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礼乐之治(第四更,贺新盟主)
殿试与乡试、会试在号舍内考试不同,这是一次在皇宫奉天殿外举行的露天考试,天气晴朗还好,若是遇到阴天下雨,考试便会相应延期。
考试的日子都是由钦天监算出来的,但即便是科学昌明的时代,也无法精确判断一天内是否刮风下雨,更别说让钦天监的人提前好些日子去算,这本身就有点儿撞大运的意思。
好在老天爷给面子,风和日丽,在这样的环境下考试,算是一种享受。
弘治皇帝朱祐樘高高在上,身边分列十四位殿试阅卷官,而在他们面前的露天广场上,坐着本届殿试应试的三百名贡士。
随着制诰宣读完毕,以制诰为主体的考题也下发到每一个考生手中,考生可以将制诰详细阅览,从中找出本次策问题的四道小题。
“制曰: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礼乐二者足以尽之乎?”
“宋儒欧阳氏有言,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当时道学大儒称为古今不易之至论。今以其言考之,上下数千余年,致治之迹,具在可举而论之乎?”
“夫三代而上,无容议矣,汉高帝尝命叔孙通定礼乐,负鲁两生不至,谓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厥后三国分裂,其臣有诸葛亮者,而世儒乃或以礼乐有兴,或以庶几礼乐许之,盖通与亮之为人,固不能无优劣。要之于礼乐,能兴与否,亦尚有可议者乎?”
“我国家自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创业,圣圣相承百有余年,礼乐之制作,以时以人宜无不备矣,然而治效之隆未尽复古,岂世道之升降不能无异耶?抑合一之实,犹有所未至耶?朕祗承丕绪。夙夜惓惓欲弘礼乐之化,益隆先烈而未悉其道,子诸生其援据经史,参酌古今,具陈之,朕将亲览焉。”
沈溪拿到制诰全文,通览一遍,很快便将四道问题全数找了出来。
这是一篇关于礼乐的制诰,第一题说得很明白:“则帝王致治之法。礼乐二者足以尽之乎?”
意思是,礼乐二事,足以道尽帝王致治的方法吗?
这问题从辩证角度来说,纯属扯淡。光靠礼乐就能治国,那要军队做什么?外敌入侵时你派人去给那些蛮夷讲礼乐?法度又作何用?做帝王的如何用至高无上的大权去震慑人心?
但在这里,这道题却不能这么论,因为礼乐之治可是出自至圣先师孔子之口。颜****孔子为政之道。子曰:“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
连孔圣人都说了,只要把礼乐搞好,则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你敢跟圣人唱反调,你是不想要功名了是吧?
所以第一题,就算你不同意孔圣人的说法,也要赞同这种观点,因为这是科举考试,不是让你自由发挥。
第二题则根据第一题来进行引申,问的是为何汉唐宋三代的礼乐之治不及上古尧舜禹三代?
这又是一个伪命题!
根据欧阳修的一句话,非要说汉唐宋三代的礼乐之治徒有虚名,不及上古尧舜禹三代,你欧阳修是谁,不过是宋朝的一个大儒,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如今大宋朝的礼乐之治不怎么样啊,然后就开始发表见地。
可问题是,上古尧舜禹三代的礼乐之治到底什么样子,没有人见过,所查所证不过是通过春秋之后的一些典籍,没亲眼见过谁知道尧舜禹的礼乐之治就不是徒有虚名?
实际上那时候的人连生存都成问题,茹毛饮血的事没少做,这就是儒家所崇尚的礼乐之治?
可三皇五帝到底是儒家所崇尚的圣明君主,圣明君主必定有圣明之治,礼乐之治超乎后世,连历代皇帝都不敢自比三皇五帝,若哪个皇帝真这么说了,必然会被史家耻笑。考生若拍马屁说,陛下圣明礼乐之治可超尧舜禹三代,你这是马屁拍在马蹄上。
看到这问题,沈溪又有些无奈,没办法,还是要做违心之言。这两道问题都是典型的唯心的考题,想辩证地去理解根本行不通。
好在第三题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第三题问的是,如何评价叔孙通和诸葛亮在礼乐之治上的建树和作为?
叔孙通和诸葛亮都是一代名儒,一个接受汉高祖委托来制定汉朝礼乐法度,诸葛亮则是靠礼乐来教化百姓,令汉室偏安一隅但儒学礼乐并未因此而断绝。二人贡献都不小,可前文已经把论调给定了,尧舜禹三代的礼乐之治是后世无法超越的,就算你要评价叔孙通和诸葛亮,也不能违背这个原则,把他们捧到太高的位置。
第三题算是四道题中一个区分优生和差生的关键点,属于对历史人物的评价,若考生对这二人不熟悉,想把这道题回答好是有些难度的。在没有考试大纲的情况下,考生未必会去研究叔孙通和诸葛亮二人到底在礼乐之治上有什么成就,单从题面上来回答,文章所论必会有失偏颇。
……
……
沈溪基本是看一题,便在草稿纸上做一题,一共四道题,前三道题的文章全数在草稿纸上写好后,他才着重考虑最后一道题,这是四道考题中所占议论比重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题。
第四题的开篇就把问题给点明:“我国家自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创业……”
这道题问的是,当今大明朝礼乐为何也比不上尧舜禹三代?该何从?
通览四道题,都是在围绕礼乐之治,而且是皇帝通过思考和感慨,一步步引申出来,既有对历史的反省,也有对现状的遐思。连弘治皇帝自己都不敢说已找到确切的答案,而是希望通过众贡士之手来帮皇帝排忧解惑。
殿试考的已经不完全是士子的知识面,以及写八股文、议论文的能力,而是要考士子的********。
所谓的********,听起来很深奥,但总结起来,不过是要在儒家思想下,分清天地君亲师的主次关系,知道帝王御民和愚民的手段,帮皇帝治理国家。教化百姓,至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尚在其次,重点是让百姓认清楚皇帝治国那是“天赋皇权”,不能撼动帝王的统治。
历朝历代的帝王,追求的皆不过如此,儒家学说之所以得到推崇,正是因为儒家学说很好地契合了帝王治国的宗旨,让皇帝觉得,只要读书人把儒家学说学好。同时能奉为经典,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统治。儒家学说基本跟封建王朝的“思想政治课”差不多。
考生要有学问,首先要有思想觉悟,你学了法家、墨家那一套。回过头来跟当皇帝唱反调,甚至造反,当帝王的怎会让你学习,甚至列为科举应试科目?
回到这道“礼乐之治”的策问题上。沈溪已明白自己所要论的方向。首先要迎合的就是弘治皇帝对于“礼乐之治”的追捧。
当皇帝的,谁不想在宫闱里,天下臣服。四海升平?
可真要实施起来就难了,别说是天灾,就连**,也是年年不曾断绝,弘治朝国内大致安稳,但地方祸乱仍旧不断,西北用兵刚刚结束,南疆仍旧有少数民族反叛,若真的能实现“礼乐之治”,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糟心事。
沈溪需要从一些实际情况来着手议论。
当今为何礼乐之治不及上古尧舜禹三代?那不是因为陛下不够圣明,也不是因为朝臣不够努力,更不是因为百姓不忠君爱国,实在是因为百姓缺少教化,民间缺少一股“正能量”,需要通过舆论的方式来引导百姓的思想。
读书人学的是儒家思想,遵从了修齐治平的一套理论,可那些没读过书的白丁,谁教给他们王化之道?那就应该让地方官府设立民间的学坛,让百姓都去听讲,将帝王礼乐治国的苦心传达给百姓知道,如此百姓才会感念天子恩德,接受礼乐教化……
沈溪发觉写这种文章最是头疼,因为通篇下来没一句是他想说的,而且他所提的这些办法,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说,简直是“损招”,教的是百姓的********如何倒退。
但换个角度说,至少按照他这一套实施下来,民间至少能安稳一些,符合统治者的意愿。
朝廷采纳了他的提议,或者可以带来短暂的安稳,百姓也会有种“我生活得很幸福”的错觉,可就怕发生一些大灾大难后百姓没有活路时,便会破口大骂,我他娘的连饭都吃不上了,赈灾粮食不发给我,还跟我说什么忠君爱国……
以后事,以后再论。
沈溪没把自己的文章太当回事,当下也就放平和了心态,这不过是一次科举考试而已,不用想那么多。
既然后世评价科举考试荼毒人心,那就先把自己荼毒一回,只要内心有一杆秤,能分辨出是非黑白便可,UU小说怎么写,全看阅卷人的喜好和口味,要真是在这种考试中另辟蹊径去发表一些不符合时代的议论,那才真的是没事找事。
沈溪奋笔疾书时,别的考生也在完成自己的文章。
到下午申酉之交,太阳西斜,考生的笔基本都停了下来。
规矩是一样的,写完就要合卷,因为卷子是不能改的,考完试才发觉有错漏,只会给自己平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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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请画(第五更,盟主加更)
弘治十二年三月十五的殿试从清晨辰时开始,黄昏时分结束。
皇帝只在现场监考了一个多时辰,很多考生也是在殿试正式进行后许久,想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看一眼帝王,才知道朱祐樘已经离开。
交了卷子,沈溪与众多考生一起,在侍卫护送之下出了皇宫。
众贡士进皇宫时不敢喧哗,但等出了紫禁城门口,已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待走远之后,众贡士逐渐喧闹起来。
得慕天子颜,算是学子的最高荣耀了,今日的殿试尚且只是个开始,三天之后殿试发榜才是正戏,到时候皇帝和文武百官都会出席,学子寒窗苦读十几载到几十载,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沈溪随着人群走出皇宫不远,伦文叙和孙绪便过来跟沈溪打招呼。三人是己未科礼部会试的头三名,状元很有机会在三人中产生,但伦文叙和孙绪都不敢托大,毕竟在众考生中,还有几人学问非常好,包括王守仁、丰熙、刘龙等人。
沈溪本来在这届会试中最期望见到的一个人,却没出现,正是在历史传记中曾与伦文叙多番较量的“柳先开”。
现在沈溪终于可以确认,此人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纯属杜撰出来的人物。
“沈公子当日为何进北镇抚司,久久未归?”
伦文叙一直想不明白礼部会试放榜前一日沈溪在北镇抚司被李东阳留下,之后又如何脱身的,他曾问过孙绪,孙绪也不知知道,他只是跟着苏通去过客栈,事后苏通并未将沈溪已经回来的事情告知。
沈溪道:“朝廷要追查鬻题案,让我在北镇抚司内多住了几日……”
话说得很轻巧,伦文叙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北镇抚司号称是鬼门关,进去之后住几天,还能平安无事出来,这得是多大的造化?他目光上下打量沈溪,似乎想透过沈溪的衣服知道他里面是否有伤。
就在此时,旁边走过来个腿脚不太灵便之人,恭敬行礼道:“沈公子、伦公子、孙公子,之前会试结束未及拜望,还请恕罪。”
说着一个大揖,让沈溪三人颇觉不好意思。三人赶忙回礼。那人笑道:“来日金榜题名,再与三位痛饮。”
沈溪并不认得此人,听口音似乎是江浙一带人士,而此人走路一瘸一拐,却不知是因为考试坐久了腿脚麻木了没缓过劲儿来,还是本来如此。
等人走远了,孙绪才给沈溪和伦文叙介绍道:“这位是浙江鄞县的丰原学,会试之前在下曾与他做过一次文会。”
听到“丰原学”的名字,沈溪和伦文叙尽皆释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丰熙。
在本次会试中,丰熙的名字不止一次被人提及,他的才学和品德都很杰出,尤其是孝道。传说丰熙十六岁母亲过世时,他伤心到几天都没喝水,又居于草庐三年为母亲守孝,其至孝为世人称颂。在一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丰熙很早就被人树为道德楷模。
沈溪还知道一个典故,据说历史上弘治十二年己未科殿试。丰熙本来因文章出众被取为状元,但因他腿脚有疾,最后状元给了相貌堂堂而且本身又是名儒的伦文叙,让丰熙做了榜眼。
不过皇帝为了以示隆宠,还是赐给丰熙状元的袍带。
历史传说是否真实不得而知,但观丰熙走路的模样,他有腿疾是肯定的。
离开皇宫不一会儿,前面的大街上马车和轿子排成了长溜溜一排,许多贡士上前找到自家的车轿,乘坐离开。
就算没有车轿可乘之人,也有家仆前来迎接。
中进士的考生,已经没有纯粹意义上的“寒门士子”,就算家境落魄,中举之后也会得到乡社同族之人的馈赠,又有士绅刻意巴结逢迎,送上钱粮田地,更有朝廷下发的俸禄。中了贡士后,就算手头稍微拮据也都不会吝啬,毕竟殿试后,朝廷还会赏赐大明宝钞,可以兑换银钱。
只是这年头大明宝钞折价非常严重,而且随着发行年份的推移,已经越来越不值钱。
沈溪这边也有人迎接,一个是玉娘,另一个则是苏通,沈溪没想到二人会同时前来。
“沈公子有话与苏公子说,自便就是,在下会派人保护二位。”玉娘一身男装显得英气勃发,笑盈盈对二人道。
苏通显得很识相,恭敬行礼:“有劳了。”随后他跟沈溪走在前面,玉娘则直接上了马车,同时还有两三名汉子跟随在后,就好像侍卫一般。
苏通叹道:“沈老弟中了会元果真不同,能进皇宫……还有人护送。”
玉娘找人保护沈溪,跟沈溪是否中会元没有半点儿关系,主要是怕府库盗粮案的人会趁机出手挟持,同时按照之前的约定,三月十六对方会来缴纳订银,玉娘也是严加监视。
沈溪问道:“苏兄为何过来?”
“还能为何,沈老弟你参加殿试,身边举目无亲,为兄能帮衬的地方自然要略尽绵薄之力。”苏通一脸灿烂的笑容,“今日特地摆了酒席,请沈老弟你过去赴宴,如何?”
沈溪打量苏通,显然苏通不是为了请他吃顿酒宴而来,原本苏通计划在会试放榜后就离开京城,如今却逗留十几日,还说要等他殿试结果出来之后再起行。
沈溪心想:“无论我是否中进士,都不可能与他一道回福建,他留下来除了想与我攀亲近,应是有事相求。”
沈溪道:“苏兄有话直说。”
苏通略带支吾之色:“不是为兄不想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这个,近来我在京城里结交了几位好友,与他们谈天说地,相交莫逆。我与他们介绍,我有一位才学品德出众的好友,他们都想结识一番,这才过来……想把沈老弟介绍与他们。”
沈溪暗忖:“以苏通交友广泛的性格来看。到京城交几个朋友并不稀奇,不过能跟他‘相交莫逆’的,必然是酒色朋友,很可能是跟苏通有相同爱好那一种。”
沈溪道:“三日后殿试便会放榜,我看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不宜相见吧?”
苏通连忙道:“沈老弟不用担心,我未将你的身份告知这些人,对方不过是商贾子弟……嗯,我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他们的才学见识略显浅薄,只是……对沈老弟你的画功有所质疑。我跟他们说,必然能请到一位画功了得之人给他们见识,此番画……画的是人物。”
沈溪眯着眼打量苏通。
苏通所说的“人物画”,更详细说应该是春|宫画。
估计苏通这些日子没少光顾京城的风月场所,结交到一些狐朋狗友,再大肆吹嘘《金瓶梅》是他刊印的,再拿出《金瓶梅》的彩色插画,那些没见过如此精美图画的人能不趋之若鹜?
以前沈溪画春|宫,是为了发行《金瓶梅》。是想引发轰动效应,为书打开市场,现在他已参加完殿试,眼看就要进士及第。再去画那些不雅的画,未免贻笑大方。
“苏兄这请求,在下恐怕不能遵从。”沈溪断然回绝。
苏通面色带着凄哀与恳切:“为兄也知道如此有些为难沈老弟,不过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帮为兄这一回,否则为兄实在颜面无存……”
沈溪想了想,叹道:“那我回去画好之后给你如何?”
苏通摇头:“沈老弟顾及颜面。为兄能够理解,只是这次沈老弟非得当着他们的面画不可,沈老弟尽管放心,会用屏风隔开,如此这些人见不到你真容……当然,就算见到我不透露你的身份,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今夜之后,为兄必定好好报答沈老弟……还请沈老弟帮这个忙。”
沈溪真想拂袖而去,这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
让我画春|宫画,还让我当着那些人的面作画,这简直比当初苏通请他到苏府对着他夫人画春|宫还要令人不可理喻。
不过沈溪想到苏通在他下狱之后为他四处奔波,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感激,再加上如同苏通所言,只要没将他身份泄露出去,就算画了春|宫也不会有什么人知晓。
退一步讲,就算知晓又如何?
画春|宫这种事断然不至于要闹到丢功名的地步,这年头的读书人一向以诲淫诲盗著称,这次殿试之后,贡士有多少会去寻花问柳都未曾可知。
不过这种事如果传扬出去,多少有损于他的名声。
“在前引路吧。”沈溪有些无奈地道。
苏通眉开眼笑,赶紧让随从请了轿子过来,与沈溪各乘一顶,一路往相约的酒肆。
到了酒肆外,玉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并没有跟随入内,而是到对面的茶寮等候,她尚不知沈溪要进去干什么,若知道沈溪是受苏通之邀去画春|宫,恐怕她会说这是纯属胡闹。
沈溪进到酒肆,正是上灯时分,并未见到正主,却见一名身姿优雅,只露个侧脸的美貌女子往后院行去。
这女子到底是谁沈溪不知,但那惊鸿一瞥,让沈溪多少留了心。
上楼后,沈溪发现楼上雅间众多,随后被请到一间宽大的雅间内,苏通让伙计搬来桌椅、笔墨纸砚和屏风,将沈溪与外面阻隔开来。
苏通抱歉地道:“条件简陋,沈老弟一会儿画两幅画简单应付一下即可,这些人都很好糊弄。”
听这意思,来的人还不止一个。
沈溪画人物画其实很少用到毛笔,不过既然不是画彩画,只是以素描形式完成,随便画上两幅应该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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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画中倩影(第六更,盟主加更)
夜幕落下,事主姗姗来迟,苏通亲自出去迎接,很快迎进三名公子。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与苏通称兄道弟,看样子已混得非常熟稔。
其中一人看着屏风里模糊的影子,好奇地问道:“那位名满江南的画师已在里面了?”
