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四章 以后讲“廿一史”(第十二更)
沈溪之前也曾想过为自己著书立言,只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才刚中状元,在学术界还没到声名赫赫的地步,没人会听他那一套心学理论。
不过如今沈溪面对的只是一群童生和生员,他作为新科状元,是有资格在这群人面前讲述一些理论的。
沈溪把此当作是立言前小范围的试探,先用这些人来试试反应,看看儒学界对此的态度如何,若抵触和反对的声音太大,他便适可而止,若儒学界包容性强,那他可顺水推舟提出更多的思想理论。
到时恐怕就不是“陆王心学”,而成为“陆沈心学”。
沈溪回到家开始把自己所知的心学内容整理一下,他知道心学的形成,是从批判朱子理论中逐渐成型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已开始有人质疑程朱理学,沈溪在这件事上并不会作为出林鸟,本着学无止境的态度,他对某些事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就算儒学界也不会对他太过刻薄,他也不用再担心这会影响到自己的科举。
沈溪现在写点儿东西,顾忌比之从前少了很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套理论的形成,决不是一两本书能够铸就,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需要儒学界逐渐的包容,有更多的人接触到他的理论,思考他的理论,同时为人所推崇,才会有更多的人跟风来学。
程朱理学之所以兴盛,并非人人都能理解其中的奥妙,只是因为社会背景如此,你不学程朱理学无他理论可学。
夜深人静,沈溪房里的油灯依然亮着,谢韵儿扶着烛台走进屋来,脸上带着一股妩媚的风情,也是这些天夫妻二人同住屋檐下却无法相聚,令她心里多少有些煎熬,即便怕林黛那边多想,她还是过来夜会情郎。
美人恩重,沈溪自然不会再挑灯夜读,作为伟丈夫,必须要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让妻子幸福的责任。
一直到风平浪静后,谢韵儿没有躺下来休息,而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穿衣……她不准备在沈溪这里过夜,免得被林黛发觉。
沈溪侧头看着她,笑道:“你这般来来回回,黛儿应该会知道吧?”
谢韵儿白了沈溪一眼,仍旧没有回头的打算:“若妾身半夜过来被她看到,她定会知道发生什么,不过平日里妾身偶尔也会过来端茶送水,这般明显,她或许不会想到……”
沈溪哈哈一笑,道:“原来娘子也会这般自欺欺人。”
谢韵儿回头给了沈溪一粉拳,不过脸色稍微有些黯然,道:“妾身到京城来有些时日了,本是带着娘和掌柜的嘱托,来帮你解决棘手之事,未料竟与你安守富贵。此番事了,妾身是时候回汀州去,毕竟药铺尚需要人打理……”
沈溪听谢韵儿的意思,便知道她想走,一来是如谢韵儿所说,她要回去打理药铺,但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谢韵儿想躲开林黛,让沈溪跟林黛有更多时间相处,令小妮子解开心结。
沈溪道:“还是等年后我回乡省亲,一同回去吧。”
谢韵儿看着沈溪,目光中满是温情,但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妾身主意已定,动身就在这几天内,相公还是别挽留了。妾身离开后,相公要好好对黛儿……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沈溪想说,你对不起她,我还更对不起她呢,不过感情这种事谁又能勉强呢?
想到林黛,沈溪自然暗自叹息。
要说林黛与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林黛终究还是太过小女孩脾气,没有谢韵儿这种事事为人着想懂得顾全大局的雍容气度。
相比而言,林黛更似一个任性的小妹妹,而不似一个疼人的娇妻,林黛需要别人来疼惜,而谢韵儿却能给予自己理解和爱。
沈溪知道,谢韵儿虽已嫁入沈家门,但其性格独立,作出的决定很难为别人推翻,若自己强留她,谢韵儿还是会留下,但这就浪费了玉人要成全他和林黛的一片苦心。
再者,说不一定谢韵儿想早些将皇帝所赐的墨宝送回汀州,何况沈溪自认年后就可以考评期满回乡省亲,到时候再把谢韵儿接出来便是。
沈溪道:“要走,也等年底吧。”
谢韵儿伸出手指,轻轻在沈溪额头上一点,俏皮一笑,道:“只怕妾身留在京城久了,忍不住便要与相公相聚,只会让相公在妾身和黛儿中间不好相处,更何况……若妾身有了孕事,再想走就不怎么方便了。”
到底是谢韵儿,永远比别人想得更多更仔细,连怀孕这层因素都想到了。
要说二人圆房有段时日了,之所以谢韵儿一直没怀孕,主要是二人总是在“偷|情”,相聚的时候不多,其实更主要的是他这个相公年岁太小,这年岁的相公想让妻子怀孕,是有一定难度的。
这又涉及到生理问题……
沈溪不再勉强,不过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为能跟谢韵儿再多相处几天。
要走可以,至少给我多留一点回忆,以免为夫相思之苦。
……
……
沈溪这边还在为谢韵儿要走的事烦心,到了詹事府,却要为自己的公事发愁。
这天本来不是沈溪入值东宫进讲的日子,但他依然要到詹事府这边来看看,谁知道一来,就碰上前来找他的谢迁。
谢迁倒不是为了沈溪带他儿子和孙女出去玩的事而来,事实上谢迁这两天根本就没回家,压根儿就不知晓自己家里面的情况。谢迁此番过来,说的是沈溪之前教太子读书时提到“促织”的事。
事情堪堪过去两天。
“你胆子够大的,可是觉得自己小命活的长久了?为人师表,你就教太子这些东西,莫不是觉得,陛下恩宠你,让你为太子讲学,就可为所欲为?”谢迁满脸愠色,不过沈溪也察觉出来了,老狐狸不全然是指责他。
因为他特地问过王华,太子就算当日听到“促织”的故事后派人抓过蛐蛐,最后却罢休了。
熊孩子虽然年少,但还是知道分寸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沈溪说的那些亡国皇帝和太子的际遇,把朱厚照给吓着了,熊孩子居然老老实实地上了一天课。
沈溪道:“谢阁老要骂,只管骂就是,学生还不知以后是否有命听。”
谢迁苦笑着摇摇头,很显然连他自己都倍感无奈。谢迁道:“王学士当日便进宫对陛下奏报此事,陛下初闻时险些要治你的罪,好在老夫为你好说歹说……陛下跟王学士商量过此事,回头你不用讲四书五经,专门给太子讲廿一史。”
沈溪想了想,这是惩罚吗?
不用讲四书五经,在经、史、子、集中,直接让他来讲“廿一史”,这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啊!
在明朝,官方定的是二十一史。
华夏各代的历史,宋前为四史,北宋时增定十三史,共计十七史,到了明朝,又增四史,一共有二十一史。
直到清乾隆时,《明史》定稿后,乾隆又下诏增加《旧唐书》和《永乐大典》中《旧五代史》,合称二十四史。
沈溪知道,负责给太子讲史的都是老学究,因为他们对历史资料的谨慎,不会出现偏差和错漏,而沈溪这样新晋的讲官没资格去说,但这次皇帝却让他来讲史,说明皇帝对他之前讲《宋史》的方法极为赞赏。
“陛下为何要让学生讲廿一史,学生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沈溪道。
谢迁没好气地说:“陛下让你讲,你讲就是,想知陛下是何心思,去问陛下,老夫可回答不了你。”
揣摩上意乃是大罪,可这年头当官的,谁不去想想皇帝的心思如何?
沈溪大概也能理解,弘治皇帝自己便当过太子,自然知道学习过程中的枯燥无味,太子朱厚照才八岁,这么早就被寄予厚望,可到底爱玩是人之天性,别人讲东西他听不进去,唯独沈溪讲《宋史》,太子听得入迷,而且听完之后还深受启发。
弘治皇帝自然就会想,你这小子有本事啊,既然你这么会教,那以后讲二十一史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过提醒你一句,再讲与太子学业无关之事,老夫也帮不了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谢迁最后一句,看起来带有几分威胁,倒不如说是带着怂恿。
最后那句“自己斟酌”,分明是在鼓励“犯罪”啊!
别人用正途讲课太子听不进去,沈溪另辟蹊径就可以,这招似乎挺管用,但无论是皇帝还是谢迁,都不能鼓励讲官仿效,这就需要“变相鼓励”,说是不许你说,但其实意思是可以说,但不能过分。
回头若真的因为讲课讲偏了而令太子荒废学业,谢迁也能跑来跟他说,我不是让你不许离题万里吗?
反正谢迁这老狐狸里外都有话说。
沈溪刚送走谢迁,王鏊就来了,看王鏊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王鏊昨日当面训斥了沈溪一顿。
“王学士有何吩咐?”沈溪恭敬行礼道。
王鏊黑着脸:“昨日让你随其他讲官进讲之事,暂且作罢,陛下安排你讲廿一史,逢四往东宫进讲,逢九往文华殿后庑,不得有误。”
沈溪恭声领命,又问道:“那不知学生随何人一同进讲?”
王鏊这次面子稍微有些挂不住,冷声道:“就你一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沈溪微微苦笑,看来他是得罪这位上司了……只是不知道王鏊是否小肚鸡肠之人,回头以权压人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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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五章 代言(第十三更,献所有书友)
王鏊本来给沈溪定的,是让沈溪跟着别人去进讲,每次最少跟两人,沈溪连个副手都不是,每次在旁跟着递个讲案就可以了。
如今弘治皇帝让沈溪单独讲二十一史,沈溪就有自主发挥的权力,沈溪讲什么是不用报批的,只是讲完之后留档,连王鏊也不能干涉沈溪的课业内容和进度。
只要是二十一史的内容,沈溪怎么讲都可以。
沈溪准备将二十一史当作通俗史来说。
要知道二十一史都是纪传体,无法将历史的变迁通过细节的方式表现,跟后来学历史的编年体有很大区别,沈溪可以改变这一点,他讲《宋史》,就是将北宋末年到南宋末年这段历史用长镜头的方式,把一个个独立的事件和人物串联起来,并且有一个“宋朝与金国交兵”这么一个主线在里面,把所有的人情事都囊括其中。
只要把历史当成故事来讲,其实历史也可以很生动,只是这时代的人刻板教条,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有人明白,也难以将历史通过纪年的方式一层层记录下来,总结叙述。
让这时代的人去说历史上的某个人物,某个皇帝的作为,他们能说得头头是道,可问他们两件事之间相隔多少年,中途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难查证,就算说出来也是错漏百出。
中国编年体的历史,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编撰出,光在历史这一门学科上,沈溪就比同时代人多了几百年的优势。
沈溪对于太子朱厚照学史的进度不太了解,回头还要跟以前讲二十一史的讲官问询进度,好做讲案。
其实沈溪可以提前备好讲案,因为他准备将二十一史从《史记》到《元史》,先通俗地讲一遍,让太子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他有多少个皇帝不是寿终正寝的,有多少个太子因为争夺皇位与兄弟骨肉相残,最后连皇帝都没得做。
当然,沈溪不能把意图表现得太明显,而是把这些事穿插到历史中去讲,这样就算有人怀疑他讲这些历史的动机,他也大可以说,我只是按照历史的发展讲二十一史,可没有要吓唬和误导太子之意。
谢韵儿正在为回汀州作准备,这次回去,她除了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外,还要给家里人带些京城的特产以及礼物。
沈溪没法陪她返乡,只能想办法多给她采办一些东西。
京城之地繁华无比,能买到的商品太多,很多都是汀州偏远之地见不到的。
这天沈溪正在写讲案,谢丕又前来拜访,与上次带谢恒奴出来不同,这次他是单独前来。
谢丕此番也不是请沈溪去参加什么文会,而是来跟沈溪讨教关于“心学”的理论知识。
“……学生听过沈翰林的高见,回去之后辗转反侧研究多时,仍旧未能理解其中之深意,学生特地来求教,不知沈翰林可否赐教?”
沈溪知道,谢丕来多半不单纯是为了讨教学问,而是寻找机会与他亲近。
本来一个阁老家的公子,没必要跟沈溪这么一个新晋翰林走得太近,但或许是谢丕真的佩服沈溪的才学,第一次见面后就粘上了,上次来是借口询问画的真伪,这次干脆以讨教学问为由头。
沈溪道:“在下所说理论,与理学有所冲突,谢兄难道不怕学到以后,会于科举之途有所妨碍?”
谢丕笑道:“家严自小便说,做学问要博学广纳,不能偏听偏信一家之言,学生正是觉得沈翰林的话有理,才来求教。”
“对于未知的学问多加探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谢丕或许受到谢迁的影响,在思想上非常开明,能很快采纳吸收新的知识和学问,这也跟他的出身有关。
想他一个阁老的公子,被寄予厚望,在做学问上不用瞻前顾后,反倒是寒门出身的士子,他们为了进学,一定要迎合时代的潮流,不能推陈出新。
所以要为心学立言,最好是从上层士子中打开突破口,只有这种思想为社会容纳,才能令中下层的士子开始思考和接受。
沈溪突然想明白这一点,眼前豁然开朗,谢丕或者就是他为自己立言所需要的“代言人”,他不管有什么新主张,其实可以让谢丕来为自己广为传播,让谢丕跟他身边那些世家出身的上层士子探讨心学内容,进而让更多人知道正有这样一个理论在形成。
只是谢丕这些人目前只是生员级别,尚无法引起社会的轰动效应,若是一群翰林聚在一起探讨心学,或者连整个京师的儒学界也要重视。
不试试,又怎知成与不成呢?
沈溪道:“在下近日再读朱子之作,偶有感怀,便整理出一些浅见来,倒也愿意与谢兄分享与探讨。”
沈溪没有在谢丕面前居长,从年岁和未来前途上说,这位阁老的公子相当不凡,而且年岁也比他大,他需要谢丕来为他立言,那就要好好利用这块目前还很“天真”的璞玉。
若谢丕在社会上多打磨几年,就会变得跟他老爹一样老奸巨猾,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为自己做事了。
谢丕果然没有怀疑,能得到沈溪的赏识,他颇为高兴。
这种高兴,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虚荣心。
沈溪在年轻士子中拥有很高的声望,别人对沈溪充满羡慕嫉妒恨,但也不得不佩服沈溪年少有为。
你看看,我是谢阁老的儿子,我跟状元郎走得如此近,你们能行吗?
沈溪之前就整理了一些心学方面的内容,再加上临时记录下来的,足够谢丕拿回去消化一段时间。
这些内容,大多出自王守仁的《传习录》,也有很多是后人总结出来的,配合沈溪自己理解,较原本的心学体系更为完备。
“学生拿回去必定仔细研究。”
谢丕得到沈溪所赐理论,喜出望外,其实作为一个有志的年轻人,他能感觉出沈溪理论的高深,这就好似沈溪第一次拿出心学理论来考院试,就算是理学出身的刘丙,也惊叹于文章之中所蕴藏的知识,而将沈溪录取。
社会的开明,更有利于沈溪立言。
沈溪送走谢丕后,心里在想,若谢迁知道他儿子被人这么利用,会不会过来跟他犯急?
不过,你谢迁在朝堂行利用我帮你做事,我私下里利用你儿子帮我立言,大家彼此彼此,当作扯平了。
九月十九,沈溪第一次给太子讲二十一史,这天沈溪把自己的讲案拿好,与侍从官一起到文华殿后庑,太子却没有到。
或许是沈溪来得稍微早了些,太子晚上喜欢嬉闹,通常早晨都起来得很晚。
直到日上三竿,朱厚照才在刘瑾等人的陪同下到了文华殿,见到沈溪,朱厚照打个哈欠道:“又是你?”
一屁股坐下,朱厚照有些不满道,“上次你跟本宫说,有促织能互相斗,我问过人,促织就是晚上叫的蛐蛐,抓了两只来,连碰都不碰一下,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
沈溪笑了笑,很显然朱厚照不懂得如何斗蛐蛐,就算把两只蛐蛐放在一起,也要用草和小木棍去挑拨。他不由看了刘瑾一眼,就算太子不懂,刘瑾能不懂?刘瑾以后所进献的玩物丧志的东西多不胜数,只是眼下弘治皇帝对太子的学业看得紧,刘瑾不敢教授而已。
沈溪做出惊讶的表情,夸奖道:“臣所知,不过书本所得,看来不能尽信。太子去伪存真,令人佩服。”
朱厚照摆摆手:“行了,我不想听你废话。今天讲什么?”
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此时的朱厚照翘着二郎腿坐着,没有一点太子的仪容风范,也就是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溺爱至深,令他从小就缺乏皇族子弟应有的良好修养。
沈溪翻开讲案道:“臣今日所讲,乃是隋唐的一段典故。”
朱厚照瞪了瞪眼,没太听懂,旁边的刘瑾立即问道:“沈大人,您要说明白,到底是《隋书》还是《唐书》?教太子学问,可丝毫马虎不得。”
在大明朝,所说的《唐书》是宋仁宗下诏,由欧阳修等人所编撰的《新唐书》。
二十四史中,《隋书》和《新唐书》的地位非常高,因为编撰《隋书》的是魏征等人,而编撰《新唐书》的又不乏欧阳修、宋祁、范缜等名儒大家,这两本书的文学造诣那是相当高。
而且隋、唐两代为中国历史中期奠定华夏文明巅峰的两朝,曾开创四海来朝的盛世,因而为后世史学家所推崇。
但沈溪所讲,不是《隋书》和《新唐书》里面的内容,而是一部经过他改编、具有编年性质的隋唐断代史。
沈溪没有回答刘瑾,而直接开始他的讲课内容,先从“杨坚代周立隋”开始说起,说的是周静帝六岁当皇帝,杨坚为辅政大臣总揽朝政,结果到周静帝八岁时,就被迫禅位给杨坚。
杨坚即位后,找人将周静帝害死,隋朝由此开启。
杨坚也算明君圣主,但子嗣争夺皇位,杨广继位,为战争和修运河而令百姓疾苦,天下变乱四起,隋朝三世而终,又是小皇帝被迫禅位。
几位皇帝不得善终,这让朱厚照听了不禁神情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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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六章 寓教于乐(第一更)
文华殿后庑。
刘瑾发出质疑:“沈大人,您这是……诚心要威吓太子殿下是吗?为何都是小皇帝被贼人所害……”
沈溪道:“敢问刘公公,在下所说的,难道不是正史中的内容,可有丝毫属于在下杜撰?”
