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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阳明找我谈心学

    沈溪到寿宁侯府时尚未入夜。

    寿宁侯府外早就是车水马龙,官轿一顶一顶排到街尾,在外面等候的轿夫和仆婢簇成了人堆,令身着普通士子服、步行而来的沈溪略微显得有些寒碜。

    不过好在沈溪有个贴身侍从玉娘,严格来说算不上,因为玉娘只是奉命来监视他的。

    “早去早回。”

    快到寿宁侯府门前时,玉娘提醒了一句,她并未有跟着进府的打算。

    沈溪看着玉娘,心中多有无奈。

    都知道府库盗粮案的幕后主使是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如今我到了龙潭虎穴,正是需要你保护之时,不帮我一把,还将我往火坑里推?

    沈溪问道:“若在下在里面有事,无法脱身,玉娘可是准备设法营救?”

    玉娘笑了笑,回答:“奴家会将此事告知刘大人……”

    沈溪点了点头,略微有些感动,我出了事,你去告诉刘大夏,这是让刘大夏派人来营救?但转念一想,营救个屁啊,最多是去报丧,或者连尸体都收不到,满心的感动登时化为乌有。

    进了寿宁侯府,生死自理,不小心挂了只能自认倒霉。

    带着不爽的心情,沈溪终于到了侯府门前,把请柬递上。

    知客仔细打量沈溪一眼,见他衣着普通,又没有乘车坐轿,显得有几分轻视,当下把手伸了出来……意思很明显,要门敬。

    沈溪往怀里摸了摸,换衣服时忘记带银子了,只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知客神色中带着几分鄙夷。

    “次六席,自己进去找!”

    说着扔给沈溪一块小木牌,就让沈溪过了门口这关。

    遇到那种有品秩在身的官员。会有知客迎送,没有官品的只要把门敬给足了也成,沈溪这样既无官品又少门敬的,只能自行进去找座位。

    次六席,一看就知道是非常靠犄角旮旯的地方。

    在往里走的时候,沈溪心里想:“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是不是不来,张氏兄弟也不会知晓?”

    沈溪正想着心事,迎面过来个三十多岁一脸堆笑的男子,朝沈溪行礼道:“这不是新科状元公吗?久仰。久仰。”

    沈溪并不认得此人,但料想应是在之前的恩荣宴又或者是今天的谢恩日上见过。但不管如何,沈溪都恭敬回礼。

    越往里面走,跟沈溪打招呼的人越多,他一个新科状元在这样的宴会上算得上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就在沈溪到处寻找“次六席”时,一名过来搭讪的官员惊讶地道:“状元公今日可是贵宾,应在上席,怎会安排在次六席?一定是搞错了。”

    沈溪这才知道被门子捉弄了,今天这宴会的性质。其实就是给新科进士庆贺,请来的进士虽然不多,但最起码状元和榜眼都来了,还有二甲的一些进士。或许在这些人中就有张氏兄弟的亲信。

    看来张氏兄弟“公务繁忙”,半晌也没见正主出来,来的客人已然不少,却没几个入席的。这等场合,正是官员互相之间攀谈和结交的好地方。

    刚开始跟沈溪打招呼的人不少,但多是礼节性的。到后面那些六部和朝廷各寺司的官员们陆续到来,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

    沈溪虽然被冷落一边,倒也适然。

    到了开席时间,张氏兄弟依然没出现,似是被什么事缠住了。

    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寿宁侯和建昌伯进宫探望生病的太子,可能要耽搁一点时间才能回来。

    太子生病,对朝廷来说是头等大事,同样关乎张氏未来的兴衰存亡,可以说张氏没落,正是因为朱祐樘这一脉没能传承下去。

    要说朱祐樘又不是不能生育,只是他对张皇后太过一往情深,让他多纳几个妃子,生几个子女出来,也不至于令香火断绝,而将帝位旁落。

    张氏兄弟没来,沈溪反倒自在一些,他尽量站在不那么碍眼的地方,也没有主动跟人打招呼。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走了过来,远远朝沈溪行礼:“沈状元,有礼了。”

    沈溪打量此人,一身进士衫应是一同参加过日间的谢恩,但只是有些面善,互相之间并未交流和沟通,但沈溪琢磨了一下,从那面庞依稀辨认出,这是在礼部会试之前他就有留意的王守仁。

    沈溪几乎脱口而出:“阳明君……有礼。”

    王守仁听到沈溪的称呼,不由一愣,他年少之时名叫王云,年长之后改名叫王守仁,取自“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表字伯安,到如今还未曾有人以“阳明先生”来称呼他,这“阳明君”喊得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守仁怔了一下,才略带惊讶问道:“沈状元说什么?”

    沈溪这才想起自己失言了,就算日后王守仁真的被人称呼“阳明先生”,可跟“阳明君”也搭不上边吧。

    沈溪赶忙行礼,讪讪笑道:“在下偶见阁下,心头便不由冒出这么个称呼,脱口而出,实在冒犯了……请见谅!”

    王守仁面色僵了僵。

    同窗之间互相起外号的事倒也常见,可他如今已二十七岁,比沈溪大了一轮有余,沈溪就这么堂而皇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什么“阳明君”,明显有些唐突无礼。

    不过王守仁并没有发火,思索了一下“阳明君”这称呼,感觉似乎不错,他一直想为自己起个字号,却未能找到合适的,“阳明”二字却令他感觉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王守仁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沈溪的说辞。

    二人找了椅子坐下来,寒暄了一下,沈溪这才知道,王守仁居然是过来问他关于一些“心学”的问题。

    “……在下拜读沈状元于童生试时所著之文章,感慨颇多,不知沈状元师承何人,此番见地又是何人所授?”

    王守仁脸上带着些许期冀,很显然。沈溪在汀州府院试时写的那篇四书文“止于至善”文章,被王守仁诵读,感觉很符合他的理念,于是特地找沈溪来求教。

    一代心学大家找我来问询心学理论基础,沈溪感觉大有荣光。

    沈溪在那篇文章中所提到的一些观点,不过是引用了王守仁心学集大成作品《传习录》中的一些内容,就跟他用唐寅的《桃花庵诗》一样,都是先人一步而已,并非出自他自己的原创。

    面对王守仁的问题,沈溪不太好回答。他总不能再说学问是承自“兰陵笑笑生”,若这么说,以王守仁求知的决心,非亲自去一趟汀州,把这个“隐居山林”的“高人”给找出来不可。

    沈溪想了想,道:“在下只是偶读古籍,心中有感而发。”

    王守仁听到沈溪这话,不由叹了口气,显然是把沈溪的这番话当作是推搪和敷衍。他问的是沈溪师承。是想亲自去拜访沈溪的恩师,询问一些关于心学的知识。

    正说话间,张氏兄弟终于现身了,却不是从正堂那边出来。而是刚从外面回来,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着华丽衣衫的青年,身后带着几个道士模样的人进来,几乎所有与宴之人都上前见礼问候。可张氏兄弟明显没什么兴致。

    沈溪从这一点判断,太子朱厚照病得不轻。

    张氏兄弟直接带着人进了正堂,就听里面传来喝斥声:“你们平日把自己吹嘘得能通神问鬼。如今太子为妖魔缠身,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里面又是一阵唯唯诺诺认错的声音,还有为自己辩解的,但既然不能治好太子的病,这些人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沈溪本着闲事莫理的态度,本不想倾听,可那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他耳中。沈溪心想:“太子最多是生了怪病,如今不寻医问药却问鬼神,难怪太子的病好得慢。不过太子应该不会死吧,否则历史岂不是乱了套?”

    这世上最大的变数,其实便是沈溪的出现,随着他中状元,蝴蝶扇动的风虽不至演变为飓风,却也差不多是一场狂风了,至少伦文叙的状元头衔就被他给吹没了。若历史走向出现偏差,朱厚照一命呜呼,也只能认为是这股狂风导致。

    沈溪不想看到这结果出现,因为若是太子朱厚照就此病死,弘治皇帝没了继承人,会令政治动荡在弘治末年就会开始。

    如今朱祐樘身体每况愈下,估计坚持不了几年。

    沈溪正想“蝴蝶效应”的影响真有那么大时,门口那边又有人急匆匆进来。

    从衣着上看,应是自皇宫过来传话的太监,五人中当前那位应是首领。因为距离较远,沈溪看不清楚这五人的具体容貌,不过心里却在琢磨,若这些太监是从东宫而来,那其中很有可能就有未来的大太监刘瑾。

    剩下几个,极有可能是“八虎”中人。

    本来喧哗的院子,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正堂那边,随着五名太监进内传话,传出一点琐碎的声音,都与太子的病情有关。

    沈溪料想,应是张皇后担心儿子病情,又被一些人蛊惑“妖魔缠身”,只好求助道士,这些需要张氏兄弟在外面张罗寻人。

    等五名太监从大堂内走出来,因为位置光线稍微明亮一些,沈溪大概能看清这几人的容貌。

    要说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太监,看起来四十出头,一脸油光铮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沈溪无法从外貌判断这位是否便是正德初年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刘瑾。不过他身后四人中,有一人身材痩削,形容略显猥琐之人,沈溪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带着几分惊骇,因为这张脸对他来说,算不上陌生。

    只是他想不明白,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仅仅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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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张氏外戚(第三更)

    对于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来说,这几天可谓焦头烂额。

    太子出阁读书以后,经常到处乱跑,染了病邪在身,头些天开始便高烧不退,太医详细检查之后没给出个准确的病因,张皇后那边病急乱投医,开始求神问卜。

    朱祐樘本身就对道教深信不疑,张皇后多少受到丈夫的影响。

    张氏一门的希望都寄托在张皇后和太子身上,以后能否富贵,全看太子是否能够健康成长,未来继承帝位。

    太子病了就够糟心了,这两天刘大夏又在京城内外端了藏匿盗粮的秘密仓库,张鹤龄和张延龄损失惨重,要知道兄弟二人所赚钱财并非只顾自己享受,有很多他们都孝敬了朱祐樘夫妇。

    皇帝虽富有四海,但宫廷开销都是有账可查,有定数的。朱祐樘对家人不愿太过刻薄,所以不会打节流的主意,可当皇帝的又该如何开源?张氏兄弟的孝敬,解决了朱祐樘的大问题。

    张氏兄弟等于是利用皇帝给予的权力,动手脚从府库盗了粮食出来变卖,然后再把赚取的大部分资金都送进了皇宫。因此,要说起这府库盗粮案的幕后魁首,其实正是弘治皇帝朱祐樘。

    也不能说张氏兄弟是被推出来背黑锅的,他们要讨好朱佑樘,不花点儿心思可不成,都以为他们很风光,其实他们自己有苦自己知,为了姐姐,为了姐夫,还为了太子,稍有差池外间就会对他们非议不断。

    要当个不被人指责的外戚,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至少目前还很年轻的张氏兄弟做不到。

    我有权力。连皇帝都向着我,凭什么不让我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在张鹤龄决定举行这次宴会前,就对手下那些亲信表明,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想当官,只管举荐。先不论最后能否放到实缺,先把钱收了再说,这两年皇帝手头越发紧张,全靠张氏兄弟帮忙敛财。

    手下很会办事,今天受邀之人多备了钱财礼物,以恭贺新科进士为名,其实是对张氏兄弟大肆孝敬贿赂。

    粗略一算,一次宴会差不多就有上千两银子入账,还有大批不可计价的珠宝字画。

    刚送走东宫过来传话的太监。张延龄看着张鹤龄道:“兄长,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太子生病,我们光是傻等着也不是办法,不若我们到民间招募些能人异士,为太子驱妖除魔,或许能令太子转危为安?”

    张延龄被封为建昌伯,挂的是“都督同知”这个从一品的武将衔,但实际手上并无兵权。朱祐樘也知道小舅子不是带兵的料。

    张家发迹时,张延龄才十几岁。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才学和修养远不及兄长张鹤龄,有什么事,要么是老谋深算的徐琼出主意,要么就是张鹤龄做主。

    张鹤龄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反倒询问静坐一旁的徐琼:“姐夫如何看?”

    当年张氏兄弟的父亲张峦不过是国子监生。在朝为小吏,但张峦很懂得政治投资,自己长女生得貌美,听说徐琼纳妾,赶紧把女儿送去。要知道张峦自己的岁数都没徐琼大,却当了徐琼的岳丈。

    不过徐琼很快便投桃报李,成化二十三年为太子选妃时,徐琼暗中帮忙,令张峦女儿得选为太子妃,由此奠定张家崛起,而后张峦和两个儿子封爵,也都有徐琼暗中助力,所以就算张氏兄弟的姐姐只是徐琼的妾侍,二人对徐琼也是言听计从。

    徐琼的表现恰好跟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形成鲜明的对比。

    根据王士祯的《池北偶谈》提及,王鏊娶的也是张峦的女儿,且是张氏兄弟的妹妹,但在张峦显贵后,王鏊马上与张家断了来往,就连张峦主动示好也被王鏊回绝。

    徐琼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姨父”,如今太子病重,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建言:“太子有神明护佑,必能转危为安。但若听信江湖术士之言,装神弄鬼,恐遭来祸端,当遍访名医才是。”

    就算徐琼在一些事上向着张家人,可他到底是读书人,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高位,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皇帝信奉道家的那些事他向来都带着抵触情绪,对于张氏兄弟招募江湖术士开坛做法,他第一个不赞成。

    张鹤龄不想驳姐夫的面子,点头道:“也罢。”

    这个“也罢”说得不清不楚,张延龄听了有些迷糊,但徐琼却知道张鹤龄不打算听他的,而是继续我行我素去请江湖术士。

    从平日进出寿宁侯府那一大堆道士就能看出来,皇帝跟张家人有个坏毛病,就是过于相信道家的无稽之谈。

    徐琼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没跟两个舅子争论什么,毕竟请术士救人是张皇后吩咐下来的,张氏兄弟只会顺着姐姐的意思办事。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男子道:“外面开席时间早到了,怎么都得照应一番……”

    此人一直默不做声,显得很谦卑,但其实在张家的地位可不低。此人名叫张岐,是张峦的弟弟,张氏兄弟的亲叔叔,进士出身,如今在朝中为御史。但因他性情懦弱,就算这等宴会请他来,他也基本不怎么说话。

    张岐不提外面的宴会,张氏兄弟都快忘了有这一茬了,太子生病、赃粮被查,兄弟二人已没太多心思招待外面的来宾,不过兄弟二人贪财,就算人不招待,该收的礼还是要收下。

    至于来宾那边,派几个亲信,配合张岐出去招待一下即可。

    ……

    ……

    从寿宁侯府出来时,已是二更天。

    沈溪坐下来跟王守仁探讨了一个多时辰的学问,主要围绕心学发表己见,从王守仁的态度看,对沈溪谈的这些理论颇受启发,以至于作别时。王守仁恭敬向沈溪行礼,不似同僚,倒好似对待先生一般。

    沈溪用王守仁未来的心得体会,反过来教导对方,等于是把现成的知识灌进王守仁脑子,少了探索和思考的过程。

    沈溪知道这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以王守仁目前的学问和造诣,到心学集大成尚有不少路要走,沈溪只是让他少走些弯路。

    但沈溪有些费解,既然这些心学理论来自于自己,那未来的心学到底是王氏的,还是他沈氏的?

    以前提及心学都是“陆王心学”,以后再提,莫非就变成了“陆沈心学”?

    沈溪年岁尚小,对于传学和扬名没什么想法。他并不介意把本该属于王守仁的思想还给对方,在心学萌芽的时代,其实有不少人跟王守仁一样在默默探索心学奥妙,只是王守仁走在众人前列。

    若王守仁真的心学大成,恐怕会在他《传习录》中加上这次在寿宁侯府与新科状元沈溪探讨心学的典故。

    宴会结束,沈溪几乎是从寿宁侯府“逃”出来的。

    幸好太子生病,张氏兄弟无心主持宴席,这才令他少了与这对奸邪外戚碰面和交流的机会。

    若张氏兄弟非要强迫汀州商会为其所用。沈溪还真没法拒绝,难道沈溪能跟皇后的娘家人为敌?别说他现在没官职在身。就算是高高在上如刘健、李东阳这些人,对于外戚一党所作所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溪出了寿宁侯府,没去找寻玉娘,也没回东升客栈,而是一路小跑,穿过黑夜中的街巷。往自家小院方向而去。

    被玉娘紧盯了两个多月,沈溪感觉自己好似囚犯一般。如今刘大夏开始清剿盗粮案的贼人,他已属于可有可无之人,不如趁此机会脱离玉娘的掌控。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令沈溪即便中了状元。真正的鲤鱼跳龙门,也一直没高兴起来。

    可就算沈溪有很好的反跟踪能力,几经摆脱,刚确定没人跟上来,大出了一口气时,忽然发现前面的借口站着玉娘那窈窕的身影。

    “公子不回客栈,这是要往何处去?”玉娘笑盈盈拦在前方,她的出现令沈溪有种上去一把将她掐死的冲动。

    沈溪苦笑着摊摊手,没有说话,却表明其要回家之意。玉娘笑道:“若来得迟些,或者真寻不到公子人了。刘大人有请……公子还是先去见过刘大人,征询过他老人家的意见,你以为呢?”

    沈溪蹙眉思索,既然刘大夏想见他,那说明刘大夏对他今晚来寿宁侯府赴宴一事已经知晓,可若说刘大夏因此作出种种应对措施,若他在侯府出事会主动营救,沈溪还是不怎么相信。

    与玉娘出了街口,早有马车停在那儿。

    马车连窗户都没有,就好似一个昏暗的牢笼,沈溪坐在里面颠簸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车子才停了下来。

    沈溪跳下车,四处看了一眼,所到地方不似衙门,也不似厂卫的秘密据点,就是一个普通的胡同,眼前是一个小院的院门。

    小门小户的四合院,进到里面,隐约见到前面房间里有灯光闪烁,玉娘在前引路,到了门口,玉娘不再往里走。

    沈溪垮过门槛,一眼看到右侧临窗的书桌边,刘大夏正在泼墨挥毫,江栎唯举着烛台站在一旁。

    听到沈溪进门的声音,刘大夏微微抬头望了沈溪一眼,招呼道:“来了?”