苏通笑道:“正是。我们不妨请他现场画一两幅出来,供大家一览。”
“苏兄,你不会是蒙骗我们吧?这世上画春|宫的人多了,要说能画得活灵活现的,只听说个兰陵笑笑生,他能比兰陵笑笑生更厉害?”
苏通一时情急,差点儿就说“里面就是兰陵笑笑生的入室弟子”,但想到沈溪跟唐寅斗画闹得太过张扬,他这么说等于把沈溪身份暴露,所以临时换了个说辞。
“各有所长吧。”
苏通笑道,“里面这位赵兄,擅长的就是人物画,画出来那是栩栩如生,几位不信一会儿大可见识一番。”
这三个人,年长一些的那位身材高瘦,在三人中属于带头的,名叫李愈。剩下二人,一个叫荣宁,一个叫宋岳,都如同苏通所言,是京城商贾子弟。
但在京城,即便是一般的商贾子弟通常都有一定的官府背景,按照苏通的说法,这三人都没有功名在身,最多只算是读书人,他们对于学问的好坏很难分辨出来。
意思是说,沈溪可以尽情糊弄这三个人。
三人坐下来,对屏风后的沈溪显得很好奇,尤其是李愈,几次想上前看看里面是个怎样的画师。
李愈道:“苏兄,在下倒不怎么相信你请来的画师有多神奇,这京城有名的画师不在少数,却没什么人能与兰陵笑笑生媲美,或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苏通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不知道《金瓶梅》是谁写的,但他清楚里面的插画并非出自兰陵笑笑生之手,而是沈溪亲手所画。苏通心想:“可惜要维护沈老弟的名声和面子,不然说出他的身份来,一准吓死你们!”
“未必。”苏通只能这般辩解。
沈溪坐在屏风后,面前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方烛台照明,坐在那儿,有种在号舍里参加会试的感觉。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令他觉得有几分憋屈。他稍微调节了下心境,打算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把苏通应付过去,早点儿回客栈休息。
沈溪答应苏通要作三幅画,题材都一样,全部是人物画,也就是春|宫图,至于内容沈溪可以随意。
沈溪画得很简单,都是他在《金瓶梅》插图中用过的题材和模本。但因用的是毛笔,根本无法发挥他画人物画追求的细节。
用毛笔画,能画个人物线条轮廓就算不错了。
很快,沈溪便完成一幅。从屏风后递了出去,苏通赶紧接过,拿给李愈三人看,颇有得意之色:“如何?”
李愈三人拿过来一看。这幅画要说比之一般画师画出来的,的确要好上几分,但说非常出类拔萃也不尽然。至少跟原版《金瓶梅》插画一比,难免相形见绌。李愈打量之后,抬头道:“很一般吧?”
旁边的荣宁和宋岳帮腔道:“这种画,我家里的画师也能画得出来,有甚稀奇?”
苏通脸色有些着急,心想:“主要是今天没让沈老弟回去准备画笔和颜料,竟然水平差距这么大,看来是要丢人现眼啊。”
正想着,沈溪快刀斩乱麻把第二幅跟着画好了,又递了出来,李愈三人看过之后仍旧脸上带着嬉笑。李愈道:“苏兄,看来这次你要把翠翠输给我了……”
一句话,让苏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也等于是为屏风后面的沈溪解了惑。
沈溪还在想苏通为何要这么热心请他过来作画,原来是涉及争风吃醋,这个什么“翠翠”具体是谁沈溪不得而知,或许是青|楼女子,也有可能是苏通刚看中的什么姑娘,反正听这三人话里的意思,这事本身就很龌龊。
“苏通啊苏通,你帮过我,这次就当我帮你一次吧。”
沈溪拿起笔就要画第三幅。
春|宫画算是人物画的一种,画人物时最讲究一种感觉,就好像沈溪当年给碧萱和熙儿作画时,要找的那一种能打动人心的意境。
沈溪不由想到刚才楼下时,惊鸿一瞥所见到的那女子,那女子温婉娟秀,仅仅只是侧脸就有一种让人心旌动荡的美好感觉,若将其入画,虽然会亵渎佳人,可到底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沈溪知道,此时他若是跟前两幅一样随便乱画,在没有参照以及情境的情况下,想获得李愈三人的认可,令苏通不至于将那个什么“翠翠”输掉,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手随心动,心随意动。
沈溪作画已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了刚才那唯美的影子留在脑海中,要将那女子跃然画中还是很容易的,只是刚才那女子走得匆忙,还只露了半边脸,未让沈溪看清楚全貌,沈溪只能是根据自己的想象,将女子的容貌补全。
因为是春|宫画,身上的衣物不能太多,但若直接身无寸缕的话,连沈溪自己都不能接受,所以干脆是身着亵衣,手拿小扇,手臂、腿和足都无遮掩,女子用小扇微微遮住下巴,小扇上的鸳鸯都画得活灵活现。
画中女子脸上并不见羞赧之色,好似在思考什么,有股淡淡的忧伤。
一幅画完成,连沈溪对画中倩影都多了几分向往,他端详许久深感满意后,才将画递了出去。
因为沈溪作这幅画用的时间相对较长,外面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画一出来,连同苏通在内,都上前围观。
“哇。这是哪位佳人,竟如此美貌?”苏通和李愈没说话,倒是荣宁先发出感慨。
苏通一看,也是赞叹不已。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如何?这幅丹青比之《金瓶梅》里的画怎样,这下三位应该服气了吧?”
李愈并不是那种喜欢耍赖之人,端详眼前的画很久之后才由衷地赞叹道:“佩服佩服,苏兄请来的画师,果然非同一般。”
旁边的宋岳皱眉道:“画好是好,可这人,怎么越看越面熟呢?恒卢兄,怎么我看起来,有些像是……令妹啊,你看这神采。还有样貌,连身材都颇为相似。”
李愈,字恒卢,京中商贾。苏通来之前对沈溪说过,这李愈家里对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科举进仕,可二十多岁了,考了几次县试都没过,更别说中秀才了。
李愈父亲早亡。如今家族当家的是他祖父和大伯,可惜大伯无后,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以后李家的生意只能由李愈接手。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还喜欢在外结交朋友,出手必定阔绰,苏通在京多逗留一些时日,想必手头已不太宽裕。所以才跟李愈走得近,有那么点儿想沾光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李愈跟苏通一样。都喜欢流连风月之所,算是臭味相投。
宋岳说画里的是李愈的妹妹,沈溪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之前他在楼下见到女子时,心里也升起疑问,看女子似是这酒肆的东家,可这年头女子出来做生意的少之又少,但想到苏通介绍的李家的情况,似乎不是没可能。
李愈作为家中第三代独子,不准备做生意,只有让他妹妹出来帮忙……
李愈骂道:“胡言乱语,怎会是吾妹?你们也不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妹妹有这么漂亮吗?”
艺术来自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沈溪之前没看清楼下那女子的具体容貌,所以这女子的模样,是根据他心中期待的最佳模本画出来的。沈溪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只要你们看不出来就好。”
几人重新把人物容貌打量一番,这下连旁边的荣宁也道:“不对啊,越看越像二小姐,恒卢兄,此事是否太过稀奇了些?”
李愈被两个老友一说,自己忍不住仔细打量,本来他还对画中女子好一通意淫,等发觉被他意淫的女子,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妹妹时,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李愈抬起头,用古怪的神色望着苏通:“苏兄,这怎么回事?”
苏通一脸惊讶,勉强解释:“或许是巧合吧。我请来的赵画师,怎么可能会见过令妹?”
李愈皱着眉头,突然大喝一声,把门口的随从叫进来:“我二妹今日可有来过?”
“回大少爷的话,日落时二小姐随送酒的人一起过来,查了账,这会儿还在后院看着,怕人往酒里兑水……”
这年头但凡经营酒肆的都知道,想赚钱必须要往酒里兑水,不然没多少利润。但也有一些良心店家,为了招揽顾客打响招牌,严禁手下的掌柜和伙计给酒里兑水。
“去把我二妹叫上来,嘿,我就不信了!”
李愈自己也犯了迷糊,吩咐一声,这才打量着画道,“这事儿真够稀奇的,我这妹妹从小到大,看了她无数回,画中人……莫非是我流落在外的妹妹?苏兄,是否把里面的赵画师请出来问话?”
苏通有些着急,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溪不过是应他所请,过来画了三幅春|宫图,怎就跟李愈的妹妹扯上关系了?他跟李愈认识一段时间,却连这个李家二小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沈溪又哪里去见?
“这个……确实有些不太方便。”
苏通拦在屏风前,不许李愈三人往屏风后面瞧。
正说话间,外面脚步声传来,却是事件的正主,也就是李愈的妹妹,李家二小姐上楼来。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兄长与朋友聚集,她作为女儿家是不方便出来的,但听下人说事情很急,不由上来看来。
商贾家的小姐,很早出来当家,比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见过的世面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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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 梦里见过(第七更,庆新盟主)
李家二小姐上楼来,脸上带着不解之色。
兄长在外的荒唐事她不想多过问,虽然已经娶了嫂子,但兄长还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到现在都不曾为李家留下子嗣,早就为家里老人所诟病。她毕竟是女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而她与兄长年岁又差了几岁,平日里不想说什么,甚至见到李愈她都能避则避。
“不知兄长叫小妹上来做什么?”
沈溪在屏风后面,听到温柔婉转的声音从女子口中发出,惊讶得合不拢嘴。他没想到,这女子除了貌美如花,还天生一副好嗓子。
李愈大大咧咧也不懂避忌,直接拿起沈溪的画,放到妹妹眼前:“二妹,你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不是你?”
李家二小姐好奇地望过去,或许是门口那边灯光昏暗的缘故,她一时没看清楚,等接过画往里面明亮处走了几步,待看明白画上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画中人的脸,面色已然大窘:“这是什么呀!”
一把要将画甩还给李愈,却又怕把兄长的东西弄坏,只能轻轻地放到李愈手中。不过她已转身,似乎想第一时间逃离房间。显然,她当这是兄长故意捉弄她,让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看春|宫。
“二妹,别走啊!”
李愈伸手想去拉妹妹,冲出来个小丫头直接挡在李家二小姐面前,李愈的手抓到丫鬟肩膀上。
“大少爷,您怎能这样?”
小丫鬟刚才也看到了画上的内容,几乎带着哭腔问道。
李愈忽然想到,妹妹应该是误会了,以为他有意拿春|宫图出来耍弄,赶紧解释:“二妹。你听我说,你先看清楚这画上的人是不是你?这人容貌与你有几分相似,还有这身段……嗯嗯,这样吧,为兄把脖子以下的部位折叠一下,你只要看看是不是你便可。”
说着。李愈把手上的画卷了起来,如此只将画中人的头部呈现给妹妹看。
李家二小姐仍旧闭着眼,怎么都不肯睁开,不过在兄长坚持下,她还是微微眯着眼,把画里那人物瞧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她自己也犯迷糊了,这画中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若说不是,可这跟她对着镜子看自己时的感觉一样;若说是。这女子明显要比她更美貌几分。
李二小姐还没说话,倒是小丫鬟先叫起来:“这就是二小姐啊,大少爷,您怎能找人画二小姐……这么污秽的画。”
李愈一听恼了,勃然大怒:“还真是!我就不信了,哪家的登徒浪子居然敢偷窥我妹妹,非把你腿打折了!”
说着,李愈气呼呼朝屏风走过去。
盛怒之下。苏通就算想阻拦也没挡住,就听“啪!”地一声。李愈一把将屏风踹倒,如此一来,被逼到墙角的沈溪便露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沈溪,心中如同几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真有一种打开窗户,直接从二楼跳下去的冲动。
“嗯?”
李愈、荣宁和宋岳几人。见到沈溪后明显一怔,很显然他们也没料到,画功如此精湛的画师,居然只是个十三四岁身着文衫的少年郎。
要说这少年身上的文衫干净而整洁,虽然面相显得稚气。但头发已束了起来,看上去带着几分英俊潇洒。
沈溪这天参加殿试,身上穿的可是正正经经的贡士服,这身衣服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穿的,他要是穿着这一身挨了打,那凶手肯定要遭受到官府严办。
今日的贡士,就是明日的进士,以后又将是朝廷命官,你连官员都敢打,活腻味了吧?
李愈指了指沈溪,问道:“苏兄,这是怎么回事?”
苏通赶紧充当和事佬,挡在桌子前:“忘了给李兄介绍,其实我请来的这位赵画师,年岁不大,却是师出名门,他不想败坏门风,所以才……在下并非有意隐瞒。”
李愈突然见到沈溪是个少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琢磨一下,又是一拍桌子:“师出名门又如何?居然敢画我二妹,是诚心与我等好看。来人啊,拖出去揍一顿!”
李愈这等商贾子弟,在京城是没有蛮横资本的,因为商贾的地位实在太低,可这是李家的店铺,而他又只当沈溪是个没有功名的穷酸画师,再加上心中气愤难平,哪里忍得住?
眼看李家家仆要朝沈溪扑过去,苏通再次挺身而出……沈溪是他请来的,事情也是因他而起,此时沈溪已经考过殿试,那就是准进士了,他还等着巴结沈溪呢,沈溪真要在这儿挨打了,那分明是要割席断交啊!
“我看谁敢!”
苏通一把抓起一张椅子,举过头顶,怒喝道,“跟你们说,在下乃是堂堂的举人公,谁敢打我,官府必然法办!”
李愈冷笑不已:“你是举人公?我还是状元郎呢!他若要阻拦,一块儿打!”
眼看情形不对,沈溪已经往窗口那边靠去……这事虽然是苏通招惹出来的,不过也不能说他自己就没责任。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苏通帮他挡着,沈溪觉得翻窗跳楼最好,反正二楼没多高,跳下去摔不出内伤。
可就在沈溪准备翻窗时,李二小姐站出来,拦住自家家仆,大喝道:“住手!”
刚才还文文静静,一看春|宫画便面红耳赤的李二小姐,此时却好似一头雌豹一样,站在那儿颇有威仪,这一声娇叱,别说是李家家仆,就连她兄长李愈也愣在当场。
李愈不解地问道:“二妹,兄长这是为你出气呢,你怎的……帮登徒浪子说话?”
李二小姐有些无奈:“大哥,你都不问清楚情由,就让人打人,事情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你说这幅画里是我,可妹妹觉得,这人一点儿都不像呢!”
沈溪听到这话。稍微松了口气,果然这李二小姐不像她大哥那么头大无脑。
明摆着的事情,似是而非的一幅春|宫画,你非要往你妹妹身上扯,你就算看着像,也不能瞎说啊。传出去你妹妹的名节如何保全?说是被某个男人看光了身体,然后画了一幅春|宫出来?
再加上这幅画,本来就只是沈溪根据意境所画,参照人的确是李二小姐不假,可也不能说就是她,最多只是沈溪心中一个完美的女子形象而已。
李愈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拿起画,重新打量一番:“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呀?”
李二小姐满脸委屈,“大哥可见过我有这般小扇?还有……这人要说与我有几分相似不假。可我与作画之人根本不相识,他从何画我?”
李愈想了想,打量沈溪:“也是啊,那个……赵画师,你且说,这幅画中人,到底是谁?”
李二小姐脸色带着些许期冀望向沈溪,若沈溪说这画上的人就是她。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普通画师对着她画都不能这么纤毫毕现。虽然李二小姐说这小扇她没有,可画中女子身上的亵衣,却与她平日所穿几乎一模一样。
沈溪看了下李二小姐,之后才侧目望向李愈,道:“在下作画,只是随意发挥。根据一些似是而非的人物落笔。就好似之前两幅画一般,这三幅画中的女子,并无确切来历,要说见……最多是在梦里见过吧。”
沈溪的解释虽然在情在理,却不能令李愈满意。李愈嘀咕道:“你梦里见过如此佳人?为何我没这好运气?”
李二小姐娇嗔:“大哥。你在说什么呢!”
李愈此时终于醒悟过来,绝不能承认这画上的女子就是他妹妹,不然妹妹的名节可就坏了,如今他妹妹年方十五,正当青春少艾,还没定亲呢。
李愈笑道:“我从开始也觉得这画不是你,可鹏举老说是,这小子……定然是眼神不好使,你们再看看,这是我妹妹吗?”
荣宁和宋岳对视一眼,不过他们知情识趣,再看过之后便忙不迭摇头:“不像,确实不像。”
李愈道:“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苏兄,刚才有所误会,尚请海涵,回头在下必定请两位过来一同饮宴……至于翠翠的事,在下必将履行承诺,找人把她送到贵府上。”
苏通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李愈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目光却不停在沈溪身上打量,他尚不能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作出这么精湛的画作。
跟苏通第一次见到沈溪绘画时的想法一样,李愈这会儿已经在想办法,如何才能贿赂沈溪,让沈溪多创作两幅作品供他欣赏。
“大少爷,楼下有人进来,吆五喝六无比嚣张,说是要进来找苏公子……还有这位赵画师。”有下人从楼下跑上来奏禀。
李愈刚才还飞扬跋扈,但听到有人找上门来,脸色顿时变了,目光扫过苏通。刚才苏通情急之下说过自己是举人,在之前交往中,苏通可从来没提过他身份,李愈心里不禁暗自揣测,难道这是真的?
