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四章 政策和对策
“岂有此理!”
张苑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将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只听他气呼呼地道,“竖子胆敢公然谋逆造反,其罪当诛!”
张苑的话没得到多少认同,毕竟涉及的对象是一位藩王,在场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
一旁的张永面色漆黑,呛声道:“宁王谋逆,陛下御驾亲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怎到现在还没定下出征日期?持续下去三军将士战意必会有所动摇……为今之计是赶紧上奏陛下,先下手为强,早一步出兵平叛,而不是在这里商议琐碎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有何可商议的?”
眼看张永跟张苑针锋相对,徐暗自琢磨开了:“两位张公公都在司礼监任职,一个跟在陛下身边,一个则被派来南京执掌地方军政大权,地位都不低……看这架势,他们想通过此番平叛之事来竞逐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
徐笑着问道:“不知陛下如今持何态度?”
张苑本来要跟张永发难,闻言不由斜着看了徐一眼:“陛下的态度就是尽快出兵,但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要准备充分才能启程……不然陛下派咱家来作何?跟你们言笑的吗?”
南京兵部左侍郎王倬赶紧道:“几位大人请息怒,陛下有意出兵,我等当安排妥当后再行上奏,请旨陛下,定下具体出兵日期即可,何须争执?不如我等联名上奏陛下,请陛下发兵南昌府!”
王倬作为南京兵部侍郎本来拥有一定话语权,但在眼前这帮大佬面前,他说的话相当于是放屁,没人理会。
江彬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陛下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筹集十万大军,再加上二百条船只,还有维持十万兵马半年所需粮草辎重,如此才能破敌……这些你们都准备好了么?敢轻言说出兵之事?”
徐用诧异的目光望向江彬:“十万兵马不难准备,可二百条船从何而来?还有半年粮草……”
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徐毕竟常年不在皇帝身边,对于朱厚照的性格不太了解,只是靠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进行揣摩,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些。
“这小皇帝根本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昏君,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连前线开战的消息都是通过道听途说,压根儿就没派人去确认过,身前任用全都是佞臣,全无作战经验,如此还敢御驾亲征……这种必胜的战事还能打上半年不成?”
听到涉及粮草辎重,南京户部尚书王佐赶紧站出来。
“几位,秋粮刚刚入库,大批粮食已调运北上,供应北京和九边所需。因之前未曾传出要跟逆王开战的消息,所以南京府库粮草供应不足,根本就没法支撑十万大军半年用度……若临时征调的话,需要一定时间。望诸位能多多体谅。”
江彬瞪着王佐道:“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这是陛下的意思,要叫苦,你去跟陛下提!”
王佐很恼火,本来他就看不起粗鄙的武夫,更别说江彬这样出身边塞却无战功、全靠媚上才获得提升的佞臣,只是因为当着太多人的面他才没发作,不然早就跟江彬顶撞起来了。
张苑呷了一口茶,显得漫不经意,嘴上道:“陛下说准备半年粮草就半年,一粒米一颗豆一把草都不能少……没有半年粮草,打什么仗?陛下问起来谁能担待?”
这些人中徐算是最无语的那个,脸上露出苦色,好似在说,你们不谈具体出兵战略,却揪着粮草问题在这里争……
有什么好争的?
就算粮草不足,可以边打仗边补充,湖广和南直隶都是著名的产粮地,送到江西也没多远,根本就不用担心军中会缺粮!
他没有掺和争论的意思,作为中山王徐达的后裔,魏国公之位在勋臣中名列前茅,从不用担心子孙后代的前途问题,人生基本已到无欲无求的地步,跟眼前这帮人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自然看得开。
张永突然喝道:“不就是半年粮草么?南京府库不足,那就从江南各府县粮仓调拨,总归可以补齐全……出兵耽搁不得,人马既已准备齐全,却让三军待在南京不动弹,是何道理?”
张苑冷笑不已:“张公公,你好大的官威啊!”
这话更多是在嘲弄,但此时张永并不在乎,梗着脖子道:“这几年咱家就没安生的时候,南征北战走了不少地方,承蒙陛下庇佑,从来没吃过败仗……咱家看明白一件事,战机稍纵即逝,宁王既已作乱,直接威胁应天府的安全,我等理应为陛下分忧,果断出兵才是。”
张苑道:“切,就好像只有你才会替陛下分忧,其他人都尸位素餐一样。”
张永道:“那你倒是赶紧请旨陛下出兵啊!”
“好你个张永,这话是几个意思?”
张苑霍然站起,怒视张永,“咱家是陛下指定来跟你们打招呼的,算是上差,你们几个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为陛下打理地方事务的小人物罢了,怎敢跟咱家瞪眼?信不信咱家回去到陛下跟前参你们一本?”
张永浑不在意:“你倒是去告状啊!就怕你不敢!”
不知不觉间张苑和张永起了冲突,张苑当即脱下鞋子准备跟张永“拼命”,旁边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拉架。
张永挑事在先,此时却黑着脸不多言,而那边张苑被人阻拦,骂骂咧咧,拿着鞋在空中摇晃个不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徐一看这情况便知道这次会议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正要上前说几句,却被心腹幕僚徐程暗中拉了一把。
徐回过头,徐程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不让他参与到二张的矛盾中去。
一直到张苑被架开,张永坐回去后,大厅才安静下来。
张苑不耐烦地道:“陛下交待的粮草辎重数量,赶紧去准备妥当,下次来的时候别说还没齐全……给你们两天时间,准备不妥便以军法处置!”
说完,张苑径直往门口去了。
王佐疾步跟上:“张公公,两天时间如何准备这么多粮草?”
张苑道:“咱家管不了那么多,这是陛下交待,你们不完成就是违抗圣谕,等着陛下降罪处罚吧!话已带到,江统领你怎还不走?”
……
……
一场会议以不欢而散告终,张苑和江彬离开后,王佐和王倬等人相继离府。
最后中山王府正堂只剩下张永和徐。
徐俨然是个和事佬:“张公公你也是,明知张苑不好惹,就不该跟他辩驳,不如暗地里跟陛下进一道奏本。”
张永气愤地道:“张苑不过是仗着曾为东宫太监,屁本事都没有,胸无点墨,这种人也能执掌司礼监?陛下领兵却让这种昏聩之人在旁出谋献策,此战若有个什么意外,谁能承担责任?”
徐叹道:“谁叫张苑深得陛下信任呢?不过听说其在宣府时,他因错而被发配去为先皇守皇陵……”
“嗯!?”张永本来很生气,听到此话后不由斜看徐一眼,立即明白对方所指。
徐继续道:“张苑不知兵,陛下却让他来负责统筹全局,当然会漏洞百出,初期张苑可以把责任推给我等,陛下可能会降旨问责,但长久下来难道陛下不知他无能?若前线军情有变……呵呵,陛下不拿他开刀都说不过去吧?”
徐故意把张苑说成对立面,仿佛完全站在张永一边,评价起张苑来言语间非常不客气。
张永顿时沉默下来,开始认真琢磨徐说的事。
徐继续推波助澜:“陛下只是派他来跟我们接洽,并非说由他总领一切,他所言也未必就是陛下的意思,老夫看完全就是为邀功……难道陛下亲口说过需要准备半年粮草才能起行?恐怕在陛下看来,越快取胜越好吧?”
张永道:“可问题是我们真的要筹备那么多粮草辎重么?”
徐摆摆手,笑着说道:“张公公怎么还不明白情况?其实很多事应该能琢磨过来才对……陛下求胜心切,绝对不愿意在南京多耽搁,而且最后征集来的粮草是真正变成军粮,还是成为江彬和张苑口袋里的银子,很难说清楚……他们完全不把宁王兵马放在眼里吧?”
张永和徐对视一眼,双方眼神交流,很快达成某种默契。
徐道:“这几天我们按兵不动,自会有人动,他们一动就会出差错,只要陛下不问,那这场战事是否发生其实没什么。取得功劳未必算到我们头上,若掺和进去有了过错一定会往我们身上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主动往上凑呢?”
张永认真想了想,点头不迭:“也是,陛下直接过问的人是张苑和江彬,只要我们虚以委蛇,他们能把我们怎么着?”
徐哈哈大笑:“正是如此。跟他们生气没用,不如隔岸观火看笑话,人马我们已准备齐全,他们所说粮草辎重也在准备中,不过需要宽限些时日罢了,什么两天搞定,那是他一家之言,我们拿不出来他们真能到陛下面前告状?陛下会偏听偏信,以为我们办事不力?”
张永道:“陛下明事理,从来不会强人所难。要在两天时间内准备好军中半年所需,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定不会出自陛下之口,多半是张苑自作主张……既如此我们就不搭理他,两天后他想要粮食,我们避而不见便是。”
“哈哈,正是如此。”
徐笑容满面,眼神中却闪过一抹狡狯和讥讽之色。
……
……
张苑在张永面前发了一通火,虽然当时很生气,但回到皇宫时却暗自得意。
他以为自己给了张永和徐足够的压力,二人一定会按照他所说去准备,回头他可以拿成绩到朱厚照跟前邀功,说是自己调度有方,以此来获得皇帝赏识。
他却不知徐和张永根本就没打算按照他的话办事。
张苑本就是由皇帝指派跟张永和徐接洽,完成交托后,自然要回去跟朱厚照通禀。
进了乾清宫,问过太监才知道朱厚照正跟皇后在御花园游乐,张苑本想直接闯进去,却想到可能会被皇帝责骂,只好作罢。
张苑待在乾清宫长达两个时辰,朱厚照才施施然现身。
“陛下。”
张苑见到朱厚照,赶紧上前行礼。
朱厚照正在用手帕擦自己手上的泥土,见到张苑随口问道:“张公公,你怎在此?有要紧事禀奏吗?”
张永道:“陛下,您吩咐老奴去跟南京兵部和守备府的人见面,交托他们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好准备。”
“哦。”
朱厚照这才记起来,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知商议得如何了?”
说话间,朱厚照继续走着,张苑则亦步亦趋跟在朱厚照屁股后面,故意把小拧子隔开。
张苑道:“以老奴看来,南京兵部好像做不了主,遇到事情只能请示魏国公和张永,二人把持南京军务,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在皇帝面前,张苑下意识地便开始告状,不管怎么样先说上一通张永和徐的坏话,在他眼里二人已勾结在一起,最好是一起拿下。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话严重了……他们本来就负责江南防务,难道他们不打理军政事务,还要麻烦朕不成?”
张苑道:“可是陛下,现在要出兵江西,一应军务均由他们挟制,无论是人马还是粮草,全部受制于人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朕出兵,不一定非要南京守备府和兵部准备,闽浙、湖广甚至山东等省份就不管不问吗?朕说过,不能劳民伤财,羊毛不能总在一只羊身上薅,赶紧派人去周边行省征调人马和粮草辎重,尤其是武器装备和弹药等等。”
张苑没料到,自己告状不仅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朱厚照反而直接就把他的话给堵上了。
他甚至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如此“深明大义”,做舍近求远之事。
朱厚照再道:“张公公,你听好了,朕要的是毫无波折、平平稳稳拿下宁王,此战务求稳准狠,朕统军的中军需要跟地方平乱兵马配合无间。”
“朕作为主帅,现在需要一名副帅,本来想让江彬来承担,但思来想去他不合适,需要一名有能力的文臣来担当重任。具体人选方面,你可以琢磨一番,朕回头问你……你现在可以退下了!”
……
……
张苑本来有满肚子的话对朱厚照说,准备好的小报告更有一箩筐,结果发现在皇帝面前根本连话都难继续下去。
皇帝对很多事看得很透彻,让他无从下嘴。
等张苑出来后依然很郁闷,突然看到李兴从外边进来,他上去就把人拦了下来。
“这不是张公公么?您有事吗?”李兴满脸堆笑地问道。
张苑板着脸:“这是作何去了?”
李兴回道:“这不这几日陛下染恙,病情刚好转,食欲不振,在下特地去民间搜罗了一些开胃的好东西,正准备给陛下送过去呢。”
张苑往李兴身后看去,果然有一队太监捧着食盒过来,张苑一摆手:“行了,给咱家便可。”
这种顺手牵羊的好事,张苑从来不会错过,只要把李兴的东西拿过来,他便可以说是自己的心意,合情合理。
李兴却不干了:“张公公见谅,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在下可不敢把东西交给您……陛下交待下来的差事,自需要在下亲自完成。”
张苑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咱家会拿你的东西,到陛下面前邀功吗?”
李兴苦着脸道:“陛下的吩咐不敢违背,张公公见谅。”
就在张苑准备发飙时,小拧子带着几名太监出来,见张苑和李兴正在争论什么,赶紧走过去:“两位公公,陛下已在问民间吃食之事,怎还没送进去?”
李兴道:“这就来。”
张苑一摆手:“咱家去送便可。”
小拧子当然知道张苑想抢功,无奈地道:“张公公,您不是有紧急军务在身?李公公准备御膳之事,系由陛下单独安排,各有各的差事,您怎要戗行呢?”
张苑皱眉:“陛下吩咐的?咱家怎不知?”
小拧子道:“这几天张公公您事务太忙,不是每件事陛下都要跟您交待的……这不,皇后娘娘食欲不振,陛下派李公公去准备这些宫外膳食,也是为讨得皇后娘娘欢心……您别耽搁了,不然陛下会不高兴的。”
李兴道:“对啊,这些是在下自宫外酒肆中买来的,还算新鲜,迟了就没法用了。”
张苑一听是给沈亦儿准备的,顿时没了抢夺的**,毕竟给皇后的东西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功劳。
“哼!”
张苑满脸不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轻哼一下便拂袖而去,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等张苑走远后,李兴才凑上前问道:“拧公公,不是说给陛下准备的么?怎么却变成为皇后娘娘……”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李公公,刚才咱家是在帮你解围,你没看出来?你管是陛下用,还是皇后用,咱做奴才的,给谁准备不一样?你把事情做好了,陛下自会赏识……赶紧跟咱家来。”
“哎!”
李兴不敢多问,让太监带着食盒往里去,他也紧跟在小拧子身后。
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面圣邀宠的机会,不过心中一直想着先前张苑找茬的事情,愤愤不平。
第二五四五章 游说
朱厚照御驾亲征,平宁王之乱,看起来雄心勃勃,实际上形同儿戏,还没开战就已陷入僵局。
在沈溪看来,这跟当初朱厚照带兵前往宣府誓平草原如出一辙,也是豪气干云出兵,结果短短几天才走很小一段路程就因疲累和贪玩好耍而将正事放下,完全由下边的人帮忙策划战事。
不过跟当初情况有所不同,那时沈溪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而且还亲自冲锋陷阵,险死生还才侥幸获得大胜,但这次他不出面,朱厚照跟前没人挑大梁,或许皇帝自己也发现这个问题,所以让张苑帮忙给找个合格的副帅,辅助统兵……不过不管怎么样,朱厚照都不希望沈溪掺和进这场战事中来。
沈溪在新城根本就不关心谁来领兵的问题,他只需要继续研究科技树,建设城市,恢复出征前的状况便可。
朱厚照不在身边,沈溪反而轻松许多。
但有人不死心,总希望沈溪能帮忙出谋划策,对此抱有最大希望的就是张苑。
张苑暗地里派人向沈溪求助,意思是要跟沈溪共进退,但其实是想充分利用沈溪军事上的才能,把相应的作战计划窃为己有,以彰显他的能力。
不过对此沈溪没有回应,倒不是说他对张苑不信任,而是觉得没必要,管张苑作何,总归他不牵扯进这场战事就对了。
“……沈大人,我家公公说了,陛下御驾亲征关系国运,此战非要沈大人出面不可,哪怕您不明着露面,也请暗地里帮忙绸缪,这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
来充当说客的人名叫朱成林,二十四岁,秀才出身,是张苑在京城招募的幕僚,因为不能替张苑敛财,备受冷落,这次被派来跟沈溪沟通,主要是张苑看到朱成林年纪不大,或许跟沈溪有共同语言,所以派来碰碰运气。
官衙书房。
沈溪语气冷漠:“你回去跟张公公说,除非陛下亲自下旨让本官参与进去,否则本官绝不会僭越行事。此战关系国运不假,但也是陛下御驾亲征第一战,陛下才是理所当然的主帅,有权决定谁来参与其中,连张公公也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
“沈大人,您可不能如此说。”
朱成林很着急,这是他在张苑面前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到新城能受沈溪接见,可说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若就此铩羽而归,等于白来一遭,匆忙道,“您也当为陛下排忧解难才是。”
沈溪微微摇头:“这事还是交给张公公处置为好……有他在,何须劳动本官?来人,送客!”
……
……
区区一个张苑派来的使节,在沈溪看来不算什么。
就算张苑亲自前来,他都不会卖面子,更别说是一个连张苑自己都不重用的手下。
把朱成林赶走后,云柳派人跟踪一番,回来将朱成林的动向跟沈溪说明,大概意思是张苑派了其他人到新城来游说,只是暂未登门。
“这个张苑,其实他很清楚陛下现在态度如何,也知陛下对此战不过是一时热度,过了那股劲后陛下能否还会坚持下去都成问题,居然跟徐和张永等人闹矛盾,简直是为自己挖坑。”沈溪摇头道。
云柳道:“大人是觉得,这场仗打不起来?”
沈溪笑了笑:“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陛下不出兵,宁王也不敢造次,但问题是现在陛下已大张旗鼓在南京整军,还派人去南昌问罪,宁王不可能坐以待毙,此战应无可避免,就看怎么打了。”
云柳为难地道:“派去的倭女,到现在一事无成,连近宁王身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她将一些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对大人不利。”
沈溪无所谓地道:“她本就非我族类,难道我要去相信一个异族番邦之女?她口中说的一些事,反而比我们说的更有效,现在我倒希望宁王早一步谋反,能让南京那边快速打定主意,尽快出兵。”
“一天没有兵乱发生,一天南京那边就会举棋不定,陛下态度扑朔迷离,很多人都在琢磨其中因由,但其实连陛下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态度,如何让人推敲得出来?”
云柳道:“大人,听说宁王有意拉拢您……”
沈溪嗤笑一声:“宁王巴不得收拢我,就算收拢不成用反间计也极好,一切就要看他本事了。”
……
……
沈溪回绝得干净利落,使得张苑派来的其他几个使者不敢轻举妄动,赶紧派人去跟张苑回禀。
也就在这个时候,新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乃是沈溪“故交”,跟沈溪的妻子谢韵儿还是常年有书信来往的“闺蜜”,却是宁康王的女儿,曾亲自去汀州邀请谢韵儿为父亲治病的菊潭郡主朱烨。
朱烨系突然现身新城,至于她从何处来,连沈溪掌握的情报系统都没查到,不过以沈溪想来,此女之前未牵扯进朱宸濠谋逆案中,但以现在局势,却由不得她不来找沈溪游说,否则整个宁康王一系都会受到牵连。
菊潭郡主朱烨费尽辛苦,避过朝廷耳目抵达新城,最先找到的人居然是唐寅,然后才跟沈溪联系。
唐寅见到沈溪时,神情非常尴尬:“沈尚书,并非在下自作主张,而是郡主所言在理……宁王谋逆本就捕风捉影之事,现在外间都在传宁王已起兵,但实际上宁王却在上疏自辨,并未有丝毫僭越之举……至于宁王跟倭寇勾连,不过是一面之词,做不得准……”
沈溪打量唐寅,问道:“怎么,伯虎兄跟宁王或者菊潭郡主有交情?”
唐寅面色尴尬:“并非如此,不过是在下由衷之言罢了。”
虽然唐寅极力撇清跟宁王的关系,但沈溪却看出来了,唐寅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
沈溪心想:“历史上唐寅落魄时为宁王赏识,想来并非简单的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唐寅应该是通过亲友或者故交跟宁王牵扯上关系,又或者他游历大好河山时得到过宁王资助,不然菊潭郡主不会第一时间找唐寅帮忙。”
沈溪道:“菊潭郡主虽算不上叛逆,但也出自宁王府,现在陛下已决定御驾亲征,若我见郡主,为外人所知怕是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唐寅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大人您不见她?”
沈溪道:“要见也总要有个由头……她到新城来,要么真心让我帮宁王当说客,让陛下收回成命不再出兵江西,或者她根本就是来行使反间计……她总不可能希望我跟宁王一起举兵谋反吧?”
唐寅有点无地自容,叹息道:“是在下思虑不周,为沈尚书带来麻烦。”
沈溪微笑着说道:“其实有些事清者自清,本来我不该避讳才是……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要有所警觉为妥。不如由伯虎兄你带话过去,让她在城里住上两天,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唐寅问道:“不知事态发展到如何地步,沈尚书才会跟郡主见面?”
沈溪摇头:“这就要看宁王的态度了……宁王若真的谋逆,那就不再会有下文,到时请她识趣离开……还有便是看陛下是否真的会御驾亲征,总归现在不是我见她的时候。”
……
……
沈溪到底没跟唐寅说明白,自己怎样才会跟朱烨见面。
唐寅回去见到朱烨之后,显得很遗憾,有种没有把事做好的负罪感。
朱烨很期待,问了唐寅具体情况后,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朱烨道:“本以为唐先生出面,沈国公会赐见,没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唉!”
唐寅无奈摇头:“在下并非没有跟沈尚书说明白,但以沈尚书之意,现在一切都要看宁王的表现,若宁王真的举兵反叛朝廷,那无论沈尚书如何出面,都改变不了事态进展。”
朱烨为难道:“现在就是一群宵小之徒在陛下跟前诬告,沈国公出面说一句话,比旁人说百句、千句都管用,若陛下继续误会下去,事情发展下去真的能预料吗?”