连太子朱厚照也看着刘瑾,他很想知道沈溪是不是在编故事吓唬他。
刘瑾愣了愣,面色怪异地撇撇嘴道:“就算并非杜撰,太子尚且年幼,以后再跟太子说这些不行吗?”
沈溪微微摇头道:“在下的本职,是要为太子讲廿一史,令太子学会以史为鉴。在下不说这些,太子又如何知兴替、明典刑、近忠臣而远奸佞?”
刘瑾一听心头火起,怒气冲冲地问道:“听沈大人的意思,老奴就是殿下身边的奸佞?”
沈溪道:“在下可并无此意,刘公公切勿多想。”
刘瑾赶紧对朱厚照哭诉道:“太子殿下,老奴对您日夜伺候不敢有所怠慢,可沈大人却将老奴与奸佞相提并论,求殿下为老奴做主啊。”
沈溪听了不由皱眉。
要说这刘瑾可真是会“卖萌”啊,他只是提出以史为鉴的好处之一,是让朱厚照远离奸佞,他就愣是把这骂名给揽到自己身上去了,还求太子给他做主,他真的觉得沈溪说的“奸佞”就是自己?
根本就是矫情嘛!
亦或者,刘瑾有想借此来转移话题的用意?
朱厚照对刘瑾有些不耐烦,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大男人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连父皇打我我都不哭呢!沈先生,你也别说什么隋唐历史了,本宫不想听这些,你换别的什么说说吧。”
刘瑾这才擦了擦眼泪,却用狡诈的目光打量沈溪一眼……沈溪从中察觉到一股厉色,似乎是把他给记恨上去了。
沈溪心想:“你这家伙别在我面前得瑟,就算想找我报复,也先等个六七年,待弘治皇帝驾崩了再说。”
沈溪行礼道:“不知殿下想听什么?”
“呃……”朱厚照稍微考虑了一下,眼睛一亮,“那你说说,以前那些当太子的,都玩什么?”
沈溪回道:“古人除了研究学问,必须要精通礼、乐、射、御、书、数,谓之六艺。到唐宋之后,文人便以琴棋书画为乐。”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摆弄琴,下下棋,写写字就算玩了?本宫是问你,以前那些太子……有什么独特的玩法没有,就比如你说的那个促织,我听说也有人骑着马打球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就算朱厚照贪玩,他也没多少玩耍的花样,这是因为他接触社会的机会太少,所知极为匮乏,竟然想从沈溪这里问古人如何玩的。
沈溪暗忖:古人玩的那些有什么意思,我知道的好玩的东西,足够让你玩上几年不重样,让你乐此不疲。当下再次行礼:“回殿下,臣所知,古人尚蹴鞠之戏,宫中颇为流行。”
刘瑾赶紧道:“刘大人,你这是……要教太子学坏啊,老奴回头就去……皇后那里告你一状!”
沈溪没说话,旁边的朱厚照已然怒目圆睁,暴喝道:“你敢!本宫命令你,不论我玩什么,你别跟我父皇和母后说,不然……我非找人打你的板子,把你赶出宫去!”
说完朱厚照直接跑到沈溪面前,一脸欣然,“沈先生给说说,蹴鞠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一片哀叹之声,这下可完了,这位沈状元先教促织不算,现在还要教太子玩蹴鞠……这东西是孩子能接触的吗,太子喜欢上蹴鞠以后,还有什么心思学习?皇帝、皇后知道了,非要迁怒于人不可,我的屁股和脑袋啊!
沈溪解释道:“这蹴鞠之戏呢,盛于宋朝宫廷,民间也多有流行,便是竹制的圆形球体,以场中立木辕,设风流眼,两方比试以过风流眼者为胜。”
朱厚照听得有些愣神,他没接触过蹴鞠,也不知这东西还有学问在里面,他连忙问道:“你……你快教给我怎么玩,本宫重重有赏!”
沈溪道:“臣的职责在于教会殿下学问,如今殿下不学,就算再多的赏赐,臣恐怕也无福消受。但若殿下能一心向学,将臣所教授之内容领会,就算臣与殿下一同玩乐,陛下也不会怪责。”
朱厚照一听有些不乐意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学完了才允许玩,这种话听得实在太多。沈溪这招数明显过于老套,他当即恨恨地道:“你不说,本宫就找人打你,打到你说为止。”
沈溪站在那儿,头抬起来,一脸高傲之色,道:“殿下就算动武,臣也不为所动。”
朱厚照气得大发雷霆,就算他再胡闹,也知道先生打不得,其实他也觉得根本就没有打先生的必要,他自顾自地玩,先生又不敢对他用强,打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要不理会先生就是了。
可现在这位,脑子里可是有不少玩的花样,听那个什么蹴鞠就很有意思,我不打他一顿,他不老实交待啊……可打了他,他一定会说吗?
“我给你银子,金子也行。我的好东西很多,都是我母后和舅舅给我的,我们交换!”朱厚照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沈溪心里苦笑,这熊孩子对拉拢人很有一套,居然知道软硬兼施,或者是生在帝王家,心智成熟得也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来得早吧。
沈溪再次摇头:“臣的职责,在于教太子读书,至于玩乐之事……臣已过了那年岁,恕臣不能接受。”
朱厚照咬着牙道:“你不说是吧?那我就去对父皇告状,说你教的不好,让他降你的官,把你赶出皇宫,让你一辈子吃苦!”
沈溪反而很高兴:“臣求之不得。”
朱厚照年岁小,也知道当官的最想的就是加官进爵,沈溪听到要降官,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是什么状况?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他琢磨:“我把他赶出皇宫,那我以后找谁告诉我蹴鞠,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
朱厚照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懊恼地回去坐下,瞪着沈溪道:“那你说吧,本宫要学什么。不过可要讲好了,这次我学会,你就要教给我蹴鞠怎么玩!”
沈溪微微点头,将备好的《新唐书》和《隋书》送到朱厚照面前,道:“请殿下将《隋书》和《唐书》的内容背诵。”
朱厚照翻看了一下,当即恼了,怒道:“这么多,我怎么背?”
沈溪道:“殿下觉得多,微臣倒是有个办法,殿下不用背,只管由微臣来说,殿下记住便可。若抽查,殿下可讲内容具体说出来,便当殿下过关了。”
朱厚照一听,顿时觉得有趣,点头道:“那你说,我听着。我不想听隋唐的,你再给我说说宋朝的,上次说的就挺有意思。”
沈溪道:“宋朝的,臣已经讲完了,其实隋唐的内容,殿下仔细听也同样可以很有趣味。”
“真的假的?那你说吧。”朱厚照脸上有些不太相信。
以前太子学二十一史学得多了,都是一堆文言文,这个本纪那个列传,根本没半点趣味。现在他有求于人,只能硬着头皮听了。
沈溪将讲案摆好,继续讲他的隋唐史。
与史书上所记录的体裁不同,沈溪所讲的历史,完全是由故事串联起来,把整个隋唐所发生的历史都贯穿在他整个讲解中,历史到了他嘴里,便不再是刻板的史书内容,而是孩子都能听懂的通俗故事。
当然沈溪也不全然在讲故事,在讲解中,他会把历史名人的典故、传记以及名言穿插说出来,让故事看上去更加饱满,就诸如唐太宗与魏征的对话,又或者是房玄龄、杜如晦等名相的名言,又或者是李杜的唐诗,这都比单纯教太子各方面的内容,更能吸引太子的注意。
因为沈溪所说的通俗历史并不完全,很多历史传记都没提到,令那些侍官听了连连摇头……这都讲的是什么玩意儿?我上去讲也比他讲得好,凭什么他就能当讲官,而我却在旁边陪读记录?
上午讲了隋唐,下午沈溪抽查一番,朱厚照的脑袋瓜非常好使,沈溪问的问题,他都能准确回答出来。
沈溪看出来了,朱厚照有着常人难以具备的聪明和学习条件,只是他不懂得珍惜而已。
“沈先生,我都答出来了,你是不是把蹴鞠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
朱厚照这一天不算郁闷,毕竟是听故事,但光听故事不能出去玩耍还是觉得不怎么过瘾。
沈溪道:“太子履约,臣必当遵守诺言,就算被陛下怪责,也是臣提前答应太子的。”
“好,好。”
朱厚照小脑袋若小鸡啄米般点个不停,“若父皇罚你,本宫替你撑腰就是。你讲的故事很有趣,以后多讲讲,若做学问都跟听你讲故事一样,也挺好的。”
沈溪拿起笔来,将蹴鞠的模样画了下来,朱厚照拿在手上端详半晌后,有些失望道:“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意思?”
沈溪道:“若太子不试着与人踢一踢,怎会知道其中的妙趣?”
朱厚照一摆手:“刘公公,找人给本宫做一个出来,本宫今天就要与人玩。”
刘瑾满脸为难:“殿下,这仓促之间……”
“仓促什么?不过是个球而已,宫里那么多能工巧匠,做出来个有多难?快去!”
刘瑾心里暗骂沈溪,却只能遵命而去,沈溪则开始收拾讲案离开。太子顺手从身上解下个装有麝香的香囊丢过来:“本宫赏你的。”
沈溪直接将香囊放在桌子上,义正辞严:“无功不受禄,臣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若太子因此而赏赐,会显得赏罚不公。”
以朱厚照的年岁,显然太不太明白何为“赏罚不公”,仔细琢磨了一下,挠了挠头,尽管不解,最后还是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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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七章 盛唐弱宋(第二更)
沈溪给朱厚照上的第二堂课,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但也称不上有多成功,因为他的确没讲太多内容,只是把隋唐的历史笼统地讲了出来,朱厚照现在是能记住,但回头问他,可不敢保他还能记住几成。
朱厚照当了一天的好学生,最主要的是想知道蹴鞠怎么玩。
教会朱厚照玩蹴鞠,其实比教会他玩蛐蛐的危害更大,因为蹴鞠这东西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被王鏊等一众老学究知道,肯定又要去弘治皇帝那里告状。
沈溪上完一天课,有五天的时间备下一堂课,对他而言很轻松,要说沈溪当官以来基本没感觉到累,从翰林院调到詹事府,他的工作量锐减,他甚至都有去搞副业的冲动了。
九月二十这天,皇宫中有一次小的赐宴。
这次赐宴并非节庆宴,也不是万寿节或者是皇后寿诞,只是一次小型赐宴,其实算是纪念弘治皇帝登基十二周年。
十二年前身为太子的朱佑樘,刚为万贵妃之死松了口气,谁想才过几个月成化皇帝薨,他匆匆被推上皇位,那时候的他尚不知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天下。
到了如今,朱佑樘登基十二载,国力有了显著提升,尤其是马文升征服西疆,令大明朝皇威涵盖四海。文治武功,朱祐樘觉得自己都有了,虽不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君王,总算对得起大明朝的列祖列宗。
这次赐宴,受邀之人无不是皇亲国戚和朝中名臣良将,与月初的菊花宴相似,弘治皇帝将张皇后和太子朱厚照一并请了出来。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想让太子多见见外面的大臣,长长见识,尤其是在太子重病险些丧命,如今重新恢复健康后,他越发地珍惜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
为了防止太子再闹什么笑话,朱祐樘特别交待内侍,让他们格外留意整理太子的衣装,不能再如菊花宴时突然从太子袖子里飞出一只鸟雀之类的变故,当时要不是谢迁出来解围,太子非闹个大笑话不可。
朱祐樘是最注重礼节和体统的,太子将来必定将继承他的皇位,没人跟他争,他更想让儿子得到朝臣的尊重,而不是让朝臣觉得这儿子有多胡闹。
张皇后也把太子叫到自己的寝宫,对儿子多有交待,最重要的是不让朱厚照在赐宴中乱说话。
“……身为太子,要有太子的威仪,坐在那里,听你父皇和众臣工说什么便可,若父皇问你话,能答出来的便答,若不知可别逞强,只需要说,儿臣请父皇赐教便可……”
张皇后就这一个儿子,她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她的父亲不过就是个国子监的监生,她在嫁给朱祐樘之前,甚至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样子。
这些年她给朱佑樘生下两儿一女,可惜除了朱厚照外,另外的儿女都是早夭。好在她不用担心争宠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儿子身为皇储的地位,她只知道好好相夫教子即可,对儿子寄予厚望。
朱厚照听到后,一边答应,一边却在想怎么踢好蹴鞠。
有沈溪设计,再有宫中匠人打造,一个小小的蹴鞠不用半个时辰就做出来了,朱厚照刚玩了一会儿就被叫过来,才知道晚上要参加什么赐宴,他自己对于这个没半点兴趣,心想吃完饭回去叫太监和宫女陪他一起玩。
“看起来没意思,踢起来还挺有趣的。他既然知道蹴鞠,一定踢的好,回头我可要跟他比试一下。”
朱厚照平日最缺的就是同龄的玩伴,沈溪虽然比他大几岁,但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再加上沈溪身上有股先生的孤傲,不会跟那些侍从一样事事都顺着他,越发让朱厚照觉得跟沈溪的关系是对等的。
张皇后帮儿子收拾好衣衫,陪他一同到举行赐宴的华盖殿。
因为不是正式的大宴,赐宴显得简单许多,就好似是一场家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让天子等客人是不合适的,所有官员均要提前到来,只是不用顾及礼法,直接在自己的位子坐好,等皇帝一家过来,行个礼,坐下就能吃饭。
当然这种宴席是少不了议论事情的。
有许多皇帝在朝堂上不方便问的,会在这种赐宴中问出来,诸如刘健身体如何、还能做几年首辅,朕身体不好你们可有什么灵丹妙药……诸如此类,基本跟国事没有太大关系,牵扯到私人的问题,别的时候都不方便说。
为了表示跟张皇后亲近,朱祐樘是陪同妻儿一同出来,等三人出现,所有大臣均起身,到案桌之旁,恭敬跪下行礼,口中问安。
朱祐樘摆摆手道:“诸位爱卿平身便是,今日赐宴,不必太过拘谨。”
众大臣可不会因为这是一次赐宴而有所怠慢,到底是皇宫的宴席,当皇帝便注定是孤家寡人,想把朝臣当作自己的良朋知己,大臣却不敢把皇帝当作知己看待,程敏政就是个例子,昨日还口称先生,回头就给你下狱,严刑拷打后连小命都不保了。
朱祐樘脸色突然有些凄哀:“朕刚刚得到的消息,徐老太傅九天前过世,朕深表痛心。”
徐溥过世的消息,刚刚传到京城,如今朝臣尚不知晓,听到这消息,所有与宴之人都面露哀色。
怎么说徐溥也是前首辅大学士,连刘健、李东阳等人都是他的下属,徐溥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爱护人才,临死前还将他所收藏的《清明上河图》转赠李东阳,成全一段佳话,这样一个品格高尚的大臣过世,朝臣的悲恸发自内心。
朱祐樘又道:“朕已着人令南京六部派人前去谕祭,今日这第一杯酒,朕先敬徐老太傅。”
但凡高官去世,皇帝均要派人前往吊唁,谓之“谕祭”,不但高官,连高官的直系亲属过世,尤其是父亲、寡母过世,同样需要皇帝派人前去慰问,不过这需要大臣亲自上书朝廷。
几年前谢迁母亲过世时,朱祐樘就曾派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方圣前去谕祭,以显皇恩浩荡。
皇帝要遥祭徐溥,所有大臣自然要起身相随。
太子朱厚照尚且年幼,不懂这些,不过有张皇后拉着他,他也能跟着学学样子,不过朱厚照手中所拿的是茶杯而不是酒杯,等遥祭之后,皇帝跟与宴之人坐下,这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跟大宴不同,这次宴席中并未有乐曲和歌舞助兴,完全是一次纯叙话性质的酒宴,当然该有的祝酒辞还是要有,这会由翰林出身的官员负责,至于一些恭维话,多来自于皇亲国戚,尤其是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
张延龄的恭维如期而至,一大段的祝词并非他亲自写成,而是找人提前撰写,他背诵好后,在众大臣面前念出来,表示他才学卓著,但知根知底的大臣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不过却没人揭破。
张皇后对于弟弟的表现还算满意,毕竟说的都是好听的话,夸赞大明朝国泰民安,外夷臣服,这些都是弘治皇帝最爱听的话。
等张延龄说完,朱祐樘点了点头,却突然叹了一句:“隋唐以降,外夷多番入主中原,最后俱都被驱除,大明开国以来,太宗六征漠北安我大明基业,如今马尚书平哈密,定西北,同样功勋卓著。”
马文升听到皇帝把他跟太宗皇帝朱棣相提并论,赶紧起身行礼:“陛下过誉,臣不过是隆恩在身,尽职尽责……况且西北之地,所虑者唯土鲁番部而已,举国之力讨之,焉能不胜?何敢与太宗皇帝伟业相提?”