    沈溪不敢怠慢,上前行礼:“学生见过刘侍郎。”

    江栎唯冷冷瞥了沈溪一眼,道:“该改口称呼刘尚书了,陛下刚下旨,以刘尚书执领户部。”

    沈溪想了想,周经在殿试时还是阅卷官,怎么这才两天时间,就被革职了?不过想想也对,户部粮库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几万石粮食不翼而飞,作为户部尚书的周经责无旁贷。

    但如此一来,历史可就又出现偏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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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八章 两位尚书赏识(第四更)

    刘大夏作为弘治名臣,原本是接替马文升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不过,以他在户部侍郎衔上挂职这几年的作为来看,晋升户部尚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朝廷在经历这次府库盗粮案后,需要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来执领户部,朝廷上下有这等魄力和公信力的,舍刘大夏其谁?

    不过,如果刘大夏成了户部尚书,等来年马文升改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又会由谁担任?当然这些不是现在沈溪应该思考的事情,他连忙改口:“学生见过刘尚书。”

    刘大夏放下笔,笑道:“沈溪,过几****就要入翰林院,到时候同殿为臣,不必再称学生。你替朝廷做事,劳苦功高……顾严,去把老夫准备的礼物拿来。”

    江栎唯稍显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恭敬地放下烛台,到旁边书桌上拿过来一个锦盒。沈溪接过,并不沉,说明里面并非金银珠宝。

    沈溪行礼道:“学生不敢居功。”

    在侦破盗粮案中,刘大夏摆了他一道,让他当出头鸟,为贼人盯上,贼首事后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随时都可能遭来张氏兄弟的报复。

    好在到这个时候,张氏兄弟依然不知道是他这个新科状元在背后搞鬼,依然将他当作是“自己人”。

    刘大夏又道:“沈溪,你年岁不大,做事却很稳健,你将来走的是文臣之路,在翰林院履历期满后,到时户部若有官缺,我便调你过来……”

    沈溪暗自腹诽:

    谢您老赏识,不过学生可不会自触霉头,帮你做几件事险些连小命都丢了。这还是看在您爱才的份儿上,若以后再有什么案子让我去做,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您要找可供使唤的小卒子,还是江栎唯这样听话的人最合适!

    心里虽然这么想,沈溪嘴上可不敢乱说,赶忙行礼:“多谢刘尚书赏识。”

    跟应付徐琼的口吻基本一样!

    徐琼想把他调到礼部。刘大夏却想把他调到户部听用,但其实沈溪马上就要入翰林院当修撰,这些全都是给他许下的空头支票。

    对旁人来说,能得到两位尚书的赏识,那比中状元还要来得荣耀,但徐琼和刘大夏并非只是因为爱才而提拔他,都是想指使让他做事,不一定为非作歹,但却是得罪人两边不讨好的差事。

    相比之下。沈溪还是觉得翰林院比较适合他,清贵不说,而且还与世无争,谁都不会得罪。

    刘大夏与沈溪客套几句,提到沈溪即将被授予翰林修撰之事,对沈溪又是一番殷殷嘱托。

    沈溪见刘大夏没有强留之意,连忙提出:“刘尚书,学生在外日久。想搬回去与家人同住,不知可否?”

    刘大夏愣了一下。随后看了江栎唯一眼。或许沈溪被监视居住这件事,一直都是江栎唯操持,又或者是刘大夏想让沈溪认为,这事情他并不知情。

    “也对,你带了亲眷上京,事情既了。你也该回去了。”刘大夏终于点头,“不过若再有人与你联系,你要即刻上报。”

    沈溪行礼:“学生明白。”

    案子名义上是了结了,但其实远未结束。

    刘大夏也清楚,若是弘治皇帝知道这事跟他的舅子有关。肯定会下令立即停止一切追查行动,所以刘大夏必须适可而止,不过他又怕沈溪真与张氏兄弟狼狈为奸,所以刘大夏先给沈溪许诺将来调他到户部担任要职,让沈溪有个盼头。

    但沈溪心中却有一杆秤。

    礼部和户部虽同为六部职司衙门,但二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在户部当官算是肥缺。

    但相较而言,礼部的官却更加清贵,平日与皇帝接触也更多,一旦在礼部任职,如果才学和能力卓著的话,入阁就算是进入了快车道,弘治朝的刘健、李东阳、谢迁等都是从礼部职上入阁,权倾一时的夏言和严嵩也是如此。

    而这些前辈和后辈,正是沈溪学习的对象。

    ……

    ……

    沈溪与刘大夏见面后,时辰已经快到四更了,只能先回客栈安歇,第二天才回去与林黛团聚。

    到了客栈,沈溪把木匣打开,里面是几本书,值不了几个钱,最多是让沈溪增长些学问,表达一下刘大夏对沈溪的殷切期望。

    刘大夏送书作为礼物,用心良苦,分明是提醒沈溪别走歪路,尤其是在张氏兄弟和徐琼示好的情况下。

    次日一大清早,沈溪让唐虎出去雇了辆马车,从客栈后门出去,乘车回家。搬出去快两个月了,中间只回来探望一次,现在总算又搬了回来,一时间沈溪颇有感慨。

    认识玉娘和刘大夏这些人,对沈溪来说既是荣幸,也是他麻烦缠身的开端,要不是受这些人牵扯,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如今应该快快乐乐享受状元公的荣耀。

    林黛心结解开,得知沈溪回来,挂着灿烂笑容出来帮沈溪拿包袱,然后到房间里为沈溪整理床铺。

    沈溪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睡在沈溪的床上。

    “早些收拾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林黛如同贤惠的妻子,帮沈溪整理床铺后端茶递水,无比殷勤,最后立在那儿俏生生问道。

    沈溪还未作答,朱山很不合时宜问了一句:“少爷,回头我跟宁儿姐是不是睡在一起?”

    一句话,让气氛稍微有些凝滞。

    家里三个女人,原本各自睡一间房,如今都同时看着一家之主的沈溪,想得到确切的答案。宁儿是否搬回去与朱山一起睡,取决于沈溪是否跟林黛一起睡,若沈溪和林黛要分床,宁儿毕竟是下人。她就需要让出床铺。

    朱山人稍微憨厚了些,把问题简单明了地问了出来。

    “今晚我有事,不回来了,明天再说吧。”沈溪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林黛小嘴马上撅起来,又想发脾气,可她又想当个淑女。只好带着不忿问道:“你……你刚回来,又要去哪儿?”

    沈溪有些不太好解释,其实他哪里都不去,可心里却知道,若今晚留下来,就算分房睡,林黛晚上也会过来缠着他,可第二天他就要去孔庙举行释菜礼。

    释菜礼的规矩很多,首先在拜谒孔庙前要做到清心寡欲。就算不吃斋,也不能做“亵事”。他跟林黛从小就有婚约,如今二人都已长大,远行在外彼此依靠,而今他又高中状元,就算他不主动,林黛也会想办法撩拨他,毕竟林黛一直有很强的危机意识。

    沈溪信口胡诌:“明天要到朝廷报到。今晚只能继续住客栈,因为明天早晨有人前来迎接。”

    林黛小脸委屈得都快能拧出水来了。颤声道:“在家里,也可以啊。”

    “不行啊,那些人来得早不说,进门还会恭贺讨赏,到时候家里会很麻烦。”沈溪一把将林黛的纤手握住,笑着安慰。“就这一天了,从明天开始,以后我都住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好?”

    林黛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但总算沈溪软语温言,说的话又让人满含期待,心境稍微转好。

    中午时,林黛亲自下厨做饭,等一家人吃过,她又烧水帮沈溪沐浴,然后帮沈溪换衣服,跟个贤妻没什么两样。

    沈溪没在家吃晚饭,因为申时刚过,玉娘那边便派人来通知,苏通邀请沈溪参加文会,据说在京的福建籍官员以及新科进士、尚未还乡的会试举子都会出席,共同恭贺他高中状元。想到苏通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于是沈溪答应出席。

    ……

    ……

    远在几千里外的福建汀州府城,惠娘得到从京城的来信,连银号的生意都放下了,赶紧回家找周氏。

    “姐姐,可能有麻烦了。”

    惠娘见到周氏,眼泪止不住就落下来,情绪愈发难以控制。

    周氏有些不明所以,她这些天最担心的不是沈溪中不中进士,而是怕沈溪在京城水土不服,惹个灾生个病什么的,就算沈溪写信回来报过平安,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现在见到惠娘手里拿着一封信,却在那儿不住掉眼泪,她的心跟着一沉。

    周氏道:“妹妹也是的,有什么事快说啊,是不是小郎他……得病了?”

    惠娘啜泣着说道:“比得病还要严重的多……”

    一句话,让周氏身子站不稳了,感觉天塌地陷一样,整个人晕晕沉沉:莫不是我这儿子命苦,人已经走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好在旁边小玉把她扶住了。

    “是……是小郎在京城出事了。”

    惠娘赶紧把苏通写回来的信的内容详细读给周氏听,这是沈溪被北镇抚司拿去后第二天,苏通写的那封告之沈溪家人的信件。

    周氏听过后,脸上带着些微不解,连忙问道:“这个鬻题……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惠娘微微摇头:“我跟人打听过,说鬻题就是泄题,有人提前把会试的考题泄露出来,朝廷要追查,结果小郎牵涉其中,以后小郎的仕途可能就毁了,连人能否从大牢里出来,尚不知道。”

    周氏听到沈溪下了大牢,这下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死过去。

    惠娘赶紧让小玉帮忙,把后院的绿儿和红儿都叫来,好一通忙活,才让周氏又醒转过来。周氏醒后情绪失控,又是哭又是闹,声音连隔壁街都能听到。

    惠娘赶紧让丫头把药铺门关上。

    谢韵儿北上后,药铺的生意不好不坏,平日没太多客人,这时候得知京城传来的“噩耗”,她只能尽量让周氏把心放平和些。

    惠娘道:“小郎才学好,不会牵扯进泄题的案子,相信官老爷一定能明察秋毫,还小郎个公道。”

    周氏哭骂道:“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欺压良民他们就有本事,遇到奸恶却焉了。他们就是觉得我家憨娃儿好欺负……哇,那些天杀的不得好死!”

    周氏这暴脾气一上来,把天底下所有的朝廷命官都当成混账王八蛋,儿子怎么打怎么骂那都是她心头肉,如今她恨不能一头撞死当作厉鬼,去找那些纠缠儿子的恶官寻仇。

    惠娘见周氏这模样,心里有些后悔说给周氏知晓,她本来看到信后心里担心,想找个人分担,却未曾想周氏比她更难过。

    “还看什么,快找沈老爷去!”

    惠娘少有地对丫鬟发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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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天子身体不好,估计写出的文字大家不怎么满意,今天到现在为止也只有122月票和65人打赏,不过天子只能说自己已经努力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啊!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三九章 侯府送礼(第一更)

    张鹤龄和张延龄在事后清点损失,经过朝廷这番拉网清查,眼下损失的粮食接近三万石,还有四五万石粮食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起获。

    再加上人手、车马和被查封仓库的损失,合银差不多有三万五千两之巨。

    张延龄愤愤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不然非把他的皮给剥了!”

    张鹤龄老成一些,坐在一旁看着手上的账单,缄默不语,目光转冷。

    这几天烦心事太多,既要帮姐姐为太子朱厚照治病驱魔,又要兼顾盗粮被查获之事。那些窃自府库的赃粮丢了他们不心疼,但就怕那些被捉拿的朝廷官吏一层一层往上攀咬,最后追索到他们兄弟身上,到时候就算有弘治皇帝的庇佑,恐怕也会被革除爵位,甚至可能面临下狱问罪的风险。

    张延龄见兄长不说话,继续煽风点火:“兄长,你说咱们这些年,送给陛下的银钱少了?连姐姐和太子的日常用度,都是你我在背后帮衬,眼下陛下他翻脸不认人,将我们的粮库给翻了个底朝天,那我们以后拿什么孝敬姐姐,这不是要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张鹤龄见弟弟这般不忿,不由摇摇头道:“陛下做这些事,本来就没错……”

    “什么?这还没错?”张延龄一听,立即打断兄长的话,“不就是姓刘的挑拨,还有马文升这老匹夫暗中协助,才促成这个案子的吗?他们还有理了?”

    张鹤龄瞪了弟弟一眼:“也就是眼下太平无事,如果真的遇到外族扣边,又或者是连续遭遇饥荒,如果府库无粮。会动摇朝廷根基的!”

    张延龄撇撇嘴:“这不是太平无事吗?扯那么远干嘛?我看就是朝中有人瞅咱们两兄弟不顺眼,总想往咱们身上泼脏水,我看连那三个阁老也没安好心,陛下要安置几个官,这些人就上疏,说陛下因此会蒙上污点。却不知如今太子逐渐年长,将来登基问政……”

    说到太子,张延龄话就说不下去了。

    太子病重,无论是太医还是江湖术士尽皆束手无策。

    现在张皇后之所以得到帝王恩宠,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太子朱厚照,弘治皇帝又因国事心力交瘁,没时间找妃嫔,若太子薨,就算弘治皇帝不想纳妃。也会为帝王大业传承考虑,进而广纳妃嫔,张氏外戚的势力必会因此而削弱。

    张鹤龄道:“有时间,进宫去找皇后和母亲谈谈。”

    张氏兄弟多少算是有能力,但他们还是过多地依仗于姐姐。

    张皇后可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真正意义上集帝王宠幸于一身的女人,她很懂得利用丈夫的疼惜,在父亲亡故后,甚至将寡母接到皇宫中居住……皇帝跟丈母娘同住。朱佑樘也算是开了历史先河,绝对空前绝后。

    张鹤龄继续提醒。“要让姐姐对陛下进言,此案应到此了结,若继续下去,牵扯到你我身上,吃不了兜着走!”

    张延龄身体略微惊颤,就算皇帝待他兄弟二人再好。可毕竟朱祐樘是举世公认的明君,不能事事徇私枉法,尤其如今盗粮案已闹得满朝皆知,连户部尚书周经都折进去了,天子想回护他们。也要考虑到人心向背的问题。

    “兄长提醒的是。”张延龄道,“今日到府上应招的道士不少,兄长是否去看看?说不定其中真有能为太子祛病之人,姐姐那边多番派人来催,怕是太子的病……依旧没任何好转的迹象。”

    张鹤龄长长叹了口气:“把人一并送到皇宫,交由陛下和姐姐定夺。还有昨日前来府上应宴的那些新科进士,回头各送一份薄礼,别的不用多说,但心意要尽到。以后这些人或许可为我们所用。”

    张延龄想了想,不免有些肉疼,他属于那种特别抠门的人,平日里往皇宫里送东西他就心疼得不得了,现在要送礼物给一些没什么关系的新科进士,他更觉得舍不得。

    虽然眼下张延龄遵从了兄长的吩咐,但心底却打定主意,左右这些新进士在朝廷没什么根基,将来委派官职求到府上,定要好好敲一笔,把损失捞回来。

    ……

    ……

    沈溪应苏通邀请,出来参加文会时,得知太子生病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达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寿宁侯和建昌伯找江湖术士为太子开坛作法,等于变相引导百姓崇尚迷信,在大臣以及民众中引发很不好的反响。

    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前去应聘,据说仅三月二十二这一天时间,就有不下二十名江湖术士到寿宁侯府,说是自己有大神通,可令太子转危为安。

    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算这些人没什么本事,也被张氏兄弟举荐进宫,只是能不能活着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能进一趟皇宫,亲眼看看皇帝和太子,就算死也值得了。

    三月二十三,是新科进士拜谒孔庙的日子,沈溪作为新科状元,又是排在所有三百名进士的前面。

    这天的释菜礼,由礼部和国子监的官员主持和引导。

    释菜礼来自于春秋时的一段记载:孔子周游列国,受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有饭吃,只能靠煮灰菜为食,可他每天仍于室内抚琴作乐。

    与孔子随行的弟子子路、子贡认为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只有颜回仍每天“释菜于户外”,也就是每天从野外采摘回野菜,在孔子住所的门口向老师行礼致敬,以表示尽管老师的处境极端困苦,自己仍然坚持做人的原则,跟随老师学艺。

    颜回此举,体现了他尊师的良好品质,而尊师,正是儒生应该具备的一种崇高的风尚与美德。自隋唐以后。随着科举制度推行,释菜礼逐渐演变为祭孔的主要仪式。

    释菜礼采用的礼器是竹笲,需要用到时令蔬菜,而此时不过春日,北方大地刚解除冰封,蔬菜只有萝卜、白菜以及刚刚长成的芹菜、韭菜等寥寥几种。另外再配上红枣和栗子这两种干果,其中红枣寓意早立志,栗子代表敬畏之心。

    释菜礼先拜先师孔子;而后是四配,颜子、子思子、曾子、孟子;最后是十二哲,闵子、冉子、端木子、仲子、卜子、有子、冉子、宰子、冉子、言子、颛师子、朱子。

    就在众进士行释菜礼的同时,朱祐樘下令李东阳继续彻查鬻题案,要将所有礼部会试考生的卷子重新拿出复阅,这令以为名分早已板上钉钉的众新科进士又惶惶不安。

    但清者自清,沈溪知道只要没确凿证据表明他牵涉到鬻题案。就算最后复核出来有可疑之处,也不能因此定罪。

    现在朝廷不过是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至于鬻题案是否真的发生,连朱祐樘自己都不太在意。

    当皇帝的,追求的不是什么明断公正,而是让人觉得他是不偏不倚即可,在乎的是舆论风向,并不涉及事件本身。

    随着释菜礼结束。众新科进士暂时清闲下来,此后几天进士之间联谊的文会和酒宴显著增多。

    再过些日子。朝廷就会放官,到底是实缺,还是挂职等,已不重要。但有件事却令众进士很郁闷,因为以往翰林院的例行遴选庶吉士的考试不会举行,能进翰林院。那算是天下士子的梦想,可现在梦想却因为鬻题案而破灭,对于牢狱中的徐经和唐寅恨意更深。

    有三个人不用因此担心,就是这届一甲前三名,无论是否遴选庶吉士。都不会影响沈溪、伦文叙和丰熙进入翰林院。

    苏通行将动身返回汀州,沈溪答应这几天陪苏通多参加几个文会。

    出席完释菜礼,沈溪依约到了苏通下榻的客栈,得知苏通临时有事出去了,倒是李愈这会儿正在客栈等苏通回来。

    “这不是赵画师吗?”李愈见到沈溪,眼前一亮,笑盈盈迎上前来,很显然他尚不知眼前的少年便是本届新科状元沈溪。

    沈溪跟李愈第一次见面,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此时沈溪只想敷衍了事,便上前行礼问候,将走之际,却被李愈拦住了。

    “赵画师,上次有些误会,闹得不太愉快,本想请你与苏兄过府饮宴,未料你二位都无闲暇,今日正要邀约二位过府一叙,要说怎么这么巧呢,正好就遇到赵画师……缘分呐……”

    沈溪昨日与苏通参加文会,听苏通说及,李愈得知他是举人后,亲近和恭维越发过分,甚至连举人之间的文会也想参加。苏通在京城频遭打击,难得享受这种被人崇敬的感觉,询问沈溪是否介意向李愈正式“引介”。

    沈溪回答很简单:太忙了。

    “在下有事,若苏兄不在的话,先行告辞了。”沈溪直接拱手告辞。

    “别介。”

    李愈难得见到沈溪,没有放走他的意思,“我们还是说说上次那……就是那幅画,那女子与舍妹样貌上颇有几分相似,却不知是哪家闺秀?在下很想认识一番。”

    跟苏通的反应基本一样,李愈对那画中女子念念不忘,可那女子本身就是沈溪根据李愈的妹妹李二小姐的相貌升华出来的,世上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

    正纠缠间,苏通匆忙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红封,直接交给沈溪。

    “赵……老弟,你看,这是寿宁侯府派人送去东升客栈的信函,你不在,恰好我前往客栈找你,礼物就由我顺便捎带回来了。”

    红封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不过拆开后里面却暗藏玄机,原来张鹤龄送给他一块白玉佩。

    在明朝,翡翠并不值钱,不过和田白玉却有几分价值,一块小小的玉佩,怎么也价值个十几两银子,这寿宁侯府给他这个新科状元的“见面礼”倒是价值不菲。

    玉佩不大,看起来像是作为扇坠使用,君子佩玉,沈溪拿在手上看了看,并不觉得有多稀罕。

    倒是李愈带着几分惊讶:“寿宁侯府送给赵画师礼物,莫非是邀请赵画师去府上作画?”

