对上面的内容非常熟悉,回答准确而流利。
考核完沈溪笑着点头:“掌握得堪称完美,很好!下次我可以教你别的了。”
“好啊。”
谢恒奴脸上绽放明媚的笑容,宛若百花盛开,扣人心肺,在寒冬中平添几分春意盎然,沈溪不由看得呆了,竟然舍不得把视线挪开。
到了最后,还是谢恒奴羞红了脸蛋,螓首微颔,却偷偷抬头看看沈溪有没有继续盯住自己,与沈溪目光在空中碰触后,心里泛起一抹甜蜜。
沈溪心想:“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放到前世,那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大明星!不行,我千万不能动心,家里不是已经有了个与谢恒奴习性相近的小文了吗?虽然论姿色小文稍逊一筹,但胜在心思纯净,对自己一心一意。再说了,就算有想法,谢老儿也不会把他的宝贝孙女嫁给我。”
……
……
课程持续了一上午,沈溪将走之时,谢丕一脸苦色,显然他不甘心见沈溪一面而不能讨教心学。
不过沈溪却必须要回府,因为家中下午要搬家,不但要把窝挪到新府邸,还要帮便宜爹娘和惠娘搬家,沈溪这几天找房牙给惠娘在教忠坊谢府附近租了个院子,虽然不是比邻而居的格局,但也走不了几步路,是一个前后三进布局,另有个偏院和后花园,环境倒也雅致。
“七哥,你以后可要常来啊。”
谢丕要继续温习功课,并未送沈溪出门,倒是谢恒奴一路好似个乖宝宝般跟随沈溪,到了门口,她还依依不舍。
沈溪笑道:“有机会我一定来。”言外之意,来谢府要看机会,不是他说来就能来,主要是某人欢不欢迎他。
沈溪上马车时,小妮子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见沈溪朝她摆手,她马上笑着挥手,目送马车远去。
把沈溪送走,谢恒奴才一脸失落前往后院,此时她的亲祖母徐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徐夫人见到孙女站在鱼池前面,一脸的不开心,赶紧上前安慰。
谢恒奴靠在徐夫人的肩膀上,轻声道:“祖母,他走了。”
“是啊,人走了,你也该回闺房去了。你不是说想见到他吗,你祖父疼你,才让你跟他见面。”
徐夫人怜爱地抚摸着孙女的秀发,“以后每月他会来两次,你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他跟你祖父一样,是大明朝的状元郎,是天底下学问最好的读书人。”
谢恒奴扒拉着手指头,半晌后才道:“那要等很久啊。”
“并不久啊,又不是见不着,女儿家要矜持,心里哪怕想也不能说出来,要学会藏着掖着,只有这样,男人才喜欢,才会对你恋恋不舍,把你铭刻心里。”
徐夫人笑着把人生经验说出来。但说着这些话语,心里却是一黯,不知道何时,她自己已年老色衰不得丈夫宠爱了。
跟丈夫上一次同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想想就让人惆怅。
“嗯?”谢恒奴这年岁,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小美人,哪里有什么心机?
喜欢就是喜欢,想见到他的人,想跟他在一起说话,哪怕只是呆呆地望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也是一种幸福。
“快跟祖母回去,让祖母教你一些女红,女儿家嫁人,最重要的是心灵手巧,才会讨人疼。沈大人是个不错的孩子,看他通情达理,对你也体贴,可惜……”
可惜什么没说出来,但徐夫人的意思跟谢迁一样,就是沈溪过早地娶了妻室,不然怎么看,都是孙女婿的不二人选。
徐夫人不像谢迁那么偏执,她只是想让孙女开心,而且谢迁自己也纳了妾,在出身大户人家明晓事理的徐夫人看来,孙女嫁过去当妾侍也不是不可理喻,当今张皇后的姐姐不就嫁给前礼部尚书徐琼为妾吗?
只能慢慢引导孙女,让她想开一些,逐渐把沈溪忘了,但这段感情切忌一棍子打死,否则引发孙女的逆反心理,问题会更严重。
谢恒奴被祖母拉着纤手,脚步缓慢地往内院走,她此刻想的最多的是:“他什么时候再来呢?再来的话,我一定要跟他说我很想他,问问他有没有想我。”
心里有这样的念想,就不自觉害羞,走着走着便红着脸低下头。可当这股羞赧的情绪过去,她又会想更害羞的事情:“如果我能抱抱他该有多好?”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没有想如何才能与情郎天长地久,也没有想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只知道,心里住着一个令她为之欢喜为之忧的人,时刻想见却不得见,相思既是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此时正与朱山并坐在车架上,驾着马车往家里走的沈溪,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喷嚏,嘴里忍不住嘟哝:“别是黛儿那死丫头又在背地里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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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一章 首位访客(第四更)
沈溪搬家了。
从原来的谢府搬到门楣更大更气派、占地也更宽广的御赐府邸,虽然这府邸是朝廷抄没的前户部侍郎高明城的房产,有几分晦气,但沈溪并不理会风水之说,只要他自己觉得住得舒服就行。
就算高明城死了,他也没死在自己的家里,这御赐的房子坐北朝南,位于紫禁城北面的昭回靖蔡坊,这个坊的民居乃是仿江南园林建造,比之其他街坊的建筑更为精致婉约。新家附近有一座道观一座寺庙,出门不远就是稻田海,也就是后世的后海和前海,风景宜人,周围又有北城兵马司、顺天府等官衙,治安良好,在京城很难找到这种地方。
沈溪搬家很低调,这跟一般朝官搬家时敲锣打鼓,恨不能人人知晓不同,他更希望家宅清静,不要有外人骚扰。
詹事府和翰林院的人知道他要搬家,但不知具体是哪天,前来贺乔迁之喜的一个都没有。
没有鞭炮齐鸣,也没有张扬的酒宴,连家具都是现成的,只是把被褥和衣物用箱子裹着送过来,再有就是笔墨纸砚、古董字画、书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让马车一趟趟来回运。
把人搬进去住着最重要!
“真好!”
林黛收拾好自己的房间,然后高高兴兴地出来帮别人收拾。
如今院子宽敞,属于前后四进院子外加左右院子再套院子的复合结构,使得林黛也有了独门独院,院子里甚至还有个二层小阁楼,阁楼前设有观景台,可以眺望远处稻田海的美景。林黛已经想好了,回头就种些葡萄,然后搭架子引导藤蔓到屋顶上,这样夏天时可以到阁楼上纳凉,甚至在上面摆好床榻,挂上蚊帐,打开窗户后四面透风,无拘无束,关上院门跟沈溪过甜蜜的二人世界。
林黛兴高采烈,谢韵儿那边则愁容满面,因为她还没得到沈溪彻底的原谅,她在家里目前尚属于待罪之身,需要不停地做事来为自己“赎罪”。
她怀孕在身,不能做太重的力气活,好在有朱山和秀儿两个力气大的丫头,把箱子和被褥什么整理好,下一步就是各人收拾自己的院子。
沈溪的院子也是由他自己收拾。
到新居后,沈溪也有了个独立的院子。这个院子靠近前院,位于中轴线西侧,通过门廊与前院的会客厅和书房相连。院子中间是个花坛,东西两侧各有间厢房,沈溪准备平日锁着,里面放一些较为隐秘的东西,就比如他那一整套制赝的工具。院子北面是主屋,中间是明堂,一东一西各有个暖阁,采用的是类似皇宫的地采暖技术,冬天烧旺了温暖如春。暖阁装饰豪华,床榻很大,起码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滚床单,沈溪收房子的时候大叹千值万值。
甚至连未来的女主人尹文也有个小院子,但她住在中轴线东侧靠近后院的地方,与沈溪的院子隔得有些远,她的小脸上带着几分不乐意。对于住得好不好她不太在意,只恨不能让沈溪天天陪着,哪怕只是睡在马车里,连个枕头都没有那也会很幸福。
把家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溪又出去指挥把“沈府”的匾额挂上。
沈溪看着焕然一新的家门口,满意地连连点头,恰好这时乔迁新居后第一个客人到了,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祭酒谢铎,他也是在朝为官的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沈溪是正月十七搬家之人。
“哈,老夫今日来为小友贺乔迁之喜,怎么,不请老夫进去坐坐?”谢铎身后跟着个娴静的妇人,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举止文雅带着几分淑气的女子正是以前机关算尽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宁儿。
沈溪笑道:“就怕谢师不稀罕踏足寒舍。”
“寒舍!?如果你这儿是寒舍,那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愈发不会说话了!”谢铎说着,一摆手,让宁儿把他准备的贺礼送上,虽然用锦盒包着,但看那轻便的模样就知道里面不是茶叶就是书本,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
跨进家门,院子里的腊梅正在怒放,谢铎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说点儿什么,这时正在打扫院子卫生的朱山惊喜地指着宁儿,一个劲儿地“哎,哎……”个不停!
别的相熟的丫鬟也注意到了宁儿,都想凑过来,但见沈溪正在招待贵客,她们不敢造次。
到了前院正堂门,谢铎往里面瞅了瞅,道:“似乎缺了一块堂匾。”
“谢师这是要留下墨宝?”沈溪笑道。
“瞧你这人,怎么总是跟老夫讨要墨宝,你拿去有何用?知道你书画双绝,老夫就不在你面前献丑了。”即将进门,谢铎回头看了宁儿一眼,“回到故主家里,去四下看看,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是,老爷。”
宁儿得体地行礼告退,然后往一群在汀州时朝夕相处的好姐妹走去,很快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便传了过来。
等人走远,沈溪才笑着问道:“谢师,你这是……”
“你小子别多想,老夫只是把她当作……普通的丫头。”谢铎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抹不开面子。
沈溪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谢铎是带宁儿“回娘家”,要说谢铎的年岁,娶一个小他这么多的女人的确不怎么合适,但他到底是男人,就算年老了也会有**,同时寂寞独处的时候也想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但因不能给宁儿名分,让谢铎感觉歉疚,所以把人收入房中,虽然成不了续弦,至少也能当个“如夫人”。
就是谢铎如今已有儿女,在宁儿没有诞下子嗣的情况下,她的地位不会得到根本性的提升。
但宁儿似乎也不奢求太多,谢铎是她童年时崇拜的偶像,再加上谢铎的人格魅力,就算岁数相差大一些,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反而甘之如饴。
刚在会客厅坐下,小玉就把香茗奉上,沈溪和谢铎各自呷了口茶水,把事情从乔迁这件事上带到正题。
谢铎此番依然是为顺天府和应天府乡试的事情而来。
“……如今看来,你参加两京乡试的可能性很大,但尚不知是主考还是同考。”谢铎说道。
沈溪琢磨了一下,自己在翰林院中已是侍讲,又入东宫讲班兼日讲官,参加两京乡试,已算“大材小用”。要知道以往两京乡试的主考很少用到右谕德这样高身份地位的翰林官。既然已是大材小用,如果让沈溪去当同考官,那主考官要不要派个翰林学士?
就算朝廷想这么做,也抽调不出人手。
沈溪道:“谢师就是专门为此事而来?”
“嗯,主要是想提醒你,有些地方需要特别注意。”谢铎诚恳地说道,“你没有做考官的经验,这做考官最重要的是保持低调,切不可与考生走得太近,想必前年京城会试的事情……你还没忘记吧?”
想到程敏政最后的下场,沈溪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尚不确定,你是被派往顺天府还是应天府,顺天府反倒轻省些,天子脚下,一些人就算有心,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可若是应天府,你去了后,少不了要虚以委蛇,面对形形色色的权贵!”
谢铎又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无论是主考官还是同考官,沈溪都要面对“贿考”。
明朝各级科举考试存在舞弊现象,这在中上层官员中已不是秘密,连正直如刘大夏这样的名臣,在遇到福建乡试舞弊,也只是单独把沈溪拔擢上来,最后将事情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对于那些本来屁股就不干净的官员来说,不单是对科举考试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还会亲自参与其中,谋图私利。
顺天府,也就是京城,属于天子脚下,就算贿赂也会把事情做得极其隐秘。
可若是应天府,谁做去作主考官,家里收到的礼物或许是个天文数字,当一届主考官就可以吃一辈子。
谢铎继续道:“你也别去刻意激浊扬清,大明官场的水浑得很,国子学内同样乌烟瘴气,陛下许多年未曾下定决心整顿吏治,上面尚且如此,如何能要求下层的官员清廉自居?定要小心谨慎。”
这话听起来,谢铎是让沈溪同流合污,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谢铎若非厌倦官场黑暗,也不会在家乡太平桃溪以及南京当了那么多年闲人,这可算是大明首屈一指的教育家,看待大明的问题肯定比较尖锐,沈溪也只是站在后世系统的历史教育上才显得更加全面。
谢铎跟沈溪这么说,主要是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洁身自好要保持,但也不能得罪权贵招惹来杀身之祸,其实这便是儒家中庸之道的具体应用。
“那朝廷具体的用人情况,会在何时公布?”沈溪问道。
“不出意外,应该在四月中旬,或者更晚些。”谢铎道,“年初还有岁考,国子监内也有升舍的例考,到时候我可能没时间过来提醒你,你要好自为之。”
沈溪笑着点头,他对谢铎非常感谢。
这些话虽然看起来对他没什么用,可若不是谢铎把他当成可造之才,根本就不会冒着被人揭发泄密的危险跑来跟他说这一通。
谢铎是真的怕沈溪接触到有利益输送的职位时,不能廉洁自守,时刻做到对他的鞭策和警醒,让他认清楚善恶对错,同时还不想让他得罪权贵,招惹祸端。
这是个老好人!
沈溪并不太担心乡试的事情,毕竟这才年初,乡试要到八月去了,当主考的任务也不过是出题和阅卷,属于内帘官。
内帘官可不那么容易被收买!也是因为两京的内帘官主考基本都是翰林出身,属于京官中的上品官,前途远大,顺天府和应天府的外帘官再牛,那也是外官,想直接从内帘官这里打开缺口很困难。
说完话,谢铎叫上宁儿,趁着日落前回家。国子监距离沈溪的房子也就两条大街,所以谢铎来去都步行,沈溪亲自送他们到了门口。
临别前,谢铎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我忘记了件要紧事……傅尚书曾言,前日陛下有意派你往狄夷出使,此事为谢阁部、马尚书和傅尚书所阻,他们想留你在京城,不至于因为出使影响你的前途。”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出使草原的事情是真的。
皇帝似乎钦点了他的名字,但在谢迁、马文升和傅瀚的联手帮忙下,才把此事暂且压了下去。
去一趟草原,不但可能会被扣下回不来,比如苏武牧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就算能回来,朝廷也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对出使官员进行严密的监视和考察,防止被狄夷收买。
出使狄夷,对于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官员来说,并非是好事。
马文升帮忙在沈溪意料之中,一直欣赏他的傅瀚出手相助也在道理可讲。可说话阴阳怪气的谢迁也帮他说话,这点沈溪倒是没有想到,他一直觉得,谢老儿除了会坑他外,不会为他做什么事。
遇到皇帝派他出使,谢老儿不应该举双手赞成,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鞭策和磨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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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二章 大明国史
沈溪听说了,达延部此番到京城出使的正使并不是国师亦思马因,没有这个智囊,加上年前新败,其使节对大明朝廷显得很恭敬,朝廷也就没有必要让沈溪又来一个舌战鞑虏。不过从方方面面的消息看,达延部提出大明出使草原的使节正是沈溪无疑。
对于沈溪在这次对鞑靼战争中的辉煌功绩,大明朝廷并没有予以承认,不过战败的鞑靼人却通过探子了解到,他们不是输给了大明的兵马,而是输给佛郎机炮和战场上英勇指挥的“钦差”沈溪。
随着鞑靼人战败,原本基本已经统一漠南蒙古的达延部出现了叛乱,其内部分裂成了好几个势力,相互征伐,达延部讨伐不臣,于是战火重新降临到了草原上。
大明朝廷一看,树立大明为****上国的机会来了,也不管之前的矛盾,居然接受了达延部的请求,重新接纳达延部纳贡,并且对达延部统一蒙古各部族提供一些支持。
沈溪得知这些消息后,心里在想,到底是谁在他桌子上写了那么多散乱无序的计划?这个人不去别的地方写,偏偏要在他的桌上写,是否想把这些不成形的计划,让他来整理后付诸实施?