马文升自谦,别人却要跟着称赞几句,当作附和弘治皇帝也好,或者是恭维马文升结个善缘,反正好听的话又不用钱,说几句没坏处。
张鹤龄此时笑道:“陛下当政以来,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盛世可比盛唐。”
拿大明朝的盛世跟唐朝的盛世相比,即便在场的大臣都很自信,但依然觉得稍显不足。
贞观之治以及开元盛世时,那才是真正的百姓富足,四海来朝,谁敢犯边就一个结果,派兵打到你狼狈逃窜,或者是灭国臣服。
现在大明的百姓仅仅是维持安家乐业,北方仍旧有边患,远的不说,就在几十年前瓦剌就曾入侵中原,最后瓦剌人虽然退走,可如今照样横行于草原,大明朝廷拿其没有任何办法。
朱祐樘无奈地摇摇头道:“朕兢兢业业,就是怕辜负列祖列宗的期望。如今有众爱卿辅佐,好在也算民生安定,但黄河水患久不能去,西南、西北边患不断,朕不敢有丝毫懈怠……”
朱祐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皇帝,他知道就算自己有了文治武功,但跟那些明君还是有一定差距,他没有被张鹤龄的一番颂词蒙蔽头脑。
在场的文官顿时觉得能辅佐这样的圣明天子那真是无比的荣幸,连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名臣也是老怀大慰。
朱祐樘脸色看起来不错,但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都道强汉、盛唐、弱宋,却不知为何盛唐的风骨,传承宋朝,却成为一片萧索。宋朝国富民强,却不善兵戈,与外夷之战屡战屡败,先送半壁江山与金人,后来更是倾覆于蒙人之手。诸位臣工,可能释朕心头之疑惑?”
皇帝在赐宴上提出问题,这并不算稀奇,毕竟是家宴,坐在一起说古论今未尝不可,酒宴总要找个话题来说。
可这问题,未免显得沉重。
盛唐弱宋是公认的,可为何盛唐之后两宋在战争中如此羸弱,真不好解释,历史历来便没有公论。(未完待续。)
第五二八章 稚子高见(第三更)
宋朝被冠以的“弱”,并不在政治和文化上。
宋朝是中国历代商品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巅峰,唯独对外作战上一塌糊涂,太宗两次伐辽均惨败收场,后与辽人签订澶渊之盟,年年岁币为人所不耻,对于叛乱立国的西夏也是胜少败多,至于后来的靖康之耻更不用提了,先让半壁江山与金人,最后整个南宋朝廷都为蒙古人倾覆。
宋朝可以说是历史上第一个被外族入侵且江山沦陷的王朝,到了大明朝,就算吸取宋朝灭国的教训,经过几代人反思,仍旧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边患问题。
如今朱祐樘提出这老生常谈的问题,其实有些难为在场的大臣。
面对这样的问题,一般的文臣武将都不好随便回答,现在皇帝要人释他心头之惑,可这问题没有公论,前人的观点已经很多,现在解说的话有那么点儿御前出丑的意思。
不过总有人想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张鹤龄就率先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宋朝之弱,在于重文轻武。宋朝国富民强,民风教化较之盛唐有过之而无不及,然武人之境遇,则受世人轻慢,军中对将士多有刻薄,以至于外敌之前武将不敢言勇,文臣退缩不前,以致大好河山葬送狄夷。”
张鹤龄这番话,基本算是对宋朝文强武弱原因的总结,观点还算精辟,不过却是被历史学者说烂的论据。
宋朝之弱,主要在军事,宋太祖自己是武将篡权夺位,所以对统兵大将多有刻薄,在重文轻武的风气影响下,文官掌兵,贪污盛行,将领和士兵就不愿为朝廷卖命,以至于在对外作战时连战连败。
但这种说辞分明是斥责文臣,有为武将偏袒之意。
张鹤龄作为外戚,头上顶着武职,为武将说话本无可厚非,但这却让在场的文臣心生不满。哦,宋朝公认弱是因为军事弱,军事弱那定是武将和士兵的责任,与我等文臣何干?
左都御史闵圭起身道:“臣并不认同寿宁侯的说法。”
朱祐樘看着闵圭:“闵少保有何见地?”
闵圭道:“臣以为,宋朝之弱,在于天险尽失,儿皇将燕云之地拱手让辽,其后西夏窃取甘陕之地,使我华夏边境无险可守,女真骑兵大举南下,且天子不能戍边,一味退让,使得中原腹心之地沦亡过半。”
“到南宋时,虽有大江天险阻隔胡虏,然胡虏之兵锋日盛,而宋廷朝中有奸党贪图富贵,以至国祚不保。但有贤德之臣,以东南一隅为凭靠,与胡虏殊死抗争一百五十余年,为我华夏民族留存骨血……”
从张鹤龄的角度,他并不想为宋朝的武将开脱,但他知道的论点就这么些,只能如此说。
而站在闵圭的立场,阐明宋朝是因失去天险而无法抵御金人之外,还颂扬至死不渝的文天祥、陆秀夫等文臣的气节。
闵圭的话,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连朱祐樘都沉思着点了点头。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还是赞同闵圭的意见更多一些。
因为皇帝需要警惕的是掌握兵权的武将,重文轻武在所难免。而且天下太平,就要靠文臣来治国,绝对不能打击文臣的积极性。说宋朝重文轻武,难道大明朝就没有?只是大明朝当前重文轻武尚未有宋朝那么严重而已。
大殿里正在激烈探讨宋亡的教训,有个小家伙却从弘治皇帝身后探出个小脑袋,认真倾听,双眸显出几分精光。
呀,说的是宋朝的事情啊,以前那些《宋史》什么的我压根儿就不懂是怎么回事,可这段我熟悉啊,什么靖康之耻、岳飞北伐、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
朱厚照第一次觉得能听懂这些老家伙说的话,可让他插上一句,那就非常困难了,鬼才知道什么是“盛唐弱宋”,这些沈溪可没教他,不过他隐约记得沈溪当天在讲隋唐历史的时候,曾提到过一些事情。
大意是在说李白作的一首叫做《送白利从金吾董将军西征》的诗词,沈溪从“西羌延国讨,白起佐军威”,引申提到唐朝对外夷的战争很少失败,“马行边草绿,旌卷曙霜,抗手凛相顾,寒风生铁衣”,让朱厚照听了好生羡慕……穿着发光的铁甲,胯下骑着骏马打仗,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可惜我不会骑马啊。
当时沈溪还稍微论述了为何唐朝人打仗厉害,但朱厚照心思不在这上面,就没怎么留意听。
朱厚照心想:“听完课我就光顾着玩蹴鞠,连他说了什么都忘了。这时候若是我能说上一两句,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那该多好?”
小孩子其实最想出风头,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可惜以他从前的尿性,不丢人现眼都是好的,想出风头实在太难。来之前老娘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说话,就是为了防止他在群臣汇集的情况下有失体统。
那边辩论还在继续,张鹤龄显然不想认输,他无论做什么,就是为了让皇帝觉得他肚子里有真材实料,现在认输岂不是意味着丢人现眼?
更何况张鹤龄对这问题,多少有点儿研究,若是换了别的事,他还真未必能跟闵圭这样的才学大家正面辩上一辩。
张鹤龄道:“那闵少保如何解释,宋朝国力数倍于契丹、党项、女真等国,对外作战却屡战屡败?”
徐琼见闵圭是铁了心要跟张鹤龄辩论到底,赶紧出来说和:“臣以为,宋朝军事衰微乃是积弱,非一日之功所成,全在宋朝皇帝居庙堂之高而不体恤将士、百姓所致,换作我大明,有历代明君开创盛世,有陛下兢兢业业打理江山,绝不会如同宋人一样养虎为患。”
徐琼这又是在转移矛盾。
要说一个忠直的大臣,不该在这时候拍皇帝的马屁,不过徐琼是什么人?他既是文臣,同时也是皇帝的姻亲,要说他的官声还不错,但很多时候却需要保全皇帝的面子,不能眼看着寿宁侯跟人争执而不理。他说这些话,既能踩宋朝皇帝,还能彰显弘治帝的英明,可谓一举两得。
有的大臣已经在想:“还是礼部尚书处事圆滑啊。”
朱祐樘也看出来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或有不妥,这才开始讨论呢,张鹤龄和闵圭就争执不下,好不容易有徐琼出来圆场,话又说得中肯,是时候把话题搁下了,再说下去也没太大意义。
朱祐樘正要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辩论了,突然一个稚气的声音从他身边不远处传来:“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小太子朱厚照。
坐在朱祐樘旁边的张皇后赶紧给自己的儿子使眼色,那神色好似在说:“忘了母后怎么跟你交待的?这种时候,你父皇不问你话,就老实闭嘴装哑巴,就算你父皇问你,你不懂也别逞强!”
朱祐樘倒没太多想法,他只是好奇太子为何今日一反常态会主动出来发言?但再一想,儿子年岁还小,揠苗助长是因为自己身体一直不好,让儿子早些出阁也是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思,但到底不能对小家伙太过苛责,更不能让他在大臣面前出糗。
“不懂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朱祐樘直接堵上朱厚照发表观点的途径。
这个时候,一直端坐不说话的刘健起身行礼道:“陛下,太子难得抒发己见,童言无忌,无论他说的好坏,都是勇敢的尝试……何不听听太子有何观点?”
朱祐樘拿起酒盏,笑了笑,道:“既然连刘太傅都为你说话,太子,你且说来听听。”
朱厚照兴奋不已,终于轮到我发表高见了,哼哼,再让你们这群人看不起我。他站起身来,仰着高傲的头道:“儿臣认为,唐朝人打仗厉害,是因为他们有宝马!”
一句话,引来在场不少大臣窃笑。
果然是童言无忌!
这种观点听起来都会觉得荒诞可笑,将士打仗自然有宝马,唐朝人有宝马,难道宋朝人就没有?
但等稍微思索一下这句话,有人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诸如张懋、马文升这些知兵的。
朱祐樘笑着问道:“难道宋人就没有宝马吗?”
朱厚照想了想回答:“儿臣听先生讲,到了宋朝时,养马的好地方多半都被外族人占了去,少了宝马,打仗就没那么厉害了。”
太子毕竟年幼,不懂得整理一下语言,实际上沈溪跟他说的时候,也是用这种粗浅的话跟他讲解的,就是怕他听不懂。
话糙理不粗。
等朱厚照说完这番话,连朱祐樘都在重新审视这句话其中蕴藏的道理。
宋朝与唐朝最大的不同,是创下自古以来一统河山所有王朝国土面积的最低点,说是富有四海,但其实只是把中原、江南、两广以及巴蜀等腹心地区给占了,但凡适合养马的地方,基本为外夷窃取。
有人会想,那宋朝之前,适合养马的草原之地也非中原所有,为何只有宋人如此不堪?
辽国之前,草原民族大多是游牧民族,称不上一个国家,从契丹开始有了经营国土的意识,且他们已经拥有燕云十六州等中原土地,修筑城池巩固疆土,宋人缺少好马,刚开始还可以依赖西北的马场维持,但等到西夏立国,马场几乎丢失殆尽,作战只能靠步兵为主,越发举步维艰。
马匹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但抛去骑兵的灵活性,单说正面的遭遇战,可以突击对方的营地,造成对方混乱,若战胜可以追击敌人,若战败也可快速撤退,回到城寨保存有生力量,以图再战。
但若缺乏骑兵,或者干脆战场上只有几匹老弱病马,那战争从开始基本就先输了三成,这还不算将士见到对面高头大马冲杀而来的士气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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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九章 王鏊告状(第四更)
朱厚照所提出的观点虽然不及张鹤龄、闵圭、徐琼三人所言那么有说服力,可重点是出发点非常独特,属于另辟蹊径,至少时下没人想到这点,偏偏尚是稚子的朱厚照能说出来,令人刮目相看。
有的大臣难免会想,会不会是弘治皇帝提前想好在赐宴中问什么,找人给太子提点说辞,这才能讲出这样一番高见?
仔细一琢磨,又不太对。
若皇帝真找人给太子编好应答,太子不至于说得如此浅显直白,且观弘治皇帝与太子朱厚照之前的应答,不似伪装,倒好似真的是太子突发奇想下说出来的。
朱祐樘听儿子说完这番话,陷入了思考,他并不是在考虑到底是谁教儿子说的这番话,而是在思索朱厚照话中蕴藏的道理。
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的话能让皇帝都有所启发,足见这番话有一定见地。问题的关键在于另外三位朝臣所说内容,对当下的朝廷只有一定的警示作用,属于“以史为鉴”,可朱厚照说出的这番话,却是切实可行可以大为改善的地方。
宋朝败于养马场太少,那我大明就可以多开辟马场,训练优秀的战马。
见弘治皇帝沉思不语,张鹤龄马上意识到姐夫的用意,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甚是在理,宋朝将士羸弱,除了上官对麾下将士有所刻薄,主要在于军马数量寡而不良,我大明当引以为戒。太子这般年岁可以说出如此远见之事,可见太子年少便身怀家国,乃我大明之福。”
又在拍马屁,但这话弘治皇帝就非常喜欢听。
既将皇帝要蓄养马匹的设想说出来,又恭维了太子,为太子在一众重臣面前树立了威信,这让弘治皇帝大感颜面有光。
此时连张懋、谢迁等重臣也纷纷出列赞美太子,一下子便让太子朱厚照感到飘飘然。
张皇后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争气,本来她心里非常担心儿子话说不好,又给他爹丢人。现在一想,儿子长大了,能当好储君,将来还能当个好皇帝……不知觉之间,老娘对儿子的期望又多了几分。
朱祐樘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朱厚照道:“太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这也是朝臣想问的,太子今天这么出彩,总该有人在背后指点。
弘治皇帝这么问,其实是想告诉朝臣,朕可没有提前找人给太子编说辞,朕也不知太子这番话是何人教授。
朱厚照好不容易露了一把脸,小孩子最好面子,听了这话他扬起头,趾高气扬道:“回父皇,是皇儿自己想的,没有谁教。”
朱祐樘听了不禁蹙眉。
还没等夸你小子两句呢,就开始翘尾巴了?老爹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能不知这些话是有人教给你的?你不承认也罢,稍后老爹我就查你的日常起居记录,不是一样知道是谁教给你这些话?
张延龄却趁机道:“太子聪慧博学,臣自愧不如。”
朱祐樘瞥了小舅子一眼,神色间略有些不耐烦。
恭维的话说一次便可,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恶心。皇帝心想:“到底没有你哥哥的城府和察言观色的能力啊。”
朱祐樘没有出言责怪,刻意将问题揭过,改而招呼众文武大臣饮酒。
众大臣难得不被皇帝刁难,纷纷举杯畅饮。
王公贵胄就不说了,升无可升,做到内阁大学士和七卿,其实已不需要跟一个新晋官场的人一样,需要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来加官进爵。到了现在的位置,主要是看跟皇帝的亲疏,还有便是做事能力。
其实当官能做到参加皇帝家宴的份儿上,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安守本分,尽量别惹怒皇帝,想再升官,路子已经非常窄,或者说已升无可升。
赐宴在一种相对平和的气氛中结束,张皇后带着太子朱厚照离开,众大臣恭敬行礼后打道回府,不过弘治皇帝却让谢迁传见两个人,分别是詹事府詹事吴宽和少詹事王鏊,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是要问关于太子学业之事。
吴宽和王鏊在朝中地位不低,可他们尚未具备参加皇帝赐宴的资格。
等二人随谢迁到了华盖殿后殿,朱祐樘正坐在桌案前,手扶着头,显然有些不胜酒力。
身体不好又多喝了几杯,弘治皇帝连去张皇后寝宫的兴致都没有,准备直接回乾清宫休息,但他很想知道儿子是怎么会有那么一番高见的。
“臣参见陛下。”吴宽和王鏊赶紧行礼。
朱祐樘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来,摆摆手示意太监出去,他要问的话,不想被内侍知道。待殿中再无他人,弘治皇帝才道:“王学士,今日太子在殿中议论盛唐弱宋之事所说的话,你可有听闻?”
王鏊连忙道:“回陛下,谢阁老在路上已对我二人言明。”
“那些话,可是你们教给他说的?”
朱祐樘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很清楚自己是临时突发感想才问出这个问题,就连皇后提前都不知道,更别说让儿子准备了,这只能说明是讲官平日教得好,才让宝贝儿子有露脸的机会。
此时,朱祐樘最想感谢一下替他教导儿子的先生。
王鏊回道:“陛下,臣并未教授太子这番话。”
朱祐樘稍微一愣,这才想起王鏊身边的吴宽,问道:“吴爱卿,是你?”
从官位上来说,吴宽的官职在王鏊之上,但皇帝发觉太子有高见地时,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吴宽而是王鏊,这说明皇帝在心中还是更信任王鏊多一些,可见由于鬻题案后程敏政的死,弘治皇帝对于吴宽有了几分怀疑。
吴宽来不及去细想这些,恭敬行礼道:“陛下,老臣未有言及。”
“那就奇怪了,莫非太子真的……不会啊,他才几岁,连朕都未曾想过如此细致之事。谢先生以为呢?”
谢迁笑道:“陛下,老臣过来时,王学士将太子今日文华殿读书的记录拿来,请陛下一览。”
朱祐樘接过谢迁递过来的册子,刚翻开,旁边王鏊便有些生气地禀告:“陛下,臣要奏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沈溪,不安本分,前些日子曾教太子促织之戏,令太子学业荒驰,今日又以宋人蹴鞠之戏进献,实非讲官之选,还请陛下将其裁撤!”
朱祐樘这才知道为何王鏊要把当日太子的读书记录交给谢迁上呈,感情又是因为沈溪做错事了。
“讲了这么多东西啊。”
朱祐樘翻开记录,不由惊叹一句,却对王鏊的话充耳不闻。
沈溪这天所讲的,不是正统的史书内容,而是他自己编撰的隋唐编年史,中间夹杂大量的白话文,内容多到令皇帝看了都觉得头大。
不过细细一读,却又觉得其中内容条理分明,从隋朝开国到唐朝灭亡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基本都有记录,大量的人物传记、史料内容夹杂其中,这比原本单纯枯燥讲历史要有趣味得多。
“王学士,你刚才说什么?”朱祐樘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王鏊。
王鏊脸色多少有些尴尬,他的进奏,皇帝居然没听到!?