唐寅道:“若宁王的确无谋逆之心,大可亲自到南京负荆请罪,到时沈尚书定会替宁王求情。”
唐寅说的话太过“天真”,连朱烨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他,半响后无奈摇头:“若宁王去了南京,怕是十死无生。”
唐寅想了想,再道:“不过郡主可暂且留在此处,沈尚书之意,可等事态后续发展,再决定是否出面。陛下在此事上并未听取沈尚书意见,您该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缘由,若陛下没有查到宁王有确切的谋反证据,绝对不会轻言出兵。”
朱烨皱着眉头:“唐先生不会真以为陛下是因宁王谋逆才出兵的吧?宁王现在是否谋逆,对于陛下和其身边佞臣来说已无关紧要,就算没有谋逆之举也会被陛下拿下问罪……”
“许多人依附宁王生存,若他们被朝廷讨伐,会让整个家族蒙难,只能推动宁王做一些事情,此举可谓是君逼臣反。”
……
……
菊潭郡主朱烨到沈溪这里来游说,没起到任何的效果,毕竟沈溪知道避讳,尤其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不想给人落下话柄。
朱烨没见到沈溪,暂且也没离开,停留在新城内似耐心等候,但以唐寅的能力是没法劝动沈溪的,到最后唐寅自己也选择了回避。
没过几天,便有消息说朱烨到新城的事,好像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来,让朱厚照知道菊潭郡主是代表宁王到新城找沈溪游说,消息很邪乎,没过多久就传遍大江南北。
短短几天时间,张苑、徐和张永等人都知晓此事,却没人敢上报皇帝,即便是去面圣提及战事准备情况的张苑也没说。
连皇帝跟前的人也在有意避讳,哪怕有些人想据此引经论典,有意针对沈溪,也不敢随便在宁王谋反之事着手,他们感到这种事闹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而这把火并不是来自于宁王或者菊潭郡主,而是皇帝和沈溪。
君臣矛盾深刻时,不是一边放软话就能妥协,很可能会殃及池鱼。
朱厚照在南京城又突然失踪了,居然主动找张苑和江彬问及有关战事准备,却因为张永和徐的阳奉阴违而令粮草和辎重无法凑齐。
张苑本来想找机会在朱厚照面前告状,却被江彬抢了先……江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像迫不及待要发兵。
……
……
南京皇宫,朱厚照看上去精神不错,前几日染病的颓势完全不复存在。
朱厚照好像被什么人什么事刺激到一般,涨红着脸说道:“朕病情已无大碍,再者兵马和粮草还有船只都已准备齐全,实在没理由继续留在南京城,不如即刻发兵,十万大军足以铲平南昌府。”
张苑道:“陛下,如此出兵,是否太操之过急了?可以再准备一段时间才成行。”
江彬瞄着张苑:“张公公这是怯战吗?什么事情都准备好却拒不发兵,就好像光打雷不下雨,外人会怎么说?难道我们会怕了那几个贼寇不成?现在宁王已有顺江而下荡平江南的趋势,再不发兵,难道就不被敌人占据先机?”
张苑不知兵,本想跟江彬争论两句,却突然意识到这次江彬和朱厚照立场如此一致,更好像是早就商议好的,心道:“这小子一定是单独跟陛下进言,还将江西地界的叛乱夸大其实,以妖言蒙骗陛下,让陛下早日发兵给他立立业功的机会。”
朱厚照对于宁王谋逆之事没有任何迟疑,道:“张苑,朕之前跟你提过安排一个副帅,你考虑得如何了?可有合适人选?”
张苑之前根本就没想什么副帅的事,都在跟张永和徐等人作对,现在突然皇帝下定决心出兵,是何原因都不清楚,他很难作答。不过他心里愤愤不平,想到徐和张永在背地里做文章,好像是故意挑唆一般说道:“陛下,以魏国公徐为将,可稳定军心,领兵出战最合适不过。”
朱厚照皱眉道:“可惜他不是文臣,以朕的意思,以文臣作副帅最好。”
张苑心道:“最好的副帅必定是我那大侄子……陛下就算不信任我那大侄子,也该相信兵部陆侍郎,还有王守仁那小子,何至于让我来举荐?不过把姓陆的和王守仁调来南京城,怕是时间上来不及。”
张苑道:“若是陛下觉得不合适,可以让南京兵部左侍郎王倬领兵,想来不会让陛下失望。”
朱厚照摇摇头,显然对这两个人选都不太满意,最后朱看着江彬,似乎有意考校,看看江彬有什么合适人选。
可惜的是,江彬也没好人选,看着朱厚照发呆。
朱厚照御驾亲征,名义上是主帅,但其实真正调兵的大权都集中在副帅手中,毕竟他作为皇帝对于军事了解不深刻,副帅的职责更多是配合他这个皇帝行事。
朱厚照想了想,自言自语:“现在南京没什么大才,还是用军中有威望的宿将比较合适,就以魏国公为副帅吧。南京兵部尚书一直空缺,这次朕出兵,无论如何都要把尚书之位安排下来……就让那王倬来学习一二,听说他本事还算不错。”
张苑心想:“陛下这是从何处听说王倬能力不错?我又没在陛下面前进言,难道是江彬?又或者是小拧子?”
想到这里,张苑心里不由非常郁闷:“明明我每天都能面圣,好像陛下平时也并不会见外人,怎么现在好像我所获取的消息都落后一大截……,陛下现在到底信任谁?”
朱厚照朗声道:“既然现在事情都定下来,那就两天后出征,朕这两日正好可以好好准备一番。两天后朕将会登船出征,十万大军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五四六章 不参与
张苑根本就没考虑过短时间内出征之事。
出了乾清宫,张苑依然很郁闷:“咱家本以为就算要出兵也会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后,这怎么才两天工夫,什么事都不同了?”
张苑跟江彬不对付,他没法去问江彬是怎么回事。
不过张苑想到小拧子,觉得小拧子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张苑没有亲自去南京守备和兵部衙门传旨,派出人手去通知张永和徐具体出征日期后,便留在皇宫里,等候小拧子换班。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小拧子刚满脸倦色走出乾清宫,张苑立即现身将其堵住。
“张公公?陛下不是让你去安排统筹出兵之事?你怎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小拧子见到张苑后眉头一皱,面露忌惮之色。
张苑一看就觉得有问题,黑着脸问道:“小拧子,你实话告诉咱家,陛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是沈大人进言?还是江彬在陛下面前乱说话?又或者是张永和魏国公上疏陛下……要不然就是你这小子在背后捣鬼!”
小拧子着急地道:“张公公别诬陷好人,咱家可没想过促成陛下御驾亲征……任何陷陛下于危难之事,咱家都是拒绝的。战场凶险,陛下自然是留在南京最好!”
张苑脸上满是奚落之色:“你有这么好心?当初在陛下跟前打小报告说宁王谋反,不是你是谁?”
小拧子道:“张公公怎么老喜欢把责任推到咱家身上?难道当时张公公就不想让陛下早一步离开那座城池?你我都是一样心思,又何必咄咄逼人呢?陛下移驾南京,咱家已无更多要求……”
“罢了,咱家告诉你吧,陛下乃是听了皇后娘娘的话,才临时改变主意出兵,可不是咱家在背后嚼舌根子。”
“皇后娘娘?!”
张苑一惊不老小,显然他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沈亦儿对正德皇帝的影响。
不过随即他便明白过来:“我那大侄女跟陛下简直是一对欢喜冤家,陛下对我那大侄女的态度堪比民间夫妻,完全是一副讨好的架势,若是陛下被大侄女冷嘲热讽两句,说不定真会被激将,立马决定出兵。”
小拧子见张苑一副吃惊的模样,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冷笑道:“不管是何原因,现在陛下已决定出兵,你张公公是否需要去安排一番呢?现在陛下定下军中副帅是魏国公,但你作为司礼监掌印,在军中怎么说地位也比一般监军高多了,出了事情你可担待得起?”
小拧子说到最后有意加重语气,提醒张苑当初宣府一战的失误而导致的严重后果,张苑则理解为小拧子对他的嘲弄。
张苑冷笑道:“你个小东西,还是先顾着自己吧。你也知道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用得着你这没用的小东西提醒么?”说完,张苑转身扬长而去,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
……
不到半个时辰,张永和徐收到谕旨,两人顿时愣住了。
明明尚未将张苑要求的半年粮草辎重准备齐全,先前还想跟张苑虚以委蛇,结果不到半天时间,皇帝就下令两天后出征,更匪夷所思的是皇帝居然安排徐来当副帅。
徐一辈子没上过战场,养尊处优惯了,平日就守着五军都督府,做的是政客的事情,临老了突然要领兵上阵,徐根本无法接受。
“徐老公爷,咱家先跟您说一声‘恭喜’。御前领兵,好大的荣光!”
张永到了中山王府见到徐,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若是徐自己琢磨,根本无法理解张永为何如此怪异,不过好在之前他已跟心腹幕僚徐程讨论过,以为自己是被张苑摆了一道,现在他当上副帅,外人只会以为是张苑举荐,笃定他已投靠张苑阵营。
徐叫天屈道:“张公公,你这话是何意?老朽一把老骨头,几时想有如此荣光?若是你觉得领兵光宗耀祖,这苦差事便交给你好了……张公公常年出任监军,行军打仗可说是行家里手,老朽并不想要这威风。”
张永皱眉:“怎么,不是你跟陛下主动请缨?”
徐苦笑道:“你怎会如此认为?你觉得老朽会去抢这种风头么?刚接到谕旨时,老夫也是一头雾水,却不知谁在背后算计老夫,让老夫知道非宰了他不可!老夫这一辈子从未有过实战机会,第一次领兵就是给陛下当副帅,出了事如何担待?”
张永很聪明,稍微琢磨一下也觉得不可能:“徐老头是中山王徐达之后,世袭魏国公,奉皇命镇守南京,如此重要勋臣朝中少见,他又当不了藩王,根本没必要年老体衰后还逞强……这么说来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徐道:“老朽所料不差的话,定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苑给老夫难堪,咱在粮草辎重上做手脚,他就向陛下举荐,让老夫老了还要去战场受苦受罪。”
“副帅根本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出了问题,徐家几代人积攒的基业将不复存在。你当老夫愿意冒此等险?”
……
……
朱厚照定下出兵日期当晚,消息传到新城。
时间已是深夜,沈溪仍旧没躺下休息,云柳亲自将消息送到沈溪所在官衙后院书房。
“……陛下委命魏国公为副帅,领兵十万,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两日后将沿江而上,陆路和水路并进,往江西地界而去。同时有湖广、浙江、福建等数万兵马配合……”
因为朱厚照出兵的决定非常仓促,云柳不敢大意,毕竟距离南京还是有一段距离,获取的消息有一定滞后性,她暂时没办法查到更详尽的东西。
听云柳把大致情况说明,沈溪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蹙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后沈溪停下脚步,侧头问道:“原本陛下要在南京多停留几日,怎就突然决定出兵江西?”
云柳行礼:“这一点卑职没调查到,有可能跟江西地方形势急剧恶化有关。虽尚未听到有宁王起兵谋逆的消息,但宁王暗中调拨人马并非一两天,实际上已控制南昌府,若有异动的话,一定会出兵拿下九江府。”
沈溪点了点头:“九江府扼长江水道,是进入江西的门户,若为宁王兵马控制,的确会让陛下统领的平叛兵马遭遇不小麻烦。至于陛下仓促出兵,无非是一时兴起,又或许受到某种刺激,再或者一些人在陛下面前进言。”
沈溪不清楚朱厚照临时决定出兵的原因,只是以他对皇帝性格的了解,大概猜想朱厚照是一时兴起。
云柳道:“若陛下领兵十万西进,南直隶防务空虚,若被人趁虚而入……”
沈溪问道:“谁能趁虚而入?难道指的是我?”
云柳赶紧改口:“有大人镇守后方,南直隶固若金汤,自然不会变生不测。”
沈溪气息略微有些浓重,微微摇头:“其实陛下此番出兵,把握并没想象中那么大,若宁王准备充分,趁着陛下轻敌冒进,或许一时会占据战略上的主动……如果我是陛下,现在要做的是骄宁王之心,诱使其部出江西地界,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缺,胜利指日可期。”
云柳诧异地问道:“大人担心陛下会兵败?”
沈溪又摇头:“现在说胜负为时尚早,毕竟我连双方最基本的排兵布阵都不知晓……本以为这场战事可以避免,但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历史大势没有因我的出现而改变,只不过是出现时间早了点罢了。”
对于沈溪最后的感慨,云柳一阵发懵,根本不知沈溪所指。
沈溪再道:“陛下此番领兵十万,真正的精锐可能连三万都不到,剩下的七万大军不过是临时凑数罢了,且就算三万精锐,也多为久不经战阵的军户,陛下手下能打硬仗的人太少。就算陛下从我这里抽调部分军将,终归起不到太大作用,能决定这场战事的,还在于上层将帅战略制定是否得当,现在看来……难啊。”
云柳一阵愕然,心想:“之前大人对战事漠不关心,我还以为大人断定此战获胜十拿九稳,但现在怎么听大人的口气,陛下要取胜,机会可能不过六七成而已?”
云柳道:“那我们是否要准备人马,随时增援?”
沈溪打量云柳一眼:“陛下没吩咐的事情,我们如何敢僭越行动?陛下急于证明他的领兵能力,那就让他去证明,若我们破坏他的计划,就算最后取胜,他也不会记我们的好。做事还是要懂分寸识进退呐。”
……
……
云柳理解不了沈溪所说“分寸”到底要拿捏到什么程度,不过以她理解,但凡朱厚照此战没遭遇失败甚至出现生命之虞,沈溪就不会出手。
云柳离开时还在想:“就算陛下此战中可能遭遇麻烦,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到底有十万大军呢。宁王要造反的话,手头加起来能有个两三万人马就算不错了,虽说陛下麾下人马没经历过什么战阵,难道宁王的兵马就有作战经验了?”
本来沈溪在书房看书,听到这消息后,反而好像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于是离开官衙前往惠娘处。
此时李衿已睡下,倒是惠娘好像意识到沈溪会来,夜深人静了还在书房处理账目,没有落榻的意思。
沈溪到来,惠娘出书房相迎,本来要安排下人准备一些吃食,沈溪却摆摆手,表示不用那么麻烦,只想坐下来跟惠娘好好说话,然后就去休息。
沈溪牵挂着朱厚照领兵出征之事,表面上不在意,但其实注意力放在南京,所以此时一切求简。
“老爷不是说今日不过来么?”
回到房中,惠娘在榻边坐下,语气中带着稍微埋怨,她更希望沈溪把这院子当作是家,而不是随时来的一处休闲娱乐场所。
沈溪道:“听说陛下要在两天后出兵,心有所感,所以临时决定回来睡觉。”
惠娘一阵恍然,点头道:“再不来,恐怕就没时间来了。”
这话蕴含醋意,大概率跟沈家一大家子不日将抵达新城有关。沈溪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道:“感觉未来十天半月,我都能轻省些,可以多回来歇息。”
惠娘疑惑地问道:“怎么,老爷觉得陛下出兵,已稳操胜券,不需要您劳心?”
沈溪笑着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陛下此番出兵太过仓促,很容易遭遇挫折,宁王兵马甚至在初期可能会占据上风。”
“一切便在于陛下行事全都是临时起意,军中战意并不高昂,很多人畏首畏尾,还有一点很可怕的事情,就是平叛大军做不到上行下效,领兵的人没几个真正上过战场,从主帅到士兵基本都是新手,能不担心出意外吗?”
惠娘想了想,摇头道:“那按照老爷的意思,是等着收拾残局好了?”
沈溪神色稍微严肃起来,道:“我可不希望去收拾什么残局,最好是陛下自行把此战完成,希望军中能涌现出一批人才……其实要平宁王乱本身不难,宁王忌惮陛下御驾亲征,甚至于主动上疏自辩,可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书信最终没送到陛下手上。”
惠娘道:“以妾身看来,宁王应该是忌惮老爷多一些,虽然此番老爷没领兵出征,但人就在南直隶,前线出现困难,老爷要去江西前后用不到几天……本来宁王想在海战中除掉老爷,然后起兵谋逆,现在非但没能如愿,连苦心准备多年的船只,栽培那么多年的海盗都被老爷一锅端了,哪里还有胆子谋反?”
沈溪微笑道:“或许吧,但我确实不想掺和太多,希望陛下顺风顺水就把战事平息。”
惠娘这次没有回沈溪的话,思考很久后,才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老爷还是太过瞻前顾后。”
……
……
翌日一早,皇帝即将出兵的消息传遍新城。
城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本来一众将领和官员以为沈溪会马上升帐议事,甚至成群结队聚集在官衙外等着沈溪召集开会。
结果直到日上三竿,沈溪才把人叫进去,而他依然没有开会的意思,只大概说明了一下人人都知晓的情况,要他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宋书有些疑惑:“大人,陛下御驾亲征乃朝中一等一大事,您作为兵部尚书,战功赫赫,为何不见陛下来问询您的意见?”
宋书并非没有政治头脑,而他更像是在故意问沈溪问题,想知道沈溪对此有何评价。
沈溪脸色微变,没有马上作答,似有难言之隐。
在一些人看来,宋书这问题非常不合时宜。
唐寅主动站出来替沈溪作答,“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做事总不能都问臣下,总有独立做主的时候……其实陛下很多方面还是很睿智的。”
这话带有敷衍的成分,蕴含有对朱厚照的大不敬。
“很多方面”睿智,那意味着还是有不睿智甚至刚愎自用、完全不知所谓的地方。
沈溪道:“陛下的意思,岂是我们做臣子的可以妄自揣度的?陛下领兵出征,自然会兼顾大局,从江南就地征调兵将最好不过……而我们南下的主要任务是平海疆,现在稳固海防才是我们最大的责任和义务。”
沈溪这话很俗套,但没人敢跟他对着来,哪怕知道沈溪只是随口敷衍,也点头认可。
沈溪再道:“这几天因南京出兵之事,江南地界可能不那么太平,宁王谋逆会出现许多逃亡的难民,城内要准备接收大量百姓,此事就交由军师来负责。”
******
友情推荐本历史新书《被玩坏的大宋》,张俊平莫名其妙穿越成为宋朝开国大将张令铎的曾孙,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开始了北宋的游戏人生。
第二五四七章 进发
朱厚照领兵开拔在即。
出征这天早晨,他特地将沈亦儿请来,想让沈亦儿以皇后之身陪同他检阅三军。
但沈亦儿没兴趣,之前她在朱厚照跟前说的话近乎于小孩子间说的气话,未曾想几句挤兑下来就让朱厚照下定决心出兵,若是她知道自己的话这么管用,甚至可以干涉国家大事时,肯定不会多嘴多舌了。
“陛下,皇后娘娘说她凤体不适……还有,皇后娘娘说自古以来女人都不适合随军,所以就不亲自过来了,只是派人来恭祝陛下旗开得胜。”
张苑负责去请沈亦儿,不想吃了闭门羹,他实在没办法,只能靠自己的想象跟朱厚照汇报。
朱厚照道:“皇后会说恭祝朕旗开得胜这种话?哼,鬼才相信呢!”
张苑一怔,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恭维的话说得太过扯淡,或者没有揣摩到皇帝跟皇后正确的相处模式,所以露出马脚,只能识相地不接茬。
朱厚照也不想计较张苑是否在信口开河,挥了挥拳头,大声说道:“这次出征,不单是要旗开得胜,更是每一战都要大获全胜,最后直捣宁王老巢,把他抓起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厉害!”
正德皇帝这番话让旁边几名近侍一阵汗颜,他们愈发觉得朱厚照此次出征不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对于这场战事的困难程度根本就没有充分预估过,以为出兵就能得胜。
但仔细一想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本来大明就有把藩王当猪养的传统,宁王就算再能干,充其量拉扯起一支两三万由农民组成的叛军队伍,缺少严格的训练和武器装备,反观朝廷十万大军出征,得胜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朱厚照出乾清门、奉天门,在内五龙桥外坐上銮驾,又经端门、承天门、外五龙桥到洪武门。
早已等候在宫门前的魏国公徐,见到銮驾到来,赶紧迎上去,恭敬行礼。
朱厚照打量徐:“魏国公,人马准备齐全了吗?”
徐没料到皇帝上来就拿出一副着急要走的模样,连忙道:“陛下,人马已准备妥当,船只也已备好,兵马出城后一部分沿江而上,走太平府、池州府抵达马当,在彭泽整兵;另一部分则由水路前往九江府城德化,再占据湖口,扼长江水道。等两路大军合兵一处,再水陆并进,向南昌府城进发,一举铲平叛军。”
虽然徐没上过战场,但自小熟读兵书,制定的战略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徐属于纸上谈兵的类型,就算制定的战略再好,要落到实处也不那么顺利,便在于这十万大军分属边军、京营、南京亲军等不同系统,占大头的还是临时抽调的地方巡检司兵马,这部分连军户都不是,只是由服徭役的农民临时穿上军服充数。
这样的杂牌军,执行行军和作战指令难度很大,不过从朱厚照到徐,再到下面的将领和士兵,并没有预见到这种困难。
朱厚照很满意:“朕本来打算陆路进军,但现在朕临时决定,改乘船西去,从九江府城德化登陆!”
张苑笑道:“陛下英明。”
朱厚照满意点头:“朕的英明用得着你来提醒?魏国公,赶紧派人通知军中,兵马可以起行了。”
徐非常为难:“陛下,南京军营主要集中在北城,校场靠近定淮门,从这里过去需要两刻钟……陛下来南京,从未踏足过军营,是否前往检阅三军,等鼓舞兵士军心士气后再出发?”
朱厚照皱眉:“出兵要趁早,若不赶紧出发,被贼人占据先机当如何?不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去传朕谕令吧!”
就在朱厚照催着出兵时,远处一骑快速而来,老远看过去,马背上骑士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威风无比。
等此人从马背上下来,周围人才看清楚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江彬。
“陛下!”
江彬不受阻碍,佩剑直接走到朱厚照跟前,单膝下跪行礼。
朱厚照点了点头:“江卿家有事吗?”
江彬道:“启禀陛下,从江西传来消息,宁王所部已完全占据南昌府七县,南康府和饶州府岌岌可危,九江府全境戒严,地方府县衙门上疏告急……宁王发出忤逆檄文,反叛朝廷,其罪当诛。”
朱厚照神情振奋:“朕正说要进驻九江府城,叛贼就派出兵马去攻打……不行,我们必须先一步抵达九江,不能让贼寇占得先机。”
朱厚照的话让徐不知如何对答。
徐心想:“从南京到九江府山长水远,就算乘船,在逆水行舟的情况下,怎么也要七八天才能抵达,而从南昌到九江,如果没有阻碍的话,可能两天时间就到了……”
“现在得知宁王已派兵前往南康府,以消息传递的滞后性,估摸现在宁王所部人马已拿下南康府,正在向德化城快速挺进……陛下前往不是自投虎口?”
以徐的性格,没把握的战事他不打,他正要跟朱厚照提出改变作战计划,朱厚照已张狂起来,大声发布命令:“马上出兵,星夜兼程,战船也不能有任何停滞,大军必须在三日内抵达九江府。”
这次不用徐说,张苑便先道:“陛下,三天时间抵达九江府,怕是做不到啊……”
朱厚照厉声喝道:“朕不是说过了吗?日夜赶路,不能让贼寇攻占水陆要冲湖口……出发吧!”
正德皇帝完全不给商议机会,下令銮驾起行。
徐站在那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銮驾走远才琢磨开了:“陛下怎如此做派?战局有变化不应该派人去查探清楚,再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么?我这副帅是作何的?难道只是听小皇帝胡乱发布号令,出力不讨好?”
张苑见状过来问道:“魏国公还在等什么?不赶紧出发?”