    苏通没介绍沈溪的真实身份,本身沈溪年岁不大,李愈只当沈溪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画师,既然寿宁侯府都能邀请沈溪,似乎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沈溪的画工实在太好,连寿宁侯都欣然向往请他作画。

    至于要作的是山水,又或者是人物,甚至是否跟他所求一样是|春宫,就不得而知了。

    苏通笑道:“那当然,赵画师的名头可不小,寿宁侯府请他去作画又如何,恐怕日后帝王也会请他。”

    李愈笑了笑,明显不信。

    不过沈溪即将入朝为仕,也算是被帝王所聘,苏通这话说得没错,只是他巧用字眼,语带双关。

    沈溪没有顺着话头说下去,问道:“苏兄准备何日启程?”

    苏通叹了口气道:“出来快有半年时间了,刚才出门是因为闵生茶楼那边通知有家书,我过去拿信,半道折去东升客栈寻老弟……唉,家中有事,这次无论如何没办法继续逗留京城了,我准备明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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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没有多少打赏的情况下,本书依然名列起点销售榜第十,又可以在起点首页露一天脸,对此天子感激莫名,今天特意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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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诸君共勉!(未完待续。)

第四四〇章 授官(第二更)

    苏通家中发生急事,需要早些归去,连几日后沈溪授官他都等不及了。

    老友将走,沈溪怎么都得设宴践行,苏通这一路对他的帮助颇多,沈溪被北镇抚司拿下后他多方奔走,礼部会试张榜后更是拿出银子替他打赏报子,虽然沈溪事后归还了,但怎么都得承这个情。

    当晚在酒肆设宴,去的正是李家的酒楼,这样有个好处,不用沈溪自个儿掏腰包。京城居大不易,能省一点儿算是一点儿。

    除了沈溪和苏通外,李愈也把自己的两个老友荣宁和宋岳给叫了过来,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殿试后这些天,正是福建同往京城赴考举子返乡的高峰期,一走就走一批,苏通算是其中走得最晚的,他为别人践行倒是不少,轮到他自己,来送行的同乡仅有沈溪一人。

    苏通自己多喝了几杯,他这人酒品本就相当一般,喝不得太多还非要强灌,结果喝醉了就开始老泪纵横,长吁短叹不已。

    等到告辞时,苏通嘴上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别扭:

    “此番回福建,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老弟……等下次见面,或者都是三年之后,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拒我于门外啊。”

    沈溪让苏家的家仆扶着苏通,安慰道:“不会的,下次苏兄再来京城,我亲自迎你。”

    “那一言为定,老弟啊老弟,你不知为兄是多么羡慕你,只可惜啊……为兄不济,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回去之后,我会认真读书,争取下次也能跟老弟你一般一朝扬名天下知……”

    沈溪知道,苏通根本就没指望这次能中进士。原来不会有这么多感慨,就因为他中了状元,令苏通心里不是个滋味。

    送苏通一起出了门,李愈三人陆续离去,不过这三位神色间略带费解,显然他们不明白为何身为举人的苏通会对沈溪如此恭维,还说要跟沈溪一样“扬名天下知”,最少三人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赵画师”的名头。

    送苏通上了马车,李愈才上前行礼:“赵画师,不知要往何处去?”

    “回家。”

    沈溪稍微整理一下衣衫。刚才苏通非要让他喝两杯,他碍不住情面,作势喝了酒,但有大半都被他趁着苏通不注意撒到了袖子里,沈溪如今年岁,的确是“不胜酒力”。

    李愈笑道:“那何不去我府上,再行饮过?”

    沈溪瞥了李愈一眼,这家伙对他未免太过热情,却不知是因他与苏通的关系。还是说猜到他的身份,又或者是倾慕他画画的本事。

    但见李愈的模样,应该是个好结交朋友之人,可这种酒肉朋友。沈溪并无深交的兴致。

    沈溪见唐虎等人已迎过来,当即行礼告辞:“出来久了,家里人难免担心,多谢盛情款待。暂且别过。”

    说完也不管李愈等人的反应,在唐虎的陪同下,沈溪往自家小院而去。

    回到家。已是夜深人静,不过沈溪刚敲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朱山立即便把门打开。沈溪进门后瞅了一眼,朱山提着个灯笼,门廊下还有一个小板凳,应该是一直坐在那等,见到沈溪后,朱山眉开眼笑道:“少爷,您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呢。”

    沈溪把门栓好,与朱山一同往里走,问道:“黛儿睡了吗?”

    朱山愣了下,才摇摇头:“小姐没睡,说是今晚少爷不回来,她就不睡了。”

    沈溪微微一笑,回到自己房间外,便见里面昏黄的桐油灯正燃着,林黛坐在床边,头却依靠在床头上,已沉沉睡了过去,就算沈溪进门她也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沈溪帮她把身子归正放平,再给她盖上被子,林黛脸上带着些许开心的笑容,翻了个身,却兀自沉沉睡着。

    沈溪见她样子,似乎是在做好梦,却不知是见到了爹娘,还是梦到二人成婚。

    沈溪没跟林黛挤,到隔壁房间林黛的床上躺下睡觉,本就喝了点儿酒,躺下很快入睡。第二天醒来时,林黛正气呼呼站在床边瞪着他,仿佛他醒来也是因为被瞪醒的。

    “黛儿,做什么呢?”沈溪揉揉眼睛,没等他坐起来,林黛就将抱着的枕头摔在沈溪身上。

    “你……你昨晚回来,怎不叫醒我?哼,亏人家等你半晚上呢!”

    沈溪心想,还说半晚上,回来时没到二更天,你这小妮子就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瞧你睡容那么安详,我岂狠心将你唤醒?

    不过小姑娘发脾气,还对他一往情深,沈溪只好陪笑认错。

    过了好一会儿,林黛的小拳头终于止住,不再往沈溪身上招呼,但却气呼呼转身出去了,这回她真生气了,以至于后面两天都没怎么跟沈溪说话,连晚上睡觉,也不再抱枕头去找沈溪。

    小姑娘家好面子,少女怀春的年岁,在乎的是情郎对她的态度,沈溪连哄了她几次,都不见效,只能等她尽快平复下来。

    不过如此也让沈溪松了口气,至少林黛不会主动跟他求欢,二人可以跟以往一样,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

    ……

    苏通离开京城当日,沈溪没有去送,毕竟不是亲眷,既已设宴践行,心意到了便可。

    三月二十六,朝廷下旨,授一甲第一名沈溪为翰林院修撰,授一甲第二名伦文叙、第三名丰熙为翰林院编修;二甲孙绪等九十五人、三甲刘潮等二百零二人,拨到各衙门办事。

    授官之后,己未科殿试的所有流程基本宣告结束,剩下的就看二甲和三甲进士,到底能分到什么样的官缺,又或者多久才能等到官缺。

    这个既需要运气,也需要拼人脉,有关系的进士可能很快就能得到六部或寺司吏员以及知县等官缺;没关系的进士可能等上几年,才能混个**品的小吏,每年年俸不过几十两银子,混吃等死没个奔头。

    沈溪这样上来就能入翰林院为修撰的属于状元特权,怎么说翰林院修撰也是个实缺,官品不高却也有从六品,比知县还高了一级。以沈溪的年岁,在翰林院供职算是个美差,跟着那些老翰林做事,将所学转化为实践,增加为官和处世的经验,为以后独当一面打下基础。

    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但这些属于翰林学士的事,翰林院有正五品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正六品侍读、侍讲各二人。

    这些才是翰林院中经常接触皇帝,为皇帝看重之人。

    沈溪的翰林院修撰,所负责的是史籍编修,再就是负责查阅典籍、整理文稿,将翰林院上官们召对皇帝时所答问的内容整理,以便他们能在皇帝面前更好地表现。

    沈溪尚未到翰林院报道,就知道自己的差事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过依然笑逐颜开,因为进入翰林院,等于是进入一条鲤鱼跃龙门的捷径……才学再好,不为皇帝所知,如何能得到赏识?

    而做翰林就不同了,就算刚开始不为人知,但可以熬资历,熬着熬着等上官致仕又或者卷入某宗大案乃至得病死了,那就可以上位,在皇帝身边久了,皇帝觉得你做事符合心意,就会提拔你,升官速度就跟坐火箭一样。

    尤其是成化朝以后,不但内阁大学士要出自翰林院,连六部尚书也有出自翰林的定例。《明史》中记录:

    “……其在六部,自成化时,周洪谟以后,礼部尚书、侍郎必由翰林,吏部两侍郎必有一由于翰林。其由翰林者,尚书则兼学士,侍郎则兼侍读、侍讲学士。”

    沈溪被授了官,很快官服便送了过来,所住小院也就成了“官邸”。本来租房子给沈溪的那户人家想把房子收回,听说沈溪中了状元,人家不但不收房子,干脆连房租也免了,只求沈溪给题个字,证明状元出自自家小院。

    沈溪没想过自己的墨宝会那么值钱,一副字就能先冲抵房租,常年累月下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当下能省掉,如何不愿意?当即大笔一挥,写了“紫气东来”四个大字,房东高高兴兴把字拿回去装裱刻匾。

    第二天,房东送来一块匾额,却不是“紫气东来”的堂匾,而是“沈状元府”的门匾,挂匾时还将街坊邻居都叫来一同庆贺,鞭炮齐鸣好不热闹,只是小门小户的门楣上挂个大匾额,有点儿门不对匾之意。

    “状元公,您就只管在这儿住,住多久都成,这街里街坊您都认识了,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只管说便是,以后要是有什么达官显贵过来,您记得给提一嘴,这里是帽子胡同文家的院子,小的在这里感激不尽。”

    沈溪有点受不住户主的热情,差点就想搬家走人了。

    可如今沈溪只是刚当上官,还是个从六品的京官小吏,靠他那点儿年俸想在京城买房子无异天方夜谭。

    从这里搬出去,他有两种选择,要么住在翰林院给属官类似于宿舍的官邸,只有一间房,一个人住都觉得有点挤,更别说还要安顿家眷。

    要么,就再找个院子租住。

    身处京城,在俸禄尚未下发之前,沈溪还属于坐吃山空的状态,能节省便需要节省,有个安身之所来之不易,至于别人的恭维和热情,沈溪只能听之任之,忍忍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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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连带着灵感也匮乏,原本很简单的文字,换作以前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现在愣是写了三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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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一章 翰林院(第三更,谢所有书友)

    没有什么入职典礼,也用不着朝会的时候上朝跟皇帝打招呼,就算做翰林前途光明,但一个从六品的官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自打沈溪被授官开始,他状元的光环便逐渐黯淡下来。

    三月二十八,清空万里,京师城里城外牡丹、丁香、海棠、芍药等相继盛开,在这么一个最适宜踏春赏花的日子里,沈溪正式开启了他在大明朝的仕途。

    十三岁的沈溪,入翰林院当史官修撰了。

    京城翰林院修建于正统七年,是在明初鸿胪寺旧址上修建起来的,位于皇宫的东南方,坐南向北,从翰林院大门远远一望,便能瞧见巍峨雄壮的紫禁城。

    与六部衙门大官小官乘轿来办公不同,翰林院那是有名的清水衙门,这里的官员品阶普遍不高,在这儿上班别说聘请轿子和轿夫,就连拥有马车的都屈指可数。

    翰林院史官修撰数量并无定数,不过这一年加上沈溪,一共是三位。

    除了沈溪外,还有弘治九年的状元朱希周,以及弘治九年的榜眼王瓒。

    朱希周二十三岁中的状元,如今才二十六岁,属于青年才俊;王瓒三十七岁,面相略微显老,乍一看就像个小老头,但为人幽默风趣,与之交谈如沐春风。

    沈溪是在一个不太合时宜的时间进入翰林院的,因为恰好发生鬻题案,如今会试主考官程敏政虽未被下狱,但官职已然被剥夺。

    程敏政是在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院事的位子上被拉下马来的,在案子没有定论之前,翰林院连名义上的主官都没有,所有事情归侍讲学士焦芳兼领。

    不过焦芳这会儿还担任太常寺少卿,并没太多时间待在翰林院中,目前翰林院基本属于无主状态。

    内阁大学士谢迁,作为前翰林院侍讲学士。又是如今的东阁大学士,经常到翰林院来走走,兼一些掌院和内阁诰敕之事。

    这些活本来都是程敏政做的,而程敏政原本也被认为是下一位入阁大学士的不二人选,头年里首辅徐溥刚刚致仕,刘健眼看老迈将退,李东阳和谢迁之后,必然有一人入阁……可惜程敏政说话不谨慎,无端招来大祸,不仅内阁大学士无望。眼看性命都保不住了。

    沈溪到任后,先见过侍读和侍讲,再由朱希周带他去见下面包括五经博士、典籍、侍书、待诏以及没有品秩的孔目、庶吉士等属官,简单照过面后,便迎来入一项繁琐的工程,也是这几年翰林院一直在做的一件事,编修《大明会典》。

    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仿《唐六典》敕修《诸司职掌》,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和通政使司、都察院、大理寺和五军都督府十门。共十卷,记载了大明朝开国到洪武二十六年间所创建与设置的各种主要官职制度。弘治皇帝登基后,因洪武后累朝典制散见叠出,未及汇编。不足以供臣民遵循,于是就有了《大明会典》的产生。

    弘治皇帝对于《大明会典》的修撰十分看重,天子有惠政,需要著书留名。皇帝若不能以文名传世,就好像明君头上少了一道光环。不过眼下这本著作的编撰出现了一定问题,因为程敏政正好是《大明会典》的副总裁官。

    《大明会典》总裁官是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这四位。其中徐溥致仕还乡,剩下三位都是内阁大学士,没时间修书,程敏政作为副总裁官,却是真正的负责人,这就是典型的二把手当家。

    谢迁之所以时常到翰林院来,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监督修撰典籍。

    沈溪入职第一天,尚未来得及熟悉一下环境,工作就已经安排下来了,让他整理藏书库,为编撰《大明会典》中关于英宗的部分进行准备。

    朱希周拿着几本书过来,在沈溪旁边坐下,笑道:“不用太拘谨,这些事不是太着急,宁多翻阅典籍,可千万别有错漏。这修史之事,不能出丝毫差池。”

    《大明会典》是官修的断代典制体史书。

    不同于一般的史书,此书是以典制为对象,广罗自大明建国以来历代或断代典章制度并记述其因革损益情况,与典、志、考类似,脱胎于纪传体史书中的书志,成为独立的史籍体裁,有通典、会要、会典等编辑区别。

    总结来说,就是把明朝每个皇帝颁布的典章制度修撰于一体,用典章制度的演变,来记录历史沿革。

    就如同在修书之前徐溥等四位内阁大学士进言中所提:“以本朝官职制度为纲,事物名数仪文等级为目,一以祖宗旧制为主,而凡损益同异,据事系年,汇列于后,萃而为书,以成一代之典。”

    既然是史书,那就是要传于后世的,必须要严谨,朱希周的提醒出于善意,宁可多查阅,把事情求证清楚,也不能因为急于求成而出现偏差,这是修史之人的基本涵养。

    现在交代一下沈溪办公的地点。

    因与紫禁城相对,翰林院的大门自然是面北而开,门内有三重,其中头一进是署堂,为七开间的厅堂,堂中有大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分座。东边五间厅堂叫编检厅,西边五间厅堂叫读讲厅。

    进去后是七开间的穿堂,东边是五开间的典簿厅,西边是五开间的待诏厅。再进去,便是五开间的后堂,南向,中设宝座专为皇帝来坐。

    后堂两边是书库,藏书用的。后堂是一个大院子,内有活水,与东边的玉河相连。成化年间,主掌院务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柯潜在水潭旁盖了一个亭子叫柯亭,其后内阁大学士兼翰林学士刘定之凿井于其旁,“柯亭刘井”,为翰林院一大景观。

    刘井以东为东斋房,堂前是瀛洲亭,亭下方有凤凰池。池南有宝善堂,堂后为陈乐轩。柯亭以西为先师祠,祠为南西斋房。向南则为原心亭。过了原心亭,就是翰林院的后门。

    沈溪的工作之所,便是在翰林院后堂的一间屋子。跟后世坐办公室差不多,沈溪虽然只是个翰林修撰,官品不高,不过下面也有几个人为他做事,基本都是翰林待诏和庶吉士,别的人各有差事,基本不会听沈溪差遣。

    不过因为要修《大明会典》,这几年翰林院的人手一直很充足。沈溪作为整理者,很多时候不需要亲自翻阅典籍,要哪个年代的资料,自然有人帮他查证。

    到了中午,翰林院管饭,沈溪跟新认识的朱希周一起到饭堂吃饭。

    说是饭堂,不过是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因为人多,还得分批次开饭。伙食挺不错,尤其今天是新科一甲前三入职的好日子,翰林院加了三道荤菜,一众同僚见过。上午因为匆忙办公而没行完的礼数,中午跟着就补上了。

    吃过饭临走的时候,有人把朱希周叫到一边说了几句,等朱希周回来时带给沈溪一个消息。翰林院同僚准备下午下班后宴请沈溪、伦文叙和丰熙三人。

    上官到任,下官宴请,哪个衙门基本都如此。翰林院这种做学问之所也不能免俗。

    翰林院史官修撰和编修的职位虽然不高,可一个是从六品,一个是正七品,在翰林院这种地方已属于“上官”,下面的科员要宴请一下,也是为巴结一番,不为将来升迁,也要为自己以后工作考虑。

    这届殿试后翰林院并未从新科进士中遴选庶吉士,翰林院人手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只少不多,谁敢保证新来这三位不是“人来疯”?万一这三位没事找事,老是要让下面的人加班加点干活可怎么办?

