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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三九章 谢韵儿抵家(第四更)

    王鏊岂能听不出这是谢迁在打发他走?

    可王鏊却不能说什么,不过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情沈溪能做而他不能做,作为侍读学士和日讲官,他向来以能得到弘治皇帝的重用而自豪。

    沈溪跟王鏊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每次谢迁来,沈溪的第一反应便是又有麻烦了,还是推不掉的那种。

    王鏊走后,谢迁迫不及待从怀里拿出一份书折,交到沈溪手上:“这文字就你一个人懂,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陛下那边催着问。”

    沈溪心想,这才多久,难道达延部那边又派人送“天书”来了?

    等看过后沈溪才知道不是,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因为根本就不是英文,似乎是西班牙文又或者别的什么文字。

    沈溪诚实地摇摇头:“学生并不认识这上面的文字。”

    谢迁惊讶地问道:“你看不懂?不会吧……你仔细瞧瞧,可别打诳语,你知道这是陛下要我来问的,在我看来,这文字跟蒙古人敬献的经书文字没什么区别啊。”

    沈溪心想,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两种文字没区别?

    这上面的文字,更类似于阿拉伯文字,勾勾撇撇又非正体,要能辨别出来,非专业人士不可,可这年头有几个人真正能识得这种文字?

    沈溪摇头道:“真不认识,学生决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有所隐瞒,谢阁老不妨回去对比过蒙古人呈递的经书内容,再说此话不迟。”

    谢迁没好气地瞪了沈溪一眼,道:“你这是嘲讽我有眼无珠吗?”见沈溪要解释,他摆摆手,“好了,我去四夷馆问问,你小子,用点儿心教太子,前几天陛下问太子学业,太子的情况可不太好……你教的什么?”

    沈溪回道:“史。”

    “原来是你教的《二十一史》!?那你教的还算不错,陛下提的历史问题,太子都回答上来了……好好干!”

    谢迁最后鼓励了一句。

    沈溪一听,既然说自己教得还算不错,那就是说有人教得不怎样了,这或许正是王鏊前来督促的原因。

    但既然我教授的历史,太子考核没什么问题,那揪着我不放是做什么?

    谢迁没多停留,匆忙去了,沈溪开始想谢迁拿来的文字究竟从何得来。

    要说明朝中叶以后,大明国力上升,再加上十五世纪开启的欧洲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明朝免不了要与欧洲国家有所接触。可惜如今大明在闭关锁国的政策下,一直以****上国自居,在对外贸易方面缺少类似于翻译的专业人才,四夷馆就算培养出一些翻译,但都不涉及欧洲国家的语言和文字。

    沈溪刚回到家,宁儿便喜滋滋地跑来对,沈溪行礼道:“老爷,谢公子来了。”

    见宁儿那春心萌动的模样,就好像已经成功勾搭上谢丕一般,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宁儿这年岁已经非常愁嫁了,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已然“人老珠黄”,恨不能明天就嫁出去。

    “沈翰林,学生有礼了。”没等沈溪进会客厅,谢丕已经主动迎了出来。

    沈溪见到一脸笑意的谢丕,心想,老子刚烦完现在儿子又来了,你们谢家不会是准备赖上我吧?

    “谢兄,有事吗?”沈溪见礼后问道。

    二人坐下后,谢丕从怀里把之前沈溪所写的一些心学理论纲要拿出来,道:“学生用沈翰林的观点,与众同窗探讨,他们都觉得见解独到,在下整理了些问题,特地来向沈翰林求教。”

    对于心学理论,沈溪倒不介意为谢丕解惑,这并不是说他急着为自己立言扬名,而是要借此机会先讲心学理论记在自己名下。

    沈溪毕竟跟心学奠基人王守仁处于同一时代,在王守仁没有正式形成系统的心学体系之前,他要以先驱者的身份,把名分占住。

    在上疏朝廷加强边疆防备之事上,沈溪成全了王守仁一次,在心学理论上,沈溪可没有相让的打算。

    沈溪知道,以他目前的名望是没法将心学传扬开,进而形成足以与理学抗衡的儒家新学派,但潜移默化的传播学术思想还是有其必要。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在下必知无不言。”沈溪回道。

    谢丕兴致盎然地将他整理的问题一一问来,无不涉及心学的理论,沈溪要尽量做到自己的回答跟主流理学思想不能有太大冲突,但因本身心学就是在对理学反思的基础上形成,所以讲解得较为委婉,许多都刻意在打迂回战术。

    在谢丕看来,沈溪的这些理论,完全是奇思妙想,听了之后受益匪浅。

    谢丕随身带着纸笔,将沈溪的话详细地记录下来,过了一个多时辰,脸上才挂着满意的笑容站起,礼貌告辞。

    沈溪为了表示亲近之意,亲自送谢丕出门。

    “……沈翰林请回,学生这就回去跟同窗探讨学问,若沈翰林有闲暇,请亲身去一趟,讲经说法,为我等解惑,同时也让更多人听到沈翰林的教诲。”

    谢丕的客气让沈溪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沈溪觉得谢丕的热情是自带的,身为阁老之子,学问好,交际面广,论身家、人品、才学、样貌、气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未来还会是解元和探花郎,简直是这个时代高富帅的代表人物。

    沈溪送走谢丕,回过头见到正在门口花痴一样看着谢丕背影的宁儿,当即没好气地道:“宁儿,时候不早了,是否该准备晚饭了?”

    宁儿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尴尬:“啊……刚才忙着接待谢公子,奴婢给忘了,少爷,您可千万别责罚。”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谢丕同学分明不是来问他学问,而是要迷惑众生。

    ……

    ……

    经过两个多月的赶路,谢韵儿终于在冬月底回到汀州府城。

    虽说谢韵儿提前写信回去,但因不知具体归期,惠娘和周氏早前几天就派人去府城北门迎接。

    等把人接回来,惠娘顾不上做生意,将药铺早早关掉,曾经的好姐妹三人,经过大半年后终于重新聚在一起。

    可惜现在谢韵儿已不能与她二人以姐妹相称,成为了她们的晚辈。

    “……韵儿,你快说说,那京城是何等模样?是不是跟书上说的那般,高楼大厦,琼楼玉宇,人人穿红戴绿?”

    药铺后院,周氏拉着谢韵儿的手,忙着问京城的情况。

    惠娘走过来,听到周氏的问话,抿嘴一笑:“姐姐把戏文都当真了?”

    周氏面露尴尬之色:“不然如何,憨娃儿如今在京城当大官,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要去,不问清楚怎生是好?”

    听到周氏提及沈溪,谢韵儿粉脸上爬起一抹红晕,不过还是强作震惊,摇摇头:“京城跟娘想的不一样,其实那里跟汀州府城并无太大区别,也就是面积大那么一点儿,街道里弄多一点,老百姓住的还是普普通通的院子,至于大型宫殿都在皇宫,隔着高高的红墙,平常人是看不到的。”

    周氏兴高采烈地道:“憨娃儿是不是就在皇宫里办公?那他一定能见到那些高楼大厦了吧?”

    “嗯。”

    谢韵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边红儿和绿儿还在帮秀儿整理箱子和行礼,至于朱山回汀州府城后,便跟迎接的父亲和兄长去了,一家团聚。

    周氏拉着谢韵儿到了屋子,问这问那,最重要的是问沈溪在京城的情况。

    “……相公他什么都好,娘不用担心,在晋升右中允后,相公已为东宫讲官,每天的差事就是教太子读书,陛下很器重他,他甚至多次进宫参加宫廷赐宴……”

    周氏听得悠然神往。

    沈溪不但天天进皇宫,还在宫里面饮宴吃饭,那皇宫里的饭菜,肯定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佳肴美味……

    周氏听不出谢韵儿口气的变化,倒是惠娘心思细腻。惠娘笑着问道:“韵儿,在京城这么久,跟小郎应该……圆房了吧?”

    一句话,才让周氏反应过来忽略了个大问题,等她发觉自己的儿媳妇因为羞赧低下头,面红耳赤时,咧嘴笑道:“一定是了。”

    惠娘却埋怨道:“姐姐!”

    周氏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看我这张嘴,韵儿,你且说来听听……憨娃儿有没有欺负你?有为娘在,这小子敢对你不好,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谢韵儿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此时她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不知该怎么回话。

    惠娘没好气道:“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有没有?”

    谢韵儿螓首微颔,越发地羞赧:“妾身与相公……已经合卺。”

    这下周氏的注意力顿时放到谢韵儿的肚子上,伸出手摸了摸谢韵儿的干瘪的腹部,不禁有些失望:

    “憨娃儿到底还是个小娃子,想让韵儿有喜,让我抱孙子,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既然没什么动静,何必回来呢?留在京城里陪着憨娃儿岂不更好?”

    这话让谢韵儿更觉无地自容。

    惠娘却笑道:“姐姐别太心急了,这里有一个,京城不是还有一个吗?”

    说到林黛,谢韵儿本来含羞带怯的俏脸上涌现自责之色,惠娘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谢韵儿黯然回答:“是我对不起黛儿,其实她……跟相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句话,周氏尚不解其意,惠娘那边已经明白。

    这意思是,就算沈溪跟林黛单独相处了几个月,最后依然是谢韵儿“捷足先登”,或许谢韵儿这次回汀州,便是为了成全沈溪和林黛,不打搅那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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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〇章 天大的喜事(第五更,谢书友)

    谢韵儿回到汀州,是沈家和陆家的大喜事。

    沈溪中状元,刚开始只是通过官府和一些无关之人的传言,其后虽然沈溪亲自来信说明,但身在汀州的沈明钧夫妇和惠娘等人无从切身体会。

    但如今谢韵儿返乡,带回沈溪在京城的第一手消息,让惠娘和周氏觉得自己似乎也去了一趟京城,陪沈溪感受中状元当官的荣耀一般。

    “韵儿,晚上你回家一趟吧,你远行快一年了,亲家公亲家母应该很担心你。”

    周氏此时体现出她的大度,尽管有许多问题想问,不过还是觉得让谢韵儿回娘家团聚很有必要。

    谢韵儿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娘,不用了。”

    周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心想:“憨娃儿没陪她一起回来,她远行近一年,最想见的难道不是父母和弟弟妹妹?”

    惠娘笑道:“姐姐可真是不懂体谅人,韵儿如今已是沈家妇,岂能轻易回娘家?”

    周氏听到这话才算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儿:“看我,连这层都没想明白。这样吧,我这就让小玉过去通知你娘家那边,让亲家公和亲家母过来探望,正好我们几家人坐下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惠娘起身道:“这是你们沈家和谢家的事,跟我无关,我要回去陪小丫。”

    周氏笑道:“这时候倒当自己是外人了?不知道是谁说韵儿回来要好好跟她叙叙话,今天妹妹要走的话,我跟你急。”

    正说话间,惠娘站起身,就见到陆曦儿这小妮子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瓜,原来她听说谢韵儿从京城回来,偷偷从家里跑过来,一直在院子里偷看。

    此时陆曦儿已经十一岁,过了年就将十二,已经算得上是大姑娘了。

    虽然她自小没有爹,但是娘很疼她,就算之后惠娘因为做生意冷落了她,可毕竟还有沈溪、林黛这样的同龄玩伴,让她自小就在别人的关爱中成长。

    可是,当沈溪和林黛远行后,她每天能面对的只有红儿、绿儿这些丫鬟,丫鬟对她是又敬又怕,就算陪她玩,也难以让她找到跟沈溪和林黛一起时的感觉。

    才一年多时间,陆曦儿好似长大了许多,小妮子从原来的活泼开朗胡闹任性,变成如今的沉默寡言。

    “小丫,你怎没在家?”

    惠娘走过去,想拉住女儿的手。

    女孩子到十一岁已经开始猛长个子,陆曦儿已经不是惠娘印象中那个只会绕着她膝前转悠的小女孩。

    陆曦儿在看着她的时候,早已不用再仰起头,惠娘突然发觉,女儿长大了!小妮子满脸委屈,眼巴巴地望着谢韵儿,问道:“沈溪哥哥……没有回来吗?”

    惠娘这才知道女儿心里全都是沈溪,当下轻轻一叹,却马上堆起笑容,道:“你沈溪哥哥要做大事,暂且回不来,不过如果顺利的话,他年后就会带着黛儿姐姐回来看你。”

    “哦。”

    陆曦儿挣开被惠娘拉住的小手,转身往院子门口跑去,绿儿见情况不对赶紧去追,等小妮子出门时,惠娘已经能听到呜咽声……她的心比谁都要痛!

    明眼人都看的出陆曦儿脸上的伤心与失望,惠娘却悄悄把自己的眼泪擦去,等心情平复些才转过身,道:

    “小丫可能是没人陪她一起玩,感觉有些孤单吧……以前小郎和黛儿在的时候,总会陪着她胡闹。明明感觉还是个孩子,可一转眼,小郎已经是状元郎了,连小丫也长大了。”

    周氏叹道:“是啊,都长大了,以前总是想,憨娃儿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自己过日子?可没曾想……唉,转眼一年多没瞧见,心里挂念得紧,可又想着他是在做大事,难道咱当娘的能耽误他的前途吗?”

    本来谢韵儿回来是件大喜事,可因陆曦儿这么一闹,却让家里人多少带着伤感。

    惠娘道:“还说这些作什么?快准备宴席吧,韵儿出门在外近一年不知晓,以前咱姐妹开办的酒肆,如今已经有三四家分店了呢,请了许多名厨来,如今已然是汀州府城最大的酒肆,今天正好让你尝尝大厨们的手艺。”

    “小玉,快去谢家……请谢家老爷和夫人过来,绿儿,去酒肆知会一声,让他们准备两桌上好的宴席。红儿,你去作坊把沈老爷叫回来,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咱们几家人也该好好团聚一下。”

    ……

    ……

    忙忙碌碌,一直到天色黯淡下来,酒宴才准备好,沈明钧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谢伯莲夫妇也赶来赴宴。

    谢伯莲夫妇把谢韵儿的弟弟妹妹一并带了过来。

    “姐姐……”

    没等谢伯莲夫妇跟女儿说话,谢家的少男少女已将谢韵儿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然后便由谢韵儿给他们派发礼物,既有她自己送的,也有沈溪送的,每个人都有两份。

    要说沈溪的年岁,跟谢韵儿弟弟妹妹的年岁相仿,只是谢韵儿眼中的弟弟妹妹尚是需要人疼爱的孩子,而沈溪已然是男子汉,还是她今生的依靠。

    周氏上去招呼谢伯莲夫妇,神神秘秘地道:“合卺啦,小两口合卺啦。”

    一句话,就让谢伯莲夫妇脸上堆满了笑容。

    之前谢韵儿写信回来,并未提及此事,这会儿突然听闻婚事落实,老两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以后女儿便有了着落,而且还人人羡慕……夫君可是堂堂的状元郎,如今朝中的正六品命官。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了。”谢韵儿突然想起她身上带着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这一路上她甚至睡觉都放在枕边怕被人偷走,就算晴天也会用油布包起来的卷轴,里面是弘治皇帝御赐的墨宝。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中,谢韵儿将卷轴打开,等见到上面“济世为怀”四个字,周氏惊叹道:“写得真好啊,这是憨娃儿写的?”

    谢伯莲多少有些见识,等他老眼昏花地看清楚上面皇帝的印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吾皇在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人惊讶无比,正面面相觑,谢伯莲赶紧招呼:“这是皇上御赐的字,还不跪下磕头?”

    这下没人敢继续站着,就连几个小家伙也被硬拉着跪下来磕头。

    谢韵儿赶紧摆摆手:“没那么严重,这是相公代谢家向陛下求赐的字,回头挂在药铺正堂便可。”

    磕完头,惠娘闻言道:“不可不可,如此天恩之物,既是小郎代谢家求的字,怎能用在药铺里?”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感激和幸福:“这是相公为太子诊病,救太子于危难,陛下御赐的,本就不属于谢家,怎能为谢家占有?”

    周氏惊喜地问道:“是憨娃儿求皇上赐的字?”

    被惠娘拉了一把,周氏这才转变口风:“要不是媳妇儿你在憨娃儿身边,他哪里有那本事帮太子治病?这是皇帝赏赐给你们谢家的,还是拿回去挂在谢家……”

    “不是不是,是相公自己为太子诊病,我……我从头到尾都没帮上忙。”

    谢韵儿面有愧色。

    谢家流传下来的药方,对膏药甚少提及,沈溪在用狗皮膏药时提前也没问过她具体事情,她自问在医术方面有些见地,可在沈溪面前,她却总是自惭形秽。

    连自己所长之处都不及沈溪,刚开始时难免会有严重的挫败感,但那只是短时间内的感受,久了便让她更加佩服沈溪,尤其是等她真正成为沈溪的妻子后,她感觉自己的男人什么都比她强,除了自豪和骄傲外,再无其他情绪。

    对女人来说,男人能干确实是很幸福的事情,因为无论做什么,沈溪都会替她把好舵。

    皇帝御赐之物,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但几家人却推来推去。

    惠娘不是拘泥之人,最后她表态道:“那匾额便挂在药铺内,至于御赐的手书,还是由谢家二老带回去。”

    惠娘没跟谢韵儿说重新划分股份的事,但以她的性格,既然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谢家多分成便很有必要了。

    随着汀州商会生意做大,惠娘在经商上愈发感觉来自官府的压力,若有如此御赐丹青,以后官府谁还敢与汀州商会为难?

    不但谢家,沈明钧夫妇也都深表赞同。

    虽说三家人的地位,如今靠沈溪的功名已经撑起来了,可要赚钱养家糊口,还是要靠惠娘一手创建的商会,以及依托商会的银号、印刷作坊、制药厂和药铺,就算把这御赐墨宝给谢家,谢家最多只是挂着好看,没什么现实意义。

    只要惠娘经营药铺一天,谢家就不能开药铺,不然那是忘恩负义。

    本来谢韵儿回来已经是喜事一桩,如今又有了御赐墨宝,三家人更是欢欣鼓舞,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席间,周氏埋怨道:“媳妇你也是的,有这等好东西,不提前写信回来,早知道的话我们就把工匠请来,你一回来就刻匾,指不定这会儿已经挂上了呢。”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就是怕提前把消息传回,泄露风声,路上被贼人盯上,若此等贵重之物丢失或者损坏,妾身万死难以谢罪。”

    惠娘点头:“这倒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私下里,惠娘和周氏均直接称呼谢韵儿的闺名,可如今三家人相聚,有沈明钧在场,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谢韵儿。以前称呼妹妹,现在谢韵儿已矮她一辈,她跟谢韵儿又非亲非故,实在难以称呼。

    谢伯莲捋着胡子,笑道:“我这女婿,可真是天纵奇才,要不是中了状元,真想将我一身医术倾囊相授,他才是真正济世为怀的人哪。”

    谢夫人没好气白了谢伯莲一眼道:“老爷如今还能为人诊病吗?”