徐黑着脸道:“逆王叛乱,从者甚众,此时更当谨慎行事才对,仓促出兵恐变生不测……”
张苑用奚落的口吻道:“什么严谨行事?陛下所虑已非常周全,魏国公赶紧遵从号令,调兵遣将才是……哦对了,魏国公好像走的是另外一路吧?”
徐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个副帅跟皇帝走的不是一路,毕竟分成水陆两路往江西进发,他准备带的是陆路兵马。
徐心情为之一松,点头道:“正是。”
张苑笑了笑:“那就是了,我们乘船属于逆水行舟,速度肯定不快……而魏国公带兵走陆路,沿途有地方官府支应,想必日行百里没什么问题。你若是先一步抵达南昌府城,擒获贼首,务必等候陛下统领的人马抵达,别到最后功劳都被你占了……这其中关节你该明白吧?”
徐当然明白这场战事就是朱厚照希望自己有所表现才决定亲自上阵的,不然让沈溪领兵,一劳永逸,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所以所有功劳都得给皇帝留着,他行礼道:“老朽明白,不需张公公提醒。”
……
……
兵马起行。
徐到校场点齐兵马,领军出定淮门城门时,张永已准备好酒菜等着践行,却未见到皇帝銮驾踪影。
张永赶紧去找徐问明情况。
徐从马上跳下来,语气间显得颇为无奈:“江西传来消息,宁王攻取南昌府全境,正领兵攻打九江……陛下心急之下,决定乘舟船前往九江府城德化,以逸待劳,痛击宁王所部。”
这些年张永一直当沈溪的监军,稍微琢磨后便不无惊疑地道:“瞧这架势,宁王是想跟陛下统领兵马正面开战啊,以他们的推进进度,大概两三天时间就能进逼九江府城德化,一旦拿下来就可以顺利控制南湖嘴,扼守湖口,到时若跟陛下统领的兵马迎头撞上的话……”
“唉!”
徐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夫自然知道这层危险,也想跟陛下分析利弊,可惜陛下根本听不进去。现在老夫领陆路兵马,沿着长江南岸往九江府赶,若陛下那边出了问题,自然会想办法策应。”
张永皱眉:“不会鞭长莫及吧?”
徐道:“怎么说老夫对江南局势也算了解,江西地面朝廷兵马不少,宁王不能做到无所忌惮,这次各方人马一同平乱,宁王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初上战阵的牛犊子,一时奋勇罢了,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张永跟着叹息:“希望此战一切顺利吧……其实若是沈大人领兵,何至于如此麻烦?甚至可能兵不血刃便取胜,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
……
徐统领兵马,出定淮门后快速向西南方进军,中午时已抵达岱山,走了足足三十余里路……徐虽然领兵上没多少经验,但好歹是勋臣出身,身边也有大批武将辅佐,将士都能听从号令行事。
朱厚照那边则显得异常拖沓。
他没有直接走凤仪门或者外金川门到码头登船,而是选择在夫子庙码头坐那种画舫,一路从秦淮河到长江,然后才换乘大船,耗费时间太多,沿途浩浩荡荡,让百姓为之侧目。
朱厚照躲在船舱里呼呼大睡,快到中午时,一行抵达长江,然后在忙乱中换乘大船,等船队整顿完毕,已是未时。
朱厚照站在大船甲板上,一个劲儿地捂嘴打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困顿不堪下干脆把带兵行船的权力交给江彬。
江彬受令后,马上召集张苑、王陵之和刘序等人开会,这些人也是朱厚照觉得胜券在握的凭靠,虽然没带沈溪来,却带了沈溪手下得力干将,似乎沈溪留王陵之和刘序在新城就是专门为他出征江西所准备的。
虽然平时江彬为人处世嚣张跋扈,但在王陵之和刘序面前还是有所收敛。
江彬道:“陛下说了,披星戴月,三日内进驻九江府城,沿江这一路不需要跟贼寇开战,行船要紧。”
刘序一听眉头紧皱:“此番可是逆水行舟,哪里可能那么快?三天时间怎么都不行!”
张苑在旁吆喝:“刘将军,这是陛下吩咐,你想违抗圣旨吗?”
刘序虽然战功卓著,但政治方面的经验基本为零,面对如此境况根本不知该如何对答,江彬像个和事佬一般说道:“不管几日,总归中途不停歇便是……没有什么事情,船只一律不靠岸,只需行船便可。”
刘序不再说什么,而王陵之对于操持舟楫之事本来就不了解,更不会随意发表言论。
等刘序和王陵之领命而去后,没过多久,船只开始陆续驶离开头,鼓足风帆向长江上游行去。
张苑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咱家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如此折腾,调遣三军的事便交给江统领了,咱家进去歇着了。”
……
……
朱厚照一如既往,在出兵问题上三分钟热度,上船后就开始后悔离开高床软枕了。
而且他并不想跟将士长期在江面上漂泊,暗中已在问询有关宁王兵马行军情况,试图找理由让船队多靠岸休息和补给,顺带让他在岸上歇宿。
朱厚照出兵后,江西地面并没有太大反应。
朱厚照期望中的各路人马包围南昌府的情况没有出现,江西地界是有不少官军,但许多被宁王腐化拉拢,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宁王所部一路势如破竹,步步往九江府城进逼。
新城官衙。
沈溪早早便在他的军事地图上将宁王叛乱的进程推演出来。
“先攻占九江府全境,建立一个巩固的后方基地,再顺江而下,沿途攻取几个战略要冲,直逼南京,中途可能会跟陛下所部遭遇……这一战甚至可能会决定战事初期优势方归属。”
沈溪对于宁王叛乱并不看好,主要在他看来,宁王是个有勇无谋之人。
沈溪很清楚历史上的宁王之乱结果如何,沈溪不觉得宁王会对大明的江山社稷造成多大影响。
云柳站在旁边,一边观察沈溪的反应,一边看地图,试图理清楚沈溪的思路。
许久,沈溪抬起头来,闭上眼睛推算宁王的作战计划,甚至思考宁王跟朝廷兵马接战后局势会如何变化。
最后沈溪摇摇头:“情况不妙。”
云柳道:“大人是觉得陛下那边会出差错?”
沈溪点点头道:“陛下太过冒失,倚靠南京兵马平乱并非当前最好选择,正面撞上的话胜负最多就是七三开,很可能会陷入僵局。”
云柳之前已大概知道沈溪对于此战判断,点头道:“不过陛下已派出陆路兵马,水陆配合西进。”
“关键是陛下身边兵马不多,一旦落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分兵非良策……”
沈溪说道,“可惜朝中有作战经验,自身能力也杰出的大臣和将领不在江南,现在领兵的魏国公虽家学渊源,但要跟叛军作战还是有些勉强。”
云柳低下头,脸上带着少许不解,似是对沈溪如此漠然待之不太明白,但她没有建议沈溪施加援手,她知道沈溪的态度,这次更像是对朱厚照的一次学业考试,想要看看跟随他学习多年的效果到底如何。
沈溪再道:“宁王所部正在快速赶往九江府,陛下御驾亲征人马应该不会在九江府城德化破城前赶到,如此一来从一开始战局就会陷入被动……很可能陛下听闻前线失利,会临时决定据守安庆府城怀宁,如此官军就被长江分隔成互不统属的两个部分。”
沈溪指了指地图上几个地理标识,继续道:“要攻进江西,需各方协同,而现在江西地方军队已为宁王瓦解,唯一能倚重的便是赣南人马……”
云柳道:“大人,不知王大人能否协同出兵?”
云柳所提之人,正是之前被沈溪提拔,成为江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的王禾。
沈溪于湖广和江西任督抚时,王禾对沈溪平西南之乱提供不少帮助,这几年逢年过节都会派人到京城给沈溪送礼。
这次宁王之乱,王禾“首当其冲”,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
以沈溪估量,要么王禾投奔宁王当了逆臣,要么是被干掉了……最好的结果是在宁王发难时逃出南昌城,如今正在赣南集结兵马,准备反攻南昌。
沈溪摇头:“暂时指望不上他了,他是否活着都难说,就算活着,也有可能附逆,他一直都在江西做官,不可能发现不了宁王造反的端倪,他本就是江西卫所最高军事指挥官,宁王谋逆,不可能会放过他。”
云柳想了想,道:“那就只能请苏大人协助。”
沈溪再摇头道:“有关调兵手令绝对不能出自我手,否则陛下会以为我又在幕后操纵一切,一切要看陛下是否想到这一层……”
云柳为难地道:“陛下若出意外,大人您处境怕是不妙,天下人多半会归罪大人。”
“非也,非也。”
沈溪道,“我看衰这场战事,并不代表我觉得陛下一定会遭遇失败……七成胜算都无法取胜,那就只能说事在人为。陛下就算没有打硬仗的准备,也没有临战随机应变的能力,战事至多不过会陷入僵局罢了。”
“战事只要拖久,宁王必会因后院失火而失败,因为各路勤王大军必然会纷至沓来。宁王所求是一击必胜,而陛下却没有这种顾虑,持久战对朝廷最有利,但对于宁王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云柳轻轻点头:“宁王造反,只要没威胁大明国祚,就算中间有一定波折,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沈溪脸上露出些微苦涩的笑容:“影响还是有的,经此一战,江西和南直隶部分州府民生都会遭到破坏,若拖个半年,明年春耕和夏收都会受到极大影响,怕是几年内都缓不过来。”
“再者,江西是新城物资供应主要省份,造船的木料和急需的煤炭、铜矿都在江西,兵乱一起,物资断绝,对我和对新城都非善事。”
第二五四八章 一无所知
沈溪没有熬夜。
有云柳在身边,断不至于孤枕难眠。
云柳做事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为沈溪的事情东奔西走,立下诸多功劳,但到了闺房里,她就变成弱女子,最后竟然承受不住沈溪的龙精虎猛。
本来沈溪想早些休息,但一番折腾下来没了倦意。
沈溪斜靠床头,蹙眉想着心事,云柳依偎在他怀里,痴痴地望着,良久后才幽幽问道:“大人担心宁王造反,会威胁大明江山社稷?”
沈溪低头看了云柳一眼,将揽着佳人腰肢的手臂紧了紧,摇头道:“这没什么好顾虑的,再怎么样,陛下安全是有保障的,况且前线的事情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云柳笑着问道:“那大人是在想眼前之事?”
“嗯?”
沈溪一时间不明白云柳的话是什么意思,简单思索后,不由哑然失笑,知道云柳说的是有关风花雪月的事情。
云柳道:“大人最近有些寂寥,不过大人府上家眷很快就会到江南……之前熙儿已传来消息,说是一切顺利,沈家人已到扬州,明日应该就可以过长江,再有个三到四天便能安全抵达此处。”
沈溪笑了笑:“就算沈家一大家子到来,我也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伴,安排的寓所也不在这边。”
新城官衙看起来不小,但因为是办公场所,沈溪不想把家事跟公事牵扯在一起,所以他选择让沈家住到城北的住宅区,位于苏州河上游北岸,避免跟惠娘撞上。
云柳想了想:“不知奴婢有何能为老爷效力?”
“不需要。”
沈溪摇头道,“你跟她们本来就没多少交集,未来会有接触的机会,但不是眼前。这些日子你先将江西的事情放下,不要过多牵涉进去,暂时把注意力放到城里各大工厂企业的事情上,尤其是港口需要你来打理。”
云柳有些诧异,主动示弱:“可是大人,对于生产安排,尤其涉及造船之事……奴婢一窍不通啊。”
沈溪笑道:“许多事情不需要你懂,你只负责查看生产流程,看看厂里需要添加什么东西,做的工作更像是监工,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便可。”
“哦。”
云柳尽管不明白沈溪的意图,但猜想可能是沈溪有意让她避开江西战事,怕她闲着,所以故意给她找事情做。
沈溪突然想起什么来,轻松地道:“说起来,我有些日子没见到熙儿了,这次回来就暂时不派她出去执行任务了吧……你们姐妹也该为自己的未来筹谋,再这么下去,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们姐妹俩。”
云柳赶紧道:“大人言重了。”
沈溪摇头:“这是我由衷之言。我要做的事,对你们姐妹未来生活改变太大,刚以为拨开云雾见月明,却又要奔波操劳……你们姐妹应该进沈家门,得到沈家所有人承认并善待才是。”
……
……
朱厚照下旨说三天内赶到九江府,但这个时候的船只全看天说话,在逆水行舟的情况下,只要风力稍微不足,别说行进了,能保持不后退都非易事。
如此一来,别说三天了,就是六天、七天都未必能抵达。
五天后,船队过安庆府城怀宁,突然得到前线战报,九江府城德化为宁王叛军攻占,随即宁王麾下兵马又拿下南湖嘴和湖口,就此扼鄱阳湖通向长江的水道,朝廷人马事实上已失去攻进江西腹地的前进基地。
得知消息时,船队刚靠岸,朱厚照进皇帐休息,张苑这边心急火燎赶来,却被帐门前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张公公,陛下有吩咐,今日谁都不能进去打扰,请您见谅。”
阻挡张苑的人是江彬的手下,出了南京城后,江彬基迅速接管了皇帝身边的安保工作,安插亲信,连张苑都难见皇帝一面。
张苑厉声喝道:“咱家有紧急军情觐见陛下,谁敢阻拦?”
侍卫为难地道:“张公公您担待一下,说不能进,就不能进。要不……您请示江大人,或者等陛下下旨也可。”
张苑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
张苑深知南湖嘴和湖口失守对朝廷平叛兵马意味着什么,他不想步之前宣府一战后尘,这次不管收到什么军情他都想第一时间禀明皇帝,如此也好推卸责任。
可惜的是,现在控制皇帝言路的人不再是他,变成了江彬,偏偏他拿不出对策来。
觐见皇帝不得,张苑只能先回码头那边,试着找人跟皇帝沟通,却不愿意低头找直接责任人江彬,导致消息迟迟没能送到朱厚照手里。
……
……
此时的江彬还不知道九江府那边的最新战报,他正忙着给朱厚照找女人,派出大批手下到沿途州府找寻,发现姿色出众的女人便想方设法弄到手中,然后送到皇帝跟前,以这种方式来固宠。
等夜色降临,江彬从许泰那里得到消息。
许泰非常着急,他很清楚九江府城德化和控制鄱阳湖水道的南湖嘴、湖口失守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慎重对待的话,不仅影响战事进展,甚至可能威胁这一整路人马的安全。
江彬听到这消息并未表现得有多紧张,笑着宽慰:“早就料到要平息宁王叛乱不那么容易,九江府城、南湖嘴和湖口就算被宁王兵马攻取又如何?现在我们已过了安庆,想来再有两三天时间,便能赶到九江府,可随时随地跟逆贼开战。”
许泰急了:“以目前行船速度,两三天时间内未必能到,而且现在德化城和湖口均告失守,我们过去后屯驻何处?”
江彬用鄙夷的目光望着许泰:“难道沿江除了德化、湖口就没别的地方可以登陆了?长江江岸漫长,他们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守好,至不济我们可以在彭泽登岸,整顿好兵马后一步步向湖口推进……”
“其实在我看来,最好的方式还是神兵天降,突然在德化城外的长江江岸登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九江府城,然后再光复南湖嘴和湖口,进而向南康府和南昌府推进,一步步挤压叛贼的生存空间。”
许泰长期担任宣府副总兵,处在对抗鞑靼兵马的第一线,又中过武举,不管是兵书谋略还是作战经验都很丰富,对于江彬拙劣的军事论断,感到很无语,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战场上的凶险。
许泰皱眉道:“江大人,咱过了安庆府城,再向前一直到九江府湖口和德化城,沿岸没有什么要塞关隘,若是驻扎在南直隶望江、九江马当和彭泽县城这些地方,城池很容易被贼寇包围,到时失守当如何?”
“嗯!?”
江彬对于许泰的顶撞很不满意,现在他在朝中地位急速攀升,对身边人自然而然产生一种轻慢的姿态,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容不得别人质疑。
许泰虽然明白江彬的意思,但关系全军生死存亡,顾不上给江彬保留颜面,继续道:“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都非常难以攻陷,那是扼守长江和鄱阳湖的咽喉要道,多次修筑过,此番我们乘船逆水而上,兵马和粮草是装载有不少,但严重缺乏攻城器械,虽然军中装备有火枪和佛郎机炮,但这些对于攻城没什么实质的帮助。如今攻城器械都在陆路兵马那边,短时间内两军无法形成配合。”
江彬皱眉问道:“船上有这么多火炮,攻不下区区九江府城或者湖口县城?”
许泰道:“现在九江府大半都被宁王叛军攻占,我们贸然杀过去,很容易半途跟他们交手,甚至可能在长江江面发生船战,叛军顺流而下,我们处于仰攻状态,胜负很难说,就算平安到了地头,我们船上的火炮根本轰不开城门……我们装备的佛郎机炮主要是用来消灭叛军有生力量,而不是用来攻坚的。”
虽然江彬善于在皇帝跟前作秀,懂得怎么才能讨好朱厚照,但在军事上完全是个门外汉,他到底只是卫指挥佥事出身,连卫指挥使都不是,而之前蔚州卫主要是骑兵,没有装备什么火器,更不会设神机营,江彬得势后也没精力研究近来因科技进步带给战争的变化,对于领兵打仗浑浑噩噩。
江彬显得很不耐烦:“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的意思究竟如何?”
许泰赶紧道:“以末将看来,应该回兵安庆府,等待各路平叛大军集结,在此期间调查叛军动向,再做下一步军事部署。”
江彬眉头紧皱:“你是不知陛下现在最为关注的是什么吧?若去跟陛下说我们可能到不了九江府,可知要承担多大的罪过?贸然回兵,陛下颜面何存?”
许泰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贸然进兵,置陛下于险地吧?”
江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摆手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就算需要人要对陛下进言,也一定不是我们……我绝对不会去触霉头,最好是让旁人去跟陛下讲述当前情况,罪过由他来承担。”
许泰想到什么,道:“今日上岸扎营后,张公公急匆匆去找陛下,却被咱们的人给阻挡下来了。”
江彬笑道:“这不正好吗,就让张苑去跟陛下提。”
许泰非常为难:“但受阻后张公公便回自己的营帐去了,此后就未再来觐见陛下。要是他回头跟陛下禀奏,说他请见陛下受阻,把责任推到我们阻塞言路上,该当如何?此事不得不防啊!”
江彬咬牙道:“这老东西,一路上老是找我们的茬,好在是行军途中,行的是军法,才能挡住他……现在不能起任何波折,不能让他随便接触到陛下,重获陛下信任!”
“那咱该当如何?”许泰急着问道。
江彬想了很久,对他而言眼前的情况是个死局,最后一摆手:“就当不知……我等乃随军出征的将领,呈报军情的事几时轮到我们来做?”
“如果出了事,那就是张苑呈报不力,他说是咱的人阻挡他,我就跟陛下说是他是存心诬陷,是他有意隐藏军情……反正以前他在宣府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有前科。倒是看陛下信谁!”
……
……
张苑没能呈报朱厚照紧急军情,江彬得知后也置若罔闻。
以至于第二天船队重新起行时,朱厚照对于九江府发生的一切依然一无所知。
当天朱厚照精神不错,不时出船舱在甲板上看风景,因为是初冬使节,江面上风很大,小拧子非常紧张,生怕朱厚照冻着又活着掉进江水中,几次去劝说却没有任何效果,不由非常无奈。
过了午时,小拧子从船上一些将士议论中得知九江府的变故,对此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这些乱嚼舌根子的家伙,这是什么地方?这种事情也敢拿来胡说八道?不想活了吗?”
小拧子可不认为皇帝御驾亲征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遇到紧急军情会被下边的人瞒报,所以喝斥那些对此议论的军士。
甲板上伺候皇帝半个多时辰,朱厚照回到船舱,等小拧子再出来时,看到临近的几条船上,增加了许多警戒官兵。
小拧子突然想起之前将士议论的话题,心里一阵纳闷儿,便想找人来问问有关九江府的最新情况。
不想此时朱厚照又叫他的名字,小拧子紧忙去见。
朱厚照坐在临窗的榻前,慵懒道:“按照行程,明日差不多就要进入江西地界,九江府那边情况如何了?”
小拧子迟疑了,这个问题他不敢随便作答,因为他的职责是服侍皇帝,而不是调查情报,很多事情他都不清楚,尤其是听到船上将士暗中的议论后,他更不敢造次去说九江府到底怎么样了。
小拧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陛下,奴婢不清楚这些事。您想弄明白的话,不妨请张公公来询问一番。”
朱厚照恼火地道:“怎么什么事情都要问张苑?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怎么没见到张苑的影子?难道前线一切太平,他不需要来跟朕呈奏军情吗?”
如此问题,小拧子也不好回答。
江彬对于皇帝言路的控制,不单纯是从外向内,而是隔绝式的,非但张苑见不到皇帝,小拧子也没法见外人,皇帝跟外边人暂时中断了联系。
这也跟平时朱厚照待在船上,船只不靠岸时没人能来见驾有关。
一艘船就像是一座孤岛,这里跟外界的消息不对称,只有在靠岸后别人才有机会跟朱厚照进言,还因为江彬的刻意封锁,使得消息难以传到朱厚照耳中。
朱厚照见小拧子不答,气愤地道:“靠岸后把张苑和江彬叫来,朕要好好问他们情况……没用的东西。”
小拧子被朱厚照叱骂,心里没什么失落,反而一阵庆幸。
他庆幸的是终于不用自己来承担责任,被骂无能总比传递错误情报要好许多。
小拧子退下后,朱厚照待在船舱里休息,一直到日落时,庞大的船队才在望江和彭泽间的长江北岸找了个吃水深的地方泊靠,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岸后只是在旷野里扎营休整。
朱厚照上了岸,本来说好要找人来问明前线军情,但进到帐篷就忘记了正事。
一直到夜色降临,小拧子才把张苑和江彬给叫来。
张苑以为江彬已把前线军情告知皇帝,江彬则以为张苑已去触过霉头,等他们到皇帐前,才从小拧子口中得知,皇帝对于两天前九江府发生的变故依然是一无所知。
第二五四九章 进退维谷
张苑和江彬心里都有鬼,所以在见到朱厚照前,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进皇帐面圣时都在琢磨说辞。
朱厚照并不知晓前线的情况,将二人叫来后,按部就班地问问题,上来并没有直接问责之意。
张苑正要抢白,江彬先一步说道。
“陛下,刚得到消息,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相继失守,叛军已扼守鄱阳湖水道,随时可以领兵顺江而下……”
张苑一怔,不解地望了江彬一眼,转瞬便明白过来。
反正朱厚照不知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被破的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发生的事情,此时奏报并不晚,前提是不能跟朱厚照讲述细节。
朱厚照闻言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才几天时间,两个府就沦陷了?九江府和前面南康府的官员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张苑跟江彬一样,都低下头不言语,小拧子则赶紧劝说:“陛下息怒。”
朱厚照一把将小拧子推开,怒不可遏地道:“朕领兵平乱,正在兴头,可结果倒好,走到半道,九江府城已经被破……哦对了,九江府和前面南康府的城池是被叛军攻陷,还是官员开城投降的?”