    作为清水衙门,翰林可没有加班费,同样的俸禄自然是干得越少越好,所以要先把这三位“上官”巴结好,这样日后工作轻省些。

    “就在离翰林院后门不远的清远酒肆,宴请两桌,相信接下来几天宴席不会少,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朱希周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容。

    难得在清水衙门有吃请的机会,一年里都未必能碰上几回,朱希周作为翰林院史官修撰,与沈溪同级,再高一级到了侍读和侍讲这级别,就不屑于被宴请了。

    在翰林院,能提拔一级就等于平常衙门接连跳上好几级,毕竟正六品的侍读、侍讲上面,就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到了这个阶段,已经可以负责诰敕之事,都有资格入内阁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翰林院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沈溪在翰林院的第一天,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心,因为对他而言,英宗朝的那些典章制度有些生涩,涉及到地方一些法规,越看越头疼,这比写几篇四书文还要让人难受。

    这些东西,不是记忆力好就行的,需要求证,必须从地方府志、县志中寻找,但不是每个地方的地方志都会送到翰林院来,想要求证都不可能。那些资料看起来每一篇都像是真的,就是无法证实真伪,这样一来工作就算没有完成,后面还要继续努力。

    “这工作真是让人无奈啊。”沈溪到最后不由嘀咕起来。

    这工作是挺清闲,就是面对一堆典籍,无从着手。其实以沈溪史官修撰的身份,完全可以叫人帮忙。翰林院的书库规模可不小,里面分门别类至少有几万卷书,让沈溪这种初来乍到的人找寻,简直连头绪都摸不到。

    好在朱希周挺照顾沈溪这个新人,或者是朱希周念及沈溪是个少年郎,就算才学不错,可终究不太善于这些学问之外的事情,不时提点一二,偶尔还出手帮忙,几乎算得上是沈溪的引路师傅。

    忙了一下午,临近下班时,一众翰林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筹划晚上这顿饭每人要摊派多少银子,这时翰林院里突然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内阁大学士谢迁过来视察工作,顺带慰问一下三位新翰林。

    谢迁号称“尤侃侃”,嘴皮子工夫很溜,而且声音铿锵有力,琅琅入耳,堪比后世字正腔圆的“播音员”。

    朱祐樘让谢迁过来提领翰林院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内阁那边需要制诰,以前这些事都是由程敏政领着下面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来完成,可现在程敏政不在了,刘健和李东阳又不善于这个,写出来的诰敕很容易不合帝王心意,反倒是谢迁,长期在翰林院任职,做事圆滑,懂得迎合上意,由他来做诰敕之事最合适不过。

    侍读和侍讲不在,朱希周就是这翰林院的半个管事,亲自迎上前行礼:“阁老今日前来可是朝廷有要事?”

    谢迁微微摇头,随后笑盈盈看着沈溪、伦文叙和丰熙三人:“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便可。”

    本来都要下班了,谢迁这一来,众人只能各回岗位,既耽误一会儿的酒宴,晚上回家的时辰也要顺延,家里夫人肯定又要怨骂或者使小性子。

    进了翰林院,就算只是个庶吉士,也是拖家带口来的,这年头想在二十岁之前中进士基本不可能,哪个翰林还没成家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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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说不得(第四更,为所有书友)

    翰林院编检厅。

    谢迁在三位史官修撰朱希周、王瓒和沈溪的陪同下坐了下来,又叫来已经入职翰林院的本届殿试榜眼伦文叙和探花丰熙,先热心地询问了沈溪三人是否适应翰林院工作,随后又问了关于《大明会典》的修撰情况,

    东阁大学士亲自关怀,对三位新晋翰林来说是莫大荣幸,可沈溪却听出谢迁话里有话。

    “陛下昨日问左右太祖之事,言,太祖驱胡虏,安邦定国,此为国之正统,却不知缘何太祖三十一年而崩,何以太宗三十五年继位,仍以洪武为号?”谢迁很平淡地把一个明朝历史上“说不得”的问题给提了出来。

    准确来说,谢迁不过是引用了弘治皇帝朱祐樘的话。

    在明朝,有两个说不得的历史遗留问题,一个是建文帝,一个是景泰帝,就连史官也不能随便发表评论,更别说是文官武将又或者是市井百姓。

    不过景泰帝的庙号,在成化一朝给恢复了,也算是成化帝对父亲的一次拨乱反正,可建文帝到如今都是朝廷上下的禁忌,没人敢提,甚至明朝记录的史籍中,都未曾对“建文”有过任何提及。

    建文四年靖难结束,永乐年间朝廷将所有与“建文”相关之典籍焚毁,严令市井间不得再提及建文旧事,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之间的这段历史,近乎要消弭于明朝史籍之中。

    如今弘治皇帝突然提及,意义可不一般。

    朱希周总算在翰林院里待了三年,遇到天子问左右之事,翰林院中人是有义务来回答的,这也是翰林院存在的意义。但这问题实在太过敏感,朱希周略带不解道:“阁老之话,我等不是很明白。”

    谢迁笑着摆摆手:“不用太明白,每人写张条子。进呈给陛下看看就是。陛下心头有惑,我等要为陛下分忧……”

    谢迁非常聪明,既然弘治皇帝问了一个不能说及的问题,那就让翰林用笔来解答。这就如同殿试上的策问题一样,为什么高祖只当了三十一年皇帝,年号却用了三十五年?要求用最能符合帝王心意的答案,解除皇帝心头的疑惑。

    各人都找了个靠着书桌的座位坐下,这次策问有些特殊,翰林院从史官修撰往下,凡当班之人必须到编检厅来写条子回答弘治皇帝的问题。

    谢迁有言在先。只是写个条子,不用署名,只要回答得宜便可,至于弘治皇帝是否会亲自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既然皇帝已经发问了,能不看吗?最多是不知道谁写的而已。可若皇帝实在觉得谁写的不合心意,要降罪,发回来问是谁写的,你敢不承认?就算嘴硬,最后对号入座也能把人给揪出来。

    沈溪最讨厌这种不记名投票。因为不记名代表的是以为不用对文字负责任,但其实不记名比记名更让人无从下笔。

    沈溪研好磨,拿起毛笔来,却迟迟没法落笔。

    靖难之役的过程。对他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从事情发生的起因,到中间的战况反复,再到结果。都不过是历史上一段普通的记录而已,但这段记录,在明朝却是史官之大忌。就好像每朝每代都有一段隐晦的史料。就算记录了那也是秽史,只有等朝代更迭之后才会提及。

    沈溪知道,建文帝的庙号,直到南明时期才恢复。

    不知如何下笔,沈溪只好参考一下别人的意见,却见那些翰林同僚这会儿正奋笔疾书,他不明白这问题到底有什么好写的。思索再三之后,沈溪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两个字:“建文。”

    “答卷”就算完成。

    简单的两个字,是明惠帝朱允炆的年号,但这年号已有一百年未曾有人提及,历史上真正开始出现记录,已是靖难一百二十八年后的万历二十三年。

    明朝人习惯以为,太祖皇帝之下是太宗,太宗之下是仁宗,就连朱棣的“成祖”庙号,也是后来嘉靖皇帝给加的。

    就算眼下的读书人,也鲜有知道“靖难”这段典故。

    不多时,谢迁开始“收卷”,沈溪把写着“建文”两个字的纸折好,呈递过去,心里还在琢磨,不要因为这条子惹来祸端吧?

    不过怎么想,沈溪都认为自己只是提了一个既在的事实,就算要追究,他也能从“建文”这两个字上找出诸多借口推搪。

    谢迁把所有条子收好,也没打开看上面分别写的是什么,随便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匆匆忙忙走了。

    谢迁这一走,翰林院里就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不明白天子的用意,而此事涉及到一段历史的拨乱反正,但其实就算是翰林这等饱学之士,对明初这段历史也不是很熟悉,有的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太祖在洪武三十一年就驾崩了?

    朱希周走过来问沈溪:“沈修撰,你可知陛下问此话的用意?”

    沈溪摇了摇头。

    朱希周叹道:“翰林院中,有许多事是不能对人言的,不过陛下既有所问,当知无不言,不应有所顾忌,这也怨不得你。”

    沈溪心想:“我把明惠帝的年号都给写下来了,这还不是知无不言?难道我非要把‘靖难’的全过程写上去,才算对皇帝负责?”

    不过再一想,自己刚才就写了两个字,或者朱希周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动过笔,以为他交了“白卷”,才会有此感慨。

    沈溪反问道:“那陛下到底是何意?”

    朱希周一愣,怔怔地看了沈溪片刻,方才摇头,笑而不语。就算他对沈溪提携有加,可在这种说不得的问题上,还是毅然选择了回避,因此朱希周究竟知不知道靖难这段历史,在沈溪心中成为了一个谜。

    ……

    ……

    当晚的宴席设在东江米巷的清远酒肆,这是附近官署的官员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朱希周作为三位史官修撰中资历最高者,成为了这次宴席的主宾。而沈溪、伦文叙和丰熙更像是陪客。

    宴席一共两桌。

    翰林院的人不少,一次请不完,这次算第一顿,出钱的是那些尚未被外派的庶吉士、翰林待诏、侍书、检讨,酒宴本身花不了几个钱,如此下来就好似aa制,每人差不多只需把自己吃的份子钱拿出来就可,而且是翰林官请客,这酒肆的掌柜也不敢多收钱。

    翰林官,地位尊崇。不说在朝堂上的地位,单说下届会试的房官,就很有可能会有翰林充任,但出来做会试同考官,同样需要论资排辈,至少朱希周和沈溪这样的,进翰林院时间不久,尚得不到这样的殊荣。

    沈溪本不想饮酒,可现在当了官。应酬越来越多,他继续拿自己是小孩子以茶代酒那套显然行不通,尤其是这种迎新的接风宴,沈溪不得不喝上两杯。

    等沈溪喝完酒走出酒肆。被风一吹,脑袋晕乎乎的,眼前都快模糊了。

    “没学会当官,倒先学会喝酒了。”沈溪轻轻叹了口气。

    翰林们陆续从酒肆出来。各自回家,条件好的或者有家仆过来迎接,其他人只能独自回府。

    有的人好像等这么场宴席很久了。花了钱就要吃个够本,一顿饭下来酒饱饭足,不过人出来连路都走不稳,需要别人搀扶,我送谁,谁送我的嘱咐之言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沈溪刚要走,朱希周走过来塞给沈溪一个红封,里面鼓鼓囊囊的挺沉,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银子:“拿着,这是同僚们的一番心意。”

    又是潜规则。

    新官上任,不但要宴请一下,还要表示表示,但送礼之事总不能太过张扬,那些人就找了朱希周来送。

    沈溪稍微掂量一下,里面银子不多,应该有个七八两的样子,以今天请客人数来算,那今天这些下属,连同宴请加上送礼,每人最少也要出个六七钱银子,虽然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了。

    在京城这种地方,生活压力大,光靠朝廷俸禄,这些翰林未必能养家糊口,要是再加上这等人情往来,手头拮据难免。

    沈溪心想,难怪翰林院这些个同僚一个比一个瘦,这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

    朱希周没给沈溪回绝的机会,把红封递上来就走了,倒是旁边的“小老头”王瓒走过来道:“沈修撰,可要我送你回去?”

    沈溪笑着回绝了,虽说他住的是小门小院,可在众翰林当中已算相当可以了,谁叫他背后有汀州商会的巨大财力支持呢?

    一般的翰林,能在城郊租个地方安顿家人已属不易,更有甚者甚至一家几口都挤在翰林院分配的宿舍单间内。

    要当翰林,就要有先苦后甜的思想准备,能进翰林院已足够让天下读书人眼热,至于在里面过点儿苦日子,那也是为未来飞黄腾达磨砺心志。

    翰林日子虽然艰苦了些,但饿不死人,不用做体力活就有俸禄养家,对这样一个寻常百姓只求吃饱穿暖活着的年代,已是非常好的工作。

    就在沈溪收拾心情回家时,此时皇宫里,三位内阁大学士却在与弘治皇帝议事。

    弘治皇帝一手拿着弹劾前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敏政的奏本,一手翻看刚才谢迁呈递上来的条子,半晌都没言语。

    弘治皇帝刚才说了几句重话,刘健脾气耿直,呛了朱佑樘两句,闹得有点儿不愉快。李东阳和谢迁没刘健那么大的胆子,此时最多是站在那儿一语不发,气氛就此僵持起来。

    “留中吧!”

    朱祐樘突然甩下一句,把弹劾程敏政的奏本轻摔在龙案一角,转而仔细打量起谢迁刚刚呈递的那些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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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未完待续。)

第四四三章 同为神童,结局各异(第五更)

    沈溪喝得微醺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漱洗,除去满身的酒气,随后喝上杯热茶,醒醒酒。

    宁儿和朱山服侍起来手脚麻利,而林黛似乎还在生沈溪的气,一直没有露面……小姑娘总会因为一点儿小事想不开,就算她想出来嘘寒问暖,此时也憋着一口气,躲在屋里侧耳倾听。

    宁儿把热毛巾递上给沈溪擦脸,脸上带着笑容:“少爷,今天王家二少爷来过,说是两天后要参加武会试,想跟您讨要几本秘籍,可是您不在,小姐没让我开门,隔着门把人给打发走了。”

    朱山愤愤然:“他才没走呢,到下晌天黑才走,我都没去买菜……”

    春天虽然早就到来,但小院里的伙食依旧很简单,基本顿顿萝卜白菜,因为南方人不太习惯吃面食,沈溪让唐虎买了不少米粮在家屯着,只是菜必须得出去买。

    虽然市面上如今已经有芹菜、韭菜、莴苣等销售,但价格腾贵,好在萝卜、白菜价格一直保持平稳,朱山在认得周围的路后,平日出去买菜的活,便由她跟宁儿轮着来。

    “有大米饭没有?晚上同僚宴请只顾着喝酒了,肚子里没什么东西。”沈溪问道。

    朱山笑呵呵地回答:“少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拿。”

    朱山很勤快,尤其是在熟稔以后,心里对沈溪无比崇拜,尤其是在沈溪中状元被左邻右舍称颂后,每次出门她都昂着头。只要沈溪在,她就很安逸,但若沈溪出门,家里似乎少了主心骨,干什么都不得劲。

    沈溪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刚回房躺下,门“吱嘎”一声打开,林黛与他经过几天的冷战后,终于忍不住想化干戈为玉帛,自己抱着枕头过来,先把枕头放好。人钻进被窝,用手揽住沈溪的脖子。

    “我们……我们一起睡吧。”

    林黛好似在认错,娇滴滴地说道。

    沈溪背后软语温香,可他不敢转身,因为这会让他犯错,当下柔声道:“嗯……你睡外面,我睡里边。”

    林黛呼吸稍微急促些,不知是生气,还是动了情。轻声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睡在一起呢?”

    沈溪笑道:“怎么睡,我睡上面,你睡下面?哎呀……”

    林黛一拳头打在沈溪后背上,嗔骂声跟着传来:“坏人……你想怎样,就怎样……”

    到后面,声如蚊蚋,微不可闻。

    真是让人意乱情迷啊!

    青梅竹马的恋人,与你睡在一个被窝里。对你说“想怎样就怎样”,这是多么勇敢的表白方式!

    沈溪就算还没到血气方刚的年岁。但最少身体的零部件发育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应该做的唯有一件事,就是转过身将佳人抱住,让林黛如愿以偿。

    但事到临头,沈溪反倒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这样对不起这个对他寄予所有期望的小情人。

    如今沈溪迎娶了谢韵儿。就算没发生什么,可怎么说谢韵儿也是他名义上的正妻,若他就这般与林黛成其好事,林黛最多只能以妾侍的身份进门,甚至有可能连妾的身份都没有……因为他身在异乡。这时候纳妾必须要先征求高堂和正妻的准允。

    这么一来,林黛一辈子都有可能是个无名无份的丫头,这可不是男人有责任心的表现!

    “等等吧。”沈溪柔声安慰,“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该回乡省亲,到时候我跟爹娘说,正式迎娶你过门,那时候谢姨应该就不再是我妻子了,你进门,没人会欺负你。”

    沈溪本以为林黛会不高兴,却没想到林黛轻轻“嗯”了一声,把沈溪抱得更紧了。沈溪这才明白,林黛或许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她把沈溪当作家人更多一些,而不会为一时得失计较什么,最重要的是沈溪心里有她。

    不过如此一来,好事又耽搁了,沈溪总觉得自己在爱情方面,有时候太过瞻前顾后。

    “大男人做事,有时候真的要果断一些!”沈溪在心里提醒自己。

    ……

    ……

    沈溪在京城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家里、翰林院两边来回走,日上三竿上工,到日落黄昏时回家,整个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翰林院的工作看起来繁琐,但只要找到偷懒的窍门,想轻省下来也不难,就好像上课一样,拿着一份书卷,可以盯着看许久,别人只当你是在研究学问,没人会去留意你是否走神。

    因为他们自己也在走神。

    只有上官来视察的时候,才需要作出一些似模似样的工作,比如说摘书记录。

    所谓的记录,其实不过就是抄写,文卷上有什么抄什么,至于所抄的内容最后是否会被编入到《大明会典》中,暂时没人管,因为《大明会典》的副总裁官程敏政自身难保,朝廷暂且未指派新的翰林学士过来接替其任务。

    “知道吗?听说陛下看过当日我们递上去的条子,大发雷霆,似乎有人写的不甚令陛下满意,只是陛下未对此事追究……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写了不合适的文字上去?”