    谢伯莲老脸一红。

    以前谢夫人那是千依百顺,连纳妾都由着谢伯莲,可如今谢伯莲信心尽**体不支,没办法再治病救人,谢韵儿为了照顾谢家这么晚才出嫁,谢夫人早不是当年那个温婉贤淑的闺中妇人,偶尔也会呛丈夫两句让他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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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一章 出嫁的女儿泼出的水

    吃过晚饭,药铺里几个丫鬟还在收拾东西,沈明钧夫妇已经兴高采烈回家去了。

    谢伯莲则带着儿女们离开,谢夫人留了下来,准备陪女儿住一晚,到第二天早晨再走,主要是有话想跟谢韵儿说。

    至于惠娘,则准备当着谢夫人的面,向谢韵儿交待一下这一年来药铺的账目情况,所以她也决定留下,不过得让人家母女好好叙叙话……惠娘先回家哄陆曦儿睡着了再过来。

    谢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到了药铺二楼谢韵儿的房间,她仍旧笑得合不拢嘴,望着女儿,有些神思恍惚……她自己也没想到女儿老大不小也没嫁出去,最后却能嫁得如此好,简直是上天对谢家的回报。

    “韵儿啊,你们夫妻两个,平日里关系可还算融洽?”谢夫人笑着问道。

    就算是母女之间的私房话,谢韵儿还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夫妻间的事有些羞于启齿。

    不过这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女儿跟母亲亲,等嫁出去后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首先想到的便是跟自己母亲倾诉。

    “很好啊。”谢韵儿娇颜一片通红,连耳朵都红彤彤的,“相公很疼我。”

    谢夫人笑道:“那就好,就怕你们小两口,什么都不懂……不是那方面的事情,就是平日如何相处。作为女儿家,要多体谅丈夫,他身在朝堂,云谲波诡,难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这时候就需要你来为他开解……男人嘛,只要心里有你,多数时候心是软的,就是嘴硬……”

    “嗯。”谢韵儿点头。

    谢夫人又道:“就算真的到了床上,也要懂得女儿家的温存,你嫁人时,有些事没好好对你说……你自小行医,那些事应该懂的,不过娘该说的,还是要说给你听。”

    谢夫人为人妇,她的经验来自于自己的母亲,这属于一种代代相承的人类繁衍技能。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很多知识都只能靠这种最亲密人的传授,不过当谢夫人说出来时,谢韵儿却觉得母亲多心了,因为沈溪完全不似自己娘亲所想的那样,是个只会死读书读死书、不解风情的“傻小子”。

    谢韵儿拉着母亲的手,笑道:“娘,您多心了,其实相公这个人……很懂得疼人。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他怎会事事都懂?”

    “这些他也明白?”

    谢夫人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就释然,“那大概是亲家母教得好。”

    谢韵儿啐道:“呸,娘尽说这些荤话,婆婆怎会跟娘一样,找女儿说这些不正经的……”

    谢夫人叹道:“哪里有什么不正经的?你毕竟年岁比他大许多,你如今姿色尚在,能吸引到他,可再过个几年,当他青春少艾时,你却年华老去,就无法在他面前固宠了。记得娘说的话,女人啊,就怕自以为丈夫离不开自己,最后却……唉!”

    “娘当初也觉得你爹千好万好,可谁曾想,才过几年,他就纳了妾,而且一纳就是几房……娘当初没能给谢家生下男丁,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你嫁的可是状元郎,你有时候也不能太顾着自己,要多疼惜他,早早为沈家开枝散叶才是。”

    “哦对了,原来沈家养的那小丫头,怎没跟你一起回来?”

    母亲当然向着自己的女儿,就算沈溪跟林黛青梅竹马,谢夫人也不会同意让林黛进门跟她女儿争宠。

    当发觉林黛没跟谢韵儿一起回来时,谢夫人便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谢韵儿道:“我离京返乡,就是为了让相公能跟林家妹妹多相处。”

    “你怎么这般傻?哪有把自己相公往外推的道理……就算你觉得对不起那丫头,也等有了子嗣以后啊,你就没想过,若是那丫头先为沈家开枝散叶,那你在沈家的地位多尴尬?以后她儿子就是沈家长子,无论有什么,都会是那边的,你会吃多少苦?”

    谢韵儿老老实实接受母亲的训斥,但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既然觉得亏欠了林黛,就一定会回报,不会因母亲的一两句话而改变初衷。

    “相公不会厚此薄彼的。”谢韵儿语气坚定。

    谢夫人没好气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想骂上两句,又觉得开不了口,怎么说女儿能嫁给沈溪都算是天上掉馅饼。

    现在人家夫妻两个正是你情我浓,非要在女儿面前唱反调,这是招人恨。

    “算了算了,你这丫头太倔,知道跟你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娘说的话你要记着,一定要待相公好,让他无论何时心中都有你,这才是做女人的本事。至于行医问药的事,能放就放下吧,有相公养着你!”

    “谢家这边也不用你太操心,这两年我跟你爹买了几十晌地,足够你弟弟妹妹长大后娶妻或者嫁人……唉!你那几个弟弟,怎就没我这好女婿这般有本事?”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没等人到门口,谢韵儿已经过去开门。

    谢韵儿本以为跟母亲对话是很高兴的事,可现在发觉,母亲对她灌输的思想太功利,让她心里接受不了。

    惠娘拿着账册和一个木匣进来,笑道:“谢夫人还在跟韵儿说事情?要不妾身先过去等等?”

    谢韵儿拉住惠娘的手,就好像盼来救星一样,赶紧道:“不用,掌柜的进来便是。”

    惠娘这才进门,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当着谢韵儿的面将账册打开,道:“韵儿,这是从年初到冬月的药铺、药厂账目,你没事翻下,之前所赚盈利,已一文不少送到谢家,不过……这一年生意的确不太好,你现在又拿了御赐墨宝回来,这里有些银钱,当作是我的一份心意。”

    谢韵儿赶紧道:“不用了,掌柜的,这些年受您恩惠不少,连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也多亏您跟婆婆照顾谢家,是韵儿该感谢您才对。”

    说着谢韵儿便要下跪行礼,惠娘赶紧搀扶:“韵儿,你这是干什么?”

    “掌柜的,让她跪吧……老身也该跪的,只是年老体衰,身体不中用了。我们谢家亏欠您实在太多,连韵儿这丫头有这么好的姻缘,也是全拜您所赐,以前我们老两口,就怕韵儿这辈子没个着落。”

    谢夫人说着,娉婷施礼,然后抹起了眼泪。

    这下惠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赶紧把谢韵儿扶起,依然把木匣塞到谢韵儿手上:“这银子,你不收也要收,当作是曾经的好姐姐,给妹妹的嫁妆吧。”

    “嗯?”

    谢韵儿抬头看向惠娘,神色中多少有些不解。

    惠娘已经许久没再以姐妹相称过。

    “韵儿,你看掌柜的如此盛情,你便收下吧,以后多回报她便是。”谢夫人没有谢韵儿那么固执,对女儿说道。

    谢韵儿非常为难,一方面是不想亏欠惠娘太多,另一方面却要照顾谢家人,眼看年后沈溪回乡省亲后,她就要返回京城长居,那时候就真的是远嫁在外不能兼顾到娘家人了。

    “嗯。”谢韵儿终于点了点头。

    惠娘见谢韵儿答应,笑道:“快打开看看。”

    等谢韵儿把木匣打开,眼睛都看直了,里面除了一些金首饰,还有几张银票,合起来有上千两之多。以她在药铺的分成,至少要做七八年才能得到。

    “姐姐,这……”

    一着急,谢韵儿早忘了称呼上的改变。

    惠娘抿嘴一笑:“你现在是小郎的妻子,这中间有我给你的一份,还有给他的一份,商会这几年发展,全都离不开他,今天给了你,等他回头再来跟我讨要,我可是绝对不会给他分毫呢。”

    谢韵儿急道:“掌柜的,那我更不能收了。”

    “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惠娘一脸欢快的笑容,好似捉弄这个初为人妇的妹妹很有乐趣一般,“该给他多少,我一文都不会少,这算是他在我这里的入股所得,你是他妻子,那给你和给他是一样的。你留来养家,他能安心做官,多好?”

    谢韵儿其实对陆家和沈家的联合经营模式不太明白,她在药铺做事时,商会就已经开始蓬勃发展,她并不知道惠娘最初创业时的艰辛。

    “把银子取了,给谢家人,你心安后也能跟着他回京。好好待他。”惠娘说这话时,语气多少有些异样。

    但这点情绪上的小变化,不足以让谢韵儿察觉什么。

    “嗯。”

    谢韵儿把木匣交给母亲,跪了下来,重新恭恭敬敬地给惠娘磕了三个响头,这次惠娘没有扶她。

    直到她起来,惠娘才问道:“之前找人送去的银子,小郎可收到?”

    “收到了,可相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的身份尴尬,若是出手阔绰只会引起御史言官的注意。相公他为朝中重臣赏识,为我们送礼的人很多,但都束之高阁……”

    “哦对了,相公还想方设法,将我们谢家的老宅和铺子赎了回来,如今我和相公都住在谢家老宅,不过房契和田契并未带回来。”

    惠娘问道:“是用我送去的银子买的吗?”

    谢韵儿摇了摇头:“不是,是相公自己……想的办法,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不能说。”

    谢夫人听了不由叹息:“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心中只有相公,在为娘面前都不肯坦然相告。”

    谢韵儿又羞又急:“娘啊,此事的确关系重大,再者说了,爹娘若是日后再回京城,我们把宅子让出来就是,您至于这么戏耍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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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蕉娘是天子的好基友,从《隐杀》到《赘婿》天子一直在追,蕉娘的码字态度是天子看过最端正的,他有时候一段情节纠结了,写写删删半个月往往他自己都感到崩溃,依然不会轻易放到网上……这是一个对待自己作品如同儿女的人!

    关于书评区的恶评,天子不想说,其实最近我这边书评区也热闹得紧,本月12天,大概有七八天本书都在热销榜首页上,所以招惹来一大片喷子,好在码字十多年,天子早已见惯不惊,否则来一个心智稍微脆弱点儿,非弄崩溃不可!

    祝福蕉娘今天能一举冲上风云榜前十!(未完待续。)

第五四二章 当钦差?(第二更)

    时至腊月,天寒地冻,京城大街小巷却热闹起来。

    临近年关,大地冰封,百姓有了闲暇,怎么都得到街面上走走,筹备年货的同时也打发一年中最后的时光,市井间到处可见那些带着家丁上街的豪绅权贵,街坊里弄行色匆忙的百姓也多了不少,京城各个闹市挤满了摊贩,卖的大多是跟过年有关的东西。

    当然少不了年画!

    京城之地,总会有好东西,天下间各处的紧俏货,但凡销路好的都会被运到京城来,这是很大的商机。

    自从汀州所产彩色年画名满江南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腾年画,不过更多的却是翻版模仿。

    经过几年的技术改良,各地模仿出来的彩色鎏金年画已似模似样,单从外表,连沈溪这个发明者也很难判断真伪,不过只要用手去仔细触碰就会明了,赝品年画外面一层很容易就掉色,而正品汀州年画则是历久不会褪色。

    因为汀州商会并未真正发展到京城,就算有卖正版汀州年画的,也是行商运来,利润的大头都被这些人赚去了。

    沈溪即将过他在京城的第二个春节。

    上一年刚到京时,他的目标放在了开春后的会试,没心思筹备年货,今年会试殿试连捷,科举登魁当上朝官,本该闲暇时间更少,可他的差事极为特殊,为太子讲课不是天天都有,而他的官秩在整个京城庞大的官僚体系中,只能属于中低等,没什么兼差需要做,所以他有更多时间到街市上走走。

    没有谢韵儿在,沈溪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在林黛心结解开,平日里二人相处时间多了,两人间终于如以往一样。

    但也仅仅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并未发展成举案齐眉的夫妻。

    沈溪觉得收林黛的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对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朵下手,一时间竟然忍不下心,尽管他知道林黛对他几乎不设防。

    腊月十四,沈溪给朱厚照讲《五代史》,其实是宋代欧阳修编撰的《新五代史》。

    因为五代纷争不断,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比比皆是,充满了阴暗,远不及《唐史》或者《宋史》那般雄伟瑰丽或者是波澜起伏,朱厚照从上课开始就打起了瞌睡,中间沈溪断断续续讲了几个故事,涉及到了幽云十六州,朱厚照都不太乐意听。

    在朱厚照看来,你不能陪我玩,说再多也没用,我不待见你你拿我没辙。

    沈溪没有继续用自己的方式方法来改造朱厚照,二人如今的相处模式很怪异,不似君臣或者师生,也不似朋友……你讲你的,我睡我的,上课时互不干涉,下课后更别管我怎么玩,更不能跑去老爹面前告状。

    但朱厚照对沈溪还算是比较客气的,基本没逃过沈溪的课,可对于别的讲官,很容易出现讲课时太子不在,一个人在讲堂上苦等的状况。

    沈溪从东宫出来,回到詹事府,还没等他收拾完下班,谢迁已经笑眯眯在门口等着了。

    谢迁作为内阁辅政大学士,其实很少到下面的衙门走动,因为他平时只需要留在内阁等着翻阅奏本,拟定票拟即可。可谢迁找沈溪的次数,实在太过频繁,以至于让沈溪有种他走到哪儿都被谢迁跟着的感觉。

    “沈溪,你一年的考评期快满了吧?再有段时间,是不是要回家省亲?”谢迁上来便明知故问,神色一片关切。

    沈溪心想,新晋进士考评期一年结束回乡省亲,是朝廷历来的规矩,你谢迁不会是想让我做事,阻止我返乡吧?

    沈溪恭敬行礼:“正是。谢阁老可是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别多想……”谢迁习惯性地打了个哈哈,不过很快他就改口了,“我是没事,可……朝廷有要事让你做。”

    沈溪听了直皱眉,心想:“我有那么重要吗?闹得好像朝廷离了我就没法正常转动一般。”

    沈溪道:“谢阁老有何差遣,尽管直言。”

    谢迁摇了摇头,轻轻叹道:“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的那段怪异文字吗?后来查到,那是佛郞机人的文字,通过跟以前佛郞机人所写文稿比对,大概知道他们是要进献贡品给我****……本朝时值盛世,四夷臣服嘛,哈哈。”

    沈溪知道,佛郞机是明朝对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共称。

    不过按照历史看,最初抵达中国沿海地区的是葡萄牙人。

    大航海时代初期,几乎是葡萄牙人的探索史,恩里克主导发现欧洲与非洲一系列岛屿,在非洲西海岸开辟殖民地,其后航海家迪亚士到达好望角,达伽马则在十年后顺利到达印度西海岸的古里。

    但到目前为止,葡萄牙人的足迹还未到过远东,四夷馆也没有佛郞机文这样一个分类,因为历史记载,葡萄牙人的船队要到正德八年才抵达中国沿海,到正德十三年始有“佛郞机人”的称呼。

    如今才是弘治十二年,与历史上葡萄牙人的海外殖民扩张记录有所冲突,沈溪只能理解为,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蝴蝶效应下,葡萄牙人抵达中国沿海,并且主动与大明王朝有了接触。

    沈溪道:“不知这与学生有何关系?”

    谢迁一脸老奸巨猾的笑容:“佛郞机人的船队这会儿正在泉州府,那里就在福建境内嘛,陛下想找人接待这些使节,商讨纳贡之事,你正好回去省亲,又懂异国文字,我便向陛下举荐了你,准备让你顺道去一趟泉州府……这可是好差事啊!”

    好你娘的头啊!

    你用脚指头算了算,葡萄牙人要进贡国书,那是天大的好事,表明大明的威仪已经传到万里之外。为了彰显****大国的派头,得找个人去收贡品,然后拿回朝堂炫耀,向百姓证明当一个大明人是何等荣耀!

    可要是葡萄牙人不给礼物,开着船跑了,你让我拿什么去追他们索要贡品?

    葡萄牙人开创的大航海时代,伴随着的是殖民扩张,那些个狼子野心的航海家,基本是走到哪儿侵略到哪儿。

    比如达伽马第一次到印度时,受到热烈欢迎,他率领满载香料、宝石的船队回到葡萄牙,航行所得纯利为航行费用的60倍。但只过了三年,达伽马第二次率船队远航印度,沿途拦截商船,杀人灭口,炮轰古里,强占果阿和柯钦,无恶不作。

    另外,据沈溪所知,葡萄牙人当年为叩开大明边防,曾骚扰过中国东南沿海,后来见大明不似那些非洲、印度土著好欺负,才改变战术,以贿赂地方官和外交通商等手段,占据澳门,并获取与大明的贸易权。

    现在这些葡萄牙人刚到大明,有着“上帝使节”的自傲,抱着的是“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的态度,你让我去跟他们索要贡品,不如说是让我去送死。

    沈溪道:“谢阁老或许有所不知,这泉州在闽东南,汀州在闽西,在下取道江西,由赣江回汀州,并不顺道……”

    谢迁老脸顿时黑了下来:“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抗拒皇命!沈溪啊,你当老夫是在害你怎么着?这可是皇差,出去后你就是钦差大臣,别人盼求而不得,你这倒好,居然推三阻四?”