“走走,在下送二位离开。”
李愈明显是那种欺软怕硬之人,这是商贾的共性,对于平头百姓他们可以吹鼻子瞪眼,但遇到有官府背景的人,只有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份儿。
还没等下楼,玉娘已经带着人上楼来。她带来的人一看都威武不凡,不似普通官兵,倒好像是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人。
只有沈溪能看清楚这一点,苏通和李愈等人只当这些人是身体稍微强壮点儿的看家护院。
“苏公子,你说带……画师到酒肆,专程招惹是非的?”玉娘脸上带着冷笑打量苏通。
苏通苦着脸:“玉当家的见谅,都是在下没保护好赵画师,险些令他犯险。在下谢罪。”
李愈一听不是苏通请来的,登时火大了:“人是我要打的,有本事冲我来……啊!”话音未落,人已被一名块头很大的侍卫一把擒住,连身子都给拧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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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 阅卷潜规则(第八更)
李愈居然敢跟锦衣卫叫板,也是活腻了,他的身材属于痩削的那种,看起来高大威猛,实际上是纸糊的,何以是这些武人的对手?
等人被反拧,李愈的家仆还想上前营救,玉娘身后又上来二人,左消右打没几下,就没人再敢靠前一步。
一看情况不对,苏通赶紧拉着沈溪往玉娘那边人堆里走,他知道走慢了被人挟持就呜呼哀哉了。
等到了楼梯口,沈溪行礼道:“玉当家,今日李公子盛情款待,在下并未有碍,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刚才李愈犹自嚣张不已,此时赶紧随着沈溪的话头往下说:“正是如此,在下并未有意要为难赵画师,其实都是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他从未见过我妹妹,以后冰释前嫌,在下还要多请教……”
玉娘微微蹙眉,李愈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没太听懂,其实事情因何而起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苏通请沈溪来作画,刚才,她坐在对面的茶寮,隐约听到酒肆这边有争吵声,而后看到二楼窗口,沈溪似乎想往外跳,便赶紧带人进来喝问。
至于沈溪明明是前来作画,如何会跟李家公子的妹妹扯上关系,她并不知情,也不想去过问。
一听兄长说“他从未见过我妹妹”,李二小姐一脸红云,好在是夜里,楼梯周围光线不好,不然她都快无地自容了。
玉娘板着脸,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在场之人,最后摆了摆手,锦衣卫这才将李愈松开。
苏通远远行礼作别:“几位,在下要送赵画师回府,不能多陪,见谅见谅。”
玉娘亲自带人护送沈溪下楼,至于苏通的安危她可不在乎。等到了外面,直接让沈溪上了马车,她这谨慎的态度,就如同警方在保护和转移重要的人证。
苏通一看自己连送沈溪回去的机会都没了,只能在酒肆门口告辞:“赵画师,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赔罪,你可别怨为兄啊……”
玉娘不听他啰嗦,已经亲自赶车,送沈溪往东升客栈方向而去。
等回到客栈,二人上了楼梯。玉娘唤来云柳,帮助沈溪收拾房间,她还带着些许埋怨,道:“沈公子刚从皇宫出来,就差点儿闹出跳楼逃命的乱子。我看在案子没有了结之前,请公子留在客栈,若为贼人所趁,奴家就算要施救恐也无能为力。”
沈溪拱拱手道:“多谢玉娘这些日子照顾。”
玉娘看着沈溪,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这才带着云柳出门去。
沈溪本想跟玉娘请个假,回小院看看林黛和朱山她们,有段时间不见了,小妮子之前还在生他的气。他心中挂念得紧,尤其是在殿试结束后。
眼下这模样,不等贼人落网,玉娘肯定不会放心让他出去。光是今天跟苏通去见李愈等人,就险些让玉娘难做,就算玉娘对他这个准进士毕恭毕敬。也不会再给他出门的机会。
本来只是监视居住,现在成了真正的软禁。
……
……
三月十六,是殿试读卷官正式开始读卷的日子。
这天上午,十四名读卷官进宫读卷,昨日礼部已连夜将三百名贡士考卷糊名弥封,但殿试并无誊录,所以众读卷官所要阅览的卷子全都是考生的原卷,若是遇到十四名阅卷官认识的人,笔迹熟悉,而且这位读卷官还非常欣赏这位考生,那么这名考生就会幸运地先获得一个圈的成绩。
理论上来说,十四名阅卷官要把所有三百份考卷都看一遍,读卷官觉得文章优异,就会画个圈,若是觉得狗屁不通则直接画叉,若是不好也不坏,那什么都不管。
最后文章好坏优劣,全看考卷中圈和叉的数量。
但实际操作并非如此。
所有考卷,要先交给三位内阁大学士,就是俗称的阁老来审阅,让阁老先定基调。
阁老的意见往往是最重要的,在这次礼部会试中,三位阁老分别是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他们三位的意见基本关系到考生最后的排名。
最后所有考卷会分为三等,上一等、次二等的考卷会被分别列开,所谓的上一等,就是卷子上圈比较多,次二等则是圈比较少,或者叉比较多。
最后再从上一等中选出十份特别优异的文章,进呈皇帝,由皇帝判定最后的一甲和二甲前七名,排名座次。
为了彰显礼部会试前十名的重要性,礼部会试前十名的考卷基本会被进呈,这也算是殿试中的一个“潜规则”,弥封官通常会知读卷事,他们的任务除了要将所有考卷糊名,还要将会试前十的考卷告知三位阁老知晓,这十份考卷先由阁老阅卷,直接被列入上一等。
最后在选拔考卷时,这十份不出意外的话,将有**份入选前十,甚至十份全数进呈也很常见,这也是李东阳在礼部会试放榜后,要特别拔擢王守仁为前十的根本原因所在。
李东阳对王守仁十分欣赏,早在上届礼部会试结束,他就为国家没能选拔这样一个优秀人才而感觉惋惜,所以这届会试,李东阳作为主考,同时也肩负为礼部会试排定名次的责任,便将王守仁的名次稍微提高到会试第十名。
如此一来,便增加了王守仁中状元的可能性。
当然这些都是作为潜规则存在的,不能对外公布,李东阳对于王守仁的字又十分熟悉,在看过王守仁殿试的文章后,他还是很满意的,但就是李东阳也不得不承认,在殿试的这三百份考卷中,回答得宜,而且文采斐然甚至有治国思想的好文章比比皆是,王守仁想突出重围中状元,十分困难。
无论怎么说,他还是正正经经在王守仁的卷子上画了个圈。
殿试的阅卷,基本要在第一天就完成,工作量十分巨大,一个阅卷官要看三百份考卷,一份卷子又普遍在两三千字以上。能从头到尾看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内阁大学士的意见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而内阁大学士也不可能把所有卷子都仔细审阅一遍,这便是为何殿试会特别选出会试前十考卷进呈的原因,毕竟会试是通过半个月的阅卷,从各房的同考官,到主考官,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加上会试所考试之内容又十分全面,更容易考察考生的知识面和知识量,比之殿试要正规许多。
制定这样一个潜规则。其实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负责,毕竟殿试只考策问,考察面相对狭窄,若真有人本身才学品德非常一般,只因为殿试做了一篇好文章,就被擢为状元,对那些莘莘学子来说太不公平。
当天阅卷结束,次二等的考卷会直接填写皇榜,列入三甲中。而上一等的考卷中还要选拔出十份考卷来,进呈给皇帝御览,选不上也会列入皇榜二甲。
皇帝会排定前十名的具体名次,从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到二甲前七名,都由皇帝亲自排名。
至于剩下的人,列于皇榜之上时,只会象征性排定名次。赐的是进士出身或者是同进士出身。
对于殿试来说,只有二甲第七名以上的考生才算是一种荣耀。
这次殿试的策问题,相对来说很中正。
因为是弘治皇帝亲自出的策问题。开篇一律是以“皇帝陛下”开头,四道策问小题的文章合并成一篇大文章,就如同是写给陛下的奏本,回答皇帝所问出的问题,发表己见,这不但要求考生学问好,还要会在几个小问题之间形成转折,使得文章不会因为是答题而显得呆板生硬。
在三名内阁大学士中,刘健属于年老体迈老眼昏花的那类人,所以他看考卷显得有几分敷衍,毕竟身体明摆着,让他坐下来盯着卷子看一整天,非把他累趴下不可。所以阅卷的主要工作还是放在李东阳和谢迁身上,二人发觉有什么好的卷子,会呈递给刘健看,至于不太好的或者觉得不值得推荐的,就直接给其他阅卷官批阅。
礼部会试前十名的考卷,也是读卷官们重点批阅的对象,要仔细检查文中是否有错漏或者犯禁之处,毕竟这十份考卷很有可能会被呈递给陛下,甚至说,这十份考卷没什么问题的话,基本是要全数呈递的。
而这次礼部会试虽然牵扯进鬻题案,但所选拔出来的礼部会试前十名,学问和文章水平都相当高,其中有在太学卒业的大儒伦文叙,还有孙绪、刘龙、丰熙这些具有真才实学的举子。
想那祝枝山、唐寅、徐经这些闻名江南的大才子,到了会试要么名落孙山要么名次靠后,就足以知晓这届会试的质量有多高。
到了殿试,更是贡士们发挥所长的时候,每个人都期待自己的文章能入天子眼,就算不能被天子御览,最少让这些内阁大学士和公卿看过之后留下深刻印象,每人都务求把自己的才学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文章,写的可真是老辣,却不知是谁的文章?”谢迁拿起一份卷子,端详半晌之后,看了看旁边的李东阳,想让李东阳给他一个答案。
礼部会试时,谢迁并非主考官,他没真正见识过这届会试众举子的才学,而李东阳则是礼部会试的主考之一,最具发言权。
谢迁所说的这份卷子,正好是礼部会试前十名其中一人的手笔,而且准备作为殿试前十进呈天子御览,他不知晓,便想问问李东阳是否熟悉。
但就算李东阳身为殿试的主考官,可他所见过的只是誊录后的卷子,并不能从字体上认识所有考生。
李东阳拿过来看过,微微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文章是不错,只是斧凿之工太过明显。”
谢迁好似明白了什么,举起大拇指:“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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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六章 三份疑难杂卷(第一更)
无论贡士在殿试发挥有多好,作为殿试阅卷官是不能去称赞或者吹捧的,程敏政在礼部会试的举动就是前车之鉴。
言多必失,很多事就事论事便可,有些话传到别人耳朵里,难保不会让人心生联想,其中是否有私相授受之事。
而且,谢迁和李东阳作为内阁辅政大学士,更不宜对考生卷子作出直观的评价,这也是为何李东阳要特别拔擢王守仁,却未对别人表露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现在谢迁赞叹礼部会试前十名贡士中,有一人卷子写得老辣,以谢迁的地位和才学,那实在是心中十分感慨才会作出如此评价。
李东阳好奇之下,将卷子拿过来看了看。
哎呀,真心不错啊!
果真如谢迁所言,这份殿试考卷中文章圆润自如到几乎无可挑剔的地步,就算是在翰林院供职十几年的老翰林,都未必写得出如此华章美卷。
“这应该是……丰熙的?”
李东阳嘴上嘀咕了一句,但依然不确定。
对于丰熙的文采,李东阳早有耳闻,但丰熙在礼部会试中并不是十分出彩,主要是他没有答上那道“四子造诣”考题,单就从四书文和五经文来论,丰熙是有当状元潜质的,所以就算丰熙“四子造诣”题没有答对,他还是在所有贡士中名列第四,仅次于沈溪、伦文叙和孙绪三人。
在本次礼部会试前十中,李东阳熟悉的并不止伦文叙一人,作为本届礼部会试主考官,在见过会试前十名的考卷后,他自认很快能对号入座,知道谁的文章是谁的。
就好似伦文叙、刘龙和王守仁这些人,就算是糊名,他也知道谁是谁。可因为这篇文章的出现。反而让李东阳心头迷惑,主要是剩下几个人,特别不好判断,一个孙绪、一个沈溪、一个丰熙。
这三位,李东阳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的文章。
更可甚者,李东阳在北镇抚司时曾让沈溪和孙绪默写过礼部会试的卷子,见过二人的手笔,可到了殿试,居然前十名的卷子里,没一人的字迹跟他当日见过的沈溪和孙绪的笔迹相同。
每个人的字基本上都是定型的。一个考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字体有那么大的转变,若是其中有一人字体有所不同,李东阳倒能接受,可这两人的字都有了变化,难免会让他揣度,难道殿试也会涉及替考之事?
沈溪和孙绪在礼部会试中一个会元,一个第三,属于众目睽睽,进宫时依然会列在头三个。想找人替考,难度也忒大了些,这分明是要把脑袋往铡刀里送的节奏!但若说没替考,字迹与以往不同。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弥封官在糊名时把卷子搞反了,把会试靠后的卷子,当成是沈溪和孙绪的。列到了前十。
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李东阳无法判断主人的三份卷子,从论点、论据、文笔等等上说。均为上乘之作,都是拥有状元之才的。
李东阳看过之后,把三份卷子交给刘健,道:“阁老,请您看看。”
三人都是内阁大学士,但刘健毕竟是首辅,地位最是尊崇,连李东阳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刘健把三分卷子接了过去,看过一篇,满意点头,看过第二篇,还是点头,到第三篇时,头点得更加勤快了。
“谁的?”刘健侧目问了李东阳一句。
李东阳微微沉吟:“料想不错的话,应是沈溪、孙绪和丰熙的卷子。”
刘健想了想,道:“这三人,将来或许是国家栋梁之材,不过……宾之啊,这篇是谁写的?”
李东阳凑过头一看,刘健所问的那份,正是谢迁刚才评价为文笔老辣的那份文章,他蹙眉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刘健不由一笑:“连宾之你都不知道为何人所作,真是稀奇,稀奇……也罢,交给旁人阅过就是。”
其实对于内阁大学士来说,殿试阅卷又不用写评语,好坏只是一个圈一个叉的问题,殿试成绩公布后,也没有追诉制度,就算结果有所偏颇,考生也要认账。
更何况,殿试前十名是由皇帝亲自排定名次,觉得文章不错,只管上呈给帝王,交给皇帝定夺就是,他们并不需知道文章背后到底是谁。
经过一天阅卷下来,卷子重新汇总到三位内阁大学士手中,次二等二百零二份考卷已经选择完毕,这二百零二人将会是本届殿试的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至于被列入二等的卷子,还要内阁大学士重新选拔一下,看看有没有特别优异的卷子,可以进补到呈递给天子的前十名中。
结果是没有。
本届礼部会试前十名考生在殿试中的卷子,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全部中选,悉数要呈递给天子。
也就是说,状元只会在这十个人中产生。
在李东阳看来,最有可能被皇帝选为状元的,从礼部会试成绩排名,是沈溪、伦文叙、孙绪、丰熙、刘龙和王守仁。
关于伦文叙、丰熙和王守仁的文章,李东阳已基本判断出是哪篇,心中有数,可对于沈溪、孙绪和丰熙的文章,他却辨认不出。
最后所有十四名阅卷官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商讨一下,刑部尚书白昂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沈溪倒是不简单,殿试之后还能列于前十?”