朱厚照问问题时打量江彬,江彬没给张苑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乃是城破,所有官员均自缢报国……”
“唉!”
朱厚照的愤怒瞬间消弭不见,良久后才幽幽叹了口气,“一群没用的东西,从南昌府到九江府,沿途那么多城池,居然被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最后连湖口县城都沦陷了……不过到底是因为朕赶路慢了,本来说三天时间就到,结果现在都过去五六天了,依然还在赶路途中。如果三天到的话,应该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到最后,皇帝居然自责起来,让江彬意料不到。
朱厚照道:“现在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两座江口要隘失守,鄱阳湖水道沿线城塞应该全都失守了吧?”
江彬回道:“尚未得知具体情况,不过想来……大致情形确实如此!”
在具体问题上,江彬回答得滴水不漏,如此还显得正德皇帝很有预见性,算是变相地进行恭维。
朱厚照很是着急,负手来回踱步,半天后自言自语道:“那现在再继续往前走就不那么合适了……叛军整顿兵马,囤积重兵于湖口,防止朕统领的大军将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夺回来,甚至他们可能派出战船,跟我们在大江上作战……这江水上交战很容易发生意外,朕不能冒这个险。”
对于朱厚照的“谨慎”,张苑和江彬心里都在发怵,虽然朱厚照一直坚持御驾亲征,但真正上战场第一线作战,作为皇帝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躲避。
涉及江上作战,皇帝就算不冲锋陷阵在前,也会有危险,这也跟朱厚照不相信眼前这帮人有直接关系。
如果是沈溪领兵,朱厚照自然是底气十足,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叫嚣着要给叛军好看;但问题是现在是他亲自指挥,对于手里掌握的船只性能如何,官兵有无水战能力一无所知,在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下,他首先要考虑保全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在朱厚照心目中,战争可以失败,但小命不能丢,他是皇帝,拥有大好江山,失去一隅之地断不至于影响社稷稳定,以后有的是机会打胜仗。
江彬道:“陛下,您看现在当如何是好?”
朱厚照皱眉:“不应该由你们来为朕出谋献策吗?张苑,你怎么看?”
张苑不由暗自叫苦:“刚才不问我,现在涉及撤兵或者想要退缩时,就想起我来了?早知道的话,我先来禀明战况,或许能趁机告江彬一状。”
张苑恭敬地回道:“陛下,为安稳计,此时回兵安庆府最为妥当,安庆府城怀宁素有‘大江咽喉’之美誉,易守难攻,自大明开国以来城池经过多次修整,坚固异常,非常适合屯驻兵马,就算贼寇来犯,我军现有兵马也足以保证城塞不失。”
没等朱厚照表态,江彬便出言攻讦:“张公公,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现在大军已过黄石矶、东流和望江,距离九江府只有一步之遥,就此折返的话,岂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又如何表明陛下平定叛乱的勇气和决心?”
本来朱厚照听了张苑的意见,赞同之至。
先撤到安庆府城集宁这样的大城市,至少保个太平,而且朱厚照这几天连续坐船的确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短时间内不用挪窝。小地方休整不合适,而安庆府物产富饶,经济发达,乃是最适合的行在驻地。
但在江彬发言后,朱厚照突然有了顾虑,开始为自己的面子考虑。
一开始那么大的阵仗,兴师动众,出动十万大军誓平宁王之乱,结果才走了一半路,并非是进军途中就地驻扎,而是选择半道折返,不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他怕宁王,双方还没接战他已经落于下风?
朱厚照心中犹豫,一时间没答话。
而旁边张苑已跟江彬争起来,气呼呼地质问:“现在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均宣告失守,宁王有心谋反的话手里肯定掌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此时必然趁机出大江,对我船队形成巨大威胁!”
“我军是逆流行军,敌人却是顺流而下,还未开战我军就已落于下风,不说别的,两军相遇时,他们只需把一些没用的船只点上火,顺风顺水飘向我们,我们就会阵脚大乱,一个不好就会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三国时赤壁之战的经验教训你不吸取吗?”
“既然我军在战略上已处于被动,此时不退更待何时?顾全脸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现在一定要先保证陛下安全,之前选择速战速决,乃是要把握战机,但问题是现在战机已失去,就该及时改变策略,稳扎稳打……退兵安庆府城集宁乃当前最好选择。”
张苑说得头头是道,每一条都说到正德皇帝心坎儿里去了,朱厚照听到这些话后,虽然没明确表态,却频频点头,已倾向听取张苑的意见。
江彬依然不肯认输,据理力争:“陛下,现在逆王所部刚攻下九江府城德化和湖口县城,必然立足未稳,急于肃清内部隐患,若此时我们杀过去,或许可以趁机收复失地,将逆王兵马打回去……”
张苑打断江彬的话,大喝一声:“就算想要出奇兵也不是你这样用的……陛下御驾亲征,安稳最为重要,若出事谁能负责?”
江彬反驳道:“此乃兵法,并非出奇兵。逆王拥有水军,完全是出自你的臆想,事前根本没有任何消息证明逆王手里拥有船队……如今水上优势尽在我手,逆王只能占据陆地固守,我们拥有进攻的主动权,先试探性进攻,若遭遇失败再撤兵也不迟……”
两个完全不知兵的人,面红耳赤展开争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个不亦乐乎,偏偏朱厚照还不制止。
小拧子在旁看了不由干着急,却没什么好办法。
最后江彬态度坚决:“陛下,三军将士闻听逆王派兵攻占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同仇敌忾,激愤之下誓平逆王,此时正是上下一心时,陛下不应听张公公退兵之策。”
张苑咬牙切齿地瞪着江彬,最后委屈地看向朱厚照:“陛下……”
“够了!”
朱厚照突然冷喝一声。
江彬和张苑顿时缄口不言,等待朱厚照做出最后决断。
朱厚照道:“现在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刚失陷,敌情不明,如此便撤兵,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先在岸上驻扎两日,安营扎寨,同时派出斥候前去九江府调查情况,若发现宁王兵马军心涣散,士气不振,则继续出兵,反之……则伺机而动!”
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朱厚照没提出撤兵的选项,但其实“伺机而动”就是撤退,对于这一点江彬和张苑都能听懂。
朱厚照表态后,江彬和张苑都不敢再进言。
朱厚照嘴里小声嘀咕:“早知道的话,就该问问沈尚书的意思,何至于此啊……不过好像问了也是白问,朕自打领兵以来,几时准时准点过?就算有万全的计划也形同摆设……”
正德皇帝也知道自己有多不靠谱,每次领兵都因吃喝玩乐、惧怕辛苦等原因而导致行军迟缓,战机一再被延误,当初领军前往宣府时他就有这方面的觉悟,这次逆水行舟,他坐在船上无所事事,想的难免多一些,感受也就更为直接和真切。
……
……
张苑和江彬出了朱厚照的帐篷,依然怒瞪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掐架的趋势。
小拧子跟着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道:“陛下的话你们没听到?杵在这里作甚?赶紧安排兵马于江边驻扎。”
江彬生气地道:“不劳拧公公提醒,现在逆王兵马根本无一战之力,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就是此贼耽误正事,可恼可恨!”
张苑不屑一顾地道:“无一战之力可以连取南昌、南康和九江三府?说不一定现在连饶州府都沦陷了……你真的懂兵?”
江彬冷笑不已:“本将乃世袭军职,却不知张公公出自何处?”
“你……”
张苑又怒视江彬。
小拧子着急地道:“两位,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宁王叛乱,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了,怎么两位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吵不休?陛下安危大于一切,就算此番不能平定江西又如何?不是还有沈大人在么?沈大人出马,宁王叛乱很快就会平息,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拧子提到沈溪,非但张苑,就连江彬脸色也很难看。
他们都很清楚,以往遭遇战乱,或者战事不利时,只要沈溪出马一定能解决,而且绝对是兵不血刃,此前朱厚照在宣府犯了那么多错误,最后居然神奇地让沈溪强行给找补回来。
如果朱厚照临阵退缩,下旨让沈溪前来领军,相信宁王之乱在一两个月内就会平息,关键是看朱厚照是否放得下面子,还有就是他想不想赚取亲临战场杀敌的军功。
张苑道:“咱家奉皇命办事,不会跟小人一般见识……告辞了……”
说完,张苑带着早就等候在外面的李兴离开。
江彬却没急着走,先对皇帐前那帮侍卫详细交待清楚,没有他的准允,任何人都不能见驾,如此也是防止张苑到朱厚照跟前告状。
……
……
宁王派兵攻占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的消息,随后不到一个时辰已传遍全军。
本来是暗地里悄悄传播,现在已可正大光明拿来讨论。
同时朱厚照的军令也下达军中,兵马原地驻扎,在很多人看来非常合适,毕竟涉及到皇帝安全,不冒进也不仓皇撤退,先看清楚形势,按照道理讲没有错。
不过在王陵之和刘序的私下议论中,朱厚照这回走了一步昏招。
“既不进军彭泽,又不退守安庆,哪怕到长江南岸的马当山构筑防线也可以啊……陛下决定在此驻扎是何意?”
刘序看着手头沈溪下发的大江地势图,连连摇头。
刘序虽然不是什么谋士,但跟沈溪不是一天两天,对于行军打仗的东西有自己的思考,沈溪一直都在给他们出谋划策的机会,以此来锻炼他们独立带兵的能力……虽然大部分策略没有被采纳,但眼界确实开阔了。
现在朱厚照屯驻平坦的江边野外,无险可守,在刘序看来就是一步彻头彻尾的昏招。
王陵之道:“或许陛下是想在这里等候沈大人的意见吧……不过这里距离南京有点远,若是等候援军的话……可能时间上赶不及,其实不如直接撤回安庆。安庆府城池坚固,足以保证陛下的安全。”
刘序点头道:“应该及时跟陛下进言才是……现在就怕宁王所部来势汹汹,到时我们驻扎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容易出大乱子!”
……
……
朱厚照于江边平坦的旷野驻兵,看起来高明,却跟当年英宗征讨瓦剌人的境况非常相似。
都是高调出兵,也都志得意满,却也都是在半途得知敌人兵锋强盛临时改变策略,英宗选择的是撤兵,最后被困土木堡,把自己都赔进去了。而朱厚照好面子,选择暂时不撤退,也无异于是在为自己挖坑。
王陵之和刘序发现皇帝下达的命令不对劲时,赶紧想办法给沈溪送信,但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想把消息传递出去不那么容易。
此时沈溪远在新城,却比朱厚照更早知道宁王攻破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的消息。
沈溪没去想朱厚照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多大关系,此时的他正沉迷于“酒色”之中。
华灯初上,马怜所住宅院内,竹笙吹奏出的曲调分外悦耳。
明亮的电灯灯光下,一群舞女正在表演精心排练过的歌舞,莺莺燕燕很是赏心悦目。
沈溪是这大厅中唯一的客人,他面前摆放着精美的菜肴,杯盏里酒香四溢,他好像陶醉于优美的曲调和绚烂华丽的舞蹈中,眼睛微眯,神情迷醉。
在这里,沈溪不需要在意外面的纷纷扰扰,无论是前线战报,又或者国家大事,都跟他无关。
马怜在大厅中间领舞,舞姿极为撩人,连续高强度的动作后,脖颈间隐现汗珠,等曲调进入尾声,其他舞女还在表演时,她来到沈溪面前,在铺设有地暖的木地板上跪坐下来,恭敬地为沈溪斟酒。
马怜跟惠娘、李衿不同,见到沈溪的机会很少,她也清楚每次沈溪过来的目的是什么,知道自己在别的方面帮不到沈溪,于是只单纯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
“很好。”
一曲舞曲结束,沈溪拍掌叫好,六名舞女弯腰行礼后往后堂去了,准备下一场表演。
沈溪的评价非常简单,看起来很是敷衍,但马怜却知道沈溪是真心喜欢她的安排。
马怜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就怕主子不喜欢呢……上次主子来的时候,其中几个丫头没到来,刚才表演的六个人里边有两个是新人,姿色上乘,可惜身子没完全长开,或许得养些日子才能让主子满意……”
沈溪知道是怎么回事,此番回到新城,马昂一直都在他身边做事。
或许是马昂感受到自己被沈溪冷落,赶紧跟富商韩乙商议,在江南找了不少美女给沈溪送来。
旁人拼命巴结皇帝,韩乙和马昂却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系于沈溪一身,所以他们把金银珠宝乃至酒色财气的东西通通送到沈溪跟前,沈溪知道贸然拒绝的话只会让二人离心离德,干脆送到马怜院子。
马怜知情识趣,没有通常女人的妒忌和小心眼儿,她没有觉得这些女人的到来对她的地位存在威胁,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有这院子对沈溪保持足够的吸引力,沈溪才会多过来消遣,否则她会被冷落,甚至将来是否能见到沈溪都难说。
沈溪道:“还是你有心……”
马怜没想到沈溪会如此满意,脸上带着稍微的羞喜:“能为主子做点事,奴甚是欣慰……这些丫头年岁大的十七八,小的十三四,有的已长成,有的还是小花骨朵,却不知主子是否有中意的?让她们先过来陪主子喝喝酒,说说话,回头带进房里便是。”
沈溪见马怜说话时粉颊飞红,宛若小家碧玉,不由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不是跟你说过,不需要在这上面下太多工夫吗?为何又安排了?”
马怜虽然被沈溪抬起头,却不敢跟沈溪对视,分外羞涩:“送到这院子,便是主子的人,哪怕主子觉得没什么必要,这些丫头也能为主子暖暖被窝,做一些贴心的事,还能服侍主子起居更衣。其实她们会的东西很多,只是主子没见识过罢了。”
沈溪很清楚马怜说的是什么意思。
任何时代,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买卖,而美貌的女人一向为权贵喜欢。
大明承平已久,风气转向奢靡,江南民间尤其是扬州、苏州等地逐渐形成养瘦马的传统,有人专门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
马昂的合作伙伴、受沈溪招揽的韩乙便精通此道,本来韩乙就是靠跟官府勾连才取得丰厚身家,至于如何贿赂,如何让官府中人网开一面,非常有经验。
至于这些女子,自小就接受系统地栽培,平生所学基本都是娱人的东西,至于如何伺候男子,她们或许比闺中妇人更有经验,只是缺乏实践罢了。
沈溪看着马怜道:“我从未见识过她们的本事……莫非你见识过了?”
“嗯。”
马怜轻轻点了点头,“闲着没事奴听她们说了一下,以前奴从来不知原来闺中有那么多花招……奴还是太任性,被主子惯坏了。”
在沈溪面前,马怜总把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上,以奴婢的身份对待这段感情和关系。
沈溪笑着将马怜揽过来,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道:“有你在,不就够了么?”
这下马怜更加害羞了,显然她从那些女子身上见识过的东西,让她很是羞涩,虽然她现在有了一定身份和地位,但始终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接触到的东西太少,到了江南,她才算大开眼界。
就在马怜羞得无地自容时,古琴和萧声又起,新的舞蹈表演又开始了。
第二五五〇章 只怕小人言
次日一大早,沈溪将唐寅叫到官衙,此时唐寅已知晓皇帝带兵驻扎长江北岸临江之地的消息。
没有外人在场,唐寅便无所顾忌,径直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是临时起意驻兵?还是准备养精蓄锐后继续用兵?难道就不怕宁王领军渡江杀来?”
沈溪对这消息并不感冒,反问道:“宁王兵马这会儿不是还没出江西地界么?”
唐寅苦笑:“以沈尚书见地,不会认为如此用兵是正确的吧?这样很容易遭致叛军攻击,进又不进,退又不退,行事瞻前顾后,本来占据的优势会迅速消弭,一旦兵败,陛下怕是很难回南京吧?”
沈溪道:“伯虎兄看来很着紧这件事……陛下不带你随身参谋军机,实在可惜。”
“沈大人言笑了,陛下哪里将在下放到眼里过?”
唐寅听出沈溪语气中蕴含有奚落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在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有差错的话,便当在下没提过……却不知陛下此举是否跟沈尚书提前商议过?”
沈溪抬起头看着唐寅,微微摇头:“未曾有任何商议……从离开新城之日起,陛下便没有跟我联系过,这一点你是知晓的。”
“那就问题大了……”
唐寅非常紧张,赶忙问道,“沈尚书如何看待陛下决策?”
沈溪再次摇头:“我怎么看待不要紧,问题的关键是陛下是否能听进别人的意见……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九江府城和湖口两座江防要塞失守,陛下最佳的选择莫过于引兵回安庆。”
“其实继续进军,依靠朝廷兵马暂时拥有的水上优势,威逼湖口,把叛军水军堵在鄱阳湖里,同时迫使宁王兵马分兵驻防南岸,为后续兵马到来赢得宝贵的时间;又或者干脆泊靠长江南岸,驻扎马当镇或者彭泽县城均可,只要等到陆路兵马赶到,便能以绝对兵力优势碾压对手……”
“现在陛下选择了最危险的应对方式,除了自身驻步不前外,还把战略要地彭泽和马当拱手让给叛军,如此叛军可以自如地与朝廷兵马隔江对峙,逐步取得战略上的主动。”
唐寅一听便知沈溪也不支持朱厚照在长江北岸安营扎寨的决定,赶紧道:“沈尚书不上奏建议陛下撤兵么?”
沈溪叹道:“该上奏时,我自然会上奏……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陛下都未必会听。而且由我口中说出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静观其变。”
……
……
唐寅无法调遣沈溪,最多是提供一点意见,但显然沈溪不会采纳。
唐寅自嘲地笑一笑,然后便告辞离开……虽然他担忧皇帝安全,却也知道这场战事跟他关系不大,皇帝一门心思建功立业,生怕别人抢了他风头,连军事方面的权威沈溪都插不上话,他一介文臣能说什么?
接下来两日,新城风平浪静,没听说前线有战事发生,宁王在攻下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后便没了动静,似乎静待皇帝领兵上门。
等唐寅再次见到沈溪时,沈溪正在热火朝天的船厂视察。
唐寅主动过去问候,他急于了解前线的最新战况,觉得很可能有些重要情报未对外公开。
唐寅简单寒暄两句便发问:“沈尚书,不知陛下那边情况如何了?为何一直没听说前线开战?照理宁王拿下九江府城和湖口县城后,应第一时间调兵遣将,进攻陛下统领的兵马,以求速战速决……战事拖延下去对宁王太过不利。”
沈溪微微一笑:“宁王生性谨慎,或许是在担心什么,毕竟陛下手头有十万大军。”
唐寅立即出言纠正:“不是说两路人马加起来才有十万兵马么?听说还掺杂有大量巡检司兵马,那可是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不能委以重任。倒是宁王叛军,连下数府,可谓兵强马壮。”
沈溪本来正在对工匠说及改进蒸汽机及造船工艺之事,闻言不由笑了笑,示意工匠继续做事,他带着唐寅往外走。
“陛下现在固然对宁王的情况一无所知,宁王何尝又能调查到陛下军中的真实情况?此番陛下领兵西进,可谓声势浩大,对外宣称三十万大军,宁王总不能拿一两万人马去江上跟陛下硬碰硬吧?”
唐寅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宁王手头才一两万人马?”
沈溪摇头:“宁王人马是不少,但真正能调动的有生力量却相当有限,刚刚占领的州府不需要派兵驻扎,征集粮草么?宁王出兵前,最看重的便是南昌周边府县归属,现在拿下来自然要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收买笼络人心,等稳定内部后再进兵。”
唐寅听了这话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此再好不过……只要叛军龟缩不出,那平息叛乱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沈溪摇摇头:“伯虎兄怎知宁王在得悉陛下军中情形后,不会铤而走险,派出水军跟陛下统领兵马交战呢?”
唐寅不开心了:“沈尚书,您有意见只管提便是,这兜兜转转的,在下已经无法判断宁王会作何选择。”
沈溪摊摊手:“你不知,难道我便知晓?我又非宁王腹中蛔虫……宁王作何选择,那是他的事情,至少现在前线一片风平浪静,接下来战事于何时何地发生,或许问问老天爷更有效。”
唐寅听出沈溪话中的敷衍之意,明白不可能再从沈溪口中得到更有用的讯息,当即道:“若是沈尚书有消息,尽可通知在下,在下……只是想参谋一二,对前线战事没什么实质性帮助,就是瞎操心罢了。”
沈溪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唐寅见离开,脸上闪过一抹冷色。
……
……
不怪新城这边没得到任何消息,因为朱厚照军中确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在长江北岸驻扎两天,依然不清楚九江府的情况,朱厚照有些急了,但他没有想过回兵安庆,只是想确定是否有必要率领船队袭扰湖口,夺回沿江要隘。
“……陛下,江对岸出现了宁王斥候,证明彭泽县城和马当镇已为叛军攻占,九江府或已全境沦陷……昨晚有人混进营中纵火,好在被巡营官兵及时发现并制止,才避免一场大祸发生。”江彬呈报。
为了不让张苑接触皇帝,江彬煞费苦心,现在所有军情都由他来呈报,如此也显得他精明能干。
朱厚照道:“真是岂有此理,贼人竟敢放火烧营?简直活腻了!把人拉到营门前枭首,以正视听。”
“是,陛下。”
江彬行礼。
朱厚照再问:“九江府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南昌府周边府县莫非全都沦陷了?还有就是难道宁王从未考虑派出水军前来迎战么?这也太过风平浪静了吧?”
就在江彬准备回话时,朱厚照又开始自言自语:“这算不算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江彬对于朱厚照突然冒出的新名词有些意外,赶紧道:“陛下,现在各路人马都在往江西赶,想来宁王已吓得失了魂,不敢带兵出江西地界,而是一味固守城塞,妄图以逸待劳,跟朝廷作对。”
朱厚照摆了摆手:“你说得不对,既然宁王敢造反,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朕知道他的脾性,他是那种冲动易怒之人,年轻气盛,朕不信他能沉住气。”
江彬道:“陛下,微臣这两日听说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朱厚照厉声道。
江彬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微臣听说,有人在江西散播谣言,说是陛下率五十万大军平叛,有意夸大其词;还有消息说魏国公所部没有遵照预定计划顺着长江南岸西进,而是到了太平府便折道向南,经宁国、徽州直插饶州府,进而一举拿下南昌城……这也是魏国公统领陆路兵马迟迟没有出现的根本原因。”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这一遇到战事,就谣言满天飞,难道那些造谣的人就不看看地图吗?宁国府、徽州府都是山区,对行军极为不利,魏国公怎会如此不智?等等,这些消息是放给谁听的?”
