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寒门状元TXT下载寒门状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寒门状元全文阅读

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〇六章 北镇抚司(第四更,贺新盟主)

    弘治十二年己未,礼部会试鬻题案,在历史上算是桩悬案,事件的几个当事人各执一词,就算徐经最后承认曾收买程敏政家仆获取考题,但也基本被认为是屈打成招所致。

    程敏政最终是以督查不严的罪名被勒令致仕,唐伯虎被发配小吏,耻不就任,徐经归家闭门不出,八年后客死京师,家里经此一事,逐渐衰落,到其第四代后人徐弘祖(即徐霞客)时只能算是小康家庭。

    这是一桩无头公案,想理清楚脉络,先要从朝廷内部党派的纷争入手。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程敏政是为同为礼部侍郎的傅瀚所设计,而导火索,就是有人趁着饮宴时,私下向华昹“举报”,这个人就是唐寅的好友都穆。

    都穆乃吴县相城人,七岁时便能诗文,及长,博览群籍,但却一直无法考取功名,在时任吏部右侍郎、暂时丁忧在家的吴宽家中担任塾师。

    都穆三十八岁时,巡抚何公拜访吴宽,看到都穆悬于吴家学塾的示范文章,大加赞赏,于是向提学推荐,这才过了院试一关。此后都穆与唐伯虎一同参加乡试,同时考取举人,以四十一岁之龄进京参加会试。

    都穆虽然与唐寅是知交,但暗地里却嫉妒其才学,进京后通过丁忧结束回京担任詹事府詹事的吴宽,认识了户部给事中华昹。随着京城鬻题风声越演越烈,席间趁着酒意,都穆向嫉恶如仇的华昹告发,说唐伯虎和徐经从程敏政手里拿到题目,并且以此题目来问询身边好友,他自己可以出来作证。

    华昹得知后,马上上奏朝廷,说得言之凿凿“……士子初场未入。而论语题已传诵于外;二场未入,而表题又传诵于外;三场未入,而策之第三四问又传诵于外”,但无论怎么说,都是事后诸葛亮,没谁提前真的获悉考题,只有都穆站出来说是从唐伯虎和徐经那里看到了考题。

    至于事情的结果,就算始终查无实据,案子还是判了,唐伯虎、徐经仕途尽毁。程敏政出狱后身死,连上奏的华昹也被降职。

    但事件却有一个得益人,就是举报的都穆,他本不在录取之列,但因他举报有功,终榜上有名,最后竟官至礼部郎中。

    “是岁凡取前列者,皆褫名,都以名在后。反得隽。”

    本来这次鬻题案并不会牵扯到外人,可因沈溪的存在,本来两份回答得宜的考卷,变成了三份。

    幸好程敏政压根儿就不认识沈溪。他发出的感慨,仅仅是这三份考卷中应有唐、徐二人,却没有猜到第三人是沈溪,而沈溪也不像唐伯虎那样身边有损友。没人跑去举报沈溪,说他与鬻题有关。

    尽管外面的人因沈溪与唐伯虎斗画,一举成名。对他嫉妒有加,但这件案子的矛头,暂时只指向程敏政、唐伯虎、徐经三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当沈溪得知事由,心里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这把火没烧到他的身上。

    华昹于二月二十七上奏弘治皇帝,内阁对此非常重视,当天就将奏折呈递到弘治皇帝手上,本来马上就要放榜了,突然出现这么大的转折,让弘治皇帝始料不及。

    事关科举取仕,弘治皇帝当即下令,让礼部议处以闻,礼部议,要将程敏政所取之卷重新审阅,“……凡经程敏政看中者,重加翻阅,从公去取,以息物议,开榜日期,亦乞改移本月二十九日或三月初二日。”

    弘治皇帝亲下诏书,己未科礼部会试放榜改在三月初二,给出几天时间,让大学士李东阳会同同考官,重新对卷宗进行审阅。

    而此时,事件的三个主要当事人,唐伯虎和徐经仅仅是被锦衣卫看管,并未下狱,而程敏政毕竟是礼部右侍郎,还是本次礼部会试的主考官之一,弘治皇帝对他也算礼遇,只是让他暂时不管会试之事,先回家休息。

    事件仍旧在发酵中。

    沈溪知道,到三月初二正式放榜前,鬻题案只是起始阶段,在没有正式走上司法程序之前,所有人对此仅是持怀疑态度,没人敢说谁谁一定跟这案子有关,但外间众说纷纭,不自觉地将这桩案子往风口浪尖上推。而舆论压力越大,朝廷越不敢轻易结案,必然要给天下士子一个交待。

    事件愈演愈烈时,沈溪却只能窝在东升客栈,以前还有苏通帮他打探到一下消息,如今连个能与他商议的人都没有。

    偶尔玉娘过来,除了告之些市面上的传闻,便是让他放宽心……听玉娘的意思,就算他中不了进士,将来也可以做官。

    不过玉娘的话听起来以恭维居多,并无太多真诚。

    转眼到了礼部会试放榜前一日,三月初一晚上,沈溪正在秉烛夜读,楼下传来一阵哄闹声,很快蔓延到了楼梯。

    玉娘先行出门搭话,没过一会儿听到江栎唯的声音传来:“……沈公子可在里面?”

    玉娘道:“江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算不上深夜,只是有事带沈公子回去问话。”说着门打开,江栎唯带着几名锦衣卫进门来,面对沈溪露出个让人看不懂的笑容,“沈公子,这次找你,是为礼部会试鬻题案。请多担待一些!”

    沈溪心里有些诧异,眼看明天就要放榜了,而且舆论并未把鬻题案往他身上牵扯,江栎唯这是来哪一出?

    江栎唯显然是奉命办差,在公事公办的原则下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他一摆手,后面过来几名兵士,却没人上前捆绑,显然沈溪在这件案子上,并非犯人,他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一般士卒不敢碰他。

    玉娘拦在门口,脸上带着一抹冷笑:“江大人,您就这么将沈公子带走,奴家如何跟刘侍郎交待?”

    江栎唯笑了笑:“一码归一码,本来是户部的案子,现在却有礼部插手。都是皇差,耽搁不得。其实本官也非常为难,我在这里向玉娘保证,只要上头没有确切的命令,绝不会为难沈公子分毫。”

    其实玉娘要的就是他这句承诺。

    一般来说,锦衣卫逮到人后,送往的地方是诏狱。在明朝,司法制度相当黑暗,下了狱,别说上官。就是狱官看你不顺眼,先给你来上一顿私刑,根本就没处叫屈。尤其是这次是与沈溪有些罅隙的江栎唯过来拿人,玉娘担心沈溪遭受皮肉之苦。

    “走。”

    江栎唯再一挥手,沈溪被兵丁和锦衣卫簇拥着带出客栈,此时入夜尚不久,客栈内有锦衣卫办案,外面围观的人不少。

    江栎唯说沈溪是“协助调查”,但却准备了囚车。明朝对于士子并无太多优待,案犯不分嫌疑犯和证人,一律要以囚车押送。

    沈溪进到囚车里面,感觉非常窝火。

    眼看明天就要放榜了。临到头自己却被下狱,那是否意味着自己不但榜上无名,而且还要与唐伯虎、徐经等人一样,遭受一番酷刑?

    好在是夜晚。不然坐在囚车里遭人解送,算得上是非常丢人现眼之事。

    囚车还没走到街口,就见苏通带着两名小厮匆忙赶来。等看清楚囚车里站着的是沈溪时,苏通便想上前搭话,却被押送的锦衣卫隔开。

    沈溪犯了案子,还不是刑部来处置,而是直接动用了锦衣卫,这说明案子小不了。苏通愣了一下,没敢再上前找沈溪说话。

    沈溪对京城的街道不太熟悉,虽然人在囚笼里,但他可不想认怂,就算再颠簸他也站直了,囚车穿街过巷,接连走了七八条街道之后,才停了下来,沈溪瞟了一眼,却是北镇抚司衙门。

    在明朝,锦衣卫有南北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的是皇帝钦命的案件,可以不通过司法部门,秘密进行逮捕、审讯、处决,这里面可是道鬼门关,死于北镇抚司酷刑之下的人比比皆是,典型的进去容易出来难。

    而历史上弘治十二年鬻题案,当事人一律下了诏狱,全都关押在北镇抚司内,程敏政、唐伯虎和徐经惨遭酷刑,程敏政年老身体不支,出狱四天就死了,徐经则是连施酷刑之后,终于扛不住,屈打成招。唐伯虎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这次诏狱之行有了心理阴影,一辈子再未涉足官场。

    沈溪心想:“莫不是我也被牵扯其内?”

    沈溪刚下囚车,就有人过来给他蒙上眼睛,这次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亲自押送,对沈溪没了客栈时的客气,一路不断喝斥推攘。

    沈溪一路前行,虽目不能及,但却在感受周围环境,似乎经过的都是院子,并无天牢或地牢那种阴霾污浊之感。

    不过最后,沈溪感觉自己进到一处堂口,还未等他思索这是哪儿,蒙眼布已经被人取了下来。

    沈溪先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处位置,是在一个类似于衙门大堂的地方,应该是镇抚司提审犯人的正堂。

    大堂上已经有不少人,除了锦衣卫外,还有两名同样身着士子服的读书人,并无唐伯虎,其中一人沈溪认识,两年前,此人回广东省亲时,他与苏通、江栎唯亲自拜访过,正是广东名儒伦文叙。

    见到此人也在,沈溪稍微松了口气,怎么说伦文叙也是历史上弘治十二年殿试状元,而且以伦文叙的声名和学问,怎么也不会涉及鬻题案中,旁边那一人,身材痩削精神萎顿,沈溪却未曾见过。

    沈溪细细一想,既然明天就要放榜,那会试考卷的糊名肯定已经拆开了,考生与考卷都对上了号。

    莫不是审案之人要将三份回答得宜考卷的主人,都叫来问一问,看看是否有鬻题的情况发生?

    大堂中站着三个读书人,过了两年多沈溪身高蹿了一大截,伦文叙已经不记得沈溪这个人了,三人显然也没心情在这种环境下打招呼。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出来,倒是外面传来“咣”的一声,好似什么门关上了。

    因为沈溪这一路过来都蒙着眼,不知中间过了几道门,门楣又如何,但听这一声,似乎门小不了。

    而后进入大堂的是江栎唯,不过此时江栎唯已经换上一身锦衣卫的官服,却是五品的锦衣卫千户。

    江栎唯原来是南京大理寺左丞,正五品的官员,此后他一直跟在刘大夏身边办事,如今品序虽然没升,但是从南京调到了京城,做了人见人怕的锦衣卫千户,刘大夏对他的提拔力度也算是相当大了。

    **********

    ps:第四更送上!

    本章依然为新盟主““致虛極守靜篤””大大加更!今天到现在已经有55人打赏、126张月票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继续求订阅、打赏和月票支持,天子还是那句话,成绩越好,更新越多哦!(未完待续。)

第四〇七章 大学士(第五更,盟主加更)

    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就算在京城地面上也可以横着走了,但今天江栎唯并不是主角,最多是个去拿人跑腿,到了大堂只能作为一尊门神守在门口。

    能让五品锦衣卫千户把门,那今日到来之人,必定身份显赫之至。

    果不其然,才没过多久,从内堂走出一前两后三人,为首者身着大独科花宽袖盘领右衽绯袍,头冠乌纱,胸前仙鹤补子,一看就是一品朝官公服,至于身后二人,穿的则是三四品朝服,很显然是跟着“上官”办案。

    为首的一品大员到正堂前站了一会儿,看过在场之人,思索良久才缓缓坐下。

    观此人,五十岁上下模样,精神矍铄,道貌岸然,低下头审视案上几份公文案卷,缄默不语。

    上官不问话,下面的人自然不敢造次,连礼都不知该如何行。倒是旁边那精神萎顿的中年举子先行下拜:“学生见过尚书大人。”

    他显然认识这位上官,但仅仅凭借一句“尚书大人”,沈溪尚不能分辨此人到底是谁。

    六部尚书都是正二品大员,既然此人身着正一品公服,那就是挂着尚书衔的内阁辅政大臣。

    眼下三位内阁大臣,以刘健为首辅,其次为李东阳、谢迁。

    其中,刘健挂的是户部尚书,李东阳挂的是礼部尚书,谢迁挂的是兵部尚书,那不用说,此人就是这三人中的一位。

    单从相貌,沈溪从未见过三人,自然不知眼前是谁,但从种种状况分析,是李东阳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弘治皇帝派李东阳彻查鬻题案,而此人手上拿着的那些案卷,似是本届会试考生的卷宗。

    这位一品大员并未理会主动下拜之人。而是抬起头来,看着沈溪与伦文叙:“哪个是宁化县的沈溪?”

    沈溪赶紧上前行礼:“正是学生。”

    不知对方身份,沈溪小心谨慎,没有贸然请安。

    既然是为礼部会试的鬻题案而来,办的是皇帝钦命的差事,这位上官似乎并不想拘礼于礼法,他看了伦文叙一眼,显然认识伦文叙,目光转向门口的江栎唯:“孙绪为何未到?”

    江栎唯禀报:“回大人的话,派去的人已有些时候。尚不知为何未归。”

    一品大员有些恼怒:“办皇差居然还能耽搁,难道让我在这里等他不成?”

    语气威严,神色肃穆,在场鸦雀无声,没一人敢接茬。

    沈溪却在想背后的问题,他本以为自己和伦文叙以及那精神萎顿之人,应该是本届会试中能流利答出“四子造诣”考题之人,所以才被拉来问话,可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人。

    却说这孙绪,沈溪也听说过,本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会试的首榜第一名,在殿试后取为二甲第一名。算是学术造诣非常高的考生。

    如此算起来,应该是自己和伦文叙、孙绪三人在会试中将“四子造诣”考题答出,根本与唐伯虎、徐经无关。

    江栎唯神色间有些惶恐,显然他身在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更知道迎合上官的重要性,如今引起上官不满,这位还是内阁大臣。一个不慎便可能会影响他的仕途。

    过了没多久,孙绪终于被押解而来,人到正堂,犹自嚷嚷,他显然没有沈溪和伦文叙那么平静,突然被一群锦衣卫抓过来,连理由都不肯说,他本就被称为“瀛州才子”,这种满身傲骨的读书人自然不怎么服气。

    “不得喧哗!”

    江栎唯喝斥一声,亲自过去给孙绪摘下眼罩。

    孙绪环首四顾,大声抗议:“吾乃会试士子,凭何解吾于此?还有王法吗?”等看清楚堂上坐着位身着一品公服的大臣,孙绪终归老实了一点儿,却愤愤不平地看了沈溪和伦文叙一眼,好似沈溪和伦文叙害了他一般。

    沈溪心想:“孙绪嘴上闹得厉害,但心里肯定知道与鬻题案有关,这分明是把我和伦文叙当成唐伯虎和徐经了。”

    等孙绪情绪缓和下来,那位一品大员才道:“本官奉皇命,查己未科礼部会试舞弊鬻题之案,涉及礼部右侍郎、翰林学士,及学子徐经、唐寅众人。”

    沈溪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奉皇差来办案之人,就是大学士李东阳,也是在刘健退休之后的首辅大臣。

    在明朝众多名臣中,李东阳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和程敏政一样,自小便是人人称颂的神童,十五岁中举,十七岁取进士入翰林院,历任侍讲学士、东宫讲官、礼部右侍郎、侍读学士入直文渊阁大学士,是弘治、正德两朝的肱骨大臣,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载,清节不渝。

    关于李东阳奉皇命办差之事,外间学子都已知晓,孙绪显得极为傲慢,拱手行了个礼,质问道:“敢问大学士,我等所犯何罪,要被解送于此,令我等名声蒙污?”

    沈溪心想这孙绪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不知道这大明朝这个封建****达到巅峰的时代,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你现在不过是个举人,而你所诘问之人却是当朝次辅大臣,现在李东阳还是奉皇命办差,把你用囚车押送来怎么了?没把你拉出去先打一顿再运来就算是好的!

    明朝锦衣卫,可并非好相与的对象。

    一般来说,锦衣卫要拿送之人,不管是谁,不先送到镇抚司,而是先拉到破庙去痛打一顿,谓之“打桩”,等把贿银收齐,再将人送至镇抚司,又是一顿严刑拷打。等你招供了,运气好的话直接宣判,运气不好的送到刑部,可能还会再受一番罪。

    这孙绪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好在李东阳谦谦君子好说话,他也很珍惜眼前这几个人才。因为极有可能,这届己未科的会员,会在三人中产生,甚而有之,以三人的学识,殿试时说不一定会名列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未来同朝为臣。

    只要这三人经查不与鬻题案有关。李东阳不会刻意为难。

    但沈溪三人不清楚这点,他们都在为鬻题案是否会牵扯到自己头上而担心。

    李东阳没理会一个狂傲士子的问话,直接看着一直低着头缩着身子立在最旁边的那精神萎顿学子:“都穆,你可认得此三人?”

    沈溪有些诧异,原来此人便是都穆!

    都穆回道:“回大人,小人只认得沈溪,旁人并不认识。”

    沈溪嗤之以鼻:“果然是小人。你害一个唐伯虎不够,莫非还要害我不成?也是刚才李东阳只问了我一人,我应了声,你就说认识我。而旁边两个没被问话,你就说不认识?”

    李东阳带着几分疑色打量沈溪,未作评判,而是摆摆手道:“提案桌,备笔墨纸砚。”

    随即有锦衣卫将低矮的案桌抬了进来,同时还有文房四宝,且只准备了三份,显然都穆不用接受这次考核。

    沈溪三人不知李东阳到底要考察什么,毕竟礼部会试已经结束。若要当场考校学问,作一两篇文章应该无济于事。

    “尔三人,且将本次会试所作文章,默写于案纸之上。”李东阳最后提出他的要求。

    这要求听起来简单。要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会试前后三场,所作文章二十几篇,字数上万,直接背默出来。简直是要人命啊。就算是高考语文能考满分,让他回头把自己的作文一字不落默写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伦文叙和孙绪一听傻眼了。这么不可理喻的要求,出自李东阳之口,还跟鬻题案有关,到底默不默写?

    要是背默不出来,那当如何?

    只听李东阳续道:“也非全数,只需将第一场论语题,第二场表题,第三场三、四问誊默!”