    沈溪心里直叫苦,自从当官后便被谢迁使来唤去,本以为回乡省亲能清静几个月,正好散一下心,说不定还能拜访一下唐寅、文征明、徐祯卿等江南名士,顺带给唐寅安排个差事让他将来有所作为。

    现在倒好,连回乡省亲都给谢迁惦记上了,名其名曰是钦差。但若是办一般皇差,沈溪自然求之不得,可现在是让他去跟一群名为航海家实则是海盗的葡萄牙人讨要贡品。

    沈溪道:“学生怕不能胜任。学生精擅的是英吉利文字,并非佛郞机文,就算见到这些人,也无法跟他们沟通,其实这差事,谢阁老另差遣他人为好。”

    谢迁没好气地道:“事情就这么定了!陛下给你优待,年底之前出发,最迟二月中旬抵达泉州府。这趟去,最好五月底前回来……”

    言之凿凿,不容沈溪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沈溪摇头苦笑。

    这钦差大臣的差事安排得未免有些草率了,就算不给王命旗牌,也该由皇帝颁给他敕印,让他在地方上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可现在倒好,只是谢迁过来转告一句,就让他“顺路”办皇差……

    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来啊!

    沈溪道:“谢阁老,不是学生推搪,这佛郞机人远在欧巴罗大陆,与我朝并无邦交,此番其以船队抵达我东南沿海,有兵甲和火器之利,我前去若对方肯服我大明天威尚好,若一言不合,这……让我如何处置?”

    谢迁显然没把问题想得太复杂。

    其实谢迁知道“佛郞机人”还是在收到福建地方所上的奏本后,因“佛郞机”跟大明没有来往,语言不通,双方对话其实是通过第三国进行转译,对方递呈的国书,按地方官的意思是说要纳贡,但真实意图并不明朗。

    只有沈溪暗自腹诽:一群海上的强盗,会给大明朝纳贡?

    “几艘船而已,我大明地大物博,军力强盛,岂会被几个小小的佛郞机人威胁?”谢迁抱着****上国的想法,不过沈溪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警惕,“这样吧,我回去跟陛下一提,看陛下的意思,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就走。”

    “那学生的一年考评……”

    “啰哩啰唆的,既然都放你回乡了,自然你的考评就算是通过了,回来后继续当你的差事。”

    谢迁没好气地道,“不过你当这东宫讲学官也是够招人嫌的,王学士不盯着别人,专门盯着你,这趟回去后你要好好反省下,回来看看怎么才能教好太子学问。”

    沈溪听这意思,他这次回去不是因为考评期满得以回乡省亲,而是因为教学糟糕而被“发配”,至于见葡萄牙人则属于“戴罪立功”。

    沈溪心想:“我只是回乡探个亲,你用得着这般连唬带吓的?”

    谢迁到底不是个只会耍嘴皮的佞臣,他听到沈溪的分析后,也意识到这些佛郞机人可能不怀好意,所以赶紧回去跟弘治皇帝提些建议,防患于未然。

    沈溪却开始为自己这趟省亲之旅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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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天子声援蕉娘,但咱们的书也不能落后太多啊,天子抹着眼泪求月票……诸位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可怜的池鱼吧!(未完待续。)

第五四三章 任君采撷(第三更)

    沈溪知道,他虽然当东宫讲官不久,但所受非议却是众讲官中最多的。

    朱厚照顽劣,沈溪的教学方法在最初的确能起效果,让朱厚照对历史有更直观的印象和感受,令其在赐宴上大出风头。

    弘治皇帝一看效果不错,便让沈溪再接再厉。

    可后面重重压力束缚住了沈溪手脚,不准他干这干那,连点儿起码的奖励都没有,再想让熊孩子认真学习,那实在太难为人了,加上王鏊等老派讲官看不惯沈溪的教学方式,于是沈溪不可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弘治皇帝为了息事宁人,让王鏊等老讲官平息心头的火气,只好将沈溪调出去办皇差,至于让他省亲,那才是顺道的。

    如今海禁未开,要去泉州,过了长江就得顺南运河到杭州,然后由钱江到衢州和江山,下船走陆路翻越仙霞岭,经建宁到福州,然后才到泉州。

    于公于私,沈溪只能先去过泉州,将皇差完成之后才能折返回汀州,至于办皇差能否带家眷,这问题尚需谢迁“通融”,到底沈溪此番是回乡省亲,顺道带上家眷应该可行,他可不想将林黛一个人留在京城。

    沈溪刚回到家,玉娘男装来访,这次她竟然堂而皇之到沈溪家的会客厅见面,并非跟以前一样在外面随便找个茶寮叙话。

    “……听闻沈大人办皇差,可喜可贺。”玉娘上来竟然为沈溪道喜。

    的确,在很多人看来,能接受皇帝委派,成为钦差去地方办事,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尤其是沈溪这样的新晋官员,更应该觉得这是祖坟冒青烟才得来的好差事!

    沈溪却觉得玉娘来者不善。

    沈溪道:“玉当家且将来意说明,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瘆得慌。”

    玉娘哑然失笑,问道:“难道奴家于沈大人心中,便是这般不堪?”

    沈溪心想,我以前的确很肤浅,觉得保住乡试解元的头衔应该对你和刘大夏感恩戴德,所以才会接受委派,让自己一次次步入险境,现在还担心外戚张氏兄弟的报复。

    但我现在知道了,但凡你来找我,跟谢老儿来找一样,都没好事。但谢老儿可是直接听命于弘治皇帝,我办的差事皇帝能知悉,对未来大有裨益。而你却是听刘大夏吩咐做事,我跟着行事,等级差了不知道多少。

    见沈溪不答,玉娘只好无奈地道,“在下也不愿打搅沈大人,只是此番公差,刘尚书派我沿途护送沈大人,沈大人不想见……恐怕也要朝夕相处呢。”

    沈溪问道:“那江镇抚是否与我们同行?”

    玉娘怔了怔,摇摇头,最后又不太确定:“刘尚书并未提及,但想来以江镇抚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起走。”

    沈溪点了点头,江栎唯的确是“位高权重”,不过就算他再得意,也只是挂了个锦衣卫镇抚的招牌,但只要一日没担任北镇抚司衙门的镇抚使,依旧没法跟自己这个清贵的翰林相比。

    沈溪行礼道:“那就有劳玉当家沿途多多照顾。”

    这一礼,让玉娘有些无所适从。

    她如今尚未有官职官秩在身,沈溪一个六品命官给她行礼,于理法不合。

    不过见沈溪态度恭谨认真,并非出于敷衍,玉娘赶紧回礼:“沈大人言重,保护您本就是在下的职责。”

    沈溪暗忖,记得你说的这句话,别回头又编排我做事,给我找麻烦害我就好。

    玉娘这趟来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沈溪一同去泉州,在沈溪不知刘大夏有何特别安排之前,沈溪只能先当玉娘是随行保护他安全的。

    沈溪这次以外交使节的身份去见葡萄牙人,路上没什么危险,就怕到了地方后葡萄牙人嚣张生事,以为他是朝廷的大官把他给扣了要赎金,又或者两国商谈不成把他杀了……跟海盗谈邦交大事,想想都让人恶寒。

    ……

    ……

    本来沈溪以为要在京城过他在异乡的第二个新年,现在知道要走,那年货这些也就没必要置办了。

    沈溪将云伯叫来,交待走后老宅的维持情况,然后提前给云伯发了几个月薪水。云伯一脸为难:“老爷,您这才刚当官,怎就要远行?”

    沈溪道:“我是回乡省亲,顺道办皇差,我走后要到五月底才能回来,中间府上有什么修墙补屋之事,就劳云伯多费心了。至于后院库房里堆放的东西,要看管好,这次我不会带走。”

    云伯听了有些担心。

    沈溪在仓房里堆了不少贵重物品,其中大多是寿宁侯府以及李家送来的礼物,全都被沈溪归置在那儿。

    “老爷,就怕有人记挂,趁家里人少前来窃取……”

    沈溪轻轻一叹:“实在看不住,丢了就丢了吧,不过京城的治安还算不错,没谁敢明目张胆到朝廷命官家里偷东西,云伯如果照看不过来,不妨请几个帮佣回来,工钱方面我会照付。”

    谢韵儿在沈溪面前曾夸赞过云伯,说他为人实诚,而且是知根知底的京城本地人,环境和人面上都比较熟,能帮忙打理好府邸。

    沈溪手头银子不少,当初带到京城的银子就没有花完,后来谢韵儿来京以及惠娘、周氏相继从汀州给他送来大笔钱,沈溪当即拿了几封银锭给云伯,让他兑换铜钱后作为帮佣的薪水。

    至于宋小城等人,沈溪没准备把他们留在京城,难得身边有一群好手,沈溪还指望到泉州后派上用场呢。

    安排完,云伯急忙去了。

    之前云伯就想让儿子进谢府做事,算是子承父业,但因那时谢府不缺人手,这事一直拖延下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此番云伯打算把儿子叫进府做事,算是给儿子一个铁饭碗。

    沈溪把宋小城叫来交待一番。

    宋小城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哟,大人,您出去办皇差,那我们岂不就是……钦差大人的随从?”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事情不是这么讲的!

    沈溪道:“我这皇差,有名无实,朝廷可能连一个钦差的行头都不会给我,连车马费估计都要自掏腰包。”

    宋小城笑道:“总归是钦差,见官大一级!况且有我们随行,只要大人您一声吩咐,指到哪儿我们就杀到哪儿!”

    这话听着让人舒服,不过沈溪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要说自从宋小城当上车马帮大当家,又来一趟京城后,这人是越来越圆滑了。本来这是什么坏事,毕竟人总是要成长的,可沈溪总觉得宋小城身上的坦诚和勤恳少了,却多了市侩和对人的敷衍。

    沈溪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吩咐道:“先去准备一下,把车马什么的备好,这趟刚开始还得走水路,时间可能稍微赶一些,若可以的话,你先行联系好船只。”

    宋小城道:“不用,不是有周当家么?他早前说过,若状元大人回乡省亲,他会为大人备好大船,让状元大人回乡走得舒舒服服……”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要送自己归西啊?沈溪腹诽不已,要说他对周胖子可没多少好感,要说市侩,周胖子才是个中典型,这样个靠欺行霸市起来的商贾,并非善类,同时随着和户部纠葛越深,周胖子跟汀州商会间有了一定利益冲突,沈溪与他都相互防备。

    “尽量还是租船,跟着商船南下也可,总归时间要快。”沈溪道。

    宋小城办事勤快,得到沈溪的吩咐,马上出去联系。

    对宋小城来说,能跟着沈溪出去办皇差,这可算是走向人生巅峰了。

    能当钦差大臣的随从,那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见了人点头哈腰的市井小民,不管走到哪儿官员都要巴结,指不定回头沈溪就能给他弄个官当当,以后他就是吃皇粮的。

    沈溪回到房间,刚在书桌前坐下,准备整理一下对葡萄牙人的认识,为自己这次办差捋顺思路,林黛撅着嘴推开房门进来,走到他面前,直接坐在书桌旁另一张椅子上。

    “我们要回去了吗?”林黛明显有些不乐意。

    沈溪点了点头:“朝廷派我到地方公干,我们正好顺道回乡省亲,怎么,你不高兴?”

    林黛当然不高兴,她的眼里除了自己,只有沈溪,回汀州意味着沈溪跟谢韵儿团聚,可能还有陆曦儿跟她抢郎君,上天给了她得天独厚的条件跟沈溪相处一年多,到现在她还没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这趟回去基本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能多留些日子吗?不是说过了年才回乡?”林黛泫然欲泣,委屈得差点儿哭出来了。

    沈溪大概能理解林黛的心态,用手勾了下她的瑶鼻,令小妮子羞红着脸往后躲。

    “我们先去泉州办事,估摸要到三月才能回汀州,这一路上我们不是有许多时间相处吗?”

    沈溪脸上带着坏笑,“若你实在急着成为我的小娘子,那我们在路上把好事办了便可,指不定回去的时候,给娘抱个大胖孙子回去。”

    林黛这下有些招架不住,脸蛋一片通红,骂道:“呸,谁给你生孩子?再说……也没那么快啊……”

    沈溪将她的身子揽过来,笑道:“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下林黛被问得回不上话来了,既想点头,又想摇头,更想脚底抹油开溜,不过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事。

    “那……那我们就……”

    “就怎样?”沈溪不依不饶。

    林黛把头低下,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声如蚊蚋:“你想怎样……便怎样……”

    小美人在面前娇艳欲滴,任君采撷,对沈溪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可沈溪却总觉得这样做,没名没分的,太过对不起面前这个把身心都托付给他的青梅竹马。

    “黛儿,我们还是回去问问娘的意思吧,让爹娘为我们主持婚礼,正式把你娶进门……”

    “哼,你就是不想娶我,坏人,我再也不理你了。”

    林黛羞愤难当,挣脱开沈溪,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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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子整理书的后续大纲,等下还要管理书评,就这三章了。不过天子保证,明天会恢复爆发,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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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四章 钦差(第一更)

    或许是沈溪和林黛对婚姻和责任的理解有所不同吧!

    沈溪的想法,是要正式迎娶林黛,给她一个家的同时对她负起丈夫的责任,可在林黛心中,爱情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别的都无关紧要,这也是为何当初林黛会提出跟他私奔的原因。

    可沈溪再世为人,注定要承担很多责任,不能由着性子来。

    沈溪没有追出去,虽然他知道林黛耳根子软,心里只有他一个,只要他软语温存,小妮子很快就会解开心结。

    可下一步呢?

    或许二人真的就要做露水夫妻!

    “老爷,小姐生气回房了,您不过去看看?”宁儿进房来问道。

    又是老爷又是小姐的,听起来就好似是女儿跟父亲赌气回房,其实以沈溪与林黛的心理年岁,林黛在沈溪眼中,可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二人相处久了,林黛从来都没把沈溪当作弟弟看待,而是将他当作是有主见能给自己幸福的男人!

    沈溪道:“让她生会儿气吧,你看着她,别让她想不开,回头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汀州了。”

    宁儿一听,脸色登时就僵住了。

    林黛回不回汀州其实没多大关系,可对宁儿来说,回到汀州,将意味着她在京城钓凯子的计划完全泡汤,什么王家少爷、谢公子,都成为过往云烟。

    宁儿赶紧道:“老爷,能不能把……奴婢留下?”

    沈溪知道宁儿的心思,要说家里这些丫鬟中,她的心最不定,这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不过既是卖身为奴,人家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分属应当,就算惠娘答应养她们一辈子,总归没有一个疼惜她、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来得实在。

    沈溪道:“放心吧,回去后我就对孙姨说,让她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这京城之地想找个情投意合家境也好的实在太难了。”

    宁儿马上跪在地上,几乎是哭诉:“少爷,奴婢伺候您,一辈子不嫁。”

    沈溪腹诽不已……还真是会惺惺作态,心里分明很想嫁人,却表现出一副忠心侍主的模样,这大概就是当大户人家丫鬟的无奈,怕主人不将她嫁出去孤独终老,又怕主人知道她有二心,对她苛责。

    ……

    ……

    沈溪把自己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

    虽然不知何时动身,但听谢迁的意思,应该是年底前,估摸在腊月二十左右,沈溪一方面让宋小城准备马车和船只,又要随时注意运河河段的变化,若冬天北运河结冰,那就只能走陆路。

    从道理来说,陆路会比水路快,但因运河几乎是条直线,再加上中途不用翻山越岭绕道,更不用逢河就得找船只摆渡,实际上乘船会更方便快捷。

    以往常年看,年底这段时间,北方的大小河流都会上冻,一直到开春前水路运输都得停滞下来。

    等宋小城去通州实地查看过情况,并向有经验的船家询问了下……并没有出乎沈溪预料,如今想坐船,至少要先从陆路抵达黄河岸边才行。

    但一天没得到正式调令,沈溪的职责仍旧是东宫讲官,为太子朱厚照讲书,他需要继续整理自己的讲案。

    腊月十六这天,谢迁找人通知沈溪让他到詹事府等候消息,结果沈溪从上午等到下午,谢迁才姗姗来迟,同时给沈溪带来钦差使节的敕令和印信,但却没有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

    “……这趟你去,是与佛郞机人把贡品要来,别的事,你尽量少掺和了。陛下说了,你后天出发,到时候会给你指派个副使,让他路上对你多加照顾。”

    谢迁把话说得很隐晦,说有副使,却没说是什么人,从谢迁的表情看,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知道确切的出发时间,沈溪需要跟玉娘那边沟通。对于沈溪有副使的事,玉娘不太清楚,但这个副使肯定不是玉娘,因为既然要担任钦差副使,就要有官品在身,玉娘只是厂卫的一个细作而已。

    玉娘提醒道:“沈大人这一路,奴家会好生照顾,不过沈大人还是想想如何应付泉州那儿的地方官才好……奴家有耳闻,说是泉州府县官员中有不少贪赃枉法之徒,他们收受佛郞机人的好处,这才向朝廷为佛郞机人说项。”

    若是沈溪不知道大航海的历史,玉娘的提醒非常有必要,可沈溪早就明白这个时期的葡萄牙人是什么德行,他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上国使节,以他正六品的官秩,没有王命旗牌在身,只有个奉皇命办差的身份,地方官是否买账另说。

    而且谢迁也特别予以说明,除了讨要贡品,别的事不许干涉,意思就是,即便佛郞机人耍赖要动武,那也是地方衙门的事,轮不到他这个翰林官做主。

    从道理上来说,皇帝和谢迁的决定是正确的,若真给了沈溪太大的权力,若遇到战事的话,地方官肯定会把责任往沈溪身上推,让沈溪出来顶缸,以沈溪十三岁之龄能有何作为?

    到时候讨不来贡品事小,因此而令大明朝军队吃败仗、朝廷威信受损,沈溪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以此来说,谢迁其实是在帮他。

    沈溪道:“玉娘提醒的是,我听说佛郞机人在西洋一代,以武力征服不少小国,此番前来华夏,并非为诚心纳贡以求贸易,而是想借机刺探我大明国情,以备对我大明用兵。”

    玉娘惊讶地问道:“沈大人从何而知?”