    沈溪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心中一紧。

    在谢迁把众人写的条子收上去后,有几天时间皇宫那边没半点儿风声传来,就在众翰林以为此事不了了之时,突然传出这么个风声。

    那些当日在纸条上胡侃瞎侃的人担心不已,他们本就对明初这段历史一知半解,很多还是事后与同僚私下交谈,方知道太祖太宗之间有这么一段典故,但具体的事,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会说得太详细,因为当初靖难涉及到帝位正统问题,朱棣后人也不愿承认自己老祖宗的皇位是篡位所得。

    沈溪怎么听,都觉得同僚之间所说的“不开眼”的人说的就是他。

    回头想想,把建文帝的年号提出来,似乎真的不妥。

    可沈溪再一分析。弘治皇帝既然觉得此事不该提,那就不应拿此事来问左右随从,还让翰林上条子来回这道策问,分明是皇帝自己不想说,想借着编修《大明会典》的翰林的嘴,把事情提出来。

    在这件事上。沈溪自认还是迎合了弘治皇帝的心思。

    但就怕弘治皇帝想一套做一套,明明是想借助别人的口说出,却在人家说出来后,兴师问罪。

    不过好在只是风声,暂时没什么人到翰林院来追究此事。

    这天上完一天班,沈溪把英宗正统年间的法典、法令整理完毕,正准备收拾一下回家,翰林检讨王九思把英宗天顺年间的资料给他送了过来。

    要说沈溪这些下属中,多数都是混日子的。一般人在翰林院也待不了几年,早晚会被放到六部或者地方任职,但这王九思显然不属于这类人,他是那种上进心很强的类型,总希望每件事都做得出彩。

    王九思是弘治九年进士,殿试后经过翰林院复试遴选为庶吉士,在丙辰科二十名庶吉士中属于爬得比较快的,做事认真努力。为庶吉士教官侍讲学士张昇和侍读学士王鏊所赏识,如今已是从七品的翰林检讨。

    但就算王九思认真努力在翰林院打拼三年。可到底不是一甲出身,沈溪一来就压在他头上,此人估计心里有刺,便不断给沈溪“找事做”。

    这王九思属于那种很得上官赏识,但却不为同僚欣赏的那种人,尤其是沈溪看他有些不顺眼。明知道我才十三岁,刚把手头上的活路做完,没给你安排差事,你做下属的倒先给我找事做!

    可沈溪对王九思多少还有那么点儿尊重。

    王九思是“前七子”之一,在文坛享有盛名。跟李梦阳、何景明、康海这些人齐名,沈溪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起之秀,仗着官稍微比王九思大那么一点儿,直接给他甩脸色不太合适。

    虽然王九思官秩没沈溪高,但在翰林院里比沈溪资历深厚,沈溪作为初来乍到者,本就是要用心做事赢得上司赏识,从这点上来说,王九思是在帮他。

    幸好有朱希周出面来为沈溪说话:“让沈修撰休息一下吧,他刚到翰林院,尚不熟悉这里的事情,等后面稍渐习惯,再做这些也不迟……孔昭兄,你先帮敬夫整理一下,完毕后再交由沈修撰处置。”

    在翰林院中,沈溪年岁最小,尚未有表字,别人称呼他又不能以大名“沈溪”相称,所以都拿“修撰”的官职称呼,这就使得沈溪在所有人中显得有些另类。

    至于这位“孔昭兄”,名叫顾浅,字孔昭,同样是弘治九年由进士遴选为庶吉士,属于闷声做事那种,不怎么善言辞。

    王九思走远了,还听他在对同僚议论:“后生小儿,居然也与李阁老比肩?”

    王九思对沈溪不怎么服气,倒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他所崇拜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却说李东阳对王九思有赏识和提拔之恩,他之所以能被选为庶吉士,有李东阳欣赏的成分在里面,所以王九思一直拿李东阳当作恩师看待。

    李东阳十八岁中进士,创造了大明朝最年轻进士的记录,为世人称颂,偏偏这记录被沈溪打破,而且还整整提前了五年,且沈溪中的又是状元,直入翰林院,所以在士子当中,很容易拿沈溪与李东阳这两位“神童”比较。

    单从年少有为来看,沈溪似乎更胜一筹,可李东阳毕竟已位列次辅,崇拜他的人多,拍马屁的人更多,相较之下沈溪自然会为人所轻,认为他不配与李东阳相提并论。

    沈溪对此却没什么想法,却说当年李东阳以神童之名为景泰皇帝接见时,与他同时被接见的还有另一位神童,二人年岁相仿,甚至仕途前半段做官经历都相似,这人便是涉及鬻题案的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就算神童又如何?

    际遇不同,能当官却未必能长远!

    沈溪就算被人称颂为“神童”,也不想为此声名所累,牵绊他仕途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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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四章 俸米风波(第一更)

    己未科礼部会试和殿试已过,不过余波未平,朝廷上下对皇帝在鬻题案发后将华昹、唐寅、徐经三人下狱之事显得很不理解,认为皇帝有意包庇程敏政,工科给事中尚衡、监察御史王绥上书弘治皇帝,请释放华昹,将程敏政下狱,皇帝将奏折再次留中不发。

    程敏政是作为内阁辅政大臣储备的,就算不令程敏政入阁,眼下徐琼年岁不小了,礼部尚书需要人填补,程敏政无论是才学还是做官能力,都得到弘治帝的认可。

    而且弘治帝也看出来这次的鬻题案涉及到朝廷内部纷争,实在不想为平士子之愤而损失一员得力干将,但朝臣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弘治皇帝的意思,是想再拖拖,看看是否舆论会有转圜余地。

    可明显朝臣不想给皇帝这个面子,攻讦程敏政的奏本仍旧络绎不绝,尤其是在徐经被严刑拷问之后,吐露曾向程家家仆贿赂之事曝光,程敏政鬻题案人证和物证都有了,皇帝还是把弹劾程敏政的奏本留中十余日。

    在此期间,沈溪照常到翰林院点卯,每天要做的便是整理那些枯燥无味的法典。

    不过劳动也是有收获的,四月初,沈溪第一笔俸米发放到位,他一共到翰林院不到十天,却按一整月领的薪俸,不是银子和铜钱,而是白花花的大米,从六品的翰林院史官修撰月俸是八石米,也就是九百斤左右,按照市面上一石米差不多是六七百文的模样,沈溪的月俸也就是五六两银子。

    在翰林院中,这已属于高薪,那些庶吉士是按从九品的官阶发米,一个月才五石米,除了要养家糊口外。还要人情客往,那才真的叫过的苦日子。

    这天下午发俸米,翰林院供职的人可以选择是自己领回去变卖,又或者是直接从户部折价拿银子、铜板回去。

    自己找人卖米,事情会变得复杂许多,需要找人手搬运,还要亲自看着卖,对斯文人来说有点儿丢面子。

    但官俸的俸米质量好,不兑沙子,到米粮店能卖出高价。尤其是在城中近来米价腾涨之时,比之官价要高出不少。

    朱希周等人习惯了只带足够养家糊口的米回去,剩下的在翰林院就折价兑了银子……

    沈溪看了看,还是决定把米拿回去自己**较好,于是乎在所有人眼中,只有沈溪把全额的俸米领到手,八石米倒也没缺斤少两,只是沈溪要搬回家,就得花钱雇马车来。再请人手把俸米搬上车,先运回家存放,回头指派朱山跟宁儿出去卖米。

    这招来同僚们的耻笑,很多人对沈溪这种“不知斯文”的做派不欣赏。又觉得沈溪是在哗众取宠,让翰林院的同僚跟着丢脸。

    沈溪不理会这些声音,他只知道要在京城过活,不精打细算不行。开源节流一样都不能马虎,就算只多赚几个铜板,他也要为此努力。

    第二天。米就卖了出去,比之直接在翰林院折价拿俸银多赚了一贯钱还要多,沈溪顿时从月俸五六两左右,变成月俸七两往上。

    这天在饭堂凑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朱希周笑着打趣:“沈修撰,前几****运了俸米回去,可要早些变卖,免得招了虫鼠,眼看夏天就要到来,平白折损了可不好。”

    这年头,没有杀虫剂和驱鼠药,蛇虫鼠蚁绝对是人类大敌,防不胜防。

    沈溪点点头,回道:“前两日便卖了。”

    朱希周稍微惊讶了一下,他本以为沈溪年纪轻轻,不懂官场规矩,才会把粮食运回家,又怕沈溪阅历不足,只懂做学问而不懂卖米等俗事,想提供些帮助,未料沈溪居然如此快便把粮食卖了。

    朱希周想了想,问道:“这市面上,新米价值几何?”

    这次轮到沈溪诧异了:“懋忠兄不知吗?近来城中米粮价日涨,一石新米,就算是收粮的价格,也在七百文往上。”

    朱希周没回话,倒是旁边的“小老头”王瓒瞪大了眼睛:“当真?”

    沈溪这才知道这些翰林一个个真的是死读书,连世间柴米油盐价值几何都不清楚。他把市面上各种粮食的价格大致一说,朱希周和王瓒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很显然他们不知道原来把粮食直接在翰林院折价,要损失近两成的俸禄。

    “早知道……”

    朱希周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剩下的话,他就不说了。很显然,他也动了把粮食领下来自行运去变卖的心思。

    沈溪道:“有俸米还是自己卖的好,不求他人,家里人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在这什么都需要钱的京城,想安身立命实在太难。”

    沈溪说的是大实话,连朱希周和王瓒这样平日洒脱之人,也觉得沈溪的话分外有理。朱希周道:“那以后,我也叫人把俸米领回去,自己找粮食铺变卖。思献兄以为呢?”

    相比于朱希周,王瓒养家的压力更大,因为他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他这点儿俸禄来养活,王瓒闻言自然是点头不迭。

    朱希周和王瓒将沈溪卖米的事对外一说,找人一合计,众翰林就算再顾及面子,也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败家子,纷纷表示以后要把俸米运回去自己变卖。本来已经折价收了银钱回来的,居然想把银钱退回去将米粮“赎”回,再拿去市面上卖钱。

    读书人嘲笑别人抠门的时候极尽讽刺之能事,可当他自己抠门起来时,却是无所不用其极。

    照理说你都折了银钱回来,银货两讫概不退换,结果听说市面上米价高,就想耍赖,这不是让户部经办的官员为难吗?

    但翰林院的官那可是皇帝近臣,万一哪个翰林被皇帝叫去开经筵时把此事提出来,那这事牵扯面可就大了。皇帝给大臣发俸米,结果户部却给折成银子,这分明是置皇帝的法令于不顾啊。

    若是正常的折换倒也罢了,偏偏户部这些人手脚不干净,折银看似是给朝官们方便。其实是为了中饱私囊。

    大明朝的官俸是以俸米形式下发,因大明朝没有职田,官员全靠这点儿米来养家糊口,京官往往先被户部的人克扣一层。

    不过比之地方官,京官还算是好的,毕竟京官活在天子脚下,没那么多猫腻。

    地方官就涉及到折钞、折绢、折布等等折物之法,总的来说,就是不发米,而是发大明宝钞或者是绢布这些。让官员自己卖给收购商,而且没法直接从朝廷兑换银钱。

    到了民间,大明宝钞、绢布这些东西并非市场必须,被市面杀价杀得狠,官员本来就不多的俸禄,进一步被克扣。

    自古以来,明朝当清官是最苦的,你不贪就没法过日子,贪了就犯了剥皮抽筋的大罪。当个谏臣怕被廷杖,言者无罪根本属于一句空话,东厂、锦衣卫的诏狱大门随时为官员敞开,诏狱是鬼门关。进去容易出来难,身子骨孱弱的文官进了诏狱被严刑致死之人比比皆是……

    沈溪只是做了一件他认为对的事情,就带来翰林院内的连锁反应,同时也遭到户部官员的嫉恨。

    哪里来的臭小子。上任第一个月就跟朝廷既定的潜规则唱反调,你一个人闹也就罢了,现在倒好。整个翰林院的人都不想让我们捞油水,等着穿小鞋吧!

    众翰林如愿以偿把自己折出去的米给赎回来,下一步他们要卖米,可这些人基本没做过买卖,对于买卖之事,仅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讨价还价什么一概不懂,更别说是找门路货比三家。

    读书人本来也不屑于这个,因为在读书人看来,经商那是下九流之人才做的事。

    面对一袋袋米粮,这些养尊处优清贵的翰林官发了愁,只知道外面的粮食好卖,可找家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全不是这么回事,城里粮铺根本就不收小批量的米,就算收价格也没沈溪说的那么高。

    感情是骗我们去得罪户部中人,把米赎回来,结果卖不出去,耍弄我们是吧?

    沈溪也没想过翰林院的人会如此胡搅蛮缠,对错都要他一人担着,要怪只怪这些人把户部的人得罪了……

    城中大的米粮行基本都跟户部的人有牵扯,你想高价去卖粮,就是要砸人家户部人的饭碗,只有堵上这些翰林们的路,才不至于把自行卖粮演变成朝中官员的风气。

    “这两天我叫家人在城中米粮铺都打听过,可价格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到了这时,朱希周也有些着急,这事虽是因沈溪而起,却是他跟王瓒牵的头,现在俸米卖不出去,众翰林又不想把粮食堆在家招惹虫鼠又或者发霉,若再把粮食卖给户部那些蛀虫,不但要被人奚落,连价格也要往下折。

    沈溪语气平淡:“你们去的,都是城里那些大的米行和粮行吧?”

    朱希周愣了愣,问道:“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大的米粮行本身不收散货,且多与户部有牵扯,甚至跟府库盗粮案的人有暗中勾连,这些人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坏了规矩。

    那些小的米粮行则不同,翰林院的俸米几乎是京官俸米中质量最好的,小米粮铺一次收个七八石粮食,那都是大买卖,不但给的价高,且笑脸相迎,让你卖完一次还想卖第二次。

    “去小米粮铺走走,若不知道何处有,给你们介绍几家。”沈溪说着,在纸上写了几家米粮铺的名字和位置,这些米粮铺多少都跟周胖子有关,不怕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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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销售榜上落到第十二位了,天子虽然有些难过,但好歹可以休息一下,过了明天,天子承诺的大爆发又要来临,正好养精蓄锐。

    今天的更新是保底两章,再为所有书友加更一章,如果成绩喜人,再加更一章!虽然咱成绩下滑了,但志气不能落,还是那句话,成绩越好,更新越多,也算是对天子的一个鞭策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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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状元夫人(第二更)

    在沈溪的帮助下,众翰林的俸米以高价卖了出去,接下来几天,这些翰林手头宽裕起来,连做事都更有干劲,以前对沈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对沈溪的态度改观许多。

    不过翰林院里很快又是一片阴霾,从皇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太子病危了。

    太子朱厚照是弘治皇帝的长子兼独子,张皇后在朱厚照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都是很小便夭折了,若朱厚照此番熬不过去,皇帝连个儿子都没有,将来帝位传给谁?

    接连几日,天子都因为太子的病情未问朝事。

    礼部的意思,事情得早点儿作准备,看样子太子撑不了几天了,一边为太子准备丧事,一边还要向天子建言,多纳嫔妃,皇嗣传承最为重要,就算张皇后是个妒妇,天子与张皇后相敬如宾,该纳嫔妃还是要纳,否则单是这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将来就足以乱国。

    国家的安稳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四月初六这天,谢迁又来到翰林院,这次他来的目的不是追究上次关于答天子策问的,而是继续给众翰林出难题,让一干翰林草拟祭文。

    众翰林大眼瞪小眼……现在太子只是病情危急,并未一命呜呼,现在便草拟祭文是否太早了些?

    谢迁老奸巨猾,就算朝中上下都知道这篇祭文是为太子草拟,但却不能说得太直白,要求众翰林在遣词造句上最好婉转起伏些。也就是说,这篇祭文既要表示哀痛,还不能让天子想到这是为他儿子所作。

    对翰林们来说,这要求实在太扯淡。

    好在这次祭文不需要马上交稿,所有翰林有两天时间准备,沈溪想了想,估摸是谢迁掐着指头一算。从现在准备,两天后太子可能就离世了,祭文正好派上用场,准备起来就不会太过仓促。

    这朝廷上下,也只有“尤侃侃”的谢迁敢提出这样的主意。

    四月初七这天,所有的翰林都放下手头的事情,专心研究这篇祭文,弄不好就是给弘治皇帝添堵,给自己找麻烦,祭文中所有内容都必须要仔细斟酌字眼。

    沈溪作为翰林院史官修撰。他的祭文也少不了。

    此时沈溪的心情,比翰林院所有翰林都要来得复杂,因为他有种“太子是被我害死”的内疚感,若无他的出现,朱厚照应该活蹦乱跳只等长大登基后当个为非作歹的混蛋皇帝,却没想到现在居然就要死翘翘。

    就在沈溪无精打采时,外面进来一名知客,到沈溪面前道:“沈修撰,您府上来人通知。说是尊夫人已抵达京城……”

    公事房内本来是一片安静,知客这句话说完,屋子里突然一片喧哗,朱希周笑盈盈问道:“沈修撰这么小的年岁。就已成家?”

    沈溪稍微有些尴尬,就算古人成婚早,读书人成婚也多在十五六岁以后,像他这样十三岁之龄就成婚的并不多见。按世人之意,要做学问就不能跟市井百姓一般太早成婚,否则会影响学业。

    沈溪未置可否。但既然谢韵儿已经抵达京城,他还是要请假回去看看。

    等沈溪把家里的事跟当值的侍读学士张昇一说,今年已经快六十岁的张昇眯着眼打量沈溪一番,问道:“是否需要这般着急?也罢,新科状元家中难免事多,去吧。明早可记得早些来。”

    事假如此就算请下来了,也多亏张昇好说话,作为成化五年的状元,对沈溪这个后辈状元多有提携。

    沈溪出了翰林院,就见宋小城笑眯眯等在那儿,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沈溪的三伯沈明堂,这几日王陵之正在考武会试,沈明堂暂时未离开京城。

    “小人参见状元大人!”