    要求是降了一些,从本来二十多篇文章,缩减为一道论语、三道表题、两道策问,是要写六篇文章,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背两千多字,这要是背不上来,难道就说一定是跟鬻题案有关?

    沈溪心里也在揣摩,很显然就算没提前知道考题,让他背出自己的成卷文章,也是有些困难的,但也并非不可实现。

    沈溪自己就经常做文章,回头再默写下来,让冯话齐拿回去参考,因为他有这能力,而冯话齐又知道他有这能力,并不稀奇。

    沈溪继而想,这李东阳是否在“反考察”,能背默上来的,反而是有嫌疑呢?

    明摆着的事情,若提前得知了考题,肯定要找人做题,然后把题目都背好,到考场之时,再将了然于胸的成题默写下来……

    沈溪心说,这是能背出来,也不能照背啊。

    有案桌,但没有凳子,连地席都没有,三人只能蹲在地上自己研墨,自己默写。

    伦文叙还好一些,他毕竟是名儒,对于自己所作文章,只在一些转折语气词上或者不能记全,但文章论点骨架大抵是没有偏差的,可那边孙绪,本来就是个狂放书生,做文章讲究的是意到手到,让他再把做出来的文章重新默写一边,还真将他给难住了。

    沈溪提起笔来,却不知怎么下笔。明明能背得一字不落,偏偏要藏拙,就怕事后别人再听说他以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旧事重提,那他今日背默有误就是有意诓骗,或者给将来挖下个大坑。

    沈溪心想:“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沈溪不再刻意藏拙,于是将自己之前所作的几篇文章,全数列于纸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三人相继将自己的六篇文章写好。之前李东阳已在审视三人作好的文章。

    等全数完成,三人重新站到一边。

    蹲了一个多时辰,三人腿脚都有些麻木,站不稳当。

    最后李东阳所注意的,自然是“四子造诣”的策问题,将三人卷子上的题目,跟原卷上的比对过,李东阳抬起头来,略微皱眉看着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显然沈溪作答的一字不差,引起他的怀疑。

    “伦文叙、孙绪,你二人可以回去了……沈溪,你且留下,有些话要问你!”

    ************

    ps:第五更到!

    再次庆贺“致虛極守靜篤”大大成为本书盟主!

    时间有些紧,闲话少说,天子继续码字去了,最后诚挚地求下订阅、打赏和月票,还是那句话,成绩越好,更新越多哦!(未完待续。)

第四〇八章 恶狗咬人(第六更,盟主加更)

    伦文叙和孙绪一听,脸色顿时轻松下来,无论他们是否背默清楚,至少没事,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第二天会中进士,若提前知晓,经历大悲大喜也让他们有些承受不住。

    沈溪不知自己被李东阳留下来,是因为他背默得太过准确,还是因都穆咬定认识他。

    “这文章,是你作的?”

    李东阳抬头打量沈溪,他手上所拿的那篇文章,正是沈溪所作的“四子造诣”的策问题。

    沈溪恭敬回道:“确系学生所作。”

    李东阳眉头微蹙,脸上挂着一抹疑色:“你小小年岁,就能作出如此精炼老辣的文章,二次誊默,居然只字未差……”

    沈溪回道:“李大学士不同样少年有为?”

    李东阳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哑然失笑,他自己就是神童,不过也是到十五岁才中举,两年后中进士,列殿试二甲第一名,开始仕途之路。

    只不过,眼前的沈溪似乎比他更加年少有为。

    旁边的都穆却看出一些苗头,突然大声斥责:“狂妄小儿,还敢说是自己所作文章,分明是从唐寅处得到考题,再找人参阅,为你著文章,你背熟之后入场应试。小人可以为证,此子绝非以自己真才实学应科举,请大人明察。”

    李东阳脸上本还对沈溪带着略微赞许,可听到都穆的话之后,他的脸色急转直下,目光炯炯地直视沈溪,简直是要把沈溪瞪死的节奏。

    沈溪心里暗骂,这都穆实在是害人害上瘾了,简直是条疯狗,见着人就乱咬,我认识你是谁啊你就要出来作证?

    沈溪连理都不理会这种无耻小人,唐寅是狂傲。但对身边的朋友还是不错的,这都穆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甘做小人,连丝毫义气都不讲,就算将来做了官,也会被人厌弃,沈溪连跟他争辩的兴趣都欠奉。

    李东阳见沈溪仍旧恭敬地低着头,问道:“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他是无言以对……因为小人戳中了他的要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京城出尽风头。还敢自比尚书大人,足见小儿狂妄。以他的才学,绝对做不出此等文章。”都穆怕沈溪跟他对质,所以先把话说死了,还给沈溪安上一个看不起李东阳的罪名。

    都穆想得明白,只要沈溪不能自证清白,回头下了镇抚司大狱,打得你皮开肉绽,想不承认都难。

    另外。只要我露出口风,说你看不起李大学士,锦衣卫岂能放过你?说不一定一条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但若是李东阳能被都穆一两句话左右,他也当不得次辅大臣。成为弘治皇帝的左右手。

    沈溪语气平淡:“清者自清,学生之所以不辩解,是学生与唐寅只因斗画而相识,甚至因驳了唐寅面子而结怨……试想一下。唐寅就算得到鬻题,怎会告知于学生?”

    说不辩解,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而且必须一针见血,把握到问题的脉门,不然解释了也是白搭。

    沈溪说完这番话后,都穆的脸色稍微变了下。

    都穆苦熬三十多年,若非恰好在前状元吴宽家里担任塾师,为巡抚大人赏识,估计中秀才都难,更不要说次年中举后以四十一岁之龄进京赶考了。

    都穆妒忌沈溪和唐伯虎的名气,觉得沈溪不可能十三岁学识就冠绝天下,可以答出绝大多数会试举子都做不出来的题目,于是便得出唐寅得到鬻题并且将题目泄露给沈溪的结论,栽赃的同时,正好迎合了李东阳,可谓一举数得。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沈溪跟唐寅之间并无交情,二人甚至还有仇怨,唐伯虎因为跟沈溪斗画损了威风,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唐伯虎真得到考题,怎会跟一个曾经与他结怨的人商讨?莫非嫌暴露得不够快?

    都穆脸皮颤抖个不停,浑身抖如筛糠,正竭尽全力想怎么才能驳倒沈溪时,李东阳却先开口了:

    “沈溪,你说并未得到唐寅泄题,那且问你,这篇文章中,‘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你从何而辨,乃是说及许仲平?”

    李东阳已开始就着具体的问题来问,他虽然心里有所怀疑,但需要确凿的证据。

    现在外间传言,仅仅是程敏政跟徐经、唐寅二人过从甚密,存在泄题的可能,但沈溪、伦文叙和孙绪三人,都没去拜访过程敏政,要想提前得到题目,必须经过徐经、唐寅二人之手,现在有了都穆这个“人证”,尚需要物证。

    李东阳自信,若沈溪名不副实,他只需要几个问题问下来,就能令沈溪原形毕露。

    沈溪道:“学生参读过《退斋记》。”

    李东阳略微有些惊讶:“《退斋记》,里面有提及吗?”

    沈溪道:“《退斋记》中言,‘世有挟老子之术以往者,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而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学生又偶读虞集为安敬仲《默庵集》所作序,言此携老之说而致学之人,乃是许仲平。”

    沈溪既然提前获悉本届会试题目,他的研究早就开始了。会试结束这些天,他一直都待在客栈中没出去过,身边有什么书,李东阳派人去调查一下便知晓,沈溪到底是临时翻阅的,还是早就读过,一目了然。

    要说这题目难,不单单是因这观点来自于刘因的《退斋记》。

    原来许衡曾是元朝的国子监祭酒,但因经费不足,他这个国子监祭酒干脆辞职不干了,刘因觉得做学问之人不该如此任性妄为,才在《退斋记》中暗讽许衡,但却不点名所骂的对象就是许衡。

    直到元朝大儒虞集为安敬仲《默庵集》作序,才确定刘因所指之人是许衡无疑。

    若沈溪说自己是蒙的,这人可能是许衡,这才就着许衡的观点去说,反倒容易理解。可沈溪说得太详细,就有点儿画蛇添足的嫌疑了。

    李东阳问道:“那你读过《默庵集》?”

    “是。”沈溪道,“学生十一岁时,有幸拜读,且学生有过目不忘之能,通读书本一两遍,便可将全书默背,之后再慢慢思索其意,不曾想会因此而派上用场。”

    关于神童“过目不忘”的传说,自古有之。但基本都是以讹传讹,连李东阳自己都被誉为神童,但他很清楚,所谓的过目不忘,只是记住之后多加温习,脑子比别人灵光一些,并不能做到看过一两遍就熟记于心中。

    一直侧耳倾听的都穆,这个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心想:“你小子吹牛吹大发了。我还担心整不倒你呢,现在你自己往矛尖送,怪得了谁?”

    李东阳道:“你且背来一听。”

    沈溪点了点头,开始将他早就背过的《默庵集》诵读出来。

    却说这《默庵集》共有五卷。要一时间悉数背诵完颇为不易,连李东阳自己都只是看过,而从未想过去背。因为这次礼部会试鬻题案,他临时抱佛脚看过几段。且这本书属于很不好找的那种,即便会考结束想找地方借都困难。

    但听沈溪背诵之流利,李东阳瞪大眼睛惊叹不已。

    若沈溪仅仅是为鬻题案。而提前想好说辞,他不可能提前把《默庵集》这么生僻的著作背出来,这要花多少时间?

    沈溪只是背诵几段,李东阳便摆摆手,让沈溪停下来,随后他又抽查了《默庵集》后几篇的内容,并详细询问其意,沈溪都能对答如流,令李东阳叹为观止,再次加深了对沈溪的印象。

    李东阳心道:“却不知除了阳明小儿,天下尚有这等奇才?此番倒是长见识了!”

    原来李东阳在本届应试举子中,最为欣赏的却是三年前落榜,而被他笑言这届一定中状元的王守仁。

    王守仁在本届会试第一榜录取名单中,列在第十上,这是李东阳特别予以拔擢的,列入会试前十,意味着在殿试中或可列于一甲,李东阳其实最希望的还是文武全才的王守仁中状元,而非伦文叙这些文弱书生。

    可惜王守仁自己也没答对“四子造诣”这道题,所以李东阳能帮他的地方,仅仅是将其列在第十的名次上,至于能否中状元,就看殿试的结果了。

    但历史上最后却是王守仁在殿试中发挥得也相当一般,只列在二甲第七名,正好是殿试的第十名。

    “好。”

    这是最后李东阳给沈溪最直接的评价,“你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愿意接受考校?”

    沈溪心想,若是给他一本什么典籍,让他在一两个时辰内全数背上来也是挺困难的事情,但之前既然已经把话给说满了,还要自证清白,就必须要硬着头皮上了。

    不是惊讶于我为何能将会试的文章全数背默而无偏差吗?若我过目不忘的话,那你们就没什么可怀疑了吧?

    “学生愿意接受考校。”沈溪再次恭敬行礼。

    都穆此时已经非常紧张,若沈溪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就是天纵奇才,那他这番攻讦的言论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说不得还会让李东阳怀疑,他之前说的鬻题的证言,也是因为他嫉妒和不忿而编造出来的谎话,本来之前他已知晓,自己成功取代唐伯虎和徐经,取了进士……

    “尚书大人,切不可。”

    都穆顾不上唐突堂堂的一品大学士了,赶紧道,“此子家中或者藏书甚多,若轻易与他书本,或早就烂熟于胸,说是过目不忘,其实是早已背诵记熟,无从辩证。”

    李东阳打量了都穆一眼,因为之前举证沈溪一事,他对都穆已产生怀疑。

    李东阳道:“沈溪,这里有几篇文章,你且拿去诵读,之后本官亲自考校于你。”

    说着,李东阳将之前伦文叙和孙绪所写文章,一并交给沈溪。

    就连伦文叙和孙绪自己,也无法将会试考场上的文章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若沈溪真能看一遍就能如数背诵出来,那就足以证明,沈溪的确没有打诳语。

    沈溪恭敬地接过卷子时,都穆面如土色,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似乎感觉到灾难正在降临。

    ***********

    ps:第六更到!

    谢谢“致虛極守靜篤”大大成为本书盟主!同时也谢谢每一个订阅、打赏、月票和推荐票支持的书友!

    两天更新了差不多七万字,天子的努力大家看到了吧?还是那句话,成绩越好,更新越多!

    求一切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〇九章 冷暖自知(第七更,盟主加更)

    背几篇程文,对沈溪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从开始学习八股文开始,这种事每天都在做,一般的程文,一遍就可以熟记,就算是语义和行文相对晦涩的程文,他最多再温习一下,用不着读上第三遍。而这次是在李东阳强行相逼之下背诵,更能激发沈溪的潜力。

    等锦衣卫将伦文叙和孙绪所写的文章呈递到沈溪手上,沈溪就开始通读起来。

    待亲眼目睹这二人的文章,沈溪不得不佩服伦文叙和孙绪深厚的文学造诣,所论之论点、论据都很精妙,文采斐然,阅读如此华美的文章如饮甘泉,只是一遍便可在心中回味良久,不需看第二次就能熟记于胸。

    李东阳和都穆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沈溪,沈溪看文章很快,一页页翻过去,没过多久就翻完了。

    沈溪的着眼点,自然是伦文叙和孙绪关于“四子造诣”的论述,不得不说,虽然二人都判断出了四子造诣的大概,但在这篇文章上,比之之前那些华文要逊色许多,或者连伦文叙和孙绪两个能回答出这篇题目之人,也仅仅只能做到流利。

    这也难怪李东阳会单独留下沈溪,因为不管怎么看,他的这篇“四子造诣”的策问文章,都更像是提前知道题目后作出来的,但他却仅仅是十三岁的少年郎。

    “李大学士,学生看过了。”

    沈溪把几张纸重新还给锦衣卫,让其交到李东阳手上。

    李东阳本以为就算沈溪过目不忘,最少也要花上半个时辰才能将伦文叙和孙绪所写的四千多字背诵出来,可沈溪前后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平常人想用这点儿时间把文章通读一遍都难。

    李东阳惊讶地问道:“你是说……都能背诵出来?”

    “是。”沈溪自行回答,“还请李大学士考校。”

    都穆瞠目结舌。李东阳脸上也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不用考校,你将几篇文章依次背出来即可。”

    沈溪微微拱手行礼,然后开始大声背诵,先从伦文叙的论语题开始,再背几篇表文。最后是策问的三、四题,而后是孙绪的。

    李东阳神情看似淡然,但其实目光始终留意纸上的内容。等沈溪一字不落地将文章全都背诵完毕,李东阳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学生背诵完毕。”沈溪问道,“不知李大学士还有何需要考校?”

    李东阳继续盯着手上的卷子,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面如土色身体抖个不停的都穆,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都穆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道:“小人知罪,小人道听途说,以为沈解元与唐寅等人有勾连,看来此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但唐寅拿会试考题与小人参详,却是确凿无误!尚请大人明察。”

    李东阳眯着眼,想从都穆的神色中察觉一点儿端倪,可都穆低着头,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来。李东阳心里开始盘算这案子的情由。

    作为弘治皇帝最宠信的大臣之一。其实李东阳从开始接手这案子时,就发觉内有隐情。阴影重重,所以按照他的处理意见,最好两边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可都穆作为唐寅的至交好友,一口咬定程敏政鬻题在先,还有天下士子那悠悠众口。连弘治皇帝都不能轻易说不了了之,他作为钦办案件的大臣,怎么都要给皇帝和天下士子一个交待才是。

    李东阳心想:“原本唐寅和徐经都取了前三百名,俱为进士,若明日按此放榜。必会引起波澜,还不如听从原博(吴宽字)兄的建议,将唐寅和徐经撤下,将都穆以及另一举子补位,籍唐、徐二人俱不在杏榜中为由,令大事化小。”

    原来,吴宽与李东阳俱都服侍过太子时期的朱佑樘,彼此私交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上后来曾担任过礼部尚书的弘治名臣吴宽,也从侧面影响了鬻题案的进展。

    李东阳心中有了定计,招招手对身边协同办案的官员交待两句,拿着案牍起身离开,往后堂而去。

    沈溪这边是最难受的,到最后李东阳也没说放了他,或者囚禁他,悬而未决,令他的心久久不能放下。

    那协同办案的官员走过来,对江栎唯交待两句,这次沈溪大概听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是让沈溪暂且回府等候消息,但需要派人监督,至于都穆那边,则需要移交三法司,静待李东阳进一步指示。

    随后协同办案的官员进了后堂,于是当前正堂说话份量最高的成了江栎唯。江栎唯笑着对沈溪行礼,道:“沈公子果真是非同一般。可喜可贺。”

    沈溪轻叹:“不过是死里逃生,喜从何来?”

    江栎唯笑而不语,根本就没搭理都穆,亲自送沈溪出门,这次沈溪就没有再蒙眼罩了。

    至于都穆,沈溪离开时还跪在堂上。

    沈溪不知道都穆与吴宽的渊源,还以为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迟些时候可能会遭受严刑拷问。

    出了门口,江栎唯并未打算送沈溪回客栈。

    江栎唯道:“经此一事,只能麻烦沈公子委屈一下,另择寓所暂住。待明日放榜后,在下必定亲自送沈公子回府。”

    沈溪惊讶地问道:“为何要等到明日?”

    江栎唯笑着回答:“沈公子能到北镇抚司衙门走一趟,且毫发无损出来,也算不易。在下终于完成玉娘之托,不过沈公子既然牵扯进另一桩案子,今天的事情一闹,幕后贼人或许会有所觉察,你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好。”

    “在下会在这周围找一间相对僻静的院落,让沈公子安心住下。放心,明日若沈公子榜上有名,在下会亲自为沈公子报喜,不会有误。”

    沈溪心想:“这江栎唯口称在下,似乎是料定我必中进士。不敢再得罪于我,但为何画蛇添足,把我软禁起来呢?”