    就许你道听途说,不让我揣度下现在的状况?我这还真不是凭空臆测,只是说出个事实而已,历史上若非葡萄牙人多番试探后发觉大明远超他们的想象,直接动武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说两国发生战争,沈溪倒不是特别害怕,因为他知道以目前葡萄牙人的那些个帆船,想漂洋过海到大明国土,中途至少需要一两年,这种远距离的战争葡萄牙人根本就消耗不起。

    最多将葡萄牙航海家当成一群海盗或者倭寇便可,反正东南沿海并不缺这类人。

    “在下偶有听闻。”沈溪回道。

    玉娘含笑望着沈溪,好似在说,这些事连我们都无法探知,你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走的地方不多,怎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沈溪本想问问玉娘关于刘大夏指示的问题,又知道玉娘必会三缄其口,干脆也不勉强,反正知道玉娘陪他一起去没好事就对了。

    ……

    ……

    两天后就要离京,沈溪需要准备的不少,主要是把自己的家当带上。

    由于携带不便,手头的银子中,有大半让沈溪放进了后院库房旁的银窖里,这银窖只有谢韵儿知道具体位置,有机关保护,同时还有种种伪装,倒是不怕招人惦记。

    此番沈溪只带了三百余两银子上路,然后便是书籍。

    到京城一趟,沈溪撰写了《阅微草堂笔记》,印制出来后得到了几本样本。此外,沈溪自己买了一些书,苏通和一些友人赠送了些,谢迁、张鹤龄、皇后又分别赏赐了些,原本觉得不多,可全部归置起来,竟然装了口大木箱。

    “状元大人,您看这么多书,不妨留在京城,反正您又不是不回来了。”宋小城笑着向沈溪建议。

    沈溪摇了摇头,书一定要带,因为他想把这些书送给谢铎。

    年初朝廷就征召谢铎为国子监北监祭酒,结果谢铎跟历史上记录的一样,多番推辞掉朝廷的任命,到如今还滞留江南不履任。

    怎么说沈溪到京城考试前,谢铎亲自予以接见,还对他一番殷殷嘱托,现在他考中状元,当然要投桃报李。

    沈溪手上的书虽算不得珍贵,但也有几本在他看来极为罕见,尤其是张皇后送的几本,沈溪逛了那么多书店,从未见过,看纸张及样式,估计是宫内汉经厂印制的,送给谢铎这样的藏书家收藏,岂非美事一桩?

    退一步讲,就算别的书谢铎看不上眼,沈溪自认自己编写的《阅微草堂笔记》还算是比较独特,想那纪昀一代名儒,所写东西集故事性和文学性于一体,他相信谢铎一定能接受他的好意。

    沈溪道:“做学问之人,书是命根子,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命根子留在京城?”

    宋小城讪讪一笑:“状元大人这比喻可不太恰当,您的命根子……对,就是您的命根子,小的就算是背,也给您背回汀州去。”

    “不用到汀州,这些书我并未打算带回家,送去应天府便可……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些市面上的大路货,干脆还是不带了……”

    随后沈溪又整理了下书箱,把一些科举应试的时文集以及四书五经除去,果然减负不少。

    等收拾妥当,当务之急便是解决林黛闹情绪的问题。

    小妮子没事就喜欢发脾气,这一点是沈溪相当头疼的地方……如今林黛又跟之前一样,不吃不喝,沈溪知道小妮子是想用这种刻薄自己的方式换取他的怜惜。不过,别的招数对沈溪不管用,这招他自己都要承认,的确是舍不得啊!

    当初见林黛因为茶饭不思而日渐消瘦,沈溪心里别提多内疚,多番进房间赔礼道歉,看来林黛是号准了他的脉。

    宁儿厨艺在沈溪教导下磨练得不错,沈溪把饭菜端进房间,林黛坐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听到脚步声肩膀都没动一下。

    “真是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沈溪故作失望地摇头叹息。

    林黛羞愤难当,转身哭泣道:“我……我怎就不贤良淑德了?你……你喜欢谢姐姐那样的……你……你找她去啊!”

    沈溪撇撇嘴:“我不但要找她,还要跟她生活在一起,让她给我生孩子。”

    这下林黛彻底忍不住了,跳下床,挥起粉拳就往沈溪胸口招呼,不过这正好落进沈溪的圈套,下一刻,她的手被沈溪捉住,然后整个人便落进沈溪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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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

    天子现在一头雾水,昨天也就更新了三章呐,怎么冲进首页销售榜第九名了?我看了下,没有新盟主打赏啊!

    佩服你们!

    没说的,今天爆爆爆!(未完待续。)

第五四五章 不受待见的副使(第二更)

    沈溪没有对林黛做什么,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如何……林黛就算喜欢耍小性子跟他斗气,可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非常好哄,沈溪只需要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她忘记之前的不悦,幸福地享受被沈溪抱在怀里的甜蜜。

    “那说好了,回汀州以后,你就跟娘说,迎娶我过门。”林黛撅着嘴看向沈溪,对她而言,这已是最后的妥协。

    本来说好到了京城二人就成其好事,后来沈溪推到会试后,接着又是殿试后,再就是谢韵儿到京城变得遥遥无期,现在又要推到回汀州。

    林黛年龄已经不小,过了年就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一般人家的姑娘十七岁都抱儿子了,可她现在还是个没出阁的待嫁丫头。

    沈溪笑道:“当然,就算爹娘和祖母不允,我也要定你了。”

    “嗯。”

    林黛终于原谅了沈溪,把头依偎在他怀里,不过手已经在摸饿瘪的肚子。

    解决林黛这个问题,沈溪出行前的准备工作算是基本完成。

    腊月十六这天,沈溪去詹事府办理交接手续,当同僚知道他要到地方办皇差时,脸上都带着羡慕和嫉妒。

    詹事府内多数为翰林官,这是个无比清贵的衙门,但因并非六部职司衙门,基本没什么机会出京,很多人在詹事府当了十几年差,都未曾有过被皇帝委命办差的经历,沈溪才到詹事府几天哪,居然以翰林官直接当上了钦差?

    “沈中允回来后应该就要高升了,去跟番邦之人打交道,要扬我大明朝国威啊。”

    “一定,一定。”

    沈溪把交接的事情做完,还得去吏部走一趟,吏部走完又要去鸿胪寺。

    沈溪最想知道的,却是自己的副使到底是谁?

    照理说朝廷应该在礼部选派官员,不过若真从礼部抽调那种有资历的主事、员外郎亦或者郎中,就该由沈溪当副使。这个人,到了谢迁都有所厌憎的地步,官品不比他高,沈溪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是什么人。

    腊月十七出发这天,沈溪终于见到正主。

    这个人的确有遭人恨的潜质,沈溪对此人更是颇为忌惮……倒不是说眼下他权力有多大,而是他将来造成的危害实在不可小觑,却是东宫太监,正德初年在朝廷呼风唤雨的大太监刘瑾。

    “哎哟,你们就不能轻点儿,我的腚啊……”

    老远的,沈溪就听到刘瑾在那儿吆喝,很显然,他被打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沈溪不知道,大概猜想是因照顾太子不善。

    看样子刘瑾被打有好几天了,伤口还没好利索,至于这次陪同他去泉州府跟佛郞机人接洽,多半也是因刘瑾这次被打,属于暂时流放。

    沈溪心想:“这老家伙,难怪上次给太子上课时没见到他。”

    “刘公公,还好吧?”沈溪上前行礼。

    刘瑾恨恨地瞥了沈溪一眼,喉咙里轻轻一哼,理都没理会沈溪,径直往自己的马车方向而去。

    一名太监走了过来,道:“沈大人,您有所不知,刘公公因为太子沉溺蹴鞠一事被打,他老人家现在心里对您有所介怀呢。”

    沈溪点了点头。

    看来当日谢迁对自己的警告是对的,皇帝从最初欣赏他的教育方式,到如今,对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刘瑾被打,自己也被提前允许回乡省亲,其实在这件事上他跟刘瑾一样,都是属于龙颜震怒下的降罪责罚,到泉州相当于流放。

    几名太监把刘瑾的细软送到马车里,眼下刘瑾还没机会染指权力,所以身边没多少财物,所有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两个包袱,一个包着衣服,另一个则有些小的物件以及个钱袋,粗略一看里面银子应该不超过二十两。

    当太监的俸禄本不高,这些银子估摸一多半还是寿宁侯平日给东宫太监的赏赐。

    这次刘瑾出行,只有一个小太监陪同,颇有晚景凄凉的意思。

    这小太监沈溪非常熟悉,正是东宫负责给左右中允端茶递水的小拧子,从这点也知道,这小太监在东宫里有多不受待见了。

    “出发了,出发了。沈大人,从哪个门出城?”

    虽然沈溪办的是皇差,可没什么宫廷侍卫、锦衣卫之类彰显身份的仪仗陪同,只有从鸿胪寺调过来的两个吏员和两个马夫。

    马车两辆,一辆给刘瑾乘坐,另一辆不是给沈溪坐的,而是给这两名吏员乘坐,沈溪只是暂时跟车到城外,然后换乘自己的马车。

    “大人,路上由我们给您打点,不过这花销,您老看看……”

    鸿胪寺调过来的这几位属于出外办公差,会有俸禄和津贴,不过很显然他们还想从沈溪和刘瑾两位正主身上再捞一把。沈溪大可置之不理,但结果就会是这些人在路上虚以委蛇,甚至会找机会耽误行程。

    谢迁给沈溪的期限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若是在二月十五之前到了不了泉州,沈溪可能就要被安上渎职的罪名,这路上不得不对这几位连官品都没有的吏员客气一点。

    “那当然。”沈溪笑着点了点头,“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任何年头都是先讲钱再讲理,这点在衙门口的人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有沈溪这句话,吏员和马夫都卯足了劲儿要帮沈溪把皇差办好。

    两个吏员一个叫米闾,一个叫宋老越,都是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却从十几岁就在衙门口做事,属于老油条了。

    出了城,见到沈溪自己的车队有五辆马车,米闾走下来问道:“沈大人,您这出行可真够气派的,办皇差,还能带家眷?”

    沈溪本来就是回乡省亲,他自己一辆马车,林黛和宁儿一辆,宋小城带的人手除了赶车外,也需要两辆,再加上个运送行李和货物的马车,其实算不得多。

    沈溪道:“在下考中状元,还未及回乡省亲,此番回乡自然要多准备。”

    米闾和宋老越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悦,本以为沈溪才刚当官,手头拮据没什么银钱赏给他们,现在看情况沈溪是个豪门大户出来的公子哥,也就是说这趟出去只要把沈溪服侍好了,大有油水可捞。

    正准备出发,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却是一身男装的玉娘骑着马远远过来,后面跟着辆马车,赶车的是熙儿,从掀开的帘子里探出个脑袋,正是许久未见过的云柳。熙儿和云柳同样一身男装。

    “沈大人,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玉娘过来,一个翻身下马,端的是潇洒异常,一看就是练家子,这身手让米闾和宋老越见了惊叹不已。

    沈溪笑着行礼:“玉当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玉娘笑道:“都说好要陪同沈大人当差,岂能言而无信,这就出发?”

    沈溪心说玉娘也是追得紧啊,本以为这两天没联络,玉娘找不到这儿,那他就可以少个麻烦,可显然玉娘是奉了刘大夏的命令陪同他南下公干,那他就等于是同时领了两份差事,除了要与葡萄牙人商量接洽纳贡之事,还要帮玉娘做尚且不知具体是什么的任务。

    做好了,等于是戴罪立功,做得不好,那要承担双倍的责罚!

    ……

    ……

    因为北运河早已冰封,从京城出发,前一段路程只能走陆路。

    华北地区道路平坦,但这个时代,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沿途很多地方荒无人烟,甚至能看到冰雪覆盖下的原始森林。

    沿着官道向南,一路上都能见到流民,甚至有成群结队的难民沿着官道,一路乞讨北上,一旦遇到过往车队,这些难民就会簇拥上去乞讨吃食。

    这尚且是太平盛世的年景,而且是相对富庶、山东的京师之地,若是换做边境,一旦有什么灾荒或者战乱,流民更多。

    每当看到难民,沈溪都会让马车停下来,将手头的干粮分发些出去,倒不是说沈溪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或者怎样,而是他觉得身在这样一个时代,能帮还是帮衬点儿,至少能让他心安理得些。

    “沈大人,这黄河闹灾之后,地方上流民这么多,您就算救的了他们今天,他们明天照样没着落,还是会饿死。若是春夏时节或者还好点儿,这大地封冻草木皆枯,他们连吃都没的吃啊。”

    米闾和宋老越对沈溪这种慷慨解囊的行为有点儿不理解,在他们看来,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都应该是高高自上不问民间疾苦才是,就好似这黄河的水灾过后,就算京师附近都是流民,朝廷也见有任何赈灾举措,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

    沈溪不出京城不知道,原来别人口中的盛世就是这般模样。

    就好似几年后李东阳奉命祭孔庙沿途所见的类似,居庙堂之高,见不到民间疾苦,百姓的真实情况要传到皇帝那里,至少要过六七道门槛,在一群阿谀奉承报喜不报忧官员的润色和赞美下,皇帝只会觉得他的王朝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是弘治皇帝这样的圣明天子,也不会到外面走走,好好看看他的天下。

    沈溪道:“能帮就帮吧,多活一天,或许他们明日就有了出路呢?”

    这话有点儿自欺欺人的意思,这大冬天的,天气严寒,就算这些人真的能到京城又如何?京师重地是绝对不容许难民涌入的,他们在京郊,也不会有什么出路,卖儿卖女或者是一途,又或者只能等死。

    在这一行人中,林黛和宁儿看了最是感伤,二人都曾于年幼时逃过难,只是一个是躲避官府追捕,另一个则是真正的难民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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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到!

    天子回答下书评区的问题。

    首先是沈溪与江栎唯、玉娘的关系。其实现在江栎唯和玉娘并不能命令沈溪做这做那,只是因为大家都是老熟人,而且习惯了以前的相处模式,所以会不自觉地让沈溪做事,但沈溪不想做的话,实际上不要说这两位了,就连刘大夏也没辙。

    但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不能孤立地生活在世界上,还需要朋友帮衬,尤其是沈溪在朝中没有大的奥援,而弘治皇帝又是喜欢纳谏那种,在做出一些重大决定前,喜欢征询重臣的意思。

    想想以前沈溪几次历险,若非刘大夏和马文升帮衬,估计早出问题了,所以无论如何,沈溪都不能主动丢掉这条线,所以帮刘大夏做事,实际上是帮助他自己。

    还有就是为“鱼子酱哟”盟主的加更问题,每逢盟主天子必然爆发,但由于精力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可能天天都爆发,所以天子会择期爆发。之前已经为新盟主加更了一章,今天天子会再次加更两章,后面天子再择期加更!

    最后,好不容易上了首页销售榜,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子只能顺势大声呐喊下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

    谢谢您!(未完待续。)

第五四六章 轮到给你出难题(第三更)

    洪灾之后很容易伴随大旱。

    在这寒冬腊月,本来北方地区的田野应该到处都是青绿色的麦苗,即便覆盖冰雪也难以掩盖那代表希望的青绿色。但因自秋天开始华北一代旱情严重,这时代又没有足够的灌溉设施确保农业用水,使得田野间一片枯黄衰败。

    洪水决堤只是影响黄河部分地区的州县,可大旱却影响整个华北及中原地区的民生,朝廷从来都是大灾发生后才想办法救治。

    秋天开始干旱,如今旱情波及开,危害有多大,尚是未知数,使得地方官有机会瞒报,朝廷如今对于旱情尚未有清醒的认识。

    弘治十一年,大明朝廷对地方报灾实际上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夏灾不得过六月终,秋灾不得过九月终。若所司报不及时,风宪官徇情市恩,勘有不实者,挺户部参究。”

    但是,这条命令并未有严格执行。因为这个时代,地方的消息要传到皇帝那里,关卡太多。

    百姓首先要将事情奏报到里正或者是县衙六房书吏那里,然后这些人再将事情奏报典史、主簿或者县丞,知县知晓后再上奏知府,知府报布政使司或者巡抚衙门,最后才到内阁手中。内阁核实后上奏皇帝,由皇帝下旨赈灾。

    免税以及赈灾都会影响国库收入,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心生不爽,负责报勘灾荒的官员往往要承担一定责任,因此每一级都会对灾情有所遮掩,百姓口中的大灾,等传到皇帝耳中,或者只是一次小灾,并且有地方各部门通力配合,灾情已经平息,部分官员甚至在赈灾中政绩卓著云云。

    皇帝对此毫不知情,只能下旨奖赏,结果灾情没解决,反倒贪官污吏一箩筐。

    弘治皇帝对黄河沿岸的灾情治理不可谓不重视,但就算如此,还是让河南巡抚高明城在地方只手遮天,这足以说明朝廷的这套监察体系有缺陷。但越是太平年景,做官所求越不是依靠做实事升迁,夸大政绩有之,但都不如贪污银钱用来疏通管用。

    朝廷在地方派有巡察御史,但这些风宪官很多时候都不敢据实上奏,大多数均留在府城或者省城监督官员,形同虚设。

    在这种情况下,沈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继续向南不管不问,另外就是马上上奏,让朝廷知道地方旱灾严重。

    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沈溪是翰林官,他没有监察和风闻言事的权力,按照流程,就算他要就地方政务和灾情上奏,也该与御史言官接洽,让这些人来代笔,但实际上却不会有什么人帮他的忙。

    地方上并未上奏灾情,凭什么让我去报?枪打出头鸟,别人都不上奏唯独我上奏,皇帝会认为我无中生有,为了政绩兴风作浪。同僚会打压我,而被我所奏地方的官员更会联合起来诋毁我。

    朝廷官员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是先以法制和公理为先,而是先从人情和自身安危进行考虑,这大概就是生在封建王朝的悲哀。

    沈溪没打算做这出林鸟,因为他知道做了也属于无用功,反倒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攻讦的对象。

    不过沈溪还是认认真真地给谢迁写了一封信,将中原地区的旱情据实相告。

    你谢迁不是自诩为忠臣吗,我现在告诉你,华北及中原地区闹旱灾了,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派人出来查看求证,甚至不奏报皇帝,看你良心过不过得去,回头你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谢老儿不是总给我找麻烦吗,现在我也给你找一次麻烦!