显而易见,白昂对于两天前殿前议事时,他的“正法纪”提议被马文升等人驳回而耿耿于怀。
其实这件事最大的问题,来自于会元沈溪或许牵扯进了礼部会试鬻题案。
但是,从殿试最终的结果看,虽然不知道哪份卷子是沈溪的,但最起码,沈溪有进入殿试前十名的实力,尽管沈溪的前十近乎于“保送”,而非从所有殿试文章中层层选拔。
马文升道:“多说无益,还是早些将前十考卷呈递陛下。请陛下定夺。”
……
……
三月十六,一天的阅卷忙碌终于结束,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前十名的卷子虽然会呈递给天子,但当天并不会出最后结果。
三月十七一大清早,所有十四名殿试阅卷官,前往华盖殿面朝天子。
虽然名义上,殿试前十名的排次是由天子来最终决策,但天子在决定的时候,也会参照殿试阅卷官之意。尤其是朱祐樘这样喜欢纳谏,同时手下还有一群能臣的有为君主。
华盖殿内,朱祐樘将十份考卷拿起来,道:“朕昨夜连夜审阅过这十份考卷,感触颇深,今日与众卿拟定一甲之人选……”
朱祐樘手上所拿的殿试答卷,名义上是他跟士子们问询的天子致治之法,属于问策。就算朱祐樘看过这十篇文章后觉得不合心意,也要说“感触颇深”。是为彰显君王虚心纳谏的宽容之心。
但实际上,朱祐樘已将五到十名的排次列好,最后具体要议的,是一甲前三名和二甲第一名这四个人的排次。
“朕尚且有一事说。”
就在众臣以为朱祐樘要说天子属意于何人为状元时。朱祐樘突然岔开话题,众殿试阅卷官屏气凝神听着,“此番殿试之后,朕决意不遴选庶吉士……”
在礼部会试鬻题案发生后。朱祐樘已不是第一次提出此事,但之前提出并不正式,这次算是一次天子照会。君王的意志不容置疑。
在十四名殿试阅卷官中,大多数人对此并无意见,可李杰、王鏊和焦芳三个翰林学士,对此却有些看法。
历来的规矩,殿试之后,要从进士中重新考核,遴选二十名庶吉士补充到翰林院,虽然庶吉士是没有品阶的,可这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因为明朝内阁必出翰林院的规矩摆在那儿,这次不遴选庶吉士,那意思是说,除了三甲可入翰林院外,这届的进士以后别想入内阁,断了这届大多数进士位极人臣的盼头。
可天子已用照会的方式说了,连大臣议论的机会都不给,就算李杰等人心里觉得不妥,但却不敢发出任何反对意见。
说过此事之后,朱祐樘才重新把没排定名次的四份卷子拿起来:“殿试一甲如何,就看众卿之意。”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大臣,最先拿到四份考卷,打开来看过,一点儿都没超出想象,其中只有一人可以确定为伦文叙,剩下三人,就是他跟李东阳、谢迁探讨过不能明辨身份的沈溪、孙绪和丰熙。
有意思就是,一甲前三名和二甲第一名,就将在这四人中产生。
虽然二甲第一名看起来也荣耀无比,可因为这届进士中并不遴选庶吉士,一名之差,等于是日后的仕途大相径庭。
如同王守仁,就算他造诣再大,对朝廷贡献再多,也因为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而终生无缘入阁。
刘健看过之后,轮到李东阳和谢迁了。
李东阳看到四份考卷,心里一叹,他最推崇的王守仁并没列在其中。如今皇帝又说了这届不遴选庶吉士,那意味着,他所属意的王守仁,这辈子不可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内阁辅政大学士了。
等众殿试阅卷官,把四份卷子都看了一遍,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大致有数。
在这四篇文章中,唯一知道是谁写的那篇是伦文叙的,但其实伦文叙的文章质量在四人中居于最末。但除他之外剩下三人,多少都有一些文章之外的“缺憾”。
沈溪太年轻,孙绪太狂傲,丰熙腿脚有疾。
在明朝,状元作为科举中的佼佼者,还要担当起天下士子表率的作用,等于是科举取仕的代言人,要是这个代言人是个瘸子跛子,会令朝廷蒙羞。
本来丰熙的缺点不是缺憾,但在这种原则之下,丰熙是四人中最不可能被列为状元之人,最多被列于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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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状元卷和榜眼卷(第二更)
殿试前四的考卷,只能判断出伦文叙的,他的文章在前四名中又相对最普通,剩下三人,无非是沈溪、孙绪和丰熙,单从文章来论,状元应该是从这三人中产生,可按照“潜规则”,还真未必。
沈溪、孙绪和丰熙,都有文章之外的缺憾,唯独伦文叙,文章写得那是四平八稳,人更是相貌堂堂,而且有鸿儒的名声,从朝廷的角度,自然是把伦文叙推出来当状元,最合时宜。
但若如此,就等于是皇帝带着十四名殿试阅卷官一起营私舞弊,违背了科举考试公平选仕的基本原则。
在这种时候,皇帝的意思最为关键。
皇帝客气地跟你商量,还说前四的排名由众人商议来决定,可殿试排名本来就是天子的责任和特权,大臣要有觉悟,不能冒犯天颜。
就在众人默不作声之时,太子少保、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走了出来,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四名贡士之作答,平稳有度,文采卓然,臣心中实难以定夺孰优孰劣,请陛下圣断。”
闵圭的说法,基本也是在场大臣的意思,因为这问题有些难办,到了殿试前四这个份儿上,其实已经很难区分文章的优劣,说伦文叙的文章不好,也是因为他写得太过四平八稳,所提提议并无建树。
反倒是另外三人,在自己的文章中都有一定的见地。
朱祐樘重新把四份考卷摊开来仔细端详。若是能拆开弥封知道是谁写的,他倒容易定夺。李东阳那边尚晓哪篇文章是伦文叙写的,朱祐樘却对眼前四篇文章出自于谁之手一概知,而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朱祐樘又不想破坏规则。
“这篇文章,朕觉得不错。”
天子突然拿起一份卷子,抬头看着在场之人,“众卿以为呢?”
在场的殿试读卷官尽皆面面相觑。这份卷子昨日里已为人所探讨了不下数次,其中文章之老辣就连那些老翰林都不及,其中提议很符合君王的利益和想法,简直是为皇帝御民所量身定制。
通常来说,皇帝是最喜欢这种“体察上意”而且能为帝王“分忧解难”的臣子。
嫉妒心重的大臣难免会想:“文章不拍马屁,却件件说得合乎上意,这种人将来到了朝廷,必会成为大敌,就算不能阻碍他进入前四,也不能让他列于三甲进入翰林院。”
大理寺卿王轼走出来行礼道:“臣以为。这篇文章过于浮华,所提之事……皆都颇费周折,恐非做实事之人!”
不管好不好,先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
皇帝不是觉得这篇文章不错吗?我就先唱反调,说他不切实际,这种人是在变相地溜须拍马,我得把他给揭穿了,让皇帝知道此人的嘴脸。
但王轼的话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其实在皇帝出制诰之时,在场的众殿试阅卷官就在想一个问题。若把自己放到殿试考生的位置上,应该以怎样的文章来作答?
尤其是最后一题,涉及到大明朝礼乐之治的内容,如何能为皇帝分忧。让皇帝不用为大明朝礼乐之治不及尧舜禹三代而感到惋惜?
包括内阁首辅刘健在内,在深思熟虑之后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种文章想侃侃而谈容易,真正要说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替皇帝分忧是不太现实的。
礼乐之治是历史遗留问题。都知道要用严峻的法律才能令臣民不敢有所异动,现在光说要靠礼乐去治国,谁听你这套?
但这次殿试却有人能提出些相对较好的建议。又以那篇“老辣”的文章为甚。这种文章可以说空泛,但还不如说人家真的是在为皇帝着想,绞尽脑汁出谋献策。
朱祐樘听到王轼的话,重新审视手上的文章,连皇帝自己都不觉得内容空泛,王轼的指责明显有几分偏颇。
朱祐樘不由抬头看了看刘健和李东阳,他二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李东阳还是礼部会试的主考官,多少会对他有所建议。
但在这件事上,这两名善于为皇帝分忧的大臣却选择了沉默。因为在刘健和李东阳心里,也承认这篇文章的确写得好,但想到此人是沈溪、孙绪和丰熙中一人,他们却并不想推荐皇帝选拔此人为状元。
李东阳心想:“就算沈溪才学敏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以他的年岁和见识,应该写不出此等文章,那么此人就是丰熙或者孙绪,以丰熙为状元尚可,但实不及伦文叙。”
李东阳在心中排定的名次,状元伦文叙,榜眼丰熙,探花孙绪,二甲第一为沈溪。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既保全了朝廷的颜面,又让士子感觉到皇恩浩荡,但他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让孙绪和沈溪掉一个个更为合适。
因为这届会试的二甲第一名是进不了翰林院的,李东阳对沈溪起了爱才之心,反倒对于狂傲的孙绪不太欣赏。
可在别的阅卷官心中,李东阳最初的排序,却是最恰当和稳妥的,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光是考个会元,就已让京城士子哗然,纷纷指责其涉及鬻题案,若殿试再成为一甲前三,士子肯定还要闹。
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沈溪的文章到底是哪篇,要是不小心真把他给取到前三,还成了状元,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朱祐樘有些举棋不定,现在刘健和李东阳那边明显是在回避问题,而内阁大学士一向同气连枝,谢迁那边也不便相问,剩下殿试阅卷官中,资历最高的应该是吏部尚书屠滽和兵部尚书马文升,但这种问题又不便问身为兵头的马文升。
于是朱祐樘看着屠滽道:“屠先生以为呢?”
屠滽不但是吏部尚书,同时也是太子太傅,只要不是大的朝会场合,朱祐樘对于屠滽都不会以姓名相称,而是称其为“先生”,这是隆宠的表现,朱祐樘是那种非常会拉拢人心的皇帝。说这话时显得极为亲近,眼神中也充满鼓励。
屠滽见皇帝当着众殿试阅卷官的面,称呼自己为“先生”,心里带着几分感动……既然你们内阁大学士不肯为陛下分忧,那就要我这来说几句公道话了,谁叫我是吏部尚书呢?
屠滽恭敬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此卷回答得体,在四卷中居于最优,当可拔擢为文魁,为天下士子之表率!”
屠滽这话。非常符合朱祐樘的心意,因为弘治皇帝参详这四份卷子大半晚上,今天又看了两遍,怎么看都觉得,只有这份卷子最符合他心意。
弘治皇帝之所以没确定下来,是因为他不知道此卷出自谁人之手,擢为状元是否有不妥,所以想从刘健和李东阳那里得到答案,结果二人选择回避。这也是历届殿试后天子问卷时所不常有的事情。
朱祐樘微微点头,仍旧未置可否,重新看着其他人,目光从三位翰林学士身上。转到马文升,又扫过六卿,最后落在掌通政司事礼部左侍郎元守直身上:“元侍郎以为呢?”
放到别人身上,可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可朱祐樘不问那些资历老的臣子,直接问元守直,用意不言自明。
元守直连七卿还不是。七卿之首的屠滽都说了这篇文章不错,难道他会提反对意见?
元守直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臣以为,此子乃有状元之才。”
朱祐樘很满意元守直的回答,点头道:“好,朕便点了此人为状元,众人可有异议?”
众阅卷官并不知这篇文章出自谁人之手,便也就不随便发表意见,李东阳想站出来说一两句,但又怕遭来皇帝白眼……刚才问你不说,朕要点他为状元了,你却跟朕唱反调,诚心想跟朕过不去,是吧?
朱祐樘见没人反对,事情就此定了下来,在榜眼和探花卷尚未确定之前,状元卷先一步定下。
现在问题是二到四名的排序了。
李东阳见再不说话不行了,已经取了状元,可惜到现在连状元是谁都不知,但他可以料定这状元不是伦文叙和沈溪,于是趁着朱祐樘进一步发问之前,行礼道:“臣以为,三卷尚可,可点为榜眼。”
朱祐樘没想到李东阳在状元问题上回避,却在榜眼问题上把事提点得如此直白,都不带商量的口吻。
“哦?”
朱祐樘把第三份卷子拿起来一看,马上释然了,这第三份卷子,其实是四篇文章中最为中规中矩的那篇。
其实是伦文叙的。
现在李东阳的想法是,状元已经定为丰熙或者孙绪,最好能保住伦文叙和沈溪的榜眼和探花位置,但现不知道哪篇是沈溪的文章,只能先舍沈溪,保伦文叙,让伦文叙做了榜眼再说。
朱祐樘把伦文叙的文章仔细看过,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刚才的状元卷算是出类拔萃之外,剩下三卷都不能说特别优异,要把这份中规中矩的卷子定为榜眼卷,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这份卷子还是李东阳亲自提出来的,以刘健和谢迁没反对的情况看,这应该是内阁三位大臣之意。
朱祐樘显然不会去驳李东阳的颜面,不过为了表示他不偏听偏好,还是征求了在场之人的意见。
最后没什么人提反对意见,于是乎,伦文叙坐稳了榜眼之位。
现在状元卷和榜眼卷定下,只剩下两卷要分出个优劣,对皇帝和众殿试阅卷官而言,同样是个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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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开封见喜(第三更)
就在皇宫中为殿试前四名排序争论不休时,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沈溪正在东升客栈内焦急地等待消息。
三月十五殿试结束,三月十六是殿试读卷官阅卷日,三月十七就该是放榜日了。
按照以往的规矩来看,过了晌午,所有考生的排定名次就应该出来了,下午会放榜,因为第二天便是传胪日,到时候所有新科进士都要进宫朝拜天子,在朝拜之前需要作一些准备,主要是由国子监下发状元服、进士服这些,考生要穿戴一新进宫。
若在传胪日当天才准备的话,时间上会来不及,所以放榜只能提前。
这天一大早沈溪就起来了,因为他实在睡不着,不但因为殿试即将放榜,还因为昨日府库盗粮案的人送来了一千多两银子的定金,这意味着,案子已经从调查取证阶段,发展到要捉赃拿人了。
眼前接洽的事情由周胖子负责,只要贼人把仓储粮食的据点交待出来,朝廷那边就会收网,因为再把案子扩大的话,就要牵涉到外戚张氏兄弟,就算是刘大夏也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沈溪吃过早饭,刚坐到书桌前,正想今天读点儿什么书,苏通前来拜访,手上拿着一封李家的邀请函。
玉娘对苏通没什么好脸色,主要因为苏通前日令沈溪犯险,不过今天是殿试放榜日,玉娘为了不令贼人怀疑沈溪住在客栈中另有目的,还是允许沈溪身边的朋友前来拜访,只求表现得自然一些。
苏通一到沈溪房间,马上行礼告罪:“沈老弟,前天是我不对,我没想到……李公子他居然如此霸道无理。不过沈老弟,你以前真的没见过李家小姐?”
沈溪没好气地白了苏通一眼:“我从何处去见?”
“这倒也是,我们来京城赶考。沈老弟你又深居简出,更何况……那李家小姐还没出阁,总不会没事出来被人瞧。”
苏通突然脸上涌上一抹坏笑,“不过沈老弟你画功实在了得,藏而不露,却是风姿绰然,实在是……哎呀,沈老弟你后来见到她真容了,要不帮我画两幅如何?”
苏通这家伙明显对李二小姐有几分意思,想靠沈溪的画来意淫。
不过若是再画。那真就是登徒浪子了,沈溪断然摇头:“当时灯光黯淡,她模样我没记清楚。”
苏通听出沈溪是不想帮他画,沈溪连梦中人都画得惟妙惟肖,现在见过真人,作出的画肯定更为生动,但他心里有愧,不敢勉强,只好把信推过来道:“李家人知道我是举子。想攀交情,送了请柬来,你我各一份,说是赔罪。不过我看。他们是想问清楚你的来历,或者想求证你是否见过李小姐。”
沈溪连看都没看,直接推了回去:“劳烦苏兄帮我推掉吧。”
苏通有些惋惜:“若去李府一趟,说不得能见到花容月貌的李小姐……算了。我还是帮沈老弟你推掉。祝沈老弟你金榜题名……名列一甲,最好是高中状元。”
苏通看出沈溪没心思应付他,再加上旁边玉娘冷着脸。一直斜眼瞥他,不愿在此自讨没趣,于是起身告辞。
等人走了,玉娘才道:“原来沈公子前日画了李小姐的春|宫……”
沈溪面色略显尴尬,玉娘是风月中人,说话一点儿都不知道避讳,或者是以她的年岁,见惯太多事情,没什么可避忌的,“想来是沈公子前日偶然见过李小姐,所以才能原样画出?”
玉娘笑意盈盈。她觉得此事十分有趣。沈溪不画别人,偏偏画了李二小姐,结果险些惹来祸端。
沈溪没有回答这么尴尬的问题,反问道:“玉娘可知道京城李家?”
“李家是京中大商贾,与户部曾有钱粮来往,怎会不知?不过这些年没落了,只靠一些房产、佃租和小买卖过活,似有与朝廷划清界限之意……”
沈溪微微点头,看起来这李家家主非常谨慎,担心跟朝廷走得太近,难免惹祸,所以干脆靠出租田地和房产,再经营诸如酒肆、茶寮之类的营生过活。反正这年头有房子有地,就可以安心当地主,而地主是稳赚不赔的。
玉娘临出门前,又提醒一句:“沈公子最好做些准备,若所料不差,过了晌午,礼部就会放榜,到时报子会再度临门。”
沈溪点点头,随手拿起本书打发时间,只等殿试放榜结果出炉。
……
……
三月十七,午时二刻,华盖殿的众殿试阅卷官终于可以出来稍微休息一下。
本来简单的殿试前十排序,结果因为不知考卷是何人,闹得异常复杂,最后判定探花卷和二甲第一名卷也很主观,因为两篇文章实在难分伯仲,只是其中一人文章中有两句所议不合时宜,带了一点偏激的情绪在里面,被判了个第四。
这一判,等于把此人赶出了翰林院。
从华盖殿出来,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快走几步追上李东阳,问道:“李大学士先前为何不对陛下言明各卷考生是何人?”
李东阳瞥了王鏊一眼,显得有几分不耐烦。这一上午下来,李东阳早就口干舌燥,现在却只是上半场结束。简单吃点儿喝点儿,就要返回华盖殿,在皇帝的监督下给殿试前十名的考卷开弥封,依次拆卷,房官要填榜,把前十名的空缺给补上,司礼官要制敕,同时还要写传胪帖子。
下午放榜时,还要令顺天府协助报喜,第二日新科进士进宫,甚至需要顺天府尹亲自作陪。报喜时,需要将考生来日所配套之衣服下发,因为状元服和进士服这些都是成衣,若穿着不合体,还得酌情改衣……
一次殿试,其实是对朝廷相关职能衙门的考验,各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
李东阳什么都没说,直接往殿外行去。
王鏊心里有些不忿。虽然李东阳是内阁大学士,但朝官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他主要是对刚才李东阳回避天子问话而不满。
谢迁笑道:“济之,你别难为人了,若我等知道那四卷是何人所作,难道会不提醒陛下吗?”
王鏊微微错愕,他这才知道原来连主考官李东阳都不知道四份考卷究竟出自何人。王鏊惊讶地问道:“那李大学士还推荐第三卷为榜眼?”