王鏊用言简意赅的话奏禀:“臣要奏讲官沈溪,先进促织之戏,后言蹴鞠之戏,以致太子不思学业。”
朱祐樘听了眉头不由皱起来。
上次沈溪给太子说促织的事,虽然他没有怪责,但事后想想这种教育方式可能会带来后患,现在沈溪居然又提蹴鞠,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谢迁却道:“陛下,老臣认为,此事或另有原因。”
王鏊对于谢迁为沈溪开脱非常不满,二人交情不浅,以前就算有政见不合,也没像今天这样直接发生争执。王鏊冷眼打量谢迁,道:“沈溪教太子蹴鞠,任何情由都不应当,谢阁老既为人师,当深悉此理。”
朱祐樘曾经做过谢迁的学生,所以他称谢迁为“先生”,朱祐樘为了让儿子更有出息,也让三位阁老有时间过去教他儿子,所以谢迁也算的上是太子的半个先生。
谢迁道:“老臣过来前,曾粗略看过太子今日的读书情况,或许……情有可原呢?”
朱祐樘对谢迁的话,非常谨慎。
别人说的,他可能要怀疑,谢迁可不会随便说无的放矢的话,他说情有可原那就一定有由头。
不过朱祐樘实在看不进去这大段大段的文字,叹道:“先生有话直言,朕不看了。”
谢迁道:“老臣翻阅过,方知今日沈中允为太子所讲的乃是隋唐两朝之史实,提到盛唐之盛,在于兵锋所向无不臣服,然唐中之后,国力积重难返,方有五代割土之遗祸。太子或是因此而得出,盛唐弱宋,乃是因宋朝边疆有失,而令国瘦马弱之故,若以此论,沈中允或许有提点之功。”
“是吗?”
尽管朱祐樘精神不太好,但听说儿子有这般高见,是因有沈溪提点,还有他儿子自己的总结,顿时惊喜地去翻查册子,在谢迁的指点之下,朱祐樘果然把沈溪跟太子之间这段对话找出来。
太子原意是,唐朝人能骑着高头大马去打蛮夷,为什么宋朝人就被金人打得满地找牙?
沈溪的回答是,宋人少马,边疆失守后缺少马场,少了马就打不了胜仗。
但在记录中,却没有这么直白,而是用文言文总结了一下:“太子言,唐兵盛,策马服蛮夷,何以宋人为金人所败?对曰,唐后割土,域窄马瘦矣。”
所以,朱厚照说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但其实是沈溪把现成的答案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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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〇章 朝上吵,朝下和(第五更)
朱祐樘对于沈溪教育的方式方法不太赞同,但对于结果却非常满意,在他都没什么预见的情况下,沈溪前后只给太子上了两堂课,就让太子在众大臣面前给他挣足了面子,似乎不能太过苛责。
谢迁道:“臣以为,沈中允教太子读书,不但无过,反倒有功。太子正当孩提,若令太子安心读书绝非易事,沈中允此策,或可令太子劳逸结合,有所奇效。”
“嗯。”
朱祐樘听到耳中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当爹的有几个不了解儿子的?朱厚照那么贪玩,想让他定下心读书太过困难,连他这个当皇帝的老爹都舍不得对其责罚,更何况那些讲官?
“陛下,不能姑息纵容啊。”
王鏊苦心劝诫,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次弘治皇帝还是不想惩罚沈溪,甚至打算对沈溪进行奖赏,这实在有违官场既定的准则。
王鏊状告沈溪,并不能说他这个人小肚鸡肠,只是官场有定规,教太子也有定例,不能说你想另辟蹊径就由着你,若人人都跟着仿效,太子到哪儿去学圣贤文章?就算要改弦易辙,也请你混到首席讲官的位子上再说吧,资历不够一切免谈!
朱祐樘稍微迟疑:“这般……吴爱卿,你意下如何?”
朱祐樘很喜欢听臣下的意见,现在王鏊跟谢迁的态度相反,朱祐樘就想听听吴宽的意思……尽管他不怎么待见这位!
其实吴宽站在旁边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碍眼,先前弘治皇帝有意将他这个詹事府头号人物忽略,这会儿堂上两位一个要告沈溪的状,一个却为沈溪开脱甚至邀功,他夹在中间支持哪边都不是。
吴宽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世一点儿不比谢迁差,当即拱手:“回陛下,臣以为,沈中允教太子蹴鞠之戏,令太子不安学业,是为讲官渎职,应当受罚……”
王鏊听了这话,不由点头,心想还是詹事府的同僚立场跟我一样,谁知道吴宽话锋一转,“然,臣听阁部之言,沈中允教太子蹴鞠乃是为令太子劳逸结合,且收到一定效果,故臣以为,此为有功。”
“如此一来,则功过相抵,陛下不奖不罚,但要酌情下旨加以规劝,不得再令沈中允纵容太子嬉闹,业精于勤荒于嬉,太子年少容易为人所左右,陛下应多派人善加劝导太子的学业。”
谢迁瞥了吴宽一眼,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家伙居然是随风倒的******?比奸诈狡猾,简直和我不遑多让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谢迁对于吴宽的意见还是可以接受的,他也觉得沈溪过早得到太多赏赐,不利于他今后的发展。
到底沈溪太过年轻,可塑性很强,一旦让那小子觉得官场晋升太简单,很容易滋生焦躁轻浮的心态,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出大错,到时候他的前途才真正毁了。
朱祐樘不想两位肱股之臣为一个新进讲官争执,直接做出决定:“此事便如此罢了。”
一句简单的“罢了”,等于是把王鏊的告状和谢迁的请赏给揭了过去,不奖不罚,什么也不说,事情就当没发生,至于指导沈溪改正教育方式方法的事,最终还要落在王鏊头上,皇帝不会下什么严令,尺度和标准由王鏊自行掌握。
对于此,王鏊颇为气恼,皇帝偏袒沈溪的意思太明显了!
不过,在弘治皇帝看来,现在沈溪属于“有功之臣”,才给太子上了两堂课,就让太子在大臣面前出了风头,就算他想惩罚,也觉得理由不那么充分,所以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走出文华殿,王鏊对谢迁略带不满:“谢阁老,你我多年老友,非要为了一个后生而在陛下面前争执,好显得我们失和?”
谢迁此时笑得就像只老狐狸:“济之,此话从何说起?我可是对事不对人……你或许不知,今日在大殿上,太子侃侃而谈,不但龙颜大悦,连我等做臣子的都颇为惊服,你说此时治沈溪的罪,不是让陛下难堪吗?”
“这有何难堪的?有功则赏,有过当罚,教太子嬉乐,这岂是讲官所为?”王鏊兀自气愤不已。
谢迁笑着摇了摇头,有意无意说了一句:“难道济之平日教导太子,太子嬉闹之时还少吗?”
一句话,就让王鏊无言以对。
太子的胡闹脾性,虽然说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给惯的,也跟他们这些当先生的不作为有关,都想的是别人把太子教好,我自己只需要尽力就行了,可问题是太子嬉闹的时候越来越多,到如今讲官都无可奈何。
谢迁稍微拍了拍王鏊的肩膀,“做人总要有几分容人之量,莫不是济之觉得沈溪那后生崛起太快,将来会抢了你的位子?”
王鏊苦笑道:“谢阁老这是什么话?等到沈溪能独当一面时,恐怕我早已身入黄土了。”
虽然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到私下里关系很快又和缓起来,其实王鏊也不想这么没气节,只是有时候在谢迁面前,的确是生不起气。谢迁这张嘴,死人都能说活,“尤侃侃”可不是白叫的。
……
……
回到家的沈溪,尚不知两位朝廷重臣,为了他的事在弘治皇帝面前争执一番。
沈溪现在正专心跟谢韵儿做最后的抵死缠绵……谢韵儿把动身回汀州的日子定在九月二十二。
谢韵儿想得很清楚,从京城回汀州,一路平安的话大约需要两个月时间,回去后正好能赶上药铺年底忙碌的时候。
谢韵儿无论何时,惦记的都不是她自己。其实以她目前六品命官妻子的身份,完全可以留在京城,只要沈溪考评期满,不出意外她就会成为命妇,成为有地位的女人,那到时她根本不需要再接触生意上的事,自贬身价。
或许是谢韵儿觉得亏欠陆、沈两家太多,不但给了她饭碗,让她养活谢家一大家子,还带给她沈溪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丈夫,所以她只能更加用心回报两家。
谢韵儿回汀州,沈溪不能相送,便让秀儿和朱山陪她一起回去。这两位虽然只有股蛮力,但谢韵儿有头脑,可以形成优势互补。
朱山许久没见过父兄,总嚷嚷要回去,而宁儿和林黛都是无父无母,留在京城无关紧要,其实二女都不想走,一个眷恋沈溪,另一个则想着如何才能勾搭上谢二公子谢丕。
至于宋小城,需要暂时留在京城,运粮的事还有一些手尾没有完成。除此之外,沈溪正让宋小城暗地里培植势力,壮大力量,现在走的话等于是前功尽弃。因此,沈溪安排唐虎跟几个弟兄一路护送。
回去谢韵儿一行主要走大运河,再从长江航道进入鄱阳湖,抵达江西南昌。稍事休息,由赣江以及其支流回汀州……这一路基本都是水路,相对陆路要安全些。
沈溪为家里人准备了不少礼物,有他自己准备的,也有谢韵儿买的,算是夫妻二人的心意。
谢韵儿这一回去,二人圆房的事自然就瞒不住了,以后沈谢两家也就不用考虑休妻的事情。
但谢韵儿做沈溪“大妇”,始终不能心安理得,因为她总觉得对不起林黛。毕竟林黛才是沈溪青梅竹马的恋人,又对沈溪一往情深,而且是早就配好的一对,反倒她是中途杀出来的第三者……
“相公,妾身走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做事且不可逞强,朝堂上的事不跟平常百姓家一样,很多人明里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尤其是要小心那人面兽心的贼子……”
沈溪想了想,谢韵儿所说的“人面兽心的贼子”,大约说的就是害了他们谢家的李东阳。
沈溪跟李东阳接触不多,不能确定这个人是好是坏,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李东阳的名声还是相当不错的。但人无完人,李东阳在朱厚照登基后依附大太监刘瑾,对宦阉百般巴结奉承,甚至不惜撰写碑文称颂,并配合阉党对朝中大臣进行迫害,人所共知。
“……相公对黛儿一定要好些,她无父无母,自小便在沈家长大,心里只有相公,是妾身抢了她的名分,等相公带她回去时,妾身让回给她便是……”
又是不靠谱的话!
既然是妻子,那一辈子都是妻子,除非把妻子给休了,否则降妻为妾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涉及礼法和律令的问题。
但或许谢韵儿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沈家的一个过客,没把自己放在多么高的地位上,所以总想着亏欠了林黛,才会有这般想法。
“……妾身会想念相公的,若相公考核期满,一定要回汀州。”
说了那么多,其实这才是谢韵儿想说的。沈溪尽了丈夫的责任,对她百般疼惜,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她心中已经不再有什么遗憾。
可越是沉浸在幸福中,谢韵儿越是觉得这幸福宛若镜花水月无法把握,让她焦虑不安。谢韵儿总觉得沈溪是因为可怜她,才施舍她这样一段感情,但其实以沈溪心理年岁,绝不会在感情问题上有所敷衍。
沈溪安慰道:“都道小别胜新婚,娘子此去,为夫心中牵挂,恨不能早日相见,一旦考核期满,必然会回乡省亲……娘子,拿好文牒,路上只管住官家的驿站,如此为夫才能放心。”
官员家眷远行,免费住官驿站算是一种特权,谢韵儿一介女子,远行几千里回乡,若一路都住客栈,难免不会遇上贼寇。不是说中原之地便一定安稳,以前安汝升也曾在松江府为恶,连官船都敢打劫。
“嗯。”
谢韵儿望着沈溪,眸子里满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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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一章 衙内二世祖(第一更)
谢韵儿明明不想走,可她却非要坚持离京,沈溪觉得大约是她有强迫症吧,这属于典型的封建思想荼毒的结果,为了报恩和顾全大局,便要牺牲个人的幸福,刻薄自己才可以心安理得。
送谢韵儿走时,望着谢韵儿那不舍而纠结的神色,沈溪很想说一句:“娘子,你的自虐症很严重啊。”
谢韵儿离开前,跟沈溪过了一段时间恩爱的夫妻生活,她这一走,沈溪突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很多事都是不经历便不会想,一旦体验过那种美妙滋味后,就会形成某种习惯,就好似成瘾一样,再难心平气和。
为了适应谢韵儿走之后的生活,沈溪只能寄情工作来麻醉自己,可问题是沈溪目前的工作实在太清闲了。
逢四、九才去给太子上课,别的时候就算加上编讲案,也用不了太多时间。
在汀州时,他尚且可以通过帮惠娘经营生意,又或者是写说本刊印等方式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可如今连点儿精神寄托都没有。
官场跟科举一样是个熬人的地方!
沈溪用了三年多时间完成别人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科举之路,一步登天。可进入官场后,他仍旧处于食物链底层,想往往上爬,却再也没有类似科举之类的捷径,只能一点点打磨,等把那些老家伙都熬死了,就轮到他上位了……官场中最讲究的就是论资排辈。
沈溪用了几天时间整理心学理论,以他的名望尚未到为自己著书立言的程度,权且当这是打发时间。
谢丕对沈溪的心学理论颇为推崇,只要就闲暇就会来沈家拜访,一方面是为了探讨心学,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跟沈溪攀关系。
连沈溪都觉得,谢迁这儿子有些热情过头,以谢迁在朝中的身份地位,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谢丕实在没必要跟他这么一个正六品的微末小官走得太近。
过了九月,天气逐渐转凉,沈溪按部就班地给朱厚照上课,讲的都是通俗历史,从秦汉到元明,朱厚照听得马马虎虎。
虽说朱厚照并不太想上课,可沈溪的课终归比别人讲得更有趣味些,所以刚开始还好,一直坚持上课。
王鏊找沈溪谈过话,大意是让他在教学时循规蹈矩,不能再对太子提一些无关学习的内容,诸如促织、蹴鞠之类,这让沈溪讲课的趣味性大为减少。朱厚照到后面历史听多了,觉得没甚趣味,便询问沈溪有什么好玩的,每每这个时候沈溪都是三缄其口,连续忤逆太子的结果便是朱厚照对沈溪不理不睬。
在对沈溪的历史课兴趣减弱后,朱厚照又开始逃课,沈溪对此没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这也不准,那也不行,稍有逾越就是违制,这严重束缚了沈溪的手脚以及讲课的积极性。好在沈溪也想明白了,反正是混日子,没必要那么认真。既然别人对熊孩子没辙,沈溪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逞强。
诚然,一次两次用好玩的东西能把熊孩子的心给勾住,但这终归属于饮鸩止渴,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哪天皇帝不爽了,降职罚俸都是轻的,直接来个“令其致仕永不叙用”那就呜呼哀哉。
如今朱厚照对于玩蛐蛐没兴趣,但对踢蹴鞠却非常上瘾,沈溪非常怀疑朱厚照以后身边会不会出个“高俅第二”。
秋天匆匆过去,初冬第一场雪来得很早,天气逐渐变得寒冷,沈溪出门得换上厚重的冬装了。
刚到京城时,沈溪没时间到城里各处走走,如今他有了闲暇,谢韵儿一走,林黛仍旧在使小性子,在家里闷着没甚趣味,去詹事府也无事可做,于是沈溪便到京城各处看看,领略一下大明京师的风土人情。
但就算京城繁华,逛久了也让人觉得腻歪,沈溪总结了一下,京师不外乎人多、商铺多、衙门多,正阳门里棋盘街、灯市、城隍庙市、内市和崇文门等闹市,沈溪逛了几回,发觉不过如此,比之后世的商业步行街和百货大楼差多了。
到后面沈溪便不太爱出去走,最多是在住家的教忠坊周边的茶楼,找个相对僻静点儿的临窗雅座,把写讲案的地方从家里的书房挪到外面来,就好像后世泡咖啡馆写东西一样,休闲之至,优哉游哉。
别人都在忙着讨生活,而沈溪已经进化一介闲人,十四岁没到,人生似乎就已经没了奔头,有时候沈溪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天沈溪刚从家门出来,远远看到一顶官轿往自家门口而来,等轿子里的人现身,沈溪险些认不出,却是老熟人洪浊。
此时的洪浊红光满面,看上去神采奕奕,没了以往的颓废,新官上任,连以前身上的那股窝囊气也不见了。
“沈公子,久违。”洪浊下来就跟沈溪打招呼。
沈溪从洪浊的脸色看,应该不知他跟谢韵儿的关系,不然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沈溪行礼:“洪公子这是……哪个有司衙门供职啊?”
洪浊回了一礼,笑道:“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
沈溪咧咧嘴,恭喜两句,心里却在想,果然是有荫庇的就是不一样啊,自己辛辛苦苦考个状元,出来做官才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人家洪浊考个举人,直接放正七品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
你当个七品官也就算了,出门还要坐官轿,这是诚心耀武扬威?我一个正六品的詹事府官员,现在还没混上官轿呢。
洪浊听到沈溪的恭喜,脸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官到底是祖荫而来,跟沈溪这样正常科举出来的官员有着本质的区别,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沈溪既已出门,洪浊没有强要到谢府坐坐的意思,而是陪着沈溪,一同到了安定门大街与顺天府街交汇处的一个大茶楼,到二楼临窗处寻了个座位坐下后,洪浊感慨道:“家父本希望我去五军都督府供差,只是……现在那里没有有品秩的官缺,只好先到兵马司过度一下。”
沈溪点了点头。
反正京师军队这些衙门,都是为这些二世祖开的,要说这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历代都是郡王或者是有勋爵的人兼任,也就是弘治朝王亲贵胄太少,洪浊才有机会进去供职,而且起点很高。
“以后在下负责缉捕、查问之事,还要请沈公子多多关照。”洪浊补充道。
沈溪笑了笑,问道:“在下不过一介文臣,又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这种清水衙门供职,有何处能帮到洪公子的?”