沈溪心想:“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会帮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有谢迁等人为沈溪阻拦,弘治皇帝并没有直接下旨委派沈溪出使草原,但也没有指定别人,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正月十九,是沈溪给太子朱厚照上课的日子。
这天上课的地点在文华殿后庑,几个月不见,小太子朱厚照又长大了些许,春节期间他一直跟老爹、老娘待在一起,欢欢喜喜过大年,一直就没回撷芳殿住。
沈溪一来,朱厚照看到后很高兴,起身招呼:“沈先生,教廿一史的又是你吗?”就好像老朋友许久没见,见到之后非常的亲切。
“臣见过太子殿下。”沈溪行礼道。
“不用多礼,本宫年前还跟母后说,一定要把你找回来作老师……嘿,你不知道我现在踢蹴鞠踢的有多好,我之前跟那些小太监比试,他们都踢不过我,我进了好几个球呢!”
真是个熊孩子,你进再多球,对你将来治国有用吗?除了让你自己在别人眼中显得更贪玩一些,没任何好处。
“沈先生,你可有听到我说话?我知道你踢蹴鞠很厉害,想跟你比试比试。”朱厚照兴致盎然地说道。
此时那些负责记录的中允官则比较尴尬了。
太子要跟自己的先生踢蹴鞠,还说要比试一番,虽然看起来太子是有一定的志向,可这种事如何往册子上记载?
沈溪颇为无奈,原来太子记着他,并不是惦记让他来教书,说白了还是玩。
“太子,今日讲《宋史》。”沈溪语气平淡地说道。
“讲什么《宋史》啊,之前不是已经讲了好几遍了吗?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朱厚照不屑地说道。
“那太子倒背来听听。”沈溪把讲案合上,不客气地说道。
“你真的要我背?那你听好了,等等……《宋史》记载的是那个背着小皇帝跳海的那个朝代的历史吧?”朱厚照眨着眼睛问。
沈溪心想,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宋史》倒背如流?连哪个朝代是宋朝都没记清楚,这可已经十岁的熊孩子,再过不到五年,你老爹就要挂了,你就要当皇帝了知道吗?
但不管怎么说,朱厚照起码还是知道,因此沈溪点了点头表示嘉许。
“那就是了,《宋史》不就是小皇帝跟着陆秀夫……对,就是这个名字,跳海死了,前面就是宋蒙之战,再前面就是岳飞抗金……”
整出个倒背如流,却是拿沈溪当初给他编写的宋朝编年大事记来糊弄人。沈溪道:“太子学成如此模样,是想以后安安心心做一个太子,连治国的能力都没有?”
朱厚照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就算我当了皇帝,自然有大臣给我治国,干嘛要我自己来?母后说了,本宫的责任就是管好大臣,让大臣尽心尽力。”
真是个会教导儿子的“好母亲”,怎么看都像是张皇后对儿子宠溺太深,把一些错误的思想灌输,导致小小年岁的朱厚照就想着麻烦别人帮他做事,却没想过天下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可惜正是由于你不学无术,导致你恣意妄为,皇位最终传给了你堂弟朱厚熜,你爹的宏愿在你身上断绝了。
沈溪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太子可有听闻?”
“我去,这种话本宫听的多了,你说点儿新鲜点儿的嘛,要不你找廿一史中好玩的事情跟我说说,就算没好玩的,你说那些骑马打仗的,我也想听。”朱厚照感觉沈溪没想象中那么有趣味,人重新坐回椅子上。
沈溪道:“那好,今日就讲讲当初太祖如何弓马平天下!”
“嗯?”
朱厚照一听瞪起了眼睛,问道,“什么太祖,唐太祖?宋太祖?”
沈溪没好气道:“我大明太祖皇帝。”
“这个好这个好,你快说!”
朱厚照高兴坏了,平日他最想知道的便是大明的历史,可从来都没人跟他说,因为觉得他年少,还没到需要了解大明历史的时候,尤其是不想让朱厚照知道原来大明朝廷也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会为争夺皇位而出现叔侄相残李代桃僵的龌蹉,更有土木堡之变这种遗臭万年的战事。
沈溪正待开讲,却是刘瑾机灵,提醒道:“沈大人,有些东西你可不能乱讲!”
沈溪道:“为太子讲廿一史是我的责任,至于在历史之外,我要讲什么,由我自己来掂量。”
刘瑾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不过是个宦官,根本就没资格去指点东宫讲官,他赶紧求助于旁边那些侍读的官员。
可从一开始,沈溪讲廿一史就是一个人,这房间里就数沈溪的官大,就算有人觉得沈溪所讲不合规矩,他们也不能阻拦,只能记录下来后交给上官或者是皇帝来裁决。
“我要听,你快说,就算你说的不好,本宫也会跟父皇说,赦免你的罪责。”
沈溪道:“那好,今天就讲太祖建明灭元的历史……”
沈溪放下讲案,开始娓娓动听地讲述起来。
沈溪从元末的农民战争讲起,先将元末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元朝内部政治变乱,皇位更迭频繁,皇权争夺加剧,使得朝廷大权逐渐旁落,形成了元末战争的起因。而后韩山童、刘福通、张士诚、徐寿辉等人粉墨登场,红巾军起义浩浩荡荡,虽然这些起义大多以失败而告终,但随之而来的是江南地区的军事割据。
听了半晌,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太祖的故事,但太祖在哪儿?”
刘瑾赶紧道:“太子殿下,您不能这么说太祖爷,要按辈分称呼……”
“你管本宫称呼什么,难道提到太祖不称太祖,还要称儿子、孙子?”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人尽皆面如土色,也就是太子才敢这么说,换了别人如此非议朱元璋,那距大卸八块也就不远了。
沈溪道:“太子且听完再说。”
朱厚照愤怒地瞪了刘瑾一眼,打发他到旁边站着,继续听沈溪讲故事。
很快,沈溪的故事讲到朱元璋在红巾军中脱颖而出,逐渐从籍籍无名的后辈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
这就好似是个打怪升级的励志故事,充满热血,朱厚照听了很带劲儿,这才是我的祖宗,就算别人看不起他,他也能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人物,还能开创大明盛世,把大好的江山留给我。
“快说快说。”
听到后面,朱厚照已经不断催促沈溪加快故事进度。
沈溪继续讲他的故事,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朱厚照爱听的了,因为陈友谅、方国珍、陈友定等跟朱元璋在江南作对的人出现了,这些人给朱元璋制造了很大的麻烦,朱元璋甚至一度战败。
朱厚照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能进入故事里,帮他的老祖宗打江山。
沈溪发现,朱厚照除了贪玩,对于战争也非常感兴趣,这也是为何他可以在大明朝这么多皇帝中谥号为“武皇帝”的根本原因。
大明直到正德年间各地才叛乱不断,好在这些战争都未持续太长时间,给大明统治带来的危害不大,否则一个“悯皇帝”的头衔会落到他手上,怎么看朱厚照都是明朝历史上的一个“悲剧皇帝”。
当沈溪说到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战死,朱厚照又得意起来,毕竟是老祖宗的故事,关系到切身,这比听那些演义说本还要精彩得多。
以前朱厚照听历史,完全是听“别人家的历史”,现在则不一样,听的是大明开国历,非常的振奋人心。
“你快讲,这个陈友谅死了后,剩下的就是怎么把元朝灭了吧?”
朱厚照已经开始自己编剧情了,听起来有那么点儿靠谱,因为之前沈溪也说过,当时的元朝对朱元璋的政权威胁不是很大,反倒是陈友谅如芒刺在背,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沈溪道:“太子做事,不能急于一时,应该步步为营,虽然最后的目标是推翻元朝的统治,但却必须得先巩固后方,否则一旦前方开战,后方不稳,岂不前功尽弃?”
“哦?”
朱厚照眨了眨眼,对此似懂非懂,不过他这会儿已经不是很在乎,继续催促,“快快,你就说后面怎么样了。”
“之后便是与张士诚一战……”
沈溪又开始讲消灭张士诚的系列战事,着重是平江战役,历时一年多,终于消灭张士诚势力,然后又开始将如何消灭方国珍,统一江南后建立大明,然后发布《谕中原檄》。
当从沈溪口中听到老祖宗提出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号召时,朱厚照听得眼睛都红了。
接下来就是讲讨伐北元的战争。
朱元璋可谓指挥若定,先派兵取山东,撤除元朝的屏障,再进兵河南,切断其羽翼,夺取潼关,占据其门槛。
此后大明派兵西进,山西、陕北、关中、甘肃席卷而下,战事持续两年后,明军兵临大都,元顺帝带领三宫后妃、皇太子等狼狈逃出大都,逃往蒙古草原。其余手握重兵勇于内战的元朝军阀,在明军攻来时,全部逃跑,由此蒙古在中原九十八年的统治宣告结束,明朝取得了在长城以内地区的统治权,中国再次回归到汉族建立的王朝的统治之下,同时丢失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也被收回,大明由此定鼎江山。
朱厚照听完长长地松了口气,轻叹道:“最终还是把天下给夺下来了,本宫还担心出事呢。”
刘瑾掩口笑道:“太子何须担心,若太祖未平天下,何来如今的盛世安邦?”
“倒是这么个理儿,后来呢?就是开平王他们,可是追出草原,把元朝人杀得片甲不留?”朱厚照听了犹自不过瘾,继续追问之后的情况。
这次沈溪就直接摇头了:“要灭一两个草原部族容易,但草原宽广,经常千里无人烟,敢问太子,如何能将其彻底消灭?要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这个……把地方全占了不就行了?哪里有人,就把他们给杀了,看他们还敢威胁我们!”朱厚照想当然地道。
沈溪道:“若如此容易,就不会有如今鞑靼之祸,这鞑靼狄夷,恰恰是蒙元残留遗祸,可谓贻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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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三章 太子出宫计划(第二更)
朱厚照完全就是在糖罐中长大,他所知道的世界,仅仅是皇帝老爹和那些鸿儒讲官们想让他知道的,很多错误而片面。
最后的结果便是让他变得无比膨胀,认为只要长大之后就可以当皇帝,管着天下人,天老大他老二。
至于自己这皇位是怎么来的,大明朝的过往如何,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那是一概不知。
其实沈溪一直奉行的原则,不给朱厚照讲一些故纸堆上陈腐不堪的东西,更不讲那些因循守旧的所谓规矩,而是引发他的思考,从其性格着手,逐渐改变朱厚照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当然,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没法让朱厚照真正领略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残酷,也就没办法修正其玩世不恭的态度,当一个好皇帝。
“那些鞑靼人,就是以前的元朝人?”
朱厚照听到后非常生气,在得到沈溪肯定的答复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本宫回头就跟父皇说,让他派兵把草原上的部族给消灭了……哼,不过是我朝的手下败将,还反了天不成!?”
刘瑾用复杂的目光打量沈溪,又气又恨。
沈溪讲的这些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根本就无法跟上太子的思维。沈溪想用自己的方法影响朱厚照,刘瑾何尝又不是?他想把太子培养成一个倚重身边人、把皇权发挥到极致的贪玩好耍的皇帝,只有这样,他这个近侍才能大权在握。
历史上的刘瑾无疑成功了,正德皇帝对他非常信任倚重。当然信任也是有个限度的,在皇帝跟前做事,不但要小心谨慎迎合上意,更主要的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更要防备“自己人”。
刘瑾最后下场凄惨,就是因为他太过得意忘形。
沈溪道:“太子要对陛下如何进言,臣不想过问,如今故事讲完,臣该给太子讲《宋史》了。”
“讲什么《宋史》嘛,我朝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呢,后来怎样,太祖建了国,就天下太平了?”
朱厚照没听过瘾,现在只知道大明朝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来大明建国后仍旧留下了蒙元的遗祸,甚至还威胁到他所处的时代,是以很想知道后来的皇帝都干了些什么。
沈溪断然摇头:“太子想听,臣下次再讲便是……”
“又来这套,本宫最气不过就是你总是敷衍,当本宫是个小孩子吧?”朱厚照站起身来,叉着腰气急败坏地说道。
沈溪打量他一眼,好似在说,难道你不是小孩子吗?
你老爹老娘都知道的事情,就是不能对你说,他们认为你尚未到接受这些知识的年岁,那足以说明你就是个小孩子,除非哪一天你可以挣脱这一切束缚,才意味着你长大成人了。
沈溪道:“太子若不喜欢听,只管跟陛下奏请,臣不再到东宫进讲便是。”
朱厚照怒气冲冲坐下,一拍桌子,气急败坏之下恨不得立即赶沈溪走。一旁刘瑾大乐,很不得现在太子就发飙,把沈溪清除出东宫讲官的队伍。
但让刘瑾失望的是,朱厚照很快就沉默下来!
沈溪是所有讲官中最有意思的一个,年岁跟他接近,除了给他讲课,还教他怎么玩,如果单纯因为生气而把人赶走,朱厚照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那你就继续讲吧。先说好了,下次再来,我要听太祖建立大明以后的事情。”朱厚照虎目圆瞪。
沈溪未置可否,继续讲他的《宋史》,如此一来在场的那些侍读官员才松了口气。
危机过去,把讲课回归正途,若沈谕德再乱说,这一班侍读官可能都要面临撤换,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溪讲课,需要在文华殿待上一整天。
中午沈溪要留在文华殿,伙食由尚膳监供应,朱厚照中午去跟皇后请安,与张皇后共进午餐,之后要睡个午觉然后才继续上课。
沈溪吃过饭,拿着本从谢铎那里借来的绝版书看,很快,朱厚照的小脑袋瓜从门后钻了出来,见房间里只有沈溪一人,连忙跑了出来,抗议道:“喂,你说过要带我出宫,我等了你很久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沈溪笑着摇头:“不是臣言而无信,是陛下没给臣东宫进讲的机会。”
当初朱厚照于中秋节参加殿前考校前,沈溪曾跟他做过一个约定,若太子能通过考核,沈溪就带他出宫游玩。结果第二天中秋宴上皇后就因为中毒,沈溪夫妇因为给皇后诊病建功而被皇室所忌,使得他在年前一直未有机会再入东宫讲学。
朱厚照惦记让沈溪讲课,其中一个重要目的便是想让沈溪履行当初的承诺,带他出宫走走。
小家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可惜宫禁森严,不是他想出去就能实现这个愿望的。
“那你现在继续回来讲课了,怎么不带我出去?选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我跟我母后说要回东宫,刘公公他们却以为我留在坤宁宫陪母后,嘿嘿……”朱厚照有些小聪明,以为这么做两边都能瞒过,但其实回头一对照,什么都露馅了。
沈溪道:“那太子准备出宫多久?”