    但沈溪此时别无选择,只能上了江栎唯安排的马车,到了一个他根本不知位于京城何处的四合院。好在院子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备有夜宵。沈溪百无聊赖,手边又无书可看,干脆上床睡觉。

    ……

    ……

    三月初二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可头几天,关于会试鬻题案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先有华昹上奏弹劾程敏政,而后程敏政被勒令赋闲,唐伯虎、徐经二人遭到软禁,眼看要放榜了,朝廷仍旧没给出具体的惩罚措施。也没给这案子最后定性。

    到此时,程敏政、唐伯虎、徐经三个涉事人,依然尚未定罪,甚至没有下狱。

    朝廷似乎有意要等礼部会试放榜之后,才正式展开对这次鬻题案的调查。很多人已经猜到,作为事件的两个当事人,唐伯虎和徐经肯定榜上无名。

    礼部会试,只要中前三百名。无论最后殿试成绩如何,都可以说是中了进士。

    只是殿试之后。会将所有进士分为一甲、二甲和三甲,头衔和待遇上有所区别。

    一甲只有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九十五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零二人,赐同进士出身。

    而礼部会试中。最重要的名次,正是首榜前十名。

    按照一般的规矩,只有首榜前十,才能列于最后的一甲头三名,反之。那就最多是个进士出身,而与状元无缘。

    至于会试首榜第一名,也就是俗称的会元。

    连中三元,说的就是连中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和殿试状元。

    三月初二这天上午,会试尚未放榜,不过昨夜里伦文叙、孙绪和沈溪三人被拿到北镇抚司的事情就传开了,士子们都在紧张地等候会试结果,此时任何一点消息,都会引发轩然大波,更何况被拿的三人,都是极有名气的应试举子。

    伦文叙早就是公认的名儒,孙绪是“瀛州才子”,沈溪则是福建乡试解元,刚与唐寅斗画而名声鹊起。

    本来声名越大跟鬻题案越没有牵扯,可这次鬻题案却不同,越是有名的士子,越是牵扯其中。

    唐寅和徐经就是例子,这二人公认才学过人,却同时涉案,所以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半点儿惊讶,唐寅和徐经尚且牵涉其中,伦文叙、孙绪和沈溪凭什么不会舞弊?

    但很快又有第二个消息传出来。

    原来伦文叙和孙绪,当晚押解去了北镇抚司衙门后,居然好端端出来了,据说审理此案的大学士李东阳,让二人各自做了几篇文章考察他们的才学。

    虽然不知李东阳考察几人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从北镇抚司这种鬼门关出来,殊为不易。

    唯独福建十三岁的小解元公沈溪,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在被李东阳考核之后,单独留下,似乎是被下狱严刑拷问。

    沈溪下落不明,最着急的不是林黛、朱山和宁儿,因为她们待在小院里,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传闻。

    反倒是苏通,作为沈溪的至交好友,在众士子中算是有一定人脉,得到消息后分外紧张,他赶紧找了一些福建同乡举人商议此事,但一众同乡举子唯恐避之不及。

    这沈溪跟鬻题案有牵扯,我若替他说话,或者让别人知道我与他相熟,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

    管他沈溪是否被下狱,只要我平安安稳即可!

    苏通一上午拜请了不少人,他想帮沈溪到衙门疏通,又或者找人跟朝廷那边递话,询问一下案子的大概情况,可没一人愿意帮忙。

    世态炎凉,苏通也没辙,可他仍旧不死心。

    苏通曾在年初时拜访过一些祖籍福建的在京官员,这些人知道他是福建来的举人,念在同乡面子上虽然予以接见,但却以敷衍居多。苏通本想去求这些人,就在他写好拜帖准备逐一投递时,有一人过来询问苏通的情况。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与苏通同样来自于闽西汀州府,而且与他跟沈溪结下深厚渊源的吴省瑜。

    “苏兄还有心帮沈公子出头?”

    吴省瑜好似刚得知沈溪的境况,先是感慨一番,显得对沈溪很是同情,可是当他知道苏通要做什么时,马上换上一副惊讶的口吻,“眼下就要放榜,苏兄还是早些看过榜单,金榜题名自然最好,不然的话,尽快回乡,免得被鬻题案牵连。”

    苏通这才知道,吴省瑜不是来帮忙,而是专程来说风凉话的。

    ***********

    ps:第七更到!

    为“致虛極守靜篤”盟主大大的加更完毕!或许是连续几天高强度的更新,这会儿天子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如果大家还有月票和推荐票,天子不妨再拼命一把,为大家继续写一章!

    天子就问一句,大家敢不敢接招?让天子全身心地为大家再赶一章出来?

    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求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一〇章 营救(第八更,送所有书友)

    吴省瑜仗着是官宦子弟,加上年轻气盛有才华,在福建士子中拥有一定的声望和名气,但来到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他的身份和才学迅速显得平庸起来,走到哪儿也不会显得光芒耀眼,对于声名鹊起的沈溪充满了嫉妒。

    “吴公子若不想理会,只管袖手就是,无人强求,可在下毕竟与沈老弟一同前来应试,就算不能一同回去,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最少要将自己的心意尽到。”

    苏通见到吴省瑜本来很欣慰,想到大家是同乡,吴省瑜跟沈溪一样还是太学生,其祖父官居山西布政使,有他帮忙,救人的路子或许会宽广许多。

    可吴省瑜一来就劝他明哲保身,本是出于好意,但苏通并不领情,他为人算不上正派,但基本原则还是要讲的。他与沈溪同来京城赴考,彼此都举目无亲,朋友间最起码的帮衬和照应实乃份内之事。

    吴省瑜没想到苏通如此讲义气,微微点头:“那是否先等看过放榜后,再去投帖?到时在下与苏公子同行,如何?”

    苏通暗忖:“你刚才还劝我袖手旁观,怎突然这般好心要帮忙,莫不是想落井下石?”

    苏通想了想,自己在京城毕竟没什么人脉,需要仰仗吴省瑜的地方很多,于是道:“那先等我写封信回汀州,让沈公子家人有所准备,请吴公子在外等候。”

    随后,苏通拿起毛笔,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快速地写了封信。苏通边写边想:“如今沈老弟他牵扯进鬻题案,都是我不好,他早提醒我不要跟程敏政走得太近,这下程敏政一干人等都被牵扯进去。我最多是尽人事,该做的。是早些通知沈老弟家人……”

    写完信,苏通赶紧让小厮送往闵生茶楼,那边若有福建人南下,将会把信捎带到福建。如今汀州商会已经开遍福建和江西各地,只要能寻到商会分馆,要不了多久就会送到惠娘和周氏手里。

    之后苏通便匆匆忙忙与吴省瑜出来,往贡院那边行去。

    本来进士放榜可以在客栈等候,但举子们迫切想知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谁会甘心在下榻的地方一个个等人前来传报?

    那不是要急死人吗!?

    一路上,苏通和吴省瑜所见举子不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却基本没人过来打招呼。

    沈溪牵扯进鬻题案的事已在众士子中传开,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

    让你没事在京城出风头扬名气,如今你与唐寅一样,等着下大狱遭酷刑最后落得个发配充军的悲惨结局!

    旋即一个个又都觉得,儒家所崇尚的中庸之道乃是天地大道至理,凡事千万莫作那出头鸟,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

    快到国子学门口时,苏通不由发出感慨,“会试之前,沈老弟在我福建士子中威望何其高。恭维之人遍地,如今却是落井下石……”

    吴省瑜在旁边有些不屑地想:“就算沈溪名气再大,别人恭维的也是沈溪,与你何干?说是感同身受。却只是想借着沈溪的名气为自己扬名,受人恭维而已。”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退避三舍,有二人为问明情况。特意过来找苏通叙话。

    此二人,正是昨日与沈溪一同被拿去北镇抚司的伦文叙和孙绪。孙绪道:“这位想必就是来自福建汀州的苏公子了?”

    “不才正是。”

    苏通虽然不认识孙绪,但他却识得伦文叙。当初他只是以晚辈求学者的身份拜见伦文叙这位大儒,这才两年不见,他自己已然是举人之身,与伦文叙平辈论交,令他心中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孙绪轻叹道:“昨日之事,说来惭愧,沈公子与我二人一同接受李大学士考校,三人之中,以他表现最好,未料却被李大学士留下,我二人……唉!”

    孙绪和伦文叙对望一眼,眼神中除了遗憾,还有为没能当着李东阳的面为沈溪说情而自责。

    孙绪接着道:“读书人本该共同进退,但昨日境况太过特殊,谁都不愿牵扯进鬻题案。若只因为沈公子才学卓著,而被认定为与鬻题案有关,恐天下士子不服。我几人,不妨联名上书朝廷,为沈公子说情……”

    吴省瑜直接出言打断孙绪的话:“这位孙公子,切莫以为自己一人,便可以代表所有士子。咱们寒窗苦读,所求不过一个公允,如今礼部会试鬻题案发,正义无存,谈何能令天下士子心服口服?”

    “你?”

    孙绪惊讶地打量吴省瑜,开始苏通介绍时,说这位吴省瑜是汀州同乡,再加上吴省瑜跟苏通走在一起,让孙绪觉得,吴省瑜这是准备出手帮忙,却未料吴省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反对他们帮沈溪出头。

    这算什么同乡?

    吴省瑜本以为,沈溪被拿去北镇抚司,会被直接酷刑拷问,谁知道竟然是被李东阳“考校”,听孙绪的意思,沈溪在这次考校中表现似乎还挺优秀。

    吴省瑜本想以同乡的立场,帮沈溪一把,但此时他又改变主意,这沈溪处处抢他风头,活该倒霉。

    孙绪心高气傲,听到令他不爽的话便要好好说道一番,却被伦文叙拦下。伦文叙道:“沈公子尚且在北镇抚司内,此乃天子钦定之要案,切不可轻举妄动。待礼部会试放榜后,李大学士必会上书朝廷,到时再联络众举子,设法营救不迟。”

    苏通本没什么主意,听伦文叙说得在理,不由点头应和。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会试还没有放榜,李东阳作为主考官,又身负彻查鬻题案的大任,首先要完成国家选拔人才的重托,接下来才会办这鬻题大案,这是最起码的顺序,不能因为几颗老鼠屎而坏了礼部会试的一锅粥。

    “只能如此了。”孙绪点头。“今日放榜之后,再与人联络,在下怎么说在京城也认得几个人。”

    说着,孙绪犹自愤愤不平地瞪了吴省瑜一眼,他觉得自己是外人,跟沈溪不过一面之缘,都想方设法帮沈溪这样一位落难的同届考生,可吴省瑜作为沈溪的同乡,不但不帮忙,隐隐还有不许别人帮忙之意。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吴省瑜也发觉自己不太受欢迎,干脆借故走开。

    等吴省瑜离去,苏通才大致将沈溪与吴省瑜的渊源跟孙绪和伦文叙说了,孙绪这才释然:“难怪,年岁虽长,但品学却远有不及。”

    孙绪脾气躁,又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伦文叙年长许多。加之他早负大儒之名,不会轻易出言指责别人的不是。

    三人到了国子学外,遇到一位“熟人”。

    苏通一瞧,脸上不由带着几分欣喜。而伦文叙和孙绪见到后则是面色一黯,正是锦衣卫千户江栎唯。

    此时的江栎唯,身着一身士子装束,带着几名便装的随从。站在国子学放榜的贡栏外,笑盈盈看着走过来的三人。

    “顾育兄?好久不见……”

    苏通来到京城后,也试着想拜访江栎唯。但多番打听都不知江栎唯身居何处,如今却是在贡院门口见面,让他非常高兴。

    在苏通看来,江栎唯本身便是正五品的南京大理寺左丞,如今又调到京城,官职只高不低,有他帮忙,或者能让沈溪早日脱离牢狱之灾。

    江栎唯对苏通很客气,见礼之后,道:“三位想必都是来看会试放榜的?”

    伦文叙和孙绪心里多少对江栎唯有成见,昨天虽然不是江栎唯亲自带人去捉拿他们,但江栎唯却是锦衣卫的千户,等于是国家特务机关的头子,一般士子对这种人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孙绪心想:“会试放榜日,我等来国子学贡院,不是看放榜难道是为看你?”

    伦文叙修养则要好许多,行礼道:“正是。不知锦衣卫的江千户前来所为何事?”

    苏通还不知道江栎唯从南京大理寺左丞的位子迁到什么官职,听伦文叙这一说,他才知道原来是“千户”,而且还是锦衣卫的千户。虽然同样是正五品,但锦衣卫是皇帝亲军,见官大一级,权限可要比南京大理寺左丞高了不知多少。

    苏通心中惊叹不已:“我就算考中进士,一辈子恐怕也难以望顾育兄项背,以后我可要多仰仗他。”

    江栎唯笑了笑,道:“在下也是来看放榜的。”顿了顿,补充道,“替别人。”

    伦文叙和孙绪对望一眼,显然他们都没听懂江栎唯话里的意思,一个武进士,如今已是锦衣卫千户,朝廷大员,之前又未参加礼部会试,作何要来看放榜?还说替别人看榜,什么人不能亲自来,需要旁人代劳?

    苏通可没那么多想法,他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赶紧把沈溪的事情对江栎唯一说:“顾育兄,我在京城中认不得几人,还请你多多帮忙,营救沈公子。”

    伦文叙和孙绪不由摇头叹息!

    这简直是公鸡求黄鼠狼,沈溪就是被江栎唯拿下的,现在苏通居然求江栎唯出手帮忙,这不是自触霉头吗?

    江栎唯在苏通面前表现得对好似此事一无所知,点头道:“沈公子之事,在下略有耳闻,不过如今沈公子牵扯的乃是朝廷要案,事情还是不宜太过张扬为好。”

    这句话是对苏通说的,但江栎唯也是在提醒伦文叙和孙绪。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别乱来,这是牵扯到皇帝钦命的大案,稍不留意,可能连功名都要被剥夺。

    孙绪完全就是一副暴躁脾气,越是不让他牵扯,越是不甘屈服,之前他见到李东阳都没客气,这会儿见到江栎唯更别想有好脸色,他气冲冲地上前行礼,质问:“听江千户之意,并不知如今沈公子身在何处咯?”

    ***************

    ps:第八更!敬各位书友!

    这一章是是所有支持本书的书友而更!谢谢你们的支持,虽然本书长期位于新作销售排行榜前列,但进入首页销售总榜,还是第一次,同时各种数据都再创新高,谢谢大家的厚爱!

    今天天子虽然很累,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有大家的认可和伴随,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转眼要十二点了,天子请大家继续力顶《寒门状元》,订阅、打赏、月票和推荐票,一个都不能少哦!

    与诸君共勉!(未完待续。)

第四一一章 杏榜(第一更)

    作为北镇抚司的千户,权利何其之大?

    要知道锦衣卫名义上是由皇帝直接管辖,朝中官员无法对其进行干扰,因而使得锦衣卫可以处理牵扯朝廷官员的大案,并直接呈送皇帝。所以,朝中官员大多畏惧锦衣卫。

    虽然江栎唯如今仅仅是个千户,距离北镇抚司镇抚使尚有一步的距离,但到底是大明朝特务机构的中高级官员了。

    孙绪居然过来用言语呛江栎唯,这是苏通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举人面对文官时有无礼之举倒是经常发生,可就算是再混的举人,也不敢跟负有巡查缉捕以及廷杖大权的锦衣卫过意不去。

    苏通连忙道:“孙兄,江千户平日公务繁忙,又怎会知晓沈公子去处?顾育兄,如今沈公子……你也认得,就是汀州府的沈家七郎,被朝廷下了大狱,说是涉及鬻题案,还请顾育兄多多帮忙,试着打探一番。”

    江栎唯笑了笑,道:“没事。”

    一句“没事”,看起来答非所问,也不知他说的是沈溪没事,还是说他不介意孙绪跟他顶着来。

    苏通不太好继续相求,在他看来,江栎唯如此答非所问是不想牵扯进礼部会试鬻题的案子里。

    苏通知道自己地位卑微,没法跟江栎唯这样的朝廷官员提什么条件,江栎唯对他礼遇有加已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不能不知好歹非要让江栎唯帮忙做什么。

    “几位,本官还有人要见,不先作陪了。”江栎唯行礼告辞。

    苏通和伦文叙俱都行礼相送,唯独孙绪心中愤然,等人走后,孙绪才无意中提道:“若非这江千户,沈公子也不会被下狱。”

    一句话令苏通愕然,到底出了什么事令孙绪有这番感慨。沈溪的下狱又怎会跟江栎唯有关系?