江彬道:“回陛下的话,好像是说给叛军听的,但如今我军营地里也开始流传……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小道消息太多,所以宁王才没有着急派出兵马出江西,宁王也怕自己的老巢被端。”
朱厚照皱眉:“朕领军平乱,居然有人造谣生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江彬请示:“陛下,您看是否压制一下军中流言蜚语传播?”
朱厚照再次摆了摆手,皱眉分析:“仔细想来,若宁王怕老巢被端而不敢进兵,其实有这种可能……他最忌惮的人是沈尚书。沈尚书虽然不在军中,但余威犹存,宁王想谋朝篡位,这头得有多硬啊?”
江彬道:“陛下,宁王未必怕沈大人,若沈大人也生出反心……”
“未必你娘的头啊!”
朱厚照直接开骂了,“你不想想沈尚书这些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区区一个宁王能说动他反叛?你说宁王要许诺给他如何好处,才能让沈尚书背叛朕、背叛朝廷?”
江彬想了想,摇头道:“沈大人乃国之栋梁,微臣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不过沈大人到底是人,是人就会有野心,若宁王允诺与之平分江山当如何?之前听说宁王派了菊潭郡主去新城……”
有关菊潭郡主朱烨动向,至今没人告诉朱厚照,若非江彬提及,可能这件事永远不会为正德皇帝所知。
朱厚照脸色一紧:“菊潭郡主?她去找沈尚书作何?”
江彬一看有戏,继续道:“以微臣想来,这个节骨眼儿上菊潭郡主去见沈大人,定是商议谋逆之事……照理说沈大人应该不会接见才是,可现在却只听说菊潭郡主到了新城,却没听到其离开的消息,背后发生何事怕是只有沈大人自己才清楚。”
朱厚照本来对沈溪绝对信任,听不得别人说沈溪的不是。
但现在朱厚照却有了疑虑,朱烨去见沈溪会说什么?只要用脑子稍微琢磨一下,便知道是劝说沈溪附逆。
朱厚照连连摇头:“沈尚书断不会做出谋逆之举,他一世英明难道想毁于一旦?这种事切不可乱说,赶紧调查九江府江防情况,不得有误!”
嘴上说对沈溪完全信任,甚至对菊潭郡主朱烨去新城抱理解态度,但江彬离开后,朱厚照脑中浮现的全都是这件事。
“菊潭郡主去见沈先生还能做何?无非是劝说他一起造反罢了!哦不对,也有可能是宁王在施展反间计,但为何沈先生没有把菊潭郡主拿下来?他知道朕领兵攻打谋逆的宁王,为何还对菊潭郡主如此客气?难道他就不怕别人多想?”
以前朱厚照在涉及沈溪的事情上很有主见,极少受人影响,但此时却很犹豫,尽管想继续信任沈溪,但作为帝王,贪生怕死又怕别人争夺他皇位,朝中还有宁王这样高举反旗的藩王存在,心态再也无法放平和。
“陛下,张公公求见。”就在朱厚照心里七上八下时,小拧子出现在他跟前,轻声奏禀。
朱厚照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小拧子出去传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张苑带进来,这跟江彬对皇帝的控制力度加强有关,若非小拧子通禀并拿到口谕,张苑根本就没有机会到皇帝跟前进言。
“陛下……”
张苑正要汇报他调查到的紧急军情,却被朱厚照伸手打断。
张苑有些意外,他不知朱厚照现在对江彬的信任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所有军情只需问江彬,而对其他人呈报的消息却漠不关心。
朱厚照单刀直入:“张苑,之前你可知沈尚书自海上凯旋后的情况?”
光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张苑没法理解其中蕴含深意,他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老奴有所听闻,沈尚书凯旋后一直留在新城,建设城池,制造船只,长江出海口地区如今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张苑没有说沈溪的坏话,他现在把江彬当作头号大敌,一旦感觉有危险,就记起沈溪是他的侄子,可以帮到他。
朱厚照脸色有些不悦:“朕且问你,沈尚书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什么人?”
张苑就算再愚钝,也从这句话感受到朱厚照心中强烈的不满,他立即意识到可能跟菊潭郡主去见沈溪的事有关。
张苑琢磨开了:“不好,这件事陛下怎会知晓?听口气应该是才得悉,才会如此愤怒,估计是江彬那奸贼所为……我只能如实呈奏,才不会被陛下问责。”
张苑赶忙道:“陛下,老奴正要奏报,刚得到消息,说是菊潭郡主去过新城,但没见到沈尚书,铩羽而归。现在菊潭郡主取道浙江,经衢州府回江西,她现在行踪被东厂和锦衣卫严密监视,随时可以拿下。”
朱厚照稍微释怀,自言自语:“原来没会面……”
“陛下,沈大人应该没有接见菊潭郡主……听说菊潭郡主去新城,是想沈尚书帮忙劝说陛下放弃御驾亲征,上疏为宁王说情。”张苑道。
朱厚照冷笑不已:“放屁,这话放到半个月前说,朕还能相信,但现在宁王已公开举旗造反,这不是骗鬼吗?”
“是,是。可能宁王想延误陛下出兵时机,给他足够的准备和喘息机会,却未曾想沈大人早就洞悉宁王的阴谋,并未接见菊潭郡主,直接将其赶走。”张苑道。
朱厚照微微皱眉,对张苑表现出的态度迷惑不解……平时张苑总是喜欢告沈溪的状,而这次却帮沈溪说话。
朱厚照政治手腕不低,尤其对朝中大臣间的关系有着深刻理解,他之所以没将平庸的张苑按下去,便有让喜欢到处树敌的张苑制衡沈溪的意图,一旦结果跟他的预期不同,心里便觉得怪异。
第二五五一章 转进
“陛下,老奴得到战报,宁王主力已在湖口集结,同时鄱阳湖水道要隘星子港出现大批船只,看来叛军水军随时准备进入长江,要不了多久就会与我军接战……很可能宁王叛军知悉陛下在这边驻扎,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张苑不愿意继续纠缠沈溪是否见过菊潭郡主这一敏感话题,赶紧说出今天来见驾的主要目的。
朱厚照勃然变色:“不会遣词造句就别用……什么叫鱼死网破!你说朕是鱼,还是网?”
张苑赶紧改口:“是老奴的错,应该说是宁王狗急跳墙。”
朱厚照这才满意点头:“这就对了……逆王想趁朕立足未稳,领军跟朕决战……哎呀,等等,你调查的情报可靠谱?为何朕没从别的地方听到过这消息?”
张苑道:“这是江西地界传来的情报,请陛下御览。”
等小拧子将张苑递上的情报送到朱厚照手中,朱厚照仔细看过后,才知道张苑所言非虚。
虽然朱厚照对江彬很信任,但奈何江彬的官职目前只是御前侍卫统领,官品并不高,在收集情报方面,江彬需要靠自己人去调查,然后在皇帝跟前胡诌一通,蒙混过关就算完事。
而张苑获取情报的途径非常多,东厂、锦衣卫、地方官府等上呈的情报都要经张苑这个司礼监掌印之手。
朱厚照跟前的人都知道江彬跟张苑的对立关系,也知江彬更得宠,但对于内府各衙门以及地方官员来说,他们更信任张苑,毕竟张苑的地位在那儿摆着。
朱厚照看过后,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突然就要杀来了?既如此,那就赶紧整顿人马,准备跟贼人于江上展开决战。”
张苑吓得连连摆手:“陛下,万万不可啊!”
朱厚照黑着脸喝问:“好你个张苑,不会是想说朕统领的水军打不过逆王临时拼凑的几条船吧?朕手里可是有三十万大军呢。”
这话说出来,连朱厚照自己都没底气,张苑却琢磨开了:“一共十万大军出征,分出一半在徐老头那边,这边能有个五万兵马就算不错了。”
张苑道:“陛下,您龙体要紧,且不可以身犯险啊……此战胜败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陛下尚无子嗣,若出什么偏差,这大明江山社稷当如何是好?陛下乃九五之尊,应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这样才体现您那堪比神明的能力,何至于要亲自上阵,跟逆王兵马交战呢?”
朱厚照对于张苑的恭维不能接受,板着脸说道:“朕以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事做多了,才觉得烦闷,这次正要亲自表现一番……本来朕就是御驾亲征,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让朕当缩头乌龟,退到后方等别人拼命,是吧?”
张苑非常着急,完全不知该如何对朱厚照解释。
小拧子在旁帮腔:“陛下,您确实不能犯险,不如先撤回安庆府城,看具体情况再派出水军跟叛贼交战……贼人的水军要进攻南京,只能先攻取安庆,到那时陛下您既能指挥调度这场战事,又不用犯险,实在是一举两得。”
朱厚照被小拧子的话说动,思索半晌后自言自语:“也是,朕在哪儿,宁王的兵马一定追到哪里跟朕开战……朕现在驻兵于旷野,无所凭仗,正面交战若出什么意外,实在是不可取……”
“但让朕就这么撤回安庆府,不是让朕颜面扫地么?再者说了,接下来南直隶的池州府建德、东流等城池也会被叛军地面部队占领,若他不理会朕所在的安庆,直接由陆路进攻南京,天下人岂非认定朕怕了他?”
张苑愁眉苦脸建议:“陛下,要是您担心叛军直接从南岸向南京进军,不妨撤至南岸,以建德和东流构筑防线,凭借地利与叛军周旋。”
朱厚照眯着眼,开始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小拧子根却不同意,几乎是哭嚎着道:“陛下,东流不过是沿江小城,城防堪忧,建德则在群山环绕中,救援不利!陛下若在其中出什么状况,该如何是好?张公公,现在应该果决些,退回到安庆府城才对。”
“够了!”
朱厚照对于两个太监的争执非常不满,显然不想被奴才决定自己下一步动向。
他心中带着一种腻歪,压根儿就不想听取别人的意见,这也跟他平时总是以沈溪的意见为准,以至于天下所有战功都归了沈溪有关。
朱厚照想靠自己来做判断,而现在张苑和小拧子把两种解决方案说出来,让他倔脾气犯了,非要拿出第三种对策不可。
但现在他总归知道自己驻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无险可守的地方算是犯了兵家大忌,此地并不适合跟宁王叛军交战,他更清楚自己的临场指挥和调度能力跟沈溪没法比。
瞻前顾后,又找不到好的对策,朱厚照只能先做妥协,黑着脸道:“总归敌人还在湖口盘桓,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到这里,朕先思索一下,今晚开个会,好好研究一下,到时朕再决定进还是退,或者进攻哪座城池。”
若是换作军中将领,或者是有谋略有见地的文臣,一定会反对朱厚照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这里可是战场,不能有丝毫犹豫,现在朱厚照居然说要先开个会好好研究一番,简直是在玩火**。
不过张苑和小拧子在朝中地位再高也是奴才,发现朱厚照态度不善时,他们没底气跟朱厚照叫板,只是行礼后告退。
这也跟两人能力平庸有关,在他们看来,宁王出兵需要时间,真正杀过来起码要两三天,不用急于一时,何必忤逆皇帝?
结果没到晚上开会时间,张苑便心急火燎赶来,这次他被江彬阻拦在外。
因为白天张苑顺利面圣,江彬把几名“看管不力”的侍卫全给撤换了,晚上亲自在皇帐前把守,正好迎头撞上张苑。
江彬冷笑不已:“张公公,如此着急作何?陛下要开御前会议,时间还没到呢。”
张苑心急火燎:“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会?宁王兵马已经杀过来了!”
江彬一脸鄙夷,轻描淡写道:“张公公别危言耸听,宁王刚准备出兵,这消息本来也是才传到,叛军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杀来?”
张苑骂道:“你个误国误民的佞臣,不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吗?宁王一边在湖口大张旗鼓集结兵马,又在星子假装集合船只,实际上其水军早就出了鄱阳湖,隐身于雷池水域,此番其船队突然出现在长江上游水面,并顺流而下,江北地面也出现大批骑兵,正往这边星夜兼程赶来……叛军主力不知何时已过了江,现在不走,可能后半夜就要遭遇了!”
张苑把问题说得很严重,但对江彬来说并不足以采信,他刚想斥责对方危言耸听,又有斥候前来传讯,说是叛军已过了前方二十五里地的启秀寺,正向营地高速杀来。
虽然宁王兵马昼伏夜出,如今更是利用夜色掩护行军,准备打朝廷平叛大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战而定输赢,但百姓终归还是心向朝廷,把宁王兵马藏身之所告诉朝廷斥候,斥候很快发现蛛丝马迹,提前预警。
江彬顿时紧张起来,他知道大军驻扎在无险可守的江边旷野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宁王兵马一看就势在必得,今夜必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扑过来,毕其功于一役,最好是避其锋芒。
江彬根本就没有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
……
等江彬跟张苑一起出现在朱厚照跟前,将这消息告知后,朱厚照眉头紧皱,脸上显露紧张之色。
朱厚照厉声喝问:“混账东西,不是说宁王刚在湖口集结兵马?怎么叛军这么快就来了?还是说军中都是一群废物,连真实的情报都调查不到?”
江彬道:“陛下,逆王太过狡诈,不知什么时候调度兵马悄悄渡过江水,水师也提前藏到雷池去了,现在突然出现,就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几天上午和夜晚江上雾气很大,非常容易藏匿行迹,斥候也是才查到蛛丝马迹。”
朱厚照板着脸道:“那就赶紧备战啊!”
“陛下,切莫如此!”
张苑抢白道,“此处并非决战的好地方……地势太过平坦,对方有骑兵的话,一突击阵地就会告破。特别是夜里,敌人从四面八方杀来,将士恐慌,战力发挥不出平时一成,稍有不慎就会炸营,兵败如山倒……不如立即转移到安庆府。”
“总归这次逆王兵马前来的目的是跟我们决战,以期一战扭转乾坤……只要我们及时撤回到安庆府,他们的战略意图便无法实现,整体上我们依然占据主动。”
江彬看了张苑一眼,就算再抵触也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主动帮腔:“陛下,正如张公公所言,贼军战略上处于劣势,所以只能出此奇兵,利用夜色掩护以及本地地形,一战而定输赢,若我们留守此处跟他们交战,正好着了他们的道……请陛下及时回撤安庆府城。”
朱厚照对于“撤退”一向很抵触,就算火烧眉头他也不着急走,甚至在想如何跟宁王兵马交战。
朱厚照质问道:“沈先生不是最擅长防守作战吗?鞑靼兵马就是在他构筑的防御工事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从土木堡到榆溪河北岸,直至把老本赔光……为什么换作我们就不行?你们赶紧组织兵马挖掘战壕,设置陷阱和拒马,让逆王知道朕的厉害!”
“这……”
江彬和张苑相视一眼,根本无法接茬。二人对于指挥作战根本是门外汉,完全拿不出正确的应对之策。
朱厚照一看便知道江彬和张苑没本事,当然也有可能是要逃避责任,他知道现在谁站出来接过主持大局的重任,就会承担巨大的风险,战败的话就算责任不在此人身上,他这个皇帝也会拿其开刀。
朱厚照颓丧地一摆手:“罢了罢了,一看就知道你们没仔细研究过沈先生打出的那些经典战例,连依样画葫芦都做不到……现在宁王兵马分别由水路和陆路向我们逼来,你们又没有反击的能力,朕就算再有雄心壮志,也无可奈何。”
“好吧,立即吩咐下去,全军拔营登船,迅速向安庆府城转进,务求天亮前进驻怀宁县城。”
张苑如释重负,问道:“陛下,是否要布下疑阵?让贼军以为我们没走?”
朱厚照对张苑的建议一怔,随即不耐烦地一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朕没那闲工夫,马上安排撤军。”
……
……
即便提前知道宁王兵马杀奔而来,朱厚照的军令也及时下达,但军中准备情况仍令人堪忧。
大军已在江边驻扎几天,这次撤兵命令下达得非常突然,被紧急叫起来拔营的将士对于现如今面临的真实情况不了解,动作迟缓变形,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
这也跟如今朝廷兵马缺乏训练有关!
临时抽调来的地方巡检司兵马本来就不是正规部队,平日懒散惯了,就算是从亲军十七卫抽调来的人马,也因江南承平,久不经战阵而疏于操练。
平叛大军军纪涣散,领军将领松松垮垮,在上行下效的情况下,当兵的也是敷衍了事,从上到下都非常懈怠,官兵都觉得此番出兵江西,在朝廷兵马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功劳唾手可得,没人有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朱厚照抢先上了自己的座船,然后下令紧急离开,等随后乘坐皇帝近臣的船只陆续驶离临时码头时,那些在岸上不急不慢的官兵才发现情况不对……主帅带头跑了,军心士气严重受挫,随后又有谣言说宁王百万大军马上就要杀到,慌张之下分不清真假,只知道上船才能安全,于是岸上乱成一团。
朱厚照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的座船冲在最前面,他比谁都怕死,在他看来,既然已制定撤兵方略,就不能有丝毫犹豫,不然就要步英宗当年土木堡之变的后尘,因而进兵时朱厚照显得不急不慢,撤退时却极有效率。
后续船只非常狼狈,许多士兵混乱中失去编制,看到船就上,到了船上还抢夺进船舱的机会,很多人被挤下甲板,登船的舷梯也纷纷有人落水……这些人中有许多不会游泳,以至于撤退刚开始,江面已出现浮尸。
前边乱,带动后续人马的慌乱情绪。
本来船只足够用了,毕竟来时就是用这些船运兵,但现在是夜里,又没有系统规划,就连船上水手也不知自己的船只可以装载多少人,发现甲板上挤满人,还有许多陌生面孔后,便匆忙驾驶船只离开江边,却不知自己只装载了一半人。
到最后,泊靠江边的船明显不够用了,很多将士发现登船已望后,干脆从江边往内陆逃跑。
朱厚照带了五万大军出征,却连接战都没有,仅仅一次撤兵,就让麾下官兵少了一万有余,而这些将士中死伤是少数,大多当了逃兵,他们也不是因为战败而逃,仅仅是因为没办法登船而逃。
此时朱厚照却不知后面乱象,还以为自己调度有方,兵马进退有度。
“……这次转移,你们做得很好。”
朱厚照对负责调兵遣将的江彬和许泰等人加以表扬。
江彬谄媚地笑道:“只要我们撤回安庆府城怀宁,贼军就无机可趁……陛下放宽心便可,另外一路人马很快就会增援而来,我们在安庆府城将逆王兵马击败,再沿江而上,攻取九江府和南康府,直逼南昌,捉拿逆王。”
张苑在旁有些担忧:“陛下,万一魏国公那路人马真如谣言所传,从宁国、徽州杀到江西腹地,该当如何?一来我们少了增援,二来到时候他们直接把宁王击败,功劳都变成他们的了。”
朱厚照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这老东西敢不来!?若情况真如此的话,朕非杀了他祭旗不可!”
当朱厚照放出如此狠话后,张苑和江彬都有些惧怕。
他们暗自琢磨:“徐老头战败被诛杀谢罪倒也无可非议,但关键现在陛下说,若徐老头把功劳抢了也要杀,陛下这是多希望能亲自领军平定宁王之乱啊?如此说来,沈大人之前取得那么多功劳,会遭致皇帝多少嫉恨?”
……
……
船只快速行进,顺流而下自然比来时逆流快许多。
朱厚照无心到甲板上去看情况,至于后续船只的情形他根本就不想了解,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认为调兵自然有专人做,却不知他这个主帅严重不负责任,下面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做,后面船只首尾难顾,竟然有些船只撞到一起,乱成一团。
不过好在宁王的水军并未于此时杀出,朱厚照这次撤兵非常果决,半路上未遇到任何阻击。
天亮后,朱厚照让小拧子出去打听有关行船情况,得知要回安庆府城怀宁非要等中午以后,此时江上大雾弥漫,以至于后续船只情报非常少。
朱厚照道:“朕这次用兵终归还是准备不足,早知道就该稳扎稳打,等宁王出招后,我见招拆招即可,这才是一个武林高手应有的风范。”
小拧子赶紧道:“陛下,现在吸引敌军到安庆府来,他们长途跋涉一定没有准备太多粮草,要取胜应该很容易。”
朱厚照点点头:“说得也是,这次叛军急忙杀出江西地界的目的,就是想让朕自乱阵脚,好在朕调遣有方,把人马及时撤到安庆府城,他们的战略目的并没有达到……而为了这次夜袭,他们一定没准备太多粮草辎重,自然也就没有攻城能力,等到安庆府城后,朕整顿兵马,随时可以杀回去,让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陛下英明。”
小拧子赶忙恭维。
朱厚照本来为自己匆忙撤兵而懊恼不已,但在一旁人吹捧下,这个时候他却感觉自己真的英明神武,既破了宁王的毒计,还为接下来的战局发展带来契机,好像这次撤兵有功无过。
“赶紧走。”
朱厚照道,“现在要抓紧时间进驻安庆府城,只有进了怀宁才算达成战略目的……若是朕手头有多余兵马,埋伏在安庆府城周边,来个诱敌深入后的大围剿,那就妙了。可惜朕之前没想到这一茬。”
小拧子暗自嘀咕:“您哪里是没想到,根本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若有人敢如此进言的话,也早就被你给降罪了。”
“唉,这次哪里是什么战略转移,根本就是狼狈逃跑啊。”
第二五五二章 出师未捷
朱厚照紧赶慢赶,终于在宁王水军追上来前安全撤回安庆府城怀宁。
此时朱厚照统领的人马早就前后脱节,他的船只抵达安庆府城内码头时,只有零星几艘船只跟上。朱厚照根本顾不上这些,午后江上雾气依然很大,朱厚照在江彬、许泰等人的陪同下登上码头。
安庆知府孙元珩和安庆卫指挥使赵晔斌整理好官服,正要上前迎驾,却被侍卫粗略地推开。
朱厚照并未停留,进城后便往驿馆去了。
至于孙元珩和赵晔斌,则着急地想知道江上开战情况,几经周折后才见到灰头土脸从船上下来的张苑。
“张公公,您这是……”
孙元珩见到张苑后非常恭敬,朱厚照领军路过安庆府时,虽然没有进过府城怀宁,但连续几晚驻扎的江边之地却是安庆府地界,孙元珩曾亲自赶到营中向张苑送礼,当面拜访过。
张苑打量孙元珩几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位四品文官是安庆知府,至于赵晔斌他却没印象,并不认识。
张苑瞥了赵晔斌一眼,问道:“这位是……?”