“当然是时间越久越好,我大明国泰民安,城中应该很太平,你带我出去走走不会有任何危险,我还有一些好东西,可以赏赐给见过的百姓。”
说着朱厚照从怀里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逢年过节老爹老娘给他的玩物,也有张氏兄弟送他的,就价值而言比皇帝皇后送的更珍贵。
沈溪心想,你是准备拿这些东西贿赂你的子民?
“不可。”沈溪直接回绝,“即便要出宫也要有所准备,且出宫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能做什么?”朱厚照很是不满,本想大发脾气,可想到在沈溪面前发火半点儿用处也没有,也就忍下来了。
得罪别的讲官,最多是那些老顽固讲课时更加严肃,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但得罪沈溪,沈溪就不教他好玩的,同时也不给他讲祖宗的辉煌历史,那得多难受?况且也只有沈溪才胆大包天,敢带他出宫!
太子虽然年岁不大,但也知道什么是有求于人,明白求人时最好笑脸相迎。
“沈先生,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看一个时辰可好?”朱厚照竭力辩解,“我出去之后,就在皇城附近的街上走走,听说街上人可多了,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带我去买一点儿回来,银子……我目前没有,不过可以欠着,等我将来当了皇帝,或者手里有了钱再还给你。”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想这小子明显是周祥计划过,知道出去后怎么才能好好享受。
“下次吧。”沈溪道,“等下次来,跟太子制定详细的计划,若计划得当,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在外待上一整天也不是不可以。”
朱厚照听了,眼前一亮,问道:“真的吗?嘿……什么计划,能不能先说来听听?”
沈溪摇了摇头,现在他是以一个“军师”的身份来帮朱厚照“逃狱”,皇宫这种门禁森严的地方,想把一个人送出宫相当困难。这次他可不是胡闹,除了履行当初的承诺外,主要目的还是锻炼一下朱厚照的策划能力,以及执行力,让他的小聪明能真正转化为带来实际用处的智谋上。
如果计划可行度不高,沈溪会直接提出来,重新拟定计划,直到让他感到满意为止。只要他不松口,以朱厚照的小脑袋是绝对想不出主意出宫的,所以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沈溪手上。
下午上课,朱厚照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没有大明朝祖宗的故事听,也没法出宫玩,听那些沉闷的什么澶渊之盟、变法党争的宋朝内容,没直接趴下来睡觉已算是很给沈溪面子了。
等到傍晚散课,沈溪回到詹事府,还没等他离开,有人前来禀告马文升派人来找。
“沈大人,马尚书已在外面等候,请您一行。”前来通传的是马文升的侍卫。
马文升并非翰林体系的官员,他中进士后走的是御史言官的升迁路线,四十二岁时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在剿灭满四军中表现出极强的带兵天赋,才转入兵部担任右侍郎,此后逐渐成为处理边事的专家,掌握兵权。所以,马文升不会轻易踏足詹事府,这跟谢迁不太一样。
谢迁可是状元出生,第一个官职便是翰林修撰,此后沿着右春坊右谕德兼东宫讲官、经筵讲官、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的线路升迁,直至入阁,而且内阁说到底其实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分支部门,很多事情需要翰林院协助,所以谢迁才会随意出入翰林院体系的各个衙门。
沈溪随侍卫出来,大门口已有马车等候。
沈溪走了过去,马文升掀开车帘望了他一眼,而后让人把车帘拉开,招手示意沈溪上车。
车厢里只有马文升一人,平时马文升上下朝都坐轿子,这次他坐马车,除了方便跟沈溪见面,很可能是另有急事。
“往沈谕德家的方向走!”马文升下令一句,似乎专程送沈溪回家。
车厢里空间狭窄,行礼不便,沈溪只得拱拱手道:“不知马尚书找学生前来,有何指教?”
“沈溪,你从延绥镇回来,有些日子了吧?”马文升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面带关切之色问道。
沈溪心想,那又怎样,莫非你还打算再把我送回去不成?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点头:“学生回来已快一个月了。”
马文升道:“若让你去一趟草原,你有何感想啊?”
这话直接让沈溪心里一紧。不是说马文升和谢迁等人在帮他说话,不让他去达延部出使吗?突然跑来问他的计划,这是否意味着,以谢迁、马文升、傅瀚三人之力,都无法说动弘治皇帝改变派他去草原宣抚的心意?
“学生资历浅,再加上年小体弱,走一趟三边已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养恢复,若是草原……怕力有不逮。”沈溪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之意。
朝廷也真是折腾人不轻,我堂堂新科状元,清贵的翰林官,一年中已经到泉州和延绥办了两趟公差,就不能派别人去吗?
马文升似乎早就料到沈溪会说出这些话,笑道:“沈溪,陛下要派你去草原宣扬****威仪,这是对你的器重,许多人想争取都争取不到。你说这大明上下,谁能比你去更合适?”
对此,沈溪也只能表示“呵呵”,这种话,骗骗那种为争功名争到头破血流的人还可以,他可不吃这一套。
道理是能者多劳,可天下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多劳,而且事后还不给记功?来一句“你年轻气盛需要压一压”就把我打发了,现在有事又让我去做,这是诚心要打击人的积极性!
沈溪问道:“非要学生去不可吗?”
马文升摇了摇头:“也非尽然,眼下并不知陛下会作出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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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四章 老爷和夫人(第三更)
沈溪脸色变得很难看。
若弘治皇帝派他出使草原的决心不是很大,马文升肯定不会特地来问他,说明他还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成为到达延部宣抚的钦差。
主要原因是达延部的使节点了他的名字,弘治皇帝为了跟达延部重新修好关系,面对对方的合理要求尽量满足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同时这也是彰显大明和谈诚意的一个重要表现。
可鞑靼人言而无信那也是人所共知,才修好不到一年,就出现鞑靼犯边的情况。达延部作为鞑靼众多部族中的领袖,就算过去一年入侵边关并非达延部主导,也有达延部纵容和参与的成分在里面。
沈溪知道,若他此时不知死活提出一些出使的建议,或许马文升真会举荐他去草原“锻炼”。
沈溪自问,去草原平安归来的把握不足五成,就算安然无恙,回朝后也会伴随一段时间的隔离审查,实在不划算。
“学生对于番邦之事不甚明了,还请马尚书代为进言,学生不能领如此重要的差事。”沈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马文升能帮他的其实已经做了,现在就看弘治皇帝的选择。皇帝执意要派他出去,马文升也没辙。
但沈溪还是要表明一种“我不能去”的态度,这样马文升才会更多地为他争取。
我为大明朝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不给我请功也就罢了,总不能把大功臣送到草原去送死吧?
马文升点了点头,之后问了下太子的学业,很快马车便到了目的地。
沈溪下车后,马文升并未停留,马车很快远去,消失在胡同口。
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刚回京城,过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安稳日子,眼看可能又要去犯险。
到了家中,该收拾的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经过两三天的整理后,家中一切都步入正轨,之前几天沈溪都一个人独睡,感觉很轻松,难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人骚扰他。
以前沈溪很希望晚上睡觉的时候能软玉温香满怀,或者是女人倚靠着他,或者是他靠在女人怀里,可当真正进入婚姻的围城后,沈溪发觉这种生活方式有时候也挺累人的。
拥有女人的同时,就要对她的一切负责,付出应有的关爱,体谅她、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对于本来心思就很复杂的沈溪来说,等于又要另外耗费心神。
相对而言,还是尹文给他的感觉最轻松,小妮子不会总缠着他做这做那,没什么多余的话,甚至不用对她做什么,只能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就会很满足。
沈溪进到书房,拿出纸笔开始书写,他准备把前几日在詹事府自己办公桌上见到的那些散乱的文字整理出来。
到现在沈溪都不知道是谁给他留的那些东西,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若他什么事都不做的话,很可能弘治皇帝真的要派他去草原。一旦弘治皇帝打定主意,哪怕满朝文武都反对,也不会改变什么,而且谢迁等人不可能为了他触怒皇帝。
写这份上疏,就等于是要为自己争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草原。
别人谁去都可以,若沈溪去了,很可能会被他搅了好事的鞑靼人给五马分尸。
之前所见都是散乱的文字,有一些思路,但脉络不是很清晰,现在沈溪要做的就是把关节整理好,形成一套切实可行的策略。
由于达延部在草原上的强势,与达延部进行友好沟通必不可少,但却可以暗中支持那些反对势力,甚至用之前向大明臣服的兀良哈人来给鞑靼人制造麻烦。
再加上沈溪到榆林卫一趟后,对于边疆防备了解得比较深刻,当务之急是修葺那些门户洞开的长城,增加各关隘佛郎机炮的数量,加上周密细致的巡防,尤其是在榆林卫城北面,再修筑一道要塞,这样鞑靼人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长城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一份既有实际建议,又有诸多设想的上疏完成了。
全文三千多字,沈溪细细阅读一遍,把上疏放下,伸了个懒腰,这种UU小说自成文章的感觉令他心情舒畅,抬起头时注意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没等沈溪走到院子门口,门“吱嘎”一声打开,谢韵儿挺着个大肚子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手臂上还搭着条洗脸帕。
谢韵儿低下头道:“相公忙碌一日,洗个热水脸缓解疲劳。”
见谢韵儿这副贤惠的模样,沈溪心中不由一阵心疼,马上是要为人母的女人,最是需要丈夫关爱,可偏偏此时沈溪给了她很大的困扰,让她在家里处境尴尬,连谢府的老人云伯都不敢对谢韵儿表现得太亲近,生怕触怒沈溪。
“放下吧。”沈溪语气平淡。
“嗯。”
谢韵儿把水盆放下,正要帮沈溪把洗脸帕浸染,沈溪道:“我自己来吧。”
谢韵儿脸上满是失望,刚把洗脸帕摆放好,正往门口走,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却是被沈溪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沈溪把谢韵儿揽在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道:“这些天,可有埋怨我?”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羞喜,马上摇头:“是妾身的错,相公责罚的是。以后妾身再也不敢擅作主张,更不会对相公有所隐瞒……”
“你自己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夫妻间总需要一些空间。”沈溪正色道,“但若涉及到我,或者是家里的大事,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跟我商议,你觉得有些事不该做,可以提出意见,我会综合考虑后再做出决定。”
“嗯。”
谢韵儿脸上流出幸福的泪水,这是纯粹为沈溪原谅她而感动的。
沈溪本想把谢韵儿抱回椅子那边,可想到她有孕在身,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等夫妻二人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时,谢韵儿才面带自责道:“相公,妾身听闻……李家小姐已身死……”
李家的案子年后刑部重新开衙,快刀斩乱麻,快速审结,李家行贿以及“欺男霸女”、“囤积居奇”等罪行随之张榜公告,李衿的死讯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时候,沈溪选择了隐瞒谢韵儿,点头道:“我也有所耳闻。”
“都是妾身的错,听说李家小姐是在狱中自缢而亡,或者是因为相公不肯施加援手,心灰意冷才……”
沈溪摇摇头,有些事他还真不好说。他在要求谢韵儿对他一切坦诚的同时,心中何尝不是有秘密?
若说对李二小姐没有私心,连沈溪自己也不信。
……
……
第二天,沈溪把上疏递交到通政司。
沈溪不信谢迁还会把他的上疏压下来,其实他也在想,之前在他桌子上的那些文字,是否谢迁找人留下的,目的就是点醒他,让他想办法积极自救。
上疏后,当天并没什么动静,沈溪整理好讲案,下午很早就从詹事府下班。
京城在年后恢复了平静,少了鞑靼人的威胁,京城以及周边百姓安居乐业,宋小城这几天见到沈溪时也说,如今城中物价回落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连汀州府那种穷乡僻壤的县城,生活成本都要比京城高。
至少到目前为止,沈溪没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他对吃穿用度没什么苛求,朝廷赏赐了那么多,他的俸禄也够用,在沈明钧夫妇到京城后,又是把之前积攒的银子给他送来不少,供他用于官场打点。
但目前沈溪不想用银子去为自己的仕途开路,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清正廉明,而是他觉得通过这种途径得来的升迁,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沈溪没打算在弘治朝有太大作为。
别人都想如何能调到京城为官,而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在两三年内外调,但又自问这种躲避**的方法并非良策,因为很多事迟早需要他面对。
面对正德初年的那场政治风暴,以他现在的身份真有能力挽狂澜?
在大明朝,皇帝的意志便是国家的最高意志,只要朱厚照挂念着刘瑾等人,那刘瑾就会得势,历史仍旧会顺着潮流发展。
想着事情,沈溪坐着雇来的马车到了李衿所住别院。
他要把李家的消息告诉李衿,在这件事上,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帮任何忙。
小院里,安静如旧。
李衿此时在朝廷的户籍里已是一个“死人”,连她自己都没想过未来要过怎样的日子,李家的风光早已一去不复返,家产都被朝廷抄没,再过几年,可能京城中人都不会记得曾有个商贾世家李家。
沈溪雇来的小丫鬟和老妈子照顾李衿的起居,沈溪没有先进房间,而是在外面问了一下李衿的大致情况,得知她这些天心情倒也平静,没提出过要离开出去看看,也没有过激的举动,就好似已经认命要在这囚笼里当一辈子的金丝雀。
“老爷来了,是否需要老身先暂避?”