    孙绪没有解释,此时贡院外的人算不上多,大多数考生,还是宁愿守在客栈或者会馆里,耐心等候消息。

    朝廷要放榜,大约从中午开始,一直到下午日落黄昏,将礼部会试录取的三百名考生依次传报。

    先从会试第十一名开始,到三百名结束,因为考生住得有远近。报子又未必能准确找到举子的住所,就算在传报上有先后,但真正传到举子耳中时,也就不一定是名次高的靠前了。

    至于礼部会试的前十,则是一项荣耀。

    一直以来,都说这礼部前十的文章要给皇帝亲自审阅,就好似殿试前十的文章是由天子亲自挑选过的一般。但其实涉及到礼部会试的机密,没人敢保证这一点,尤其皇帝公务繁忙。根本就没时间去审阅礼部会试的卷子,毕竟后面还有殿试。

    “少爷,听说客栈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报喜了,要不咱也回去等着?”孙绪带来的家仆过来通禀。

    贡院放榜。与报子报喜,本来二者是同时进行的事情,有的考生不来,是因为心中忐忑不安。怕自己中不了,所以干脆跟一些同乡聚在一块吃吃茶,一起等候消息。

    如此有个好处。若是中了的话,会有大批的人恭喜,或者有一同中榜的,有过一起等中榜的经历,以后可以成为“乡党”。

    至于没中的,也能跟着吃顿免费的庆贺宴,结交几位新晋进士,对以后参加科举有一定好处。

    指不定今日的进士,就是明日的翰林,甚至成为下届会试的同考官。

    至于来贡院等候消息的,那就真的是“急性子”,想早一步知道自己有没有中,这样也省了回去等消息,若是不中,伤心失望之下,可能下午就收拾铺盖卷踏上回乡的路程,也省得再留在京城白白耗费银钱。

    可这次贡院放榜,显然晚了一些,在贡院外等候的众举子心里想:“大约是因为鬻题案,这边的放榜竟然耽搁了。”

    直到午时,先从贡院内出来一人,却是刚进去见过礼部官员的江栎唯,他虽非国子学的学生,但因是见官大一级的锦衣卫官员,却可自由踏足国子学,显然他是提前问明了消息,出来后对苏通等人视若不见,到远处上了轿子,很快离开。

    孙绪闷闷不乐道:“倒比我们先知道。”

    苏通开始没听明白意思,但一想就大概清楚了,其实成绩已经出来了,只是礼部还未将榜文张贴示众。

    刚才江栎唯说是替旁人来看榜,他有当官的便利,先行进去问清楚,所以不用等放榜就走了。

    可怜外面的众举子,还要眼巴巴等候里面的消息。

    ……

    ……

    终于到午时三刻,放榜开始。

    中了礼部会试的,称之为“贡士”,因为京城的杏花多开于二月底三月初,所以礼部会试放榜也被称为“杏榜”。

    杏榜提名,虽然暂时是“贡士”,但很快就会参加殿试。

    从殿试出来,无论是进士及第,还是进士出身,又或者是同进士出身,都会是标准的“进士”,会被选派官吏。

    “杏榜”放榜并不会以圆案来发放,而是按照名次将考生的考籍、考号和姓名列于长案之上,这也是为防止考生有重名的情况。就算名字相同,地域也不会相同,就算地域相同,那考试的号舍也不会相同。

    礼部会试的放榜务求严谨。

    第一案,也是“杏榜”中非常重要的一案,共有九十人。第二案和第三案各有一百人,一共是二百九十人。

    至于礼部会试的前十名,则会放在最后一案,然后由礼部报子分三批前去报喜。别的人都是一批人报喜即可,唯独这前十需要分三批去,这是因为礼部会试的前十,基本代表殿试的三甲在其中,如此荣耀之事,需要朝廷大加宣传,讨个好彩头。

    第一案刚张贴出来,贡院外面等候的考生就围了上去,虽然来的人不多。但也有好几百人,前面围得水泄不通。

    礼部那边并没有藏着掖着,很快第二案和第三案都张贴了出来,考生上去看过之后,大多数都是失望而归。

    考生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考完会试后,到底自己考得怎么样,心里其实非常清楚,本来会试的录取率就不高,鲤鱼跃龙门之事只在心里想想便可。有时还真不敢带有奢念。

    伦文叙、孙绪和苏通三人都上前查看,前三案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苏通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次自己肯定落榜了,他主要是留心找寻沈溪的名字,可惜别说是沈溪,连个汀州府的考生都没找到,那也就是说,不但是他,连同沈溪、吴省瑜这些人都不在这长案之上。

    至于伦文叙和孙绪。脸色虽然略有些失望,但他们却有了更大的期待,怎么说以他们的才学,要博一个前十还是有很大可能的。他们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自负,而且昨日里李东阳不考校别人,单单考校他们,也是因为“四子造诣”的考题他们对答如流。

    伦文叙和孙绪都听说了关于程敏政在南宫阅卷之时。曾发出“此三子中有唐、徐”并且要拔擢为魁的感慨,恰恰他二人正是“此三子”中两人,另一人不用说就是昨日一同去接受考校的沈溪。

    既然全数举子之中。只有他三个人能作出“四子造诣”的策问题,中个前十应该是很有机会。

    但伦文叙和孙绪,此刻心里又不是很确定。主要原因在于沈溪被拿到北镇抚司后一直未被释放,这就说明朝廷有意要息事宁人,沈溪答对了,居然被下狱,他二人被放回来,也可能会榜上无名。

    前三榜公布后,不少人奔走相告,有自己中的,也有同乡中的。若自己中的,要赶紧回到下榻的旅店或者租住的民居等候传报的喜讯,至于见到同乡中的,也要第一时间回去报喜,等着讨一点赏钱,顺便结个人缘。

    至于伦文叙、孙绪和苏通三人,则没有离开之意,他们还在等最后前十名的放榜。苏通虽然不觉得沈溪会在这前十名的榜单上,但他寄希望于伦文叙和孙绪二人帮他一起向朝廷进程上书,以求得朝廷对沈溪的宽宥。

    等三人暂时先回到人群外等候,孙绪带着略微的自嘲:“伯畴兄,你说我二人,是否会名落孙山?”

    伦文叙笑着摇摇头,其实对伦文叙来说,进士不第已非一两次,作为太学卒业的广东名儒,甚至在京师讲学都有很多拥趸,可偏偏他却距离中进士就是隔了层薄纱,看得见却总触不着。

    对于伦文叙来说,中进士已经是一种执念,他年过三十,不再如少年一般心中只凭一股热血,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有得忙活,考进士也不能一直考到老,再考两届,实在中不了,他也就死心了。

    就在三人等候的时候,又有一人过来看放榜。

    伦文叙和孙绪对此人并不熟悉,但苏通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与唐伯虎交好,同时也是吴中大才子的祝枝山吗?

    祝枝山前来看放榜,并未带仆从,而是独身而至,他带着惴惴不安的情绪上前,却没从第一案开始看,而是从最后一案看起。

    苏通猛然间想起,刚才在那榜单中见到的熟悉名字中,就包括了这大名鼎鼎的吴中才子祝枝山。

    虽然祝枝山的排名并不高,只列在二百多名,但怎么说也算是中了。

    果然,祝枝山第三案还没有看完,便仰天长笑起来,大约是觉得岁月蹉跎,一代吴中大才子,以诗文冠绝江南,偏偏科场不第,这是多么糟心的事情。

    因为祝枝山的反应太过强烈,很多举子都在打量他,但因祝枝山到京城后为人低调,还真没什么人认识。

    可总有熟悉的。

    “这不是希哲兄?”

    有以前一起同考会试认识的举子上前打招呼。

    祝枝山兴奋不已道:“我中了,我中了……你们知道吗?哈哈,我祝允明终于中进士了……”

    有点乐极生悲的意思,祝枝山这一激动,脚下不稳,居然摔倒在地。众人一听,哟呵,吴中大才子中进士了!

    一时间赶紧上去搀扶,同时恭喜声不断。

    *********

    ps:第一更送上!

    今天保底两更,同时为书友们加更两章,如果成绩好,天子会再加更一章,也就是说,在四章的基础上,如果订阅、打赏、月票和推荐票成绩喜人,天子会额外再来一章,以表达感激之情!

    好了,码字去了,下一章就能知道沈溪是否中会员了,估计会在十二点左右写出来!

    谢谢大家捧场,求一切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一二章 南宫第一(第二更)

    历史上的祝枝山,七次礼部会试不第,如此他才寄情诗文书画,成就一代名家。可这一世的祝枝山,因为跟沈溪的渊源,才到第三次会试,就已然中榜,这意味着他的人生将会因此而改写。

    苏通见到祝枝山脸上的神采,心中无比落寞。

    在南京城时,他与沈溪一同摆了祝枝山一道,令祝枝山声名扫地,可正因为如此,给了祝枝山当头棒喝,令他猛醒之下安心向学,居然今年会试一榜得中,而苏通自己则还要继续赴考,以后还真不一定有祝枝山这般中进士的好命。

    祝枝山被人群簇拥着,一堆人向他恭贺,但他只身出门囊中羞涩没钱出来发赏钱,只得行礼相谢。

    最后祝枝山发现一旁站着的苏通几人,连忙走了过来,躬身对苏通行了个大礼,却不说为何,周围的举子都不解其意。

    苏通感觉很窝火,这祝枝山似是对他行礼相谢,可也带着挑衅的意味,我不就点评了一下你的文章,你至于这么记仇吗?

    苏通干脆将脸转向一边,连招呼都懒得打。祝枝山倒是很客气道:“在下若有机会,定登门拜谢苏公子、沈公子。”

    听祝枝山之意,他对苏通和沈溪竟然是真心感激,苏通一时有些讶然。

    其实很好理解,祝枝山自诩文采斐然,对于作学问之事处于迷茫和偏执时,是沈溪当头泼了他一身冷水,令他警醒。

    文笔再华丽,但答非所问又或者没用对地方,并不代表便能中进士,举子应的是科举,并非是比诗词歌赋,科举取仕量才而用,而非选用那种狂放不羁的雅士。而后祝枝山一心研究正经的《四书》《五经》以及朱子《集注》。文章尽量务求平实,终于造就了今日杏榜题名。

    若说沈溪和苏通在南京城对祝枝山只是一盆冷水,宛若当头棒喝,而二人在京城不赴宴,则犹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否则祝枝山就算有心也无力,平日里出席各种文会以及应酬各地士子,就足以令他应接不暇,反倒因他面子被扫后,知交好友对他有所回避。他才能抛开一切,安心做学问,到如今榜上有名。

    等祝枝山感恩戴德走了,孙绪方才惊讶地问道:“苏公子与吴中才子祝枝山还相熟?”

    孙绪作为“瀛洲才子”,所谓才子相嫉,他对祝枝山的风闻知道得可是不少,清楚这祝枝山声名远扬,往往一篇祭文出炉便会引发轰动,传诵者甚众。

    以祝枝山的学问和年近四十的年岁。居然对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后生如此毕恭毕敬,还说要登门拜谢,这足以说明苏通这人不简单。

    苏通脸色有些尴尬:“阁下看我与祝枝山举止,像是相熟?我与沈公子入京城赴考过南京时。曾下了他面子,他或者因此而挂怀。”

    孙绪一听马上就明白了,不由笑道:“原来那两个福建举子,便是苏公子……嗯。和沈公子。”

    祝枝山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只是在沈溪和苏通身上吃过大亏。事情也从南京那边逐渐流传开来。

    初时京城这边并没多少人知晓,可赴京赶考的江南士子平日聚在一起,便会聊些闲话,说一些奇闻异事,不自觉地便会把祝枝山这段典故牵扯上,孙绪因而得知。

    就在三人交谈的时候,两名仆从跑了过来,匆忙中带着兴奋与狂喜:“老爷,老爷,您中了……礼部会试第二名贡士,报喜的人已在客栈内候着您呢。”

    来的是伦文叙的家仆,却是来报喜的。

    伦文叙一听,脸上带着些许不可思议,虽说他对这届会试充满自信,可突然中了进士,这是多么大的荣光,还是第二名,距离会元只有一步之差。

    苏通和孙绪赶紧恭贺。

    有人听说此事,也连忙过来贺喜,伦文叙脸上终于见到笑容。伦文叙道:“在下恐怕要先回客栈一趟,我们相约别处再见,可好?”

    孙绪笑道:“我等在贡院等候了大半天,却未见杏榜首榜,喜讯却先至。伯畴兄如今功德圆满,可莫忘了在下嘱托之事。”

    伦文叙神色变得冷峻下来,点头道:“不会忘的,看来诚甫离中榜亦不远矣。”

    孙绪和伦文叙昨日一同去参加考校,伦文叙现在得了第二名贡士,那孙绪最少也是前十之列。

    虽然伦文叙答应一同上书为沈溪求情,但他必须得先回去打发报喜之人。

    人刚走不久,就听到周边看榜举子相继带过来一些消息。

    原来,这边首榜尚未公布,倒是会试前十名专司报喜的报子先到了,丰熙、刘龙等人的名字相继传了开来,全都在本届礼部会试中名列前茅。

    报喜的人一多,还在静待最后首榜的人终于等不住了,贡院这边迟迟没张贴首榜前十名,报喜的人却先去了,眼见这么等下去也是徒劳,很多人准备回去问明情况。

    却在这时,一名孙绪的家仆满头大汗过来,一到跟前就扯着嗓子,激动得大喊大叫:“少爷,刚才来了报子,说您中了礼部会试第三名贡士!”

    孙绪本来在焦躁不安中,听到这话,马上眉开眼笑:“当真?”

    那家仆一脸冤枉:“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跟少爷您开玩笑啊!”

    孙绪本来就带着家仆出来,经过这一传报,连同孙绪带来的人也都欢欣鼓舞,手舞足蹈。不过因为贡院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个过来恭喜的人都没有,毕竟孙绪平日里为人张狂,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亲近。

    只有苏通带着些许遗憾:“孙公子得偿所愿,可惜我跟沈老弟他……”

    孙绪拍拍苏通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太过挂怀。”

    就在此时,苏通见自己的家仆也匆忙跑来,脸上似乎带着惊喜之色。

    跟伦文叙、孙绪家仆前来报喜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就算苏通自知没考入桂榜前十的水平,见到家仆欢喜而至。心中也不争气砰砰砰快速跳了几下。

    “老爷老爷,喜事啊……”

    连报喜的口风都一样,苏通已经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若说孙绪和伦文叙中贡士,那是人家有才学,名声和学问在那儿摆着,人家自己也知道发挥很好,除非牵扯进鬻题案,不然中贡士十拿九稳。可他苏通则全然没这种心理准备,在他看来,能列个二百多名。吊个榜尾,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先前分明没在榜单上见到自己的名字啊。

    孙绪笑着道:“恭喜了。”连他也以为苏通中了贡士,他还想,能跟沈溪走在一起之人,同时能令祝枝山、唐伯虎颜面无存,必非泛泛之辈,我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苏通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喜从何来?可是……老爷我中了?”

    苏家的小厮一听先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喜事”不合时宜,赶紧改口:“是沈老爷中了,举南宫第一,礼部会试会元。你不是叫我去东升客栈候着吗?可沈老爷不在。客栈里没人照应,这才叫您过去支应一下。”

    偌大的惊喜,突然变得不值一提,苏通心情跟着大起大落。有种想把这小厮按在地上揍死的冲动。

    不过这功名本就不属于他,苏通只是想想心气也就平了,稍微定了定神。神色很快恢复过来:“沈老弟中了,还是会元?这真是……那他人呢?”

    苏通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孙绪,孙绪虽然也是一脸喜色,但却摊了摊手,表示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二人本来以为,沈溪因为牵扯进鬻题案,所以才会被北镇抚司强留,如今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但现在剧本似乎不对,沈溪直接中了会元,难道是礼部那边放榜搞错了?

    明明朝廷把沈溪已经刷下去不再录取,礼部这边却没有接到通知,还是按照既定名次放了榜?

    本来孙绪要回去打发报子,不过这会儿他心中也满是不解,再加上他这人是个典型的热心肠,觉得昨日没有向沈溪伸出援助之手,感觉心有愧疚,于是便随苏通一起去东升客栈看个究竟。

    却说此时东升客栈内外,早已经簇拥了一大片人,不但有闻讯过来恭贺的众多举子,还有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会元啊,将来指不定就是状元,人家还是十三岁就来京城赶考、用诗画名动京城的小神童,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啊!

    可这沈溪不是昨日里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拿了,如今尚未被放出来吗?

    现在礼部报喜的报子来了,可人却不知是在镇抚司大牢,还是在别处,这是不是有点儿乐极生悲?

    带着诸多疑问,前往东升客栈探个究竟的人越来越多,此时东升客栈的掌柜、伙计,还有前来报喜的报子,每一个人都很为难。

    从来没听说过来为会元报喜,居然会元还能玩失踪的,这是想赖着报子的喜钱不给,自己故意躲起来了?

    “诸位,诸位……”

    苏通花了好大力气,才从人堆里挤进东升客栈,他正准备上楼,有人出面拦住他的去路,这拦路的几位全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上拿着棍棒,但看其姿势,不像是使棍棒之人,倒是拿惯了刀剑。

    玉娘适时从楼上走了下来,不过此时玉娘一身男装,看上去卓尔不群,风度翩翩。

    苏通见到玉娘后,惊讶地望了过去,依稀辨认出这位就是在汀州教坊司内风姿绰约的老|鸨,只是这模样太过俊俏。

    “玉娘,你来的正好。”

    毕竟玉娘从南京到京城,与苏通、沈溪同行,苏通忘记了玉娘身着男儿装,显然是要遮掩什么,直接招呼了一句,刚想凑上前套个近乎,人却被推开了。

    “你们!”

    苏通冷冷打量这些不明来历之人,不解他们为何此如此霸道。他还不知,这东升客栈内外,因为要侦办府库盗粮的案子,埋伏了许多厂卫。

    玉娘对苏通微微点头当作见礼,对身边人道:“无妨,是自己人。劳烦苏公子代为打赏,若有疑问,上楼后细说。”

    ***********

    ps:第二更到!

    谢谢大家的厚爱!看今天的成绩,五更有望啊!天子继续码字去了,大家这么有心,天子也不能落后!

    加油!(未完待续。)

第四一三章 藏头露尾的会元(第三更)

    沈溪于弘治十二年己未科礼部会试,一榜举南宫第一名会元,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人居然失踪了,这实在是有些荒诞不经。

    很多人想到,莫不是沈溪昨日被北镇抚司扣留,至今未被放还?

    此番礼部会试牵扯进鬻题案,事件的三名主要当事人,程敏政、唐寅、徐经,在礼部会试放榜之后多半会有牢狱之苦,莫非这新会元沈溪也未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苏通毕竟是沈溪的好友,就算他羡慕和嫉妒沈溪,但也明白沈溪那是实至名归,以这几年他与沈溪的相处来看,无论才学,还是诗词歌赋,都无人能出沈溪之右,你唐寅在江南牛逼哄哄又如何,还不是败于沈溪,灰溜溜地离开?你祝枝山诗词祭文了得又如何,还不是被沈溪几句话说得颜面无存?

    眼下前来报喜的报子,最担心的是自己拿不到赏钱,但他们很快便打消了疑虑,因为苏通已让随从拿出银子来打赏,最后居然散了二十多两散碎银子出去,这可比一般的贡士打赏要多多了。

    但这里毕竟不是汀州府,就算是同乡举人,想过来恭贺讨个赏,却发现没人可贺,无处讨赏,毕竟苏通只是替沈溪打赏,回头沈溪是要“还”的,他们去跟苏通讨赏怎么看都不合适。

    “这沈会元,到底去了哪儿?”

    等报子领了赏钱离开,剩下的举子骂骂咧咧。

    很多人都等着看沈溪倒霉,谁让沈溪闲得没事去跟唐伯虎斗画,这一斗居然就牵扯进鬻题案,倒霉了吧?

    可现在倒好,人在哪儿虽然不知,可人家毕竟中了会元。有些人便幸灾乐祸地想。最好给他把功名剥夺了,让他空欢喜一场。

    等苏通打发走报子,乔装成看家护院的厂卫人员已经将众举子驱散,苏通还在奇怪玉娘为何会在东升茶楼。

    等苏通上楼,却见玉娘在一间敞开门的屋子外面等他,苏通上前行礼。问道:“玉娘何故前来?莫不是听说沈老弟他中了会元,过来讨个喜?”