谢迁笑着摊摊手,显然有些话是不能明说的。
谢迁自己做过礼部会试主考官,对于礼部会试的潜规则比别人清楚得多,就算主考官知道哪份考卷是谁写的。要提醒皇帝,也得尽量婉转些,若直接了当地说出来,那就跟内定名次差不多。
而这次李东阳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推荐伦文叙为榜眼,其实已经犯了忌讳,这正是李东阳黑脸的原因,不是他不想替皇帝分忧,实在是在开弥封之前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吃过午饭,十四名殿试阅卷官回到华盖殿。接下来便是当着皇帝的面,对前十名殿试考卷开封。
其实五到十名具体是谁,已经没人关心,就看前四到底花落何家。
本来殿试结束只有等开弥封之后才知道前十名次。但因潜规则的存在,其实已有许多届殿试未曾在考后才知道三甲排名。
其实说起来,主要是那三份考卷乱了套。
在弘治皇帝朱祐樘的监督下,考卷由房官打开弥封。从第十名开始,依次往上,第十是王守仁。第五是刘龙,别的名次基本没人在意。
到了第四名,在场的众阅卷官火气都上来了……我们被皇帝折腾了一上午才排定名次,倒要看看这四个人究竟是谁。
很多人想来,不出意外的话,第四名应该是会试会元沈溪。
虽然沈溪在礼部会试中拔得头筹,可毕竟年轻学浅,在殿试这种回答天子的策问中,能拿个第四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是在难分伯仲的情况下拿到的,输得也不算冤枉,只是在议论上稍微有一点点偏颇而已。
房官开封时,朱祐樘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皇帝都想知道这四个人到底如何排定的名次。
结果第四名并不是沈溪,而是以狂傲著称的孙绪。
“故城县,孙绪,曾祖……”
考卷开弥封之后,上面有考生的籍贯、姓名和三代履历,三代履历中特别要注明是否当官,而三代中有人因刑事案件下狱,那子孙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第四名是孙绪,李东阳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这说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最后他也在第三名和第四名中犹豫了很久,至于第四名文章中议论的偏颇却是他故意找出来的。
在别人看来,议论中的偏颇和激进应该是沈溪这种小后生常犯的错误,而李东阳却意识到,这种议论方式其实更符合孙绪的狂傲性格。
只要第四名一定,在李东阳心中,这排名就比较靠谱了。
丰熙状元,伦文叙榜眼,沈溪探花……就算丰熙腿脚有一点毛病,就当是朝廷选仕不避讳残疾人吧,至少对朝廷的名誉有一定的积极宣传作用。
第四名,也就是殿试二甲第一名,随着孙绪填榜结束,随后是第三名的考卷。
当所有人都觉得,这第三名必然是沈溪无疑之时,弥封随即打开。
“鄞县,丰熙……”
房官宣布时,华盖殿内一片死寂。
王鏊等人想的是,会试会元、一度卷入鬻题案的沈溪竟有这等本事,竟能位列榜眼?
而三位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则是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那篇令天子都赞叹不已的状元卷,居然出自十三岁的少年郎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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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降还是不降,这是个问题
二甲第一名孙绪,探花丰熙,榜眼伦文叙,状元沈溪。
这个排定顺序,在丰熙揭晓为探花之后已经排定,可众殿试阅卷官多数尚不知晓,李东阳想对弘治皇帝说什么,可此时朱祐樘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榜眼卷和状元卷的开弥封上,根本就没留意他人。
刘健对李东阳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意思是不让李东阳上前触霉头。
“榜眼,南海县伦文叙……”
随着榜眼的名字公布出来,最后的状元可以说没什么悬念了,那篇朱祐樘非常欣赏的状元卷,原来是出自十三岁的福建宁化县举子沈溪之手。
若沈溪是普通考生,那或者众殿试阅卷官不会有太大意见,但关键是沈溪年仅十三,且在礼部会试中因拿到会元而被诽谤为与鬻题案相关,目前鬻题案尚在审讯中,此时将沈溪定为状元必定要引发轩然大波。
“状元,宁化县沈溪……”
虽然没什么悬念,不过房官还是将最后的悬念揭晓。
按照道理来说,己未科殿试的阅卷工作到此正式结束,可眼下,殿试阅卷官中便有人认为如此排序极为不妥,尤其是在殿试前就极力想把沈溪从会试会元位置上拉下去平息士子之愤的三法司负责人,其中又以白昂的态度最为坚决。
白昂出列上禀:“陛下,宁化县举子沈溪年轻无为,于礼部会试考取会元,已为士子所诟病,若此番擢为状元,无法领众新科进士之学风,恐为臣民所仿效,以神童录为典范,于教化无益。可将此人降名诏用。”
白昂这么说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在他本来的观点中,沈溪年纪轻轻就中了会元,说他没牵扯进鬻题案都没人信,可在他见识过沈溪殿试老辣而沉稳的笔锋后,也知道再说鬻题的事,连皇帝都会引为笑谈,当下只想让皇帝把沈溪降名。
以目前的情况看,沈溪降为榜眼已算不错,而以伦文叙的才学、人品、威望,绝对是状元的最佳人选。
殿试考卷开弥封之后。才商讨将状元降名,这本不符合规矩。皇帝已经以才学定下了状元,后又变卦,为人知晓那还不令天下士子寒心?
可这种潜规则历朝历代都有,皇帝也的确有权力规范百姓教化。
就好似这次殿试考题“礼乐之治”一样,弄个十三岁的状元出来,会让地方考官和百姓以为皇帝喜欢提拔年轻人,未来几年各级科举考试中,恐怕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神童”。这是天子治国不想看到的一幕。
朱祐樘听到白昂的谏言,一时沉默不语,作为皇帝要考虑的事情远比普通臣子更加全面,现在降沈溪的名次仅仅他一句话即可。可这毕竟违背了公平公正的原则,作为帝王是不能让大臣感觉他有失偏颇的。
朱祐樘算是个虚心纳谏的君主,在这种时候他更愿意采纳大臣的意见,其实也是踢皮球。把事情交给大臣来议论,这样就算最后有失公允,他也能心安理得。这是众卿商讨出来的结果,朕不过是选择了采纳。
“众卿以为呢?”问大臣的意见,几乎是朱祐樘的习惯,在场的众殿试阅卷官早就见怪不怪。
降还是不降,难道又要投票表决?
朱祐樘先看了三位内阁大学士,三人皆没有表态,在这种时候,不表态其实当作是默认帝王的决定,朱祐樘随后看向三位翰林学士。
跟殿试之前委任阅卷官时的情景大概类似,翰林首先要维护的是学子的利益,不能让朝廷的歪风邪气影响到士子的选拔,不能说因为考生年纪轻轻便要降名次,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等规矩。
“陛下。”王鏊站出来,为沈溪说话,“臣以为,宁化县举子沈溪,既能在福建乡试、礼部会试连过两关,其必有过人之能,将来可为朝廷之柱梁,若因此而降名诏用,恐不能服人心。”
王鏊说完,李杰和焦芳都点头应是,在此问题上,三位翰林学士可以说是共同进退。
而那边,三法司的当家人也是同气连枝,大理寺卿王轼出来道:“降名诏用,莫就不为朝廷柱梁?此人不过少年,即便点了一甲,仍旧要待数年之后才能委以重任,倒不如将机会,留给更能为朝廷所用之人。”
王轼的话,就算是三位翰林学士也不好反驳。
沈溪年纪太小,一时半会儿不能外放为地方大员,最多算是为未来储备了个人才,那是否中状元已无关紧要,就算是个榜眼也算得上是帝王恩宠。
朱祐樘仔细想了王轼的话,点头道:“那就降为榜……”
这话说的平淡,稍微带着一点疑问,可还未等弘治皇帝说完,旁边便有人举着笏板走了出来,施礼道:“陛下,老臣以为如此不妥。”
“哦?”
朱祐樘抬头打量走出来的马文升,问道,“马卿家以为呢?”
马文升在七卿之中为兵部尚书,照道理来说,他的地位应在吏部尚书屠滽之下,但因他平定西北有功,加之又是四朝元老,他在朝中的话语权极高。马文升道:“一人之用,不至影响士民之教化,一滴浑墨,却可令清潭蒙污。尚请陛下三思。”
马文升并未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婉转地说明这么做的坏处。
要是在开弥封之前悄悄默默把人给降了,没人知晓,那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当着朝臣的面,把之前的做出的决定给否掉,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你倒是可以心安理得,那士子怎么想?
外间或者是对沈溪不服气,认为他年纪轻轻没有中状元的造诣,可在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下,把已钦定的状元给降为榜眼,这会令士子觉得科举取仕仿同儿戏,连皇帝都可以朝令夕改,如何还有心思学习?
这时候朱祐樘稍微有些下不来台,若是他在心底觉得沈溪是最佳的状元人选。也不会问在场大臣的意见,可现在既然问了,马文升这句话其实是在呛他,令他不好随便决定。
此时就需要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出来力挺他,而以七卿的地位和声望,已经起不了这种决定性的作用,只有三位内阁大学士可以出来说这句话,其中又以首辅刘健的话最为管用。
刘健怎么说都是三朝元老,察言观色几乎是本能,此时他走出来行礼道:“陛下。老臣以为,既公定宁化县举子沈溪为状元,当依准,方显皇恩浩荡。”
朱祐樘看了刘健一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事情便如此定下来吧。着礼部拟制敕,明日于午朝之时传胪……”
明朝上朝基本没早朝,以午朝居多,这说明不但明朝的皇帝懒。连大臣也很懒,夜生活丰富早晨就不容易起来,不跟清朝一样,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要进宫。皇帝刻薄,连大臣也要跟着遭殃。
经过这一番商讨,最终名次终于定了下来,众大臣行礼之后告退。从殿试开考到如今阅卷排名结束,前后三天时间,众阅卷官都有些焦头烂额。尤其是这第三天的排定名次,本是所有工序中最为简单的,却弄出这么多波折来。
从华盖殿出来,刚才还在朝堂上争论到底该不该保留沈溪状元位的白昂和马文升,这会儿已经笑逐颜开,在谈一些与朝事无关的私事。
周经快步上前,偶尔搭腔,气氛融洽。
做朝臣的基本都有觉悟,无论在朝堂上争得如何面红耳赤,出来后闲话家常或者风花雪月,一切照旧,不会因意见不同而翻脸。朝堂其实就是一个舞台,在上面时要把各自的角色演好,私下里,大家还是朋友。
试想一下,白昂这样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犯得着跟个新科进士计较?
管你沈溪有没有中状元,历朝历代的状元,想爬上刑部尚书这等高位难比登天,更何况白昂已经临近致仕,他只是想坚守好最后一班岗,让皇帝觉得他是个负责任的朝臣即可。
众大臣刚出华盖殿不远,便见一名詹事府的官员匆匆往东宫那边行去,见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六卿一同出来,这位官员连忙上前见礼。
虽然这位官员仅仅是五品官,不过就连刘健和李东阳也回礼,詹事府负责太子的日常教导,再加上此人又曾为弘治皇帝的日讲官,还是翰林院出身,只要机缘巧合入阁都有可能。再者,此人是成化十七年状元,名叫王华。
王华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不过他的儿子王守仁可在明朝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笔。
“这不是德辉吗?”
去年太子出阁读书,弘治皇帝赐李东阳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负责教导太子,而在此之前,李东阳便跟王华关系良好,当下停下来笑着问道,“要去东宫为太子讲经?”
王华手上拿的正是《诗经》,听到李东阳问话连忙点了点头,随后好奇地问道:“少保这是刚从华盖殿见完圣驾?”
谢迁与王华关系也不错,当初王华取贡士还是他录取的,不过眼下有事在身,只是笑着向王华点点头便过去了,其他大臣也基本只是打了招呼,很快走远,唯有李东阳带着几分遗憾,叹了口气道:“令郎列在二甲第七名。”
王华一听,脸上并无失望之色,反而很高兴,赶紧行礼:“这是小儿的福气啊!少保何时有空去敝舍,让小儿亲自拜谢少保……”
李东阳对王守仁的欣赏,王华早就知晓,加上这届会试又是李东阳担任主考,自己儿子以后得尊称李东阳为一声恩师。能让内阁大学士做座师,对儿子以后的仕途有莫大帮助。
王华宦海沉浮多年,虽是状元出身,可因为没靠山,到现在不过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平日教教太子学问,或者主持顺天府乡试,前途莫测,可若儿子能有李东阳照应,仕途必定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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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〇章 三元及第(第一更)
三月十七中午之后,京城的茶楼、酒肆里就多了一些客人,全都是在等候殿试放榜结果的贡士,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就算不巴望自己登一甲中状元,也希望自己列入二甲中。
“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对于日后的仕途却有天壤之别。
中午之时,等候消息的贡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是宫里面刚传出来的消息,皇帝决定将不会从己未科进士中遴选庶吉士,也就是说,殿试结束后,翰林院的复核考察将会取消,考生将失去庶吉士这个进入翰林院的途径。
这消息很快在士子当中炸开了锅。
“……不选庶吉士,我们如何进得翰林院?不做翰林,朝廷这是要断我们士子位列公卿之途!”
这位贡士说得好似有多严重,但其实真正能位列公卿的有几人?
“那可未必,只说不遴选庶吉士,没说登一甲不入翰林。”有人提醒,“要怪只怪唐寅和徐经两小儿,若非他们提前得到鬻题,让陛下怀疑这一科进士是否同时涉案,断不会出这档子事!”
“对,要上书朝廷,治唐、徐二人的罪,杀他们的头!”
一堆人鼓噪,本来是聚在一块等放榜消息,相互恭喜一番,可没想到好消息没来,先等来个坏消息。
再联系到之前唐寅和徐经所牵涉的鬻题案,矛头直指这会儿正在北镇抚司大牢里受刑的两个倒霉蛋。
士子们虽然对程敏政更加恼恨,可如今皇帝仍旧没将程敏政下狱,程敏政连官都没辞,要攻讦朝廷当政的大员,他们还没那胆子。
茶楼二楼的角落里,有一桌不太显眼的客人,坐在最边上临窗那人。就是福建汀州府的应试举子苏通。
苏通并未中贡士,没资格参加殿试,但他还是凑到贡士扎堆的地方,想打探一下消息,他最关心的却是沈溪最后成绩如何。与他同桌的尚有一人,却是两天前差点儿对他大打出手的京城商贾子弟李愈。
二人混到一起才一个月,结识于青|楼寻花问柳之时。因为苏通才学不错,出口成章,还能似模似样吟诗作赋,让李愈颇为佩服。物以类聚,很快便走到一块儿去了。
李愈本来对苏通并无太多敬重,最多当是酒肉朋友,可得知苏通乃是福建赴京赶考的举人时,李愈马上换了副脸色,这两天对苏通恭维备至,殷勤之极,甚至借着要为前天的事道歉,邀请苏通和“赵画师”到李家做客。
能让举子进门。在商贾之家看来是很风光体面之事。
“苏兄不是说今次会试未能入榜,为何还滞留京城,未曾回乡?”李愈边为苏通敬茶,边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苏通瞥了李愈一眼。目光随即转过去,看向另一边正议论纷纷的一群贡士。这几个眼看就要做进士的人,在京城地面已属于横着走的那类,就算朝官也没这群人高调。一朝得富贵。不显摆一下让别人知道他们地位卓然,这殿试不是白考了?
刚开始还仅仅只是鼓噪,到后面就是比谁的嗓门更大了。
“有位朋友参加了殿试。与他相约等他金榜提名后我再离开。”苏通笑了笑,脸色带着几分得意,“或许我三年后再来赴考会试,他已经是同考官……”
李愈眼前一亮,毕竟他连县试都没过,不太理解官场的一些规矩。本来他正奇怪为何这群贡士这么受举子欢迎,原来还有这么层原因在里面。
这年头进士无比的金贵,只要中了进士,基本会有官缺放任,只是官大官小,是实缺还是挂名的问题。眼前这些尚算得上一群愤青的贡士,过一些日子,再见到他们就要恭称一声“大人”了。
李愈赶紧问道:“不知苏兄可否将此人引介给在下认识?在下很想拜望这位新科进士,送上一份薄礼……”
苏通心想,我不都介绍给你认识了吗?
可惜你不知道他就是这届会试的会元,大名鼎鼎的沈溪而已。他摇摇头道:“有机会再说吧。”
李愈听出苏通言辞间有些敷衍,心里一叹,却在想:“还是走科举之途好,考取秀才中了举人就有功名在身。而后考进士,就算考不中,只要身边认识的朋友有谁考中了,就会有做官的当靠山……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苏兄代为引介。”
李愈叫来上好的茶点招待,但这点小恩小惠明显打动不了苏通,怎么说苏通也是富家子弟,且不是落魄的那种,就算苏通长期出行在外,到现在手头有点儿拮据,但少不了吃喝用度的钱,最多是没那么多闲钱出去风花雪月了。
李愈想明白这点,笑道:“既然赵画师有事忙,苏兄应该无事,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晓月楼吃上两杯水酒如何?”
“哦?那倒是不错。”
苏通脸上终于挂上笑容,“不过还是先等殿试放榜,却说我这位朋友,很有可能列于一甲之内。”
李愈怎么都算是读书人,知道一甲是怎样个概念。
殿试一甲只有三个人,状元、榜眼、探花,刚才那些贡士也说了,就算朝廷不遴选庶吉士,这一甲的三人还是铁定被授为翰林官。
李愈听苏通说这朋友有多厉害,心里虽不太相信,但还是颇为期待。
按照以往年份的殿试规矩,殿试结束后第三天一大早就会放榜,最迟也只会拖延到午后,可这届殿试放榜,都已经到未时了,依然不见动静。
朝廷不会无缘无故耽搁,贡士们心中忐忑,但好歹也知道自己再不济也能中个三甲,不过这么等下去,一个个都有些不耐烦了,带了随从来的,一律让随从出去打探情况,若别的地方开始报喜,要第一时间前来通禀。
眼看未时将尽。殿试终于放榜。
与传胪是正名次的顺序不同,放榜是倒名次的,先从三甲开始,再到二甲,最后是一甲。
因为三甲有二百零二人,其实大多数通过礼部会试的贡士,都会被列入三甲之内,报喜的人一来,虽在贡士的预料之内,但无悲无喜。最多是让自己心安定下来……总算殿试的文章没犯禁,只要没被刷下去,就算是中了进士,回头照样衣锦还乡,光耀门楣。
得到三甲报喜的人,同时被赐予进士服。
进士头巾如乌纱帽,顶平,展角阔寸馀,长五寸许。系以垂带,皂纱为之。深蓝罗袍,缘以青罗,袖广而不杀。笏板为槐木。腰带是青色皮质,以黑角装饰,垂挞尾于后。
进士服虽不是官服,却已显得极为正式。来日的皇宫传胪时需要穿戴,得到进士服的考生赶紧回去准备,若不合适的话可以找人互相调换。但不能擅自裁剪修改。
因为这身衣服仅仅是借给考生穿戴几天,等拜谒完孔子至圣先师的释菜礼结束后,就要归还朝廷,留给下一届进士使用。
等三甲报喜下来,苏通所在茶楼的十多名贡士,已经只有两三人未得报喜。
在殿试放榜中,没来消息一般都是好消息,更何况三甲已经公布为二百零二人,考生自己掐着指头一算,二甲有九十五人,一甲三人,正好是三百人,就是说这届殿试没人落榜。没在三甲,那必然是在二甲或者以上。
到了二甲放榜后,更多人开始注意街道上那些来往报喜的报子,报子在报喜之时,会把二甲进士的名字和名次喊的异常响亮:
“苏州常老爷,高中殿试二甲第三十六名!”