老妈子很会做人,她心想,雇她的老爷把人安顿在这里有些日子了,可一直没来,一定是家里事情繁忙,年初没时间。
现在新年过去,那肯定是要把外宅这边打点一下,以后也会经常过来驻留,甚至是过夜。
可院子太小,她跟丫鬟留在这里有些碍眼,所以得先问问是否要回避。
“我只是过来看看,待会儿就走。”沈溪神色平静。
推开门进入房间,李衿坐在梳妆台前,就算看上去形容憔悴,但至少比刚从牢狱里出来那会儿气色好多了,这里就算地方狭窄,终归有吃有喝,不需要她做什么。
“夫人,老爷来了。”老妈子提醒道。
李衿好似已经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敛身起来给沈溪行礼,嘴上称呼“老爷”,恭敬地行万福礼。
沈溪注意到,李衿的发饰作出改变,把头发盘了起来,用发钗固定住,这是已嫁人的妇人的装扮。
或许,连她都当自己是被沈溪买回来,养在外面的“外宅”。
“不是老爷,也不是夫人,暂时我得称呼你一声张小姐。”沈溪道,“这里不过是你暂居之地,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你去别处,就算你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我也会给你足够的盘缠。这是你的户籍……”
沈溪从怀里拿出李衿新身份的凭证,放到桌上。
李衿面色平静,柔声问道:“老爷把贱妾送走,贱妾能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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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五章 终场换人(第四更)
沈溪自问,他尚未有养外宅的资格,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李衿都属于他的“禁脔”……人是他买的,身份是他给的,一个连前十多年经历都是假造的女人,在一个男权社会根本无法生存下来,必须要依靠别人活着。
最初只是一种买卖关系,但现在看来,倒好似成了沈溪的负担,在寻找到妥善解决方法之前,他需要安置和养着李衿。
李衿没有回报的资本,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自己当作沈溪的外宅,像奴仆对待主人那样,向沈溪尽到侍奉的责任。
其实林黛和尹文跟李衿的情况很相似,她们也是无依无靠才留在沈溪身边,可她们跟李衿最大的不同,是她们对沈溪有情,沈溪对她们也有意,是真正的********。
沈溪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算他真的想把眼前的女人占有,也不想用这种主仆间简单粗暴的关系。
“不想走,就留下来吧。”沈溪面沉如水,有些惋惜地说道,“户部高侍郎的案子业已审结,李家行贿罪名成立,另外还无中生有编造了几个罪名……听说涉案人等多被发配边疆……”
李衿听到这话,先是一怔,很快泪水就流了出来。
若她还在牢里,也会跟她的家人一样被发配,有很大可能会被人买去为妾为婢,甚至是被青|楼老板买去出卖身体,那她的一生都会因此而改变,如今被沈溪提前赎买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沈溪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若她能留在沈溪身边,将来为李家翻案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一点,就是沈溪不会亏待她。
“贱妾……是否能见亲人最后一面?”李衿哭泣了一会儿,才带着哀求问道。
沈溪摇头:“你现在的身份,去见面只会害人害己,安心留在此处,到底李家并未有被判斩首之人……”
其实刑部上下都知道,李家倒霉不过是其财富遭人觊觎,加上攀附错了人,因此断案的时候都是高举轻放,男丁最终被判发配边疆做苦役,而女眷则留在教坊司和浣衣局,并未有谁获死刑。
也就是说将来能翻案的话,李家的人可以重获自由,说不得还可以追回部分资产。李衿知道,如今能给她这种希望的人,只有沈溪。无论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还是为李家沉冤得雪留存希望,她都必须要留在沈溪身边。
在她心底里,就算不爱慕沈溪,但至少对沈溪有几分崇敬,知道沈溪是真心想帮她,心里面不讨厌这个人。
若真是被李家的仇敌或以前的商业竞争对手买去,就比如她曾经厌恶至极的周胖子,那她宁可去死。
沈溪并未久留,他跟李衿间少了感情基础。
二人从相识到其后相处,都是在误打误撞下发生,甚至从开始就没往男女感情方向发展,相互间只是交易和利用。到现在沈溪把她赎买出来,二人关系明确,那就是一主一仆,李衿就好像是一件商品一样,被沈溪买下,成为他的私有之物。
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根本不敢在沈溪面前谈任何条件。
……
……
乾清宫东暖阁,朱祐樘把几位心腹大臣找来,商量事情,第一件事便是确定出使达延部的使节。
这是最后一次商讨,只要商定就不会再作更改。
尽管谢迁、马文升和傅瀚三人曾为沈溪努力争取过,但眼下看来,弘治皇帝派沈溪作为正使出使鞑靼的可能性很大,甚至达延部那边也就等着这件事尘埃落定,与大明使节一起回草原。
“……陛下,老臣以为沈谕德年轻气盛,不足以当此大任。”
首先发言的,并不是谢迁等几位之前帮沈溪说过话的大臣,而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
与谢迁等人不想送沈溪去草原送死的原因不同,李东阳是不看好沈溪。
沈溪虽然做了不少事情,可在李东阳看来,还是太过年轻,涉及军国大事,绝对不能儿戏。
恰好是因为看不起沈溪,李东阳此举变相帮了沈溪一个大忙。
但工部尚书曾鉴却有不同的见解,禀奏道:“正因为沈溪年轻气盛,当多加磨练才是,前往草原宣扬大明天威不过是正常出使,一来一回用不上许多时间。再者,东宫讲官中,本就不缺他一个!”
曾鉴完全是有意责难沈溪,因为在佛郎机炮这件事上,谢迁和沈溪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个工部尚书下不来台,再加上曾鉴跟闵圭的关系还不错,闵圭一向对沈溪有成见,自然盼望沈溪出京受苦。
草原那等苦寒之地,什么都没有,再加上其内部叛乱,此番出使注定会有诸多波折,就应该让这小子多去受点儿磨练,让他知道朝廷是尊卑有别的地方……别以为你是翰林官,年纪轻轻就想在别人头上拉屎拉尿!
跟以往不同,朱祐樘并未挨个询问每个人的意见,见李东阳和曾鉴意见相左,便把挑选出使草原使节一事暂时放下,转了个话题:“倪尚书今日再次告病,之前他已接连上疏请辞,诸位有何见地?”
一个问题尚未解决,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吏部尚书倪岳体弱多病人尽皆知,不过如今满朝上下,还真没哪个老臣能接替这个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位置。
历史上的倪岳,正是死在自己吏部尚书任上,同样是今年,只不过是九个月之后的事情。
关于倪岳之事,所有人皆缄默不语,最后朱祐樘看着首辅刘健,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刘健看了看身旁老眼昏花的马文升,道:“若倪尚书乞老归田,能担当吏部尚书职位的,恐只有马尚书一人。”
一句话便说明七卿的地位排次。
马文升论资历可比倪岳深多了,不过倪岳走的是翰林院升官的路线,当马文升在边关打拼时,倪岳舒舒服服地沿着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东宫讲师以及礼部右侍郎、左侍郎和礼部尚书的途径青云直上。
最后到倪岳担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时,马文升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兵部尚书,为此马文升颇感不平,回到家中写了一首诗,其中便有“朝罢凭阑一黯然,独将心事诉苍天”一句,发泄心中的牢骚。
眼下倪岳终于又退了,若是直接提拔吏部侍郎上位,会显得不能服众。
这也是吏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六部中若其他尚书出缺,或以尚书之间平调,或以侍郎升之,唯独只有吏部尚书,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基本都是从德高望重的老臣中抽人员接任。
这也是为何要在屠滽致仕之后,把倪岳从南京兵部尚书职位上调到京城的根本原因。
朱祐樘点了点头,连他自己也觉得让倪岳继续当吏部尚书有些太难为人了,自从去年年底倪岳卧床不起,如今已有近一个月未参加朝会,吏部的事情可拖延不得。同时朱祐樘也觉得,马文升足以当得起吏部尚书之职。
“但……”
朱祐樘依然有些迟疑,“这样一来,兵部尚书便出现缺额……”
“陛下,不是有刘尚书吗?”
尤侃侃谢迁此时站了出来,等他把人选提出来,这次不但弘治皇帝,在场所有大臣都点头赞同。
不管这些大臣以前服不服刘大夏,但刘大夏现在在延绥打了一场大胜仗,振奋军心士气,而且刘大夏一向是弘治皇帝倚重的实干之臣,经常为皇帝走南闯北,如今立下大功,人也六十好几了,是时候回京享清福。
相比而言,六部中户部尚书管着钱袋子,似乎比起兵部尚书更尊崇些,但大明以武立国,兵部尚书在六部排行中位列第二,这也是倪岳调任南京礼部尚书后,下一个职务是兵部尚书的根本原因。
对于皇帝来说,军权肯定要掌握在放心的人手里,而对刘大夏来说,兵部尚书比起殚精竭虑打理钱粮的户部尚书要轻省许多,正好可以养老。
可问题又来了,马文升接替倪岳,刘大夏接替马文升看起来都很好,可问题是谁来接替刘大夏的户部尚书职务?
户部可不是人人都能干,光会耍嘴皮的人,到了这任上肯定做得一团糟,就像刘大夏能力这么强的人,在户部尚书任上这两年,做得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弘治朝晚年,大明财政赤字愈发明显,只是有着之前的积累,才未出现大的问题。可现在北关相继经历战事后,国库空虚的问题又摆在了明面上。
李东阳进言:“陛下,老臣以为右都御史佀钟德才兼备,或许可执掌户部。”
佀钟跟马文升、李东阳的关系很好,历史上,恰好是佀钟接替周经为户部尚书,也是因为沈溪的到来,历史发生偏转,刘大夏中途插了一脚成为户部尚书,才让佀钟一直在右都御史的任上一干就是多年。
“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祐樘在征求众人的意见之后,把人事任免就此决定下来。
朱祐樘是个喜欢听人意见的皇帝,不但六部尚书,连内阁大学士的任免也基本是由七卿和内阁大学士自己提出,再经过稍微商讨之后做出决定,这也是明朝容易出现朋党的根本原因,很多官员都是可升可不升,但若朝中有人,那升官就容易,否则就有很大的可能一直籍籍无名,在一些无关轻重的职位上憋屈至死。
朱祐樘有散会之意,刘健提醒道:“陛下,那出使鞑靼之人?”
“这个……”
朱祐樘就差直接把沈溪的名字点出来了。
谢迁突然走上前,道:“陛下,老臣这里刚收到一份上疏,是沈谕德呈递上来的,请陛下御览。”
所有人均诧异地打量谢迁,虽然听说过谢迁跟沈溪走得近,但现在居然替沈溪递上疏,这就有点儿僭越的意思。
你内阁大学士不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吗,人人上疏都由你来转递,那通政使司是留着干什么的?
朱祐樘接过后耐着性子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内容见解独到而精辟,其中提到关于对草原各部族分化离间之策,深合朱祐樘之心。
朱祐樘心想:“这简直跟朕心中想法如出一辙,就好似朕肚子里的蛔虫!”
“谢爱卿,这真是沈谕德所写?”
朱祐樘脸上涌起灿烂的笑容,让所有人莫名其妙。
“正是。”
谢迁禀奏道,“沈谕德虽然年轻,但对边疆之事多有见地,如今又在延绥镇立下功劳,只怕鞑靼人会因此而对他进行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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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六章 逼上门(第一更)
朱祐樘神色一凛,这时他才意识到沈溪不但是东宫讲官,还是边关对鞑靼人作战立下“三等功勋”的功臣,若把他派去草原,恐怕会有麻烦。
“那就换人,让王守仁去吧。”弘治皇帝最后作出决定。
在新科进士中,皇帝目前就记住了沈溪和王守仁,这也是朝臣称赞最多的两位。
至于伦文叙、丰熙等人,虽然文采很好,但一直没机会表现,在本职工作上做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王守仁本来就滞留大同镇没有回京,派他出使除了方便外,也是让素有军事才能的王守仁深入草原查看一下鞑靼人的实际情况,方便大明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
表面上沈溪把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让了出去,但从实际效果来看,沈溪的选择并无任何错误。现在的他,在大明官场已经很招摇了,招惹来许多不必要的嫉恨,必须得想方设法把自己的锋芒压一压。
而且,此去草原前途未卜,尤其是对他双手染满鞑靼人的鲜血,不得不防对方诱骗出使后加害。
事情商议完毕,朱祐樘终于准备结束朝议,正要摆手,闵圭突然提了一嘴:“陛下,户部侍郎高明城之案业已审讯结束,涉案人等皆都做出应有的惩罚,请陛下示下。”
想到高明城,朱祐樘不由叹了口气,道:“粮草之失,非高卿家一人之过,乃边塞洞开鞑虏来去自如之祸,想想朕也有过失。若因此而迁怒,实有不妥,之前朕已下令赦免其罪,此案到此了结了吧!”
皇帝说要****,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高明城算得上是“为国捐躯”。
朱祐樘说完,随口问了一句:“高家还有什么人?”
闵圭回道:“高侍郎膝下仅有孙一人,本为监生,如今被剥夺蒙荫……”
“着实可怜,为国效忠几十载,最终不过留下族人一人。”朱祐樘把高明城当成大明功臣评价,却忘了这案子主要是从高明城贪污受贿着手,“这样吧,祖产发还,至于监生……特与保留,待肄业后留衙门以小吏充任。”
弘治皇帝没有提给高明城追赠尚书或者谥号的事情,因为朱佑樘自己也知道高明城死得不怎么光彩,你护送粮草不济,宽赦你的罪行是看在刘大夏打了胜仗的面子上,至于给你追封,那不可能,毕竟你不是寿终正寝。
但高明城本身贪污**依然存在,比如这次查案就查出许多问题。在弘治皇帝心中,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因为高明城贪墨来的钱,最后大多落进皇家口袋,要是“追赃”的话,朝廷非乱套不可。
朱祐樘对高明城“法外开恩”,之前就已经把高崇从牢里放了出来,并将其妻妾发还。
如今准备连监生的身份一并归还,甚至还给他铺好了路,等到国子监毕业后便可以在朝中为官,若高明城背后的大佬对高崇照顾一点,高崇或许还能外放当个知县,一点点往上爬,到他年老后或许会跟他的祖父一样当上知府。
闵圭有些为难:“陛下,高侍郎的府邸,如今已赐予他人。”
“哦?朕记起来了,是赐给沈谕德了是吗?”朱祐樘此时有些后悔,幽幽一叹道,“罢了,赐也就赐了,再给高氏子孙另觅一处宅子便是,至于日常供给,按从七品官俸赐予,事情到此为止吧!”
闵圭听到这结果,暗自心惊。
高明城人都死了,皇帝还记得他的好,高明城的孙子如今不过是个监生,就按从七品的俸禄供养,那意思是将来高崇从国子监毕业,吏部至少得安排个从七品的官位,而且这还是六部京官,放到地方就是从六品或者正六品,比知县的级别还要高。
散会后,一众大臣从乾清宫出来,马文升和谢迁说起了高明城的事情。
“……这死人有没有功劳两说,但活人受到恩待,却是不争的事实!”谢迁叹道,“那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马文升知道谢迁是什么意思,你高明城人都死了,皇帝犹自还记得你,你泉下有知也可快慰平生了。
马文升问道:“那沈溪之事,于乔你如何看?”
“沈溪那小子!?哼哼,他杀死那么多鞑靼人,对于去草原怕得要死,你没见他那仓皇失措的模样……”谢迁有几分得意,“如今我让他到府上教导犬子学业,也不枉我在陛下面前保他。”
马文升笑道:“于乔,你想开了?”
“什么想开了,只是让他教导犬子学业,可不是让他登堂入室。”谢迁没好气地回道。
“那于乔以为,我是何意?”
一句话,让谢迁有些下不来台,马文升分明说的是沈溪和谢恒奴的事情,但他只能故作不知。
……
……
沈溪尚不知自己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王守仁替换了下来,这会儿他正担心谢迁和马文升不能帮到他,心里七上八下。
从李衿的住处出来,沈溪心情沉重,一路步行回家。才走到胡同口,就见街巷里汇聚了大批人,好似有人闹事,而且看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似乎是他的家门前。
沈溪心想:“这是仇家找上门来了!?我好歹是个翰林官,这附近就有几处官衙,真有不怕死的?”
不过,沈溪无法确定是不是同僚来给他送乔迁之礼,只能硬着头皮,拨开人群上前,进入人圈内,只见几个身着长袍、坎肩、皮帽和皮靴的彪形大汉站在沈府门前的花坛旁,好似门神一般,旁边同样有个“大汉”,不过这“大汉”不太粗犷,显得有几分文弱。
沈溪觉得面熟,仔细一看,正是当初跟随达延部国师亦思马因到过皇宫,跟他照过面的鞑靼人火绫。
这火绫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知道,但之前能为达延部国师做副使,想来在达延部中有一定的身份。
沈溪曾怀疑过,这火绫似乎是个女子,只是模样实在不敢恭维。
同样武力值爆表,傻大姐朱山尚有八|九分容貌,看上去蠢萌蠢萌的,有时候想想也挺可爱,而这位,完全就是暴力与智慧并存,可惜注定是没有丝毫颜值可言的东施、无盐。
“我们来找他!”火绫看到沈溪,眼前一亮,大声嚷嚷起来。
鞑靼人此番造访沈府,是由顺天府和鸿胪寺的官员陪同,寥寥数人就动用大批顺天府的衙役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护送,生怕这些“蛮夷”在京师“大开杀戒”。
沈溪冷声道:“我乃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找我作甚?”
火绫的汉话很流畅,打量沈溪一番,然后问道:“我们苍狼与白鹿的子孙,想请你到草原做客,你为何不去?”