洪浊语气中透出些无奈道:“同为朝官,能帮衬一些总是好的。”
沈溪看得出来,洪浊对于出任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有欠自信,他应该是觉得以他的能力,尚不足以胜任这份正七品的差事。
不过据沈溪所知,五城兵马司只是兵部下的一个职司衙门,平日所作之事,不过是协助京县衙门,说是有缉捕、惩治奸邪的职责,但更多的却是疏通水渠、救火、协调治安等零碎琐事,洪浊堂堂的副指挥使,相当于后世京城的警察局副局长,这些琐事根本就轮不到他亲力亲为,最多当个监工,根本就没难度。
沈溪与洪浊闲聊了些关于公事的事情,这才问道:“洪公子今日前来,不会只想跟在下说你当官了吧?”
洪浊脸色稍微有些黯然:“平日当差无太多事,便想过来走走,沈公子可有从汀州过来的消息?”
沈溪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洪浊问的是谢韵儿,他可不会把谢韵儿到过京城的事告诉洪浊,那纯属自找麻烦。
洪浊轻轻一叹,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看得出他很在意谢韵儿。不过他越是记挂心上,越让沈溪觉得不舒服……自己的娘子总被别人惦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沈溪道:“洪公子何时当父亲?”
提到孩子,洪浊脸色好转:“快了,到时候沈公子一定要过来喝杯水酒。”
沈溪点了点头,心想,我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你生儿子我去凑什么热闹?
洪浊从怀里拿出一份请柬,“沈公子,这份请柬是一位熟人送来的,说是邀请你我同去饮宴,今日我过来顺便将请柬送到你手上。”
什么熟人送请柬会同时邀请他跟洪浊?
等看过请柬具名,沈溪登时释然,还别说,这个人跟他和洪浊确实有些“交情”,这交情简直让洪浊刻骨铭心,正是当初在汀州府城对洪浊一通暴打,令洪浊惨淡回京,为恶一方的纨绔衙内高崇。
沈溪这才想起,高明城已经到户部赴任,想来他一定会将这个宝贝孙子带在身边。高崇来京,自然得先拜一下地头蛇。
高崇在京人生地不熟,知道洪家乃是勋贵世家,居然主动邀约冰释前嫌,让沈溪大感想不到。
不过沈溪更想不到的是,洪浊居然接受邀请,还把请柬转送到他手上。
沈溪汀州府试时的主考官便是高明城。
高明城抵京城,沈溪本应以学生的身份前去拜访,可沈溪实在不想跟这个大赃官有太多牵连,因为沈溪知道高明城大限将至,皇帝暂时没有在河南水患的问题上治高明城的罪,是皇帝顾全自己的颜面,但弘治皇帝并非知错不改,在矫枉过正的原则下,高明城早晚会被收拾。
“汀水楼?什么地方?”沈溪看过请柬,对于高崇邀约之所有些印象,但又记不得何处看过。
洪浊想了想,道:“据说是汀州人开的一家……风月之所,以沈公子的年岁,应该不曾拜访过……我已差人通知高公子,让他换个地方。”
沈溪抬头看了洪浊一眼,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当初被高崇打得多惨?这声“高公子”称呼起来竟然没什么隔阂!
经过洪浊这一提醒,沈溪想起来了,这汀水楼正是玉娘所开青|楼,当时周胖子给过他请柬请他前往“参观”,沈溪自然不想主动跟玉娘有什么来往,若玉娘奉了刘大夏的命令要他办什么事,绝不会邀约,自然会上门找他。
“高公子?可是当初……高知府的孙子?”沈溪语气不太友好,问道。
“正是。”洪浊微微点头,“如今高知府从河南巡抚任上调户部担任郎中,高公子入国子学读书,以后见了沈公子,他还要尊称你一声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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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二章 教唆绑架(第二更)
作为一介纨绔衙内,高崇并无太好的才学,凭他自己的本事根本别想进国子监。
但如今国子监只要有钱就能进,高明城当了三年的河南巡抚,捞了不知道多少,送孙子入国子监读书轻而易举。
如今高明城调入户部当差,要是弘治皇帝不秋后算账,以他钻营的本事,加上金钱开道,高崇以后或许还可以谋一个官缺,活脱脱又是一个洪浊。
相约时间是在三天后,洪浊特地把聚会地点从“汀水楼”改成一家名为“淮南居”的酒楼,主要是为了方便沈溪赴约。
因为高崇得知曾经那个“小不点”如今已高中状元,当然想跟沈溪攀关系。
洪浊勋贵世家出身,从最开始就很注重与官宦子弟结交,这也是他到汀州府城后与高崇等人走在一起的原因。官场上,利益大于原则,估计洪浊是将高崇对他**的伤害,当作对他人生的鞭策……
沈溪想想都觉得变态,我这个没被打的局外人都觉得面对仇人你不报复都算得上是宽宏大量,你这个当事者反倒觉得无所谓。
沈溪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他不太想赴宴,大不了到时候找个由头推搪过去就是,可当天下午,却有两个老熟人联袂来访,且来意不善。为首者乃是江栎唯,身后跟着一袭男装的玉娘。
无事不登三宝殿,从礼部会试鬻题案及府库盗粮案后,江栎唯便未再跟沈溪见过面,人家是贵人事忙,沈溪自然不会打搅,不过此番江栎唯既然亲自前来,那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提醒沈公子一句,最好与姓高的走远些,否则会令你身败名裂!”江栎唯也不废话,上来语气就近乎恐吓。
沈溪一听便明白了,刘大夏不想留高明城这样一个蛀虫在户部,所以委任江栎唯追查高明城的犯罪证据,江栎唯属于奉命而为。刘大夏或许随时都会去弘治皇帝那里告一状,让高明城吃不了兜着走。
可问题是,朱佑樘早就知道他用人不当,现在要维护他身为帝王的面子,你做臣子的恐怕此时不适宜去揭皇帝的疮疤吧?
沈溪道:“在下不太明白江公子之意。”
“不明白?”
江栎唯冷笑不已,“姓高的与沈公子渊源匪浅,当初他得升河南巡抚,汀州商会在背后出力不小,到如今恐怕仍旧有私相授受的事情吧?”
江栎唯居然把矛头又指向汀州商会。
沈溪不得不承认,高明城当政期间,正是汀州商会崛起和蓬勃发展的时期,汀州商会帮助知府衙门赈水灾,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对知府衙门送礼,但这只是身为商贾的无奈,并非诚心行贿。
高明城到河南任上后,也曾想过把汀州商会发展到他的治下,但因福建与河南之间山长水远,高明城改而培植地方势力,从那之后,汀州商会与高明城之间便断了联系。
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汀州商会曾为高明城所用的事实。
沈溪道:“那江公子想怎样?”
江栎唯以为沈溪被他震慑住了,继续冷笑:“汀州商会拿出高明城犯案罪证,朝廷或许会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汀州商会只会给高明城陪葬,到时候,恐怕连沈公子也难以保全。”
沈溪心里一叹。
这江栎唯做事太冲动了,立功心切无可厚非,可若做事太过心急非常容易坏事,恐怕刘大夏也不是让江栎唯马上便调查出高明城贪污受贿的证据进而告御状,而是让江栎唯暗中追查,为铲除高明城做准备,但江栎唯却领会错了意思。
江栎唯自弘治六年中武进士,前后六年时间,飞速爬升只是这两三年的事情,这铸就了他心浮气躁的心理。
沈溪觉得,江栎唯做事能力尚可,就是不怎么会为人处世,一句话,完全不懂得中庸之道。
沈溪道:“在下恐怕力不能及,汀州商会本就与高郎中无勾连,若非说有勾连的话……江公子还是找出证据为好。”
江栎唯一听火大了,我让你交出证据,你现在让我找证据,这不是诚心跟我为难?
“沈公子不怕本官拿你问罪?”
江栎唯习惯性地又威吓沈溪,可当他说出口时,就意识到沈溪今时不同往日。以沈溪詹事府右中允兼东宫讲官的身份,没有弘治皇帝的授意,即便他如今已经晋升为北镇抚司镇抚,也奈何沈溪不得,“好,那你等着瞧!”
江栎唯说完,气冲冲而去。
玉娘并未随江栎唯离开,若有所思地打量沈溪,脸上没有任何着急之色。
沈溪问道:“玉娘是想替江公子劝我?”
玉娘笑道:“奴家并无此意,奴家也觉得,江大人做事太过心急,反倒是沈大人……更似是做大事之人,无论面对何事,都能做到气定神闲。”
“是吗?”沈溪苦笑了一下,“我自己还在头疼怎么应付江公子,未料玉娘竟这般恭维我。”
玉娘道:“有些事,奴家要对沈大人言明。传说高郎中为官数十载,积累数十万两白银,却无人知晓他将银子藏于何处,若能将这笔银子起出,于国库助益不少,实乃大功一件。或许江大人正是因此而着急……沈大人若能助朝廷查获此案,想必会高升……”
沈溪耸耸肩,道:“就算查获,高升的恐怕也不是我吧?”
玉娘一愣,但仔细一想,可不正如沈溪所言?
沈溪是翰林官,属于做学问的,晋升之路是翰林院、詹事府、寺官、礼部,跟六部官员或者是地方官的升迁之路区别很大。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沈溪既为翰林官,是没有道理为户部查案的,就算查出案情始末,也不可能对沈溪的升迁之路形成影响,除非刘大夏真的将沈溪调到户部当差。
但沈溪是弘治皇帝钦命的东宫讲官,刘大夏没有调用他的权力。
沈溪查案,最多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对他自己没什么好处,反倒会因高明城与汀州商会的关系,令他在其中很难摘开。
玉娘经验老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将来之事,未尝可知,刘尚书对沈大人可是欣赏的紧呢!”
沈溪撇撇嘴,刘大夏欣赏的人多了,我算哪根葱?凭什么就能让刘大夏欣赏而提拔?
沈溪大概能料到,玉娘回去要对刘大夏回禀,所以他不能太过直接地回绝,想了想道:“在下尽力而为。”
玉娘点点头,又提了一嘴:“高郎中的孙子高崇近日经常出没于京城演乐胡同,出手阔绰,沈大人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入手。”
沈溪心想,玉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居住的黄华坊,靠近东四牌楼附近,有东院,有本司胡同。所谓本司者,盖即教坊司也。又有勾栏胡同、演乐胡同,其相近复有马姑娘胡同、宋姑娘胡同、粉子胡同,正是风月荟萃之所。
不过,玉娘明显不想细说,恭敬行礼后便告辞了。
沈溪回到房间稍微一琢磨,玉娘这是弦外有音,告诉他高崇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等于是把高崇的行踪告诉他,但知道高崇行踪又有何用?除非是……
绑架?
把高崇绑了,跟高明城要赎金!
高明城就这一个孙子,肯定会就范,朝廷以此为线索,追查高明城藏银之所,将他为官多年贪墨的几十万两银子起出来……
沈溪心想:“以玉娘的身份和立场,照理不该有这般大胆的提议,刘大夏为人正直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那多半又是江栎唯出的馊主意。”
江栎唯在沈溪面前表现得声色俱厉,算是迎头给了他一棒,再由玉娘送出甜枣,顺带告诉他可以借此立功,并婉转地提出绑架这个主意,方便追查高明城所藏的脏银。
事成后功劳是江栎唯的,事败……我可没告诉你要绑架,人是你绑的,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本来沈溪不打算去见高崇,不过眼下看来非去不可了,不过却不是为了绑架高崇,而是要“保护”他。
沈溪最怕的是江栎唯自己动手绑人,最后并把事情赖到他头上。
要说绑人这主意还真是不错,高明城年老体迈,他贪污受贿那么多银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死后能让他的子孙过上好日子?如今他就高崇这一个孙子,高崇被绑,高明城肯定会慌了手脚,把大笔银子运到京城赎人不是不可能。
但这总归不是正途,听起来很难听!所以江栎唯才想到将绑人之事假手他人,且知道沈溪在福州时曾设计杀掉宋喜儿,手上又有人手,江栎唯首先想到的就是沈溪,将沈溪作为牵线木偶,进退自如。
沈溪暗忖,江栎唯啊江栎唯,你也太小看我了。
将事情想明白,沈溪也有了主意……他跟江栎唯的立场恰恰相反,他要“保住”高明城和高崇,一来能令汀州商会平安无事,另外他还有更深一层用意。
沈溪装作一副仓皇无措的样子,当晚便写了一封信。信是给身在汀州的惠娘写的,沈溪知道,既然江栎唯这次想要利用他,必然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这封信的内容肯定会为江栎唯获悉。
与其说这是一封给惠娘的信,还不如说是写给江栎唯看的,江栎唯想利用他,他也可以利用江栎唯。
沈溪写好信后,没有让宋小城送去闵生茶楼,而是让其第二天一清早出城,假装送这封信,但到通州上船后,再想办法摸回京师。
以沈溪对江栎唯的了解,只要信在宋小城手上,江栎唯的注意力自然就会放在这封信上,沈溪便可暗中施以手段,把保护高崇的事安排妥当。
高崇初来京城,风花雪月好不快哉,不曾想他早已成为别人角力的目标。
连沈溪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起作恶多端的高崇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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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三章 反常的脾性(第三更)
这天沈溪给朱厚照讲《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并非二十一史之一,且是一部编年体的通史,在造诣上,可以与《史记》相媲美,但因其历史发展脉络清晰,往往用追叙和终言的手法,说明史事的前因后果,使人得到系统而明晰的印象。它的内容以政治、军事的史实为主,借以展示历代君臣治乱、成败、安危之迹,作为历史的借鉴。
王鏊不允许沈溪再直接地讲白话文的通俗历史,所以沈溪便把时间跨度最长的《资治通鉴》作为朱厚照学历史的主要教材。
可朱厚照对于学习《资治通鉴》明显缺乏兴趣,沈溪总共讲了三个时辰,他就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沈溪早前已听说,朱厚照这几天玩蹴鞠玩上了瘾,到晚上也会叫侍从陪他一起玩,影响了睡眠。
“殿下,今日要讲的内容就这些,臣先告退了。”沈溪讲完课,收拾好讲案就要离开。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道:“这就讲完了?喂,沈先生,你踢蹴鞠的水平怎么样?我身边那些人,没一个会踢的,既然你跟我说出来,你踢的一定很好吧?”
“回殿下,臣蹴鞠之戏不太懂,不过……臣却知道蹴鞠有一种踢法,非常有趣。”沈溪道。
朱厚照顿时瞪起眼来,赶紧问道:“怎么个踢法,你且说来!”
沈溪笑而不语,讲案收拾好便走,连解释的兴趣都欠奉。
朱厚照过来拉着他衣服,觍着脸道:“先生,我知道这几天我学得不那么用功,可……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啊,要不这样,你跟我说怎么踢,下次你讲课,我认真听……怎样?”
下次好好学,这跟明日复明日有何区别?
沈溪轻叹道:“殿下因嬉戏而荒废学业,臣就是失责,王学士已教训过我,不得再教授太子玩乐之法。太子自重吧。”
朱厚照愤愤然握紧拳头:“又是王学士,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诚心跟我作对,我一有什么过错他就去跟父皇告状。等着,我明天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怎么为难我……下次来你一定告诉我怎么踢。”
熊孩子要对付先生,沈溪作为知情者却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管他呢,王鏊你不是很牛吗,以为太子在所有先生中唯独对你言听计从,以为太子离了你不行?
也是时候让你知道,做讲官的都是苦命,没谁有特权。
沈溪第二天不用上课,也不用到詹事府坐班,至于王鏊是不是被熊孩子朱厚照捉弄,暂时他不想理会。
以沈溪这几个月来对太子的观察,这熊孩子要捉弄人,手段多样,放在后世的学校绝对是坏孩子的典型。
这天是沈溪与洪浊相约,去赴高崇宴请的日子。沈溪提前已将高崇到京城后的行踪和习惯打听清楚。
高崇进京后,身边除了一群狐朋狗友,总会带上三五名护院和家仆,一如他在汀州市面上横行无忌的模样,但因京城乃天子脚下,高崇做事低调许多,轻易不与人争执。
或许是年长之后稍微成熟,高崇已没有当初那么张扬,据说还娶了妻妾,但到京城后依然流连于花街柳巷,出手相当阔绰。
不知检点,死的快啊!
这天下午,洪浊亲自到沈溪府上相请,其实他是找借口到谢家老宅看看,沈溪担心混熟了以后他没事就上门,万一以后谢韵儿回京会撞个正着,便没有让他进门,与其一同步行前往相约的“淮南居”,路上顺带说说关于高崇宴请之事。
“……洪公子,上次高公子打你,你不记恨?”沈溪问道。
洪浊道:“都是陈年往事,何必记在心中?要不是他打醒我,或许我还留在汀州等谢家妹子原谅,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这是看开了啊!
是不是觉得对谢韵儿的痴情没有取得应有的回报,感觉不值之下索性连与高崇的恩怨一并抛开?
可你真的能放的下那段情?