    玉娘抿嘴一笑:“奴家正有此意呢。”

    苏通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刚好看到房间里的情形,笑容顿时凝滞……在房间靠窗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人,此人正看向窗外,那身高、背影,不正是这一榜的会元沈溪?

    苏通当即惊讶地指了指沈溪:“他……”

    沈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笑着对苏通点点头。苏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蒙头蒙脑进到屋里,玉娘轻轻将房门关上了。

    其实屋子里并不止沈溪和玉娘,还有一名身着男装、手持利剑的女子,正是苏通的老熟人,当初在汀州教坊司表现得对他“很有意思”的熙儿。

    “玉娘,这是作何?你……莫不是要绑架我等?”

    苏通看了看熙儿手上寒光闪闪的长剑,再看到佳人脸上一点儿都没有当初在教坊司时温柔妩媚的模样。目光中带着几分冷酷和肃杀,纤纤玉手按在剑柄上。大有一言不合持剑相向之意,顿时紧张起来。

    玉娘笑道:“苏公子过虑了,此处安全得紧,奴家并非绑架沈公子,而是保护他,免得他为奸人所害。”

    “那……”

    苏通指了指沈溪。“他一直都在客栈?”

    玉娘道:“苏公子有何疑问的话,为何不亲自问沈公子?其实奴家也才见到沈公子,很多事不明……沈公子,奴家暂且退下,就不妨碍您跟苏公子叙话了。”

    沈溪行礼:“有劳玉娘。”

    玉娘对熙儿使个眼色。熙儿跟着她出了房门。

    等人都出去了,苏通这才惊讶地问道:“哎呀,沈老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兄怎么看不懂?外面都在传言,你昨夜被……嗯,据说是被押解到北镇抚司衙门没有出来,还以为你下狱了,让为兄好生担心。”

    沈溪坐下,示意苏通同坐,然后给苏通斟上茶,亲自送到苏通面前:“在下正要感谢苏兄为我奔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惜在下身负职责在身,不便相告。”

    “职责?”苏通仍旧满脸困惑。

    沈溪道:“昨日里,北镇抚司江千户亲自提我往镇抚司衙门叙话,得李大学士传召,而后由江千户送至秘密之所。今日获悉我中会员后,江千户这才送我返回客栈,刚从后门上楼,未料苏兄便来了。”

    沈溪说的人,又是“江千户”,又是什么“李大学士”,苏通稍微理清了一下头绪,才惊呼出声:“昨日前来提人的是江栎唯?”

    心急之下,苏通干脆把江栎唯的名字直呼而出。

    见沈溪点头,苏通愤然道,“他瞒得我好苦啊,我还请他帮忙,却不知……他这是为虎作伥啊!”

    沈溪笑道:“也不能如此说,江千户毕竟身负皇差,不得不如此。同时如此安排,他也是为我安全着想……此番我会试上榜,还是他提前问明情况,回来相告我方知晓。”

    苏通这才想到江栎唯去过贡院见礼部官员,说是替旁人问成绩,当即点头:“怪不得。”

    沈溪正色道:“苏兄心中必定有许多疑问,但恕不能如实相告,并请暂时勿要将在下已返回客栈之事对外泄露,免得有无关人等前来叨扰。若苏兄离京南下,在下当奉上盘缠,恭送苏兄回归。”

    苏通笑着摆摆手:“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中了会元,乃是天大的喜事,就算要走,我也要等你金榜题名之后……若沈老弟你能再中状元,可就是连中三元了,我大明朝连中三元者鲜有其人,你只差最后一步!”

    从明朝建立到目前弘治年间,只有二人连中三元,分别是黄观、商辂,其中黄观因涉及到靖难之役。在燕王朱棣继承帝位之后,将黄观的状元除名。到了弘治朝,真正连中三元者只有商辂一人。

    而沈溪如今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人”,名留青史,难怪苏通越说越兴奋,就好似中会元的人是他一般。

    沈溪微微苦笑:“苏兄说这些为时尚早。这几日里。在下依然会留在客栈内不出……”

    苏通点头表示明白,他也不问沈溪为何中了会元还这般低调,以为是鬻题案的事没有结案,沈溪怕高调惹来祸端。

    苏通到现在也是一阵后怕,当初没听沈溪的话,跑去见了程敏政,谁知道程敏政这个主考官还真牵扯进了鬻题案,与沈溪当初对他的提醒别无二致。

    苏通心想:“沈老弟他懂得堪舆玄空之术,偶尔掐指算来。必是准确无误,以后我还是多听他的,准有好处。”

    但转念一想,“沈老弟马上就要入朝为仕,而我如今不过是举子身份,以后何来机会听他嘱咐?”心里不禁有些悲哀。

    苏通知道沈溪无恙,便没有心思留下,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就起身告辞。

    本来在苏通的计划中,杏榜公布后。只要没中就要动身回福建,可现在沈溪中了会元,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参加殿试,他倒不急着走了,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等苏通离开后,玉娘才重新过来。见沈溪神色平静,不由问道:“沈公子一榜得中会元,为何仍旧郁郁寡欢?”

    沈溪缓缓回道:“各人自知自家事,如今我中会元,却背负朝廷的使命在身。但有差池,恐怕我不但是大明朝最年轻的会元,还是死得最快的会元。”

    玉娘笑道:“本以为沈公子豁达,却不知竟也这般自怨自艾。”

    楼下那边仍旧有动静,不断有人知道沈溪中了会元,特地前来拜访,但下面从客栈老板到伙计都是统一的口径:沈溪在滞留北镇抚司衙门,尚未回来,估计这会儿还在大牢里蹲着。

    那些想跟沈溪攀亲近之人,得知这情况后唯恐避之不及。

    沈溪这会元头衔,尚不知能否保到明天,我还是不要与此人接近为好。

    沈溪就好像一朵花骨朵,先是招蜂引蝶,但在有蜜蜂把花蜜是苦的消息传出去去,渐渐地这东升客栈便不再有人来叨扰。

    “玉娘,我可否写封信,告知汀州乡里,说我中了会元?”沈溪问道。

    “不可。”玉娘微微摇头,“沈公子暂且留在客栈内,江大人已收到风声,这两日内,贼人必定会找人前来与沈公子接洽,待事情平息之后,沈公子金榜题名,再一并传信回福建不迟。”

    沈溪无奈地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沈溪还不知道苏通做了一件“坏事”,将他被北镇抚司“下狱”的消息传回汀州去了。

    ……

    ……

    沈溪中了会元,京城的众举子炸开了锅。

    十三岁,本是孩提,正该在学塾埋头苦读,却连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五关,眼看就要问鼎殿试,如何能让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几十载的众举子服气?

    就算你再天资聪慧又如何,毕竟才十三岁,能看多少书,能作多少文章?

    就算再用功,日夜读书不辍,都未必能过县试一关,更何况还是会试会元,难道朝廷的科举考试是儿戏,连考生最基本的才学都分辨不出?

    可还是有不少人亲眼见识过沈溪的才学,以前沈溪所写文章也被人拿了出来,就算大多数应考会试的举人,见到沈溪的文章后也自愧不如。

    沈溪的文采不单单是在纸面上,更重要的是博古通今,以及引经据典的合理、全面。这是沈溪前世生于信息时代的优势,而眼下的举子,就算学问再好,他们所看的书籍也有很大的局限。

    本来沈溪跟鬻题案牵扯不大,可在众举子见到沈溪的文章后,自愧不如之下,就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沈溪背后有高人为他写文章。趁着朝廷还未公断鬻题案,舆论开始将藏头露尾一直没露面的沈溪,往鬻题案上扯。

    也是某些有心人存心作怪。

    唐伯虎和徐经可是享誉江南的大才子,号称文采书画无一不精,最后依然落得个名落孙山的结局,可沈溪就不同了,先前那么高调,与唐伯虎斗画占得上风,中了会元居然一反常态不露面,不是心虚是什么?

    这些人嫉妒心重,也不管沈溪当初斗画是主动还是被动,想事情就专往最坏的地方想。

    舆论一推动,言官就要做事,很快便有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的奏折传到内阁,十三岁的小会元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

    ps:第三更!

    不好意思,天子太疲倦了,中午吃过饭码字,居然趴在电脑前沉沉睡了过去,一下午就这么耽搁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睡得这么死。

    醒来后赶紧码字,到现在才码出一章!

    不过请大家放心,四章的保底肯定不会少,如果成绩好的话,五章可期,请大家多多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一四章 内阁大学士的推诿(第四更)

    自明朝废除中书省和宰相,由皇帝直接统辖六部百司职务,君主集权扩大,君意即国意。

    但实际上,自朱元璋和朱棣之后,明朝皇帝都属于很懒的那种,让皇帝行宰相之职,批阅上呈的所有奏本,作出答复,根本就不现实。于是成祖朱棣设立的内阁制度,成为对君权的一种很好的补充。

    明朝以前,宰相拥有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设立内阁后,永乐皇帝把原来宰相拥有的决策权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议政权分给内阁,行政权分给六部。地方上则分三司,分管司法、军事、行政,直接对六部负责。

    明宣宗朱瞻基时期,形成了更为完善的政务流程: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

    明代宗朱祁钰在位期间,王文以左都御史进吏部尚书后进入内阁,自此之后,诰敕房、制敕房俱设中书舍人,六部承奉意旨,内阁权力更大。

    随后的天顺、正统年间,内阁实际上已经掌管六部,成为皇帝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

    在此期间,内阁大学士的票拟,十有**会为皇帝采纳,就算偶有驳回,在经过修改之后还是能秉承上意,获得施行。

    皇帝直接决定的奏本少之又少,即便在当前号称盛世的弘治朝,也是如此。

    眼下的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同心辅政,竭情尽虑,知无不言。初或有从有不从。既乃益见信,所奏请无不纳,呼为先生而不名”。

    皇帝平日遇事不决,均与三人商议,甚至不称名字,直接以“先生”相称。更是对三人赏赐蟒衣,对三人隆宠可见一斑。

    这次弘治皇帝钦命李东阳勘察礼部会试鬻题案,李东阳很懂得把握弘治皇帝的心态,也懂得如何平息舆论。

    士子们不过是受了一些人挑拨,要跟朝廷闹,说什么程敏政鬻题给唐寅、徐经,这事儿好办,我把本取了贡士的唐寅和徐经给刷下去,说他二人并不在录取之列。所谓鬻题就是空穴来风。

    不过谢迁知道后,对此却有不同看法:“……宾之如此,怕是才非所用,国无栋梁。”

    都穆因为成为鬻题案的目击证人,就递补了唐寅和徐经的贡士位,为朝廷所用,而如今徐经、唐寅牵扯鬻题案尚且查无实证,就未审先判。本不合朝廷的法度。

    不过刘健对于李东阳的决定却很支持。刘健比李东阳、谢迁年长十几岁,求的是一个政局平稳。既然李东阳的方法能很快平息舆论,刘健自然选择无条件支持。

    至于实情如何,似乎已不太重要。

    三月初二,礼部会试放榜,李东阳在开卷后又经过几天调查,准备于三月初七上奏弘治皇帝。将此案的调查处理意见上报,连奏折他都已经写好了:

    “日前给事中华昹劾学士程敏政,私漏题目于徐经、唐寅,礼部移文,臣等重加翻阅去取。其时考校已定,按弥封号,籍二卷俱不在取中正榜之数,有同考官批语可验。臣复会同五经诸同考,连日再阅,定取正榜三百卷,会外帘比号拆名。今事已竣,谨具以闻。”

    在李东阳看来,程敏政是否鬻题已不重要,重点是要向天下人表明,就算鬻题案真的发生,也未影响到这次礼部会试的公正性,因为徐经和唐寅都没录取,既如此士子还闹个什么劲儿?

    还是老老实实回乡备考,等三年以后再来吧!

    可就在三月初二放榜结束后的这几天,舆论又开始把鬻题案往新科会元沈溪身上牵扯,认为鬻题案真正的获益者不是徐经和唐寅,而是沈溪。否则以那些饱学几十年的儒者都对“四子造诣”考题无法作答,他一个年轻后生如何能做的出来?

    结果才几天,到两人三月初五,言官风闻言事的奏本已传到了内阁。

    棘手,真的是很棘手。

    李东阳把自己已经拟好的奏本拿出来,给刘健和谢迁二人看过,再将言官上呈的几份奏本依次排列开来。

    奏本的调子基本一致,认为朝廷取士不公,居然令年少如福建沈溪这样的狂妄后生录取,而令那些真正饱学之士榜上无名,虽然沈溪并未亲自去拜见过程敏政,但有人把福建众多举子去拜见程敏政的事拿出来说,同时也指出,或者是这些人将泄露的考题告知于沈溪,让沈溪提前有所准备。

    “宾之怎么看?”

    刘健把奏本依次翻阅过,眯着眼打量李东阳。

    毕竟李东阳才是皇帝钦命的办案大臣,刘健虽为首辅,但在这件事上他只能让李东阳来做决定,并不好牵扯进去。

    李东阳叹道:“杏榜发榜前夜,我亲自去见了沈溪、伦文叙、孙绪三名举子,特意考察过他三人才学,所见所闻,并非如上奏所言。”

    谢迁在一旁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此说来,这十三岁的沈溪,的确有过人的才学咯?”

    李东阳微微点头,当下将那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包括沈溪能将礼部会试考卷文章一字不落背默而出,而后是背《默庵集》,以及伦文叙和孙绪二人的会试文章,同样是背诵得只字不差。

    谢迁听到后之后不由发出感慨:“世间神童者,莫过于此。若说《默庵集》是他早有准备,可伦、孙二人的墨卷,他是绝无机会提前见到,此子造诣不浅,若是直接令其落榜……”

    “胡闹。”

    李东阳话未说话,刘健先喝斥了一句。

    刘健到底比李东阳和谢迁入阁早,资历深厚又是首辅,平日里谢迁和李东阳可以直接以表字相称,可二人对刘健从来都是充满恭敬。

    刘健一听谢迁说让沈溪“落榜”,脸色阴沉,“若提前几日,此子中榜与否无关大碍,既今榜上有名,来日再中也非难事。但若已举其为会元,复令其落榜,那科举取仕岂不形同儿戏?”

    李东阳和谢迁二人都站起身来,恭敬行礼,作出一番受教模样。

    李东阳道:“还请首辅示下。”

    刘健却摆摆手道:“陛下让宾之你来办理此案,老朽不便过问,以你平日处事严谨,相信你能妥善处置。时候不早,老朽先回府去……”

    刘健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很棘手,若是提前知道士子会对沈溪被取为会元有这么大的意见,自然可以建议李东阳将沈溪除名,或者是列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而不至于到如今被士子所攻讦。

    但对于当事者李东阳来说,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沈溪的才学的,本着不干涉内帘官取士的原则,既然下面推了沈溪出来为会元,他又认为确实没有问题,于是就给准了。

    可这一准,还真出事了!

    等刘健离开后,谢迁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打趣道:“看来宾之兄此番算有遗策啊……”

    李东阳心里多少有些懊恼,也是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程敏政泄题给唐寅、徐经二人上,那时候舆论并未过多牵扯进沈溪,他本以为将唐、徐二人除名,士子就可太平。谁曾想,取了一个十三岁的会元,却把舆论给点炸了,本来靠不上边的事,现在居然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李东阳拿起言官奏事的奏本,道:“为今之计,只能请陛下定夺,是非曲折,陛下方能公断。”

    谢迁却不以为然。

    内阁向来的规矩,下面有什么事,辅政的大学士需要给皇帝“分忧”,而不能添堵。内阁都处理不了的事情,直接上呈给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作为三个辅政大臣中资历最低的,平日里负责草拟票拟,这事儿自然又落到谢迁身上。

    谢迁拿起笔问道:“那这条旨,如何来拟?”

    李东阳笑了笑道:“劳烦于乔你言辨一番……”

    外间尝言,如今三位辅政大臣“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意思是李东阳以谋略见长,刘健擅于当机立断,谢迁则是能言善辩。

    现在遇到事情,善于当机立断的刘健和善谋的李东阳都是一推六二五,反倒让谢迁来处置。

    谢迁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最好陛下还是留中不发……”

    **********

    ps:第四更!

    嗯,这章介绍朝政比较多,天子觉得无法表达加更的诚意,因此临时做出决定,今天的基础更新还得加一章,也就是保底五更,如果成绩喜人,天子拼了老命也要把第六章送上。

    天子赶紧去码字了,大家先来一波订阅、打赏和月票鼓励吧!(未完待续。)

第四一五章 殿试读卷官(第五更)

    三月初七,李东阳正式上书弘治皇帝,以唐寅、徐经二人不在录取之列,奏请天子定夺。

    于早前一日,关于民间对于礼部会试会元沈溪涉及鬻题案风闻言事的奏本,也呈递到天子手上,如同谢迁所料想的一样,天子有留中不发之意,毕竟会试已放榜,要剥夺一个会试会元,在放榜后,明显要比放榜前复杂许多。

    当日,弘治皇帝将李东阳奏本下发礼部酌情办理。

    礼部尚书徐琼以“前后阅卷去取之间,及查二人朱卷,未审有毙与否,俱内帘之事,本部无从定夺,请仍移原考试官,径自具奏,别白是非,以息横议”为上奏,弘治皇帝御批,暂且将案子定为悬案,华昹、唐寅、徐经三人被执送镇抚司。

    三人下狱,并非是如同李东阳考校沈溪、伦文叙、孙绪三人时那么好说话,而是直接下狱拷问,至于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吏部侍郎程敏政,则暂时未下狱,但仍旧赋闲在家,看管居住。

    朝廷下旨惩戒唐寅、徐经,举子们不管是否得知事情真相,皆都拍手称快。

    文人相轻,能来京城赶考的,已经算是学子中的佼佼者了,最看不得别人比自己有名气。唐寅和徐经到京城后,闹出偌大的动静,可谓风头无两,早就为众士子妒忌,如今惨遭下狱反倒“众望所归”。

    唯独沈溪中会员之事,举子中仍旧有许多不满之声。

    也是这些个应试举人蹬鼻子上脸,因为之前造出舆论来,就令唐寅、徐经这样名闻天下的江南才子下狱,以为只要他们继续鼓噪,那朝廷必然会有所动作。

    于是乎,礼部会试结束后,大多数举子都没有离开京城。而是三五成群举行文会,抨击朝廷用人不当,程敏政将考题外泄,令某些图谋不轨的举子获利。

    虽然举子们不敢妄想朝廷会将礼部会试重试,但最少也要让沈溪这个会元遭殃,自己得不到好处,但也不能让别人好过。

    损人不利己,正是这年头士子们最喜欢做的事。

    而在外面风声愈演愈烈之时,沈溪继续留在东升客栈内闭门不出,对于外面之事。玉娘大抵告知于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

    “不招人妒是庸才啊。”沈溪最后只能作出这般感慨。

    其实沈溪并非问心无愧,唐寅、徐经或者是真的没提前得到考题,但他却是早就知晓,而且准备充分,否则就算他博览群书,也不会留心看《退斋记》和《默庵集》这般冷僻的书籍,就算想看,以汀州偏远之所的藏书量。也休想找到。沈溪赢就赢在他是有心人。

    至于旁人怎么想,他不太在意,这世道本就没真正的公道可言,就好像他再世为人。已经领先别人几百年的见识,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他两世为人又何尝不是?