这话说得太过于浅白,让沈溪一时招架不住。鞑靼人让他出使的消息,只是在朝中高层间流传,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仅仅是从翰林院同僚口中知道有这么回事,但至于皇帝属意的是谁,连翰林院那些消息灵通人士都不知。
现在火绫直接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就把事情说出来,等于是把朝廷的机密给曝光了。
“怎么回事?”
沈溪指了指火绫,看向一旁顺天府的人。
顺天府负责的不过是个从七品的经历,他紧张地看着沈溪,解释道:“沈大人,不是下官不管,实在是朝廷有令,不得为难这几位……国使,他们说要在京城各处走走,下官只能陪同,谁知道他们……”
沈溪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火绫等人不用说是特地来找他麻烦的。
沈溪道:“朝廷派何人出使草原,不是本官能决定,这位……兄台,请回吧!”
“谁是兄台?这是我们最尊贵的使节火绫大人!”鞑靼人中有人出言纠正。
沈溪心想,一个女人带人出使,不但自己会汉语,身边还带着几个精通汉语的随从,在弱肉强食男人当道的草原上,这女人也算是个异数。
“我们草原之人,想见识一下你有多厉害……怎么,不敢赴约?”火绫把自己的佩刀连着刀柄举起来,瞪大眼睛喝问。
这一番举动,马上把旁边看热闹的百姓给吓着了,人群轰然后退,顺天府的衙役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一看情况不妙,全都抄起了家伙。
朝廷不让开罪外藩使节是一回事,可现在这些“蛮夷”要动粗,而且想威胁堂堂从五品翰林官的性命,那他们就不能不管了。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把刀拿交给他,让他体验下我们草原的战刀有多锋利!”火绫瞪了沈溪一眼,然后向顺天府和鸿胪寺的官员解释。
沈溪摇头:“外藩的东西,我身为明臣,不能接受,若你真要馈赠的话,麻烦通过朝廷转交。”
“谁要馈赠你,我是让你拿着刀,到草原上跟我们英勇的战士比武!”火绫怒气冲冲地说道。
她把刀交出来,沈溪居然当面拒绝,太看不起人了!
沈溪心想:“不会是想招金刀驸马吧?可惜你不是华筝,我也不是郭靖,就你这模样,白送给我我也不要啊!还想让我跟你去草原,杀了我还痛快些!”
沈溪义正辞严:“我乃堂堂大明文官,自小熟读经书,满腹韬略,为何要跟你们一帮蛮夷比试武力!?你有听说过诸葛亮和孟获比试武功吗?请问最后是谁获得了胜利?不管什么时候,脑子都比蛮力更重要!”
“你这胆小鬼,把我草原无数儿郎的性命还来!”火绫把刀“唰”地一声抽出,直接插到了地上,冲着沈溪厉声喝道。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火绫把刀交给他,没有半分表达爱慕的意思,而是想让他受不了激将法,热血上头,主动前往草原“送死”!
不过你这手法太拙劣了,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可惜的是,现在朝廷廷议尚未有结果,若最后弘治皇帝强行派自己出使草原,那这趟去可真没命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九七章 虽远必诛(第二更)
见沈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却不说话,火绫不由恼了,怒道:“你难道不给我们达延部面子?”
“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你们觉得,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要跟你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没事就操弄刀兵的青壮比武,是否有些不公平?”沈溪道。
火绫质问道:“那你用火炮轰击我族人,就很公平吗?”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暴力狂!
朱山虽然也很暴力,但却没那么感性,所以朱山头脑发昏时可以把她兄长举起来转两圈,但遇到聪明睿智的沈溪后,她就心甘情愿当一个言听计从的跟屁虫。
因为朱山知道自己脑子有些拐不过弯,打从心底里崇拜对于一切疑难都可以解决的沈溪。
火绫则是个有主见、头脑、见识、武力的女人,这种女人对于族人有一种责任感,所以她才会寻到沈溪家门前,主动“邀请”沈溪到草原,试图用激将法让沈溪主动去挑战那些根本就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沈溪的功劳,由于刘大夏、马文升和谢迁有意瞒报,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都云里雾里,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了。现在火绫为沈溪宣扬功绩,大多数围观民众都纳闷儿……什么火炮族人,不是说刘尚书率部深入草原,击败了鞑靼人,宣扬了大明天威,为什么鞑靼的使节会来找沈状元算账?
沈溪冷冷地道:“本官听不懂阁下的意思。”
“你是一个魔鬼,你屠杀了我成千上万的族人,让他们被长生天感召去了,留下他们的妻儿无依无靠,族群成为待宰的羔羊为各部落觊觎,进而导致可怕的战争。你必须要向我们的族人谢罪……”
火绫双目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沈溪早就被千刀万剐。
沈溪冷笑不已:“阁下说的,本官不能赞同,你口中的可怜族人,同样令我大明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被你们掳劫去,做牛做马,如今很多人恐怕已经被你们折磨死了,他们的妻儿难道就应该活受罪?”
火绫怒道:“你强词夺理,我族人是在战场上公平作战获得的战利品,而不是像你一样凭借火炮……”
沈溪打断了对方的话,“抱歉,你所谓的战利品却是本官的族人,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替他们报仇雪恨。无论是用兵刃,还是用火炮,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在所不惜。”
沈溪如同一个演说家,声音高亢有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想不出火炮和刀枪有何不同?况且两国交战,各凭本事,我力量不如你们,用大明独有的火炮获得胜利,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你们,财狼本性,侵略成性。我现在只想问一句,你们的族人是在那儿战死的?战争是我们发起的吗?我只信奉一句话,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迎接它的只有刀枪和火炮!犯大明者,虽远必诛!”
“好!”
“沈大人说的对!”
“犯大明者,虽远必诛!”
沈溪话音刚落,周围百姓立即叫好声一片。
这才是大明的状元!
这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我大明百姓受了欺负,沈状元带兵帮我们讨回公道,你们战场上打不过,就到他家里来胡搅蛮缠,简直是丢尽了草原人的脸!
火绫一张丑脸涨得通红,虽然她有一定见识,但她的口才怎么比得上两世为人的沈溪?
“你到底跟不跟我们去草原?”火绫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声音大没用!”
沈溪摊了摊手,回了一句:“朝廷若派本官去,本官自当遵命而为,但却不是被你们鞑靼人威逼胁迫!”
沈溪忽然觉得火绫是来帮他的。
她这么明显地表露出杀意,皇帝再不体谅,也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臣子去送死吧?
火绫气愤不已,骂道:“你就是个胆小鬼,懦夫,你的勇气连一头绵羊都不如!”
从来没有骂人的话让沈溪听了这么舒服……好啊,你最好使劲地骂,骂得越欢越证明你们怕我,怕到只能用骂人的手段来发泄你们心中的不满。而且你骂得越难听,朝廷越知道我遭你们恨,我的功劳就越大,朝廷越不会派我去草原送死!
京师毕竟是大明天子脚下,就算火绫再气愤,也只能把佩刀捡起来,系在腰上,然后三步一回头地瞪着沈溪,不甘地带着随从离开。
等人一走,沈溪周围登时成了欢呼的海洋。
所有人都对沈溪敬佩有加,放眼天下,能说出“犯大明者,虽远必诛”这话的能有几个?如此赤胆忠心,豪气干云,真不愧是大明文魁,朝廷的栋梁!
沈溪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到自己府门前,朱山和秀儿赶紧把他迎进家中。
刚关上后,所有喧嚣都被隔绝,沈溪觉得一阵晦气,被一个“泼妇”骂到家门前,这可是翰林府邸,京城有没有王法了?他相信这次“外交纠纷”很快就会传到皇宫,弘治皇帝想不知道都难。
又要“出名”了!
“相公无恙否?”谢韵儿带着林黛,紧张地看着沈溪,发觉沈溪浑身上下好端端的,她们才松了口气。
沈溪笑道:“被人骂上两句,无妨。正是因为外族人怕我、恨我,才会专程前来骂我,这说明你们相公有本事。”
“亏相公如此轻松,就怕那些人不肯善罢甘休,暗地里找我们的麻烦。”谢韵儿俏脸上涌现一抹担忧之色。
“谅他们不敢!”沈溪不以为意地说道,“这里毗邻皇城,周边官衙众多,若我这朝廷命官在府邸出事,那顺天府尹不用干了,大明也会被外夷笑话!”
朱山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恨恨地说道:“刚才我真想跟她比试一下,看她凭何这般猖狂!”
谢韵儿责备道:“小山,别给老爷惹麻烦,怎么说他们都是使节,比武输了赢了都不好。只要他们不再来,就当没这回事吧。”
“知道了,夫人。”
朱山虽然气愤不平,但谢韵儿说得很有道理,她此刻心里想的是,最好那些人不识相再来,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教训他们了。
……
……
沈溪这边刚被火绫骚扰过,顺天府和鸿胪寺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递到了朝廷。
朝中官员这才知道,原来鞑靼人请求让沈溪出使达延部,并非出自好意,而是想教训沈溪这个“草原罪人”。
至于沈溪做了什么事情让鞑靼人这般愤恨,甚至不惜骗取大明朝廷派沈溪去草原出使的方式伺机报复,上上下下就一头雾水了。
若说鞑靼人恨刘大夏也就罢了,可他们恨的对象却是沈溪,这等小人物你们都恨,搞错对象了吧?
沈溪在家中没坐稳,外面已有人来访。
等沈溪出门看个究竟,才知道是谢迁派来请他到府上一叙的家仆。
自从达延部使节到京城后,谢迁还没单独跟沈溪说过出访的事情,现在火绫一来捣乱,谢迁竟主动请他。
沈溪这次出门谨慎多了,让云伯赶车,把朱山和秀儿都带上,同时他还准备好让宋小城抽调几个人手过来帮忙,家中也要提高防备,担心火绫玩阴的。
虽然沈溪感觉火绫这种脾气耿直且非常好面子的丑女人不太可能会用下作的手段,但凡事就怕万一。
见到谢迁时,谢迁手上拿着一份上疏,正是沈溪之前通过通政使司上奏那份,沈溪紧张了一下,等看清楚才知道是通政使司的誊录本。
沈溪见面后恭敬行礼,没好意思问谢迁是不是又把他的上疏给扣下来了。
“……今日朝议时老夫帮你把上疏转呈陛下,陛下本执意派你去草原出使,老夫帮你说情才让你留在京城继续当你的东宫讲官!”谢迁没好气地说道。
沈溪拱手道:“多谢阁老相助。”
“喂喂喂,如此随意,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是不是觉得老夫断了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如此想,就赶紧说,免得在背后骂老夫!”谢迁瞪了沈溪一下。
沈溪嘿嘿笑道:“谢阁老言重了,学生怎敢在背后妄自辱骂您呢?”
谢迁不屑地说道:“不用在我这儿说好听的,刚才顺天府和鸿胪寺来报,说鞑靼使节到你府上闹事了?”
“是。”
沈溪幽幽一叹,把刚才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谢迁道:“难怪。”
沈溪差点儿脱口而出,难怪什么?
他突然醒悟过来,谢迁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感情你谢老儿早就从刘大夏那里知道我在边疆立下大功,居然跟我摆一副臭面孔?
“回头我跟兵部打声招呼,让五城兵马司派人在你府邸周围照看,不会让鞑靼人乱来,你小子平日进出也小心一些。”谢迁道。
“那麻烦阁老替学生感谢一下马尚书。”沈溪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要谢自己去,不过这会儿兵部已不是马尚书当家。”谢迁道,“倪尚书请辞的奏本,已被陛下批准,之后马尚书会成为新的吏部尚书,至于兵部,则由户部刘尚书接替……”
沈溪非常惊讶,刘大夏果然如历史上那样,在马文升担任吏部尚书后成为了兵部尚书,看来历史的惯性非常强大,绕了一圈后又折了回来。
“在刘尚书回京之前,兵部大小事宜由熊侍郎暂代,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出使鞑靼的使节,陛下也定下了,是王守仁,目前他在大同镇,出使归来前不会回京。”
谢迁这番话总算让沈溪安下心来,他赶紧深鞠一躬,表达了对谢迁的感激之情。
谢迁道:“你给犬子写的文章,我看过了,风采不减当年,可见你这状元是真才实学,非浪得虚名。”
沈溪嗤之以鼻……这还用你说?不是考的,难道是蒙来的?但仔细想想,沈溪又觉得有点儿“胜之不武”,他能顺利中状元,主要还是因为他提前知悉了会试考题。要说礼部会试鬻题案最大的得益人,其实正是沈溪,不但把唐伯虎和徐经两个有才学的人给打压下去,还成就了他十三岁便连中三元的天才之名。
沈溪道:“学生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就直说吧,不得不承认,你小子很会察言观色,却不知你从何处得悉,陛下有‘暗渡陈仓’之意?”谢迁随口说道。
沈溪琢磨了一下,谢迁所说的“暗渡陈仓”,应该是皇帝表面上与达延部交好,实则却暗中扶持其对手,让草原彻底陷入混乱,这样对大明边疆构不成威胁。
沈溪心想,难道不是你找人写条子给我的?
“你有问题快讲。”
谢迁见沈溪沉默不语,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沈溪摇摇头:“学生要问的问题,阁老已作出回答。”
“嗯!?”
谢迁眉头横皱,不明白沈溪说的是什么意思,最后没好气地道,“故弄玄虚这毛病,你迟早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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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八章 不能说(第三更)
不用去草原,意味着沈溪可以放心大胆做他的翰林官,至少在短时期内无需再考虑离开京城的问题。
就算朝廷要派沈溪做两京乡试的主考官,但也只有一半几率会去应天府,出发会在四五月份,在此之前他可以安心教导熊孩子朱厚照,顺带跟朱厚照好好研讨一下出宫大计。
连沈溪自己也觉得此事有些疯狂。
把熊孩子送出宫,一旦被朱厚照的老爹、老娘知道,东宫讲官基本就没了,连日讲官可能也会被剥夺,有很大可能会直接将他发配到外地为官。
当然这对沈溪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若一直留在京城,谁也不敢保证弘治末年自己能如愿以偿获得外放的资格,与其总想自己现在年少可以再等两年,或许出点儿事情反倒可以促使自己做出决定。
站在历史的高度,让朱厚照早些出宫,能让未来的天子更多明白人世间的疾苦,有助于心性的养成,从这点上来说,沈溪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前提是,朱厚照能自行制定出一个较为完善的出宫计划,在此基础上沈溪会适当做出完补充和善,否则一切免谈,权当是对朱厚照智计的一场考核。
转眼到了二月。
火绫等鞑靼使节并未到沈溪府上捣乱,没过多久火绫等人便离开京城,到大同与身负皇命的王守仁汇合,出关前往草原,沈溪府外守卫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随之撤走。
与此同时,刘大夏在边关滞留三个多月后,终于准备回朝廷复命,同时接受兵部尚书的任命。
至于沈家,在沈溪搬离教忠坊的老宅后,那里已成为沈明钧夫妇的住所,谁想夫妇二人刚住下不久,老太太李氏找人写来的信件就到了。李氏并没有说要到京城来,而是告之家中纠纷不断,希望沈明钧夫妇早点儿回宁化县帮忙处理,这让周氏听了很不爽。
我才来京城,跟儿子、儿媳妇团聚没几天,眼看儿媳妇就要给我生孙子了,你个死老太婆想让我回宁化?门儿都没有!有本事你迈着小脚来京城,看马车这一路不把你颠簸死。
周氏铁了心不想回宁化,但沈明钧却跟她意见相左,于是乎夫妻俩开始吵架,在互不相让的情况下越吵越凶,这是自周氏嫁给沈明钧后,两口子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以前周氏可不敢跟丈夫吵,因为她知道自己依附于沈明钧存在,在沈家没多少地位。后来进县城跟惠娘合伙做生意后,周氏不屑于吵,因为她觉得自己能赚钱了,没必要跟丈夫一般见识。
现在周氏跟丈夫发生了理念上的冲突,在是否留在京城的问题上各持己见,最后沈明钧爆发了,两个人从吵架发展到动手,最后开始互殴,结果就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周氏气急败坏下,带着一双儿女离家出走,此后几天都住在陆府。
沈明钧打了老婆就后悔了,本来他这人就没什么脾气,一怒之下跟妻子动粗,之后想把关系挽回,可惜陆府是他的禁区,只好转而求助儿子,让沈溪去跟周氏说。
沈溪身为朝官,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老爹老娘的烦心事他才不想凑合呢,但不管也不行,最后只能让谢韵儿去劝说周氏。
结果却是周氏坚持不回家,两口子开始长时间的冷战。
……
……
沈溪仍旧当他的翰林官,非常轻松,因为严格来说一个月只需工作六天,若是遇上朱厚照生病、发脾气又或者是皇家有什么欢庆活动,沈溪还能轻省个一两日。
沈溪隐隐听到风声,宫里准备为太子朱厚照选“储妃”,就是在京城八到十岁的少女中找一些家境、样貌都不错,作为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沈溪的想法就一个……才十岁的小屁孩,这时候就准备结婚似乎也太早了,难道朱祐樘这会儿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但随后想想自己在六岁多时就有了林黛这个小童养媳,也就释然了,或许这时代的人都有危机意识,总是把事情考虑在前面!