没等孙元珩代为介绍,赵晔斌已一脸荣幸地回道:“张公公有礼了,鄙人安庆卫指挥使赵晔斌,愿意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张苑一听只是个卫指挥使,顿时失去兴趣,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必多礼,这不得知宁王派出兵马,准备对陛下进驻的营地发起夜袭么?为人臣子怎么可能让陛下置身险地?便护送陛下往安庆府城而来……后续船队入城后便封锁大江,通令全军准备迎敌。”
孙元珩怔了怔,问道:“张公公,陛下统领兵马……可都带回来了?”
张苑反问:“不然怎的?”
“这……”
孙元珩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他见到张苑前,便清楚地知道皇帝这次撤军异常狼狈,入港船只乱糟糟的,下船将士失魂落魄,许多人脚踏实地后甚至放声痛哭,更有人在到处寻找亲人,完全不似之前途径安庆府城时那般风光。
孙元珩以为朱厚照已领军跟宁王所部交战,就算不是惨败至少经历了败仗。
但听到张苑的解释后,脑子却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说是没开战,为何会如此狼狈?”
旁边赵晔斌不懂这些,为了在皇帝和张苑面前有所表现,赔笑道:“张公公请尽管放心,船只能安顿的都安顿,兵马也会妥善安置……但有个问题,城内港口容量有限,那些不能入港的船只……”
张苑心想:“船只无法进城,那岂非只能泊靠在城外岸边?现在宁王大军即将杀来,最好是坚壁清野……但问题是还没请示过陛下,把船只都付之一炬的话,那之后怎么运兵攻打九江府?这不是把自己一条腿给砍折么?”
张苑道:“这件事咱家会亲自去请示陛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先把兵马、粮草辎重接应进城,并且做出妥善安置。至于这城内防务,咱家会派人接管,旁人下达军令,你们不得听从。”
即便赵晔斌对张苑恭维至极,听了这话还是不由看了孙元珩一眼,显然他不想把城防大权拱手让人。
但张苑没心思计较这些,他急着去找皇帝说事,因此简单交待后,便往皇帝落榻处赶去。
……
……
张苑这一走,孙元珩微微松了口气。
旁边赵晔斌道:“看来张公公有些焦头烂额啊……难道是急着去调兵遣将,阻止宁王兵马东进?”
孙元珩突然怒视赵晔斌,喝问:“先前怎未等本官引荐,便贸然向张公公示好?你不会对张公公作出什么承诺吧?”
赵晔斌不知该如何作答。
虽然按照分工,赵晔斌负责安庆府防务,五个千户所都在他控制下,可按照规矩一旦遭遇战争,朝廷便以文驭武,赵晔斌只能听从孙元珩这个知府的号令。
孙元珩道:“难道你没看出来,陛下此番是仓皇逃跑?这后续船只到现在还是零零散散从水门进城,出征时足有五万大军,但现在回来的一成不到……张公公分明是怕陛下丢面子才如此说,也不知前线葬送多少官兵……”
“啊?”
赵晔斌十分意外,没料到孙元珩会如此揣测。
孙元珩有些恼恨:“更加可恶的是,陛下到安庆府城后,这里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除了朝廷往援兵马外,未来一段时间宁王也会调集兵马,往这边集结,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赵晔斌道:“孙知府不必担心,这不魏国公正领军向九江府进发?闻听这边出状况后,魏国公定会调遣兵马前来救援。”
孙元珩叹了口气:“远水不解近渴啊!赶紧去迎接出征兵马进城,多一个人,咱们守城也多一份把握。就怕陛下胡乱插手指挥,到时候城池被破也不知是谁的责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宁王准备不足……暂时无法染指安庆府城……”
……
……
朱厚照进了有高大厚重的城墙保卫的城市,终于可以长长地松口气。
经过一夜颠簸,安全方面有了保证,朱厚照才记起自己面子受损问题。
此番转移,他也知道自己太过狼狈,只是暂且不知军中状况。
进城后朱厚照对驿馆的居住环境非常不满,于是江彬带人强行霸占了一个前后四进并带左右偏院的大宅作为临时行在,朱厚照欣然住进去后马上叫来江彬问询撤兵详情,很希望此番转移一切顺利,一兵一卒都没有损失。
可惜的是,江彬不能给他答案,因为此时后续兵马还漂在长江上。
有多少损失,结果如何,甚至追兵在何处,江彬是一问三不知。
朱厚照气恼地质问:“之前不是说一切顺利么?怎么现在连多少人没进城都不知道?”
江彬解释道:“陛下,船队浩浩荡荡,后续运兵船还没进城,官兵下船后还需要清点人数,加上粮草辎重需要安置,一时间哪里知道有没有损失啊?”
朱厚照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无心跟江彬计较。
恰在此时,小拧子从门口进来:“陛下,张公公求见。”
“快传。”
朱厚照急切地一招手。
随着小拧子将张苑传进大堂,未等张苑上前行礼问候,朱厚照劈头盖脸便问:“人马可都进城了?”
张苑低着头,眼睛骨碌碌一转,他跟江彬的心态一样,不想承担责任,于是狡辩道:“回陛下,船只正在进港,正在清点人数,不过听说有部分人马未及时上船,选择从陆路往安庆府城撤退……”
“混账!”
还没等张苑说完,朱厚照一拍桌子怒喝。
张苑吓得不敢再吭声。
朱厚照继续责骂:“当时不是及时下达撤兵命令么?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从昨晚到现在,朕对后边兵马的情况就不太了解,你们是否对朕有所隐瞒?”
“老奴不敢。”
张苑直接跪了下来。
江彬颤颤巍巍不敢正面作答,不过他对于军中有损失这一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因为下边人禀告说,从撤兵开始就因将士蜂拥上船导致很多人被挤落掉进江水中,淹死不少。
朱厚照一看江彬和张苑都是一副不敢面对他的模样,终于确定出事了。
朱厚照厉声道:“赶紧去盘点,把军中情况详细禀告朕,若有欺瞒,等着被砍头吧!”
……
……
朱厚照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疲于奔命,疲累不堪。
吩咐下去后朱厚照回房休息,张苑和江彬从大堂出来,没等到门口,张苑便喝问:“江大人,陛下下达撤兵命令后,为何不见你出面统筹调度?此番折损至少近万人马,被陛下知道,你脑袋不保!”
江彬脸上闪现一抹厌恶之色,板着脸道:“张公公有心在这里质问本将,还不如赶紧按照陛下吩咐,去清点军中损失,再调查宁王兵马动向,你想把罪责都推到本将身上……哼,纯属痴心妄想。”
“两位不要争了。”
就在张苑想继续发难时,后面传来小拧子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了尾随而来的小拧子一眼,大为忌惮,生怕透露太多消息被小拧子听到,向皇帝通风报信。
小拧子道:“两位,陛下对于军中情况多少有些了解,此番撤兵太过仓促,很多兵马未来得及上船,损失有些大……万幸的是陛下及时回到安庆府,现在备战大于一切,过多计较之前的得失有何意义?”
“哼!”
张苑冷哼一声,对小拧子的话不屑一顾。
江彬则用恭维的口吻道:“还是拧公公深明大义。”
小拧子不耐烦地道:“为今之计,赶紧巩固安庆府城城防,并及时派人通知徐老公爷,让他派兵前来策应。同时告知南京方面,江西叛乱发展超出预期,若是可以的话,还得通知到那位大人……以便关键时候有人能顶上来,迅速平息叛乱。”
“哪位?”
张苑眯着眼,明知故问道。
江彬不回话,小拧子撇了撇嘴:“当然是兵部尚书沈大人。”
张苑冷笑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就是不想劳动沈大人,怎么,现在还没遭遇战事,不过是有部分兵马从陆路撤回安庆府城,就要违背圣上的意思吗?”
小拧子道:“张公公敢确保那些兵马能平安撤回安庆府城来?”
张苑道:“他们不往安庆府城撤还能往哪儿走?只是迟到个一两日而已,犯不着你这小东西来操心!”
……
……
朱厚照觉得进了城就可以高枕无忧,但他从南京带出来的几万将士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五万兵马,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只有四万左右进入安庆府,一直到当晚子时,还有零星船只往安庆府城赶来,而宁王水军紧随其后,将落在后面的几条船用火炮击沉。
这次撤军朝廷差不多阵亡一千多将士,而被俘虏的则有两千余众。
加上逃兵和暂时不知去处的官兵,尚未开战朱厚照已损失近万兵马,而此时这位少年皇帝仍旧懵然未知。
王陵之和刘序进城后,一直在整顿兵马,他们带来的三千将士没有损失,虽然麾下没什么精兵,但至少都追随沈溪打过仗,这次又是跟着王陵之和刘序出来,调度进退有度,江岸撤兵时他们第一时间就上了船,基本上是他们护送朱厚照进的安庆府城。
入夜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汇拢,站在安庆府城城头上的刘序和王陵之均面色沉重。
“两位将军,若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可能再过一两日,宁王兵马就要杀到安庆府城来了……您二位看来应如何应对才好?”
站在王陵之和刘序身后的是安庆卫指挥使赵晔斌,虽然赵晔斌想通过掌控安庆防务来在正德皇帝跟前挣表现,但在知道著名的小王将军随圣驾出征,且已经进城后,便知自己没资格与皇帝跟前的这帮将领叫板。
虽然王陵之和刘序直属兵马不多,但毕竟威名在那儿摆着,赵晔斌在请示安庆知府孙元珩后,干脆来向王陵之和刘序求助,看看他们在防守上有何心得。
刘序道:“我们固然长途来回奔波,宁王兵马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情况比我们更加糟糕……他们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粮草不济,我方应该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打叛军个措手不及。”
赵晔斌判断刘序是那种敢作敢为的将领,称赞道:“刘将军所言极是,确实应该出动出击。”
王陵之看了刘序一眼:“咱可以带兵出城迎战?”
刘序有些沮丧,摇头道:“之前传来军令,没有陛下圣旨,不得出击!因此要出兵的话,还是要得到陛下许可才成。”
赵晔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问道:“两位将军,陛下会同意出兵迎战么?”
刚才提出主动出击的刘序,此时却改变主意,道:“是否能成行,还要看前线情报而定……如今宁王兵马来势汹汹,照理说该暂避其锋,说不定敌寇就等着我们出击,好在半途设伏呢!”
赵晔斌不太适应刘序这种说话方式,怎么说主动出击的是你,说不行的也是你?他有些迷惑地道:“刘将军的话,末将没太听明白。”
刘序笑着拍拍赵晔斌的肩膀:“我说老赵,你是安庆卫指挥使,这城防事务应该由你负责才对,我们不过是外来人,在城里驻防几天还说不一定,现在兵马刚撤回来,马上就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为时尚早……我们当兵的,执行命令即可,出兵之事不该由我们来定。你说对吗?”
赵晔斌面色尴尬:“倒是这么回事。”
刘序点头道:“那就是了,先看陛下是否有新的旨意下达,若是前线局势有变,我们也可以上疏陛下,提出自己的看法,等陛下参谋一番再决定下一步动向……魏国公兵马现在何处尚不知,贸然出击风险太大。”
赵晔斌唯唯诺诺:“刘将军所言极是,那现在当加强防务才是,部分年久失修的堡垒也当加固一番……两位将军有吩咐的话,只管派人去指挥使衙门跟末将说一声便可。”
“那就有劳老赵你了。”
刘序对赵晔斌非常客气,言语间把其当成自己人。
赵晔斌这边可没敢“高攀”,赵晔斌是南直隶将领,从未追随过沈溪,他的直属上级是中军都督府,但其实真正节调赵晔斌的是南京兵部和守备太监、守备勋臣,属于徐俌的下级。
此时赵晔斌已经不指望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立下什么大功,本着无过便是功的想法,面对刘序和王陵之时也有所敷衍。
……
……
赵晔斌离开城头后,王陵之用不解的目光望向刘序。
“你为何不说直接出兵之事?既知道叛军没站稳脚跟,现在不出兵,主动权岂非就拱手让人了?”
刘序没好气地道:“我刚才说的哪句不是实话?现在咱做得了主吗?若是沈大人在,这场仗倒也好打,只要调度得当,就咱们这点儿兵马也足以杀退叛军……但问题是现在谁在领兵?”
因为涉及到皇帝,王陵之和刘序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就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
刘序继续道:“现在要看陛下作何安排……以目前光景看,没等开战就已损兵折将,正式开打了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安庆府城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宁王兵马长途跋涉前来攻打,一时半会儿无法攻克,留守此处乃最佳选择……一旦这里有危险,沈大人能坐视不理?”
王陵之眉头紧皱:“听你话里的意思,还是要等沈大人亲自领兵前来解困?不是都在说,陛下不想让沈大人插手这次战事吗?”
“唉!”
刘序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若是陛下身处险境,还是得沈大人站出来才行。而且我们未必需要等到沈大人出兵,不是还有魏国公以及各地勤王兵马么?现在陛下驻守安庆府城,我们的兵马要比叛军多得多,叛军敢直接来袭?”
王陵之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序再道:“现在闽粤、湖广等各路人马都往江西杀去,宁王一定会寻求速战速决……陛下撤兵还算果决,虽有兵马损失,但我们根基未损,宁王叛军不敢冒进,只要宁王叛军不继续杀来,那主动权就还在我们手上……我们留在安庆府,进可攻退可守。”
……
……
朝廷平叛大军退守安庆府次日,朱厚照对于军中情况仍旧无法完全了解。
不过他已大概知道这次撤退兵马有损失,只是张苑和江彬尽可能遮掩,没有将实情相告,他不知损失到底有多大罢了。
与此同时,宁王兵马进一步东进,短短几天时间里便拿下望江、雷港、东流等沿江城塞,兵马有了屯驻和落脚地,进一步威胁安庆府城怀宁的安全。
魏国公徐俌统领的那路人马,此时还在池州府铜陵翻越铜官山,行动极为缓慢,没有第一时间过江增援安庆府,也没有向安庆府城对岸的牛头山快速挺进,与正德皇帝统领的兵马遥相呼应。
张苑很紧张,当天被朱厚照传召要在下午面圣时,甚至不知是否该对朱厚照实情相告。
“……张公公,实在耽搁不起了……不行的话就派兵护送陛下离开安庆府城,由陆路前往庐州府,免得陛下困在这座城里,进退不得。”
李兴苦口婆心劝说张苑,大概意思是认定安庆府城不安全,很可能会成为宁王下一步主攻目标。
张苑恼火地道:“咱家岂会不知此乃是非之地?但又能如何?现在去劝陛下,告诉他弃三军而逃?这种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苑很着急,说话声音有些大,李兴听到后身体一阵哆嗦。
李兴抱怨道:“这种倒霉事怎么落到咱家身上来了?出征时还好好的,宁王都没几个兵马,怎就突然杀出江西来了,还来势汹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张苑看着面前潦草的军事地图,摇头道:“宁王先锋人马已到对岸的黄石矶,斥候来报,说是宁王前锋有两三万之众,怕是江西地面的朝廷兵马都投降了宁王。”
“啊?”
李兴对这消息很惊诧。
就在二人说话时,外面江彬带着几名侍卫气势汹汹而来,张苑从窗口看出去,起身到门口问道:“江大人,前来何事啊?”
江彬一摆手,几名侍卫过来,将门口堵上。
江彬趾高气扬地看着张苑:“陛下有旨,从现在开始,营地大门和城中各官衙,都要由陛下派出的侍卫把守,防止刺客来袭。”
“刺客?”
张苑一听便知道是借口,就算城中真的有刺客和细作存在,也不至于让皇帝关注此等琐碎事情。
江彬大步过来,当着张苑和李兴的面,不屑地道:“两位公公,有些事不用本将军说得太清楚吧?你们做过什么,应该心知肚明!”
李兴急了:“江统领把话说明白点,咱家跟张公公做过什么?”
江彬道:“当初在宣府时,有人隐瞒前线情报,让陛下对真实战况一无所知,还险些让战事落败!这次陛下吩咐,所有情报不得由军方和张公公的人遴选奏报,一律上奏,不得有丝毫隐瞒,本将军便是奉命来监督这件事的。”
张苑气得嘴皮直抖,咬牙切齿道:“就算陛下要过问,也轮不到你个小统领来指手画脚,司礼监岂是闲杂人等可以插手?咱家这就去面圣,看咱家不告你一状……你等着吧!”
第二五五三章 暂时无忧
朱厚照撤兵进入安庆府城怀宁,宁王兵马紧随其后,一路逼近,消息很快传播到江南各处。
带兵四平八稳的魏国公徐俌得到安庆府紧急调兵军令,还是以圣旨下达,用词非常严厉,让他领兵快速前往增援,否则军法从事。
徐俌本来就没什么领兵经验,这次行军速度异常缓慢,他轻视了江岸行军的困难程度,从南京向西南进发,一路上江河险阻不断,有些河流太过湍急,架桥非一天时间可以完成,所以时间拖得难免有些长。
走到半道,突然知悉皇帝亲自率领的兵马出了状况,仓促之下不知该如何应变。
徐俌没有召集将领举行会议,只是将徐程叫来。
徐程作为头号幕僚,专门留在徐俌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徐程得知皇帝仓皇撤兵的情况后,颇有顾虑:“公爷,皇命既已下达,咱没有选择余地,不抓紧时间驰援不成啊。”
徐俌生气地道:“要快也要快得起来啊……你说要过长江,还得咱手里有船才行……船只都让陛下带走了,咱现在行军途中,临时去哪儿征集船只?”
或许是感觉自己堂堂南京留守,军中仅次于英国公的二号大佬,在行军布阵上却丝毫也没有话语权,徐俌很是气恼,那种被别人左右的感觉让他极度不爽,说话语气很冲。
徐程无奈道:“公爷,其实不但咱,难道别人就不郁闷了?陛下御驾亲征这事儿本就不靠谱,本来让沈大人领兵平乱,几千或者上万兵马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根本耗费不了多少帑币,大家也都能轻省许多……”
“偏偏陛下逞能,看看现在情况如何?他亲自统领五万军容整齐的兵马,一路都是乘船,毫不费力,照理对敌时应该摧枯拉朽,结果战事没开启就已遭遇大规模折损,贻笑大方……若咱不去,陛下出了事,那所有责任可能都要归到公爷您身上……”
徐俌冷笑不已:“本公领兵从陆路进发,一路山川险阻,不说别的,就说眼前的铜官山,后勤辎重部队动一步都很困难,没有两天时间根本过不去……陛下那边出了事,几时要本公承担责任?”
徐程看了看左右,最后压低声音道:“陛下真出了事倒也没什么,那宁王要坐天下,非得笼络咱魏国公府不可……但若陛下在各路勤王大军支援下,反败为胜,又或者平安逃到庐州府等地,肯定会找咱的麻烦……”
“为今之计,赶紧去信南京,帮忙筹措船只;同时咱也要抓紧时间行军,既然全军速度缓慢,那就分出部分兵马,轻车简从,加速赶往牛头山一线构筑防线……不管怎么样,都要让陛下看到咱的忠心啊!”
……
……
朱厚照兵困安庆府的消息传到南京城。
留守南京的镇守太监张永赶紧把刚上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王倬叫来,让王倬立即再征调五万人马,乘船紧急救援安庆府城。
王倬听到张永的要求后,面色难看:“张公公,之前十万大军还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江南各地的将士几乎被掏空……这江南繁华之所,毕竟不是九边百战之地,一时间从何处征调五万人马?”
张永怒道:“咱家不管这些……陛下安全大于一切,必须凑出五万兵马来……本来还说会以九江府为主战场,但现在看来安庆府城一战便会决定此番平叛战争走向……陛下只有在安庆府城下击败逆王大军后,才可长驱直入,彻底消灭逆王……”
王倬作为兵部尚书,深谙兵法,苦笑道:“安庆府城墙高深,只要陛下据城死守,贼军哪里那么容易攻陷?只要等魏国公统领的兵马赶到,贼军便不战而退。”
张永瞄着王倬,目光凶戾:“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拒不配合咯?”
王倬赶紧拱手:“在下并无此意,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没有战斗力,再者陛下也未下达谕旨,我等临时集结大军,只怕有人会认为咱僭越行事,到时被人参一本的话……”
张永一抬手:“我们是出兵支援安庆府城,又不是造反,怕什么怕?”
王倬摇头:“外人可不会这么想,最怕的还是陛下生出误会来……张公公,现在临时筹集兵马来不及,不如……请示一下沈国公,您看如何?”
提到沈溪,张永的脸色越发难看。
作为钦命到江南掌兵之人,张永政治觉悟很高,他看得出朱厚照跟沈溪间的嫌隙在何处,稍微思索便断然摇头。
“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劳驾沈大人。就算要请动,也一定是陛下下旨才可,我等绝不能贸然行事。”
王倬摊开手:“那在下对于此事就无能为力了。”
张永气愤地道:“你无能为力?你是刚上任的南京兵部尚书,陛下有何三长两短,你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王倬没有跟张永争论,息事宁人道:“张公公勿着急,现在情况并未见得有多糟糕……陛下是折损一些兵马,但主力还在,宁王根本就没有能力攻下安庆府城,现在最多是以安庆府为界,敌我形成对峙之势。”
“若担心陛下犯险的话,可以派出船只,接应陛下回南京,甚至在下可以代替陛下领兵打这场仗。”
张永不屑地问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让陛下临阵退缩?”
王倬赶紧摆手:“在下绝无此意,只是现在要耐心观察战局发展,从南京到安庆府城并不远……安庆府城乃南京上游门户,出了事南京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难道在下会不着紧?但问题是咱们不能自乱阵脚,为人臣子,当听从陛下调遣为上。”
“这……”
张永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名义上他的权力比王倬大,但实际调兵权还是在王倬身上,他最多算是“监军”。
在王倬拒不配合的情况下,张永真没太好的办法。
王倬从怀里拿出一份小册子,道:“这里是南京士绅捐赠的钱粮物资清单,加上之前咱准备的那些,可以早一步运往安庆府城……从现在开始,要做长久作战的准备,宁王兵马从江西出来,想要进南京城,非得攻取安庆府城不可……我们只要以安庆府城作为屏障,形成拉锯战态势,宁王肯定支撑不下去,最后只能败亡。”
张永咬牙切齿道:“听你的意思,让陛下留在前线犯险?”