    “……三月甲戌陛下与奉天殿亲自策问,若这几日内贼人再不来。公子只管前往应试便是,连刘大人都说,不能耽误沈公子的前途。”

    玉娘把殿试的情况告知沈溪。

    弘治十二年三月的甲戌日。为三月十五,如今距离殿试已不过五天。

    沈溪早就想过亲自踏上金銮殿的风光,可如今身处风口浪尖的他,却在担心朝廷下一步的举措,是否会因为舆论压力,将他的会元功名给剥夺。若是如此,别说这次,以后也很难再踏足金銮殿。

    沈溪甚至想过未来的出路。

    从再世为人开始,沈溪就一个想法,就是要科举进仕一展抱负,因为这时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读书才能当官,才可以位极人臣,才可以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若他被剥夺会元之名,很可能会跟唐寅、徐经未来的命运一样,被发配小吏,终身不得参加会试,也就彻底断了他的科举之路。

    沈溪想过,若自己遭遇跟唐寅一样的处境,或许也会耻不就任,他可不屑于去做一个仰人鼻息的不入流小吏。

    摆在面前有三条路:

    其一是继续经商,将汀州商会做大做强。但沈溪觉得,自己既然考取会员风光一时,再回去经商,未必会有平和的心境;

    其二是从军,本来这是最佳途径,投笔从戎,在疆场上有所作为,有未来的兵部尚书刘大夏照顾,想必临到老能捞到个四五品的武职。但这中间存在极大的风险,沈溪自小身子骨单薄,如果真的在边塞折腾个十几年年,又深入大漠、草原又或者西南瘴气丛生之地作战,估计英年早逝是可期的事情;

    第三条路,跟唐寅一样,寄情山水从此不问政事,但人在大明,他真的能跳出这世俗的条条框框?

    沈溪心情郁结,再加上殿试之前无所事事,想的事情不免多了些。

    沈溪甚至大胆设想,若他真的从此与仕途无缘,何不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可是想造船远航探索世界,却舍不得身边相伴之人,若趁着宁王起兵反叛朝廷自立山头,又未必有那么强的号召力。

    “果真是生在哪个时代,想实现心中抱负都难啊。”沈溪对着夜空,只能自怨自艾地想道。

    ……

    ……

    三月十四日,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殿试的前一天,这天皇帝将会任命殿试读卷官,朝中执领一部一衙的高官,这天都受诏进宫觐见。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位内阁大学士自不用说,这届殿试必定是读卷官之一,除他三人之外,尚有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杰、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焦芳、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这三位都是翰林官。

    此外便是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屠滽,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周经,太子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马文升,太子太保刑部尚书白昂,太子少保工部尚书徐贯,太子少保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大理寺卿王轼。

    六部尚书中,只有礼部尚书徐琼避嫌未出席,代替他的是掌通政司事礼部左侍郎元守直。

    因本次礼部会试牵扯出鬻题案,使得众觐见大臣脸色多少有些阴霾。

    在进宫之前,就有人私下里议论过这件事。在大明朝,天子举行朝会,大多是皇帝拿内阁转呈奏本中悬而未决之事进行商讨,其中有一些留中不发的奏本,需要大臣商讨应对。

    当然,并不是每一份留中的奏本都需要讨论,但眼下弘治皇帝手上显然就有一件相对疑难之事,就是关于这届礼部会试中,有言官上奏,士子舆论认为鬻题案与新科礼部会试会元沈溪有染。

    就算沈溪跟唐寅在京城斗画而小有名气,朝中大臣也不可能尽数知晓,但在沈溪牵扯进鬻题案、弘治皇帝对于参奏沈溪涉鬻题案的奏本留中不发之后,大臣想不知道也难。

    在这次即将被委命为殿试读卷官的各位大臣中,有二人之前就已知晓沈溪这个人,一个是户部尚书周经,另一个则是兵部尚书马文升,他们都是从刘大夏的渠道,或亲自见过沈溪,或对沈溪有所耳闻。

    至于沈溪目前正在帮刘大夏追查府库盗粮案之事,二人多少也知悉情况。

    觐见大臣中,官职最低的是元守直。

    元守直此人,性素廉,寡交游。凡私人宴会,皆不参与。回家后,一如平民百姓,其廉洁俭朴后世公认。在当前一众大臣中,他与周经、马文升关系相对融洽。

    这会儿元守直心里正犯嘀咕,我一个掌通政司事礼部左侍郎何德何能,居然跟内阁辅政大臣、翰林学官以及七卿同为殿试读卷官?我之前见到礼部尚书徐琼时,他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却不见人?会不会他牵扯进鬻题案了?

    元守直心里有些担心,趁着入宫时,赶紧跟同行的马文升和周经问询情况。

    “二位尚书,可知缘何陛下要让下官为殿试读卷官?”元守直人如其名,为人直来直去,有问题直接就问。

    周经稍微一怔,这才回答:“徐尚书或者另有要事在身。”

    在朝廷这些六部大臣中,关系也分亲疏,除了派系,更涉及皇帝近臣、外臣的区别。

    弘治皇帝大抵算是贤明,基本能做到任人唯贤,但也并不尽然。

    弘治朝“传奉官”数量很多,加上弘治皇帝只宠张皇后,而张氏外戚自然得到眷顾,却说这徐琼,虽不姓张,却跟外戚张氏有姻亲关系,他的小妾乃是张皇后的姐妹,所以徐琼在朝廷,一向为那些走正途提拔的官员疏远,诸如马文升、周经等人。

    马文升和周经都是从小吏一点点摸爬滚打起来的,在朝廷做的都是实事,可这徐琼,为官以来建树不多,但仗着是皇帝连襟,居然做到了礼部尚书。

    现在发生鬻题案,或许是弘治皇帝觉得他这个礼部尚书当得不称职,居然连殿试读卷官都不让他做了。

    **********

    ps:第五更!

    突然发现,许多事情不交代不行!今天天子拼命了,无论如何得把这段情节写完。继续码字去也!(未完待续。)

第四一六章 一查到底(第六更)

    礼部尚书徐琼就算再不济,那也是弘治皇帝的近臣,当初张皇后两个弟弟张鹤龄、张延龄封爵,徐琼可帮了不少忙,连时任首辅大臣刘吉因不肯撰写诰文,都被弘治皇帝勒令致仕。弘治三君子之一的王恕上书皇帝,亦不被采纳,足见弘治皇帝对自己妻族之人的偏袒。

    元守直道:“还请二位尚书多多提点。”

    周经笑了笑,明显元守直这是客气话,元守直并未第一次当殿试读卷官,上一次是在弘治九年,元守直时任通政使司通政使,但毕竟以往的殿试读卷官没有己未科这一届这么隆重,内阁大学士加翰林学士加七卿中六卿这么豪华的读卷官组合,显然弘治皇帝想藉此堵上天下士子的嘴。

    反倒是周经自己尚未有过殿试读卷官的经历,而马文升担任兵部尚书多年,这已是其第三次当殿试读卷官,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周经行礼道:“在下还要良弼你提点才是。”这也是客气话。殿试读卷官必须是进士出身,这是规矩。一个进士,就算没担任过会试和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和同考官,至少也明白流程,分辨得出文章好坏,而殿试所考察内容并非八股文,乃是天子出的策问题,一堆读卷官,就算自己判断不出文章的好坏,随大流即可。

    读卷官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那几位翰林学士和内阁大学士,翰林学士负责选拔优异的文章,内阁大学士则负责审阅之后呈递天子,至于周经、马文升等人,也就跟着看看,给个批语,壮壮天子声威而已。

    天子此番召见众臣是在文华殿内。

    文华殿位于外朝协和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武英殿为平日皇帝斋居及接见大臣的地方。而文华殿作为太子视事之所,太子践祚之前,先摄事于文华殿,但凡殿试阅卷,皆在文华殿内。

    殿试头一天,大臣奉诏前往文华殿,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被任命为次日殿试读卷官,这对大臣来说,算得上是皇恩浩荡,天下士子由你来代天子选拔。以后他们既是天子门生,也算是你的门生。

    众大臣未至文华殿外,便见前面过来一人。

    众大臣,无论是内阁大学士,还是翰林学士,又或者是六部主官,皆行礼问候,正是英国公张懋。

    张懋年近六十,乃靖难功臣张玉后裔。父英国公张辅,追封定兴王。他九岁袭父公爵,常从宪宗阅骑射西苑,他三发连中。帝赏赐金带,遂命掌中军都督府提督,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等军职。后加太子太傅,进太师兼太子太师。

    作为大明最显贵的勋臣。张懋可以说是超然于朝臣之外,但其本身并不会干涉朝政。

    作为太师兼太子太师,张懋很多时候会替天子行事。而弘治年间殿试结束后,所有进士将会接受赐宴,而通常代天子主持宴会的就是张懋。

    等张懋离开,周经凑过头询问马文升:“以往张老公爷即便要代天子赐宴,也要等金榜公布之后,却不知今日张老公爷进宫所为何事?”

    马文升看了元守直一眼。

    从宫门过来,元守直一直跟着他和周经,虽然三人算是好友,但到底亲疏有别。正因为元守直这个大灯泡在,马文升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周经说话。

    马文升和周经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户部尚书,平日里见面肯定会为人留意,这次难得凑在一起进宫,本来想要说说关于户部盗粮的案子。

    这案子背后牵扯甚大,涉及到地方军政大员以及朝廷六部中的一些蛀虫。正因为牵扯面广,此案才一直秘密进行,因为从马文升获得的情况看,此案跟外戚张氏有莫大牵连,就算不是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做的,背后也有他们的利益纠葛在里面。

    除了二人,别人根本就不敢打朝廷库粮的主意,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马文升悠然道:“或者跟你想的一样。”

    随后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显而易见的事情,弘治皇帝召见张懋,绝不可能单单只说殿试后赐宴进士之事,肯定包括这次盗粮案。

    张懋怎么也是执掌兵权的勋臣,属于皇帝信得过的人,有些话皇帝不方便跟文臣们说,但这种心腹,还是要召来说说话,询问一下意见的。

    马文升看了看元守直,当作提醒:“陛下这几日躬体有恙,一会儿可要小心回话。”

    说什么皇帝身体有恙是假,其实心烦意乱才是真,主要是这些天皇家的事情多少有些不顺。

    一来是小公主刚刚夭折,这让皇帝和皇后心情沉痛,再加上太子朱厚照生病,御医那边鸡飞狗跳,看样子病得不轻。

    怪就怪朱厚照从小娇生惯养,有个弟弟出生不久就死了。作为弘治皇帝的独苗苗,未来的天子,而且老爹老娘是患难夫妻,相敬如宾,对他格外宠爱,从小就喜欢东奔西跑。

    按照御医的说法,太子是染了病邪回来,其实就是生了不知名的怪病。

    皇帝那边正为女儿夭折、儿子生病头疼,这头府库盗粮案发,朝廷一合计,头些年朝廷所失库粮,足够养活十几万大军,要不是马文升领兵征战西北,还真没人知道原来地方粮库如此空虚。

    这还不算,举行科举考试选拔人才,礼部会试又发生鬻题案,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将唐寅、徐经这等涉事人拿下还不算,现在舆论又说朝廷偏袒,主考官程敏政没被下狱,同时会试会元也可能牵扯进鬻题案中。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眼看春汛又要到了。

    弘治皇帝当天子这些年最大的心病还是在如何治理黄河,一到春汛,黄河基本要出事,谁去主政都没用。

    众臣进入文华殿内,天子早早就到了。

    三位内阁大学士站在最前面,马文升拿着笏板走在当中位置,等所有人站定。弘治皇帝仍旧在看龙案上的奏本,显得无精打采。

    弘治皇帝是成化帝第三子,同时也是成化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他的母亲不过是宫中宫女,为成化帝临幸之后生下他,到他六岁时,成化帝才知道有这个儿子,立他为太子,但随即他的母亲便暴死。

    众所周知,成化帝一辈子最喜欢的女人是万贞儿。甚至在万贞儿死后不久,成化帝便相思成疾而去,弘治皇帝就算是自幼被立为太子,也是生活在皇宫权力斗争的阴影下,而他与张皇后能相敬如宾,也正因为如此。

    弘治皇帝朱祐樘十八岁继位,到此时年不过三十,还算年轻,不过他身体因为童年经历体弱多病。曾一度相信佛道养生之术,轻信妖言惑众的太监李广。

    就在去年,李广劝朱祐樘在万岁山上修建毓秀亭,结果亭子刚修好。小公主便夭折,李广畏罪自杀。朱祐樘竟然相信李广家中有什么天书,派人找寻,可天书没找到。却发现李广受贿的证据,原来朝中许多大臣给这个得宠的太监送礼,朱祐樘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识人不明。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大臣,见弘治皇帝对一众朝臣爱搭不理的模样,先行行礼道:“臣等,问躬安。”

    众大臣皆都躬身行礼。

    朱祐樘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在场之人,道:“朕躬安,平身叙话就是。”

    众大臣皆都直起身子,不过要低着头,不能与天子对视。朱祐樘让秉笔太监将一份制诰转呈给刘健,道:“朕明日所颁之诏书,与众卿家一览。”

    在场的大臣知道,这是弘治皇帝明天要对众参加殿试的贡士所发的制诰。

    天子亲自作为出题者和监考者举行殿试,选拔进士,首先天子要对众参加考试的贡士说几句话,这些话就好像是演讲稿一样,既要文采斐然,还得表现出天子的威仪,以及天子对众贡士的礼遇和期盼。

    这种诏书,一般都是由内阁大学士代为草拟,皇帝拿到后,到时让太监宣读便可,并不一定非得要皇帝亲笔所就。

    但这次己未科殿试,弘治皇帝显得格外重视,居然亲自草拟诏书,让大臣来提出意见修改。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先行看过,再传阅与在场众多大臣,除了李东阳和谢迁两位次辅和翰林学士需要认真推敲上面的字眼外,别的殿试读卷官只需要将文章通读一遍即可,因为就算要修改这篇制诰,也论不到他们。

    等所有大臣都传阅完毕,制诰重新回到朱祐樘手中,朱祐樘道:“众卿有何见地?一并说来……”

    弘治皇帝这番话看似问这篇制诰的内容,但其实咨询的是本次礼部会试鬻题案。

    从弘治十二年开始,朱祐樘留中不发的奏折明显增加,甚至惹来外间的非议,说是内阁大学士堵塞言路,但其实是朱祐樘治国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近来开始走下坡路。

    鬻题案发生后,李东阳及时把鬻题案大事化小,甚至上奏朱祐樘,但朱祐樘却把案子给拖了下来,没把程敏政下狱拷问,反倒将举报人华昹,以及两名涉事的考生徐经和唐寅给下狱,颇令人费解。

    就在众人缄默不语时,突然有方正敦厚的声音传来:“臣以为,科举取士为国祚之本,涉事人等,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虽然众大臣都没侧头,却知道说这话的是刑部尚书白昂,正法纪正好是刑部尚书的职责所在。

    ************

    ps:第六更到!

    不知不觉写到这儿,这段情节本想一笔带过,但如果不把朝廷形势说清楚,沈溪参加殿试不会让人信服,所以尽管有拖戏之嫌,天子还是得咬牙写。

    估计还有一章就进入正题,天子虽然很累了,但不想休息,先把这章写完,明天就会是畅快的情节了!(未完待续。)

第四一七章 涉险过关(第七更)

    朱祐樘借着制诰问询众大臣关于礼部会试鬻题案的处理结果。

    眼前文华殿内,七卿中除了礼部尚书徐琼外,其他人都来了,朱祐樘趁机问他们处理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真正就事论事,关于礼部会试鬻题案,只需要给天下士子一个交待即可,因而才在查无实证的情况下将唐寅和徐经下狱。

    可按照法理来说,要治谁的罪,应该是先有人证、物证,随后才能问罪,现在仅仅根据都穆的诬陷之言,加上华昹的一份奏本,就匆忙将唐寅、徐经下狱拷问,本身就与法理不合。众大臣难免会想:“你白昂堂堂刑部尚书,应该劝陛下依法办事,怎能为了片面强调正法纪,而令无辜之人受屈?”

    在明朝,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作为三司衙门,负责大小案件的定谳,可如今唐寅、徐经和华昹所下的并非三司衙门,而是诏狱,就算是在场高高在上的大臣,也都对大明朝的诏狱有所忌惮。

    如今唐寅和徐经尚未被定罪,但只要进了诏狱,严刑拷打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

    按照白昂的意思,无论是谁,只要跟这案子有关,不管有罪没罪先拿下再说,虽然有些不合情理,但却是让天下士子闭嘴的最好办法,这符合儒家思想的中庸之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舆论指向谁我拿谁,这样舆论自然就会平息,朝廷也就安稳了。

    在白昂的意见说出后,在场许多大臣都站在白昂一边,尤其是大理寺卿王轼和左都御史闵圭,同为三司衙门的负责人,在一些大小案件上他们基本保持步调一致,更何况白昂主张的“正法纪”听起来总是没错的。

    朱祐樘点头,却略微思索。他显然也在考虑是否重新排定新科贡士的名次,甚至将新科会试会元给刷下来,用别人顶替。

    但此时几个翰林学士不干了。

    弘治皇帝让同为翰林学士的程敏政主考,外间传说他泄题,可到如今没丝毫证据,就要以“正法纪”为由将他下狱问罪,那以后若是我们也当主考官,稍微出个难题,舆论也指责我们鬻题,那是否朝廷就要被牵着鼻子走。也将我们下狱拷问一番?