沈溪除了给朱厚照上课,还悄悄跟朱厚照谋划怎么出宫。
朱厚照设计了几种不靠谱的出宫策略,比如翻墙、爬树、调开侍卫……总之都是朱厚照想当然地以为能安全出宫的方式。
沈溪把他这些计划一一驳回,小家伙不干了。
感情你说带我出宫是忽悠我的啊,现在让我制定计划却一一推翻,分明是没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可不管朱厚照如何软硬兼施,对沈溪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很明显,沈溪不怕威胁,事实上出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朱厚照可不敢把事情张扬开,最后只能按照沈溪的意思,继续费神思索怎么出宫的问题。
这天,朱厚照在坤宁宫陪张皇后吃过午饭,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拿着本《汉书》看,才看了一会儿思想就开始开小差,考虑如何出宫的问题。张皇后看到儿子发呆,以为他正在思考学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随后张皇后便找来太子的近侍打听,才知道儿子如今跟右春坊右谕德沈溪走得很近。
自从沈溪回来,儿子不贪玩了,变得好学了,先生问问题回答也流利了,这让张皇后喜出望外,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朱祐樘。
于是朱祐樘亲自考核儿子的学问,发现果然大有进益,但却发觉沈溪给他儿子讲了一些不该讲的“国朝”历史,朱厚照多少不太乐意。不过想了想,儿子差不多也到了能接触这些内容的年岁,就安排让王鏊和王华等老资历的讲官,为儿子讲国朝的历史,不让沈溪“胡说八道”。
于是,太子的历史课分为“廿一史”和“大明国史”两个部分,沈溪仍旧负责讲“廿一史”,教学计划没有受到影响。
又轮到讲课日,午时二刻,沈溪在撷芳殿的授课暂告一段落,中允官、侍读官都去休息吃午饭了,朱厚照偷偷摸摸跑了过来,向沈溪抱怨:“那些老古董讲的太祖故事,干巴巴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有时间再跟我讲讲吧?”
沈溪心想,王鏊等人跟你讲的,完全是按照历代皇帝实录去讲,哪年发生了什么,朝廷里有什么事情,不分主次也不管重要不重要,一股脑儿地灌输给你。关键是有很多内容采用了春秋笔法,一笔带过,甚至连提都不提,就好像建文帝的事情。
想想看,就连一个皇帝的存在都能被历史抹去,更何况那些有损皇帝名声的事?
讲廿一史,讲究的是把天灾**尤其是昏君奸臣是如何把国家败掉的尽量往夸大说,少有歌功颂德,做到以史为鉴。
讲国朝历史,那一定是把功绩放大了说,甚至把丑的修饰成美的,至于掩盖不掉的丑事那就干脆不提,不留下任何记录,以后修史的人休想知道,只要几十百把年过去,百姓以为国家国泰民安五谷丰登,于是我大明就能千秋万载。
可是这些人忽略了一个问题,不说不代表没发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丑恶之事,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至于朱厚照所听内容,那全都是“真善美”的东西,歌功颂德居多,缺少史料支撑,让熊孩子听了很没劲。
我要听太祖出征塞北,不好意思,这段没有;我要听太祖身边功臣的故事,对不起,这段也没有,因为太祖屠杀功臣造大狱,明初没几个功臣是得以善终的;我要听太祖传位太子的事情,这段更没有,谁叫太祖传位给皇太孙,最后皇太孙的皇位还被太宗皇帝给夺去了?
明初需要隐晦的事情太多,要保持太祖和太宗的绝对崇高地位,很多事情都不能让普通人知晓。
更不会有人把具体事情,串成故事来讲给朱厚照听。
朱厚照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均无法从王鏊等人口中得到答案,让他很是郁闷。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讲什么?告诉我哪年哪月哪里发生了地震,哪里又遭了风灾,又或者黄河泛滥,是如何赈济的,谁当了尚书谁辞了官……我稀罕啊,知道这东西有鸟用?
“太子要问什么?”沈溪拿着讲案,悠然问道。
“我想听太祖传位太宗的故事,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不告诉我。”朱厚照眨着眼睛,“太宗是几岁当上太子的?”
连沈溪也没想到熊孩子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心想:“就算你问洪武四大案,我也会告诉你,可你上来就问太祖传位太宗,我告诉你,你肯定接受不了跑去跟你爹说,查到我头上那可是泼天的大罪!”
“你为何想知道这个?”沈溪问道。
“好奇啊,太祖打下的江山,太宗继续拓展疆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就想知道,太宗是不是跟我一样,小时候就当上的太子?”朱厚照带着几分神往。
沈溪摇摇头:“太宗年少时,大明国祚未定,太祖尚且未称帝,太宗何以为太子?”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们不说了。那太宗是几岁当太子的?”朱厚照大有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洪武三十五年,太宗继位。”
沈溪只是把历史上一个事实说出来。
至于“继位”是怎么继的,他就懒得说了,难道跟熊孩子说,你祖爷爷是靠谋反当上的皇帝?
其实拿朱允文的那一套来吓唬熊孩子挺好使,但沈溪暂且不敢这么做,越是把朱允文说得惨,熊孩子心理阴影越大,他心里藏不住话肯定会去跟别人问个究竟。
朱厚照不满地抗议:“我也知道太宗是洪武三十五年继位,可不是说太祖在洪武三十一年就驾崩了吗?那这四年里,我大明就没有皇帝?”
这便是历史隐晦内容的结果,连个刚学习历史的熊孩子都能发觉其中有问题,更何况是那些穷经皓首的老学究?
关于朱元璋哪年死的,这是公认的史实,总不能凭空给朱元璋延长寿命,至于为何朱元璋死了之后还沿用年号四年,历史上没有记录,这就吸引更多人去探索。
“有皇帝,但是不能说。”沈溪道。
“为什么不能说?”
朱厚照有些羞恼,“我问你话,你居然隐瞒我,难道你也跟那些迂腐不堪的先生一样,总拿我是小孩子当理由,故意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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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九章 潜移默化(第一更)
沈溪笑了笑,摆摆手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好啊,你敢欺瞒本宫,本宫这就去禀告父皇,让父皇来治你的罪。”朱厚照终于又把太子的架子搬了出来,对沈溪进行威胁。
沈溪心想,我连历史上的你什么时候死的都知道,但有些事就是如此隐晦,若贸然说出来,那就是跟时代为敌。
沈溪问道:“那太子可知,这皇位更替,有多少兄弟阋墙?”
“你什么意思?”
朱厚照打量沈溪,感觉到一抹沉重……他最担心的是皇位被人占去,这种事情以前他连想都没想过,也就是沈溪才带给他这种危机意识。
沈溪道:“历朝历代,无论昏君明主,都有皇位更迭时的血腥杀戮,就连盛唐都有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敢问唐太宗在历史上评价如何?”
朱厚照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吧?”
连唐太宗都只是可以,你小子将来是想当秦皇汉武?也不看看你所处的时代,有没这机会!
“不仅唐代如此,汉代有刘彻和梁王,宋代有烛影斧声,就连蛮夷建立的金国也有完颜亨和完颜宗弼争位,可以说历朝历代,皇位争夺之事不胜枚举,那我大明难道就太平无事?”
沈溪提出一个新的议题,为什么朱厚照所学历史完全都在报灾难,只有大明朝是国泰民安?
沈溪有意引发太子思考,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所学的知识都是别人修饰过的,他能学到什么并不能由他自己决定。
“那我们大明哪个皇帝是手足相残得来的?”朱厚照有些不太服气,出言诘责。
沈溪道:“那就要太子你自己去发现了,多读史书,从中你就会发掘出很多秘密,若是由我来告诉太子,那太子岂不缺少了发现的乐趣?”
“发现?”
朱厚照眉头紧蹙,觉得沈溪说得好复杂,有什么直说就行了,为什么要发现?我压根儿就觉得不存在的东西去发现就有了!
沈溪继续看他的讲案,朱厚照得不到答案有些生气,直接把沈溪的案宗一把抢到手里,往地上一扔,道:“你今天跟我说清楚!”
沈溪冷声道:“太子若想知道一些你所不清楚的东西,就把册子捡起来!”
“你……我就不捡,看你如何!”朱厚照来了脾气,他对别的讲官向来爱搭不理,对沈溪算是非常“忍让”了,可他发现沈溪对他也仅仅只是敷衍了事时,就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严重地伤害”了他的感情!
这样对沈溪来说没有丝毫妨碍,反正讲案都熟记于心,看不看无所谓。既然朱厚照不给他捡,他随便拿本书看就是,这样一来,生闷气的朱厚照便不会再缠着问他关于太祖传位太宗的事情。
到下午上课时,朱厚照见沈溪一脸淡然,不疾不速地讲他的课,似乎一点儿都没有为他生气而介怀,顿时一阵气馁。
左思右想,依然没有让沈溪低头认输的信心,朱厚照心气也就平了,听课的时候眼巴巴地看着沈溪,忍不住想道个歉,跟小先生“和好”。
到了这个地步,这小子终于有了一点儿觉悟……现在能帮他的只有沈溪,若是把沈溪得罪了,那他的出宫大计就要彻底泡汤。
沈溪没有给朱厚照机会,这算是沈溪给熊孩子上的课程之一,既然你选择了得罪别人,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只有真心才能换取别人的信任,若你只是拿权威来欺压别人,你所能得到的只有虚以委蛇的盲从,得不到真诚以待。
这种话,沈溪是不会跟朱厚照说明白的,他要潜移默化改变朱厚照的性格。
但凡对朱厚照一点小小的改变,都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走向。
历史上的朱厚照,完全是个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考虑的温室中的花朵,他的任性妄为正是由于特殊的环境造就,没人教他智计和谋略的作用,他只要挥挥手、动动嘴皮,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这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沈溪要改变朱厚照的恣意妄为,从现在开始或许还来得及,因为这小子尚未大权在握,人没长大拥有一颗童心,性格远未定型,多少能施加些影响,可若再过两三年等弘治皇帝去世,沈溪相信就算是水都泼不进去了。
……
……
沈明钧夫妇的矛盾在继续中。
在此期间,玉娘给沈溪带来消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那边有结果传来,对于扣押的汀州商会产业,一律没收充公,但人员会陆续放出来,尽管一些商会中人早就在牢房中被折磨致死。
这就是大明朝黑暗的地方,进牢房容易,出来难,牢里死个人只需要上报备案,甚至不需要给家属一个合理的解释。
汀州商会在福州城的产业就此倾覆,尹掌柜夫妇好歹从牢里出来了,不过尹掌柜出牢没几日,就因在牢中受折磨过甚去世,尹夫人也因为丈夫的死一病不起,尹文的父母倒还安好,只是在牢里受了怎样的苦则不为外人知晓。
等沈溪把消息告诉尹文后,小妮子靠在沈溪怀里哭了好久,最后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我要娘……”
如此简单的要求,沈溪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替她完成心愿。
沈溪下一步是把汀州商会在福州城的人员悉数转移,回乡的回乡,不能回乡的则想办法送到别处安置,而尹文的家人他会接到京城,既然他当初跟尹掌柜夫妇承诺了会迎娶尹文,他就要担夫起为人夫的责任,不想让尹文受一点点伤害,就算更困难的请求他也会尽量满足。
二月中旬,沈明钧夫妇的冷战终于有了结果,周氏忍受不了生活中没有丈夫的苦楚,终于还是带着一双儿女回家。夫妻二人重归于好,经过商量后决定回宁化一趟,把事情解决后再返回京城。
“娘,山长水远你们干什么非得回去?”沈溪知道沈明钧夫妇的决定之后,不由想劝周氏两句。
“不然怎样?你爹那没良心的,说他娘病倒了,无论如何得回去亲眼看看,说这关系到孝道……若咱们家落个不孝的名声,对你未来的仕途能有好吗?”周氏骂骂咧咧,看来之所以会向沈明钧妥协返回宁化,主要是为沈溪的官声着想。
沈溪心中一阵感动,虽然周氏有千般不是,但对他的关爱是真诚的,当下道:“可惜孩儿无法与您一同回去。”
“就算你想回,我还不让呢。”周氏骂骂咧咧地道,“臭小子,留在京城好好给太子上课,只要你有本事,娘就算再辛苦也值得。等我们回来,那时韵儿也该给你诞下孩子了,我帮你带……”
周氏嘱咐的话很多,以前沈溪觉得心烦,可见周氏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的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认真地听周氏把话说下去。
“……你孙姨就不回去了,她留在京城,你记得帮忙照看一下,不过,可千万别过去打搅她……”
周氏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一点沈溪关心的问题。
沈明钧夫妇要回汀州,是因沈家的根在宁化县,可惠娘却不是汀州人,她如今已经把女儿接了出来,房产和田地等也有人打理,在汀州府那边便了无牵挂。
就算沈明钧夫妇返乡,惠娘也没说一起回去重振旗鼓,把汀州商会打理好,似乎惠娘比沈明钧夫妇更适应京城的生活。
……
……
沈明钧夫妇走的那天,恰好轮到沈溪去宫中给太子授课,并未出城相送,连惠娘也没露面,因为她怕遇到沈溪后会尴尬。
惠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避沈溪,或许是觉得沈溪年岁大了,不能再像对一个孩子那般宠溺他。
这天中午上完课,趁着没人的时候,朱厚照得意洋洋地把他设计的新计划告诉沈溪:“……本宫跟母后说,这几天我都留在撷芳殿,吃过午饭便休息,中途不许别人打搅,然后我换上太监的衣服,跟你一起出宫!”
能想到换上太监的衣服,朱厚照也算是有“创意”,毕竟沈溪之前没提点过他任何细节。
“太子有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吗?”沈溪问道。
“听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朱厚照小鼻子小眼睛皱到了一块儿。
沈溪道:“太子突然说要留在撷芳殿休息,皇后岂能不过问?若皇后以为你生病了,要到你房里查看,你当如何?”