    宋小城见到沈溪,迎头直接拜倒,磕了三个响头一点儿不带含糊。

    沈明堂那边一看不对啊,就算是我侄子,那也是状元郎,堂堂的官老爷,我也要拜,如此一来沈明堂跟着跪倒。

    沈溪赶紧过去把二人扶起来,道:“三伯和九哥也是的,自家人何必多礼?更何况这状元并非官职,如今我在翰林院中为史官修撰。”

    宋小城和沈明堂都没什么见识,他们连县衙里有什么官都搞不清楚,更别说是翰林院了,只知道沈溪中了状元当了京官,能为皇帝做事,那定然是高高在上。

    三人回去的路上,宋小城赶紧问道:“状元大人,这史官修撰是个什么官?有没有咱宁化知县大?”

    沈溪想了想,回答:“翰林院史官修撰是从六品,知县是正七品,按照官品上说是大一级,可一个是治学办皇差,一个是治理一方的百里候,没可比性。”

    宋小城和沈明堂一听,不由咋舌。

    比知县老爷的官还要大,那到底有多大?是不是跟知府一个等级?他们对官品没个概念,只知道知县上一级就是知府。

    沈明堂本来性子就懦弱,如今沈溪当官,他犹若置身梦中,本来以前老太太灌输的思想里,沈家要中兴,就必须要有人当官,可现在梦想成真了,但沈溪这个官当得好像太远,并无荣耀乡里的感觉。当下讷讷问道:“修撰大人,可将当官之事……通知你祖母知晓?”

    沈溪在中状元后,亲自写了家书回去,汀州和宁化两边都有,当官之后又补了两封,但他算了一下书信的传递速度,明显赶不及官府的喜报,怎么说那边是快马传驿传,而沈溪这个只能走民间途径,会慢上许多。

    “之前便已通知,料想祖母很快便会知晓。”沈溪点头道。

    “那就好,那就好。”

    沈明堂高兴坏了,他进京城本是陪同王陵之赴考,谁曾想却亲眼见证侄子中状元,这状元可比举人金贵多了,刚中状元就当官,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官,那沈家人就不用再跟以前一样过苦日子……

    沈明堂被强势的母亲压制多年,想法很简单,只要以后别再刻薄沈家子孙便可,至于沈溪当官能给沈家带来多大便利,他一时间还没想明白。

    快到沈溪落脚的小院时,宋小城点头哈腰:“修撰大人,小的这就暂去东升客栈落脚,葫芦那小子等着我,这边有许多工作要交接……您有何吩咐,只管让人过去知会一声,小的随叫随到。”

    不但宋小城要走,连沈明堂也没留下,提出告辞。沈溪挽留道:“都到家门口了,你们就不进去坐坐吗?”

    宋小城替沈明堂答了:“不敢不敢,这是大人的官邸,小人可不敢进去污了您的地方,再说了,夫人刚来,小的不能不识相。三老爷,咱们走吧。”

    宋小城掌管车马帮几年,除了做事狠辣,也学会了圆滑世故,就连沈明堂这样在王家做下人的,他也恭恭敬敬称呼一声“三老爷”。

    等沈溪送走二人,到了家门口,突然想起有件事没说,想追上沈明堂说清楚,想了想还是算了,或者当日在寿宁侯府看错了呢?

    刚敲门,开门的不是朱山,换成秀儿了。

    秀儿憨厚老实,见到沈溪高兴得不得了,就算没有亲戚关系,可相处几年,早就当彼此是一家人。

    “少爷,您看上去高了些,嘿嘿。”秀儿说着话,迎沈溪到院子,此时谢韵儿已迎了出来。

    快半年没见,谢韵儿容貌未变,一袭水蓝色长裙,秀发如云,乌黑浓密,柳眉杏眼,皓齿朱唇,恬然一笑间,平添几分安详自在,就好似与远归的丈夫久别重逢,既惊喜,又带着几分矜持。

    可惜沈溪总觉得跟谢韵儿间缺少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略一思索,发觉少的是他与林黛间那种相濡以沫。

    “妾身给相公请安。”等沈溪走上前,谢韵儿跪下给沈溪行拜礼,这是妾侍行的礼节,沈溪微微吃了一惊,看大谢韵儿眉眼间的倔强,赶紧道:“自己家里,不用这么拘礼。娘子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才是。”

    沈溪说着不拘礼,可称呼上未再以“谢姨”相称。

    等到了房里,沈溪发觉谢韵儿包袱尚未打开,或许是叶韵儿看到院子太小床铺不够用,所以等沈溪回来安排后再说

    谢韵儿果然道:“若实在住不下,妾身搬到客栈住也可。”

    别人都没说话,倒是朱山掐着指头算清楚了,连忙道:“不用不用,少爷和少夫人睡一间,小姐和宁儿姐睡一间,我和秀儿睡一间,不正好吗?”

    她这番话,马上遭来林黛冷眼相向。

    要说朱山平日做事勤快,话不多,很讨人喜欢,可这次她却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林黛最介意的就是谢韵儿是沈溪的“大妇”,如今她能凭仗的,仅仅是沈溪对她的疼惜以及矢志不渝的承诺。

    若按照朱山说的这么来,那谢韵儿“大妇”的位置便牢靠了,她更没机会赢回属于她的妻子身份。

    沈溪道:“要不这样,这几天我在翰林院那边住,你们在家里,稍微挤一挤应该能睡得下。”

    谢韵儿微微摇头,淡然一笑:“相公有家有室,如今妾身抵京,相公若长期不回家,容易惹来旁人的闲言碎语……再者,这家里怎能少一个男人呢?不如,就照小山说的,两个人住一间便是,不过跟相公睡在一起的是黛儿,不是妾身。”

    一句话,就让林黛的小脸唰地红了。(未完待续。)

第四四六章 谢韵儿的心病(第三更)

    沈溪与谢韵儿在临窗的书桌前坐下,宁儿殷勤地送上茶水,随后谢韵儿便将家里的情况大致跟沈溪说了一遍,总结下来就是沈、陆、谢三家除了担心他,无病无灾,生意也顺当,就等沈溪在京城太学学业进步,将来能金榜题名。

    没曾想,谢韵儿人还没到京城,便听说沈溪已高中状元,她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的相公中了状元,那她就是状元夫人,可她这个状元夫人有名无实,或许将来不久她就要离开沈家门,可又怕如此会影响到沈溪的声誉。

    从得知沈溪中状元开始,谢韵儿就没再睡一个囫囵觉,心情复杂,整宿整宿难以入眠。

    “家人安好我也能宽心些。”沈溪轻叹,“不过,近来我恐怕不能回乡省亲……”

    按照规矩,即便是新科状元也要等一年翰林修撰期满才可获准回乡省亲,虽然沈溪可以向上官提出申请,但获得批准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回福建一趟来回要四个多月,在家里再住一段时间,那就要半年,朝廷不可能白养人。

    谢韵儿神色平静:“无妨,若有事,妾身带信回去便是。此时怕是汀州那边尚不知相公已高中。”

    殿试放榜在三月十七,传信走官驿用不上一个月,那四月中旬左右家里就会得知他中状元的消息。

    沈溪听了谢韵儿话里的意思,似乎不准备在京城长住。

    此番谢韵儿赴京,主要是惠娘和周氏担心他,还有就是朝廷让汀州商会派人到京城,这才心急火燎北上,等到到来才知道府库盗粮案已结束,户部那边的确需要以汀州商会名义运送漕粮,但所用船只和人手基本都是京城这边的周胖子在负责。

    聊完家常,谢韵儿最终决定留在小院。收拾东西时,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安顿好后,她突然看向沈溪:“相公,妾身想出去走走,探访一下故居,不知可否?”

    京城算是谢韵儿的伤心地。

    谢家本在京城有宅子有田地,那是谢家祖辈几代积攒下来的,可当初为了祖父和父亲的官司,谢韵儿不得不将之变卖后到处打点。最后南迁实属无奈,五六年后她再返京城,自然想去看看老宅变成何等模样了。

    沈溪无权干涉谢韵儿去何处,而且作为丈夫,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闻不问,当下道:“好,我陪你同去看看。”

    于是谢韵儿这边尚未洗去旅途的风尘,便又从小院出来,夫妻二人带着朱山。到胡同口雇了辆马车,一行到了谢家老宅。

    刚下马车,谢韵儿远远望着油漆早掉光了的宅子大门,开始流泪。

    或许是买主这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又或者是人家家大业大,平常并不在这边住,前后五进的宅子,看上去破败不堪。完全没有那种大宅门的气派。

    “妾身想去拜访一下街坊邻里。”谢韵儿突然又提出个请求。

    沈溪不想拒绝触景生情的谢韵儿,点了点头,继而轻叹:“拿得起。总要放得下才好。”

    谢家老宅在京城这种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并不算扎眼,周围邻居依旧以小门小户居多。

    谢韵儿先与沈溪到街口的店铺,买了些茶叶、白糖、干枣等小礼物,分别用礼盒盛着,与沈溪顺着胡同,挨着门拜访。

    这些邻居见到谢韵儿,脸上多少带着惊讶。

    谢韵儿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女,虽然自小她就跟随爷爷和父亲在医馆学习医术,但女大十八变,她不提自己身份,街坊邻里都不敢相认。

    “原来是谢家大小姐,唉,转眼这都过了七八年啦……”

    谢家当年经营医馆,对街坊非常照顾。由于医馆顺带卖药,街坊邻居看病拿药都有优惠,逢年过节谢家还会送些小礼物,远近都是有口皆碑。

    当知道是谢家小姐回来,一时间人们唏嘘不已,不过他们言语间多有回避,显然是在揣测不知道谢韵儿最后许配给谁了,但由于当初洪家退婚闹得沸沸扬扬,怕触到谢韵儿的伤心处,不便相问。

    不过等拜访最后一家时,终于有嘴长的妇人问出口来:“谢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沈溪之前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不禁想,这位可真不懂问话技巧,就好像谢韵儿说没许配人家,她就要代为介绍一般,难道你看不出谢韵儿是盘了发髻出来的?

    谢韵儿望了眼沈溪,回道:“我回祖籍汀州后已行婚配。”

    “嫁的是汀州人啊,那这次为何回京呢?”那妇人连汀州在哪个犄角旮旯都不知道,依然不识相地又问了一句。

    谢韵儿道:“相公进京赶考,我陪同前来。”

    “到京城赶考?那必定是举人老爷……那该称呼谢小姐为举人夫人了……”

    谢韵儿不想再就自己婚姻叙话,正要岔开话题,可那妇人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意,相继又问谢韵儿夫家家境如何,丈夫对她好不好,洪家那边有没有作梗等等,一时间谢韵儿疲于招架。

    沈溪赶忙上前:“这位大婶,我们该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沈溪给谢韵儿解围,那妇人有些不乐意,从进门开始她就没给沈溪好脸色看,显然把沈溪当作谢韵儿带过来的家仆。

    以前谢家家大业大,仆婢不少,如今谢韵儿又当了举人夫人,身边跟个十三四的少年郎有何稀奇?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溪是谢韵儿的丈夫。

    谢韵儿礼貌告辞,与沈溪和朱山出了这户人家,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她轻轻擦了下眼角,显然刚才的追问让她想起一些往事。

    “一直没问你,当初谢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到了此时,沈溪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

    要说沈溪对谢家的了解,多半是从外间传言知悉,谢韵儿本人很少提及,似乎有意要将这段回忆抹去,但沈溪却觉得,既然是夫妻。有些事还是应该坦诚相告。

    谢韵儿道:“相公为何要问得这般清楚,莫非要为谢家出头?”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姑且不论他在京城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就算他真的拥有一定权力,当初谢家之所以衰落,主要是因为开错了药,这样一来为谢家出头就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

    沈溪道:“有些事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谢韵儿叹了口气,然后道:“得罪的是当时的太常寺少卿,后来他官拜礼部右侍郎……至于是谁,不便明言。”

    沈溪脚下一顿。稍一琢磨,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谢家得罪的这位,来头不小……而且跟他沈溪还有不小渊源!

    七八年前的太常寺少卿,后来又升礼部右侍郎,不就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就因为大夫治不好家人的病,就将大夫下狱,沈溪心想,原来素以平易近人公正严明闻名于世的李东阳。也有这般不讲理的时候。

    沈溪和谢韵儿都刻意不再提谢家旧事,不过谢韵儿还有一处惦记的地方,那就是谢家在京城的医馆旧址。随后,她便带着沈溪一同去看过……敞亮的门面。高高的招牌,如今已经是经营茶叶买卖的茶庄。

    谢韵儿在谢家老宅那边还没多舍不得,可这会儿见到自家店面,她站在远处痴痴望着。久久不愿离去。

    “呃,时候不早了,我们是否该打道回府了?”沈溪陪着谢韵儿站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忍不住出言催促。

    谢韵儿置若罔闻,依然看着茶庄大门发呆。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叮铃铃”“叮铃铃”的铃铛声,一群身着道袍的人招摇过市,就好像是招幡引路为人送葬,嘴里振振有词:“……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

    这群道士由远而近,从沈溪他们面前走过,这时候谢韵儿才发现,前后都有官兵保护,遇到不开眼阻挡的,上去直接拿棍棒驱赶。

    道士后面,跟着许多看热闹的市民,整条大街显得拥挤不堪,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静下来。

    “怎么回事?”

    谢韵儿有些惊讶地看着远去的人群,向沈溪问道。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子染病,说是邪魔入身……欺神骗鬼的玩意儿,不过皇后对此却深信不疑,估计此番游街,是打着驱赶妖魔为太子祈福的名号行事。”

    “哦……”

    谢韵儿点了点头,“太子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沈溪道:“我又不是太医,连面都没照过,哪里知道是什么病?不过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如今昏迷不醒,药石无效。昨日谢大学士让我们翰林院每人写篇祭文出来,以防不测。”

    医者父母心,谢韵儿身为大夫,听到有人生病不能医治,心里很不好受。

    谢韵儿突然看着沈溪,正色道:“相公医术高明,又为人臣子,何不去为太子诊病,反倒令江湖术士妖言惑众?”

    沈溪苦笑一下,暗忖:“你真看得起我,朝廷那么多太医都看不好的病,有那么容易诊治吗?这治好了倒也罢了,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皇帝和皇后迁怒,那些治病的大夫和这些跳大神的道士,都不得好下场……你何苦牵连上我?”当下解释道:“我只是在翰林院打杂混日子,为太子诊病,尚轮不到我来操心。”

    谢韵儿道:“那相公随妾身去拜访一下孙老太医吧,或者对太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若谢韵儿想做别的,沈溪会无条件予以支持,可在为太子诊病这件事上,他却没任何理由放任谢韵儿胡来。当下他拦住谢韵儿去路,用严肃的口吻道:“莫非娘子要令谢、沈两家,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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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古方(第四更,献给所有书友)

    谢韵儿作为大夫,在治病救人上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但这次她被沈溪说服了,因为就算她不为己身安危着想,也要考虑到谢、沈两家人,闹不好沈溪真就一语成谶,太子亡故,连给他看病的人也要陪葬。

    不过回去后,谢韵儿仍旧闷闷不乐,晚饭时完全没胃口,等到她沐浴更衣时,沈溪让宁儿和朱山过去帮忙,自己则拿着书在桐油灯底下看。

    对于别人来说,妻子远赴京城,那自然是小别胜新婚,**,可到他这里,谢韵儿到来却让他直接没地方睡觉了。

    林黛获得谢韵儿的准允跟沈溪同睡,不过林黛自己退却了……当着沈溪名义上正妻的面,她还真落不下脸。

    最后是谢韵儿到沈溪房间睡,沈溪自己发扬风格,美其名曰挑灯夜读,其实是把床位让出来,到后半夜困了便随便搭了件棉衣到身上,趴在书桌上睡觉,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第二天起来后腰酸背痛。

    “年纪轻轻,这身子骨怎就不行了呢?”沈溪漱洗时,不断扭动身子,想舒活一下筋骨,但收效甚微。

    谢韵儿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洗衣服,就算家里有宁儿、朱山和秀儿在,洗衣服的事她还是亲力亲为,不过看着院子里挂着的那些花花绿绿有内有外的女人衣服,沈溪觉得这可真是个女人窝。

    谢韵儿刚把洗好的亵衣挂起来,见沈溪出来,赶紧收起:“是妾身思虑不周,等相公上朝之后再晾晒。”

    沈溪道:“不是上朝,坐班而已,跟在药铺里坐诊差不多。”

    去翰林院供职。却被沈溪说得如此稀松平常,谢韵儿一脸的不以为然,她重新帮沈溪打了盆热水,亲自服侍沈溪洗过脸,又在他脸上抹了点儿润肤的油脂,然后细致地帮沈溪整理朝服。

    直到此时。林黛才揉着眼睛出来,院子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林黛跟谢韵儿之间不是情敌,却比情敌更难相处。

    沈溪吃过早饭便打着哈欠去了翰林院,刚坐下,朱希周便笑着打趣:“看来沈修撰昨日操劳过度,若是实在困顿,晚来一些也不是不可以。”随即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神色,好似在提醒,你夫人远道而来。就算是翰林院的上官也会通融。

    沈溪苦笑了一下,旁人只以为他贪恋鱼水之欢,根本就不知道他苦熬一夜。

    沈溪把桌子整理一下,随后想起谢迁交待写的祭文尚未动笔,就算这会儿腰酸背痛,也赶紧拿起笔题写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一篇祭文写好,辞藻算不上华美。勉强对付过去便可。

    本来以为谢迁上午就会过来督导检查,顺带收稿。可直到吃午饭,也没见人影,沈溪心想,莫非是太子病情转好,祭文用不上了?