……
“江陵李老爷,高中殿试二甲第十九名!”
……
“故城孙老爷,高中殿试二甲第一名传胪。”
在放榜报喜中,只会说考生籍贯、姓氏、名次,并不会说是进士出身还是同进士出身,因为考生在第二日皇宫传胪之前,都只是贡士的身份,进士之名是由皇帝来亲自赐予的,连姓名都因为中了进士而不能为普通报子直呼,一律都是“某老爷”。
二甲的报喜,从二甲第九十五名开始,到二甲第一名孙绪结束,因考生居住的地方不同,其实想知道每个考生到底列在第几只有等来日传胪结束之后才知晓。
“差不多了。”
苏通到后面终于坐不住了,来到窗口的位置看着外面的街道。这里距离东升客栈不到一条街,若报喜的人从礼部出来,必然经过此地,苏通一直在等沈溪的最终名次,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消息越是来得迟,说明名次越靠前。
李愈不解地问道:“苏兄,什么差不多了?还有……苏兄的那位朋友,我们是否去拜访一下,问清楚列在几甲?”
李愈趁机找机会鼓动苏通带他去见这位“进士朋友”。
苏通微微摇头,道:“不必了,我们还是先去一个地方,距离此处不远。”
李愈结了账,与苏通一起下得楼来,还没往东升客栈走上几步,便听到后面有报子报喜的声音:“捷报,福建宁化县沈老爷,高中己未科殿试状元,捷报,福建宁化县……”
状元的喜报一张扬开,附近几条街道都跟着喧嚷起来。
在这年头,状元是鲤鱼跃龙门的最杰出代表,也是民间百姓和士子捧为偶像之人,三年才有一个。
现在知道状元是福建宁化的沈老爷,有的人已经一口叫出“沈溪”的名字,毕竟经过与唐伯虎斗画以及鬻题案发酵,沈溪这名字近来在京城里就算不是家喻户晓,士子当中却无人不提。
“沈老爷中状元啦,沈老爷中状元啦,我们快去讨喜,三元及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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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一章 传胪大典(第二更)
在科举考试的乡试、会试、殿试中均取得头名,也就是连续考取解元、会元、状元,谓之三元及第。
连中三元,在这个时代属于读书人最高之荣耀!
如今的沈溪,成为继侍奉英宗、代宗、宪宗三朝,历官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太子少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时人称“我朝贤佐,商公第一”的商辂之后第二个三元及第者,而且年仅十三岁,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这是多么具有轰动效应的新闻,周围街巷的民众情绪跟着调动起来,士子们暂时忘记曾经攻讦沈溪与鬻题案相关,现在所有人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赶快去拜见一下这位新科状元郎,沾一沾贵气。
到底是怎样的神童,才能以十三岁之龄就获得读书人生平最渴望获得的荣誉,莫非比普通人多个眼睛还是耳朵不成?
沈溪中会元时,东升客栈就热闹过一回,但跟这次的热闹相比,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苏通所处茶楼即便距离东升客栈不远,只需要过个街口就到了,可等苏通赶到东升客栈外时,半条街都挤满了人,更别说还有大批人正在问询往这面赶过来,简直要把整条街都给挤爆了。
“状元郎在何处,我们要见状元郎,让我们进去!”
等围观群众到了东升客栈外,才发觉一个问题,原来这会儿客栈正门已经关上了。
或许是有上次沈溪中会元后人来得太多的教训,这次掌柜先人一步,把报子迎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把店门关了,再把门板、窗板一律隔上,这样不管外面来多少人,都没办法进客栈讨赏,以庆贺为名闹事。
这下把围观民众的愤怒给点燃了!
街道上不断有人往客栈外聚集。而前面的进不去门,只能猛烈敲打门板、窗户,“砰砰砰”声音不断。
喧哗声中,许多人破口大骂,就好似客栈掌柜断了他们的财路一样。但其实就算他们能进门来,同样讨不到一文钱的赏钱。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啊。”
到了距离东升客栈几十丈远的地方,苏通和李愈就再也挤不进去了,苏通只能望着东升客栈的门楣方向发出感慨。
李愈倒不怎么遗憾,在鼎沸的人声中凑近苏通耳边。大声道:“苏兄,我们还是回去吧,状元郎的热闹我们别掺和了!”
苏通就差想告诉李愈,其实这位状元郎是他的好友,跟他一起考府试、院试、乡试、会试,这几年被他引为至交的沈溪。
眼看往东升客栈挤过来的人更多,苏通怕一会儿出现踩踏有个什么意外,所以临时打消了进客栈去给沈溪贺喜的念头。
苏通心想:“这些天沈老弟神神秘秘的,说是在为朝廷做事。还是等他明日传胪之后,再好好宴请他一番。算算时候,我也差不多也该回福建去了。”
此时东升客栈内的沈溪,在玉娘的陪同下从楼上下来。面对一脸堆笑的几位报子。
来给他报喜的人,一共有六个,按照规矩,除了礼部三个报子。还有顺天府派来的三个报子。
“几位,有劳了。”
沈溪从怀里拿出一堆散碎银子来,打赏出去。虽然加起来也就十多两,比不上会试中会元时苏通散出去的,但那时候苏通纯粹是在慷他人之慨,事后沈溪已经把钱结清。现在发出去十多两,数目已经不算小了。
这些报子也不都是为讨喜而来。
能来报状元郎的喜,就算不收赏钱,报子们也乐意,传说中状元郎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能跟文曲星亲近一下,以后家里子嗣也能跟着沾光。
“状元爷您真是客气了,小的们三生有幸,能为状元爷您来贺喜……”几个报子对沈溪都是恭维至极,其中有两个还想上来拉沈溪一把,跟沈溪有身体上的接触,可惜人还没走近,便被玉娘挡住了。
玉娘笑道:“你们的心意,状元爷领了,这正门出不去,走后门吧,状元爷公事繁忙,明日还要进皇宫,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报子们领了赏钱,恭恭敬敬地把沈溪的状元服留下。
状元服是沈溪来日进宫必穿的服装,作为己未科殿试的状元,沈溪有率领众新科进士进朝堂朝拜天子的责任,这也是为何要要选一个一表人才状元的原因,三百人带头的那个看起来便歪瓜裂枣,那朝廷形象何存?
送走报子,沈溪回到房间,准备换上状元服看看是否合身,但就算没穿到身上,他便感觉这状元服明显比他的身体整整大出一号。
状元冠二梁,绯罗圆领,锦绶蔽膝,纱帽,银带,朝靴,氈袜,槐木的笏板,连同内衣白绢的中单也一并送来。沈溪本来想换上瞧瞧,可玉娘却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让沈溪无从宽衣。
“玉娘是否可回避一下?”沈溪苦笑着问道。
玉娘笑容灿烂,虽然她跟沈溪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这几年二人渊源颇深,她对沈溪有种发自由衷的敬重,为沈溪考取状元而倍感欣慰。
玉娘道:“状元郎要换衣,奴家自不会打搅,若状元郎需要奴婢服侍,奴家只管去叫云柳过来,她心灵手巧,倒是个能悉心照料人的好丫头。”
虽然玉娘这话说得没错,不过沈溪还是直接拒绝了……他对玉娘和她的这些“女儿”,从来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
……
三月十八,一大清早,沈溪等三百名新科进士就前往长安门等候入宫。
长安左右门建于明永乐十八年。二门是皇城通往中央官署衙门的总门,门前竖立一座巨大石碑,上刻“官员人等,到此下马”,并有禁军守卫。
百官上朝都要从此门进入,到了门前就得下马下轿,步行进长安门,经天街。上金水桥,入承天门,继而进午门,到皇宫大殿上朝。
读书人一旦金榜题名,便如“鲤鱼跳龙门”,成为天下知的新权贵。因此,长安左门被称作“龙门”。而每年阴历八月中,朝廷都在西千步廊进行“秋审”。囚犯由长安右门押解而进,犹如身进虎口。所以,长安右门被称作“虎门”。
午门的门洞。正面看是三个,背面看是五个。两侧掖门,平时不开,只有在大朝的日子才开。
文官走东掖门、武官走西掖门。当中的正门,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后在大婚入宫时可以走一次。殿试考中鼎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出来时也可以走一次。其他人等,一律只能走掖门。
无论是参加金殿传胪,唱名赐第,长安街观榜。参与恩荣宴,还是参拜先师神位、大司成,谒孔庙,状元都处于诸进士中最显赫的地位。
弘治十二年的传胪仪式。仍旧在奉天殿举行,不过时间稍晚一些,要等到百官到齐之后,与公卿大臣一同进宫。
这天虽然不是皇帝举行大朝会的日子。却是宫闱中三年一度的传胪典礼,但凡京中三品以上官员,身无大疾。且不需要当值的,都必须出席。
这也是朝臣跟新科进士的第一次会面,象征意义重大,皇帝借此来说明,进士就是未来的朝官,二者地位是相等的。
众进士一直在长安门外等候一个多时辰,到辰时末,宫门打开,后面零零散散而来的朝臣先行进宫,随后才是三百名进士。
所有人列成两排,沈溪和伦文叙,作为状元和榜眼,各引领一排人由长安左门入内,直接往奉天殿方向而去。
因为殿试就在奉天殿外举行,这里对众新科进士来说并不陌生。
在进士抵达后,教坊司司乐于奉天殿檐们外两侧开始起乐,是宫廷大典中常用的“中和韶乐”,就跟运动员进行曲一样,但凡儒家学子对这曲调耳熟能详。
礼乐声中,百官按照文武大臣的区别,列在三层台阶下的两旁丹墀之内,众进士分两排,列于文武大臣之后。
所有人站定,开始换乐,为“丹陛大乐”,这是只有帝王出席的大典上才能使用的乐制,意思是,不久之后天子将会亲临。
与之前考生在殿试时只能低着头不同,此番传胪大典上人多眼杂,头自然可以抬起来,也没人去管,所以沈溪趁着这当口,将奉天殿殿堂的宏伟雄奇尽收眼底。
丹陛大乐声中,礼部鸿胪寺官设黄案于奉天殿门外东侧……之所以黄案不设在正当中位置,因为那里是待会儿天子升銮的地方,礼制上不能有所僭越。
接下来是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捧着写有众进士殿试成绩的黄榜走出来,置于黄案之上。
如此一来,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接下来便是请天子的仪式,由三位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亲自去请天子着帝王衮冕乘銮驾前来奉天殿,于奉天殿升座,文武百官和众新科进士开始行三跪九叩之礼,是为大礼。
行礼结束,鸿胪寺官开始拿皇帝亲书制诰宣读,声音响彻:“朕于己未年三月甲戌,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经过这道制诰之后,众新科进士等于正式从“贡士”变成“进士”,但随后还有传胪唱名之礼节。
宣读制诰完毕,接下来就是由鸿胪寺官从黄榜上,依次从一甲第一名开始唱名,一直到三甲第二百零二名,每唱到一人,此人都要出列,到御道左右分别下跪行礼。
古人以左为尊,状元跪于御道左侧,榜眼跪于右侧,探花跪于状元之后,二甲第一名跪于榜眼之后……依次类推。
一甲前三名,每一人唱名三次,且由鸿胪寺官亲自引三人出列,以示隆宠。
等沈溪、伦文叙和丰熙先后跪倒,再唱二甲及三甲,依次而唱,每人只唱一次,且无鸿胪寺官员引路。
因为名次既已排定,就算靠后的进士听不到是否唱到自己,也会根据名次,知道下一个是谁。
越到后面,唱名速度越快,很容易出现唱名与出列错位的情况。
不过在一次完整的大典之上,这点小小的错漏已经算不得什么。
光是一个简单的唱名,就要持续半个时辰。
唱名结束后,已经临近正午,丹陛大乐改换乐曲,奏《庆平之章》,众进士再次行三跪九叩之礼,向天子叩拜。
在奉天殿外的典礼基本就此结束,弘治皇帝升銮回宫。
礼部堂官用云盘将放在黄案上的黄榜接好,在鼓乐御杖导引下,出奉天门、午门,经承天门穿过广场,公卿和百官、新科进士随黄榜走在后面,一路出长安门外,张贴黄榜于宫壁之上。
三百名新科进士要观张榜之后,礼节方成。
写着三百名进士姓名和名次的黄榜,会在宫墙上张贴三日,三天之后,会将黄榜送到内阁,又内阁转送到国子监,将众进士姓名刻碑,随后黄榜会被保管在国子监内,以供后人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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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侯府请柬(第三更)
状元游街,是指皇帝在金銮殿传胪唱名,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后,状元领诸进士拜谢皇恩,到长安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及回家的过程。
其实所谓的状元骑马游街的风光,完全就是民间的讹传,更不可能出现游街三天之事的事情。
传胪大典结束,众进士各自返回自己住所,礼部报喜的公文会通过官路和驿站发往众新科进士的户籍所在地,地方会为新科进士修建牌坊,荣耀乡里。
三月十八传胪,三月十九礼部赐宴,各进士打起了精神,全力以赴……这几天事情会很多,后面还有上表谢恩、参拜先师神位、拜谒孔庙、等待授官等等,一直到忙到三月底才算完事。
而沈溪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帮朝廷追查府库失窃赃粮的下落。
按照之前约定,三月底汀州商会将为户部运粮,到时候官粮中将参杂大批赃粮,一同运走。
赃粮藏匿之所,并不单单在京城,顺天府周边府县的库房或者是乡野间不起眼的房子,都可能藏有赃粮,这也是之前官府不好追查的原因。
沈溪在传胪结束后返回东升客栈,此时客栈里多了一群前来贺喜之人。
这些人连玉娘都不好随便驱赶,他们是沈溪年初入太学时的“同学”,全部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这届会试基本都参加了,可真正中进士的却寥寥无几……主要是这届会试的考题对年轻阅历浅的学子不怎么友好。
其中前来恭贺的孙喜良,本身还是沈溪在太学时同一寝舍的舍友。
这些人都客客气气带了礼物,大包小包几乎把沈溪的房间塞满,上来就熟络地说恭喜话,回忆过往展望未来,大攀交情。他们目的很简单,沈溪既为状元,要不了多久就会入翰林院。对他们日后参加会试乃至做官有很大帮助。
同窗之谊算是朋党中基础比较牢靠的,此时不跟沈溪打好关系,等沈溪授官后,再来恭贺那就要投名帖拜访了,还得看沈溪是否有时间和心情赐见。
说过一大通客套话,又聊了一会儿新近城里的风闻,陆续有人散去。孙喜良本来也准备告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沈状元,之前我等拜读您的大作《聊斋》。不知可否再赐一些手稿,我们商议一番,想为沈状元著书立作……”
沈溪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准备帮他扬名。
这年头,但凡有什么才学大家有好作品问世,总会有商贾或者是拍马屁之人,想方设法为其出书,除了代为扬名外也能为当事者带来一些经济上的收益……不过大多数出书人其实都是赔本赚吆喝。
沈溪写的《聊斋》,其实是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这本书的文学价值相当高,出书不是不可以,但沈溪自家就经营印刷作坊,却让别人出书。有种把利润拱手让出的错觉。
不过沈溪还是答应下来,让仆从唐虎上楼把手稿拿下来,交给孙喜良,虽然手稿不是很多。但出一本中等篇幅的故事集完全够了。
孙喜良拿到手稿后,兴致盎然地离去。
等送完客人,玉娘才走了过来。笑着道:“状元郎可真是官场得意,名声眼看也要飞涨,以后天下人再提及弘治朝的才子,非要加上状元郎不可……”
沈溪苦笑一下:“玉娘言笑。”
玉娘和沈溪上楼,到了房间,玉娘把最近这些日子调查到的盗粮案的细节详细说与沈溪知晓,从她知无不言的态度看,应无丝毫隐瞒,沈溪不知她说这些,是否为急于立功的江栎唯准允。
“……京城周边追查到的用于藏匿赃粮的大小粮库足足有六十多个,内储粮食大约四万石左右,刘大人已吩咐,两日内就会派兵查封,公子要小心为贼人报复。”
沈溪不以为然:“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暴露身份,应该不会报复到我头上吧?”
玉娘愣了一下,细细一想不由哑然失笑。
这件事确实是沈溪与对方交易时,锦衣卫和东厂顺藤摸瓜逐渐查出蛛丝马迹的,可表面上汀州商会和沈溪只是单纯等候对方送货到码头,并没有其他任何接触,就算出了事,对方也只会以为是其他环节露了底。
贼人以后再出粮的话,说不得还会跟汀州商会有接触,二者作为“生意伙伴”,怎会报复沈溪?
就在说话间,楼下突然有人喊:“新科状元可是住在这里?”
声音嘹亮,既能进到客栈而不被人拦下,此人必定有一定背景,连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不敢对其无礼。
玉娘陪沈溪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只见一名脸上带着笑容的中年汉子站在楼下,手上拿着一封请柬,微微行礼:“我家侯爷特让小的来送请帖,三日后府上设宴款待……”
沈溪问道:“不知府上是?”
这时候那汉子脸上涌上一抹趾高气扬:“寿宁侯,张侯爷。”
沈溪跟玉娘对望一眼,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来得可真快啊!