“这个……”
朱厚照想了想道,“我让刘公公在外面拦着。”
“那就是说,你会把计划说给第三人知晓,先不论刘公公能否拦得下皇后,太子怎敢保他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沈溪继续诱导朱厚照发散式思维。
“他敢,只要他敢把消息泄露出去,我找人打断他的腿。”朱厚照厉声道。
沈溪点头:“太子的确有权力打断刘公公的腿,换作我也会害怕,但若太子出宫被陛下和皇后知晓,他是要掉脑袋的。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他到底是保住腿重要,还是保住脑袋重要?”
“什么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朱厚照对于沈溪说的新名词,有些不太领会意思。
沈溪道:“若有两件坏事,其中一件必然发生,其中一样是丢脑袋,另一样是丢腿,那太子选择哪样?”
“谁敢杀我头打断我腿?”朱厚照一拍胸脯,看见沈溪严厉的目光后,他想了想道,“应该是丢腿吧,小命就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沈溪摊摊手,意思很明显,连你都这么选择,那你怎敢保证刘瑾不会把你卖了?
“好他个刘瑾,居然敢跟我两害相权取其轻?回头我就把他……不对啊,我还没把事情告诉他,他也没丢腿,更没丢脑袋,做什么选择呀?”朱厚照小脑袋已经不够用了。
以前可没人教他这些歪门邪道,沈溪可以说是在潜移默化改变他的世界观。
“那怎么办?”朱厚照问道。
沈溪道:“如果太子不去坤宁宫,皇后会第一时间来看太子吗?”
“我母后以前倒是经常来撷芳殿,可这回她大病痊愈后,只是偶尔才过来看看,怎么了?”
“那就是了,先不用考虑如何隐瞒皇后,重要的是,怎么才能瞒住太子身边的人,只要他们不知道太子出宫,那皇后自然也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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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〇〇章 你计划,我拆台
制定计划,首先要设置好目标,然后把大目标分解成一个个小目标,再将小目标分解成更小的目标,一直分解下去,直到知道该干什么为止。
朱厚照住在撷芳殿,这里虽在皇宫中,但皇帝和皇后平日很少过来,若单纯要防备皇帝和皇后突然造访,这很困难,就好似沈溪前世教导的那些学生,逃寝出去根本无法防备学校领导什么时候前来视察。
另外,要保密的话,你要把身边那些眼线给去除掉,只要能骗过这些人,那计划就可以付诸实施。
“我身边的人……主要就是刘公公他们,平日里无时无刻不跟着我,烦都烦死了。”
熊孩子对于这种贴身的照料和保护最不耐烦,是个孩子都想要自由,这是他渴望踏出宫门的根本原因,但其实那些随从只是在尽职尽责做事。
沈溪问道:“那为何他们现在没有盯着你?”
“这还用盯?我人都在这儿,他们明知道我在里面,怎会进来?”朱厚照眼睛眨了眨,“你是说,我现在就偷跑出去?”
沈溪摇了摇头道:“可以这么计划,但时机并不成熟。即便你能逃过他们的视线,出得了撷芳殿?”
“这个……不一定,出这殿门口倒是容易,我可以从后面一个小洞钻出去,刘公公他们未必知晓那个洞。”
朱厚照觉得有机会偷跑出宫,人不由精神了几分,跟沈溪说话的语气亲热了许多。
沈溪道:“太子在撷芳殿,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必有随从进来查看情况,所以太子逃出这儿也隐瞒不了多少时间。更况且,出得了撷芳殿,却出不了宫门。”
朱厚照拍着脑门儿,无比懊恼地说道:“喂,说好了你带我出宫,现在却什么主意都让我来想,你做了点什么?你可真言而无信,信不信我……”
沈溪瞪了太子一眼,这混小子立即缄口不言,换上副笑脸,“沈先生是大明的状元郎,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总归会有办法的吧?”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难道太子自认智慧不及臣?”沈溪笑眯眯地问道。
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那你就明说帮不帮忙吧!”
“帮忙可以,敢问太子一句,何时别人不会进你的寝宫?”念在朱厚照确实认真思考了的份儿上,沈溪正式开始诱导。
“我休息的时候啊,不过那通常是晚上,你不也说了,晚上城里没什么热闹可瞧。再者,晚上宫门关闭,咱们如何出去呢?”
朱厚照已学会一些思考的技巧,开始抓重点。
沈溪点头:“那太子白天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那当然……很少,就是我不上课的时候,初一、十五,那两天肯定不上,再就是一旬休息个一两日,要看王学士如何安排,你是想让我在其中一天睡懒觉,让他们不去打搅我?”朱厚照眼睛一亮道。
沈溪摇摇头,这小子太过想当然了。
“太子白日睡懒觉,就没人看着?”沈溪问道。
朱厚照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我听出来了,你就是不肯帮忙……白天的时候,刘公公他们肯定会盯着我,就算我睡觉,他们也恨不能守在床边,只有我拿剑砍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出门待着!”
“那你为什么不拿剑砍他们?”沈溪道。
“我只是吓唬他们,又不是真的砍……你是说,我继续吓唬他们,然后他们就不敢进房子去了?”
朱厚照这次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沈溪道:“你没来由地砍,他们当然不会信你,你必须要大发脾气,让他们知道太子你是真的发怒了,可能随时会把人的腿打断,只要你能把自己的威严表现出来,谁敢进去打搅你?”
“这主意好,这主意好,我对他们发一通脾气,他们以为我真的生气了,我就装作睡觉,看他们谁敢进来!”朱厚照握紧了小拳头。
沈溪道:“一时可以,恐怕撑不了多久,以刘公公他们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们能不知太子是否真的生气?若他们在门口询问说,太子,您不说话我们就进来了,太子恰好又不在寝宫中,那又当如何?”
“那我就真的没办法了。”朱厚照灰头土脸。
沈溪道:“但太子却是在里面的……”
朱厚照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沈溪是什么意思,他质问道:“我在里面,那怎么出宫?”
沈溪拿起书本来,继续摆出悠然的姿态:“人是有思维惯性的,太子何必急于一时?非要在第一次发脾气的时候就出宫呢?”
“呃?”
朱厚照小脸一片迷茫,听不懂什么是“思维惯性”,更不明白沈溪说的不急于一时是何意。
沈溪继续道:“若一次两次,太子在寝宫中发脾气,必会有人进去打搅,太子不妨严惩,待三次四次,估计还有人不信邪。但五次、六次,估计就很少会再有人踏足其中了,那到七次八次的话,谁还敢进去?”
朱厚照听了,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笃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发脾气,刘瑾等人肯定小心谨慎,倒不是怕太子出宫,而是要小心伺候着,若朱厚照对擅自闯入者加以惩罚的话,久而久之,那些侍从就不敢再进去打搅了,朱厚照就可在有众多侍从照顾起居的情况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溜出来。
至于如何从寝宫出来,就需要一点儿小技巧,而且,就算人出来了,也必须要有人在里面顶替太子,而这个人选,其实沈溪早就已经想好,正是之前与沈溪有几分渊源的小太监小拧子。
小拧子胆小怕事,年岁又不大,声音与太子有几分相仿,让他在稍微哼哼几下,那些侍从在惊恐不安中,谁能分辨的出那到底是童音还是太监的声音?
“先生说的是,我多来几次,他们就不敢进来,可我怎么出去呢?”朱厚照眼巴巴地看着沈溪。
沈溪摇头道:“不是由太子自己来想吗?”
朱厚照体会到思考的乐趣,想了半晌之后,他道:“我从窗户溜出去!”
“胡闹。”沈溪道,“难道侍从在窗户外面就没人值守吗?”
“门口有人守着,窗户不能出去,那我跟黄雀一样,插着翅膀也难飞出去啊!”朱厚照这会儿又有些心烦意乱,这小子主要是没耐心,让他耍点小聪明可以,再让他往深了想,他就会心浮气躁。
沈溪道:“太子可有听说过金蝉脱壳之计?”
“听过听过,三十六计里面的嘛,说是一只蝉,脱去外壳之后,就可以逃走……”朱厚照道,“你就别为难我了,行吗?我不是金蝉,又没外壳。”
沈溪打量朱厚照身上的衣服道:“你没有吗?”
朱厚照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这身衣服很显眼,沈溪的意思不言自明,作为一只金蝉,你的外壳不就是这一身衣服?
“我脱了衣服出去,那不冷啊……”
朱厚照说到一半就闭嘴了,他可没那么愚蠢,已大概想明白,“那是不是我换上另一身衣服……对,就是太监的衣裳,那时我就可以跟着你混出宫去了?”
沈溪终于点了点头道:“有几分道理,但你如何保证别人会相信,随我出宫的不是太子,而是个小太监?”
“只要是我吩咐的就行,我就说……那个谁,你陪沈先生出宫去,然后我就遮着脸,跟在你身后,出宫就容易多了……”朱厚照笑得如同葵花一样灿烂,“看来我才是大明最聪明的人。”
“不错,你能想到这个办法,很好。那你把所有计划,从头到尾细说一遍。”等大致计划设定好,剩下的就是归纳总结,然后分工协作。
“先找身太监的衣服,再找个身材跟我差不多的人……”
沈溪打断他的话,道:“错了,在准备这些之前,你不是应该先多在寝宫里发几次脾气吗?”
朱厚照挠了挠头:“倒把这茬给忘了,我先跟那些人发脾气,谁敢进去打搅我,我就降罪给谁,打他们暴打一顿,多来几次那他们就不敢再进房间打搅我。再找个身高与我相仿的小太监,我跟他对换衣服……然后我就让他陪沈先生你出宫……”
“没有我。”
沈溪提醒道,“你真正要出宫的哪一天,是你不需要上课的日子,那时候我岂能进宫?”
“没你啊?那我跟谁出宫去?”
朱厚照说到这儿,又发现一个重大的纰漏,他自己想想就明白了,施行计划时是选择他休息的日子,而那种日子沈溪是不可能进宫的。
沈溪道:“这就得太子想办法了。”
“那我跟谁出去,总不能跟刘公公出去吧?他肯定跟我来那个两害相权取其轻……”朱厚照道。
“难道太子就不能想办法,找个人进宫,带你出去?”沈溪眯着眼道。
“谁?你?”
朱厚照打量着沈溪,“我拿什么理由召你进宫?”
沈溪心想,就算你召我我也不来。
“我最多在宫外接应太子,太子要选择这个人,最好能自由进出撷芳殿,而且他还心高气傲,从来不会留意身边的太监,到时候太子跟在他身后,出了宫门,那太子就可以在臣的引领下去宫外自由自在了。”沈溪道。
“呃?你是说我舅舅?我两个舅舅,经常到撷芳殿来……嘿,我想起来了,他们从来不管身边有什么人跟着,只要我跟着他,遮着脸,肯定不会注意我。”朱厚照喜滋滋地说道。
沈溪点头道:“那出宫的计划基本就完善了,但太子可有想过回宫的问题?想偷摸出宫容易,但若被陛下和皇后知道太子出宫,将来必会严加防守,太子以后休想再踏出宫门一步。要知道太子回来时,可不再有寿宁侯和建昌伯同行。”
朱厚照气得把手上的书本往地上一摔,道:“出了宫,还要想回宫的问题,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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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〇一章 家花野花(第三更)
沈溪一番引导,却把朱厚照的思路带到了死胡同……出宫容易回宫难!
以朱厚照的小脑袋瓜,根据沈溪的引导能谋划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沈溪不想苛求太多。
思维养成并非朝夕之功,至于以后朱厚照能否走好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全看他自己,沈溪只能做到善加引导。
“那太子就按照之前你谋划的那些做准备吧,至于太子回宫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沈溪终于松口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嘿,这出宫挺有意思的,希望到外面玩会更有意思!”朱厚照显得很兴奋,计划是他自己构思出来的,非常有成就感,而且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提前设计好了故事和剧情,而他自己则作为主人公全程参与其中,这是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
带太子出宫,的确很危险,沈溪必须要安排人手善加保护,最重要的是不能泄露秘密。他这里倒不是很担心,就怕朱厚照嘴不严实,把事情败露出去,但现在看来这小子也有一定的智慧,至少在出宫前不会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
沈溪上完一天的课,早早回家去了。
沈明钧夫妻回乡后,沈溪轻省不少,总算不用回到家就听到周氏那宛若几十只鸭子同时吵闹的声音。
周氏走了,但家里多了两个捣蛋鬼……沈运和沈亦儿并未跟沈明钧夫妇回去,主要是他们年岁太小,经不起旅途颠簸。
周氏有自己的想法,若自己和丈夫被老太太扣下,至少把小儿子和女儿留在京城,由他兄长照顾和教育,对未来大有好处。
沈运这乖乖娃还好,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基本上是循规蹈矩,而沈亦儿根本就是混世魔王。
在家里沈溪最大,沈亦儿排老二,什么嫂子、小嫂子,在她眼里都是给她做事、陪她玩耍的。
“相公忙碌一天,好好休息下,妾身这就让人为相公打水洗脸。”
经过之前被沈溪责罚的事情后,如今谢韵儿越发温柔贤惠了,那柔情似水似乎深入到了骨子里,几乎把沈溪的心给彻底融化。
沈溪点头,由会客厅步入书房,他要将朱厚照的出宫计划好好完善一下。
把太子偷偷从宫里接出来,再送回去,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闹不好就会被安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弘治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重视程度自不必说,要有个三长两短,皇家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掌柜的病了,这两日留在府上基本不出门,妾身过去诊断过,却是染上了风寒。掌柜的去年曾生过一场大病,身体比以前弱了不少,妾身让小玉她们留在那边照看,相信不会有大事……”
谢韵儿现在无论家里大事小事,都会跟沈溪说。在李衿的事情上,她有强烈的负罪感,觉得正是由于她的隐瞒,令李衿无处伸冤才自缢而亡,活生生一个俏佳人,落得个玉殒香消的结局,想想都心酸。
“孙姨去年大病?”
沈溪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天各一方,收到书信后虽然郁闷了一段时间,但却有心无力,好在惠娘终于挺过来了。
谢韵儿道,“掌柜的提及相公,语气无比恭敬,还问妾身何时把曦儿接到家里,若是相公愿意的话……妾身不会反对……”
沈溪知道谢韵儿的性格,这是个很少说“不”的女人,就算没有李家的事情,她对自己也是言听计从。
就连尹文进门,谢韵儿也没异议,至于陆曦儿,本来这丫头就跟沈溪青梅竹马,谢韵儿更没有反对的理由。
“我总是把小丫当成妹妹看待,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沈溪轻叹,“小丫毕竟年岁还小,不该于此时背负婚姻和家庭的责任。”
“嗯。”
谢韵儿轻轻点头,她看出来了,沈溪对陆家人非常关心。
既然惠娘愿意把女儿送到沈家来做妾侍,其实变相说明了一件事,陆家的产业将会作为嫁妆一并归到沈溪名下,陆曦儿那么活泼可爱,就算跟尹文一样先迎进门做个丫头,养在房里也是好的。
等把花骨朵养成熟,沈溪看着喜欢,随时可以先斩后奏。可沈溪偏偏不要,这充分说明,沈溪想的不是从陆家获取什么,而是要对得起陆家人。
沈溪若有所思道:“孙姨的病,韵儿你多多照看,回头我亲自去探访一下……”
谢韵儿欲言又止。
周氏临行前,特别跟她交待过,让她看着沈溪别去打搅陆家人安宁,可她想到沈溪是出自关心,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
……
转眼到了四月,照理说已经到了初夏时节,但京城之地春天的尾巴尚未剪去,距离炎炎烈日的炙烤似乎还有段时日。
随着边关恢复平静,北方各地的难民纷纷返乡,从官府那里领取农具和种子,希望秋天能收获丰收。京城街面变得清爽不少,同时随着大明与草原恢复贸易,南来北往的商贾增多,京城各个集市再次呈现供销两旺的景象。
这个时候,朱厚照的出宫计划基本准备妥当。
在连续发了五六回火,有一个太监半身不遂,三个太监卧床半月不起后,再也没有人敢触怒白天留在寝宫睡觉的太子。
此后,朱厚照又搞了几次预演,结果他离开寝宫一个多时辰,愣是没人发现,心中欢喜,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出宫游玩了。
沈溪为了做好安保工作,也下了番工夫。
为防止朱厚照出宫后不听指挥,专门跟太子约法三章……总的来说,就是一切听从沈溪的吩咐,出了宫就不能当自己是太子,必须要谨言慎行。
朱厚照为了能出宫,什么都满口答应,可心底却未必服气。
“让我出宫后全听你的,没门儿,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能把我怎么样!”