    “听说太子已病入膏肓,没治了。”

    到了下午。翰林院开始有人传话,虽说臣子应只口莫言皇家事,可皇帝开明,下面的臣子也就没那么多忌惮,该说的照说不误。尤其太子身系社稷安危,众翰林私下商议其实算是关心的表现,“如今连药都送不进,可真让人担心。”

    这年头,大夫治病基本就一个理念,内病内治,外病也尽量内治,无论大病小伤,先给灌一通汤药再说。

    有病祛病,没病强身,明朝皇家中人对于药膳调理身体可是很有一套的,自以为强筋健体,结果却把皇帝的身子骨补得一个比一个弱。

    就算太子年岁不大,每年进补的汤药吃了不少,谁叫他是皇帝的独苗呢?估计没病都给补出病来了。

    临近黄昏,谢迁来到翰林院,把众人的祭文一收,先拿在手里打量一番,很多祭文写得不令他满意,沈溪那篇直接便被刷了下去,最后选了两篇还算看得过眼的,拿起来就走,朱希周等人围上去,询问太子病情。

    “……太子高烧不退,继而昏迷不醒,太医最初诊断是中了风邪,后面又诊断为调养不善,那些方士和道士之言,不足采信,现如今太子无法进药,尔等若有空暇,不妨找寻一下古医书,看看是否有妥善之法。”

    谢迁或许是随口一提,却让翰林院的人突然有了精神。

    读书人对太子生病帮不上忙,可如今谢迁这一说,就跟领了圣旨一样,参详一下古医书,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为太子送药入口。

    有的已经在想,既然送不进药,能不能找漏斗直接往嘴里强灌?

    沈溪却从谢迁的话里听出一点门道来。

    若是因“调养不善”就病入膏肓,那只有一种解释,太子可能中毒了,倒不一定是有人蓄意下毒。

    春天里蛇虫鼠蚁增多,即便皇宫内院御花园中也经常有毒蛇虫蚁出没,太子性子野喜欢到处跑,被什么咬着他自己可能没留意,等病情出现,又因他是万金之躯,太医不可能将他全身衣服解开,详细检查周身体表是否有小齿印,所以才令太医束手无策,连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而根据谢迁介绍的太子病况,基本跟中毒相似,先是身体不适,随后是高烧,如今昏迷不醒连稀粥和汤药都送不进口中,等身体器官衰竭,人就一命呜呼了。

    沈溪轻叹,若真的跟他预想的一样,那太子已经错过诊治的最佳时期,以目前的中医技术,想让太子转危为安,的确很困难,若指望那些装设弄鬼的方士和道士,更是扯淡。

    谢迁一走,众人赶紧查阅典籍,但凡跟医术相关的典籍,都被翻找出来。

    朱希周甚至号召众翰林,连夜查找典籍为太子祛病,这也是翰林院中人唯一能对太子所尽到的心意。

    入夜后,翰林院中灯火通明,一堆堆书籍摆在每个翰林的桌子上,就算翰林院内藏书众多。但真正跟医术相关的书籍却寥寥,即便有关,以翰林们对医术的一知半解,再加上对太子病情不了解,想要治病救人太过荒唐。

    沈溪拿着一本晋代太医王叔和的《伤寒论》看了半个时辰,神游天外……这么晚没回家。又没找人通知一声,估摸家里女人当他是逃避不肯归家吧?

    要是有谢韵儿在身边,一起商量一下太子的病再好不过,至少谢韵儿是正经的医药世家出身,本身又有多年的临床经验,或许能对太子的病情有所助益。

    就在沈溪漫不经心时,突然远处有人喊:“有了有了,太子染病,如今无法进服汤药。可以针灸之法施之,令太子吐出喉间淤血便可……”

    “真的?”

    众人都为这一发现而高兴不已,忙活大半天,终于在古籍中找到一句似乎对太子病情有用的话。

    可沈溪听到后却想,真的有用吗?

    仅仅是不能进服汤药,就草率地说喉咙里有淤血,用针灸刺激穴位促使淤血吐出来,太过武断。

    太子患了什么病。这书上所言对症又是什么,这些人完全一无所知。看了几本医书,众翰林就以为自己是个大夫能为太子诊病了,实在荒唐可笑。

    有人提出:“赶紧将谢大学士请来,转呈陛下。”

    朱希周道:“也好,诸位将自己所查内容记录好,等阁老过来。再将整理所得交予阁老,代为转呈陛下。”

    那头派人去请谢迁,这边所有翰林开始埋头撰写,总结这几个时辰看医书的心得体会。

    沈溪拿起笔,潦草写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倒不是从古书上所见,而是他对中医的一些理解,或许对太子的病情有一定帮助。

    差不多写好时,谢迁来到翰林院,不过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显然谢迁强忍着没有发火,他让众翰林翻阅典籍,不过随口一提,却没想到翰林院的人如此上心,他并不相信众翰林所查的东西对太子的病情有帮助。

    碍于情面,他还是得把众人的意见收集上去,不过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匆忙离开。如此一来,翰林院终于下班,各人可以回家了。

    ……

    ……

    回头再说谢迁,这两天不胜烦扰,内阁的大小事情就不说了,每天基本都是从早忙到晚,进呈给天子的奏本,只要不是很急的一律留中不发,很显然皇帝因为太子的病情没心思处理朝政,做下臣的要为天子分忧,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要麻烦皇帝,内阁票拟要比平日写得更加详尽。

    就算谢迁对众翰林不抱希望,可他到底并非不负责任之人,亲自把所有条陈看过,稍微有些惊喜,至少这些翰林把心意尽到了,其中有几条似乎对太子的病情有助益,他不懂行医问药,不敢独专,赶紧把众翰林的“研究成果”呈递弘治皇帝。

    却说朱祐樘刚去看过儿子,此时太子朱厚照仍旧处于昏迷中,张皇后守在床榻边上哭哭啼啼,好像儿子已经没了。

    朱祐樘心情烦躁,手头上又有积压多时的奏本等着他批阅,从慈庆宫出来,才在乾清宫的御书房坐下,谢迁就来了,朱祐樘涵养很好,就算心情不佳,也没迁怒辅政大臣。

    “陛下,这里有几位翰林进呈的治病之法,都是从古籍中找寻出来,或许能缓解太子的病情。”

    谢迁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说能缓解病情,也是为自己的乌纱帽着想。

    朱祐樘摆摆手:“既是邪魔入身,当祈求上苍保佑太子平安无事。”

    很明显,朱祐樘不想看这些翰林的无稽之言,但谢迁还是让小太监把条陈都呈递到龙案上。谢迁道:

    “陛下,翰林中有一人翻查古籍,提到前朝山东一人与太子病征相似,也是无端染病药石无效,却在身上发觉有咀印,乃为蛇鼠所伤,山东地方有一名医,以狗皮膏药之法敷于伤患之处,两日后毒性得解,伤患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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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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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八章 内病外治(第一更)

    翰林从古书上查阅办法为太子治病,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古书是古人智慧的结晶,读书人代表的是博古通今,远见卓识,凡有谁具备大智慧,只要说他是读书人,一切就会变得合情合理。

    朱祐樘不由得立即重视起来。

    其实白天的时候,宫女们为太子换衣擦身,发觉太子小腿部位有小齿痕,经过太医诊断,伤口虽然不深,但明显是毒物所伤,太子是内病加外伤,二者相冲,结果一病不起。

    而这篇条陈中提到病患的情况,明显跟太子的病情相似。

    “狗皮膏药?为何朕从未听闻过?”朱祐樘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纸的条陈,惊愕地问道。

    谢迁行礼道:“老臣也从未听闻,不过既有古方,且治疗之法只是为太子外敷伤药,于太子五藏六府并无多大妨碍,为何不尝试一番?或许上天怜见,可令太子病愈!”

    如果是翰林们从古方中找到一味药,说是对太子病情有帮助,不用皇帝否决,谢迁就给驳回去了……完全不靠谱嘛!

    万一把太子吃出问题来谁负责?

    可这次条陈中却说是什么“狗皮膏药”,直接外敷伤口,在时人概念中,伤口敷药就算有毒副作用,也绝对不会很大,是一种安全的治病方式。

    朱祐樘仔细把条陈看完,里面除了列举出前朝这位病患的病症,还提到具体药方,以及狗皮膏药的制作和使用方法,非常详尽,看起来不像是编造的。

    为谨慎起见,朱祐樘还是摆摆手:“把太医叫来,仔细验对,若无毒副作用。那就按方用药吧!”

    如今是没办法了,太子病入膏肓已不能进服汤药,完全是等死的状态,这“狗皮膏药”至少应了不时之需。

    随后,谢迁跟着太医到了慈庆宫,忙上忙下转眼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不过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会有结果,因此忙活完后谢迁就准备出宫回府,结果在端本门遇上李东阳。

    李东阳刚得知谢迁从翰林院那边淘来古方进呈天子,赶忙进宫劝弘治皇帝别乱用药,结果来晚一步。

    李东阳埋怨道:“于乔。你可不是莽撞之人,太子千金之躯,如今染病,你怎可随意将不知来历的药方进献?”

    谢迁连忙道:“只是外敷,不用太过谨慎。”

    李东阳怒道:“外敷也不行。”

    谢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李东阳为人谨慎,此事他没跟刘健和李东阳商量,便自作主张通知了弘治皇帝,本就带着几分歉疚。但他自问并非争功,而是为太子病情着想,晚一步都可能令太子丧命。

    ……

    ……

    沈溪二更天才回到家,进到家门。不但林黛给沈溪甩脸色,连谢韵儿神情也不太好看,就好似谢韵儿所言,这家里少不得男人。沈溪晚归令一家子女人牵肠挂肚。

    等沈溪吃过饭,谢韵儿亲自收拾碗筷,如同一家的女主人。她能力比林黛高许多,就算沈溪不在,事情也能张罗齐备。

    谢韵儿一边做事,嘴里一边说着话。

    “……白天的时候,妾身找木匠打造了两张床,黛儿和朱山房里各一张。以后三个丫鬟睡一间,妾身搬到黛儿房里,这样就不会打搅相公休息。”

    “……相公这么晚才回来,估计累坏了,吃过饭最好早些上床安歇,明日还有公事要忙。”

    沈溪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自责:“韵儿,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嗯?”

    谢韵儿侧目打量沈溪,听不懂他话中之意。

    等沈溪将进献狗皮膏药的事一说,谢韵儿解开围裙坐了下来,让沈溪将药方呈列,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过,蹙眉问道:“相公是从何处得知此药方?”

    沈溪不好回答。

    这副药方其实来自于他记忆中的拔毒清创膏,主要采用了天丁、龙胆草、萝芙木、刺蒺藜、两面针等中药材,适用于清除伤口顽固**组织以及各种疮包、疮毒、脓肿、脓包性痤疮等的拔毒排脓、消肿消炎,以及各种外伤炎症。

    前世沈溪到处考古,最怕的就是蛇虫鼠蚁噬咬,当然如果遇到银环蛇、眼镜蛇、竹叶青等毒蛇,如果不第一时间排除毒素,或者事后紧急打血清,几乎无药可治。其余蛇虫鼠蚁噬咬可能引发的病症,拔毒清创膏都有很好的对症效果。

    为此沈溪曾经专门研究过许多狗皮膏药的药方,以备不时之需,不想现在派上用场。

    根据太子伤口患处以及病情,既然没有当场毒发,那证明并非遭遇剧毒的毒蛇,老鼠也基本可以排除,因为个头不会太大,不然不会爬到小腿上咬了一口朱厚照都不知道,怎么看都应该是不知名的虫蚁。

    给太子留下齿痕的虫蚁毒性不会很强,之所以现在拖到病入膏肓,主要是没有对症,到了现在朱厚照昏迷不醒无法进药,除了狗皮膏药别无他法。

    几百年后,狗皮膏药在市面上极为常见,无论大病小病许多人都喜欢贴膏药,可这年头,膏药仅是偶尔被拿出来治疗一些跌打损伤,在没有系统的膏药药方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拿来治病救人。

    沈溪道:“我说是从古书上看来的,你信吗?”

    谢韵儿直接摇了摇头。

    沈溪摊摊手:“那我就没办法了……或许是跟你的心情一样,想让太子的病早些痊愈,再加上是谢阁老提出让翰林翻阅古籍,我便随手写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谢韵儿脸上多了几分宽慰的笑容:“相公用心是好的,相信就算不能为太子祛病,朝廷也不会加以怪罪。”

    ……

    ……

    沈溪把狗皮膏药药方进献后,提心吊胆一夜,但第二天没人到翰林院来问话,东宫那边也没什么消息,看来太子尚未出事。

    在沈溪看来,有可能谢迁没把翰林们进呈的研究成果当回事。搁置一边,那自己无论献的是什么药方都无所谓了。

    写完那篇有备无患的祭文后,翰林们的工作仍旧跟以往一样,修撰《大明法典》,这是个耗时耗力的活,任何资料都是要多方查证后才能列入草稿,草稿最后有多少会被采纳,需要总裁官和副总裁官来定夺。

    沈溪的任务,仅仅是列草稿,留待程敏政继任者审批。

    到中午吃饭时。朱希周无意中提到:“也不知昨日我等进呈的古方是否为谢阁老采纳,太子那边又没音信,好生令人着急。”

    大概是翰林院的工作有些清闲,朱希周居然“没事找事”,若太子真的病故,朝廷断没理由不发丧,那时候翰林院可就有得忙活了。

    下午申时,谢迁在众翰林千呼万唤中过来,他一到。朱希周等人便围上去询问太子病情,但从谢迁脸色看,太子似乎依然生死未卜。

    “太子的病仍旧未有好转。”谢迁黑着脸说了一句,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条子。“这是何人进呈?”

    朱希周将条陈拿在手上一看,道:“这是沈修撰的字。”一句话,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沈溪身上。

    沈溪心想,这就是匿名进条子的后果。说是不计较写什么,但出了事,怎么也能把事主揪出来。这名还匿个什么劲儿?

    谢迁皱眉看着沈溪,语气略带不善:“沈修撰,出来一下。”

    沈溪在众人一片哀叹声中走出公事房,到了院子里,谢迁凑过头问道:“不用多想,就是问问你,你这药方出自何处?”

    “嗯?”沈溪没明白过来。

    谢迁道:“不瞒你,昨日老夫见你这条陈写的不错,便呈与陛下,陛下命几位太医仔细斟酌方子,认为没有毒副作用,便依照方子给太子用了,一夜用了三贴,从伤口排出不少脓毒……”

    沈溪问道:“太子真为蛇虫鼠蚁咬伤?”

    谢迁想了想道:“老夫并未亲眼所见,料想大概如此……太子于黎明时醒转,服了一碗小米粥,陛下很高兴,但病却无太大起色,所以想把典籍拿去给太医仔细参详。你进去将昨日所查阅典籍找出来便是。”

    沈溪心说,太子都从昏迷转醒,从药石无灵到已能吃小米粥了,那服汤药自然也没问题,这样尚不满足,意思是非要痊愈才算有起色吗?

    沈溪道:“实不相瞒,下官所进呈药方,并非翰林院古籍中所查,乃是采用民间古方,至于是否有效,不敢断言。”

    谢迁皱眉打量沈溪,那目光就好似在说,随便拿个古方就敢进献,你小子胆子够大呀,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吧?

    可转念又想,沈溪在进呈古方之前,首先列了一个病患治病的故事,关键就在这故事上,若皇帝或者太医发觉跟太子的病与故事中病患情况不相符合,断然不会采用沈溪之药方,自然也就不存在乱献药的问题。

    退一步说,就算药方无效,最多是死马当活马医,敷的是膏药,于太子贵体无恙。

    想到这里,谢迁琢磨:“这小子挺会来事,或许我不在翰林院提那一嘴,他为求自保绝不会主动献出药方,这要是有罪,连带我也要陷进去。不过要说有功,我起码能在中间占得七分功劳。”

    谢迁脸色平静:“那是否有调理的方子,一并呈上吧。”

    沈溪道:“宫中如此多太医,恐怕用不到在下的方子吧?”

    谢迁叹道:“你小子再藏拙,不要怪老夫降你的罪啊……初入官场却有如此多的鬼心眼儿。跟你明说吧,如今陛下不信宫里的太医,只信进献狗皮膏药之人,再不开出药方,老夫现在就拉你去见陛下,让你跟陛下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谢迁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了,沈溪当然得识相点儿。

    现在太子的病未有太大起色,主要原因是太子中毒日久,再加上内病未消,就算进汤药调剂效果也不会太好。

    既然用膏药来治病,沈溪索性用到底,又进献了几个膏药方子,如后世常用到的拔毒膏、太乙膏、阳和解凝膏、黄连膏等,把详细用法列明,继续用内病外治的法子,给太子排毒。

    沈溪在谢迁陪同下回到后院的公事房内,所有人都很好奇他二人要干什么,只见沈溪坐了下来,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东西,谢迁在旁边看着,不时点头嘉许,偶尔还亲自为沈溪研墨。

    谢大学士为一个翰林研墨,这事说出去就让人啧啧称奇,可偏偏今天这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沈溪把几贴膏药的药方和用法写好,交与谢迁,与谢迁一同出了公事房,身后门内喧哗声立起。

    沈溪亲自送谢迁到翰林院大门,同时提醒了一些细节:“……若太子用药之后上吐下泻,当多饮盐水,米粥之物尽量少食,待太子平静后,再以清淡食物送之,记得要多进补一些绿色蔬菜。”

    谢迁又皱起眉头,他对行医之事稍有了解,但多来自于他的人生阅历,至于沈溪说的喝盐水什么的,闻所未闻,但他这次只是个跑腿的,沈溪说什么,他只管将沈溪的话转告便可,至于弘治皇帝和太医是否采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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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心病(第二更)

    太子染病,朝野上下无不为之牵肠挂肚。

    此时汀州府城里,沈溪的母亲周氏也病倒了,一病就是好些天,卧床不起,连力气都快抽没了。

    自从苏通的那封报忧信回来,周氏便一病不起,家里本来是开药铺的,但坐堂大夫谢韵儿不在,周氏生病还要从外面请大夫,可陆氏药铺几乎将府城内外所有大夫都得罪光了,到了周氏得病,居然连个看病的大夫都请不回来,还要到隔壁的江西赣州去请。

    让大夫详细诊断过,其实周氏没什么大病,说是感染风寒,再加上一点心病,还有坐月子留下的一点妇人病,这些病夹杂在一块儿,人焉了,每天除了坐在床上发呆,就是不停念念叨叨。

    “……憨娃儿定是惹了煞星,他这么有本事,我们娘儿俩上辈子有缘这辈子才当得成母子,这次上天是要将他收回去了。”

    最无奈的要数周氏的枕边人、沈溪的便宜老爹沈明钧。

    得知儿子因牵涉鬻题案下狱,妻子突然病倒,整个家就只有靠他撑着,照顾妻子和一对小儿女,还要不时去印刷作坊盯着,忙得脚不沾地。

    其实自从过了这年,生意就很不景气。

    随着汀州印刷业崛起,百姓兴起一股说本、连环画热,可好景不长,去年南方开始闹起虫灾,农田歉收,百姓手头的钱少了,连带娱乐都要暂时搁置一边,再加上沈溪这两年考学,不能把精力放在编写说本和画新的连环画上,使得印刷作坊这两年没什么新品问世,就靠年底印点儿年画,把生意维持下来。

    药铺的生意明显也在下滑。

    看到陆氏药铺经营成药利润可观,城里大小药铺都做起了成药生意,就连陆氏药铺一直严格保密的药方。逐渐也被同行摸索出来,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时代,只要方子泄露,利润就会被摊薄,最后比的就不是药效,而是价格。

    这次周氏生病,惠娘忙不过来,干脆把药铺关门。

    得知沈溪下狱的消息后,惠娘突然也没了做生意的动力,银号的事。她交给聘请的大掌柜负责,至于商会内部一盘散沙,少了沈溪给她筹划,她有些镇不住商会里那些为了私利争斗不休的豺狼猛虎。

    “身正不怕影子斜,小郎才学好,是靠真本事考上的举人,只要朝廷明辨是非,一定会还小郎一个公道,说不定他现在已出来。正在太学读书呢。”惠娘没事就到沈家看望周氏,可这些安慰的话,连她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周氏不哭不闹,只是摇摇头:“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终究是要回去。”

    惠娘不由抹了抹眼泪,难过道:“姐姐说这些话,真让人难受。小郎不是姐姐苦心培养出来的吗?要是没有姐姐为他力争。他哪儿有机会开蒙读书,又怎有机会高中解元?沈家要靠姐姐支撑,别是小郎没出事。倒是姐姐这边先垮了。”

    周氏似乎想到什么,看着窗外,道:“也是啊,好些日子没去药铺,韵儿把铺子看得还好吧?我是时候过去帮她的忙了……她可是我的好儿媳妇……”

    惠娘叹了口气,自家姐姐每天胡思乱想,连谢韵儿往京城去了都不记得,这种状态下,又如何放心让周氏重新去打理药铺?