沈溪道:“相见后总归有些尴尬,高知府后来官至河南巡抚,如今就算受到水灾牵累,调到京城,仍旧为户部郎中,这年头有钱势就是老大,只怕高公子仍旧如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你我同去,怕是有危险。”
洪浊点头道:“不怕,我带了人随身保护。”
到了街口,便见洪浊家里派来的保镖队伍,毕竟是勋贵世家,洪浊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家里的护院全都是好手,或许其中就有上阵杀过敌的军汉。
沈溪点头,在洪浊耳边说了一句,洪浊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沈溪故作高深:“洪公子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做便可,想来高公子主动来请,不会对你我不利。”
不带些人保护真的好吗?洪浊面色中带着怀疑。
“好。”
尽管有些不解,洪浊还是把人调走了。
“淮南居”距离沈溪的住处并不远,位于正觉寺附近,和洪浊供职的东城兵马司隔着四五条胡同。
到了“淮南居”后,沈溪觉得这酒楼的布局,跟李家经营的酒肆有些相似,进门稍微一问方知,这“淮南居”的东主正是京城大商贾李家。
沈溪自从被李二小姐撞破他跟周胖子在一起后,李家便再未有人过来叨扰,本来他跟李家之间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他帮李家修复《清明上河图》,李家帮他把谢家的老宅和老铺赎回来,买卖公平,交易达成后互不亏欠。
沈溪和洪浊来得不算早,可到了才发觉,高崇这个主人居然没来。
洪浊脸上带着几分苦笑,宴请的主家反倒比客人晚到,在洪浊看来,这高崇请客的诚意明显不足。
沈溪却不以为意,他现在最怕江栎唯见他迟迟不动手,派人先行绑架高崇,栽赃陷害。不过江栎唯既然知道高崇宴请他和洪浊,没道理不等宴请结束,沈溪也的确作出派人绑架高崇的假象,还故意让江栎唯派去盯他的人看到。
沈溪来的时候有留意,看看周围是否有人跟随,或者在“淮南居”周围盯着。或许是江栎唯尚不知今日相约之所,沈溪并未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等了不长时间,高崇才在两名朋友的陪伴下上楼来,或许是高崇为了表示他对洪浊的忏悔,这次他带的人很少,除了两位朋友,别人都没有上楼。
却说高崇这两位朋友,沈溪居然认得一个,竟是李家大公子李愈,另一个名叫张起,是高崇到京城后认识的官家公子。
“这位不是……沈状元?”
李愈见到沈溪,脸上挤满笑容。
要说高崇对洪浊有愧疚,李愈心中对沈溪也满是歉意,因为在知道沈溪真实身份前,他先后几次想对沈溪动粗,若非中途均被人打搅,沈溪不可能全身而退。
沈溪从李愈的热情中稍微判断了下,莫不是李二小姐没将他跟周胖子走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里人?
“学生见过沈翰林、洪副指挥。”高崇恭敬地对沈溪行礼。
高崇身后的李愈和张起也赶紧行礼,不过二人都自称“草民”,显然没有功名在身。
沈溪在几人中地位最高,他先坐下道:“诸位请坐。”
“不敢当。”
高崇面有惭愧之色。
沈溪看高崇这举止,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高崇给人的印象是嚣张跋扈气势凌人,可今天一看,完全是个恭谨的谦谦君子。
沈溪心想:“他如此态度,是因在我和洪浊面前如此,还是有什么事令他性格发生改变?”
“不必多礼,既是朋友相聚,一切自便吧。”沈溪道。
高崇这才坐下,等他落座,张起和李愈才跟着落座。随后,高崇支起身子,为在座之人敬茶,仍旧是一脸谦卑恭谨的模样。
“听闻洪兄荣升副指挥使,心中着实感慨,在下当年少不更事,得罪洪兄您,今日特地赔罪……还有沈翰林,学生如今得入国子学,以后希望能多跟沈翰林求教。”高崇说话间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沈溪心想,莫非高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性格转变断不会如此之大……又或者是天子脚下,他终于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但一个曾经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之人,会有那么多顾虑?
等酒菜上来,高崇又为沈溪和洪浊敬酒,表现得毕恭毕敬,连没什么处世经验的洪浊也觉得有些诧异。
洪浊心道:“莫不是我当了官,他怕我?可他祖父如今仍旧为户部郎中……”
酒过三巡,沈溪问道:“高公子何时到的京城?”
“回沈翰林的话,学生于九月初五抵达京城,距今已有月余,本想早些登门拜访,又怕冒昧……只好先修书与洪副指挥使赔罪,让他代请。沈翰林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实乃天下学子典范,学生听闻后,好生敬佩。”
洪浊道:“如今沈大人在东宫为讲官,所教授乃是太子,平日闲暇无多,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从这句话,沈溪听出洪浊其实早就收到邀请,但一直没有打定主意是否跟高崇冰释前嫌。
酒席间,高崇对沈溪和洪浊谦恭之极,沈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并没有太纠结,反正这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李愈虽然不明白高崇与沈溪、洪浊之间有何纠葛,但眼下好不容易有跟沈溪和解的机会,忍不住插话道:“草民一直想邀请沈状元过府一叙,不知沈状元何时有空暇?舍妹……经常提及沈状元呢。”
沈溪心想,看来你妹妹为了让家人心安,连我跟周胖子“同流合污”的事都没说出来……若知晓了,你们李家人会欢迎我这个“仇家”?
沈溪随口敷衍:“日后若有闲暇,一定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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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四章 假绑架,真献策(第四更)
高崇除了宴请,还带来两份礼物,分别送给沈溪和洪浊。
装礼物的是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匣,入手不沉,里面不似装着金银珠宝,洪浊好奇之下,当场打开,却见里面是极为罕见的人形老山参,须发俱全,看样子起码在百年以上,不禁让洪浊大感意外。
沈溪倒是明白高崇的用意:当初不是打了你一顿吗?现在送你老山参补补,看我想得多周到!
沈溪对礼物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次酒宴上。
高崇道:“本想请二位到汀水楼去,那汀水楼的掌柜……却是在下于汀州府时的旧交,只是想来,沈翰林如今刚成家,或许多有不便吧?”
洪浊惊讶地看着沈溪:“沈翰林已成家?”
高崇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关于沈溪跟谢韵儿成婚的事,高崇想方设法才搞清楚,但并不代表洪浊也知悉,他清楚洪浊跟谢韵儿那段渊源,干脆岔开话题。
洪浊并非傻子,联想到如今沈溪住的是谢家老宅,多少意识到什么,坐在那儿怅然若失,连后面高崇等人给他敬酒他都心不在焉。
等酒宴散去,天色昏暗下来,各自准备打道回府。到了酒楼门口,沈溪突然招呼道:“高公子,在下有些话想对你讲,不知可否借一步叙话?”
高崇怔了怔,看了看停下脚步的洪浊,又看看满脸诧异的李愈和张起,微微点头,与沈溪走到街角一处阴暗的地方,沈溪道:“在下得知,有人欲对高公子不利,高公子应有所防备才好。”
高崇惊讶地问道:“沈翰林……你怎得知?”
沈溪心里暗笑,我派人假装要绑架你,自己岂会不清楚?
沈溪叹道:“具体在下不便详说……”
沈溪话音刚落,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几个人,蒙着面,手持棍棒,其中一人手上提着条麻袋,肩膀上搭着根绳索,出来就喊:“怎么一次有俩,风紧扯乎?”
“不!机不可失,上!”
一人发出命令,却是豪爽的北方口音。这些人一个个五大三粗,挥起棍棒就朝沈溪和高崇身上招呼。
“救命啊!”
高崇还没反应过来,沈溪已高呼出声。
洪浊正诧异地打量沈溪与高崇,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招呼随从救人。
沈溪挡在前面挨了一闷棍,但他马上高呼:“本官乃堂堂状元,六品命官,你们敢绑架于我,必定诛灭九族!”
沈溪这一厉喝,把对面几人吓了一大跳,一人冷哼一声:“当官了不起啊,我们专门收拾当官的!”
话音落下,依然要对沈溪痛下杀手!
不过沈溪这一嚷嚷,周围商铺里立即有人出来,高崇的护院和家仆率先冲上前,再加上洪浊以及李愈、张起带来的仆人,黑压压一片杀奔过去。那些贼匪本将高崇按住,见势不妙,这会儿人肯定绑不走了,一声招呼便即撤走,进退如风,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等人一走,沈溪一脸痛苦地摸着挨了一闷棍的手臂,高崇则魂飞魄散地瘫坐地上,半晌没起身。
“怎么回事?”
洪浊身为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有责任维持辖区安稳,却没想到发生这种匪人公然绑架之事,这让他恼羞成怒,想差人前去追捕,才想起他所带人手大多在沈溪劝解下差遣走了。
沈溪咧着嘴道:“我看这些人,是特意针对高公子而来。”
高崇脸上满是惊恐:“今日已有人欲对在下不利,幸好李兄带着家仆出现及时……”
洪浊一脸不解,望向高崇:“高公子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高崇想了想,确定地摇摇头。
高崇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他在汀州府以及河南当衙内时,得罪的人太多了,可到京城后他老实了许多,去寻花问月甚至都没跟人争风吃醋过,谁会跟他为难?
沈溪叹道:“看刚才那几人的身手,不似一般匪类,应该都是些练家子,训练有素连一般衙差都无这般气势,加上他们不把我这个状元放在眼里,只怕是……锦衣卫的人。”
“啊!?”
洪浊惊讶无比:“锦衣卫的人怎会与高公子为难?”
沈溪摇摇头:“此事怕与高郎中有关。”
一句话,让高崇面色一紧,显然他早已从高明城那里了解当前的惊险处境。高明城其实早就意识到,弘治皇帝不是不想按照《大明律》把他扒皮抽筋,只是碍于自身面子暂时放他一马,所以千叮咛万叮嘱,让高崇在京城安守本分。
高崇极度震惊:“沈翰林说知道一些事,可是与此有关?”
沈溪点头,高崇顿时心跳如擂鼓。
洪浊不解地问道:“到底是何事?”
沈溪道:“此事与洪公子无关,在下有事与高公子商谈,洪公子请回吧。”
洪浊本来就不太有主见,听沈溪这么一说,他心里就算惊讶,也看出沈溪和高崇对他有所保留,当即点了点头,赶紧带着他的人离开。当然洪浊这么做,明哲保身更多一些,跟锦衣卫扯上关系,一定不是小事,他一个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最好不要趟这潭浑水。
等洪浊一走,高崇突然跪倒在沈溪面前:“沈翰林,求您帮忙,我……还有家祖,可能要遭殃!”
沈溪故作诧异:“令祖如今依然是户部郎中,堂堂朝廷命官,怎会遭殃?”
高崇满脸凄哀之色:“家祖在河南巡抚任上,有一些小亏空……如今在户部郎中任上,为锦衣卫北镇抚司所查,如今那些番子竟公然绑架于我,必是想以我来要挟家祖。还请沈翰林在陛下面前美言……”
沈溪这才知道,为何高崇会这般恭维他,原来是有求于人啊!
高明城说是调到京城来当官,但其实是先把他从河南巡抚位置上挪开,好让人清查他的罪行,同时先找个位置稳住他,只等把赃银找出来便秋后算账。高明城如今夹着尾巴做人,想跟弘治皇帝求情,但苦无门路,居然想通过沈溪这条途径。
沈溪道:“在下感念高知府当年点我为府试案首,助我科举之途一路平顺,如今他有难,在下倒不介意相帮。只是高郎中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东宫小小一讲官,如何能帮得上高郎中?”
高崇见沈溪说得坦诚,并不怀疑沈溪是在装腔作势,况且沈溪本无必要趟这滩浑水,但却冒险通知他有危险,故此沈溪的话在高崇听来可信度蛮高的。
“那可如何是好?”
高崇已因为之前连番遭遇绑架慌了手脚。
“高郎中若是可以到寿宁侯府上……”
沈溪说到这儿,似乎感觉说漏嘴了,把话一收,轻叹道,“有些话不便明言,高公子回去后与令祖好好商议。”
高崇怔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向沈溪磕头致谢。
朝廷之所以没对高明城马上下手,一来是因为弘治皇帝的面子,二来是没找到高明城所藏脏银,但长久下去,高明城必然出事。
沈溪可以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以前高明城巴结的那些人,要么对高明城弃如敝履,要么已被弘治皇帝惩治,眼下谁都救不了高明城,唯独只有外戚张氏兄弟,或者能提供帮助。
等人走后,沈溪才咧着嘴摸着手臂,赶紧回家。
沈溪刚回到家,今天清晨才从通州潜回京城的宋小城蹑手蹑脚过来,向沈溪行礼:“状元大人,您交待的事都办好了,听那些兔崽子说,失手把您给打伤了,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没事。”
沈溪摆了摆手,道,“不用点儿苦肉计,高崇不至于对我那般信任。把人送出京城,短时间内别让他们回来,都是京城地面上的人,镇抚司那边真要追查起来会很麻烦,一定不能泄露风声。”
宋小城跟沈溪做坏事多了,早就驾轻就熟:“明白,人都趁着关城门前出城去了,全是不起眼的市井之徒,官府那边怀疑不到,我找的这些人嘴巴都挺严实的。”
沈溪点了点头,其实出手绑架高崇的是谁已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让高崇带话给高明城,只有投靠张氏兄弟才能幸免于难。
“行了,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你悄悄赶回通州,耽搁两天再回来。等你回来后,我自己把信件交到通政司去,通过邮驿传回汀州。此事了后,你再休息一段时间,才去跟周当家做生意,被人问及,便说身体不适,怕耽误送信,于是返回京城。”沈溪再嘱咐。
宋小城连忙点头。
沈溪进到内院,把袖子撸起,小臂上一条很长的瘀伤,沈溪感觉手臂都快断了一样,可惜谢韵儿不在,不然有谢韵儿悉心调理,他的伤或许几天就没事了。
“少爷,您没什么吧?”
宁儿走过来,看着正在用药酒擦伤处的沈溪。
沈溪看了宁儿一眼,谢韵儿带着朱山和秀儿走了之后,家里虽然重活交给了云伯等人,可内宅的事就需要宁儿一手承担。
林黛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简直要当个大小姐寄生虫,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更别说照顾好沈溪。
沈溪道:“没事的,不小心撞了一下。做好饭送过来。”
沈溪之前喝了几杯酒,却没吃点儿垫肚子的东西,这会儿稍微感觉有些饿。宁儿领命匆忙去了。
过了许久,过来送饭的不是宁儿,却是林黛,她端着木托,进到屋子里,蜡烛照耀下,小脸瘦削苍白,没有丁点儿血色。
对于林黛来说,之前一个多月简直每天都是煎熬,她的世界因沈溪的“无情”而崩塌。
“黛儿?吃过饭了?”沈溪看着林黛,很想将她揽过来安慰一下,却又知道小妮子脾气倔强,不会给他机会。
“不想吃。”
林黛一说出口,嗓子沙哑,显然许久未说话,喉咙都有些不适应了。
沈溪把饭菜接过,放下,又搬了张凳子过来,道:“坐下来一起吃吧,正好有些事,我跟你说说。”
“还说什么?”
林黛眼泪如同珠串一样往下掉,“你跟谢姨……都那样了,你不是说好了娶我吗?呜呜,你不但言而无信,还忘情负义,你……对得起我吗?呜呜……”
小妮子哭起来,如同江河泛滥,一下就收不住了。
沈溪正要揽住他,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啊——”呼痛一声,林黛这才注意到沈溪受伤了,脸上顿时难掩紧张、关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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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五章 皇后召见(第五更,送书友)
林黛幼时生活在蜜罐中,后来家庭遭遇惨变,孤苦无依,进入沈家后虽然表现得温顺听话,但实际上性子却极为好强。她有着女儿家特有的温柔和软弱,希望沈溪能多疼惜她,将她捧在手心,当她是公主一般,甚至她偶尔犯拧发一些小脾气,也要沈溪宠溺她。
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沈溪终究不能事事迁就她,这跟她的期望值有着巨大的落差。不过不管怎么说,沈溪对她算是非常好的。
“你怎么了?被人打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哼,当了官也跟以前一样出去乱跑,让娘知道,又会拧你耳朵。”
林黛嘴上埋怨,不过却乖巧地拿起药酒,为沈溪的瘀伤部位擦药,忙了一会儿,见沈溪不言不语,不由抬头头来,正好与沈溪四目相对,赶紧擦擦眼泪重新低下头。
沈溪笑着伸出手,在她小脸上抹了抹,问道:“小受气包,谁欺负你了?”
“还有谁,就是你。哼哼,早知道,我就跟……跟谢姐姐一道回汀州去了,省的在这里受你欺负,放开我。”
林黛嘴上逞强,可身体还是很老实的,沈溪拥着她,她挣扎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坐在沈溪怀里发着小脾气。
沈溪安慰道:“好了,谢姐姐都走了,干嘛还要生我的气?其实她也觉得对不起你,这才主动离开,想给我们个私人空间。这些日子,我们好好相处,你做我的小妻子,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
林黛撅着嘴,气呼呼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走,出屋门时却不忘帮沈溪把房门关好。
看着林黛离开的背影,沈溪知道,林黛的性格复杂,自己讲的那些个故事对这小丫头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产生了太大影响,以至于他都有些驾驭不了这小妮子。
林黛嘴上说不原谅沈溪,可到了夜里,她还是摸黑到了沈溪房间,跟以前一样,她希望从沈溪身上得到的爱仅仅是互相依靠,不会苛求太多,只需要从身后揽着沈溪,头贴在他的后背,不多时就能发出轻微的均匀呼吸声,沉沉睡去。
小妮子因为沈溪“忘情负义”,已有许久没这般睡过安稳觉,沈溪没有打搅她,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第二天早晨天没亮,林黛早早便离开,早晨再见面时仍旧对沈溪不理不睬,就好似昨日的事未发生过。
论自欺欺人,小妮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
……
沈溪回到詹事府,刚坐下来就听说昨日王鏊被太子捉弄的事情。
朱厚照在课堂上玩火折子,王鏊上前阻止,结果太子恰好把纸张引燃,扑腾的火焰顿时把王鏊的胡子给引燃了。
王鏊惊慌扑火之际,太子突然从桌子下端出个装满面粉的木盆子,冲着王鏊劈头盖脸泼去,结果王鏊全身从头到脚沾满了面粉,当即成了个“面人”,太子见状哈哈大笑,站在哪儿拍手称快。
王鏊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当即便入宫跟弘治皇帝告状。弘治皇帝当即把太子叫到文华殿,亲自拿戒尺打朱厚照的手板心,然后让太子跟王鏊赔礼道歉,对王鏊好一通安慰。
“……太子以前对王学士还算是恭敬,王学士经常以此夸耀,现在看来,太子对谁都一样,甚至别的讲官还没他这般待遇呢!”