……
……
刘大夏回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似乎遗忘了沈溪这个曾救他于危难的大恩人,连江栎唯和玉娘也未再出现在沈溪面前。
倒是高崇来找过沈溪一次,可是投了拜帖却无法进门。
以前的高府如今已然是状元府邸,高崇只能站在原来自家府门前,对着那高门楣望而兴叹。
高明城的风光,随其在北疆丧命,已经彻底成为过往,如今张氏兄弟没打算帮这位“高氏遗孤”做点儿什么,以前隐身在高明城背后的大佬以及同党,也都赶紧跟高家撇清关系,走投无路的高崇,只能到沈溪这里来碰碰运气,不曾想也碰了钉子。
高崇把沈溪当作“救星”,主要在于沈溪曾给高明城出过主意,让高明城投奔外戚张氏兄弟,化解了当时一场灾劫,让高崇觉得沈溪是要报当年过府试案首的恩情。
可事实上,沈溪对大贪官高明城没有任何好感,他做这些事并非是报恩,只是因势利导,作出一件在他看来只是权宜之计的选择。当初长汀洪灾,汀州商会为赈济灾情,不得不与当时担任汀州知府的高明城合作,许多账目纠缠不清,非常容易被人认为是向高明城行贿。
如今高明城作古,案子早已了结,同时汀州商会已成为历史,连京城的产业也不能再以汀州商会冠之。
外人再说及,都只说这是“闽地同乡会”,很多福建的客商陆续加入进来,但其操作方式跟以前运营汀州商会差不多。
沈溪对此很是担忧,因为他打听过了,这是惠娘到京城后一力主导的商人团体。惠娘在做生意上变得越发激进,就算以前吃过大亏,还是“痴心不改”,继续以前汀州商会的加盟运作模式。
在福州那种地方都能得罪权贵而被抄没,京城涉及到的利益团体更多,沈溪不能想象一旦出问题结果会有多严重。
高崇一次投递拜帖不得,很快第二次和第三次拜帖相继送来。
高崇此时囊中羞涩,送不出像样的礼物,主要是他有大群妻妾要养活,朝廷给他的那点儿俸禄,养活他自己以及三五长随倒是够了,但分摊到那么多人身上就不行了。
高崇已从纨绔大少,变成一个市井中的小人物。
现在高崇只盼望早点儿从国子监毕业,这样他就可以正式领取官职,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可问题是,高明城声名狼藉,贪污受贿搞得天怒人怨,高崇进了官场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他自己也很早就看明白这点,希望的是得到外放地方为官的机会,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到一个天高皇帝远府县当土皇帝。
“……那姓高的如今落魄不堪,回首以往,真是让人感叹不已啊!”宋小城向沈溪奏报车马帮的经营状况时,嘲笑起了落难的高公子,“想当初他在汀州府当衙内的时候我们就打了他一顿,感觉痛快淋漓!但现在送钱让我去打,我还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沈溪没有接过话茬,突然问道:“六嫂近来可好?”
宋小城面带尴尬之色,讷讷道:“好,在家里经常提到大人,说是想请大人给刚生下来的小崽子赐个名字……”
沈溪知道,宋小城外面有女人了,虽然他跟絮莲是患难夫妻,但在这个男权社会,男人一旦有了事业和一定的社会地位,让他安下心来会非常困难。
本来沈溪想的是宋小城能善待絮莲,但现在看起来,宋小城越发心浮气躁,尤其是在惠娘到京城后。
沈溪道:“单名一个定,安定的定,希望他能定下心来。”
“大人,您看……这名字……宋定,不好听啊,而且容易让人误会。”宋小城有些苦恼,怎么状元公起的名字会这么没水平?
“既是让我赐名,那我就选择我认为好的,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不接受!”沈溪笑了笑道。
宋小城赶紧解释:“大人别误会,小人不是嫌弃。”
还说不嫌弃,这两个字分明写在你脸上,当我看不出你心中所想?
“六哥与六嫂相识于微末,六嫂对六哥始终不离不弃,六哥切不可辜负于她!”沈溪规劝道。
“这……”
宋小城多少懂得礼仪廉耻,红着脸说,“我会,我会的……”
“其实侄儿的名字叫小定挺好的,将来他可以定下心好好读书,在科场上闯出条路来,不是比六哥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好多了吗?”沈溪道,“六哥如今有儿有女,更该安下心来,平日事情太忙,也要抽出时间陪陪六嫂。野花虽香,但你要明白始终是家庭更重要!”
宋小城苦着脸,但还是受教地点头,嘴里咕哝:“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小掌柜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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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发现,现在要爆手速真很难啊,天子已经觉得这一章写得比较顺了,依然花了近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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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〇二章 太子出宫(第四更)
刘大夏回朝后继任兵部尚书,七卿在短短一年内进行两次比较大的轮换,实属罕见。
作为靖边功臣,刘大夏回朝后地位明显提升,受弘治皇帝器重的程度比之内阁大学士都不遑多让,对于边疆防备上的事情,皇帝经常召刘大夏到乾清宫议事,这在弘治朝极为罕见。
至于这场靖边之战的第二大功臣,却是谢迁。
如今谢迁在内阁中的地位已明显要高过李东阳一头,直追刘健,只是论资排辈,他仍旧居于末位,但随着诰敕之事交由谢迁掌管,皇帝在问策上更多地询问询谢迁的意见,他的实权也随之激增。
谢迁能获得眼下的地位,沈溪在背后出力不少。
谢迁虽然对沈溪的回馈不多,但在出使达延部的问题上好歹帮沈溪说过话,并聘请沈溪做了谢府的先生。
如今沈溪每次去谢家都能见到谢恒奴这个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对沈溪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见到他后就好像是粉丝见到偶像一般,每次都要缠着他问东问西。
谢恒奴不像尹文那么沉默寡言,也没有林黛那样善妒和有小心机,她天真开朗,待人真诚,沈溪说什么她都喜欢听,甚至沈溪坐在那儿看书她也能怔怔地看好久,往往脸上会带着迷醉。
四月十九,沈溪到撷芳殿为太子授课。当天中午,朱厚照找了个机会把自己第二天可以出宫的事情告诉沈溪。
“沈先生,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我不用上课,到时候我会胡乱编个理由骗我二舅进宫,在此期间我会借故发脾气,躲进寝宫,然后隔着殿门吩咐小拧子……也就是换上太监服的我,送二舅到午门,然后我就跟着二舅出宫!”朱厚照的计划,算是比较完备。
沈溪眯着眼打量他,问道:“建昌伯平日都是从大明门走午门进宫?”
“呃……不走午门走哪儿?沈先生,你经常宫里宫外进出,对这宫廷里的情况应该极为了解,除了午门还有哪里可以出宫?”朱厚照对于宫禁的情况不甚了解,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出宫要走正门。
其实距离撷芳殿最近的宫门是东华门,然后沿着东上中门、东安里门,再从东安门出皇城。
等沈溪把道路一说,朱厚照咽了口唾沫道:“先生慢点儿说,我记不住。”
“你不用记,跟着建昌伯出宫就可以了,而且你不能只安排小拧子一人,要多安排些与你身高差不多的小太监,你混在其中才更容易蒙混过关。”沈溪指点道。
“不是说不能张扬吗?多些人不就加大了被发觉的危险?”朱厚照已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来质疑沈溪计划的合理性。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个,实属不易。但我要说的是,在皇宫中当差素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东宫中的太监,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吧?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到你,这中间就大有文章可做!”
“小拧子素来不受人待见,没多少人留意他,今天你找个借口责罚小拧子,最好是让他鼻青脸肿,到时候你在脸上涂抹点儿颜料,然后稍微把纱帽压下来一点儿,再低着头,就没人会留意有何不妥,反倒是你不熟悉太监的行为举止,若一个人送客的话恐怕会引起旁人怀疑。只有混在人群中,你才更容易出宫门。”
“原来是这样……好好,小拧子吃了苦,以后我会补偿他,至于送客嘛,我明天让刘公公在前面带路。”朱厚照马上想到他的忠实走狗刘瑾。
沈溪摇头道:“别人都可以,唯独刘瑾不行。他对太子恭敬,但对其他人刻薄,出了东华门,他多半就会让其他太监回去,因为……”
“因为什么?”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沈溪不能告诉他,因为你二舅会贿赂刘瑾,难得找到个独处的机会,还不赶紧送礼?这种事说还是不说,沈溪有些犯难,不过让朱厚照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也是可以的。
沈溪道:“这样吧,太子就让刘公公带十多名小太监送人,太子混在人群中,到时候太子无论见到什么,不声张就是。不过太子切记,明日指派的小太监,最好都是平日难接触到你的,否则还是会有暴露的危险。”
“哦?明白了。”朱厚照点了点头……他心里非常好奇,不过是让刘瑾送我二舅出宫,能见到什么稀奇事?
“出了宫门后,本来是要回去的,你必须要有尚膳监的腰牌才能出宫办差。送走建昌伯后,你先随众人进内,然后借口尿遁,拿着腰牌重新出入东安门。东安门戒备没有东华门那么严,出宫尤其如此。若中途遇到盘查的,你就把腰牌拿出来给他们看就是。这是腰牌,拿去……”
沈溪把腰牌丢给朱厚照,朱厚照拿着端详一下,奇怪地问道:“沈先生从哪里弄来的腰牌?有了这东西,还弄那么复杂干什么,拿着它直接出宫不就是了?”
“有那么容易吗?”沈溪反问道。
若是以前,朱厚照肯定会说“容易”,可现在他也学会了思考,知道事情的关键着眼点在哪里,那就是不能让老爹老娘知道,还要瞒过那些侍从,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先生的腰牌是从哪里得来的?”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这是尚膳监的腰牌,若被人查到,你就说是刘公公给你的。别把我供出来,否则你以后休想踏出宫门一步。”
朱厚照小脸上露出奸诈的笑意:“好,我就说是刘公公给的,让他跟我玩‘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我被查出来,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
……
计划安排好,差不多又到下午上课时间,沈溪一本正经地讲完课,在熊孩子挤眉弄眼的目送下,若无其事离开撷芳殿。
腰牌根本就不是沈溪从正常渠道得来,而是他这段时间参照自己的腰牌精心伪造,他自信伪造能力很强,就算拿出真的腰牌比对,也分不出真伪。
朱厚照若是能成功出宫,他得抽出时间来陪朱厚照游玩京城,至于朱厚照怎么回去,沈溪暂时不会告之,因为这涉及到朱厚照以后能否出宫的问题。
沈溪虽然是所有计划的制定者和实施人,但他合理地利用了“规则”,让朱厚照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权谋。
沈溪回去后,安排宋小城调拨人手,说是来日要在城中游玩,需要人保护。随后沈溪又让朱山作好准备……朱山别的不行,打架是一把好手,平常三五个大汉都近不了她的身,再加上朱山愚笨,沈溪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朱山当太子的贴身保镖。
“大人,明日您让小山跟您一起出去?”朱起知道自己女儿要跟沈溪游玩京城,不禁好奇地打量沈溪。
“是。”
沈溪解释道,“春光短暂,若再不趁着天气凉爽出去逛逛,恐怕接下来就得窝在家里等秋天去香山看红叶了。最近城里不太平,我怕鞑靼人的奸细伺机报复,所以想请小山在旁边保护。”
朱起老脸上涌现几分荣幸,点头道:“就怕她粗手粗脚,伺候不好您……”
沈溪心想,我要的就是朱山粗手粗脚,若真是心思细密的姑娘,我真不敢带出去让她跟太子相处,指不定又跟宁儿一样,看上太子这萌萌的小帅哥,眉来眼去……沈溪至今还记得自己七八岁时宁儿到他房里宽衣解带的场景。
这时代的人认为,女人一定要单纯没心机才讨人喜欢,这也是为什么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根本原因。
沈溪跟朱厚照联手制定的计划,朱厚照要在午时出宫,这个时间段,正好举行午朝,弘治皇帝不会造访撷芳殿,而朱厚照又有睡午觉的习惯,连张皇后也不会前来打扰,这样威逼利诱,让小拧子在床上安静躺着就行,只等人回去后,把衣服调换过来,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沈溪派去的车驾,在东安门外远处等候,远远地便瞧见张延龄的车驾。
张延龄经常出入宫闱,连建昌伯府的家仆也都习惯了,就算车子直接停在宫门前,大有阻碍交通的嫌疑,这些家仆依然有说有笑。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家仆仗着自己是皇帝小舅子的家人,太过肆无忌惮,可就算那些刚正不阿的御史言官,也不会拿这种事上奏。因为就算最后查实,皇帝也就高举轻放斥责张延龄两句,怪他管教家仆不力,但张延龄报复起来,丢官可能都是轻的。
沈溪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远远见到张延龄在一众小太监陪同下出得宫门,但并未见到刘瑾。
张延龄上了马车,十几个小太监转身回宫,不多时,一个小子鬼头鬼脑地走出宫门,被侍卫拦下,等他出示尚膳监的腰牌后,侍卫才放行。
朱厚照四处打量,看到沈溪站在车辕上向他招手,眼前一亮,快步冲到马车前,由于跑得太快,停下脚步时犹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不是说没人检查吗?为什么那么多人,他们偏偏拦我?”朱厚照嚷嚷道。
“因为你沉不住气,做事要有大将之风,就算做的是杀头的买卖,也要气定神闲,你想想刚才出宫的样子,鬼鬼祟祟慌里慌张,别人不怀疑你才怪。”沈溪冷声道。
朱厚照有些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正要上马车,赫然发现有个傻大姐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主要是他脸上涂抹的青紫色颜料太吓人了了。
“这是谁啊?”朱厚照看着朱山问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会由她贴身保护你,你可记住了,一旦你超出她的三尺范围,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啊!”沈溪威胁道。
“朗朗乾坤,又时逢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事?”朱厚照一脸不屑地上了马车。
这会儿负责保护沈溪的马九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大人,这位……是何人?”
“东宫的小太监,叫他拧公公就可以了,他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沈溪笑道。
“拧公公安。”马九对于眼前涂抹得满脸花的小太监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住好奇向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听到这称呼脸上挂着笑,点点头道:“好好,你做事勤快,本宫……公重重有赏。拿去。”
说着从怀里掏出件小玩意儿丢给马九,却是个小香囊,马九接到手里非常惊讶,他一个粗人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
沈溪笑道:“拧公公赏你的,收好。不要轻易示人,这可是皇宫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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