    虽说这封信沈溪打了小算盘,不过在措辞上,却是非常诚恳。

    沈溪先将一路见闻据实描述,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而后沈溪又感怀般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最后让谢迁自己看着办。

    沈溪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好像写一篇科举考试时的四书文,力求四平八稳,不温不火。他从头检查一遍,对所有字眼逐一审核,最后他自己觉得,这是一篇满含拳拳赤子之心的忧国忧民之书,才让官驿站的人送到京城谢迁府上。

    若不论那些陈规陋习的官场潜规则,沈溪这封信挑不出任何毛病,沈溪也不怕事后被谢迁责骂,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基本了解谢迁的性格,人是奸猾了些,不过对黎民百姓还是负责的,只是久居庙堂之高不能了解民间疾苦而已。

    沈溪怕被人责难,可谢迁身为内阁大学士,早已位极人臣,不怕风吹浪打。沈溪把事情告诉谢迁,让谢迁找人又或者他自己上奏灾情,都可以令朝廷早做筹谋,尽量减少损失,毕竟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最宝贵的财富。

    沈溪暗叹:“谢老儿,这么做我算成全了你,也对得起黎民百姓。”

    ……

    ……

    沈溪一路向南,到大年三十这天,别人都合家团聚,他却在山东境内的济南府与严州府之间的官驿站中与林黛一起渡过。

    每逢佳节倍思亲!

    沈溪对于前世过往的很多事怀念,对他而言,前世的生活虽已是过眼云烟,但却是他向往的地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更能畅所欲言。而如今的大明朝,到处都受到压制,从家庭到朝堂,严重束缚人的手脚,让人倍感无奈。

    “你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娘?我也有点儿想娘了,还有就是想我的亲娘……”

    林黛见沈溪坐在窗口,看着远处满目凋零的大山,什么都不说,不由走过去,想安慰沈溪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在林黛看来,周氏待她再不好,可到底给她吃穿,还给了她一个家,小姑娘终归是懂得感恩的!

    林黛对周氏的思念甚至大过她亲生母亲,因为她知道,此生再见到亲生父母已遥不可期,反倒是周氏,在她嫁给沈溪后便是她的婆婆,以后要朝夕相处,不如想想怎么跟婆婆打好关系更实在。

    沈溪问道:“我帮你找到你亲娘,你会跟着她走吗?”

    林黛呆了呆,最后纠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林黛没有说谎,她没说留下,也没说要走,因为她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愿望,就算见到亲娘又如何,难道她的亲娘能给她一个家,给她一个心爱的人,让她下半辈子有着落?

    但若说亲生母亲要让她跟着,她又不想失去血脉至亲。

    沈溪见林黛小脸纠结的模样,不由笑道:“看你这模样,好似真的找到亲娘一样,这不是让我心里难受吗?”

    “坏人,就喜欢给人出难题,却从没见你帮我找过娘亲!”林黛气呼呼回到床边,坐了一会儿,又来到客房中间的八仙桌旁,把尚冒着热气的饺子碗拿起来,接着大快朵颐。

    沈溪笑过后,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以前他没什么能力,还是让惠娘通过商会的渠道,帮林黛找过母亲,最后却不了了之,因为商会势力再大,毕竟林家是牵涉锦衣卫的大案要案,根本就不是普通商贾能过问的。时过境迁,林黛父母和兄长的生死都不得而知。

    但如今不同了,沈溪已是朝廷命官,回到汀州后,或许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帮林黛找寻,就算找不到林黛的父亲,林黛的母亲当初却是在汀州境内走失,虽说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但到现在也不过八年时间,怎么都抹不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

    ……

    过了春节,沈溪一行终于抵达南直隶的徐州。

    此时黄河从徐州境内穿过,一行人张罗了一下,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很快坐上了南行的船只。

    在船上比在马车上要平稳许多,运河也是沟通南北的相对安全的运输通道,就连那些经年的贼寇都很少敢打运河上来往船只的主意。

    正月十二,船只到了扬州府,又过了三天,顺利抵达南京。因为比起预期早到两天,沈溪有时间去城里拜访谢铎。

    早在扬州暂歇的时候沈溪便打听过了,谢铎去年春天回到家乡浙江太平桃溪,一直待到秋末,由于担心人情往来,于是返回南京过冬,春节期间也在南京城里渡过。

    这次除了给谢铎准备大量珍稀书籍作为礼物,沈溪还另外准备一份厚礼,便是想送一笔银子给谢铎,完成谢铎在南京城里置业的希望。

    别人贿赂是为了得到好处,而沈溪的贿赂,则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合适,朝官之间馈赠礼物可以,比如李东阳便赠送同是内阁大学士的谢迁“古画”,但如果直接馈赠银子那就会招惹非议。

    沈溪想得简单,他去谢铎府上“求字”,然后将这笔钱当作“束脩”,虽然他也知道,最后谢铎多半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一个连官都不想做的人,何必接受别人的贿赂来达成自己的私欲?

    别人或许会道貌岸然表面拒绝心里其实难受,但以谢铎的性格,并非那种表里不一之人,谢铎是沈溪在这时代少有的佩服的对象。

    高风亮节,在谢铎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当初谢铎去岭南查探瘟疫,到宁化时,在惠娘和沈溪这些市井之人面前没摆任何官架子,一年多前沈溪赴京赶考更是主动相邀,可轮到朝廷召唤,谢铎却推三阻四。

    对权力没有兴趣,对官位没兴趣,对钱财更没兴趣,家中藏书巨万,随便拿出几本珍藏出来变卖就足以买屋置田,可到现在连个自己的居所都没有。

    谢铎可以说是世上少有的完人,要说他唯独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不愿为国为民出力,帮朝廷培育栋梁之才。但其实谢铎桃李满天下,这些年在南京城里,教书育人的事他可没荒辍。

    沈溪这是第二次到南京,作为明朝的留都,南京比之京城犹自繁华几分。

    沈溪进城后,先不忙着办私事,而是先去南京吏部报到。

    因为长江以南所有地区的官员,理论上都接受南京留守朝廷的管辖,但其实南京城里的朝廷根本就是个摆设,很多官缺常年不满编,朝廷也没打算把这些缺额补满,因为很多官职都是冗员,留下来也是白吃皇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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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五四七章 志不在朝堂(第四更)

    沈溪到南京城后住在城南应天府衙附近的官驿站内,没等他去拜访谢铎,先行来拜访他的人倒是一大堆。

    新科状元、翰林修撰、詹事府右中允、东宫讲官、钦差大臣、使节,背着六顶光环的沈溪,不大不小是个名人。

    南京城每年过往的“钦差”不少,来拜访的人主要是冲着他正六品翰林官的身份,以沈溪的发展趋势,在詹事府积淀几年,到太子成年又或者太子登基,他很可能是未来内阁大学士的不二之选。

    毕竟在东宫一众讲官中,沈溪是唯一与太子年岁相仿之人。

    士绅阶层最为市侩,他们看准谁将来前途似锦,肯定会想方设法走动,以此来作为政治投资。

    在你还没发迹前跟你打好关系,所花费的不过是拜访的时间和一点儿礼物,可若将来你位高权重,这点投资带来的回报将是几倍甚至几十倍。

    人情就是最大的投资!

    沈溪刚在官驿站安顿下来就有人拜见送礼,礼物收了不少,让副使刘瑾看了那叫一个生气。

    你不过是个六品官,就这么多人给你送礼,我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怎么就没人想着给我送礼?

    刘瑾虽然担心自己失势,连东宫都回不去,但依然气鼓鼓对沈溪冷嘲热讽:“沈中允如此收受贿赂,不怕咱家回去告你一状?”

    这世上的人分男人和女人,还有不男不女诸如刘瑾这种阉人,他无论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对别人的称呼,都尽量不涉及男女问题,连自称都是“咱家”。

    沈溪心想:“要告你去告啊,这些礼物又不是我主动收受的,我还列出清单等着回头上报呢。作为皇帝总不能不讲理吧?”

    不过多少要安慰一下刘瑾受伤的心灵,沈溪笑道:“刘公公,这些薄礼要不你挑上几件?”

    “哦!?你这么好心?”刘瑾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听说有礼物挑选,马上换了颜色,也不跟沈溪商量,把礼盒逐一打开来看过,挑了几件值钱的拿回房,然后把门关好,应该是欣赏把玩去了。

    到底是个没什么权力的东宫太监,再过几年,等小太子长大登基,你手握权柄,那可真是不得了。

    不过贪财的毛病,应该是太监与生俱来的,谁叫大多数太监无儿无女没个着落?能盼着的就是兜里富裕点儿,等年老后能为自己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沈溪便觉得其实刘瑾只是个受到时代局限的可怜人,换作是谁在刘瑾的立场上,都不会比刘瑾做得更加光明磊落……坏得那么彻底,要知道刘瑾当奸臣那是当得天怒人怨,人所共知。

    不能流芳百世,但求遗臭万年,不然凭何证明在世上活一遭?

    刘瑾这边刚走,米闾走进房来,语气略带不屑:“沈大人,您是堂堂的天子讲师,去一趟泉州,回京后必定加官进爵,理那老家伙作甚?他回去后指不定就被赶出宫闱,这会儿他说要告您的状,他也要有那本事呐。”

    鸿胪寺的人都是势利眼,路上刘瑾没给他们一点好处,两位吏员和马夫都对刘瑾极为怠慢,别说端茶递水帮忙照应,没给刘瑾和小拧子找麻烦就算是好的了。

    沈溪笑着拍拍米闾的肩膀:“这位刘公公可是个厉害人物,你多巴结着点儿?那可是大有好处的!”

    米闾一脸不以为然之色:“我跟他一个阉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巴结他干什么?沈大人,不知我们几时从南京出发?这边好给你准备……”

    沈溪见米闾对他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却对刘瑾不屑一顾,心想,米闾啊米闾,你今日对刘瑾的态度或许会给你将来招致杀身之祸,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

    沈溪准备在南京城停留一日两晚,到正月十八早晨出发,便让米闾过去跟宋老越说好。

    沈溪想在正月十七拜访谢铎,却又怕谢铎不给他面子赐见,上次他来,毕竟只是个赴京赶考的举人,而这次沈溪却是正六品的朝官,谢铎滞留南京期间向来不见客,更不会主动拜访官员。

    真是为难啊!

    十七这天一大早,沈溪带着宋小城,捎上礼物,上门“求字”。熟门熟路地到了谢铎府宅,宋小城上去敲门,半晌没见动静,倒是从隔壁走出来个人道:“这位……小官人,别来打搅谢先生,他平日不见客。”

    沈溪道:“不见客,总不至于连个门子都不出来接待吧?”

    那邻居笑道:“这会儿谢先生家里或许没人,他就是为了躲清静才从家乡来南京……他的学生多,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学生家里优哉游哉呢。”

    沈溪听了那叫一个无奈。

    只要谢铎不见客,来拜访的人总不敢硬往院子里闯,私闯一位名满天下且被皇帝看重的大儒的府邸,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吧?

    沈溪心想:“谢老先生既是躲避人情往来,也是躲避朝廷的召唤,顺带着躲我吧……莫不是他觉得我奉旨当差,负有将他劝赴京城的责任?”

    沈溪亲自上去敲门,里面仍旧没人应,到此时他终于确定谢铎真的不在家,只能灰头土脸回下榻的官驿站去了。

    结果才刚进官驿站大门,米闾便过来禀报:“沈大人可算回来了,里面谢老祭酒等您半天了。”

    沈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头去拜访谢铎,谢铎居然主动上门拜访?这可比上次他路过南京时谢铎派人来请,还要给面子啊!

    沈溪赶紧进了堂屋,见谢铎正悠闲坐在椅子上喝茶,赶紧上前行晚辈礼节:“学生沈溪,见过谢师。”

    谢铎抬头一看,眼前一亮,赶忙起身扶起沈溪,道:“诶,你这礼数老朽可当不起,快起身,快起身。”

    沈溪抬起头来,就见谢铎笑眯眯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好似在问,你到底是不是皇帝派来说项的?

    或许在谢铎心里,任何一个从京城来的人,都可能是要“绑架”他进京城当官。

    沈溪道:“谢师对学生有栽培之恩,是学生怠慢才是,谢师如何当不起?”

    谢铎笑道:“沈溪,你如今在朝为官,老朽却是乡野之人,你我身份迥异,你若是对我太过恭敬,对不起这一身官服啊!”

    沈溪诚恳地道:“今日我是以学生之礼拜见谢师,不涉及朝廷,又谈何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沈溪说到这儿,见谢铎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大概明白过来……谢铎这是防止他为皇帝说项,故意引他这么说的。

    你不是说今天是私人性质的交往吗,那就只口不提国事,更别提让我去履任国子监北监的祭酒。

    想到这里,沈溪灿烂一笑,“谢师不想出仕,所以才会比以往更加避忌见客吧?”

    谢铎没想到沈溪把话说得这般直白,愣了愣,尴尬一笑,那脸色好似在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谢铎道:“那你老实交代,从京城出来前,可有见过陛下……或者是旁人,让你到老夫这里说项?”

    沈溪郑重地摇了摇头,道:“谢师不想为官场之风侵染,宁可在家乡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学生佩服得紧,莫说朝中无人让在下说项,就算有,学生也不会违背谢师的意愿。”

    谢铎一听眉头舒展,笑道:“那就好,果然是人中龙凤,才学广博,知情达理。来来来,陪我坐坐,跟我说说你到京城考状元的情况……头年里听说礼部会试鬻题案,我还担心你小子牵扯其中呢。”

    沈溪心想,这谢铎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刚才还一口一个“老朽”,装作老迈力不能支,如今却精神抖擞口称“我”,这也能瞧出其实谢铎根本就无灾无病,只是不想当官而已。

    要说沈溪当初虚构一个“老先生”,这老先生才学广博而且不计代价地教导他,这世上有这气质的舍谢铎其谁?

    谢铎其实对沈溪并没有太多的栽培,说起知遇之恩有些勉强,但至少两人算得上是忘年交,这样一来便少了师生间那种辈分差距带来的拘谨,完全可以像朋友一样谈天说地。

    沈溪将自己头年赴京赶考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也将头年礼部会试中最具有争议的“四子造诣”考题说了,跟谢铎探讨了下。谢铎叹道:“唐寅这后生,我虽未见过,但多少有所耳闻,此子学识造诣不低且心高气傲,让他去贿赂考官得题,我断然不信,或许他是为人所牵累。”

    谢铎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从日后唐寅的所作所为看,这是个志向高洁之人,这次鬻题案就算真的发生,他也不屑去做。谢迁这么说,其实是为朝廷少了唐寅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大好青年而感觉不值。

    沈溪叹道:“谁知道朝中那些权力争斗的尔虞我诈,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

    谢铎没想到沈溪小小年岁能发出如此深沉的感慨,打量沈溪一番,摇头苦笑:“你小子,当官不到一年,听你的话,如同人已暮年将要致仕。你可别为了迎合我说话,随便在我面前说些我爱听的……”

    沈溪笑道:“学生并无此意,想来是谢先生如今想着不去朝廷为官,对别人都有所怀疑吧?”

    谢铎叹道:“唉!若是早几年,出来当官无妨,只是如今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你们年轻人却不同,一定要有所作为,别总学我们这些老家伙消极处世的态度。再说了,你学也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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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送上!

    这章是为新盟主“鱼子酱哟”大大加更的第三章!

    更正一下,上一章不知道怎么搞的,天子想的是“润笔”结果落笔却成了“束脩”,前文已经更正,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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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八章 并不般配(第五更,送书友)

    论心理年龄,两世加起来快四十的沈溪,比之谢铎也就少了二十多岁,加上前世通过各种传媒以及网络看惯世情,谢铎这种居庙堂之远安然生活的态度,沈溪能够理解。

    若非再世为人,沈溪实在没必要非要一味争什么,其实说到底,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活着?只不过是活得好活得差而已!

    最少沈溪目前没打算隐居山野,因为他尚未在官场混出点名堂,无法保护自己和家人!

    “谢师,学生此番前来,其实另有目的……想跟您求一幅字,不知谢师可舍得墨宝?”沈溪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谢铎眯眼打量沈溪,问道:“你跟我求字?”

    “是啊。”

    沈溪点了点头,尽量不被谢铎发觉自己神色间的异常。

    谢铎年老成精,岂能看不出沈溪那点儿目的?沈溪先不提关于“润笔”的事,就是让谢铎先写,回头再给银子,如此一来不收下“润笔”似乎就是谢铎的不对。

    谢铎笑着摆摆手:“我早已打定主意,生平不再为人留字,不过既是你……倒可以通融,但提前讲好了,我的字你不得拿去为非作歹,更不能以此牟利。我做事只求一个心安理得,你若违背,那这幅字你便受之有愧!”

    沈溪知道,谢铎终归是看出他的真实目的,于是出言变相提醒他,我现在生活得还算不错,用不着你施舍,何况我远没有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就算是,我安守贫困,心安理得。

    这么一来,之前沈溪打算给谢铎送银子的事,只能闷在心里……但这幅字,沈溪还真想求回来,当作是跟谢铎相交一场的纪念吧!

    沈溪找来纸笔,亲自为谢铎研墨,由谢铎自行斟酌题什么字。

    谢铎拿起笔来,想都不想,便将他对沈溪的寄望写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笔法刚劲有力,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间带着桀骜的文人风骨。

    沈溪看过谢铎的题字,恭敬行礼:“学生谨记。”

    谢铎连连点头,显得很满意,他跟沈溪只是见过两次面,却有种伯乐看到千里马的欣喜,加上沈溪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文魁天下,对这位小友又多了几分厚望,希望沈溪能为国为民,做一个好官。

    身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谢铎知道自己无心官场,但他却希望弟子和后辈能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沈溪没有再提给谢铎“润笔”,不过还是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去,却是他从京城特意带回的书籍。

    谢铎对于这礼物倒是很满意,看过沈溪给他的书,虽然家里大多数都有,可到底是沈溪的心意,等他见到沈溪编撰的《阅微草堂笔记》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待看过几篇后,惊讶变成惊喜。

    “这是何著作,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谢铎脸色带着难以置信看向沈溪。

    《阅微草堂笔记》属于笔记体的短篇志怪小说,其故事性和文学性造诣都非常高,属于纪昀晚年集大成之作,谢铎一看就喜欢上了。

    沈溪面带惭愧之色:“是学生偶有所感,于太学读书期间写出来的,后来又陆陆续续写了些,集结成文,让谢师见笑了。”

    谢铎满脸震惊:“沈溪啊沈溪,若非我在你尚是稚子时便见过,真不信这世上竟有你这般奇才,可惜当时没将你收在名下,不过如此也好,你有名师教导才有今日之成就,老朽没耽误你……”

    突然间,谢铎脸上露出几分沧桑之色,轻轻一叹,好似骤然年老十岁。

    沈溪道:“谢师过谦了,学生其实也为不能拜到您老名下而感觉遗憾……”

    谢铎笑着摆摆手,显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做沈溪的先生。

    对于一个致力于教书育人几十年的老学究来说,有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有沈溪这样一个好学生,是天下间所有先生的宏愿,可又知道自己没能力培养出这样的全才,为此感觉遗憾和自愧不如。

    谢铎并不问沈溪的恩师是谁,自知不如人家,这么问有些自取其辱。

    沈溪未料到因为他送《阅微草堂笔记》给谢铎,会让谢铎觉得无地自容,早知如此的话,他宁可说这是前人著作,只是被他偶然间寻到。

    正说话间,宁儿端着茶水进来,为沈溪和谢铎分别放下茶碗,恭敬地道:“老先生、老爷,请喝茶。”

    在谢铎面前,宁儿显得如同大家小姐一般,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她望向谢铎的目光中,满是钦佩和敬仰。

    沈溪皱了皱眉,宁儿不会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喜欢一个就想勾搭一个吧?