詹事府的同僚说及此事,都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也是因为王鏊平日不苟言笑,对下属又极为刻薄,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现在沈溪这些同僚探讨的焦点,是为何太子一反常态主动招惹王鏊?在九名讲官中,王鏊素来是最不好惹的那个,太子以前就算胡闹,对讲官的态度上还是有颇有分寸的。
沈溪心想:“王鏊不会把太子捉弄他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吧?”
沈溪刚给太子上完课,第二天王鏊就被捉弄,王鏊本身就对他有成见,说他带坏太子云云,时间的巧合很容易让王鏊产生联想,以为太子是受沈溪唆摆。
沈溪在詹事府待了两个时辰,可惜没见到正主,暂且不知王鏊的想法。沈溪看看要到中午了,正欲回家,忽然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请沈溪进宫一趟。
这次传见,并非是弘治皇帝下旨,而是张皇后下旨,想要接见他。
历朝历代,皇后很少有赐见大臣之举,也只有到朱祐樘这一代,皇后在后宫中的地位独一无二,才会有这等举动。
“沈大人,皇后娘娘要跟您说太子读书之事,您要有思想准备,别被皇后问得哑口无言才好。”
过来传话的太监五十多岁,说话阴阳怪气,让沈溪听了很不舒服。
沈溪道:“这位公公请放心,在下能拿捏好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沈溪到底没有单独面对皇后的经验,这位可是大明朝当今最尊崇的女人,上次他仅仅只是在东宫远远瞧了张皇后一眼,觉得这是个气质出众的雍容美女,印象仅此而已。
沈溪随着传话的太监,出詹事府往皇宫而去。
明朝皇宫以坤宁宫作为皇后的寝宫,是为中宫,只要皇帝健在、后位未被废黜,皇后一直会住在坤宁宫内,这与清朝的内宫制度有所不同。
到清朝之后,坤宁宫主要成为萨满教祭祀之所。
到了皇宫內苑,沈溪自然要低头趋步,这是作为大臣必须谨守的礼节,他不能环视,对于一个臣子而言,再隆宠那也是皇家所赐,到了皇宫內苑这种地方,更要表现出对皇恩浩荡的感激和敬畏。
张皇后赐见之所在西暖阁,不过沈溪得先在殿外等候,由太监进去传话。
到了皇宫內,沈溪自然谨慎许多,他是外臣,皇后赐见应当是一种荣耀,可到底皇后是后宫之主,却不知弘治皇帝知道自己的皇后见一个外臣有什么想法?若是遇上那种喜怒无常的君王,沈溪可能会因此而丢掉脑袋。
好在如今皇帝皇后夫妻情深,弘治皇帝断然不会怀疑张皇后作出什么有悖伦常之事。
沈溪等了半晌,里面终于出来个太监,却并非之前引沈溪进来那位,一声传话,意思是让沈溪到里面等候,随后沈溪便跟着太监进到坤宁宫的西暖阁内。
明朝坤宁宫的西暖阁,只是作为皇后平日休息和主持内宫事宜之所,若有太医诊病,也会在西暖阁内。
与清朝西暖阁三面是炕不同,明朝的西暖阁仍旧是以桌椅为主,里面布置很简约,除了基本的案桌、椅子之外,只摆放着几个柜子,在西暖阁的一侧摆着不大的铜鼎,里面点着檀香。
太监带沈溪进来后便退出去,沈溪没得到吩咐说坐下,只能站在那儿等候。
不多时,听到外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应是皇后驾临,沈溪赶紧低下头迎候,随即张皇后在宫女和太监的陪伴下过来。
“臣沈溪,参见皇后,愿皇后福泰安康。”
跟见皇帝时的礼节不同,外臣见到皇后,以问安为主,且不能直接行跪礼。
因为大臣是天子之臣,只有见到皇帝才需要下跪,就算皇后再隆宠,也只是接受臣子躬身行礼。
张皇后和颜悦色,一摆手,旁边两名宫女退到布帘外,不过她们并不会走远,因为皇后自己也知道有些事需要避忌,有宫女在旁盯着,不会让皇帝多想。
张皇后笑道:“沈卿家平身,皇帝总在本宫面前夸赞沈卿家才学卓著,且以年少之身成为我大明朝最年轻的状元,实在是我大明之福。太子有沈卿家做先生,是他的荣幸。”
皇后的恭维,只能算是对儿子先生的一种尊敬。
天地君亲师,先生的地位非常高,尊师重教不但体现在普通百姓人家,连帝王之家也不能有所特例。
“皇后谬赞了,臣不过是尽自己职责,用心教导好太子。”沈溪虽然直起身子,但仍旧低着头,以防跟坐着的皇后正面对视。
张皇后笑了笑,又是一摆手,道:“来人,将本宫的礼物拿进来。”
说话间,进来四名太监,手上各自捧着礼物,有绫罗绸缎和线装的书籍,不是很值钱,但既为皇后赏赐,其中附加价值非常高。
沈溪赶紧行礼致谢,张皇后笑道:“沈卿家教的好,这是你应得的。”
到了此时,沈溪已经知晓头些日子弘治皇帝在文华殿赐宴时的情况,太子在众大臣面前露了脸。
沈溪心想,或许是因此才得到张皇后的赏赐。
但张皇后绝不会只因赏赐他而特意将他叫到坤宁宫来,否则大可找人把礼物送到他家里,或者让寿宁侯和建昌伯转送就是。
“本宫也不知沈卿家的喜好,随便挑选了些,你看是否喜欢?”
既然是张皇后让他看看礼物,沈溪自然要上前瞧瞧,不瞧就是对皇后的不尊敬。
可当沈溪一抬头,神色一凛,倒不是因礼物有多珍贵,而是拿礼物的四名太监中,有一人的模样沈溪非常熟悉,正是抢夺了沈明钧茶寮生意,却在弘治八年陪沈明文赴福州考乡试后失踪的二伯沈明有。
沈溪第一次去寿宁侯府时,有宫里的太监去给张鹤龄传话,沈溪就隐约觉得其中一人跟沈明有很像,他本以为那班太监是东宫的人,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服侍张皇后的太监。
本来沈溪并不确定眼前此人便是沈明有,但见眼前这位对他极为回避,明显是认识他,这就说明沈明有早就听闻他高中状元,只是不愿找机会相认。
或许是,沈明有身在皇宫,想相认也没有机会。
“沈卿家,可是喜欢?”
张皇后见沈溪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追问一句。
沈溪这才回身恭敬禀报:“回皇后,臣喜欢。”
“那就好,本宫还怕入不了沈卿家的法眼,要说你这年岁喜欢什么,本宫确实不太知悉呢。”张皇后说着,抿嘴轻笑,姿色撩人。
明朝的皇后都是“选”出来的,几千名备选的女子,虽说以品德高尚为最高标准,但真正选出来的,无不是容貌、体态、德行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
张皇后入宫多年仍旧能牢牢掌握皇帝的心,就足以说明她具备一个贤妻良母最大的本钱,貌美如花,温婉贤淑,且是大家闺秀,很懂得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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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六章 皇后的嘱托(第一更)
虽然张皇后看起来温婉贤淑,但史书记载她非常善妒,加上性格活泼开朗,能慰藉自小在皇宫斗争阴影中长大的朱祐樘的心灵,才令二人一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但本身,张皇后还是非常有能力的女人,不但体现于丈夫面前固宠,更有她为娘家人争取到的权益,还有她日后辅佐朱厚照,迎嘉靖皇帝继位等等。
所以沈溪不敢对这女人有任何小觑,眼下还对你恭维异常,或许回头就会厉色斥责,甚至降罪。
张皇后笑道:“沈卿家才学好,如今又是东宫讲师,少年便登高位,风流倜傥,以后想必是世家小姐青睐追逐的对象……回头啊,指不定陛下会给沈卿家赐婚呢。”
皇后不会无端关心一个臣子的婚事,除非皇后这边已有合适的嫁给他的女子人选,但沈溪没听说张家还有待嫁的闺女。
沈溪赶紧道:“回皇后,臣少年时定下婚事,如今已迎娶过门。”
“哦?”
张皇后听了,不由哑然失笑,“那倒是本宫多此一举了,不过想想也是,沈卿家的家人想必对卿家期望甚高,希望早点儿开枝散叶,如今沈卿家功成名就,自然可以尽享温柔。”
沈溪唯唯诺诺应了,张皇后又道,“太子的学业,还得沈卿家多多费心才是。”
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沈溪知道后面张皇后应该是有话要讲。
弘治皇帝刚刚因为朱厚照捉弄王鏊一事,对太子加以惩罚,如今朱佑樘身体日渐衰弱,培养继承人比什么都重要,太子学业便被提到重中之重的地位。如今太子恶作剧,弘治皇帝得好好安慰一下王鏊等老讲官,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张皇后这边则负责召见沈溪这个让太子露脸的少年讲官。
沈溪行礼道:“臣必当鞠躬尽瘁。”
张皇后摆摆手:“鞠躬尽瘁大可不必,只是太子如今……太过顽劣,陛下和本宫想让他早些定下心来,可这孩子……生在皇宫内苑,与平常百姓人家的孩子不同,他岂能体谅到帝王家的艰辛?”
“本宫不是要为难沈卿家,在太子众位先生中,只有沈卿家最得本宫的心意,沈卿家对太子还有救命之恩……”
沈溪恭恭敬敬行礼:“臣不敢当。”
“有些话,对外人不能说,沈卿家算是自己人,太子病重时,本宫感觉生无可恋,恨不能随他去了,最后太子转危为安,别人都道太子有上天保佑,可若不是沈卿家献药,就算再保佑又如何?”
张皇后说到这里,脸上竟然涌现几分悲恸,眼睛也红了起来。照理说,她一个皇后,不该在臣子面前如此失态。
沈溪心想,这大约是张皇后拉拢人的手段,非常高明。在他面前连泣带诉,会让他觉得自己深得皇后信任,做事加倍用心。
沈溪不敢在献药的事情上居功,就好似谢迁所言,此事弘治皇帝不想张扬,好处拿到手就算了,帝王可不会因此而记住你的功劳。
张皇后作势轻拭眼泪,又轻叹道:“如今沈卿家教太子读书,他却顽劣不堪,公然在课堂上玩火。沈卿家要时常提点,就好似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读书不用功,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能因他是太子而有所宽宥。”
“沈卿家是从普通人家出来的,应该深知先生管教学生的方法,只有严师才能出高徒,沈卿家可明白?”
说真的,沈溪确实不太清楚张皇后说这番话的用意。
说是可以打骂,但这却并非张皇后的本意,沈溪可是知道张皇后有多宠溺朱厚照这个儿子,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却让先生来打,明显是口不对心。
沈溪道:“臣以为,要教导好太子,打骂之法并不可取。”
“哦?”
张皇后果然马上来了兴致。
或许关于“黄荆条子出好人”是朱祐樘交待下来的,属于她不得不对沈溪交待的内容,但她本心并不情愿,“沈卿家且说来听听。”
沈溪正色道:“臣以为,太子天资聪慧,比之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更有天分,只是上天赐予太子聪慧,太子却未用在学习之途。不若以开导为主。”
张皇后摇头苦笑:“若能开导,何须让陛下和本宫操心?”
沈溪道:“太子天性好动,但不至于顽劣,太子之所以不好好学习,全是身边人纵容所致,若皇后将太子身边侍奉之人悉数撤去,让太子独处,或许会令太子性格有所转变。”
“嗯?”
张皇后没听懂沈溪的话,“将太子侍从撤去,太子日常起居谁来照顾?”她居住在坤宁宫,恨不能每天都去东宫看望儿子,可毕竟朱厚照已经出阁,得像大人一样分府居住,然后接受各种帝王教育。
到现在张皇后兀自觉得太子身边照顾的人少了,沈溪却说把东宫的侍从撤去,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沈溪心想,你儿子顽劣,完全是你们父母把他给娇惯坏的……你把他身边的人撤了,看他平日里跟谁玩?等他觉得老是自己一个人没意思,还不是得乖乖去读书?
沈溪道:“可以找一两名老宫女前往照顾。”
若是派几个老太监过去,这些老太监一个个精明无比,为固宠肯定会继续想方设法哄太子玩,但若换几个老宫女去,就算她们有心,也没那精力和体力。
张皇后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绝,但显然她认为如此不妥。
张皇后脸色稍显严肃,到了这个地步,她觉得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隐藏召见沈溪的目的:
“沈卿家,太子学业固然重要,品德却是修身之本,昨日太子突然对王学士无礼,你可知晓?”
沈溪心想,这是要对我加以责难吗?当下回道:“臣已有听闻?”
张皇后道:“王学士总在陛下面前说你的不是,认为你只会教太子玩乐,先说促织,又引荐蹴鞠,太子这些日子沉溺蹴鞠,长此以往只怕无心向学。沈卿家,你既为人臣,可不能为了哄太子,总是教他玩乐之法啊!”
沈溪能感受到张皇后语气中的责备之意,这是先给自己颗甜枣,再给一棒子吗?沈溪唯唯诺诺应了。
张皇后笑了笑,“不过本宫能理解沈卿家,你年岁不大,想来孩提时也曾有过跟太子一样的境遇,只是沈卿家家教森严,才令你不至误入歧途。可太子到底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若是沈卿家……肯把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太子将来必然会有所作为……”
说来说去,都是太子学业的问题,沈溪觉得张皇后分明是话里有话。
或许皇后觉得,之所以他能给太子上几堂课,就让太子在大臣面前露脸,是因为他的才学底子高,自那以后太子学业驻步不前,却是因为他有意把知识藏着掖着。沈溪心说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按照王鏊的嘱咐,用刻板的方式教导太子,至于学得好又或者学不好,那不是太子领悟力高低的问题,而是太子愿不愿意学。
沈溪道:“臣自当尽心尽力。”
此时除了表明态度,沈溪也没什么别的好说。
张皇后说了半晌,有些疲乏了,喝了口茶,却有宫女进来奏禀:“皇后娘娘,老夫人请您过去……”
在皇宫里,是没有“老夫人”这封号的,但沈溪却知道宫女口中的老夫人是张皇后的亲生母亲。张峦死了后,张皇后怕母亲在家孤单寂寞,便将母亲接到皇宫来居住,俨然把母亲当作是皇太后一般。
“知道了。”
张皇后起身,看了沈溪一眼,却又一叹,似乎对沈溪的应答不太满意,最后她只是交待一声,让几名太监帮沈溪把礼物送到宫门口,自己则在宫女的簇拥下去见母亲。
问明沈溪住家的街坊名后,几名太监陪同沈溪自东华门、东上门出宫。
前面有专门的太监引路,几个拿着礼物的太监跟在后面,沈溪一直想找机会跟沈明有说句话,但却找不到机会,直到出了东安门,几个太监想把礼物放下回宫,但四处看看,发现沈溪独自前来皇宫,根本无法将礼物带走。
“哎呀,这下可麻烦了,皇后赏赐的东西不能随意放在地上啊,那可是大不敬!来人,去给沈大人找辆马车来,帮沈溪把东西送回府去。”
想要在皇宫附近租到马车无异于痴心梦想,太监们纷纷忙碌开来,沈溪想趁机跟沈明有说句话,但沈明有却不给他机会。
沈溪大概明白了。
估摸沈明有今时不同往日,觉得无颜再见沈家人,就算知道沈溪如今高中状元,也没有跟沈溪联络的想法。
沈溪没有勉强,既然沈明有装作若无其事,他再去强求就不恰当了……既然进宫了,沈明有肯定被净身,如今沈溪可是有家有室的男人,自然知道去势的男人有多悲惨!就是不知沈明有是主动还是被动接受进宫当太监的命运?
若是被人强迫,那真够惨的!
“寿宁侯来了?给侯爷请安。”
就在沈溪在宫门口等太监去寻找马车时,张鹤龄迈着大步到了东安门外,见到沈溪,张鹤龄笑着拱拱手:“沈中允进宫为太子授课?”
沈溪总不能说是皇后请他,可这天并不是他给太子教课的日子,只能拱拱手行礼,却没回答张鹤龄的问题。
张鹤龄打量太监们手上的礼物,大概明白什么,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傲慢自得,随后进宫去了。沈溪微微摇头,侧眼一看,却见沈明有望着张鹤龄的背影,目光中带着几分仇视。
难道二伯落得如今这下场,系张鹤龄所为?
倒是旁边一位老太监还在嘿嘿笑着,嘴上絮絮叨叨:“寿宁侯又进宫去了,这大明的国舅爷,谁能如寿宁侯这般受到恩宠?这宫门,就如同是他自己的家门一样呢。侯爷每次进宫,我等都少不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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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七章 江栎唯的气愤(第二更)
沈明堂在王陵之从军赴边关后就已回乡,沈溪没法让他将沈明有在世并且在宫中当差的消息传回宁化老家。
本想写封信,但想到这封信可能会落到江栎唯手里,沈溪只能暂且作罢。
沈家有人在皇宫里当差,此事对沈溪有非常大的影响,先不论内臣和外臣勾结的问题,单就说对他的声名,便会有极大的妨碍。
沈溪这头刚见过皇后,另一头寿宁侯府的礼便送到了,张鹤龄进宫见过姐姐后,又给沈溪补了一份更重的礼。
皇后送给沈溪的是绫罗绸缎和书籍,张鹤龄这边送来的则是布匹和瓷器,还有文房四宝和檀香这些相对实用的东西。
沈溪把张鹤龄送的礼物归置起来,发现仅仅只是礼单就有好几页。
沈溪心想,还是外戚党出手阔绰啊!