王倬惊讶地问道:“张公公,咱大明从太宗开始,不一直都是天子守国门吗?现在陛下在安庆府城内,将士必定上下一心,死战到底,以安庆府城的坚固程度,如何可能有失?各地勤王兵马需要时间准备,切忌心急做错事,步步为营方为上策。”
……
……
朱厚照虽然被困在安庆府城,但并未感觉到战争带来的压力。
此时宁王的主要目标其实不在安庆府,而是肃清江西内部,建立起有效的统治,筹集兵马和粮草。
同时,宁王还派出说客去游说江西周边省份的官员和将领归顺,有的许以高官厚禄,有的则虚言恐吓,无所不用其极。
与此同时,宁王派出渡江劫营的兵马,也在着手巩固他们的胜利果实,将之前朱厚照统领的、未能及时撤回安庆府的残兵收拢起来,组建用以攻城的敢死营。
虽然双方至今没有开战,但宁王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随着皇帝统领的兵马撤退到安庆府城,朱厚照身上的帝王光环正在逐步消退。
宁王的英明神武与朱厚照的胡作非为形成鲜明对比,有靖难之变的先例,一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和将领仿佛找到了方向,开始暗中支持宁王,宁王的叛军队伍迅速发展壮大。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新城,为沈溪知悉。
沈溪未召集麾下将士商议,相反还刻意弹压一些传闻,尽管安庆府的战报如雪片一般传来,沈溪依然禁止麾下将士私下议论。
军中秩序井然,将士们甚至还产生一种自豪感……看看,没有沈大人,就算皇帝御驾亲征也就那么回事。
没有沈大人咱大明就打不了胜仗!
新城并未因安庆府的战事产生太大影响,沈溪出征归来后,新城建设步伐加快,而第一批将士的亲属这时已抵达新城,让将士的心逐步安定下来,工作热情大大增加。
“……大人,现在看来安庆府城有惊无险,宁王一时顾不上跟朝廷兵马交战,不过过个十天半月,宁王将江西和湖广的事情处理完毕,就要全力攻取安庆府城了,到那时大江上可能会爆发一场空前惨烈的船战……”
虽然沈溪让云柳好好休息,不要太在意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让她负责新城各大工厂的管理工作,但云柳就是闲不住,仅仅依靠手里掌控的谍报人员,就调查到远比朝廷体系更为详尽的情报。
跟了沈溪这么多年,云柳的眼界提升很快,对于战事的分析和判断,连沈溪听了都不由点头赞许。
云柳继续道:“南京现在无法抽调兵马援救安庆府,不过魏国公统领的兵马正加速开往牛头山一线,江左的宁王兵马开到黄石矶时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没有余力继续东进,所以大概率双方会在安庆府城江对岸的地区对峙。”
沈溪叹了口气:“其实陛下只要稍微勇敢一点,退到安庆府城次日整顿好兵马,抽调一部分过江,不怎么费力就可以击溃宁王派出的先锋兵马……自从起兵以来,宁王兵马就未好好休息,战力十不存一,可惜啊可惜……”
“另外,听说过江偷袭陛下营地的宁王兵马不足万人,只要构筑营地时稍微用点心,何至于有这么一场近乎于惨败的撤退发生?”
云柳道:“毕竟不是谁都像大人这般指挥若定……宁王整顿好内部后,下一步的进攻重点便是安庆府城,但目前看来,宁王没有任何机会攻下安庆府城。无论是兵力对比,或者是坚固的城防,再或者人心向背,宁王都没有可能……”
沈溪道:“仅以当前的情况看,确如你所言,宁王没机会染指安庆府城,反而会因冒进而令后方不稳。”
说到这里,沈溪话锋一转,“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没有人敢在陛下前面去攻打九江府乃至南昌府,军功都要给陛下留着,宁王完全可以孤注一掷,调集全部兵马攻打安庆府城,一切都要看宁王是否有此魄力。”
“若真如此的话,陛下待在安庆府城未必能保得周全,一切都要看江对岸的魏国公如何用兵了!”
……
……
江南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沈家一大家子人在抵达扬州城前,路途还算平顺,结果才在扬州休整一日,稍微缓解疲劳后准备乘船前往新城,得知前往长江以南的水路和陆路关卡皆已封闭,除非有兵部调令,否则船只一律不能出港,一大家子就这么困在了扬州城。
谢韵儿派人去打探消息,结果不太妙,原来是江西地方藩王谋逆,朝廷派出兵马前去平叛,如今长江以及运河都变得不安全起来,顿时紧张无比。
“不知老爷是否带兵去前线了?”谢韵儿一脸忧色。
一旁的小玉连忙安慰:“夫人,并未听说老爷领兵之事,外间传言,都说是皇上亲自领兵平乱,真实情况应该相差不大。现在我们只是过不了江,安全方面还是有保证的!听说很快扬州城便会戒严,提防宁王水师突然南下,在内奸策应下偷城成功,如此一来普通人根本无法出城。”
谢韵儿目光热切:“说的也是,老爷领兵的话,情况不会这般危急……老爷真的没去江西平叛?”
小玉想了想,认真点头:“应该是这样,但既然是藩王造反,事情想必闹得很大,老爷现在不去,可能后面也会去,只是现在南京和老爷那边能获取的消息太少,咱滞留扬州城,可能很久才能渡江南下。”
谢韵儿摇摇头:“若只是平乱的话,一两个月就能成,但若不是老爷领兵,事情就不好说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
……
谢韵儿去驿丞那里打听,进一步确定沈溪没有领兵去江西后,不由放宽心,对于眼前的事情也就处之泰然了。
倒是周氏不知从何处听来一些小道消息,紧张之下跑来见儿媳妇,想知道儿子的确切情况。
“憨娃子不会又带兵打仗了吧?把咱这老老小小叫到江南,他却出征了,这不是给咱添堵吗?这两天他没派人来送信?”
周氏的语气更像是质问。
沈溪几乎从来不派人跟周氏打招呼,有什么事一定是通过谢韵儿,再由谢韵儿之口转告。
在周氏这样传统女人的心目中,她这个当娘的才是真正的“一家主母”,在没出事时她或许不太在意,但现在江南动荡,周氏的不满情绪迅速飙升。
谢韵儿道:“娘,这次相公真没派人来送信。不过已打探清楚了,相公没有统兵,现在还在新城那边,娘不用担心。”
周氏板着脸,气呼呼地道:“外面听几句传言就当真了?这些年朝廷打仗,哪次少了他?老娘就不信这次皇帝不派他去!”
面对周氏的质疑,谢韵儿不敢顶撞……她很聪明,知道婆婆正在生闷气,她不想触这个霉头。
周氏在那儿干生气一会儿,再次出言问道:“有亦儿的消息吗?皇帝御驾亲征,她这个皇后去了何处?”
谢韵儿微微摇头:“消息不多,不过听说……皇后娘娘在南京……”
“那咱就去南京。”周氏态度坚决,“这扬州多大一座城?进了南京咱就不用担心贼匪攻城了。”
谢韵儿皱眉:“娘,话虽如此,但现在咱不好出城啊,城外各处道路都封闭了,水道不让走,听说现在城池也要戒严……”
周氏不屑一顾,发问道:“普通人是没法走,但咱是普通人吗?我儿乃兵部尚书,我闺女乃当今皇后,我们要去南京,扬州城内的官兵都有责任护送……哼,还想阻挡老娘的路?没门儿!”
第二五五四章 时机
周氏执意要走,谢韵儿尽管很为难,但还是四处张罗。
扬州知府和江都县令对沈家这一大家子恭维有加,知道这是皇亲国戚,家中出了沈溪这样功勋赫赫的当朝名臣,送了不少慰问品来。
只是涉及出城前往南京的问题上,扬州地方却不太配合,一切便源于此时朱厚照已兵困安庆府城,在战事没有明朗前,江南各处风声鹤唳,扬州城作为南北水陆要冲,自然要加强戒备。
城内城外正集结兵马和船只,南京那边要调兵驰援安庆府城,扬州府也被抽调了不少兵马。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官府不敢随便让沈家人出城,不管是去南京还是去新城,出了事他们承担不起严重后果。
好在这个时候,马九风尘仆仆赶到扬州。
马九回了一趟新城,便由沈溪派来接应家人,随同他一起到扬州城的还有八条载重两三百吨的中型船只,以及五百名亲卫。
可是就算马九是军中将领,级别还很高,但战时进城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好在沈溪以兵部尚书的名义开具公文,命令扬州守将接应,扬州知府听闻情况后也主动帮忙疏通,马九才顺利带着人通过关卡进城。
马九进城后第一时间去官驿拜见谢韵儿,谢韵儿得知马九到来,赶紧把周氏也叫来一起商议南下之事。
驿馆大厅。
马九风尘仆仆而来,站在谢韵儿身后的小玉见到丈夫也很高兴,毕竟有近一年时间未曾相见,见到丈夫一切安好,她也终于可以松口气,毕竟除了书信外平时她能听到马九的消息实在有限。
“……老九,这是怎么回事?你到这里来作何?你家老爷呢?不会是又被皇帝调去打仗了吧?”
周氏见到马九之后,劈头盖脸问道。
平时周氏表现出一副对沈溪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她是聪明人,知道沈家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沈溪一手赚来的,甚至包括女儿的皇后之位。
在这节骨眼儿上,周氏首先想了解的还是不听话的大儿子的情况。
马九恭敬行礼:“回老夫人的话,陛下御驾亲征,兴师动众,老爷并未随行……现在老爷还在新城那边,特派小人来接老夫人和诸位主母一起去新城。”
“他没去?稀奇了,真是稀奇了。”
周氏对儿子没领军出征这件事非常意外,在她想来,自己儿子战场上的本事无人能敌,遇到战事理所当然应该是沈溪统兵才合理。
嘴上一直数落沈溪天天打仗,没把家人放在心上,但心里却巴望着所有胜仗都是儿子打出来的,周氏自己也非常矛盾。
谢韵儿道:“那老爷可有说,我们如何出城?现在扬州地方官府不许任何人出城,说是外边很危险,沿江城塞和关卡都戒严了。”
马九道:“以小人所知,陛下现在暂时被困安庆府城,宁王兵马已出江西,从安庆府到九江府一段水路都被封锁,但暂时不会影响下游的扬州周边水域安全,只是可能遭遇敌人派出的斥候,只是过江的话不会有多大风险。”
周氏老谋深算:“那可就未必了……宁王造反,肯定早有准备,知道咱沈家在朝中是什么地位,万一专门派出兵马来劫持咱呢?还是小心点儿好!”
谢韵儿没有理会周氏的话,继续问道:“那老爷吩咐的是……九哥你带兵护送我们南下?”
“嗯。”
马九肯定地点了点头,“直接去新城,老爷会派人接应我们,不会让诸位主子出事。”
谢韵儿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显然她也不想留在扬州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消息,还是希望能早些跟沈溪团聚。
周氏却皱眉:“去南京吧……怎么能去海边那个什么新城?作为故都,南京这边多安稳?”
“娘……”
谢韵儿赶紧劝说周氏。
马九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此番宁王叛乱,首要目标就是要拿下南京城,自立为帝,与朝廷划江而治……老爷说了,现在南京并不安稳,若南京失守的话,整个江南可能都要落到宁王手里,现在陛下已被困在安庆府城……”
“安庆府城位于江北,若出什么状况,陛下必定会选择直接北上返回京城,江南各处城塞或许都会放弃……南京城也很有可能被宁王攻占。”
马九说的话,直接命中周氏要害,乃是由沈溪专门为周氏量身打造的理由。
周氏听到后果然变得紧张起来,连连摇头:“那咱就不去南京,也别过江了,他那座城池不也在江南地界吗?咱就暂时留在扬州城,顺便把皇后接来,若时机不对就北上……早几天、晚几天见到不打紧……他总不能坑娘吧?”
这次马九没答话,谢韵儿赶紧劝道:“娘,我们还是赶紧去跟老爷汇合才是……有老爷在,就算宁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如您所言,万一宁王叛乱蔓延到南京,扬州城被围困,那时我们可能要沦为人质。”
这次谢韵儿学精明了,不管怎样先把周氏吓唬一番,你周氏不是正享受位高权重带来的荣耀吗?让你知道自己身处高位的风险,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下来,宁王会把你当成目标,用你来胁迫你儿子甚至是皇帝女婿。
周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马九也道:“老爷有吩咐,让小人务必尽快护送诸位主子出扬州,小人进城后已跟地方官府打过招呼,入夜前会派人护送我们出城,有老爷开具的通关文牒,这一行不会有任何阻碍,出了扬州城后一路顺江而下,不出两天时间就能到新城。”
周氏脸色不好看,却没有再反对。
谢韵儿站起来:“既然老爷安排好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传话让妹妹们收拾妥当,能带的家当一概带上,这次有船只送我们,不需要舍弃什么,不过若实在太过沉重的话也可以留在扬州这边,找个院子放好,等战事结束再来取也来得及。”
周氏问道:“这就走了?”
谢韵儿点头:“娘,咱不能在扬州城里停留太久,这里是大运河上最重要的城池,属于是非之地……就算宁王兵马没杀过来,城内也可能出现乱臣贼子,万一咱成了这些叛贼挟持的人质,老爷真不知该如何取舍了。”
……
……
朱厚照撤兵安庆府城后,整个江南最安稳的地方就只有沈溪所在新城了。
一来是因为新城距离安庆较远,二来是有沈溪这样的名将坐镇,哪怕宁王派出的斥候都不敢往新城靠近。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商贾前往新城做买卖,新城越发兴旺,但这其中也夹杂有宁王的说客。
但没人能见到沈溪,沈溪已经有意识地在新城加强管控,禁止有人趁着战乱哄抬物价,同时防止宁王细作进城。
沈家一大家子没到新城,沈溪仍旧属于“无家可归”,基本上是到惠娘处落脚,只有偶尔才会去马怜处散散心。
随着时间推移,惠娘多了几分危机意识,过去几日沈溪专注于战事留宿官衙没回去,这天沈溪刚进门,就发现惠娘的态度有些怪异。
“还以为老爷又不来了呢……”
惠娘看似态度平和地说出这番话,但其实满含牢骚。
沈溪清楚惠娘对现状不满,不过他暂且没办法化解,只能是任由惠娘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发泄一二。
进了饭厅,沈溪将外衣脱下,李衿赶紧上前接过。
李衿道:“这几天气温陡降,寒风刺骨,这边跟北方的天气还是有所不同。”
李衿是北方人,虽然她以前在闽粤、湖广等地生活过一两年,但对于江南的天气依然有些不太适应。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李衿不太适应江南这种刺骨的湿冷环境。
沈溪在桌子边坐下,东喜马上将热茶奉上。
沈溪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不无感慨地说道:“我在北方几年,突然间也不太适应这江南的气候……”
说话间,惠娘在沈溪右手边坐下,李衿则在左手边坐下,一群丫鬟在东喜的招呼下往桌子上上菜……虽然惠娘语气不善,但其实天色已晚她跟李衿依然还没吃晚饭,一直在等候沈溪过来。
惠娘问道:“老爷不留在衙门准备行军打仗的事情?外间不是盛传,老爷又要带兵出征了吗?”
“没有的事。”
沈溪摇头否认,“陛下没传圣旨来,我就要一直待在这边。以我估计,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一定不会差遣我出马……现在看起来前线情况不妙,但尚不到危急的地步……安庆府那边只是气氛紧张了些,但实际上没正式开打,能紧张到什么地步?”
惠娘想了想,微微摇头未再说话。
旁边李衿却很感兴趣,问道:“陛下这是忌惮老爷的本事,不想让老爷带兵吗?”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这种混账话,别在老爷面前说。为人臣子,怎能有如此想法?”
沈溪笑了笑:“衿儿所说虽然不那么中听,却是那么个理儿……本来陛下南下目的,就是想跟我一起领兵平倭寇,我不想让陛下涉身险地,才设计将倭寇问题提前解决,陛下心怀不满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惠娘道:“陛下怎会是普通人?”
沈溪笑道:“皇帝一样吃喝拉撒,怎就不是普通人……陛下到现在都还是小孩子心性,争强好胜,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再者也有我功高盖主的因素在内。”
当沈溪最后一句话出口,不但惠娘,连李衿都不再言语。
谁都知道的道理,哪怕是市井妇孺,也知道沈溪功劳太大,想不遭皇帝猜忌太过困难。
本来朱厚照一直按照师礼对待沈溪,给予绝对的信任,可一旦矛盾滋生,再有佞臣成天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君臣间的信任其实并非是牢不可破。
沈溪脸色倒还算轻松,笑了笑道:“其实不领兵也好,能留下来陪你们……希望前线一切顺利,陛下能取得他想要的军功,到那时我们留在这里两三年不回京城,不也是好事一桩?”
惠娘道:“老爷乃朝廷柱梁,陛下跟前可以缺别人,唯独少不了老爷……老爷不回朝怎么可以?这江南到底非久留之地。”
说话间,桌上的饭菜上齐。
每次惠娘准备的饭菜都是沈溪喜欢吃的,她非常清楚沈溪的口味,许多时候甚至亲自下厨房烹饪。
嗅着饭菜的香气,沈溪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道:“我不想回京城,别人总不能拿绳子绑着我回去吧?留在这里同样可以为朝廷效命,那回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
……
惠娘和李衿理解不了沈溪洒脱的心态。
在她们看来,沈溪位高权重,不可能轻易放不下手头的权力,应该早一步回京,享受两部尚书位极人臣的荣光,把持朝政,让世人瞻仰崇拜。
但沈溪却很清楚,自己能为大明做的事,其实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主持一场改革!
但在封建守旧的思维模式中,他要行变革之举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他进行的并非是普通的政策转变,而是引发工业革命,这在小农经济的大明非常可怕,传统势力的强烈反扑,会让沈溪举步维艰。
饭桌上,惠娘和李衿都不说话。
被准允一同上桌吃饭的随安和东喜相对活泼些,眼珠子骨碌碌的,视线不停地在沈溪和惠娘、李衿身上转动,却不敢随便言语。
吃过晚饭,沈溪来到书房,躺到摇椅上,逍遥自在,不自觉地开始闭目养神。
李衿先去沐浴更衣,惠娘暂且留下,随手把随安和东喜打发出去……好像她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沈溪说。
“老爷,您实话实说,这场仗您打还是不打?也好让妾身有个心理准备。”惠娘目光灼热地望着沈溪,想得到一句准话。
沈溪微微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真要等陛下的旨意……你觉得陛下现在还像一年前那么信任我吗?”
惠娘颔首:“老爷取得那么多功绩,却屡屡被朝中文武攻讦……最可怕的是陛下身边全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老爷想要完成匡扶大明的宏愿谈何容易?老爷应该想办法将陛下身边这帮小人铲除才是。”
沈溪叹息道:“一个胡闹的皇帝,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佞臣产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哪怕我铲除一批,陛下依然会扶持新人。你说现在陛下跟前这帮人就比以前的刘瑾、钱宁等人更好吗?”
惠娘为难道:“那老爷也不能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吧?”
沈溪苦笑道:“若陛下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我肯定能教好他,引导他向善,但他是皇帝,拥有的权力几乎不受控制,我也不过只是他的臣子而已。我做了很多尝试,想将他带回正道,现在依然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可结果呢?我越是试图改变他,他的逆反心理愈强,这次的事情其实也算是给我敲响了警钟吧。”
惠娘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溪继续道:“此番陛下出征太过冒失,军中真正能顶上的人不多,有能力主导这场战事的加缪更少了。一些关键人物都没有参与这次战事,陛下和魏国公这一正一副两个统帅都不是领兵上佳人选,现在撤兵安庆府没闹出大乱子已属万幸……以宁王的能力暂且无法攻打安庆府城,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惠娘点点头:“那沈家人几时过来?”
沈溪望着惠娘:“怎么,你是在为他们担心还是为自己担心?”
惠娘明白沈溪的意思,这涉及到她妒忌与否的问题,故意将目光避开,低头道:“妾身想见见泓儿。”
沈溪道:“之前我已派出马九去迎接,相信用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到来,到时我就可以让他回来跟你一起生活。”
“还是别了。”
惠娘连连摇头,“只要能远远看到他健康快乐成长,妾身没什么奢求。”
沈溪轻轻叹息:“当娘的,何必那么残忍呢?这不是对孩子残忍,而是对自己残忍,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孩子本来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为何一定要为了出身和地位争那么多?难道他留在你身边,将来就注定没成就吗?”
惠娘没回答,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跟沈溪继续谈论,而是要就此揭过。
沈溪再道:“等沈家人来了,可能我再来就不那么方便了,每次过来我都会提前派人来通知,也可能临时前来。你跟衿儿做的事不变,所有账目仍旧过你们的手,会有专人负责传递。”
惠娘突然抬起头,用热切目光凝视沈溪:“老爷真不打算回京城了?”
沈溪见李衿已换好衣服出来,不由站起身:“不回去了,这里什么都好,我会尽量请旨留在新城,以稳定海疆为由,留他个三年两载……到那时是回京城,还是别有安排,就看时机如何了。”
第二五五五章 有实力不怕挑战
正德皇帝朱厚照在安庆府停留已两日,整个人郁闷至极。
他本以为自己以皇帝之尊,领兵出征就算不是所向披靡,也一定是人心所向,军心齐整,势如破竹。
谁曾想才进兵至九江府就出了问题,狼狈退到安庆府城后情报系统不作为,传回的消息相互矛盾,乱成一团,连宁王兵马具体动向都无法调查清楚。
前一刻还说宁王大军已到了安庆府城周边,稍后又来报宁王只是派了疑兵前来,并没有几个人,到最后又传言说周边一百里根本就没有宁王士兵的影子……
安庆府城本来一片安静祥和,偏偏搞得风声鹤唳,朱厚照终于感受到英宗当年雄心勃勃出征瓦剌时的困窘。
最大问题不是来自于兵马和粮草不足,而是对未来战事如何进行下去的迷茫,情报搜集困难,让朱厚照对未来战事发展没有办法做出预判,使得他产生极大的无力感。
“……魏国公率兵马往这边赶来,相信再有个三五日,就能抵达安庆府对岸,与我们相互呼应,到那时我们便可出击跟逆王兵马决战……”
张苑在朱厚照跟前画大饼,江彬在旁听着,一言不发……此时他更像是在监督张苑,防止张苑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就算江彬跟张苑无法进行有效沟通,但彼此间还是存在一定默契,那就是要给予朱厚照希望,不能把战事唱衰。
朱厚照面色沉重,这两天他根本顾不上吃喝玩乐之事,过问军中情况比以前勤快许多,一来是因为安庆府城进入战时管制,教坊司等吃喝玩乐的场所一律封禁,二来就是朱厚照没那心情。
事关自己的小命,就算吃喝玩乐他也无法放开心怀。
朱厚照听张苑说了半晌,黑着脸问道:“魏国公兵马行动为何如此缓慢?另外你确认逆王不会派兵半道阻击?”
张苑道:“陛下,您忘了?魏国公麾下可是有五万大军呢!”
江彬在旁质问:“逆王兵马并不少,何况战场上也不是以数量多寡来决定胜败,张公公怎么确定魏国公能如期领兵赶至安庆府城对岸?说不定逆王就是想以安庆府城为诱饵,半途截击魏国公所部呢?”