    大姐,要勾搭你也找年轻的去啊,在谢老先生面前抛媚眼,你这是在亵渎他老人家吗?

    “这里没你的事情,下去吧。”沈溪见宁儿双手持着茶托侍立旁边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不由出言提醒。

    宁儿脸上满是失望,行礼道:“是,老爷。”这才恭敬退下。

    谢铎却压根没留意宁儿。

    ……

    ……

    送走谢铎,沈溪到了住的院子,就见宁儿蹲在角落,一边洗涤袜子、手帕等小玩意儿,一边哭泣。

    因为一行在南京只停留一天,大件的衣服没法洗,但一些小物件儿还是要洗干净,朱山和秀儿早前随谢韵儿回汀州,林黛又是小姐兼未来的少夫人,不会动手,这些浣洗的事只能由宁儿来做。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恨我先前叫你出门?”沈溪心中一软,问道。

    宁儿擦擦眼泪:“老爷训斥的对,是奴婢在客人面前失礼了……不过奴婢小的时候,那时还没被卖出去,就听闻谢老先生许多故事,对他好生敬佩,奴婢只是想近距离多看他几眼而已。”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市侩和轻佻的宁儿,也有她的偶像,而这个偶像就是年老体迈的谢铎。

    沈溪想了想,要说谢铎妻子早丧,身边虽然有人照顾,但都是男子,这些人到底没有女人来得细心。

    若把宁儿送给谢铎,倒也算是一件美事。

    谢铎有人照顾不说,宁儿也能伴着自己的偶像,最重要的是能让她接受谢铎这样志向高洁之人的熏陶,去掉她身上那些坏毛病。

    可此事到底有些荒唐,以什么名义把宁儿送过去?

    续弦?

    妾侍?

    侍婢?

    老妈子?

    他想送,人家谢铎还不愿意收呢!

    宁儿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大龄女青年,可到底才二十出头,放到前世那就是如花的年岁!

    谢铎如今六十有五,足够当宁儿的祖父,再者宁儿容貌不俗,把这么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家留在身边算怎么?

    瓜田李下,就算谢铎没想法,可宁儿毕竟是贴身照顾,传出去可不怎么好!

    沈溪问道:“那你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想照顾谢老先生?”

    宁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多少有些羞赧,突然跪倒在沈溪面前,磕头道:“若老爷肯赐奴婢留下,奴婢一定细心照顾好谢老先生。”

    别人这么诚恳,沈溪或许相信,可这位是谁……从他才七岁就试图勾引他这个小主子就足以看出,宁儿是个有心机的丫鬟!

    我真把你送到谢铎那里,你说是要好好照顾谢铎,别等回头就跟谢家的门子、仆人勾搭上,或者跟外面的人有什么来往,让谢铎声名扫地,如此那我就不是好心找人照顾谢铎,而是当罪人!

    沈溪道:“你是孙姨买回来的,名义上我是你老爷,但其实你我之间并无干系,对于你的将来,我无权做主。”

    这话显然不是沈溪的真实想法,连宁儿也知道,沈溪对她的人生完全做得了主,且比惠娘还有资格。

    沈溪说把她嫁给谁,或者是送给谁,惠娘不但不会反对,而且会举双手赞成,那还是沈溪没有任何功名的时候,现在沈溪在朝为官,要处置她这个丫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求老爷成全。”

    宁儿跟沈溪死赖上了,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沈溪道:“你愿意跪,便跪着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

    说完沈溪不再理会宁儿,直接进到房间里,沈溪就想看看,宁儿对此事到底有几分真诚?

    林黛本来在房里等宁儿帮她洗亵衣和手帕,半晌后发觉没动静,不由跑出来看,就见宁儿跪在院子冰冷的泥地上不起来,不由好奇打量沈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用管她!”

    沈溪故意显得很气愤,其实是想让宁儿听到,“自家养的丫鬟,不思报主,成天想着嫁人,忘了当初谁连口饭都没得吃,要不是我们施舍她一口,大灾之后,她能活到今天?”

    林黛听到这话,小脸顿时皱成一团,显得很委屈……沈溪虽然是在骂宁儿,但她听着就好像在骂她一样。

    她也是沈家“施舍一口”养出来的。

    “哼!”

    林黛小脸满是不悦,本来这一路上她就对沈溪对她关怀不够而生气,现在沈溪又“指桑骂槐”,更令她羞愤交加,直接转身回屋里去了。

    沈溪没追上去劝说,以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林黛闹点儿小情绪,只要回头一哄就好,关键是宁儿这边。

    其实沈溪也觉得,以宁儿如今的心态,想再留下她有些勉为其难了,与其让宁儿整天琢磨如何飞黄腾达勾搭别人,真不如让她跟着谢铎,让谢铎逐渐熏陶感化她。

    这也算沈溪对自家丫鬟的一种责任,虽然让宁儿在谢铎身边,未必是一件好事。

    到了晚上,宁儿依然跪在院子里,她不吃饭也不说话,似乎要死扛到底。

    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沈溪装作发怒的样子,看到没看宁儿一眼直接便进房了,不过在入睡之前,他还是先把林黛哄得破涕为笑才算安心。

    第二天早晨起来,宁儿居然不依不饶跪在院子里,沈溪认识宁儿七八年了,从来没见过她有这般倔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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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九章 至福州(第六更,求月票)

    正月十八这天,沈溪带着宁儿去了谢府。

    谢铎昨天便知道沈溪不是弘治皇帝派来的说客,不用再躲,听说是沈溪前来,便让他进了府邸,可当沈溪把来意说明后,谢铎不由摇头苦笑,问道:“沈溪啊,老朽怎么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看你老人家孤单寂寞,身边又无人照顾,我现在把你的粉丝送来陪你,除了能照顾你,还能跟你说说话,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无论你当她是丫鬟也好,将来纳她为妾也罢,或者将她送出去嫁人,都由你说了算。

    谢铎不是听不懂,他心中嘹亮,只是故意强调“老朽”,就是想告诉沈溪,你这提议太荒唐了。

    沈溪道:“谢师,学生也是无奈之请。学生有皇命在身,往泉州办的是公差,身边带着女眷多有不便,学生又无从将她寄于别处,只能留在谢师这里……当是学生尽一份晚辈的孝心,让她代学生照顾谢师。”

    沈溪知道,用正常的方法,谢铎肯定不会同意,只好把皇差搬出来说事,但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其实他这一行中尚有女眷的事实……不但有眼前的宁儿,还有林黛,更有玉娘和她的两个“女儿”。

    谢铎面有难色:“不是老朽不想帮你,实在此事……老朽无能为力,这院子没有女眷,她留下多有不便。”

    宁儿侍立门口,闻言“噗通”一声跪下,哭诉道:“老先生,奴婢小时候就非常仰慕你,你的许多传奇故事奴婢都耳熟能详,亲戚邻里也都以讲你的故事为荣。只要您留奴婢在身边,奴婢一定尽心伺候。”

    或许是谢铎见不得女人哭,见到宁儿这般模样,他很为难,答应下来是人情,不答应也有道理。

    沈溪道:“谢师,您要不答应,我们干脆商量一下您老去京城履任国子监祭酒的事情吧……”

    谢铎哭笑不得:“沈溪啊,你瞎胡闹什么?”

    一句话,就让本来尴尬和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沈溪笑道:“谢师,不是学生非要给您出难题,这丫鬟是江南人士,年幼时被人卖去岭南,辗转到我沈家做事,她这些年勤勤恳恳,只盼有一日能回到故乡。”

    “如今她得偿所愿,自然不想跟学生四处颠沛,不妨如此,您将她留在身边,若她照顾得不好,或者不得您心意,您只管将她嫁出去便可……回头她还可以帮府里做事。”

    沈溪的意思是,我把人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老牛啃嫩草,是想尽到做晚辈的心意,找个人照顾你。

    你就算把人给嫁出去,她依然可以为您服务,不过那时就不是以府中丫鬟的身份,而是老妈子了。

    谢铎想了想,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既如此,让她留下来吧,过几年,我找机会将她嫁出去!”

    “谢谢老先生。”宁儿哭着给谢铎磕头。

    沈溪总算松了口气,谢铎好歹答应下来了。

    沈溪心想:“宁儿啊宁儿,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儿了,至于以后你是留在谢铎身边陪他终老,还是嫁出去为人妇,就看你的造化。我们这些年的相处,你对我多有照顾,我也算对得起你。”

    作为故主,沈溪仍旧不忘提醒宁儿两句:“宁儿,将你留在谢师身边,是让你好好照顾谢师起居,切不可有所僭越,更不能玷污谢府的清名,你可明白?”

    “奴婢谨记老爷的话。”宁儿不停给沈溪磕头。

    沈溪点了点头,其实他对留宁儿在谢铎身边这件事,多少有些支持,不管她在此事上有没有心机,至少有了女人悉心照顾,谢铎说不一定能多活几年。另外,跟在一位鸿儒身边,同时还是儿时的偶像,对宁儿的性格多少有影响,或许能让她改掉以前那些坏毛病。

    沈溪起身要走,顺带说了回头将卖身契给谢铎送来。

    谢铎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留下宁儿,全当是成全沈溪的心意,同时让这么一个敬仰他的女孩子将来有机会嫁个好人家。

    ……

    ……

    等沈溪回到官驿,马车已经等了些时候。

    刘瑾等着沈溪,有些不耐烦地道:“沈中允,你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些人等你一个?你可知如今办的是皇差,耽误了时候,担待得起吗?”

    对于此,没一个人出言支持刘瑾。因为沈溪才是正使,什么事都应该是沈溪说了算。

    沈溪笑了笑,道:“刘公公不用太过担心,这江南之地还算太平,加上冬季不用担心山洪暴发,期限前必会抵达。”

    刘瑾愤然甩袖,爬上马车,因为车夫从来不给他搬马凳,小拧子又笨手笨脚,刘瑾已经习惯这种爬车的动作,以他的年岁和身手,连上车都有些困难,每次上车都显得特别滑稽,让米闾等人看了不由偷笑。

    沈溪上马车前,林黛奇怪地问道:“宁儿呢?”

    沈溪道:“我将她暂且留在南京,待我们回京城时再来接她便是。”

    “哦。”

    林黛没再问什么,却蹙眉嘀咕,“那回头洗衣服的事,只有我自己来了。”

    沈溪勾了下她挺拔的瑶鼻,笑道:“小懒货,以后自己洗便是,别说洗自己的东西都懒得动手,这样的妻子娶回家何用?”

    林黛对于沈溪的亲昵有些羞喜,不过听到后面的话,她不由皱皱鼻子:“谁说要嫁给你了,不害臊!”

    却美滋滋踩着马凳上马车去了。

    少了宁儿跟她挤,马车里空间大了些,回头还能让沈溪过来陪她,想想都觉得开心,至于没人给自己端茶递水这点儿小事就无关紧要了。

    “这个灯泡,不在才好呢。”

    林黛笑眯眯地想着事情,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灯泡……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说过,一按就会发光,跟夜明珠差不多,要是我有一颗灯泡该多好……”

    ……

    ……

    一行继续南行。

    从南京到浙西衢州府的江山县,基本是乘船,但之后翻越仙霞岭进入闽地,则是舟车换乘。

    闽北山峦叠嶂,沟壑纵横,河流桥梁甚多,遇到那些湍急宽阔的大河,要么寻找渡船,要么绕路。

    等到了建宁,因为对接下来的路况不怎么熟悉,沈溪特地请来向导,毕竟回汀州和去泉州不是一条路,之前乡试回家路上经历的一幕沈溪再也不想发生。

    沈溪在途径延平府时,恰好看到汀州商会的分馆,于是便进去给家里写了封信,大概预估了回汀州的时间,早的话会在二月底,晚的话则要到三月中旬……谢迁给出的期限,是必须要在二月十五前抵达泉州,五月底前回京。四月五月都要行路,那他在三月底前就要动身回京。

    沈溪必须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这趟回汀州,不单单是省亲,还要回去祭拜祖坟,与地方官会面,修建状元牌坊,更重要的是完成与林黛的婚事。

    跟葡萄牙人接洽也不是那么容易,沈溪很怕因此耽搁,令他在汀州没多少时间停留。

    在中原以及南北两京,刘瑾很少说话,但到了福建后,或许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他的牢骚话多了起来,每天都对小拧子大呼小叫。

    在这些人中,刘瑾唯一能管住的就是可怜的小太监,只要小拧子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便会被刘瑾往死里骂,偶尔还会出手打,甚至往往住在官驿内,半夜会听到小拧子被编排着做事。

    可怜人啊,沈溪却没法出面帮小太监。他想起身在皇宫的沈明有,想二伯这么个娶过妻生过子之人,却在皇宫做那不男不女的下贱差事,以后肯定不想面对家人,可此番回家省亲,难道不将此事对沈家人说明?

    但即便说出来,也仅限于沈家,而且知道的人不能太多,至少长舌妇王氏不能知晓,至于二伯母钱氏那边……

    沈溪很纠结,到底钱氏跟沈明有是夫妻,难道这种事能不告诉他妻子?

    一行还算顺利,别的地方沈溪基本没做停留,不过却准备在福州暂歇一日,毕竟到了福建后,沿途都有汀州商会分馆,这其中尤其以福州府汀州商会的势力最为庞大。

    在宋喜儿势力被清除后,方贯后来也调离福建到南京担任都督佥事,名义上是上调,但其实没了实权。

    目前福州城里各大势力分庭抗礼,再不不复以前一家独大的局面。

    之前有沈溪得当的计划,还有马九等人的努力,汀州商会福州分馆,已经成为福州城里最大的商业组织,连车马帮分舵,也成为城中很大的一股江湖势力。

    这次沈溪途径福州,准备从福州车马帮抽调人手一同南下泉州。

    虽然沈溪是去跟葡萄牙人谈判,但有些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跑腿打杂,沈溪都需要人手,人越多这趟皇差越容易办成,只是沈溪有一年多时间没见过马九,不知马九如今是否还跟以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就怕有的人在外面习惯了独领一方,不会再轻易听命于人。

    宋小城因为人一直留在汀州府城,倒还好,可马九孤家寡人一个,在福州城里做的又是打打杀杀的营生,很难说保持以前那颗淳朴的心。

    但等沈溪到了福州,在商会分馆见到马九时,马九仍旧对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上来就给他磕头:“小人见过状元大人!”

    不是出自对于一个商会少东家的恭敬,而是出于对当官的畏惧。

    才一年多时间,马九就好似换了个人,浑身杀气,面颊上一道伤疤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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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〇章 白马客栈见故人(第一更)

    沈溪问明情况,方知这福州城内如今有车马帮弟兄上千人,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帮商会做工的苦力,可若将所有人调集起来,也是福州城里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大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姓訾的女人经常来挑事,咱在江水边的码头和货船,经常为人所扰,小人不得不战战兢兢,苦心维持,折损了不少弟兄,实在无能……”

    马九说此话时语气间多有无奈,他跟宋小城出身不一样,宋小城做散工出身,马九则是跟着以前汀州府旱路帮的人**鸣狗盗之事然后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在性格上,马九比宋小城更坚韧一些。

    沈溪听马九的意思,如今福州城里的情况仍旧紧张,各方争斗不断,车马帮的弟兄都在严阵以待。

    “那九哥能征调多少人随我南下?”沈溪问道。

    马九拍着胸脯表态:“大人要多少人,只管跟小人说,小人赴汤蹈火也把人给您老凑齐咯,绝不耽误大人替朝廷做事。”

    听了这话,沈溪多少有点儿感动。

    难得马九保持一颗平常心,本来留马九在福州当分舵主是让他统辖一方吃香喝辣,如今看来,倒是害得马九成天要为打打杀杀的事提心吊胆。訾倩再怎么说也有官府背景,汀州商会是民间组织,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沈溪安慰马九一番,让他回去准备二十名人手。

    本来沈溪想多抽调一点人,但为了防止訾倩趁虚而入,只能在不伤筋动骨的原则下分配人力,到泉州后有人听命跑腿便可。

    把一行人安顿下来,沈溪见了玉娘,他要跟玉娘说道说道这个訾倩在地方为非作歹的问题。

    你刘大夏铲除了一个宋喜儿,却间接培养起訾倩,如今訾倩官商勾结仍做着不法之事,管不管?