    程敏政无论是做官还是治学,都有建树,在鬻题案发生前,程敏政在众多翰林学士中属于人缘特别好的那一种,天下间的名士也都对程敏政恭敬有加。

    而在鬻题案发生后,朝廷里很多人都意识到这其实只是一次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只因为程敏政出了一道难题,便被有心人攻击利用。试想,连程敏政都是无辜的。那唐寅、徐经就更无辜了,更别说一个从来都没有跟程敏政接触过的会试会元沈溪。

    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焦芳率先站了出来,为此次鬻题案涉案之人说话,行礼道:“陛下。臣以为鬻题案应从镇抚司移交刑部彻查,待事情查明之后再行定谳。至于所录之贡士,若查与此案有关,一律不得姑息;若查无实证。也不能大开谳狱,否则律法无存,人心难服。”

    随着焦芳说话。先是李杰和王鏊站在了他这一边,随后工部尚书徐贯附议。

    如此一来,一边是三票,另一边则是四票。

    朱祐樘抬头看了看,作为皇帝,应该拥有绝对的权威,可自从他当皇帝以来,被朝臣钳制得很严重,很多时候当他感到力不从心时,便把事情交给大臣来处理,与其说弘治中兴最大的功臣是朱祐樘,倒不如说是他重用的内外名臣,内有内阁铁三角,外有弘治三君子,正是因为这些人,才令弘治一朝欣欣向荣。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内阁大学士的意见最重要,到底是继续彻查,还是将所有案犯下狱拷问,只要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表态,别人基本不会再有什么意见。可这三位也很清楚自己身处位置,一个不好就左右皇帝的意志,他们的决定甚至影响到鬻题案最终能否被定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三位内阁大学士选择了不表态。

    朱祐樘没有勉强,他继而看向马文升等人,想知道这些人的立场如何。

    此时除了七个已经表态的,还有三个倾向不明的大学士,剩下没发表意见的只有屠滽、马文升、周经和元守直四人。

    这其中,自然以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屠滽意见最为重要,除了内阁大学士之外,他在六部中属于绝对的一把手,他的一票甚至能顶别人两票。

    而四人中,元守直的意见属于最次的,他的官职最低,而他本身挂礼部左侍郎职,跟鬻题案多少有些牵扯,保持沉默才是最佳选择。

    一头一尾都不便发表意见,其实现在要听的就是马文升和周经的意思,而周经这个人,又属于中庸派的代表,基本哪边人多他支持哪边,属于典型的墙头草,因此最关键的一票,落到了兵部尚书马文升头上。

    马文升在西北领兵多年,朝野声望卓著,论对弘治朝的贡献,他丝毫不比内阁铁三角逊色,内阁铁三角再强,也只是代天子票拟,行的是政令,而马文升则属于具体负责执行之人,没有他,西北如何平定?外夷如何不敢入侵?天下如何安稳?

    所有人都看向马文升,只见马文升拿着笏板走出来,恭敬行礼:“臣以为,若无实证而大开谳狱,只会令士子心寒。”

    一句话,便表明其立场,稳稳地站在了焦芳一边,不支持“正法纪”而将涉案人等全数下狱。

    刑部尚书白昂眉头紧锁,虽然他不赞同马文升的意见,可他还不敢当众指责马文升,怎么说马文升也是进士出身,担任文职期间建树众多,以文人领武职更是立下赫赫功劳,彼此都是尚书相互攻讦也很不合适,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问:“士子寒窗苦读十数载,只求一朝金榜题名。如今会试却闹鬻题案,朝廷当严明法纪。依马尚书之意,姑息养奸,士子就不心寒?”

    周经此时出面道:“这个……白尚书也不能如此说,其实马尚书之意,是要先查明事情真相,才好定谳。如今京城士子只是捕风捉影,说是谁谁谁与鬻题案有关,若他们指一个,朝廷便拿一个。那才真正是法纪无存。”

    虽然周经这番话说得在理,可在大多数人听来就有些无耻了。你刚才不说话,现在见到马文升站在焦芳一边,马上就跳了出来附和,就好像料定最终焦芳的意见会被天子采纳一般。

    果不其然,在马文升表态后,屠滽和元守直也表明态度,认为不应大肆张扬。

    如此一来,真正支持要“正法纪”而将所有涉案人等下狱的。就只有三司衙门的负责人,他们本该是维护大明朝法纪的先锋,可他们的意见却未得到大臣们的支持。

    “如此……”

    朱祐樘微微顿了顿,“那奏本暂且留中。明日殿试照常举行。诸位明日请早。”

    “遵旨。”

    众大臣皆行礼告退。

    朱祐樘这边烦心事太多,既然下面大臣已经形成一边倒的意见,他就没必要违背大臣们的意思自作主张,至于他之前有何等看法已经不重要。

    朱祐樘跟大多数励精图治的皇帝一样。等到他心力交瘁之时,就想日子过得安生些,把棘手之事交给别人处理。

    从文华殿出来。白昂气冲冲地追了上来,准备质问马文升。他平日跟马文升关系尚可,但问题是,这案子涉及刑狱,他这个刑部尚书的话得不到那些翰林学士的支持也就罢了,连马文升这样文武双全的能臣也跟着瞎掺和,心里着实有些气不过。

    “负图兄,是否一定要在陛下面前驳我的面子,您老才算满意?”白昂这话说出来,多有无奈。

    在内阁大学士和七卿之中,他年届六十四,已经算得上老资历,可论起功劳以及资历,远不及今年已经七十三岁的马文升。

    再加上马文升很少就一些朝事发表意见,他以前尽量是能中立则中立,使得他偶尔说出意见来,朱祐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连皇帝都如此,那屠滽等人更是如此,所以说之前的投票表决中,马文升这一票其实至关重要。

    马文升笑了笑,反问道:“那依照廷仪你的意思,非要把这次会试和殿试闹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咯?”

    白昂脸色变了变:“我不过是想严明法纪,牵扯案件之人,不过唐寅、徐经两小儿,还有一个会元而已。难道除去这三人,就会影响到我大明朝科举取仕?”

    马文升轻叹:“谁知其中一人,是否将来会成为朝廷的脊梁,国祚安稳全系一人之身?”

    一句话便把白昂给问愣住了。

    只是三个举子而已,就算如今其中有一人得了会元,但从会元变成朝廷的脊梁,这条道路要有多漫长?

    马文升说此话时却是一脸慎重,或许是出于爱才之心,觉得理应如此。但在白昂看来,虽然这三人有可能会对朝廷有所贡献,但将三人下狱问罪,令士子可以安分守己回去准备下一届科举,作用更为明显。

    ************

    ps:第七更!

    写完这章天子如释重负,总算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之前写沈溪帮刘大夏做事,然后引出周经和马文升,由刘大夏之口影响二人,进而帮助沈溪涉险过关,可谓环环相扣。这么写,沈溪参加殿试便不那么突兀了吧?

    其实明朝弘治十二年这个鬻题案漏洞百出,但就这么个案子,却折进去了一位准礼部尚书和一位大才子,足以见证封建时代的黑暗,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好了,写完这章,天子准备睡觉了。

    临睡前,天子向刚刚打赏盟主的“形色之行摄”大大致敬,没说的,明天又是加爆五更,也就是起码更新七章,如果成绩好,说不得又是八章!

    晚安!(未完待续。)

第四一八章 周胖子的礼单(第一更)

    就在朝廷议事是否将己未科礼部会试会元剥夺之时,作为当事人的沈溪,还留在客栈里等候第二天殿试。他也没多想,只知道若朝廷要剥夺他的会元,必须要在殿试之前,而三月十四已是最后期限,若能平安过了这一夜,那基本上就可以宣告他可以参加殿试,最起码能中进士了。

    这天晚上,玉娘为沈溪准备好了酒菜,顺便带来朝廷泄露出的一点风声,即不会将礼部会试的鬻题案范围扩大,至少沈溪目前是安全的。

    “……前些天,有贼人送信往崇文门内汀州商会联络处,想见沈公子一面。看来,若他们有所行动的话,必定会在今日。”玉娘道,“过了明日,沈公子就是一朝进士,他们再来……就得考虑后果。”

    在玉娘估计中,府库盗粮案的贼人之所以迟迟没有来与沈溪接洽,是因为沈溪有很大的可能会牵扯进鬻题案。

    玉娘从来没说过,府库盗粮案背后是什么人,不过以沈溪的智慧,大概能猜出一些,元凶应该是朝廷的王公贵胄,非六部体系中人,但六部中却有不少官员为其卖命,连马文升和刘大夏这样的“狠角色”,都只能秘密查探,足见其势力之大。

    沈溪综合分析,能牵涉其中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外戚张氏兄弟:张鹤龄和张延龄。

    对于此二人,研究过明史的沈溪不算陌生。

    张氏兄弟的父亲张峦,是当今张皇后的父亲,弘治四年封“寿宁伯”。同年,张皇后生下儿子朱厚照被立为皇太子,张峦进为“寿宁侯”。次年张峦去世,封赠“昌国公”,大儿子张鹤龄继承担任了“寿宁伯”爵位,后来升“寿宁侯”、“昌国公”。二儿子张延龄为“建昌伯”、“建昌侯”。

    张氏兄弟的荣宠,一直会持续到嘉靖朝,也就是说在未来二三十年时间里,二人在朝中地位无人能撼动,只有等当今张皇后,也是未来的张太后去世,张氏兄弟才会遭遇灭顶之灾,眼下与外戚硬碰硬实非明智之举。

    沈溪推算了一下,这大约就是刘大夏不想把案子闹大的原因,能抓一些小鱼小虾什么的。其实就差不多了,最好能警示一下张氏兄弟,令其不至于太过放肆,已经算是收到奇效,案子真闹大的话,连刘大夏都兜不住,更别说他这个新科会元。

    “祝沈公子明日殿试顺利,金榜题名得状元归。”玉娘拿起酒杯为沈溪敬酒。

    若是以往玉娘说这话,最多只是一种恭维的良好祝愿。可今日却有所不同,沈溪在礼部会试中拿到会元,会元后中状元者比比皆是,就算沈溪发挥不佳。拿到一甲前三名还是很有希望的,最差也是列于二甲头几名,在随后的翰林考核中成绩优异便可遴选为庶吉士,从而入翰林为学官。

    但沈溪却知晓。因为本次礼部会试牵扯进鬻题案,己未科殿试之后并未遴选庶吉士,这届殿试中入翰林者仅仅只有一甲的头三名。若来日殿试不能进一甲前三,那他就当不了翰林官,而是要被安排到六部或者地方为官,慢慢摸爬滚打。

    相比而言,沈溪还是希望进入翰林院,因为到六部做事,又或者治理一方,以他的年岁不能服众,反倒不如留在清贵的翰林院做几年学问,等年长些再担任具体职务更好。

    沈溪清楚,弘治皇帝身体大不如前,而且这个皇帝有乱吃药的坏毛病,按照历史发展,弘治年号一共用了十八年,也就是还有六年,这位明朝中叶难得的有为明君就要一命呜呼,而继任者便是荒诞不经的正德皇帝。

    沈溪若想有所作为,要么与太子走得近一些,在正德一朝有所作为,要么在这期间履历地方,远离朝堂是非,等正德皇帝荒唐几年,到其身死后,再争取入朝担任要员。就算前后要蹉跎个二十多年,他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壮年。

    沈溪以茶代酒,举起酒杯道:“承玉娘吉言。”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吃过晚饭,玉娘亲自收拾碗筷出去,不多久,一身男装的云柳进来,将一封信送到沈溪手上。

    信封上什么字迹都没有,沈溪打开信,却是一封请柬,邀约沈溪到距离东升客栈不远的一处茶楼饮茶。具体是何事没有言明,连落款都没有,但沈溪知道,这应该是府库盗粮案那帮人前来与他这个汀州商会的少当家接洽,商议运粮之事。

    垂钓良久,大鱼总算是上钩了。

    “公子前去,小女子会全程跟随侍奉,玉娘也会派人保护,绝不会让公子出事。”云柳不懂武功,在玉娘身边最多打个下手,充当智囊的角色。这种事情,她去也会有危险,但云柳态度甚是坚决。

    “好。”

    沈溪没有更多的话语,他在福建乡试时受过刘大夏极大的恩惠,如今他全当是报恩,尽力完成刘大夏的嘱托,就算最终不能把盗粮案幕后元凶揪出来,最少也能给朝廷挽回些许损失。

    ……

    ……

    沈溪在云柳的护送下出了客栈,外面早就备好马车,沈溪和云柳进到马车车厢内,赶车的是同为男装的熙儿。

    到了约定地点,此时已入夜,沿街店铺基本都已经关闭,只有面前的茶楼内还透出些微灯光。

    沈溪进到里面,茶楼一楼空空如也,连个伙计都没见到,上到二楼,却见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却并非是来与他接洽的,而是之前买过沈溪画,并且目前正以汀州商会名义帮朝廷运粮的地方势力首脑周胖子。

    “周当家。”

    沈溪拱拱手行礼,打了个招呼。

    周胖子一脸热切地站起身来,却没上前,直接迎头便拜,让沈溪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见过贡士老爷,过几日再见,应该称呼一声进士老爷,或者官老爷……”周胖子恭维人很有一套。而他也是善于做政治投资的那类人,本身不过是个江湖人,却能跟厂卫扯上关系,为朝廷做事。

    沈溪坐下来,周胖子为沈溪敬茶,而后执礼甚恭,根本就不敢与沈溪同坐。

    “这几日,周当家帮朝廷运粮,中间可有差池?”沈溪没有勉强,顺口问了一嘴。

    “怎会?”

    周胖子笑起来时。一脸的横肉,“一切都按照汀州商会的模式进行,还是七公子您给提点的,此番运粮所得银钱,小人会如数送到府上,请七公子笑纳。”

    帮朝廷运粮所用船只和人手都是周胖子的,赚了钱却要分润给沈溪,算是变相贿赂,也是沈溪如今贵为会元。来日参加殿试,中了进士后周胖子想巴结都没门儿,如今哪能不赶紧献殷勤?

    沈溪却笑了笑:“银子是周当家赚的,在下可不敢分薄。”

    朝廷找人运粮其实不会给太多运费。就算如此,外间想赔钱为朝廷运粮的大有人在,这些商贾所求不过是朝廷的人脉而已。沈溪心想:“这周胖子本来就赔了钱,现在还要再与我一些银钱。这是要赔上加赔。”

    周胖子一听,以为沈溪嫌少,赶紧补充:“数量一定会让七公子满意。”

    跟生意人讲交情是不行的。在周胖子这里,任何事情都是一笔买卖,他不花出白花花的银子,可不信别人会为他做事,给沈溪这边有一份,玉娘和江栎唯那边也不会少,而他所能得到的,除了官府的人脉,还有儿子进国子学读书,以后可以出来当官,这是玉娘对他的承诺。

    来接洽的人一直没到,沈溪便让周胖子坐下问了他一些事情。

    详问之下,沈溪大致摸清楚了周胖子送给江栎唯和玉娘的礼物,周胖子送给江栎唯的,是城中一所宅子,里面家居摆设齐全,同时有美婢数人,据周胖子说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这宅子不是给江栎唯当作府宅,而是作为外宅。

    周胖子给玉娘的礼物,则是一家“青|楼”,玉娘虽为朝廷做事,属于密探细作,可要长久留在京城必须要有身份掩饰,以前玉娘就说要从事“老本行”,准备开家青|楼来养活她带来的姑娘,周胖子把握准了玉娘的喜好,就送上一家本由他经营的青|楼,让玉娘全权打理,连同青|楼里原本的姑娘也一并相送。

    至于玉娘是否会亲自以老|鸨身份接客,沈溪就不得而知了。

    相比而言,周胖子送给沈溪的礼物最直接,送的是银钱,因为周胖子不知沈溪的喜好是什么。他也曾试过送沈溪美女,可沈溪似乎对此并不感冒,而沈溪即将成为新科进士,入朝为仕,过早在京城有房产和田产会引人怀疑,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送沈溪银钱,让沈溪自行处置。

    周胖子虽没说银子有多少,但料想这份厚礼至少价值上千两银子,因为他送给江栎唯和玉娘的礼物,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在送礼上,不能表现得厚此薄彼。

    在江栎唯、玉娘和沈溪这三人中,最值得他拉拢的其实是沈溪,毕竟江栎唯和玉娘都是神秘而高高在上的人物,并非与他结识于微末之时,现在用得着他,以后未必会对他多加关照。

    沈溪则不同,新科进士出身,同时身为汀州商会少东,以后周胖子还得打汀州商会的名义做生意,别人用不着巴结,只要把沈溪服侍好就行。

    正说话间,楼下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显得极为低调,加上赶车的一共只有两个人。赶车的沈溪认识,正是他第一次与盗粮案之人接触时见到的老者,至于老者跟随的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虽是便装,但身上带着一股贵气,很显然是官府中人。

    *************

    ps:第一更!

    今天继续大爆发,天子先把保底两更送上,然后就开始为大家送上爆发的章节!

    在此天子回答书评区书友的问题,说天子这么眼巴巴吆喝订阅、月票这些,是不是太过分了?

    额,这个问题天子是这么理解的,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没有外在的东西作为刺激,要想一个人长期保持码字的激情非常困难,比如现在天子就身心俱疲,如果不是有现在的好成绩作为支撑,估计每天码个两三章就懈怠了。

    至于说成绩不好就太监……这个可能性基本不存在,码字到现在,包括和谐那几本,天子还没有太监的历史,对此大家大可放心订阅,天子绝不是那种人!

    最后,天子还是大声吆喝一句: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

    哈哈,喊出来真爽!(未完待续。)

第四一九章 生意人本色(第二更)

    正当沈溪以汀州商会少东家名义与府库盗粮案之人接洽时,北镇抚司衙门,江栎唯刚刚走出大门,他这几日忙着提审唐寅、徐经,眼下看来,这二位其中一个是软蛋,一个则有一副不屈的铮铮铁骨。

    用刑之下全都招供的是徐经,而酷刑之下未有只字片言承认的是唐寅。

    就在此时,玉娘骑着马,风尘仆仆赶到北镇抚司衙门外,下得马来,上前行礼:“江大人还不快些出兵?”