寿宁侯正是张皇后的弟弟,国舅爷张鹤龄,而这次府库盗粮案的幕后主脑也很可能就是外戚张氏兄弟。
既是侯府来人邀请,沈溪不能怠慢,下楼把请柬接过,还得给送请柬的人打发赏钱。
宰相门前七品官,沈溪就算高中状元,也不能跟一个侯府门子置气。不过送门子出去的事沈溪还是不屑于去做的,待人走了,沈溪把请柬拿回房间,玉娘眉头蹙了起来:“指不定是好是坏呢。”
张延龄邀请沈溪三天后过府,肯定不止请他一人,至于到时候去的是谁暂且不知,但张鹤龄要将新科状元收为己用的意思非常明显。
沈溪年岁不大,本不该受张氏兄弟的青睐,可问题是,沈溪是汀州商会的少东主,张氏兄弟还准备用汀州商会帮忙运粮。说不定两兄弟已打定主意,要将汀州商会收入麾下,那拉拢沈溪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之前玉娘说过,刘大夏决定动手的时间就是这两天,沈溪到寿宁侯府,能否平安出来是个未知数,可既然侯府相邀不去还不行。
谁都知道现在就算张氏兄弟为所欲为,不为正派朝官接受,但就连那些眼睛里藏不得沙子的御史言官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弹劾二人,症结就在于弘治皇帝就张皇后这么一个妻子。张氏兄弟之事乃帝王家事,皇帝的两个舅子稍微有点儿放肆,你去挑拨,遭难的只能是你自己。
连前首辅刘吉得罪张氏,都被勒令致仕,更何况一小小言官?
沈溪算了算时间,张鹤龄邀请他过府之日,恰好是他跟众进士上表谢恩的当天,届时沈溪与众进士还要进宫一趟。
沈溪道:“玉娘。在到侯府赴宴之前,我可否回家看看?”
沈溪所说的“回家”,并非回福建老家,而是他在京城租住的院子。自从被玉娘强行接到东升客栈。林黛又恰好撞破他跟熙儿的“奸情”,沈溪就没回去过,对于林黛有些牵肠挂肚。
这次沈溪提出要回去看看,就好似要临终交待后事一般。玉娘就算铁石心肠,此时都不好拒绝。
“那明日,奴家亲自陪同公子回府……”
……
……
第二天上午。玉娘让人准备好车马,似乎是送沈溪出外参加文会,实则两人悄悄从后院出了门。
玉娘防备的并非是盗粮案的贼人。
从这些日子的情况看,贼人并未派眼线来,她主要是怕江栎唯知道,因此而对沈溪加以责难。
沈溪头上罩了个黑色斗篷,与玉娘穿街过巷,终于回到租住的小院外。沈溪刚掀开斗篷就见到一个块头很大的年轻人蹲在墙角晒太阳。
“师……师兄?”
那人见到沈溪,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走了过来,旋即换上惊喜之色,“你……你跟师傅回山上去了?”
沈溪被问得一愣,感情王陵之这些天当他是跟师傅回了山门,居然在自家门口等候?
沈溪琢磨了下该怎么回答,才道:“刚回来,见过你师姐了?”
王陵之脸上带着几分忌惮:“师兄,我看你还是别去见师姐了,她这些天可凶了,我想进门问问你去了哪儿,她连门槛都不许我跨进去,还说师兄你死了呢……”
“我就在想,师兄那么大的本事,怎会说死就死?不过师兄啊,你不是要考会试吗,怎么突然跟师傅回山去了?”
沈溪心想,这王陵之要有多闭目塞听,才会连他中了状元都不知道?
不过再一想也就释然了,就算他中状元的事传播甚广,不过京城这么大的地方,还是以两耳不闻身外事的人居多,更何况王陵之这样的外地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这年头消息基本靠口口相传,没人告诉他,他从何知晓?
“进去说话吧。”
沈溪不想在自家门口多久留,想进去看看林黛她们。上前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朱山的怒喝:“我们小姐说,再不走,打断你的腿!”
王陵之听到后身体一颤,显然就连他这样一个习武之人,且是武举人,也拿朱山没招。
沈溪又拍了两下门:“是我。”
里面传来疑惑的声音:“少……少爷?是你吗?”
“嗯。”
沈溪应了一声,随即门“吱嘎”一声打开。
有一个多月没见,朱山似乎又精壮了些许,漂亮但却无甚神采的脸上,突然绽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是少爷啊,嘿嘿。”马上高喊,“小姐,少爷回来啦!”
听到声音,林黛“噔噔噔”从房里跑出来,见到沈溪立在门口,眼前一亮,不过小嘴随即撅起,气呼呼转身而去,险些撞进闻讯出来的宁儿怀里。
“回来做什么,死在外面才好呢,他心里根本就没这个家!”估计是跟周氏久了,说话行事,都跟生气时的周氏一个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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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女儿从学校打电话回来,说肚子疼得厉害,天子赶紧到学校接她去医院看病,一直折腾到下午六点才回到家里。收拾一下心情,天子赶紧码字,到现在才赶出一章来!
这章写得匆忙,可能有错漏的地方,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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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三章 名利色(第四更,贺新盟主)
沈溪虽然高中状元,但在盗粮案收网之前他还是玉娘的“囚犯”,这次探亲只获准一个时辰,最多是坐下来一起吃饭,交待一番,还要回东升客栈。
沈溪尽量想把事情对林黛交待清楚,让她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让小丫头往歪了想,他可是答应好要在会试结束后与林黛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可林黛没有领情,见到沈溪,小姑娘家的脾气就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直接到了房里,连门闩都插上了……明明是希望沈溪进去哄她,可就是气不过,把沈溪跟她说软话的路子都给堵上了。
等林黛趴在自己小枕头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事情都发生许久了,晚上孤单落寞害怕时,泪水早就哭干,见到沈溪她心里开心还来不及,何来悲苦之心?
想过去把门闩拿下来,又碍于面子……小丫头从小到大孤苦无依,最是要强,不愿就此服软。
沈溪跟宁儿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林黛心里那个紧张啊,自从进到京城,宁儿就跟个小妖精一样,连出去买菜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她又知道宁儿曾经“勾引”过沈溪,知道她不安好心。
听宁儿那妩媚温存的话语,林黛愤愤地在小声骂道:“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不识好赖人……”
想骂的是宁儿,可骂出口却是往沈溪身上凑,学的还是《红楼梦》里凤姐骂人的口吻。
小妮子从小到大没接触多少人,骂人的话也多是跟沈溪学来的,而沈溪说给她听的那些故事里,缠缠绵绵的东西太多,骂人的话却屈指可数。就算其中有些骂得狠毒的言语,也被沈溪选择性修改和忽略了。
院子里很热闹,沈溪回来,最开心的莫过于朱山。
朱山为人单纯,由于长久居于深山里什么都不懂,以前有沈溪照应。她只管吃好和做力气活便可,但沈溪不在家这些日子,很多事不但要朱山用力气,还得开动脑子,可真把她难为死了。
朱山属于那种心里有想法不懂得掩饰的类型,高兴起来,笑声老远都能听到,但不知为何,林黛对朱山就没什么敌意。或者是想到朱山对她在沈家的地位不会有影响吧。
“黛儿,今天我回来看看,等下就走。”沈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林黛本来坐在沈溪的床榻上骂骂咧咧,听到这句,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矜持,也暂时放下来。
沈溪要是再一走,去多久可就不知晓了,情人要远去。她连句慰藉的话都没有,心里怎是个滋味?
林黛匆忙过去打开房门。刚要往院子走,便觉眼前一黑,娇躯已然撞进一人怀中,却是沈溪藏在门口,一把将林黛给抱住了。
沈溪软玉温香揽了个满怀,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林黛面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小拳头不客气,直接往沈溪怀里招呼。
沈溪知道大庭广众被人看到会让小丫头没面子,赶紧推林黛进了房门,把门关好,这才软语温言劝慰几句。
林黛这次可是满肚子的委屈。微微靠在沈溪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落。
“黛儿,我已经中了状元了……你知道什么是状元吗?”沈溪笑着问道。
林黛抬起头,梨花带雨,傻愣愣地摇摇头,就算以前听说过“状元”,但在小丫头心目中也不知状元到底意味着什么,想来能做大官,反正科举那些东西她不是很懂,只知道沈溪能陪着她就好。
沈溪笑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再等几日吧,我还有件事要做,等我做完就回来陪你,到时候我迎娶你过门。”
林黛听到这话,就算因为害羞心里稍有抵触,不过想到涉及自己终身幸福,小脑袋就好似不听使唤一样接连点了几下,因为羞喜交加,贝齿咬着下唇,却再也不敢抬头望沈溪一眼。
沈溪笑着伸出食指,勾着指头将林黛脸上残余的泪珠抹去,看着林黛那不施胭粉却楚楚动人的娇颜,沈溪心中有种征战天下只博佳人一笑的豪迈和温存,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松开手,转身出门。
“喂。”
沈溪眼看就要出门,林黛突然抬起头来,小脸发烧,轻唤了一声。
沈溪笑着回头:“怎么,小媳妇,舍不得我?”
林黛双颊绯红,娇艳得仿佛一朵桃花,嘴里却不依道:“坏人,才没有呢,昨日刚收到一封信,是给你的。”
林黛到书桌那边,把信拿过来,信封开着,显然林黛自己把信拿出来看过了。
等信交到沈溪手上,沈溪取出信纸一看,原来是一封家书。
字是惠娘写的,寄托的是沈家人对他的挂怀,同时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是谢韵儿已动身北上,估摸会在四月初抵达京城。
“你看过了?”沈溪问道。
“嗯。”林黛明显有些委屈,“谢姐姐要到京城,那你们……就没我什么事了。”
沈溪心想,林黛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难怪林黛会这么快便冰释前嫌,不计较他跟熙儿在东升客栈发生的那档子事,感情林黛意识到,熙儿最多只算个外宅,到不了跟她争宠的地步。
谢韵儿那边则不同!
谢韵儿可是沈溪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就算沈溪中了状元,状元夫人也不是林黛,而是谢韵儿,她如今进门也只算作妾侍。
沈溪笑着劝解:“谢姨从来把你我当作孩子,她过来只是看看我们,你别多想。”
林黛没什么主意,对沈溪近乎于盲从,抬头含情脉脉望着沈溪,乖巧地点点头,那娇艳欲滴的模样,令沈溪忍不住想一口将她吞下肚。
……
……
从院子出来。沈溪与王陵之走在前面,玉娘在后跟随。
王陵之道:“师兄,再过几****就要考武进士了,可我不知到时候要考些什么,你能不能提点我一点?刘管家和沈三叔他们说,只有师兄有本事教我……”
沈溪想起其实他三伯沈明堂还在京城。却不知他们是否知晓自己中状元了,但以王陵之这一问三不知的情况看,刘管家和沈明堂未必知悉。
沈溪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刚才我写了一封信,等会儿你拿回去给刘管家,请他找人送回宁化沈家。”
“嗯?”
王陵之把信拿在手上,“里面写的什么?”
沈溪没有解释,他知道以王陵之的头脑,解释也是枉然。虽然他对宁化沈家并没有什么眷恋。可作为沈家子弟,如今高中状元,给老太太李氏的家书他还不得不写,这是最基本的礼法以及孝义。
王陵之先行离开后,玉娘几步追上沈溪,笑着说道:“公子求学在外,身边偎红倚翠,艳福不小啊。”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但沈溪跟玉娘之间并无男女之事上的纠葛,最多是玉娘要把熙儿和云柳送给他。他没接受。沈溪反问了一句:“如今我学业有成,难道玉娘不许我身边有几位红颜知己吗?”
玉娘再次哑然失笑。
大男人在外做事,一为求名,二为求利,三就是为求红粉佳人,这是男人打拼的动力源泉。三者缺一不可。
若有说不为名利女色之人,要么是惺惺作态,要么是为世俗礼法束缚,违背本性。在这点上,沈溪年纪轻轻。倒是比别人更加坦诚。
如今沈溪已高中状元,士子科举生涯到此已有了个最圆满的结局,后面就是如何做官了。
沈溪既为状元,入朝为仕,算得上学业、事业双丰收,名利都有了,追求美色丝毫不为过。
玉娘就算为人处世经验丰富,口齿伶俐,在这点上,她却无法反驳沈溪的话。
等二人回到东升客栈,礼部那边关于第二天赐宴的请柬已送了过来。
礼部赐宴是由太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懋代天子主持,与宴之人为状元沈溪以下三百名新科进士,宴席为午宴,午时二刻开宴,一直会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到日头西斜才会结束。
刚把礼部的人送走,苏通过来恭贺,前日沈溪中状元他未能进到客栈,终于在两天后向沈溪当面贺喜。
到了楼上,苏通把不下十封请柬摆到沈溪面前,叹道:“沈老弟,你可真有本事,十三岁中状元,还是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自古以来你恐怕是第一人。看看这些京城的达官显贵,无不想与你结交,真是令人钦羡。”
由于苏通与沈溪交好,脚上苏通为人高调,那些找不到沈溪无法投递请帖的,便请苏通代为转交。
沈溪把几封请柬翻看了下,有朝廷官员请他到府饮宴的,有士子文会请他参加的,还有福建同乡在京经商的请他过去题匾留名的,不一而足。如今他中了状元,声名跟着水涨船高,至于以前跟唐寅斗画的那点儿名声,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苏通又突然提了一句:“沈老弟,我听闻有言官上书于陛下,请陛下彻查鬻题案,唐寅和徐经一直被拘押于北镇抚司大牢内,恐怕日子不好过呀。礼部侍郎程敏政据说已罢官,只是尚未下狱,想来为时不远矣。”
沈溪没说什么,其实历史走向,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了一点偏差,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全在殿试和能否金榜题名上,并没有太过留意礼部会试鬻题案的进展。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随着唐寅、徐经在北镇抚司大牢里遭到严刑拷打,很快徐经就会在大刑之下承认向徐经家仆贿赂,在得到徐经确切口供的情况下,程敏政必然会被下狱拷问。
可以说程敏政既是死在他自己的大嘴巴下,也源于徐经意志不坚定,其实只要徐经扛过酷刑,他自己跟唐寅的仕途绝不会因此而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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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的,天子等下会加更一章,报答各位书友的深情厚谊!(未完待续。)
第四三四章 恩荣宴(第五更,为所有书友)
三月十九,御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举行,恩荣宴由太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懋主持。
恩荣宴仿照的是唐朝的曲江宴、宋朝的闻喜宴。
在恩荣宴上,所有与殿试相关人等,包括读卷官、銮仪卫使、礼部尚书和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各官都会出席,但这些人与宴时间不同。
殿试读卷官因有朝事在身,或不出席,或有出席只照面而回。至于其他人,则会一直到恩荣宴后,随与宴进士一同离开。
虽然恩荣宴要到中午方才开始,但沈溪还是得早早便去礼部等候。这是规矩,就算新科进士金贵,但到底还没有做官,没做官先摆架子自然是行不通的。
到了东、西江米巷交接处的大明门礼部衙门,宽大的院子里宴桌已经摆好,每个进士都是戴发冠而来,见面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恭贺,唯独沈溪没有戴帽子。因为以沈溪的年岁,尚未行冠礼,倒是与沈溪同榜为二甲第一名的孙绪出言提醒:“状元郎不着发冠不可行,否则金簪插于何处?”
大明朝的恩荣宴上,会行簪花礼,所有新科进士都会被赐簪花,插在帽子上,为显示喜庆。
而状元的簪花,更是金簪花,说是金的,但其实就是镀了层金粉,不过就算只是象征那也是足够长脸的,毕竟这年头但凡涉及到金黄颜色的装饰物,非帝王之家不可用。
快到午时,英国公张懋在礼部尚书徐琼的陪伴下一起出来,众进士连忙上前行礼。
作为新科状元,沈溪跟代表天子主持恩荣宴的张懋一样。有自己单独的一席,榜眼伦文叙、探花丰熙一席,二甲传胪孙绪、三甲传胪刘潮以下,则是每四人为一席,加上官员每二人一席,席桌将整个礼部衙门的院落摆得满满当当。
午时二刻。恩荣宴正式开始。
让满座新科进士失望的是,除了张懋和徐琼外,内阁大学士及七卿一个都没出席,殿试阅卷官也一个没来,甚至是礼部左侍郎傅瀚也未现身。
本来众新科进士最希望的是答谢恩师,并跟殿试阅卷官攀亲近,但或者这次殿试有不同寻常之处,毕竟会试牵涉了鬻题案,连殿试阅卷官也避忌出席这种场合。
张懋年近六十。不过精神很好,并无武人那种粗犷,勋贵世家出身的他有着很好的修养,看上去更似文臣,从外貌上看,怎么都不像年近花甲的老人,倒好似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脸上始终挂着和熙的笑容。却不是皮笑肉不笑那种笑面虎,让人看上去便觉得很舒服。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一届殿试的恩荣宴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簪花礼并未举行,孙绪算是白为沈溪担心了。随着宴席开席,张懋为在场众进士敬酒,进士们不敢托大。赶紧站起来回敬。
敬完酒后,张懋笑看着看向沈溪,道:“听闻己未科新科进士沈溪,年纪轻轻,十三岁便高中状元。于汀州府试时,曾以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府试案首,不知可有此事?”