    沈溪从玉娘的脸色看,她还真不太想管。

    其实道理很容易说通,刘大夏派玉娘解决宋喜儿的问题,并非刘大夏决心将地方恶势力铲除,而是要追查府库盗粮的去向。

    在刘大夏看来,地方总少不了这些个势力,只要不影响政局稳定,谁当老大不是一样?如今訾倩为非作歹不假,但把訾倩惩治了又如何?还不是有新的势力填补訾倩留下的空缺,纯属吃力不讨好。

    玉娘只是听命做事,她可没资格自作主张。

    “沈大人,不是奴家不肯帮忙,实在有心无力。奴家必须得听从刘尚书的调遣……从奴家个人的角度说,倒很希望朝廷能惩治訾倩。”

    玉娘跟訾倩有些过节,她到了福州之后,甚至不敢公开露面,訾倩若知她回来,说不一定要对她进行报复。

    沈溪心想,玉娘和訾倩以前同为厂卫做事,只是后来际遇不同。

    玉娘脱乐籍为良,随刘大夏到京,看似前景一片光明,但其实就是个听命于人打下手的角色,訾倩虽是贱籍,但在福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豢养一批人为她卖命,不受管辖,逐渐有成为土皇帝的趋势。

    谁过得比谁好,当下真不能妄下定论。

    沈溪点头:“行吧,皇差重要,訾倩的事暂且放到一边。”

    玉娘不肯帮忙,不代表沈溪不会做事,以前他无权无势时就敢去跟宋喜儿正面相斗,如今他贵为东宫讲官,又是钦命皇差,更无须怕訾倩。何况如今的訾倩,远不能跟当年的宋喜儿同日而语。

    不过在实行打击报复前,沈溪要详细谋划,且此番在福州城只停留一日,只能将报复计划延后实施。

    到了福州城,沈溪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拜访一下“故地”……当初他赴福州考乡试时住过的白马河边客栈,那时他答应,若中了举人就给尹掌柜题字,结果考完试没等放榜他便走了,一晃一年半时间,他不单中了举人,还相继中了解元、会元和状元,他这次来是要兑现当初的承诺。

    等沈溪带着宋小城到了客栈,周围模样没怎么变化,柜台前的尹掌柜苍老几分,打量进到客栈大堂的沈溪和宋小城,因沈溪正值少年身体快速成长时,他却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沈溪: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客房很多,光线也好,一天不贵……四十文钱,您要是住地字号的,只要二十文。”

    沈溪笑道:“尹掌柜,不记得我了?”

    “你是?”

    尹掌柜仔细打量沈溪半晌,这才恍然,“是……沈公子?”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尹掌柜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兴高采烈道:“还真是沈公子啊,您不是已经中了状元,在京城当大官吗?怎的……怎的到此……快来人,沈公子……沈大人来了!”

    尹掌柜招呼一声,店里与沈溪相熟的伙计立即出来迎接,端茶递水好不殷勤,这让沈溪有些不太好意思。

    沈溪坐下来,解释道:“给尹掌柜你添麻烦了,在下此番回乡省亲,同时有差事要办,途径福州便过来看看。”

    尹掌柜喜不自胜,叹道:“您来,可不麻烦,是我们麻烦您……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沈大人,草民听说您高中状元,跟我那老婆子……高兴得好些日子没睡着觉。”

    听尹掌柜说及尹夫人,沈溪自然就想起那个他赶考时为他扇风,安静坐着旁边陪他读书的小丫头尹文。

    要说尹文这个名字还是他给起的,许久不见,不知小妮子如今可安好?

    但尹掌柜不提,沈溪自然不便相问。

    “沈大人,您既然到了福州,不妨过来住,小店……能接待您这样的大官,不做别的客人的生意都好,只要您住的高兴。”尹掌柜高兴得手足无措,想好好招待沈溪,又不怕方法不当。

    沈溪笑道:“在下此番路过福州,不想给尹掌柜添麻烦,随从等已安顿在官驿站,我自己住在商会总馆,明天一早便走。尹掌柜只管做自己的生意便可,当初有件事未兑现,今日过来是特地履约……”

    沈溪这么说,尹掌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何事,等沈溪提到“为贵店题字”时,尹掌柜脸上带着惊喜,“沈大人都还记得?好……好啊,就怕沈大人没闲暇,以后也不再到福州来……”

    老人家年岁不小了,听到这话不由喜极而泣。

    因为沈溪的到来,小小的客栈突然热闹起来。

    春节后本来便是一年里生意最惨淡的时光,客栈没多少客人,听说福建乡试解元,后来连中三元如今在朝廷当大官的沈溪到来,不管是客人,还是周围邻居,又或者路过的贩夫走卒,都过来争相一睹大明朝状元郎的风采。

    沈溪没想到本来一件低调的事会变得如此张扬,不过他没有任何不适,拿起笔来便准备挥毫泼墨,书桌周围黑压压全都是人。

    沈溪问道:“尹掌柜,题什么字好?”

    尹掌柜愣了愣,茫然道:“大人只管题,只要是大人的题字,怎么都好!”

    沈溪点了点头。

    这小客栈本就是白马河边不起眼的店铺,沈溪觉得自己跟白马河也有几分缘分,便题了“白马客栈”四个字,因为他笔力浑厚书法精湛,写完后叫好声不断于耳,却不知有几人是瞎起哄。

    倒是尹掌柜,看着写好的字,连手都不敢伸过去摸一下,生怕把纸给弄脏了。

    看尹掌柜激动的模样,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这家客栈的掌柜与人为善,连过往的乞丐都会施舍一碗饭,好心有好报。”

    “也不知他走的什么****运,居然接待了个状元,要是知道这就是未来的状元,就算把我店里清出来给他住我也愿意。”

    “你个卖米的跟着瞎掺和干啥,状元住这儿,有没有吃你家的米啊?有本事上去让状元给你题字啊。”

    有羡慕嫉妒恨的,也有替尹掌柜感到开心的。

    尹掌柜在街坊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这样一个平日不跟人争的善人,如今得到回报,在很多人看来是种善因得善果。

    尹掌柜见来人不少,高兴地道:“诸位,今日沈状元前来,老朽设宴款待,诸位自行去大堂用酒菜便是。”

    “让尹掌柜破费了,哪里好意思?”一堆人说着,却高兴地进入大堂里的桌子边坐下,等着上酒上菜,估摸都想吃个够本。

    尹掌柜让伙计把沈溪题的字收好,回头让人装裱、刻匾。

    尹掌柜搓着手道:“沈大人,您难得远道而来,就在这里吃杯水酒吧。草民已叫人回去知会我那老婆子,她说这辈子就一个念想,便是能再见沈大人一次……”

    沈溪点头,上楼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个房间,打开窗口看着前面的白马河,想找到当年在这里赶考时的心态。

    那时他的心态无疑是困顿迷惑的,昏暗的科场令他第一次对选择科举之路产生动摇,不知是该继续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还是改弦易辙,经商培植自己的势力,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一朝扬名天下知的野心。

    正想着心事,却见后院门打开,尹夫人刚推开门,有个不大的身影蹦跳进来,一抬头瞅见沈溪,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

    正是那个容易满足,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尹文。

    “嗯嗯……”

    尹文回头拉了尹夫人的袖子一把,高兴地指着楼上窗口位置的沈溪,尹夫人望见后,面色也带着惊喜。

    等进到房间里,尹文反倒羞涩了,躲在尹夫人身后不肯出来。

    见礼之后,尹夫人笑道:“能再见到沈大人,老身生平无憾,小丫这两年……一到客栈来就会抬头望,都不知她在望什么,现在老身终于明白,原来她在等沈大人。”

    “这丫头,自从沈大人走了以后就魂不守舍,大人要是不嫌弃,便留她在身边,让她伺候您,我们老两口就算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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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一章 让她有个着落(第二更)

    连沈溪自己都无法否认,他对尹文是真心疼爱的。

    小妮子乖巧、可人,夏天可以给他扇风,冬天则会体贴地给他暖被窝,最重要的是不会打扰他做事,总会用她真诚的大眼睛凝视着你,做你身边最贴心懂事的小丫头。

    这样的小女娃,应该算是没得挑了。

    可沈溪知道,尹文同样是尹家的宝贝,他怎能如此残忍说拿走就拿走?

    沈溪道:“小文有父母疼,有掌柜和夫人宠爱,跟在我身边只会吃苦,还是让她留在你们二老跟前为好。”

    若是换作旁人,长辈正在议论关乎自己终身的大事,应该很关心才是,但此时的尹文就好似什么都不懂,躲在祖母身后,一会儿拉拉祖母的衣角,一会儿悄悄探出头来看沈溪一眼,随后又躲回去,如若在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

    尹夫人叹道:“能够侍候沈大人,那是她的福气,怎叫吃苦?倒是跟在我们老两口身边,却是亏待了她,让她一辈子没个着落……”

    在尹夫人这样传统思想的女人心目中,重男轻女思想那是根深蒂固的,就算他们没亏待小孙女,但女娃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女孩子一辈子吃不吃苦,不是看在娘家的生活,而是要看嫁得如何。祖父是经营客栈的,父亲给人做散工,这样的女娃子将来只能嫁给贩夫走卒做妻子,生儿育女一辈子辛劳,哪里会有幸福可言?

    沈溪就算不能把尹文明媒正娶当作正妻,可就算为妾,也好过在普通人家为柴米油盐操碎了心,二三十岁就跟个黄脸婆一样。况且老两口,实在太喜欢沈溪,恨不能把沈溪当作是自家的孩子看待。

    沈溪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因为他觉得这样对尹文实在不公平。

    尹文心思单纯,她还不知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她需要面对的不是沈溪一个,而是沈家上下,谢韵儿、林黛……

    尹夫人脸色多少有些期盼,却又勉强沈溪不得,只能让尹文陪沈溪坐一会儿。

    小妮子就好似当初陪沈溪读书一样,搬张凳子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沈溪,一如既往,就好像认真听讲的学生。

    “我会写名字,经常写呢。”尹文把纸笔拿起来,在纸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写的很工整,一看就是经常练习。

    她的名字,既是沈溪取的,也是沈溪手把手教她写的。

    尹文认真写着,沈溪就好似个认真负责的先生一样,在旁指点。

    不多时,尹掌柜过来,把夫人叫出去,仔细问了一下。

    从老两口的只言片语中,沈溪得知,把尹文送给他的想法,是老两口早就商量过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到福州城。

    尹掌柜问明情况,走过来恭敬对沈溪道:“沈大人,您若不嫌弃,就收了这丫头,以后让她为您当牛做马,全当我们老两口报答您的题字大恩。”

    沈溪赶忙起身道:“说报答的,应该是我,当初正是有掌柜和夫人的照顾,我才能中举。小文在家里有你们照顾,跟着我不方便……还要吃苦……”

    尹掌柜没辙,却道:“那就问问小文的意思,由她自己决定可好?小文,你说说,愿意跟沈大人走吗?”

    “嗯嗯。”

    尹文高兴地连连点头。

    沈溪却知道尹文低估了以后所要面对的困难,他矮下身子,仔细问道:“小文,你要想明白,跟了我,以后就见不到爹娘,见不到祖父祖母,再不能回这里来了。”

    “嗯?”

    尹文眼神登时迷茫,看看尹掌柜夫妻俩,再想想自己的家人,小妮子脸上一片不舍之色。

    这跟她的预想不同。

    童话世界里,自己所喜欢的人应该是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没有分离,也就没有相思之苦。

    诚然,跟沈溪一起玩是很开心,因为她打小被尹家养在深闺,平日里见不到别的人,更不会有沈溪这样有才学、见识、耐心、给她讲故事、逗她笑、跟她玩耍的同龄玩伴。

    可小姑娘家对家里人也有着很深的眷恋,她对爱情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婚姻带来的责任,不懂如何相夫教子,她只是把沈溪看作一个能陪她玩的大哥哥,对沈溪的感情是喜欢,并未升华到爱。

    尹夫人有些着急:“小丫,你不是说很喜欢沈大人吗?怎么这会儿……你快点头啊。”

    尹文螓首微颔,一手抓着祖母的袖子,一手却是拉着沈溪的手,她两边都不想松开,让她这样的年岁作出如此抉择,实在是残忍了一些。

    沈溪笑道:“掌柜,夫人,不妨让小文再年长几岁,让她明白些事理,再让她选择,可好?”

    尹掌柜着急地道:“可那时,沈大人都已走了……”

    沈溪道:“没关系的,有汀州商会在,联络非常方便。更何况,我如今身为朝廷命官,无论在京城做官,还是外放地方,总会有消息。若那时小文想跟着我,我会亲自迎娶她,风风光光将她迎进门。”

    老两口听到沈溪如此承诺,相视之后脸上都露出喜悦。

    其实从老两口的角度说,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孙女从小就跟着沈溪吃苦,若能再等几年自然是好,本来怕的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现在有了沈溪的承诺却不一样,如同婚约,有沈溪的这句话,等于是尹文将来有了着落。

    沈溪跟老两口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老两口并没有强迫沈溪写类似于婚书之类的东西,其实他们没苛求沈溪能明媒正娶,只要尹文能在沈溪身边伺候,将来能有个名分就可。他们相信,以沈溪的为人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小丫,多陪陪沈大人,他要走了,以后你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让你自己不点头的,这下好了,唉……是你自己选的。”尹夫人说着,脸色多少有些凄哀,其实她是怕小孙女将来没有依靠。

    等老两口出门,尹文走过去拉着沈溪的手,脸上满是疑问和迷茫,同样也有不舍,目光凄楚朦胧,随时都要掉下眼泪。

    “你要走了吗?”

    尹文好半天后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沈溪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拭去尹文俏脸上刚滑下的泪珠,小妮子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以尹文的年岁,已不是完全不懂事,只是不懂该如何面对。

    沈溪笑道:“若你愿意跟着我,过几年,我亲自来接你走,好不好?”

    尹文神色有些迷惘,微微支着脑袋在想事情,很显然她在想“几年”到底是多久,尹文虚岁十二,周岁才十一,年岁跟陆曦儿相仿,但若论心智,她完全还是个小女孩。

    要嫁人,至少要到十五六以后,那就最起码要三四年了。可她不懂这些,她只是觉得,或许跟这次与沈溪重逢等待的时间一样长。

    “好。”

    想了许久后,尹文肯定地点了点头,眸子里满是真诚的依恋。

    许久不见,却只能短暂重逢,很快又要说分离,沈溪尽管心中有不舍,但也要生活在现实之中,教尹文写几个字,把自己的名字教给她怎么写,再给她讲几个故事,让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可以想想这些故事的内容。

    沈溪尽量给尹文编织了一个童话的世界,那里面没有杀戮和争斗,也没有人心的黑暗,只有淳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那是个只有笑而没有眼泪的世界。

    不过到日落黄昏沈溪要走时,尹文却又拉着祖母的手,望着沈溪,眼泪跟珠串一样滑落个不停。

    “照顾好自己,开开心心的。”

    沈溪说的话,像是在安慰尹文,也是在安慰自己。

    相比而言,尹文的世界就简单多了,就算她不懂如何照顾自己,还有尹掌柜夫妇,以及她的父母。

    但沈溪自己,却身在官场,经历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要想“照顾自己、开开心心”并非易事。

    “沈大人,您放心,这丫头……我们老两口都疼着呢。过几年,清清白白地将她送到您身边去,只求您能待她好一些,让她一辈子有个着落。”

    尹夫人不止一次在说让孙女有着落,身为女人,她更懂得为自己的小孙女规划以后的路,其实到此时,已经容不得尹文自己去选择。

    从最初尹夫人带尹文来见沈溪时,老两口其实就动了把小孙女送到沈溪身边的心思,那时的沈溪才是个秀才,却已经是商会的少东家,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沈溪已高中状元,对他们而言更是没得挑的,把小孙女送给沈溪的事,宜早不宜迟,谁知将来会发生什么。

    等沈溪带着几分唏嘘回到商会分馆落榻之所时,林黛正在屋子里发小脾气,本来说要在福州城里停留一日,她想让沈溪陪她出去走走,结果沈溪又是出去一天不着面。

    “你上哪儿去了?宁儿走了,连帮我做事的人都没有了。”

    林黛愈发有大小姐的脾气,人大了脑袋灵光,疑心会变得很重,尤其是像林黛这样自小便有心机、藏有一肚子秘密的女孩。

    沈溪没好气地道:“难道让我回来帮你做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况且咱们在福州也只是停留一日,明日就会动身,那些东西洗了也干不了。若你觉得旅途辛苦,我叫人送你回汀州。”

    “不回去!”

    林黛可不是笨姑娘,沈溪不回家,她自己先回汀州,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若李氏看她不顺眼,坚持要把她嫁出去,她是一点辙都没有。

    可明知道沈溪是自己的依靠,却总是不由想对沈溪发一点小脾气,其实却只是想让沈溪多留意关心自己。

    沈溪毕竟是要做大事的,不能总婆婆妈妈想一些儿女私情,所以她的小心机很多时候都是落空的。

    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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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二章 非奸即盗(第三更)

    沈溪无暇在福州城里久留,毕竟往泉州的行程早已经定下,至于訾倩的问题只能留待日后解决。

    跟马九调了二十人,加上之前的队伍,一行足足有三十多号人,总算有点儿钦差出行的架势。

    从福州往南,过了闽江,正是闽东一代非常不好走的一段路程,沿途穿山过岭,很多地方人需要从马车上下来步行,沈溪这些腿脚灵便的人好还说,连林黛也没怎么叫苦,唯有刘瑾在那儿叫苦连天。

    “……福州和泉州都是海港,就不能乘船过去?”

    “刘公公,咱大明朝的规矩,寸板片帆不得下海,您不会不知道吧?”沈溪笑道。

    “那……走海边的路总该平坦些吧?”刘瑾继续找麻烦。

    沈溪道:“禁海令下,沿海早已荒草丛生,路径难辨。再者说了,就算有路,到处都是贼匪和倭寇,刘公公还是别自找麻烦。这里是福建,距离京城山长水远,就算当兵的都可能乔装劫掠,更别说是地方豪强亦或者是外藩的盗匪。”

    刘瑾显然对福建沿海的复杂形势地形不太了解,他久居宫中,哪知道这穷山恶水之地的险恶?在他眼里,到福建这种地方来当官,其实跟被发配没什么区别。

    紧赶慢赶,终于进入泉州府地界。

    原本要在二月十一进城,结果当天下了点儿雨,道路泥泞,车辆难行,当晚只能在距离泉州几里外的晋安驿歇宿,到第二天再走。

    结果一行才刚安顿下来,就有从泉州府城过来的官差。官差队伍有十余人,冒雨进到驿站后高声问道:“京师来的钦差大人可是到了?”

    沈溪从木楼楼梯往下看了看,听称呼倒是很恭敬,就不知“钦差”说的是不是他。

    只听驿站的驿丞回道:“沈大人与刘公公已住下,这会儿正准备晚饭呢。”

    “那就好,这里的事情暂时由我们接手了,你们只管伺候好钦差便可。”一句话,又有大批人进入驿站。

    原来这一行中不但有官差,还有厨子和仆役,看起来非常专业。

    刘瑾累了一天,本来都想躺下眯一觉了,听到楼下吵闹,走出来看向沈溪:“沈中允,他们说什么呢?”