    江栎唯看着玉娘,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意味深长:“玉娘应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玉娘感觉江栎唯居心不良,之前还说会全力侦办府库盗粮案,可如今那边已然有大鱼上钩,江栎唯却按兵不动。

    此时沈溪的处境多少有些危险,既然贼人盯上他,要利用汀州商会帮忙运送贼赃粮食,就可能会用挟持或者威胁等手段。玉娘手上毕竟无调兵权限,她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征求江栎唯的同意。

    “难道沈公子那边你就撒手不管了?”

    玉娘稍微带着气愤,“侦办盗粮案,可是刘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如今贼人已然露面,若因此放过,以后岂会再有机会捉拿贼人!?”

    江栎唯淡淡一笑,道:“玉娘何必如此心急呢,其实一切都在本官计划内。”

    江栎唯话说得轻松,但玉娘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推诿之言,其实江栎唯对沈溪一直就有一种排斥心理,尤其是上次沈溪驳回他的意见,使得其在刘大夏那里没有得到支持后表现得越发明显。

    而今沈溪中了贡士,来日殿试之后便是进士,很可能会被选派六部任用。以刘大夏对沈溪的欣赏,沈溪很可能会被征调到户部或者是兵部为官,之后几年会成为他仕途晋升上的重要对手。

    江栎唯将沈溪树为宿敌。又怎会轻易帮沈溪解围?

    “那江大人的计划又是如何?”玉娘直接质问一句,想让江栎唯难堪。

    江栎唯脸色冷下来:“本官如何安排,犯不着跟他人解释,若玉娘有所不满,尽管向刘侍郎禀报!本官要先回府,不能相送,告辞!”

    玉娘见江栎唯拂袖离开,心中颇为无奈。她答应保护沈溪安全,但现在看起来,江栎唯是诚心想让沈溪触霉头。若是因此送命最好,就算事后被刘大夏追究,他也能以沈溪不听吩咐擅自行动为由,推脱责任。

    江栎唯如今做事越来越偏激,玉娘别无办法,她跟刘大夏之间始终隔了几层关系,没有办法直接上禀刘大夏,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往沈溪与贼人接洽之所而去。光靠熙儿和云柳,恐无从保护沈溪。她很担心沈溪被贼人劫持。

    玉娘显然多虑了。

    沈溪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处境,他跟府库盗粮案的贼人接洽,表现得游刃有余。目前他已然是新科会元。来日会参加殿试,就算府库盗粮案的贼人再胆大妄为,也断然不会节外生枝,劫持沈溪只会让朝廷暴怒之下加大追查力度。很可能会把他们牵扯出来。

    “……这个价格,似乎有些不太合理啊。”沈溪不但做学问了得,生意场上与人谈判同样是一把好手。

    沈溪非常清楚。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若对方开出条件,他一口答应,反倒容易引人怀疑,露出马脚。当前汀州商会要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他必须站在这个立场上与对方周旋。

    对方谈判代表自称姓钟,沈溪暂且将其称之为钟当家,至于此人到底是什么官方身份,沈溪不得而知,但听此人口风,似乎是在户部为官,能够通过一些渠道将库粮运出来倒卖。西北战事结束后,朝廷严查府库,这些人仍旧顶风作案,足见其多么地有恃无恐。

    在沈溪看来,背后有张皇后撑腰,张氏兄弟并未将负责侦办案件的刘大夏放在眼里。

    实际上,以弘治皇帝对外戚的隆宠,就算是马文升和刘大夏也不敢与张氏兄弟正面为敌,要调查府库盗粮案,其实只能把六部中那些蛀虫给挑出来,到一定官阶就要适可而止,否则后果堪虞。

    钟当家道:“阁下未免狮子大开口,一船粮食恐怕也赚不到这些银子。若以此为例,那以后生意还如何做?”

    此人明显欺负沈溪年少无知,以为沈溪不知道一船粮食到底有多少利润在里面。

    从府库盗粮获利,有两种运作模式,一种是以次充好,将陈年旧粮换新粮,再将新粮变卖,从中赚取差价。

    这种模式相对来说盈利不高,而且一进一出比较麻烦。

    因为张氏兄弟有恃无恐,他们更愿意采用第二种,即让地方粮库上报“损耗”,同时在库房账面上做文章,将粮食从账上划掉,再将粮食运出来,直接运到各地变卖。这纯属空手套白狼,不用任何成本。

    一条船大约能运输一百五十石粮食,差不多一万五千余斤,按照如今北方粮食的价格,粟米、小麦基本是七文钱一斤,一船没什么成本的粮食基本上能卖到一百两银子左右。而这仅仅只是出产地的价格,运到南方,至少还得增加五成,那一船粮食盈利就在一百五十两左右。

    沈溪开出的价格,运一船粮食收银三十两,已经算是非常公道,因为就算运输花去三十两银子,这些人空手套白狼还能一船获得一百二十两左右的纯利润。

    不过这些人习惯了吃干抹净,根本就不想把利润分给汀州商会。

    沈溪道:“若不同意,那这笔生意就不用谈了。我们汀州商会正负责将朝廷米粮运往各地,以己未年的订单数量算,至少要运十万石粮食以上……”

    沈溪把数字稍微说得夸张些,这也是生意人常用的手段。

    本来刘大夏批给汀州商会运送的粮食,最多也就一万石,差不多七十余船粮食,这已是周胖子所能承受的极限,毕竟他的船只不多,大部分运粮船要从别处借调。

    沈溪开口就是十万石,那就是七百余船粮食,按照每船粮食最少可以加重两成来偷运赃粮,最少可以为这些贼人在一年里转运两万石粮食,综合一算,这汀州商会靠夹运粮食,一年给盗粮者带来近两万两银子的收益。

    钟当家沉默良久,心里也在算这笔账,怎么看都是好买卖,只是让汀州商会赚去的银子稍微多了些,不过作为官府中人,他并不怎么担心,这会儿他的想法是:“就算你们赚得再多,到了目的地,被地方官府一盘剥,不但得不到好处,反倒让你全吐出来!”

    “好,事情就如此定了。”此人居然没说回去找人商议,直接便拍了板。

    这说明钟当家在府库盗粮势力中属于有决策权的人物,很可能直接为幕后元凶效命。沈溪与周胖子对望一眼,其实他们都在想,案子是否可以从这钟当家身上着手,一举打开缺口。

    沈溪道:“生意人,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我们生意上不得台面,因而连契约都无法签订,却不知何时将订银送到我等手上?”

    “什么!?还要订银?”钟当家一听火大了。

    我堂堂朝廷命官,找你们这群下九流的商贾谈买卖那是看得起你们,被你们讨价还价不说,居然还敢觍着脸跟我要订银?

    信不信我一纸公文让你们汀州商会鸡飞狗跳!

    沈溪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若无订银,伙计们的工钱谁来支付?租赁船只的银钱谁给?过关的税银如何缴纳?”

    沈溪的问题一针见血。

    我们运送赃粮,不但提着脑袋做事,一路上还得花钱,你不能说把赃粮混在官粮中装船,指定什么地方让我们运过去,可别忘了运输成本在那儿摆着呢。确实可以等到了地方再付尾款,可怎么也要先把订银交了,这样我们一路上才不至于往里面填太多的钱。

    钟当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还是稍微平复了一下,问道:“粮食何日起运?”

    沈溪想了想:“三月下旬。”

    钟当家一盘算,眼看三月中旬过半,再过些日子官粮起运,就能把烫手的赃粮捎带走一部分。

    若是这笔买卖没有谈妥,买卖就得告吹,存在粮仓里的赃粮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又一想,事情必须从速办理,不能让两位国舅爷着急,毕竟朝廷那边查这批赃粮查得很紧,据说连英国公都惊动了,这批粮食握在手上始终是个祸患。

    “那两日后,我亲自派人去东升客栈,将两成订银奉上。”

    “三成。”

    沈溪算了算,两成运货的订银才八百多两,显然少了点儿,不讨价还价实在说不过去。

    钟当家一脸铁青,他也算见识了生意人的狡诈和贪得无厌,冷冷一笑道:“三成就三成。”

    甩下一句话,人却气呼呼走了。

    等人出了门口上了马车,沈溪才反应过来,为何没见到玉娘和江栎唯的人?

    其实这时候已经可以拿人拷问,但再一想,莫不是江栎唯想继续钓大鱼,把张氏兄弟也给钓出来?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鱼固然出水了,但却上不得岸,反倒将钓鱼者给拽进水里!

    ***********

    ps:第二更送上!

    昨天成绩喜人,月票和打赏都很多,使得《寒门状元》再次冲上了首页销售榜第八名,在此天子衷心表示感谢!

    今天将为新盟主“形色之行摄”大大加更五章,也就是保底七更,如果成绩好,全天会更新八章,请大家多多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二〇章 殿试(第三更,盟主加更)

    直到沈溪谈完“生意”,玉娘才姗姗来迟,可惜玉娘是独自前来,沈溪并没有见到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未见到江栎唯。

    “人可是没来?”玉娘看到沈溪和周胖子平安无事,稍稍松了口气,但她又不确定对方是否派人到来。

    沈溪本以为自己是在刘大夏的眼线紧盯之下完成接洽,听到玉娘那不含虚伪的言语,方知只是他一厢情愿,或者朝廷那边根本不在乎他这样一个小角色的死活,对于他所制定的计划并不上心。

    “人已经来过了,谈完事情便回去,相约两日后缴纳订银。”沈溪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

    玉娘颇为惊讶:“如此顺利?”

    对玉娘来说,事情顺利得近乎不可思议,她最初得知沈溪所定的计划后,一直觉得漏洞甚多,诸如贼人不来接洽该如何,又或者在暗中出阴招又当如何……她想得太多,反倒失去了一颗平常心。

    周胖子笑着回道:“玉当家不知,七公子做事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经过与对方商讨,最终敲定了价格。不得不承认,七公子若不做学问,经商也绝对是一把好手,或许做到沈万三那种地步也不是不可能。”

    这番话不但是恭维,也道出一个事实,沈溪不但在做学问上有领先几百年的讯息优势,在经商上也有足够灵活的头脑,知道如何利用规则来赚钱。不过眼下所有的规则,都围绕朝廷转,只要官府一句话,再大的商人连个屁都不是,就好似他周胖子,家大业大,仍旧要夹着尾巴做人。

    玉娘听到后心里非常安慰,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周当家请回吧,在下先送七公子回府。”

    周胖子刚才没把礼单给沈溪参详,正想跟沈溪多聊几句,眼下要走,竟然有几分不舍。

    但沈溪明天就要参加殿试,没时间跟周胖子废话,与玉娘一起下楼,乘坐马车而去。

    马车上,玉娘脸色多有担心:“真怕沈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家可真是百死难以谢罪。”

    沈溪不知玉娘这话到底有几分发自由衷。笑了笑道:“玉娘太客气了。”

    心里却在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牵涉进这府库盗粮案,不过既然是为朝廷做事,事成之后肯定有奖赏,就算不能完成,最少也能得到刘大夏的赏识,或许对日后仕途有所助益。

    ……

    ……

    弘治十二年,三月十五。

    天还没亮。沈溪就匆忙起来收拾,这天是贡士进宫参加殿试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踏足金銮殿。

    沈溪往紫禁城去并非一两次,但明朝皇宫规模。较之后世故宫远有不及,但中轴建筑却是一脉相承。

    这天黎明时分,参加殿试的三百名新晋贡士已然立于承天门外。

    承天们即**,这里对沈溪来说更不陌生。

    殿试读卷官一共十四人立于左。三百名贡士则分三列立于右。

    作为己未科礼部会试会元,沈溪位于三列中左首位置,在他旁边分别是伦文叙和孙绪。正好是排在礼部会试前三名的人物。

    与童生试、乡试和会试不同的是,殿试并不需要考生自备食物和笔墨纸砚,会由宫廷代为准备。

    此番考试的地点乃是奉天殿。

    奉天殿于永乐十八年建成,次年正月初一宣布投入使用,四月初八便遭雷火,“奉天、华盖、谨身三殿灾”,三大殿全部被火烧毁。正统五年重修三大殿,到次年九月,“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乾清、坤宁二宫成”。

    到了嘉靖三十六年四月,三大殿再次被雷火烧毁,而且蔓延得更广,文楼、武楼,奉天门,左顺门、右顺门及午门外左、右廊亦被烧毁,直到嘉靖四十一年九月才重修完毕,改称为皇极殿,后又屡遭大火,明末被焚毁后于清朝初年重建,清顺治帝下令改皇极殿为太和殿。

    宫门于天明之前打开,传礼官出来传话,殿试阅卷官先行进宫,随后是三百名参加殿试的贡士。

    所有贡士分成三列进宫,过宫门时需经过搜身检查,不须宽衣,但需将自己的殿试身份凭证递上,由搜检之人详细比对检查,再搜过身,便可进入宫门内。先行进宫门需要等候,待所有考生皆都进门后,由传礼官带路,往奉天殿方向去。

    奉天殿在民间又称为金銮殿,是皇宫正殿,但奉天殿在弘治朝并非皇帝上朝会见朝臣的地方,只是作为皇宫中举行各种典礼之所。

    正殿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台阶,下面是宽阔石砖院落,从南至北放眼望去隐约可见金銮殿的宏伟。

    沈溪走在最前方,刚抬头向左右看了一眼,旁边的伦文叙便低声提醒:“进到皇宫之内,当趋步低头而行。”

    在这个时代,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乃是一种极高的荣耀,除了少数公卿外,就算是六部尚书进宫也要低着头小快步而行,因为不能让皇帝等你。

    众贡士都是第一次进宫,但对于基本的礼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耽搁了时辰,可能就不是被训斥一番那么简单,连杀头都有可能。

    到了奉天殿外,空旷的广场两侧各摆三列案桌。

    案桌之后均设有一方裹着布的蒲团,一会儿殿试作答,需要考生跪坐在蒲团上进行答题,而这一答就是一整天。

    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纸上是草稿纸,用镇纸押着,同时有盛着水的笔洗,水则是用来研墨所用,考生考试中途若要如厕,必须有侍卫亲自陪同。长达一天的殿试,并不会提供膳食,早晨起来吃过后,中午即便饿了也得忍着,直到下午考试结束之后才能离开皇宫。

    众贡士站定,耐心等候,稍后十四名殿试阅卷官会出来面见考生,紧接着弘治皇帝也会露面。

    或者是朱祐樘身体不太好的缘故。起来得有些晚,皇帝不来,考试就不能开始,但基本流程还是要继续。

    先是点名,所有贡士根据礼部会试的考试成绩,从前到后,依次点上一遍,同时会以礼部所记录考生之籍贯及体貌特征对考生进行二次检验,防止有替考情况发生。

    随后是发考试作答成题的卷子,即答题纸。谓之“散卷”,所有答题纸都是有固定格式,考生作答必须要按照行列,不能超出边框,否则成绩将被取消,同时会露出空白作为糊名所用。

    考生需要自行将姓名、籍贯及三代履历写于答题纸上,也是为防止考试官提前在答题纸上作出记号。

    散卷结束,考生都要站在自己的案桌旁,等候十四名阅卷官的到来。

    到了辰时。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十四名殿试阅卷官在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刘健的率领下出来,分别列于正殿两旁。

    随后,太监将盖着黄色绸缎的龙椅搬了出来。放在中央的位置,那是待会儿弘治皇帝出来后的落座之所。

    弘治皇帝虽然是殿试的出题人和监考人,但他只是在考试最初的时候出现,并不会留在这边等候一整日。就连十四名阅卷官也要各司其职,回去办公,而不会在奉天殿外逗留太久。

    真正监考者还是礼部官员。不过在皇宫殿试这种地方,就算考生想作弊也没那胆子,而且也没必要。

    既然你要到作弊的地步了,那肯定是中不了一甲前三的,既然如此,不过是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区别,你作弊被抓,那就直接剥夺功名、发配充军,甚至要被杀头。而不作弊,就算你文章胡编乱造,最后也是个进士。

    殿试基本是最不用担心作弊的一场考试,每个考生都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这种情况下务求发挥正常即可,至于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连想都不敢想。

    一众贡士先参拜众殿试阅卷官,辰时一刻,弘治皇帝朱祐樘在千呼万唤中走了出来,所有人均跪拜于地。

    虽然都知道头顶上便是当今天子,每个人都想瞻仰龙颜,但却无一人敢于把头抬起来,因为跟皇帝对视,那也是天大的罪过,若真要追究,杀头都有可能。

    沈溪位于人前,虽然距离皇帝很近,可也知道抬头去看的凶险。其实关于弘治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他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只要考取一甲前三进入翰林院,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到。而且马上就要宣读制诰,本次殿试的考题行将出炉。

    宣读圣旨的是刘健,作为少傅兼内阁首辅,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由他代替天子传话最为合适。

    而这篇制诰,正是昨日朱祐樘拿给众殿试阅卷官看过的那篇,制诰虽然是天子对考生的一种期待和嘱托,同时也藏有本次殿试的几道策问考题。

    殿试不考四书五经,仅仅是一道策问题,题目很长,其中有小问题若干,要依次来进行作答。

    “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

    这是制诰的主体部分,同时也是策问题的中心思想,即要考察“礼乐”,而所考察的方向,是礼乐对于“帝王致治之法”的重要性,继而引出下面的问题。

    策问题一道,其中小题共有四道,但题目并非是直接说出来,而是要考生在制诰中自己去找,这就比礼部会试困难了许多。

    因为场地太大,又没有扩音器,刘健年老体迈喊出来的话,最多前面的人能听见。至于题目到底如何,在制诰宣读完之后,会发下来,让考生自己研究。

    ***********

    ps:第三更送上!

    热烈祝贺“形色之行摄”大大成为本书第五位盟主!同时在此天子也向新晋堂主、舵主和执事大大致敬,谢谢你们的支持!

    请大家继续支持,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天子都想要哦!码字去也!(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173/ 第一时间欣赏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作者:天子所写的《寒门状元》为转载作品,寒门状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寒门状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寒门状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寒门状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寒门状元介绍:
看腻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或者可以品尝一下社会底层草根的艰苦营生。 本书讲述的是穿越大明落魄寒门的沈溪,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用他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天子2016历史巨献,值得您拥有!寒门状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状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状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