沈溪没想到张懋居然会知晓此事,显然张懋在主持每届恩荣宴前,都会对与宴的新科进士进行一番调查了解,以便调节宴会的气氛,做到其乐融融。
沈溪赶紧起身行礼:“回老公爷的话,确有此事。”
张懋满意点头,笑道:“这两句诗做的好,老夫听闻之后,立即将其书写下来置于书房内,不时赏鉴,在此老夫也想将这两句诗送与天下士子。”
关于张懋是否真的把“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诗句提写后置于书房,没人会求证,不过料想堂堂的公爵不至于在这种公开场合诓骗众人,眼下他似乎兴致颇高,居然要为众进士题字,所用正是沈溪的两句诗。
这充分显示了张懋对于本届新科进士的殷切期望,同时还有对天下士子的劝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对于沈溪来说,却荣幸之至。
张懋题字引用当今状元郎的诗句,不用说,这半句诗或者以前没人知晓,但经此一事后,必然传得家喻户晓,会被许多人拿来当作座右铭激励其奋发图强。
礼部尚书徐琼对张懋很是恭敬,老公爷要在礼部恩荣宴上题字,他赶紧让人备好笔墨纸砚。
只见张懋拿起粗豪的毛笔,蘸足了墨,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便将两句诗分别题于纸上,写完后好似对联一样,完全可以挂起来赏鉴。
徐琼看过后,拍手称赞:“老公爷的字可真不错。”
这种场合下,新科进士拍马屁容易拍到马蹄上,一般人哪儿敢随便乱说?众目睽睽也容易被人盯上!
可徐琼本身就是弘治皇帝的连襟,皇亲国戚,就算当众吹捧掌军勋臣的马屁,也没什么顾忌,而当下他所称赞的,仅仅只是张懋的字,而非这两句诗。
张懋看过自己提写的字,非常满意,轻叹道:“还是沈状元的这两句诗写的好。与君共勉。”
徐琼让人把张懋的字展现给所有与宴进士以及臣工一览,看过后,每个人都交口称赞,点头不迭,虽然沈溪这两句诗写得好,可要不是有张懋亲题亲赞,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也不太当回事。
恩荣宴由张懋开了个好头,而后席间气氛融洽之至,张懋甚至亲自拿着酒杯,一桌桌敬酒。
徐琼本不想多饮酒,但奈何张懋兴致高涨,他不得不作陪。好在每几桌才敬一杯,全数下来也喝不了太多。
沈溪这边则有些尴尬,以前他是不饮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小身板过早接触酒精有害无益。可在这种场合下,他总不能当着英国公张懋的面说什么“以茶代酒”,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喝下肚子。只几轮敬酒下来。沈溪便喝了六七杯,就算这个时代酒水的度数不高,也有种微醺的感觉。
另一边,张懋的敬酒还在进行,好在沈溪不时喝点儿茶水,再吃上几口菜。把酒劲儿往下压一压。
张懋并非文臣,但家学渊源,学问着实不错,再加上他主持恩荣宴并非一两次,在这种场合他应付得游刃有余。到了一桌,除了让新科进士自报家门,他还会说上两句,偶尔问一点学问上的事,诗词唱酬。倒也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洒脱。
张懋走到哪儿,全都是欢声笑语不断。
宴席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到酉时才宣告结束。其实众进士在宴上没吃什么东西,主要是陪上官喝酒,这年头的读书人都自诩千杯不醉,把喝酒当作雅事,除了沈溪之外似乎个个都是酒坛子。
宴席结束时,这些个酒坛子有说有笑离开。但还没出礼部衙门院子,就有人开始冲到墙角呕吐。令沈溪看了直皱眉头。
沈溪正要出衙门口,侧面过来一人,向沈溪行礼道:“状元公,尚书大人特命在下前来吩咐一声,请您到内堂叙话。”
礼部尚书徐琼请自己叙话?
沈溪心里多了几分小心谨慎,这分明是来者不善啊!
散席之前。徐琼亲自送张懋离开,想来是要在回来后跟他说上两句,至于是关于朝廷公事还是私事,沈溪不太好判断,他心想。莫非徐琼也跟府库盗粮案有染?
沈溪带着些许惴然,跟着传话人到了礼部衙门后堂,不过他可没敢落座,只是站在一旁等候,毕竟这不是普通衙门,而是专管礼仪以及全国儒学事务、科举考试的最高权力机关,不能失礼。
过不多时,徐琼从外面进来,刚进门时还伸了个懒腰,似乎在放松身心……这个礼部尚书,在礼法上稍微有些“不拘小节”。
“学生见过徐尚书。”沈溪赶紧上前行礼。
“沈状元不用多礼,坐下说话。”徐琼说着,对身边人吩咐一声,“没本官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沈溪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商量些不可对人言之事,他只能装作不知,慢慢走到客位上,拘谨地坐了下来,并膝时头微微低下,不正面跟徐琼对视。
徐琼坐好,先喝了杯茶,才以慢条斯理的口吻问道:“沈状元年少有为,如今为天下士子之楷模,不知准备高就于何处?”
嗯?
沈溪想了想,难道徐琼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就算在刚结束的殿试中高中状元,朝廷要放什么官,是自己能选择的吗?
更何况按照规矩,作为状元是要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至于在翰林院供职之后会被放什么官,全看朝廷哪里缺人。
沈溪恭谨回道:“学生初入仕,一切听凭朝廷任命。”
徐琼微笑着点头,笑道:“礼部近来人手紧缺,以后到礼部供职如何?”
这问题把沈溪问得一怔,他先仔细想了一下这番话的意思,“以后到礼部供职”算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也算是对他的信任,这可是来自于七卿之一的礼部尚书的邀请啊,到礼部供职那不等于是以后前途似锦?
可问题是,新科状元未来到哪儿供职,一个礼部尚书能做出决定,那还要六部之首的吏部干什么?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拉拢,沈溪心里盘算了一下,就算徐琼没涉及府库盗粮案,也很有可能是得到张氏两兄弟的吩咐,让他“格外关照”一下自己这个新科状元,或者是要把自己拉拢到外戚阵营听用。
张氏兄弟虽然清贵,但毕竟没在六部任职,要拉拢人手,必须要在六部找代言人,而徐琼是他们的姐夫,这种事让徐琼来做最合适。
“学生若有机会入礼部,必当尽心做事,为朝廷效死命。”沈溪就算知道这是一潭浑水,此时他也不能直言拒绝。
反正徐琼的话只是期票,无论如何他在翰林修撰这从六品的官缺上还要做上几年,至于在刘大夏查处盗粮案后,张氏兄弟和徐琼是否还想用他,两说之事。现在他要做的,仅仅是哪边都不得罪。
虽然从道理上说,刘大夏、马文升一头是历史公认的治世名臣,张氏兄弟一派乃是奸党,可问题是外戚这边的势力同样不可小觑,张皇后至少还有二三十年活头,正德、嘉靖两朝贵为太后,张氏外戚同样得罪不起。
不能狼狈为奸,但也不能公然得罪,当官首先要有这种为人处世的圆滑,不能全然以好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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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谢恩日
徐琼并没有做正式拉拢,甚至未跟沈溪交谈太多,礼部衙门人多眼杂,有些话很容易就传到君王耳中。
徐琼不会无端去招惹弘治皇帝的猜忌,只要他接见沈溪的时间不长,就算朱佑樘知道了,也只当他是对后辈学子的勉励。
徐琼作为礼部尚书,去年刚加太子少保,在朝中地位很高,但这次礼部会试鬻题案对他影响不小,徐琼的副手傅瀚又在许多事情上不配合,比如这次恩荣宴,照理礼部尚书和侍郎都要出席,右侍郎程敏政出事了,左侍郎傅瀚怎么都得光临现场,以显示礼部的团结,但很可惜傅瀚就是不给面子。
以至于后世史书纷纷猜测,这次礼部会试鬻题案,程敏政固然是受傅瀚奸计陷害,徐琼也是受害者。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殿试榜眼出身的礼部尚书,已经快到致仕年岁,却对沈溪这样一个新晋状元表示提拔之意,换做一般人那应该是受宠若惊,可沈溪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因为两天后他就要去寿宁侯张鹤龄的府邸赴宴,对他而言那不亚于龙潭虎穴。
沈溪料想,不出意外的话徐琼届时也会到场,毕竟徐琼是张氏兄弟的姐夫,双方平日走得很近。
沈溪回到东升客栈,天已经黑了下来,玉娘带给沈溪一个消息:
刘大夏已秘密上奏弘治帝,准备于近日对京城以及周边府县藏匿盗粮的窝点进行清剿,为了彰显此事并非“汀州商会”告密,官兵同时会查封挂靠于“汀州商会”名下的周胖子的产业。
玉娘告知沈溪,是让沈溪有个心理准备,但沈溪怎么想,都觉得刘大夏有过河拆桥之意。
“……公子放心。刘大人特别交待,等三月底事情平息后,官粮仍旧交由汀州商会来运,不会有偏差。”
玉娘说这话时,内心有愧,她并未将沈溪受邀到寿宁侯府赴宴的事告知刘大夏。刘大夏选择行动后。沈溪前往出席宴会,能否平安归来都是问题。
沈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事他没有资格议论,但嘴里依然低声嘟哝一句:“非要这么急吗?”
玉娘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让沈溪早些安寝。
可这个时候沈溪哪里还睡得着?
明摆着的事情,刘大夏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不地道,或许在这些正直的朝臣心目中,为君分忧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别的都可以牺牲。说起来。反倒不如张氏兄弟以实际利益笼络人心来得实在。
礼部恩荣宴次日,三月二十,朝廷颁赐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与众新科进士。
所颁状元的朝服冠带为:二梁朝冠,青色垂缨,朝服与文武百官朝服相仿,由红罗衣、红罗裳、红罗蔽膝、白苏绢中单及绶带等构成,外加槐笏一把,纱帽一顶。光素银带一条,药玉佩一副。朝靴毡袜各一双。
状元的常服较为简单,两侧有点翠簪花的纱帽一顶,圆领绯罗衣两件,胸前用鹭鸶补,革带为六品素银革带,足衣为朝靴。
作为新科状元。沈溪得到大明宝钞六十贯,看起来很多,六十贯等于六十两银子,但就算所赐的是弘治十一年才印的大明宝钞,可如今拿到市面上去兑换。最多也就兑十贯钱回来。
但怎么说这都是天子的心意,有了这笔钱,最少众新科进士手头可以宽裕点儿,不至于忍饥受冻。
相比较而言,汀州商会下属银号印制的小额银票,有银根制度存在,非常保值,甚至其实际价值要高于票面价值。
因为对于行商来说,最重要的是资金安全,银钱存入钱庄安全不说,还能异地取出来,极大地方便了做生意,远比单纯把钱存到银号收利息更容易获利。
三月二十当晚,刘大夏在获得弘治皇帝授命后,开始对京城内外一些仓储失窃赃粮的窝点展开大范围的清剿,一次出动官兵就超过五千人马,查货盗粮超过两万石,这还仅仅只是京城内外的情况,若再加上顺天府周边府县,能起获的赃粮应该会超过三万石。
刘大夏那边计划实施非常顺利,却为沈溪第二天去寿宁侯府赴宴蒙上一层阴影。
……
……
三月二十一,晨。
沈溪整理好状元衣冠,启程前往皇宫,与众新科进士题写上表谢恩的奏本。
出了客栈门口,没走一会儿,沈溪就从来往行人嘴里听到城中米价腾涨的消息。
这些年来,城中经营大米和面粉的铺子基本都有出售朝廷府库的盗粮,这几乎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刘大夏的举动,把本该卖给老百姓的粮食悉数收缴,朝廷的府库充盈了,城中经营粮食的店铺却少了货源,最直接的反应便是涨价。
“……粮价天天涨,这几年都快翻了一倍了,本来说西北打仗缺粮,现在仗打完了还是缺粮,这些个米粮店老板心可真黑啊!”
老百姓的矛头,所指全都是米粮铺的东家,其实这些人也很无辜,如今市面上粮食紧缺,临时从中原以及南方各地进购粮食回来时间赶不及,在物以稀为贵的情况下粮食怎能不涨价?
这一切都是刘大夏行动带来的影响……不过刘大夏追缴朝廷府库的失窃赃粮,他没错。张氏兄弟从府库盗粮,并因此获得大批钱财,看起来罪大恶极,但同时也让市面上的粮价一直维持在合理的价位。
这世道,本无对错之分,主要看站在哪一方的角度看待问题。
上表谢恩日,一大早鸿胪寺官员便设表案於奉天殿门之东,锦衣卫设卤簿驾。随着宫门打开,沈溪率领三百名进士依次进入,来到奉天殿前。
按照鸿胪寺官员的安排,沈溪提写上表谢恩的奏本,然后每个进士在其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随着仪式开始。鸿胪寺官员引领沈溪,捧着落有所有新科进士签名的奏本置於表案之上,随后沈溪退立丹墀、御道稍东,其余的进士则以次序立。
史书是这么记载弘治十二年这次谢恩礼的:
上具皮弁服、御华盖殿。执事官行叩头礼、毕。鸿胪寺官奏请升殿。导驾官前导、上升座。作堂下乐。鸣鞭。文武百官各具朝服行礼、侍班如常仪。鸿胪寺官引状元及进士入班。赞四拜。赞进表。鸿胪寺官举表案置於殿中、赞宣表目。礼部官跪、宣表目、讫。俯伏、兴。彻案状元及进士、又四拜礼、毕。鸣鞭。
仪式结束,对于众新科进士来说,能够位列朝班。亲眼看到弘治皇帝,并与众多大臣共处一殿,实在是足够回味终生的大事。
经历辉煌灿烂的一天后,将迎来短暂的“假期”,第二天朝廷不会安排任何事情,新科进士可到城中各处赴宴,到了三月二十三,又会迎来一次隆重的仪式,就是去拜谒孔子庙释菜礼。
从皇宫出来。众新科进士三五成群,纷纷炫耀会去哪位达官显贵府上赴宴,又或者是自设文会,邀请那些名流大儒还有京官出席。
沈溪作为状元,想邀请他出席宴会的新科进士最多,不过马上有人得知沈溪得到寿宁侯邀请前往侯府赴宴,只能作罢,看向沈溪的目光又有所不同。
本届新科进士中。当日受邀往寿宁侯府的人为数不多,一甲中沈溪和伦文叙受邀。二甲中也有几人,合起来不过十人,三甲则无一人。
在明朝,虽然考中进士就等于是有了铁饭碗,但铁饭碗不代表金饭碗,一个同进士出身。连正七品的官缺都得不到,就算是中状元授予的翰林院修撰,也不过才从六品。
朝廷有人好办事,想升迁,必须要找靠山。所以中了进士后,去那些达官显贵家中投拜帖是当务之急,若是有眼光能投到未来的内阁大学士或者六部主事门下,那未来大树底下便好乘凉。
能得到寿宁侯的邀请,足够令众进士艳羡。
寿宁侯是谁,那是张皇后的弟弟,国舅爷,若说皇帝妻子和儿子多也就罢了,偏偏弘治皇帝到如今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长子朱厚照早早就被立为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八岁,小时候多病多灾期已经过去,正在茁壮成长,若不出意外,太子未来为储君,寿宁侯自然会水涨船高,集帝王隆宠于一身。
沈溪却没感觉这有多荣幸,若给他选择机会的话,寿宁侯府这种龙潭虎穴,打死他也是不能去的。
……
……
这次寿宁侯府的宴席是晚宴。
相对而言,大明朝的公务宴大多设在中午,而私人宴会基本以晚宴为主。
寿宁侯邀请之人,多为朝廷的达官显贵,其中又以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徐琼为尊,其余之人,既有六部和朝廷各寺司的官员,也有顺天府的官员,不过最多的是詹事府的人。
詹事府负责皇后、太子东宫的日常事务,属于皇帝家臣,其中又以詹事府中的“传奉官”数量最多。
传奉官是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员。这些詹事府的传奉官,多与张氏兄弟交好,通过张氏兄弟举荐给张皇后,由张皇后向弘治皇帝进言,由朱佑樘直接下圣旨委任。
这些传奉官,大多家资丰厚,当官之后,一心巴结太子、皇后,二来则是投桃报李感激张氏兄弟。
这些人但凡得到什么好东西,必然会如数上缴给张氏兄弟,张氏兄弟也算是非常会做人,有了好东西先想着姐姐张皇后,只要把东西给了姐姐,就等于是给了姐夫弘治皇帝。
朱佑樘一看,嘿,不错啊,我两个小舅子什么事都想着我,下次再帮人要官,只要不是很过分,一律准允。
朱祐樘在一众忠臣、谏臣的监督下,在外当着被世人称颂的好皇帝。可私底下,也干了许多荒唐事。由于弘治皇帝心中只记挂张皇后一人,在其眼中张家人比朱家人要亲许多,朱祐樘并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朱家人虽是同姓,可都是他天子权柄潜在的竞争对手,防备还来不及,怎会交心?
可张氏兄弟他就不怕了,虽说外戚乱政的事历朝历代都会发生,但做皇帝的多少都有些自负,朱佑樘觉得自己能能力掌控好外戚。
张氏兄弟很聪明,爵位有了,不去争官位,最重要的是有姐姐撑腰,让自己的心腹去当官,这样别人都巴结你,言官还不会找茬,财色权势照样源源不断到手。
这天晚宴,赴宴的人很多,那些没收到请柬的,只能跟着张氏兄弟的拥趸一起前来。
有人跟着张氏兄弟当官捞到好处,别人看着眼红,巴结不上张氏兄弟,只能从张氏兄弟这些追随者身上着手,只要通过他们认识张氏兄弟,就等于是用金子铺成了官途。
不过在金光大道铺好前,他们得花费巨额资金来孝敬张氏兄弟。
一次这样的宴席,作为东道主的张鹤龄和张延龄不但不用花钱,反倒能赚个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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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章送上!
肩膀剧痛难忍,一打字就钻心地疼,实在影响思绪,天子干脆中途去医院打了针封闭,回来后才接着码字,更新迟了,请原谅!
今天依旧是保底两更的基础上,加更一章,第四章视成绩看看是否加更!
依然是那句,成绩越好,更新越多,请大家多多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