    因为对方都是闽东、闽南一代的客家口音,刘瑾久居北方根本听不懂。

    沈溪道:“似乎是泉州地方官府派来的,走,下去问问。”

    还没等沈溪和刘瑾下楼,下面的人已然迎了上来,刚才问话的官差见到沈溪,脸上带着惊喜:“这位想必就是十三岁高中状元,如今贵为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翰林修撰的沈溪沈大人吧?”

    调查得还真详细!

    沈溪仔细打量此人,约莫三十多岁,不过不像是衙门中跑腿的,眼睛明亮,嘴角似笑非笑,一看就是类似于师爷或者是书办等角色。

    沈溪问道:“阁下是?”

    那人赶紧回答:“小人姓冷,名字不足挂齿,我等乃是晋江县衙的差役,听闻沈大人奉皇命办差,亨知县特地命小的几个前来迎接,怕您口味不习惯,我还特意带来几名厨子,南菜北菜都可。”

    沈溪微微一愣,再次探头一看,正有人往客栈里搬运蔬菜、鱼、肉和瓜果点心,对方看来很有心啊!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晋江县令这么热心,必然有求于人。

    “无功不受禄,替本官谢过亨知县好意,我等远行至此,虽然办的是皇差,却不敢劳动地方。”沈溪道。

    姓冷的官差道:“大人要谢,待明日进城亲自跟亨知县说便是。不过此事……其实是知府衙门差遣下来的,我们亨知县纯属遵命行事,大人不用太过拘谨,只管让我等好生伺候便是。来人,快给两位大人泡茶。”

    沈溪看出来了,事情不太对头。

    回到房间,沈溪把刘瑾、米闾、宋老越和宋小城叫来,说是商量明天进城之事,其实是讨论这些人有何目的。

    米闾笑着恭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人看……这位亨知县莫不是知道沈大人乃是东宫讲官,时常能慕天子颜,想让沈大人帮忙在陛下面前说项?所谓知县附郭,三生不幸,或者这泉州府城的知县不那么好当吧?”

    刘瑾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跟太子走得多近啊,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皇帝,送礼不送给我,而是送给沈溪这个外臣?

    沈溪却不敢苟同。

    福建之地的知县确实不好当,这儿峰岭耸峙,丘陵连绵,河谷、盆地穿插其间,山地、丘陵几乎占总面积的八成以上,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如今玉米、番薯、土豆等高产作物又未引进,大明朝廷又禁海,百姓穷困潦倒,在这儿当官想捞银子都找不到地方,可泉州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大明朝在三个沿海港口城市宁波、泉州和广州,设立了市舶司,虽说弘治年间因为倭寇和海盗的滋扰,海运并不是很发达,但至少这是跟西南诸国交易的桥梁纽带,一直要到嘉靖元年,因为倭寇滋扰加剧,泉州和宁波两处通商口岸不得不关闭,只留下广州一处。

    到目前为止,泉州仍旧是福建省能与省城福州比肩的大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晋江县城是泉州府的府城所在,晋江县的知县虽然附郭,但捞银子的门路一大把,能叫苦而想通过走关系调到别处?

    就算要走动,也不至于来贿赂一个六品的翰林官,拿着银子去南京城或者京城走动一下才是正途。

    沈溪目光严峻:“无论如何,进城后不得收受礼物,也不得随意接受宴请,否则一切交由法办!”

    一句话,就让刘瑾大为不满。刘瑾冷笑道:“沈中允这是自己发了财,准备断别人的财路?”

    以前无论大小事,米闾和宋老越都站在沈溪这边,可这次他们也不赞同沈溪如此严厉。跟着钦差走几千里到泉州,一路辛苦图的不就是为了到地方后能跟着分杯羹捞点儿油水?现在倒好,沈溪一上来就摆出清官的姿态,下面的人想收点儿辛苦钱都不准。

    沈溪道:“想要钱,我这里有,可若是收了不该收的钱,京城都别想回去了,估计一抵京就是个剥皮抽筋的下场,你们掂量着办吧!”

    沈溪并非危言耸听,他怕地方官府献殷勤的原因,是佛郞机人的船队招惹了麻烦,想让他来背黑锅。

    历史上葡萄牙人抵达亚洲后,可灭了不少国家,建立起了广袤的殖民地,当他们听说有个叫大明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天堂,他们自然想做无本买卖,靠武力进行劫掠,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大明军队的实力。

    葡萄牙人见硬来不行,就开始大撒银钱贿赂地方官,结果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大明官员贪得无厌,而且收了钱就办事,直接就把葡萄牙人希望两国通商的国书送到京城。

    葡萄牙人可不会安分守己在原地等候朝廷派来的钦差,他们在东南沿海一代劫掠人口,烧杀掳掠,地方官收了银子,对葡萄牙人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这些外藩人早早离开。

    历史上葡萄牙人就这德行,虽然如今前来泉州的葡萄牙人似乎比沈溪记忆中的时间早了点儿,但料想在行事风格上不会有太大偏差。

    就怕现在葡萄牙人已将獠牙露出,地方官发觉这些人是豺狼时,为时已晚,于是想通过贿赂沈溪,把事情揭过去,属于典型欺上瞒下的行为。

    把面色不善的刘瑾等人打发走,沈溪暗自揣测:“若我所料不差,进城后地方官必定虚以委蛇,用各种手段蒙蔽我,让我蒙头蒙脑空着手回去对皇帝交差了事。”

    当晚,晋江县的官差对沈溪这个钦差照顾得无微不至,茶是顶好的武夷山茶,美味佳肴摆了一大桌子,许多都是罕见的山珍海味。沈溪心想,若晚上再送几个女子来,待遇简直与皇帝出巡一般无二了。

    沈溪这边满心戒备,刘瑾却没什么防备心理,难得这一路上终于遇到个“识相”的地方官,他觉得不好好享受一下简直对不起这一路的颠簸。

    第二日上午,沈溪一行在晋江县的衙役引领下,一路到了泉州府城外。

    还没等进城,地方官员已经出来迎接,不但晋江知县亨少渊来了,连泉州府知府张濂也亲自出来相迎,大小官员加上府县两级的吏员,足足有五六十人,加上开路、封街的衙役,围观的百姓人等,差不多上万人聚集在泉州城北门。

    沈溪苦笑不已,对方越是表现得如此郑重,说明事情越棘手。

    “下官张濂,率泉州府大小官员,前来迎接钦差大人。”张濂主动上前向沈溪行礼,就差磕头下跪了。

    沈溪下了马车,扶起张濂:“张知府多礼了,我只是个六品官,你却是四品大员,独领一方,何必如此多礼?”

    “地方小吏,岂能与天子近臣并提?您是钦差使节,布政使司安排下官全程协同您办差,不得有误……钦差大人,请乘坐官轿,与下官一同进城可好?”

    沈溪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先观察一下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再说,当即拒绝:“不必了,在下乘车进城便可。”

    张濂有些诧异,看着沈溪的目光稍显复杂,迅即笑道:“那下官为钦差大人驾马。”

    沈溪看出来了,这张濂是要装孙子装到底,非要献殷勤,但既然知道是陷阱,沈溪觉得不能让他如愿,立即板起面孔:

    “张知府官秩在我之上,若你为我驾马,朝廷体统何在?若被御史言官参上一本,恐怕回京我连官都不用当了!”

    哼哼,你不是对我恭维吗,我就拿官场的规矩来说事。

    虽然京官出京大多会升三级任用,但现在我确实比你品秩差多了,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你还坚持,那就是诚心给我找麻烦。

    果然,张濂对沈溪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准,只好乖乖让行。

    就算沈溪在马车里,正常乘车进城,但因此事被官府闹得太张扬,一路上民众都知道这是钦差的车驾,走到哪儿路便拥堵到哪儿。

    沿途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当知道是本省的状元公担任钦差后,脸上全都是骄傲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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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起床后天子就感觉不舒服,一直流虚汗,头晕目眩,到了中午头痛欲裂,吃了芬必得也没效果,拖了一下午未见好转,估计今天只能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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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三章 陷阱已挖好,请跳

    沈溪几乎是被人簇拥着进到城中的驿馆,还没等安顿好,张濂已过来拜访。

    “钦差大人,下官已在府衙设下酒宴,只等您赴宴了。”张濂含笑发出邀请。

    人尚未到泉州,迎接的人就到了,无微不至殷勤照顾后陪同抵达泉州府城,又在城门口遇到个地方官齐聚欢迎的大场面。如今刚进城屁股没捂热,府衙就已经摆好宴席,知府张濂亲自来邀。

    张濂啊张濂,你这是挖好陷阱等我往下跳吗?

    不是沈溪非要把人想象的那么坏,实在是他太知道大航海时代欧洲人以及大明地方官的德性了,如果说在弗朗机人上呈国书一事上没什么猫腻,打死沈溪都不信。

    沈溪道:“张知府是否等在下先洗漱一新,换过衣服,再过府?”

    张濂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来人啊,为钦差大人准备……”

    话音未落,几个身材妙曼的俏丫鬟已经捧着锦衣华服进到房间,不但备有外衣,连里衬和单衣都一应俱全。

    “大人,里面已经为您备好了香汤沐浴。”丫鬟怯生生道。

    沈溪昨天还在想,刚到泉州待遇便堪比帝王出巡,唯独缺少了美女,现在美女就给他送来了。身在官场,随时都要面对别人的诱惑和腐蚀,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若是决心稍有动摇,那就是万劫不复!

    沈溪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习惯了自己洗,更不喜欢别人帮自己穿衣服。”

    张濂稍微惊讶一下,不过迅即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一摆手,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礼貌告退。

    沈溪进到房里,浴桶摆在房间正中央,热气腾腾,水面漂浮着一些这个时节很难看到的月季花瓣。正好这两天下雨身上有些发潮,洗个热水澡能舒活筋骨,这一路忙着赶路很少能享受到如此待遇。

    沈溪刚要解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溪惊讶地看着门口……自己明明已经闩门了啊!

    等仔细看清楚,才发觉那木闩根本便是个摆设,连身娇体弱的少女都能轻轻一把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一群美女,而是一个,而且看起来也不像丫鬟,年岁约莫十五六岁,容貌清丽,仪态得体,捧着衣服进来,放在床上,低下头红着脸道:“大人,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沈溪感觉非常别扭,无奈道:“姑娘,请自重。”

    一句话,就让那少女面子有些挂不住,沈溪拿“自重”的话来规劝,明显是骂人揭短。

    但沈溪作为朝廷命官,要拒绝这种温柔阵仗却是必须的。

    你要坏我为官的清誉,还想获得我好脸相迎?

    少女面带羞愤之色:“可是……这是知府大人吩咐下来的……”

    “女儿家当懂得自重自爱,贞节大于性命,谁吩咐的都不行!”沈溪义正辞严。

    少女掩面而泣,哭着出门去了。

    这下沈溪不敢再沐浴了,连门都没法关紧,一会儿他在洗的过程中再进来什么人就不好了。他赶紧关上门,拿出包袱里的衣服换了,随后出门,此时张濂正在跟几名陪同的官员说话,未料沈溪这么快就出来了。

    “钦差大人,您这是?”

    张濂好奇打量沈溪……我怕你在人前不好意思,私下送个美女给你,结果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沈溪道:“在下觉得还是皇差要紧,于是赶紧换了衣服出来。张知府,请吧……”

    张濂脸上带着不解,似乎在想,我送你的美女被你安排到何处去了?

    沈溪要去知府衙门赴宴,刘瑾自然不想在驿馆啃干粮,马上出来要与沈溪同往,嘴上还阴阳怪气地说道:“沈中允老想吃独食,亏得咱家发现的早,真是没看出来啊……”

    张濂看到主动凑过来的刘瑾,脸上呈现惊喜之色,对他来说,可算发现“宝贝”了!

    钦差不是表现得一副清廉自守油盐不进的模样吗?

    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突破口?我把贿赂送给太监,你们同是皇帝派来的,腐蚀一个不就等于腐蚀了两个?

    沈溪冷声道:“刘公公,您要去的话,在下就不去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瑾一蹦老高,就差上来对沈溪施加拳脚。

    张濂看出来了,沈溪对刘瑾有些不屑,赶紧劝说一番,随后道:“刘公公,要不这样,本官这就派人送些酒菜来,让您老在房里享受,您看如何?”

    刘瑾轻轻一哼!

    他哪里是为了吃食,根本是要去看看沈溪收受多少礼。沈溪昨天说进城后不能收任何礼物,如今态度截然相反,令他不忿。但他又知道不能跟沈溪斗得太厉害,到底沈溪才是正使,而他只是跟着打下手。

    “就看张知府是否……懂得人情世故。”刘瑾变相暗示张濂要对他进行贿赂。

    张濂笑道:“刘公公请尽管放心,本官知道怎么做,来人啊,为刘公公准备酒菜。”

    刘瑾心想,还是这姓张的会办事。他恶狠狠瞪了沈溪一眼,回身往房里去,嘴上嘀咕:“有礼拿,谁跟你去赴什么宴。”

    ……

    ……

    沈溪与张濂等人一起到了府衙,这才知道为他准备的接风宴席有多盛大隆重。

    不但泉州府、县两级官员齐至,地方名流士绅和大商贾也都到来,府衙院子摆下四五十桌,来客足足有三四百人之众。

    张濂和沈溪,一个为主,一个为客,一来便得到在场所有人簇拥恭维。

    沈溪连中三元文魁天下旋即成为东宫讲师一事,又被这些人提了无数次,等沈溪落座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天色都有些暗淡下来。

    张濂亲自为沈溪斟上一杯酒,道:“钦差大人或有不知,这泉州地处偏僻,已有许多年未曾有钦差到来,您可是为泉州城增光不少啊。”

    “是啊,沈大人是我福建本乡本土人,汀州府距离泉州不远,沈大人三元及第既是汀州府的荣耀,也为我泉州百姓自豪。”

    “沈大人飞黄腾达,入阁想必为期不远。”

    “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沈溪觉得这酒宴已经变味,我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你们这儿四五品的地方大员比比皆是,现在放下脸面对我恭维如斯,你们是诚心让我云里雾里找不着北啊。

    本来沈溪想谦虚一番,但又觉得,这样恐怕要得罪人,引起张濂等人对他的防备,还不如装出一副被你们蒙蔽的样子,看看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到这儿,沈溪脸上挂着笑容,欣然笑纳。

    这在旁人看来,这个钦差大人有些臭屁啊,但谁叫人家十三岁就中状元,有臭屁的资格呢?

    张濂不提公事,直接给沈溪敬酒,看样子是有意将沈溪灌醉。

    沈溪岂能不知张濂的用意?反正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他的衣领和袖口,便成了酒槽,每次以袖子遮住酒杯喝酒,都被他将酒水倒得干干净净,与以往喝上几口不同,这次他是滴酒不沾。

    谁知道酒水里有没有问题?若你们真惹了什么大麻烦,想把我毒死在泉州,回头上报个暴毙,我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就算没毒,给我下点儿虎狼之药进去,让我浑浑噩噩作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可能就要跟你们同流合污了。

    一顿酒宴,一直持续到上更时分,沈溪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走路歪歪倒倒,连张濂都没看出来是装的。

    “你们等什么,快扶钦差大人到内堂休息,诸位继续尽兴,今日不醉不归。”四周的灯笼早已挂上,张濂继续招呼宾客。

    两人过来扶着沈溪往府衙后院去,没走出几步,满身酒气的沈溪道:“茅房……茅房在哪儿,本钦差要解手,快带我去茅房……嗯……茅房……”

    一名随从有些为难了,问道:“怎么办?钦差大人醉了,送他回房还是去茅房?”

    “你傻啊,大人只叫我们送钦差进房,别自找麻烦。”另一位答道。

    沈溪本来耷拉着脑袋,好似神志不清,闻言抬起头,怒瞪双目,醉意朦胧地喝斥:“你们这群狗杀才……不帮本钦差找茅房,是想让我出丑尿在裤子里吗?我非让张知府把你们拖出去打断腿。”

    这话把两个随从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知府张濂对这位钦差大人的恭维他们看在眼里,若钦差真让知府把他们打断腿,知府肯定不会皱一下眉头。

    “茅房在侧院那边,要不咱们扶大人过去?”

    “不行不行,那是我们下人用的茅房,岂能让大人去?要不这样,你先扶着大人,我这就去找夜壶……”

    沈溪一摆手:“找什么夜壶,随便找个地方尿尿不就行了?咦,这花不错,我给它尿一泡,当作施肥了。”

    “不行啊,这是知府大人最喜欢的花,钦差大人您先忍忍,小人这就去给您找夜壶。”那随从急了,连忙往隔壁院子跑去。

    沈溪看着另一个随从:“你怎么不带本钦差去茅房?”

    “钦差大人,您先稍等,这不有人给您去拿夜壶去了?”随从满脸为难。

    沈溪道:“什么夜壶,本大人现在要大解,夜壶好使吗?再不扶本大人去,本大人这就亲自把你打断腿信不信?”

    先支走了一个,这一个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带着沈溪去了茅房。

    沈溪心想,当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又给我设下了圈套,想逼我乖乖就范?这么两个无权无势的仆从我都对付不了,我这钦差不用当了。

    ……

    ……

    就在沈溪想办法摆脱两个随从时,这头张濂,已经回到府衙正堂,此时他也稍微喝多了些。

    “大人,都准备好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正在房里等着,她们对付男人很有一套,管保让他乐不思蜀。”

    一个马脸师爷满脸阴谋得逞的笑容。

    张濂用热毛巾擦了把脸,脸上带着谨慎之色:“这人不简单啊,十三岁中状元,如今还得皇上的器重,进翰林院不到一年已是东宫讲官。以后真有可能是阁老、首辅。”

    马脸师爷不以为意:“大人,就算他以后再厉害,如今不也只是毛头小子一个?想他的年岁,刚通晓人事,正值对女人渴求之时,听说他还好古玩字画,到时候送他一些,保管让他把嘴巴闭上!”

    张濂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要办,赶紧办,千万不能露风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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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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