    倒是与惠娘一同过来的绿儿提了一嘴:“婶婶,少夫人去京城寻少爷,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周氏脸色重新变得凄哀起来,半晌后她好像有了力气,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服下地,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憨娃儿要去他该去的地方,我不能让他担心家里的事,沈家上下还要我养活呢。妹妹,药铺不能没人管。”

    “姐姐,要不你再休息几日,药铺的生意不打紧……”

    周氏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这一病,那没良心的连宁化那边都不敢告诉,怕老太太担心,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少送了银子回去,老太太肯定会察觉异常……我一定要撑着,憨娃儿……呜呜呜……”

    说到沈溪,周氏忍不住呜咽起来,“都怪我,总是打他骂他,他一定觉得下凡到了人间,日子不好过,这就要回天上去了……是我对不起他……”

    ……

    ……

    在周氏的坚持下,药铺重新开张营业。

    如同关门之前的模样,生意惨淡,一天都没几个人进来买药,来的都是老主顾,买的都是耳熟能详的药,就算这样,周氏也经常把药拿错,好在旁边有小玉照看,否则迟早要出乱子。

    小玉做事得体,就是她不喜言辞,平日沉默寡言,让她做周氏和谢韵儿的助手管理药铺,她能做得游刃有余,因为平日只需算算账便可以了,但让她作掌柜与客人沟通,她就显得木讷了些。

    “小玉该嫁人了。”

    周氏不知怎的注意到这个可怜的姑娘。

    小玉算不得小姑娘了,十四岁被卖到宁化,如今年过二十,若非是签了卖身契,这年岁早该嫁人了。

    周氏和惠娘总想把身边的丫鬟寻个好人家嫁出去,可这两年沈溪总是在外奔波考科举,家里没个人照应,这话说来说去,令人耳朵都起了茧子,可几个丫头照样留在药铺忙里忙外。

    惠娘从商会总馆回到药铺,说是帮忙,其实是陪周氏说话,她轻叹道:“不如趁着现在,找个好人家嫁了。”

    或者是因为沈溪在京城出事,惠娘想把生意停掉,多买一些地,安心当个大地主,至于经商那些繁琐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心累了,不想理会。连身边这些丫鬟,她觉得也该履行当年的承诺,好好许配个人家。

    小玉却哭道:“奶奶,婶婶,奴婢一辈子跟着你们,不嫁。”

    周氏摸了摸小玉的头,就好像对待自家的女儿一样。充满怜爱:“傻丫头,你年岁不大,等你再过几年,就知道身边有个男人的重要。烦心时,有个人安慰你,宠着你,他会给你带来子孙绕膝,会陪着你一起终老……唉,我那苦命的憨娃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氏这话是对小玉说的。可在这样一种落寞的氛围之下,惠娘难免为自己的身世感怀,她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有个女儿。

    如今陆曦儿已经十一岁了,年岁不大,不过在沈溪和林黛不在这些日子,女儿成长得很快,逐渐有了大人的担当。不过惠娘没敢把沈溪出事的消息告诉女儿,因为她怕女儿闹腾。本身她就够烦了。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很是热闹。

    因为药铺地处汀州府城西边,距离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城北有段距离,就算外面热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周氏往外面看了看。叹道:“从来都是别人家欢喜自家愁,这世道真是不公……”

    惠娘勉强笑了笑。

    若是平常时候,她肯定会打趣好姐姐两句,你这两年欢喜得还不够?一次生双胞胎。龙凤呈祥;大儿子考学连中秀才、举人,又被选为太学生进京城;母慈子孝,家中有高堂。回家还有丈夫陪。

    这是多让人羡慕?

    可此时,惠娘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她尽量在周氏面前不提沈溪。

    远处的热闹声似乎靠近了些,往城西这边而来,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人在喊着什么,可声音太远,听不太清楚。

    索性药铺里没什么生意,惠娘对旁边坐着剥豆子的绿儿道:“你去看看,外面怎这般热闹,是不是哪家迎亲?”

    “好的,奶奶。”

    绿儿把簸箕放下,一路小跑出去,半晌之后人回来,不过却一脸费解的模样,摇摇头道,“奶奶,距离咱这边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挺热闹的,有人抬着轿子,像是衙门的官轿。”

    周氏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管他作甚?来头两年也是这时候,憨娃儿过了县试,也是这般热闹,哎呀,早知道别让他这么早去考试,那官场的人都是势利眼,见憨娃儿年纪轻轻,不欺负他欺负谁啊……呜呜呜。”

    绿儿跟着抹眼泪:“婶婶,您别哭了,您再哭,我们也跟着哭,心里为少爷难过。”

    外面喧哗声没断,锣鼓齐鸣,鼓乐喧天,鞭炮声响彻城池,热闹非凡。药铺所在街道附近,人影憧憧,嘈杂声四起,嗡嗡嗡的声音很大,但就是听不清说的是些什么,不过那“呜哇呜哇”的唢呐声倒是愈发近了。

    越在发愁的时候,别人家的欢喜最是让人心烦意乱,惠娘起身站了起来,想看看是谁家人这么会挑时间,偏偏在别人最难过的时候添乱,没等她走到门口,便听到有报讯的人到处宣扬:“……三元及第,三元及第啦……”

    一句话,惠娘站不太稳当了,虽然她没参加过科举,但还是听说过“三元及第”这名词。在她后面,周氏奇怪地问道:“外面是在说啥,是不是哪家相公中秀才了?”

    惠娘的心脏不争气“砰砰砰”跳动,她赶紧回过身对周氏道:“姐姐,不是别人家,可……可能是小郎……小郎……小郎他好像考……考上了……状……状元……

    周氏一脸凄哀:“憨娃儿还在牢里呢,莫不是妹妹心里念着他,这会儿听到别人说谁谁谁,就想到他?唉,我也是这样。”

    惠娘自己也犯迷糊了,莫非真的听岔了?

    她赶紧竖着耳朵倾听,但巨大的喧哗声已将喊话声掩盖,根本就听不清是什么,嘴里不由嘀咕:“那可是三元及第……没中解元,哪怕中了会员和状元,算是三元及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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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〇章 失心疯(第三更)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陆续有人赶到药铺贺喜,什么“人中之龙”、“天之骄子”、“三元及第”、“高中状元”之类的话语,吵得人一耳朵都是。只有周氏坐在那儿,无精打采,别人说什么似乎都与她无关。

    “姐姐,小郎真的好像中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没个能说明白的,现场又无官府之人,惠娘上前接待问了一遍却理不出个头绪,大概意思却听明白了……己未科这次会试与殿试,沈溪发挥优异,连中会元和状元。

    周氏心平气和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在所有人注视,一把将店门关上,冷冷道了一句:“这世道人心不古,有人落难了,不但不同情,反而起哄结伙过来消遣咱……绿儿,拿门板隔上,今天不做生意了。”

    绿儿一听迷糊了,她以征求的目光看向惠娘。

    此时惠娘心情复杂,沈溪中状元了?

    可沈溪才几岁啊,十三岁的少年郎能高中状元?而且还是连中会元与状元!这就跟外人传说天上会下金钱雨一样荒诞不经!

    可在惠娘心底,隐隐又有些期待……小郎能中解元,为何就不能中状元?难道别的省的考生,水平就一定比福建的高出一筹?

    “状元娘,快开门啊,你家公子中状元啦,我们是来贺喜的。”

    外面喧闹声很大,却没人敢过来撞门,要是把状元郎家的大门给撞坏了,回头你赔得起吗?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我等是布政使司前来报喜的,这里可是宁化县沈七公子家的府邸?”

    有过之前报喜的经验,报子们终于学聪明了,再给沈家公子报喜千万别去宁化县,山长水远不说还捞不得太多好处。要报喜讨赏还是来府城所在的长汀县城,直接往药铺里送信,如此拿到手的喜钱多不说,还能讨得沈七公子老娘的欢心。

    在状元郎的祖母和老娘面前,总要作出个取舍,到底还是老娘比较亲近。

    “是的。”

    惠娘听出对方一口官腔,赶紧叫丫鬟打开门。

    门刚刚开启,几名报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后面簇拥着一大群人。

    来自福建布政使司的报子“哗”地一声,将手上的红纸卷轴张开。眉飞色舞道:“宁化县沈七公子,于己未科会试列会元,殿试登黄甲一甲第一名,高中状元,三元及第咯!”

    “嗷!”

    后面一群百姓跟着欢呼雀跃。

    喜报连续宣读三次,愣是没让周氏回过神来。

    刚才那番话对她而言太过晦涩,只有“高中状元”四个字她听懂了,可就算打死她也不信,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在蹲大牢。怎么一转眼就中状元了?

    周氏突然啜泣起来,顺手将门边的扫帚抄起,朝来人嚷嚷:“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我家儿郎考科举。为朝廷效命,你们欺负我这老婆子也就罢了,连我儿子都给下狱了……滚出去,滚出去!”

    扫帚毫不客气地就往那些官差身上招呼。官差们一看这阵仗吓了一大跳……这状元的老娘发的哪门子神经?

    旁边街坊邻居看不懂了,有人赶紧问道:“状元娘,儿子中了状元。您不高兴?”

    “多半是儿子中了状元,高兴疯了,我们到门口去,别惹文曲星的娘不高兴,指不定人家是仙女托生呢……”

    街坊大多是刀子嘴不饶人,贬损别人时那话不知道多难听,连夸人都跟损人一个腔调……或者是平日里街坊间争嘴吵架的时候多了,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街坊邻里固然可以等,但报子不能出去啊……

    按照规矩,这边报了喜,是要挂彩讨彩头的,从来没听说把报喜的人赶出家门,这状元郎的老娘果真不同凡响啊。

    周氏恼了,这些天心里集聚的怒火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如同一头母夜叉般暴喝:“当老娘好骗,是吧?我儿被奸人所害,如今在京城生死未卜,你们这些人,结伴到我家里来欺负我等孤儿寡母,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周氏拿着扫帚就冲上去,誓死要捍卫儿子的尊严,什么仪态、情面,老娘我一概不管,这顿邪疯老娘非发出来不可。

    扫帚挥舞起来,呼呼作响,报子们还没搞清楚怎么个状况,身上就平白挨了几扫帚。

    这要是别人,这些报子非把这疯婆姨按倒在地痛揍一通再说,可这是状元娘啊……状元娘得了失心疯,能跟她过不去吗?

    “状元娘,您别急……有话好好说,沈公子真的中状元……哎呦喂……”

    本就不大的药铺里,乱成一锅粥。

    周氏的扫帚到处招呼,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就连上前劝架的红儿和绿儿照打不误,用扫帚把人驱赶到门口,还不罢休,连街坊靠近药铺门口都不行。

    周氏蒙头一通挥舞,突然手里的扫帚被人抓住了,她正想用力,结果不是对手,几名衙役冲了过来,有人怒斥:“谁家的疯婆姨,连知府大人都敢打,活腻歪了?”

    周氏听到“知府大人”,吓得身体一哆嗦,就见一名身着官袍、官帽的老者站在人群前面,若非衙役们阻拦及时,她这一扫帚还真打到知府头上去了,这要是打实,就不是挨顿板子能了事的。

    周氏这个时候头脑终于清醒过来,迎头便拜:“民妇拜见知府青天大老爷……”

    汀州知府正是素有贤名的鲍恺。

    却说鲍恺在安汝升之后继任汀州知府,于地方多有惠政,为八县士绅百姓拥戴,新科状元出在汀州府,他这个知府没道理不亲自临门恭贺,谁想刚下轿子到了门口,就见前面一阵喧哗,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扫帚早拍在他面门上了。

    旁边有人喝道:“这等恶妇。拖出去杖打二十!”

    立时就有衙役想上来拿人,却听旁边有人提醒:“打不得,这是状元娘,听说儿子中状元患了失心疯,不是有意冲撞知府大人。”

    鲍恺听了吃惊不小,原来状元的老娘这般泼辣啊,印象中状元郎的母亲必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可这位……啧啧,连一般小门小户妇人的贤淑都无。这也能培养出大明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这位就是沈状元的娘亲吧?快请起!”

    鲍恺亲自相扶,又因男女之嫌不能接触周氏的身躯,只能作势虚托,不过惠娘和丫鬟们在磕头行礼后都赶忙过来扶周氏。

    周氏站起来,傻愣愣地望着鲍恺,心里那叫一个惊愕,这可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居然亲自临门……知府总不会跟那些差人一起拿她儿子之事开涮吧?

    那憨娃儿,真中状元了?

    “妹妹。你……你快掐我一把,我……我身子不能动了!”

    刚才那股横冲直撞的疯劲儿过去,周氏身上的力气突然没了,要不是人扶着她。她连站都站不住,手脚颤抖着,却依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这一切是真的。

    鲍恺道:“快扶沈状元的母亲入内。”说着抬头一望,“****筚户也能出状元。看来我汀州之地人杰地灵啊。”

    连知府大人都如此说,乡里乡亲顿时都觉得面目有光,为生在汀州这样一个好地方而光荣自豪。

    人群簇拥周氏、惠娘和知府、报子进到药铺正堂。报子重新把刚才的喜报又宣读一遍,这下惠娘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有人拿沈溪上京赶考的事情开涮,赶紧让绿儿去挂彩……可由于秀儿跟着谢韵儿上京,药铺里连个能搬抬的人都没有。

    鲍恺仔细打量过药铺,走过去笑着行礼:“老朽听闻我汀州府举子高中己未科殿试状元,心中欣喜,自我大明朝开国以来,三元及第者,唯商老太傅一人,将来令公子造诣必不在其下。老朽这里先恭贺了。”

    周氏如若置身梦中,至于“商老太傅”是谁她不知道,心里只念叨“我儿中状元了,我儿中状元了”,半晌后,才有人提及:“状元郎的父亲在何处?”

    惠娘不由哑然失笑,这么喜庆之事,居然忘了去通知沈明钧!

    却说沈明钧在家里和印刷作坊两边跑,这会儿才刚印刷作坊,估摸还在为妻儿的事情发愁。

    “沈家公子中状元啦!”

    “沈家七公子三元及第,福建第一人。”

    “汀州有个状元郎,状元有个泼辣娘。”

    ……一时间外面各种传闻都有,汀州府城为之轰动,不管认识不认识,有没有工作,都往城西这边赶。

    沈溪虽不是汀州有史以来第一个状元,却是自有科举考试以来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状元,且是连中三元,沈溪中解元时就已名动汀州府,沈溪北上京城,城中还有不少百姓为他送考,如今就好似自家的儿郎中了状元般,都是发自内心高兴。

    此时周氏彻底傻了,听说儿子下狱,她就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子好端端的怎就被人诬陷作弊?

    如今儿子中了状元,她更迷糊……

    我这生的什么儿子啊,昨日里还是个围着我转、成天被我拎耳朵打骂的臭小子,这才几年功夫就是人人艳羡的大明朝状元郎。

    瞪大眼发怔好半天,周氏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鲍恺:“知府大人,我儿中了状元,他会回来吗?”

    鲍恺本来以为状元的母亲要问怎样高深的问题,听到周氏发话不由令他啼笑皆非,看来真是个没多少见识的状元母亲啊……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状元正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庭,才不会受到太多羁绊。

    鲍恺正色道:“沈状元高中后,会先入翰林院为官,若一切顺利,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便会返乡省亲,荣归故里。状元母亲切勿心急,状元郎必会平安归来。”

    周氏听到儿子当官了,心里乐开了花,但她还是不明白,连忙追问:“翰林院,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次不用鲍恺回答,就有人起哄:“翰林院可是为皇帝办事的地方,翰林可是天子近臣。状元娘,您就等着当诰命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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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看腻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或者可以品尝一下社会底层草根的艰苦营生。 本书讲述的是穿越大明落魄寒门的沈溪,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用他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天子2016历史巨献,值得您拥有!寒门状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状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状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