换作别人,断不会送一个六品京官这么厚的礼,身为今科状元,如今又是东宫讲官,外戚党要拉拢他的意思愈发明显。
张鹤龄除了叫人送来礼物,还附带了一份信函,大概意思是替皇后赏赐沈溪,让他好好教导太子学问。
只要不是张鹤龄发函邀请过府叙话,沈溪都能接受,张鹤龄从未单独邀请过他,实际上除了寿宁侯府的门客以及通过走他的门路当官的传奉官,张鹤龄很少主动见外臣,在这点上,这位国舅还是很聪明的,足见张鹤龄身边有一个不错的智囊团。
身为外戚,张鹤龄做事高调,在市井间欺压良善、霸占田产、掳人子女等等,恶行昭著,对政敌的打压更是不遗余力,但就是没踩过弘治皇帝的心理底线,再加上有张皇后的偏袒和正直大臣的容让隐忍,使得外戚在朝中势力愈发坐大。
可张鹤龄到底是皇亲国戚,只要弘治皇帝一天在世,朝中就无法撼动张氏兄弟的地位,就算朱佑樘去世、朱厚照登基后张氏兄弟的地位有所下降,但还有张皇后给两个弟弟撑腰。
才过了两天,江栎唯便气冲冲前来沈溪府邸,兴师问罪。沈溪不用猜便知道,江栎唯得知高明城投靠张鹤龄的消息。
“……沈公子前两日可是见过高崇?”江栎唯厉声质问。
沈溪看了一眼江栎唯身边的玉娘,此时玉娘一脸平静,嘴角甚至有一抹嘲弄的笑容,沈溪略一思索便知道先前玉娘的话必是出自江栎唯授意。
其实玉娘对江栎唯始终有芥蒂,或许她自己也不想说那些话来利用沈溪,只是她听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沈溪点了点头:“见过,那又如何?江公子不许在下会见友人?”
江栎唯冷笑:“高崇当年在汀州地面为恶,因此还与你有冲突,你们何时成为友人了?敢问沈公子,当日见面,你对高崇说了什么?”
沈溪脸上带着不解,道:“高郎中奉调入京,高公子入学国子监也跟着到了京师,听闻我与如今的东城兵马司洪副指挥使同在京城,又是多年旧识,他便主动邀约,在下不过是陪洪副指挥使同去而已,席间少有言语。”
“江公子,在下有事不明,就算在下于席间说了什么,您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莫不是要兴师问罪?”
“明知故问!你若再不说,休怪我……”
江栎唯平日干练洒脱,可唯独在沈溪面前,总是失去冷静。
或许是江栎唯感觉刘大夏对沈溪极为欣赏,觉得沈溪会成为他将来晋升路上的大患,所以才会对沈溪百般刁难。
沈溪将当日在淮南居内饮宴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宴后的事自然隐去,然后道,“……高公子在席间不过是对在下和洪副指挥使大加恭维,想来他初至京城,结识的人不多,加上之前我们有点儿恩怨,于是想冰释前嫌。若非江公子当日说要追查高郎中的案子,在下还不愿前往相见呢。”
江栎唯眯着眼打量沈溪:“听你此话之意,去见高崇还是因为我咯?”
沈溪无奈地点了点头。
江栎唯有些气恼,忍不住侧头瞥了玉娘一眼,才又对沈溪道:“那你可知,高崇见过你之后,他祖父高明城当晚便去求见寿宁侯?就在昨日,陛下颁下旨意,高明城在河南救灾有功,由户部郎中晋户部侍郎,官秩三品!”
沈溪大感诧异,没想到张氏兄弟动手如此快。
本来沈溪以为,高明城投靠外戚,最多是保住身家性命,至于升官根本就不用指望。如今看来,金钱的魔力不小,高明城把贪污来的银子孝敬给张氏兄弟,张氏兄弟再把其中大部分交给弘治皇帝,本来追查出来后会进户部账户的赃银,摇身一变,入了皇帝的内库。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正为手头拮据感到烦忧不已的朱佑樘龙心大悦,心想反正高明城禁锢在京也没办法兴风作浪,大手一挥便赦免了高明城的罪过,甚至为了表示他从来都没有看错人,还把高明城提拔到户部侍郎的高位上。
只是如此一来,就把户部尚书刘大夏给坑苦了。
本来对付一个郎中,挥挥手就能灭掉,所以刘大夏才会动用厂卫的力量,准备彻底清算高明城。但弘治皇帝来这么一手,意思很明显,高明城有朕罩着,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所以江栎唯才会如此愤怒。
当然,这只是沈溪的推论,到底真相是否如此,尚未可知。
“哦?”
沈溪一脸释然,摇头苦笑,“真没想到,才几天不见,高郎中居然又变成了高侍郎,人生大起大落,恐怕以此人为最!哦对了,听江镇抚之意,是下官让高公子对高侍郎进策,让他去见寿宁侯的?”
“唉,别人不知,玉娘应该最清楚,下官与高公子之间向来有间隙,前有洪副指挥使被打,后有苏公子为他所伤,连下官家的药铺,也曾被此人滋扰,甚至自身还差点儿挨打!如此跋扈之人,下官宁与他划清关系,断不会与其往来……再者说了,下官如此做,有何好处?”
江栎唯显然回答不上沈溪的问题。
照理说,沈溪是绝对没有理由回护高明城的,而且把高明城推给外戚,这么损的主意沈溪未必想得出来。
玉娘帮腔道:“江大人或许误会了沈大人,他与高公子之间隔阂甚深,沈夫人谢氏还曾遭受高公子调戏,沈大人岂会助纣为虐?”
江栎唯道:“难道不是沈状元想借此保住汀州商会?”
沈溪无奈地摇头:“江镇抚非要无中生有,下官有口难辩。不过敢问,就算高明城去见了寿宁侯,那与此案有何关联?”
江栎唯瞪着沈溪……
你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啊!
高明城投奔了寿宁侯,必然以厚礼相赠,不然哪里来的加官进爵?说不一定这时候赃银都送进了寿宁侯府,那这案子还查个什么劲?
府库盗粮案就是最好的证明,最后只是把粮食追回来,抓了一些小喽啰,贼首张氏兄弟却逍遥法外。
玉娘见二人闹得有些僵,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江栎唯阻止。
江栎唯道:“沈状元不肯承认也罢,若事后查明沈状元与高明城沆瀣一气,别怪本官在陛下面前参奏你一本。你一介学官,少干涉朝事!”
沈溪笑了笑,这才是江栎唯想说的吧。
江栎唯如今没有证据说是沈溪给高明城出的主意去投奔寿宁侯,或者连江栎唯自己也想不通,沈溪这么做有何好处。但他却知道,沈溪如今对他的威胁越来越大,所以他才提醒沈溪,你只是个翰林官,六部的事你少牵扯,莫跟我争功。
江栎唯转身正要离开,沈溪突然道:“下官提醒江镇抚一句,有些事是灯下黑,可别被灯火晃了双眼。”
“你说什么?”
江栎唯侧目望向沈溪,稍微琢磨,仍旧不解其意。
沈溪笑而不语,令江栎唯分外气恼……你才几岁啊,就在我面前卖弄智计?你莫不是想说我因为对你的恨,所以才误会于你?
江栎唯愤然离开,和以往一样,玉娘留了下来,沈溪不知这次她留下依然是江栎唯的授意,或是她自己有什么要说,亦或者是刘大夏让她把一些话转告?
“高明城如今投靠了寿宁侯,沈大人应该知道寿宁侯隆宠在身,此案到此可能就要不了了之。”玉娘言辞间多少有些唏嘘。
从年初黄河发桃花汛,泛滥决堤,导致河南、山东等地几十个县成为泽国。王琼秘密进京告御状,将高明城为恶罪行揭发,到如今已有大半年时间,高明城不仅没有倒霉,而且还当上正三品的户部侍郎,按照京官下地方升三级的惯例,实际上高明城又升官了,这多少让人觉得天理不公。
刘大夏当上户部尚书后,清查了下家底,这才知道因为西北、西南的战事和黄河治灾,留下非常大的亏空,存银只有几十万两。
弘治朝说是盛世,国富民强,但仅仅能维持收支平衡而已,上一任户部尚书周经资质平庸,并没有给刘大夏留下什么家底,所以刘大夏看中高明城藏匿的脏银,想追查出来为朝廷解决战事以及大灾后的府库空虚问题。
这是刘大夏追查高明城案的缘由。
至于江栎唯,仅仅只是奉命行事,但他立功心切,死咬高明城不放,甚至通过玉娘暗示沈溪可以用绑架勒索的办法,这主意看起来不错,但其实是逼高明城狗急跳墙。
沈溪道:“不了了之,或许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谁的面子都保全了!况且高明城如今一举一动皆在厂卫监视下,再也做不了恶……”
玉娘望着沈溪,神色复杂。
听沈溪这话,明显有替高明城回护之意,也就是说,建议高明城投奔外戚党的主意,很可能出自沈溪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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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八章 有心无力(第三更,贺盟主)
高明城投奔外戚党,令户部及有司衙门对其展开的追查不得不中止。
一旦案件涉及到张氏两兄弟,案子就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国事就变成皇帝的家事。再加上弘治皇帝拔擢高明城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作为大臣只能体会上意,就算江栎唯想继续追查,刘大夏也会阻止。
就好似江栎唯所说,案子已经基本到此为止。
府库盗粮案侦破后,张氏兄弟手头相对拮据,对弘治皇帝的“上贡”少了许多,不过在高明城投奔后,兄弟二人出手顿时阔绰起来,弘治皇帝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夸赞两个小舅子办事牢靠。
至于张氏兄弟办了什么事情让皇帝大为嘉许,尽管所有知道高明城底细的大臣都心知肚明,却不会主动捅破,皇帝的面子还是要顾忌的!但一个个均在心底却揣测这回高明城到底出了多少钱,才让弘治皇帝赦免他的大罪,还避开吏部考评提拔任用。
不过这些都跟沈溪没什么关系。转眼到了冬天,沈溪依然是行走于家里、詹事府、东宫和文华殿间,给太子所讲也按照张皇后和王鏊的要求,回归到了《二十一史》,讲的是正史,不过偶尔中间还是会穿插他的白话历史讲座,让太子能听懂。
朱厚照对沈溪有些不太满意,尤其是沈溪表明不再教他好玩的事情,连蹴鞠的具体玩法也不肯说之后。
但朱厚照刚被老爹责罚过一次,顽劣习性稍微收敛了一些,至少不会明目张胆跟讲官唱反调,虽然旷课的情况仍旧很严重。
“……先生,你总跟我讲什么隋唐宋元的,怎就不听你讲讲我朝的皇帝?我想知道我的祖宗们都做了什么事情!”
小孩子的好奇心很重,最喜欢出难题刁难人,明知道沈溪的职责并不包括讲国朝的历史,朱厚照还是要追问大明开国以后的事情。
沈溪摇了摇头,敷衍道:“我大明天子兢兢业业,非前朝皇帝可比。”
“说好听的谁不会?我那些祖宗再英明神武,能比得上秦皇汉武?”朱厚照不屑地撇撇嘴,“很多人还夸我父皇可比上古的尧舜禹汤,每次父皇都说自知不能及,回头来却又说,其实他很希望能像上古先贤一样治理好国家,还让我跟他一样勤政爱民……当皇帝的是不是都口是心非?”
沈溪苦笑了一下,这熊孩子是怎么得出他老爹“口是心非”这个结论的?就因为对他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不过朱祐樘对儿子的殷殷嘱托倒是情真意切,可是一个尚且不到九岁的孩子,他懂得什么?但想想朱祐樘再过几年就要驾鹤西去,皇位最终会落在朱厚照手上,其实朱祐樘如今的嘱托已经是非常必要了。
沈溪微微摇头:“如今大明乃是太平盛世,此为陛下之功。”
朱厚照啧啧两声,道:“原来你跟那些大臣一样,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哼,我将来当了皇帝,一定不比我父皇差,不信咱们走着瞧!”
小伙子有魄力,不过你这么咒你老爹,真的好么?
沈溪将讲案翻过一页,继续讲课:“太子,接下来讲的是《宋史》,本纪第三十八……”
沈溪不管朱厚照愿不愿意听,他总要根据自己的课业进度来授课,朝廷发给他俸禄,就是让他教太子读书,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沈溪目前的工作其实蛮轻省的,因为给太子讲《二十一史》,不需要让太子通篇背诵,只要讲一遍,让太子知道这些朝代的皇帝和著名人物有什么成败得失便可。
这在别人看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因为就算是进士出身的讲官,也不能做到全然拨开历史的迷雾,沈溪尽管也做不到,但他思想开明,往往给朱厚照稍微解释一下,就能让朱厚照理解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不足的地方又在哪儿。
这跟平常讲官直接把皇帝定为“明君”或者“昏君”,把一个大臣定义为“忠臣”和“佞臣”截然不同。
沈溪的做法,不去评价历史上某个人物,而是讲解这个人物做了哪些事。
沈溪在讲,朱厚照则用手支着脑袋刚好掩住双眉,闭着眼睛在那儿打盹儿。
沈溪对此无能为力,他本想以自己的方式方法好好教导太子,用好玩和有趣的东西激发太子对学习的兴趣,奈何上司王鏊不同意,连张皇后都将他叫去嘱咐一番不能任由太子胡闹,沈溪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跟别的讲官一样,抱着讲案,把自己该说的说完,然后安心等着领俸禄。
朱厚照睡了一觉醒来,沈溪还在那儿讲,他终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沈先生,我听你说那些个当皇帝的都不安生,不是今天这里闹灾,就是明天那里发生叛乱,我们大明为何就没这些?”
没有?只是不让说而已,大明朝的叛乱还少了?如今西南那边还乱着呢!只是因为波及的范围不大,在地方上就被平息,基本都是以匪患申报,越是边疆穷困之地,越容易出现叛乱。
除此之外,如今东南沿海很多省份便在闹倭寇,只是情况还不是很严重,没到嘉靖时举国为此担忧的地步。
“那不知太子对于叛乱之事,持何态度?”沈溪问了一句。
沈溪非常清楚,朱厚照当政后最想得到的不是别人对他文治的夸赞,他对老爹以文治国那一套不太感兴趣,他崇尚的是武功方面的建树,比如他便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一手导演了应州大捷,亲征叛乱的宁王……
朱厚照想都不想便回道:“这还用说吗?我一定亲率大军把他们都铲平,哼,我当皇帝谁敢反叛我,我让他死得很难看!”
沈溪叹了口气,看来朱厚照这性格不是后来养成的,而是打小就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沈溪很想说,你跟你曾祖父英宗朱祁镇很像,当年他也是跟你一个想法,亲征瓦剌,最后的结果呢,土木堡之变,你曾祖父不但皇位丢了,连小命都险些不保,虽然后来夺门之变拿回了皇位,当国力因此损耗巨大。
若不是你老爹给你留下一众忠臣良将,你将来或许会步你曾祖父的后尘!
朱厚照见沈溪不语,不太满意道:“你还没说,为何到我朝后,地方就没那么多叛乱了。”
沈溪将讲案继续翻到下一页,抬起头道:“或许是我大明历代皇帝励精图治吧。”
没办法,给太子上课的规矩便是如此,他只能照办,国朝的历史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若朱厚照要问祖上历代皇帝的功绩,他可以说,若论为政之“失”,必须要三缄其口。
说是教历史的责任是要让太子“以史为鉴”,但其实是拿前朝的历史来作为借鉴,本朝的历史包括皇帝和重要大臣基本被选择性跳过。
沈溪正上着课,外面突然有人传报说王鏊来了,朱厚照愤然道:“又是这老家伙!”
自从朱厚照因为捉弄王鏊的事被罚后,便耿耿于怀,试图再度寻找机会对王鏊展开报复,可惜一直没发现好时机和报仇的方式方法。
王鏊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太子朱厚照授课,而是为了监督沈溪,怕沈溪又出什么“幺蛾子”。
人进来后,沈溪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向王鏊行礼的意思,因为这会儿他正在给太子上课,这比什么都重要,其他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王鏊在旁听了一会儿,微微点头,看来他对沈溪如今的讲课方法比较赞同。
没过多久,沈溪的课上完,朱厚照第一件事就是闪人,到外面的御花园玩蹴鞠去了,连招呼都不跟沈溪和王鏊打一声。
“你所教的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教过后,不是应该向太子提些问题,看看他是否掌握了吗?”王鏊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沈溪道:“王学士提醒的是,下官下次一定注意。”
王鏊脸色有些难看:“别总想对老夫敷衍了事,你教的是太子,那是一国储君,这些事用得着老夫提醒你吗?”
沈溪知道王鏊看他不顺眼,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要被挑剔,不过他不会跟王鏊争辩,毕竟对方是他的上司,掌管他的前途,只能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传报,说是谢大学士来了。
王鏊本来还想严厉斥责沈溪一通,此时也不得不跟沈溪一起出外迎接。
谢迁悠闲地走了过来,见到沈溪和王鏊在一块儿,稍稍有些惊讶:“济之……王学士也在啊?”
沈溪知道,谢迁和王鏊是同年进士,当时谢迁是状元,王鏊是探花,二人在朝中的关系一向不错。
王鏊一看就知道谢迁不是来找他的,行过礼后问道:“谢阁老前来,可是为太子学业之事?”
谢迁摆摆手,笑着说:“我有事来找沈溪,沈溪,你过来。王学士,你看这是否……”
王鏊心中气愤难平,你一个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亲自找来,找的不是我这个詹事府少詹事侍读学士,而是区区的詹事府右中允翰林修撰,这就好比是说,你本事不行,我有事也不会找你帮忙。
王鏊不满地问道:“却不知是何事?”
谢迁愣了愣,这才苦笑:“有些事不方便对王学士说,回头自会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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