张苑不由来气,自己努力让朱厚照安心,结果江彬却跳出来跟他唱反调,说得好像眼前这一切恶果都是他造成的一样。
不过张苑明白江彬心思,暗忖:“这次战事遇挫,姓江的小子才是最大的责任人,他现在质问我,不就是想推卸责任吗?”
朱厚照道:“魏国公兵马进军途中,一定要防备逆王派兵偷袭,得赶紧通知到才是。”
张苑赶紧应承:“陛下所言极是,老奴这就派人去通知魏国公。”
朱厚照很着急,又道:“安庆府城暂且还算安稳,不过接下来几天成什么样子就说不准了,朕想起当初宣府时,连鞑靼人撤兵都不知道,朕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次朕绝对不能再当闭目塞听的主帅!”
“赶紧派人去查探逆王兵马调动情况,若是逆王兵力不足,朕或可趁机领兵出击,把安庆府城周边形势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次未等张苑领命,江彬已然抱拳行礼:“是,陛下!”
……
……
张苑和江彬一起面圣出来,二人都互不搭理对方。
大门处,江彬的人匆忙前来传递情报,江彬把人叫到回廊后询问,张苑想靠近倾听却被侍卫阻拦。
张苑嚷嚷道:“有何事不能让咱家知晓?”
江彬没理会张苑,他的手下将张苑死死阻挡在回廊外边,过了半天问完情况回来,冷冷打量张苑一眼,疾步往行在内院去了。
张苑追上前几步:“究竟出了何事?”
江彬胸有成竹道:“与张公公无关。陛下已让张公公去办事,再不走的话本将军可要赶人了。”
张苑心中来气,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朝中乃是堪比内阁大学士的存在,权势何等之重?现在却无法跟皇帝跟前一个佞臣相斗,他非常不甘心。
但他也知道没法跟有皇帝支持的江彬正面对抗,干脆忍气吞声出得门来,准备从别的渠道调查江彬获取的情报。
出了行在,张苑乘轿来到营地,刚走进中军帐,斥候前来通报,说江彬派出大批人员过江去了。
张苑恼恨地一跺脚:“姓江的小子早干嘛了?现在为抢功才想到派人过江获取情报,不嫌晚了点吗?”
张苑恼恨自己未能先人一步,正想找人来问问有无紧急军情,恰好李兴匆忙来见,入帐门便道:“张公公,听说宁王派兵去跟魏国公统领的兵马正面交战了?”
张苑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李兴也觉得很意外:“现在外边都传开了,说是宁王放弃了在江西境内州府驻军,把所有军队都抽调去进攻魏国公所部,大概是想先将魏国公统领兵马击败后,再将全部兵力用来攻打安庆府城……这么重要的消息,张公公怎可能不知?”
张苑对这消息的真实性无法确定,紧张地道:“若真如此的话,事情可不小,最好现在就派兵过江去接应。”
李兴非常奇怪:“张公公之前不是面圣过么?如何跟陛下说的?”
张苑正要解释一番,突然想到自己没道理跟对方说明这些,心中想道:“姓李的大概是想从我口中套话……他背地里给谁做事还不一定呢。”
张苑道:“陛下已下旨派人调查江对岸和大江上游的情况,这事不劳李公公你费心。”
李兴无奈道:“在下乃是一片好意……现在各处传来的情报都很少,咱人马撤到安庆府城后,到现在都未见有援军抵达,宁王兵马也没见来袭,其中必然蕴藏有大阴谋……这个时候陛下是否应该及时放弃安庆府城,返回南京居中指挥才算安稳呢?”
张苑气愤地道:“陛下御驾亲征,乱事未平就贸然撤回南京,跟天下人如何交待?你李公公长本事了啊,这种事也敢随便掺和,不怕被陛下问罪?”
李兴被威胁,即便知道张苑不能把他怎么着,还是缄口不言。
张苑马上又道:“咱家没功夫跟你废话了,得马上去安排,派出人手乘船过江,把敌人的情况摸清楚……若逆王真派出主力东进,得及早禀报陛下做出安排才是。”
……
……
安庆府城内气氛压抑。
江面没有任何船只来往,江对岸倒是有宁王兵马驻扎,对方营地里旌旗遮天蔽日,但出来走动的士兵却很少,而且这些天江上经常起大雾,正午时分依然无法看清楚对面营地里的情况,使得双方在刺探情报上都很谨慎,派出斥候基本是浅尝即止。
就在一片沉寂中,有关宁王调兵跟魏国公徐俌所部决战的消息慢慢传开,城内一阵哗然。
王陵之和刘序这些沈溪嫡系将领,有心立即领兵渡江,跟宁王兵马交锋。
皇帝跟前,江彬还在游说,他不希望朱厚照派兵渡江作战。
在江彬看来,保护皇帝和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军不动如山,确保安庆府城的绝对安全,哪怕徐俌所部真的跟宁王主力决战,胜负都不会影响这一路兵马。
“陛下,根据最新情报,安庆府对岸逆王兵马确实不多,看来是忌于陛下的威严,把主攻方向放到了魏国公身上……魏国公老谋深算,不会给宁王可趁之机,而且就算一时失利,也可以选择后退,步步设防,南京沿江往上各州府都已加强防备,宁王绝对落不得好。”
朱厚照听得很仔细,但到最后也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失望地摇头:“魏国公正努力向我们靠拢,或许对于逆王兵马偷袭没有准备……万一逆王获胜,那时朕是撤回南京,还是留在安庆府城?”
这下江彬不敢信口开河了。
朱厚照喃喃自语:“幸好沈尚书就在江南地界,有他在,南京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江彬忽然意识到,朱厚照领兵遇到问题,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沈溪,哪怕朱厚照再不情愿让沈溪出来领功劳,但潜意识里还是会把沈溪当成最稳的一步棋,让他有足够的信心继续在前方与宁王交战。
江彬不愿皇帝把信任落在别人身上,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到目前为止,沈大人都未有任何动向,事情可能……不太寻常。”
朱厚照瞟了江彬一眼,问道:“怎不寻常?”
江彬低下头道:“微臣不敢随便评论。”
朱厚照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当朕不知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沈尚书有可能被宁王收买,是吗?不用担心,宁王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收买沈尚书,沈尚书是朕的先生,又是国舅爷,还是国公,如今在朝中位极人臣,他有什么理由投奔宁王?”
听到这里,江彬忽然眼前一亮,觉得似乎找到了攻讦沈溪的点,却又马上缄口,默默思索。
朱厚照幽幽地叹了口气:“除非宁王允诺给他皇帝做……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次是朕跟宁王间的战争,沈尚书自会做出取舍,他知道支持谁。”
……
……
江南一场大雨,令气温骤降。
连续两日都是阴雨天气,城内街巷基本看不到百姓,各大工厂企业倒是热火朝天,基本不受雨水影响,日夜开工。
沈溪待在官衙里,没有出去,主要是处理手头公务,基本都是城内军政事务。
他不在的时候,唐寅来操劳,他回来了,做这些事便责无旁贷。
沙沙的雨水声中,外面传来脚步声,沈溪抬头一看,唐寅举着雨伞进门来,模样有些狼狈,下摆几乎湿透了,显然外面风雨不小。
等唐寅行礼坐下后,下人送上热茶,唐寅一把捧起茶杯,先抿了一口,感受着嘴里的热度,这才嘟囔道:“天气可真冷。”
沈溪从案桌后走出来,到唐寅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笑道:“天气冷还出门来?为何不守在府上陪家里人?这几天衙门没什么事情做……”
唐寅笑道:“瞧您说的,我这是来享清福还是当差?哪里有那么多清静日子过?还是要忙起来心里才安稳……这里有过去一个月采购木料的账目,在下核对无误后才给沈尚书送来,另外有一些南方来的商人在等消息,现在还没定下,下一批木料从何采购。”
沈溪把账册拿过来,打开来仔细看过,上面是新城从各处采购木料的记录。
新城需要最多的,除了石材就是木料,造船更是以木料为主,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新城对于铜铁的用度也在急剧攀升,但这些事显然不是唐寅能处理的,更不知道许多账面上的数字其实沈溪是左手换右手。
沈溪放下账册:“现在海路通了,可能会从琉球岛那边运木料来,船只派出去半个多月了,再过几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
随着海疆大致平定,沈溪对于物资的需求已不局限于湖广和江西等处,这也跟现在沿江地区正在打仗,物资调运困难有关。
沈溪尽量把新城对于资源的需求分散开来,不拘泥于某一处供货,对近海各海岛的资源更是充分而合理地利用,唐寅跟他去过闽粤,在琼岛上帮他守了一年多盐场,对此还算比较熟悉。
唐寅为难道:“不管从何处调运,现在朝廷基本断了资金供应,光靠咱自己,用项怕是不足啊。尤其佛郎机人那边,少了银两供应,咱的开支急速增加,却没什么进项,光靠制造出的那些商品卖钱,哪里支应得过来?”
新城制造的商品涌入各行省,本来市场正在逐步打开,收入稳定增加,但随着沿江战争开启,很多东西变成“奢侈品”,加之水路和陆路封锁,商品售卖出现极大问题。
沈溪表情却很轻松:“新城主体已成型,除了船只需要继续大规模建造外,其它一些非必要的工程可以放缓,部分工厂生产也要停一下……这两个月先节衣缩食,若是有闲置劳动力,就派去捕鱼和屯田。”
“又要屯田么……”
唐寅一向眼高手低,不喜欢负责农渔之事,在他看来这些差事出力不讨好。
皇帝来的时候,唐寅没有更多机会表现自己,圣驾离去他的兴致便一直不高,做什么事情都索然无味。
沈溪笑道:“不屯田哪里来的粮食?总不能指望一直从旁处调运粮食支援吧?现在南方正在打仗,各地粮食收成不会太好,既想让新城步入正轨,粮食不能出问题,只能把闲散劳动力用在捕鱼和屯田上,若是伯虎兄你不想负责这一块的话,可以让尧臣他们去。伯虎兄还是专司采购木料,在沿江战事有新的动向前,我们自己不能乱。”
唐寅抬头望着沈溪,好似对安庆府那边的情况十分关心,有些着急地问道:“陛下那边可有新的调令前来?”
沈溪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有。”
唐寅很是遗憾:“本以为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事,谁曾想还起了波折……陛下也是,为了那口气便不顾黎民百姓死活吗?若是沈尚书领兵平叛,绝对是一劳永逸的事情……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
在沈溪面前,唐寅没避讳对皇帝的不满。
其实此时的唐寅非常想去安庆府,尽情施展他的才华,只是没法说出口罢了。
跟着沈溪别的没学会,行军打仗的本事学了不少,唐寅却苦于没机会施展,到现在只是个正七品待诏,别人都加官进爵了,他这个文官却还在等消息。
皇帝没点头,连沈溪都没办法帮他,唐寅非常郁闷。
沈溪道:“看起来沿江这场战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变故,魏国公所部正在往安庆府城进发,宁王应该会在近期撤兵。”
唐寅皱眉:“宁王会放弃攻打安庆府城?打下安庆府城,不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唐寅心中并不完全倾向于朱厚照,或者说他是站在绝对中立的立场上思考战场得失,以至于不自觉会替宁王“考虑”。
不过从整体战略而言,唐寅这话没说错,宁王要逆风翻盘,最好的方法就是攻克安庆府城,把朱厚照杀了,朱厚照没儿子没兄弟,到时候大明朝廷乱成一团,宁王想不当皇帝都难。
沈溪道:“宁王要有如此远见才行,幸好伯虎兄你不在宁王军中。”
唐寅抬起头,表情非常为难,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实不相瞒,其实……菊潭郡主这几日又来信,大概意思是收拢在下为宁王效命……之前在下还想帮她见沈尚书一面,实在是不应该。”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伯虎兄还是能坚守底线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既然宁王已谋反,很多事无从计较,但这种事切忌为外人知悉,不然于伯虎兄名节有损。”
“在下明白。”
唐寅面色阴沉。
沈溪再道:“菊潭郡主那边不必回复书信,若有机会,最好将其捉拿归案,免得她流窜于江南各处,蛊惑人心……幸好现在安庆府那边没有大的变故,否则一旦出问题的话,她的存在将会影响江南官场的稳定,实在是留不得。”
唐寅点了点头:“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也会尽量帮沈尚书将其找出来,将之法办。”
沈溪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未再就这件事发表评论。
……
……
如同沈溪分析的那样,菊潭郡主朱烨离开新城后并没有即刻返回江西,而是留在江南各处游说地方官员和将领,试图拉拢一部分人为宁王效命。
能拉拢成功固然好,即便不成,她也可以充分利用这个做文章,让江南官场产生一种互相怀疑的氛围,行使反间计。
朱烨没有再露面,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一举一动都在沈溪紧盯下。
只是沈溪并没有派人将她捉拿归案,似乎是有意在纵容,让朱烨有机会游说一些人,至于沈溪目的是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连唐寅都不清楚沈溪会派人暗中盯梢朱烨,甚至随时都可以置朱烨于死地。
在宁王叛乱这件事上,朱烨不是主要人物,战场上的胜败才是决定皇位归属的决定性因素。
沈溪没有支持宁王的意思,但在皇帝明显对自己怀疑的情况下,沈溪无意打破君臣间的隔阂,沈溪主动避讳一些事,让君臣关系变得缓和一些,所以不想横生枝节。
“……大人,陛下御驾亲征后,菊潭郡主便潜匿行踪,逃到了浙江境内……本以为她会经严州府、衢州府返回江西,谁想她躲进杭州城就不出来了,在几处大院子间转移……”
“随着陛下被困安庆府城的消息传出,菊潭郡主便活跃起来,连夜拜访多名官员,然后出城北上,似乎有潜进南京城的打算……”
“听说南京官场一些人已生出异心,暗中跟菊潭郡主派去的人接触,这些人倒也未必真想反叛朝廷,只是见风使舵,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云柳调查到的消息非常详尽,朱烨再小心,也没躲过云柳手下经验丰富的斥候跟踪。
云柳这几年没干别的,就是专注于帮助沈溪建设情报系统,沈溪用先进手法栽培出来的斥候,在情报调查中可说是超脱时代的存在,无论是跟踪还是调查,又或者是传递消息,经验无比丰富,属于全能型人才。
沈溪道:“其实没必要太在意这些人,现在宁王还没得势,就算将来真的兵临南京,南京官场这些人也未必会真心投靠。毕竟南京不是京城啊。”
云柳有些疑问:“那大人,是否要将跟宁王和菊潭郡主暗中来往之人详细列出清单,奏报给朝廷?”
沈溪摇头:“奏报朝廷作何?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未必能定性,或许这正是宁王想看到的结果,我可不能落进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中去。现在陛下在前线,我就得稳固后方,宁王要进南京,也要先问过我是否同意。”
对于沈溪的话,云柳多少有些惊讶。
之前沈溪一直表现出对战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不想此时沈溪却展现出一种老谋深算的城府来。
云柳终于明白,局势一直都在沈溪掌握中,他也就是没出手罢了,否则几个宁王都灭了。
现在沈溪只是在避讳,而不是说他没有实力平叛,只要有沈溪在,宁王就绝无攻进南京城坐江山的可能。
第二五五六章 渡江
朱厚照领军退守安庆府后,难掩心中苦闷。
作为皇帝,亲自领军平叛却出师不利,颜面扫地。此时朱厚照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才能克敌制胜,不过他身边这帮幕僚显然没法帮他完成如此此举,要靠张苑和江彬这对哼哈二将出谋划策,难比登天,倒是封锁言路二人可说是行家里手。
朱厚照平时一个官员和将领都接触不到,安庆知府和安庆卫指挥使有什么事也只能通过江彬和张苑去传达,消息显得极为滞后。
不过这次朱厚照充分吸取了当初宣府一战铩羽而归的惨痛经验,与之前基本不过问军中事务不同,这次他到安庆府后,一不沉迷酒色,二不怠慢军机,每天早中晚三次召江彬和张苑来询问情况。
为求消息通畅,朱厚照还派小拧子四下打听,然后悄悄禀报他,务求做到对敌我情况都了如指掌。
但他没料到张苑和江彬刻意封锁消息,小拧子拥有权限不高,使得当前的真实情况还是无法传到他耳中。
这次朱厚照还算是兢兢业业,只是把力气用错了方向。
安庆府周边太平无事,确认宁王兵马的注意力放到魏国公身上后,立功心切的江彬开始鼓动朱厚照主动出击。
这天下午,张苑、江彬和许泰奉诏到朱厚照进驻的临时行在汇报。
在这次内部会议上,江彬直接说明江对岸宁王营地的真实情况,建议趁着宁王兵马空虚,出兵一举把宁王安插在安庆府城眼皮子底下的钉子给拔除掉。
“……陛下,据报逆王孤注一掷,集结重兵,由徽州府入宁国,试图将魏国公所部围歼于池州府城贵池与铜陵中间地带。此外,渡江的逆王兵马已撤到南岸布防……若此时我军坚决渡江作战,定可将敌寇营地扫平,同时趁着江西腹地逆王兵马空虚,长驱直入,一举将九江府和南康府拿下……”
如果说张苑只会纸上谈兵,那江彬就连起码的战场形势都看不清楚。
张苑好歹还会听取军中将领和身边幕僚的建议,再把所有意见归纳汇总,送到皇帝跟前,而江彬的建议更多是想当然,作为完全靠皇帝宠信上位的武将,没有虚怀若谷的胸怀,刚愎自用,别人的意见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不过江彬的建议在朱厚照听来却很受用。
一切便在于这几天朱厚照待在安庆府憋坏了,不想做事情束手束脚,尤其是为了他的面子考虑,必须主动出击赢取一场胜利,向世人展示他的能力,同时鼓舞军心士气。
朱厚照问道:“现在江对岸逆王兵马设有几处营寨?每处营地驻扎有多少兵马?步兵和骑兵各有多少?他们船只如何?我们攻过去有多大把握?”
论对行军作战的理解,朱厚照比起张苑和江彬强多了,江彬一时间竟然被问住了。
不过江彬脑袋瓜很灵光,虽然他对朱厚照提出的问题没一个能准确答出来,却用一种自信的口吻侃侃而谈。
“回陛下,江对岸有逆王营地两处,总兵力至多不过三千人,都是步兵没有骑兵,他们的船只只有不到二十条,还是小船,没有渡江作战的能力,我们攻过去的话,获胜可说十拿九稳……哦不,十拿十稳!”
朱厚照皱眉:“就对岸这三千人马,就让安庆府五万大军寸步难移?”
江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已触怒皇帝,因为朱厚照感觉自己颜面有损。
张苑瞟了江彬一眼,此时他没有跟江彬争论的意思,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好似在说:“你小子倒是继续说啊,总归是大嘴巴不怕闪着舌头,看你怎么收场……你得功劳我不会跟你抢,但这次出击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让别人帮你背锅。”
江彬感觉朱厚照语气有些不对,硬着头皮道:“陛下,宁王之前曾调集大军,云集于大江对岸,不过如今他们已东去,试图先消灭魏国公所部……此时江对岸防守极为空虚,出兵定可赢得一场大胜,请陛下下旨。”
朱厚照一拍桌子:“好!那朕就亲自领兵攻过江去。”
这下张苑和小拧子紧张了,赶紧劝说:“陛下三思。”
江彬稍微沉默一下,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加入到劝说的行列:“陛下,就算取胜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战场上流矢很多,万一伤了您的龙体……”
张苑跟着道:“陛下,此战您切不可亲自带兵上阵,万一是贼寇的诱敌之计呢?不如让江统领领兵过江……江统领乃边将出身,有勇有谋,由他带兵最合适不过。”
朱厚照一时间沉默下来。
骨子里充斥着个人英雄主义思想的他很想主动领兵渡江,却又带着几分忌惮,怕真的是宁王使出的阴谋诡计。
但他不能承认自己胆怯,沉默半晌后道:“江卿家,你可有信心能将江对岸的逆王营地一举铲平?”
江彬神情振奋:“回陛下,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朱厚照满意点头:“好,那朕就委派你去平了对岸叛贼营地……给你两万兵马,记住千万不可冒进,万一发现敌人设有伏兵,立即止步,这一战就算不胜也要全身而退!”
……
……
江彬“如愿以偿”拿到领兵权,出了行在内院,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虽然江彬对于铲平江对岸宁王营地充满信心,两万大军渡江,成功的机会很大,但他却觉得这么做没有什么必要。
“我得陛下信任,就算不领兵打胜仗也没什么,取得功劳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但若出什么状况,可就落进张苑那老阉人的算计中了。”
江彬隐隐有些担心,旁边许泰却恭维道:“江大人,恭喜了,祝您马到功成。”
江彬瞥了许泰一眼:“你别幸灾乐祸,明天领兵过江,也有你一份……你跟本将军一起渡江!”
许泰惊讶地问道:“江大人,您这是作何?在下可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您要领兵渡江作战,在下留守安庆府城内帮您处理事情还是很有必要的,您怎么能……”
江彬没好气地道:“城内的事自会有人帮本将军处理,用不着你,你乃宣府副总兵,怎么说打仗也有几把刷子,这次不带你去带谁?本将军乃是主帅,你是副帅兼先锋……本将军看得起你才带你出征,你应该庆幸才是。”
许泰脸上满是苦笑,这种时候他可不想领兵渡江去冒险。
江彬介绍的江对岸的情况,许泰第一个就怀疑,只是他跟江彬穿同一条裤子,不能出言揭破罢了。
江彬握紧拳头:“这次带兵过江,一定要取胜……本来说日出后再起行,但为确保万无一失,天亮前就要上船,拂晓渡江,打宁王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
……
江彬本来就是仓促用兵,还把战事提前到天亮前,留给官兵准备的时间就更少了。
江彬积极备战时,张苑出了行在回到临时住的驿馆,李兴早就在这里等他,同时在场的还有南京来使。
“见过张公公。”
南京来使一身锦衣华服,对张苑毕恭毕敬。
张苑打量此人,问道:“你是何人?”
来使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兴回道:“张公公,这位乃是南京兵部郎中,此番前来是跟您沟通当前战况。”
张苑不耐烦地道:“行伍之事去跟姓江的沟通,明天一早,姓江的就会领兵过江。”
“啊?”
张苑的话让李兴和南京来使非常意外。
张苑再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咱家不会随便透露军中机密给你们,走好不送!”
南京来使根本就没机会搭讪,就被张苑下逐客令,显得非常无奈,左顾右盼地看了看。
李兴笑盈盈安慰:“张公公这么说了,看来明日一战势在必得,这位大人先在这里等一天,待明日战事结束再回南京复命不迟。”
“是,是。”
来使行礼,识相告辞。
等人离开,张苑人郁闷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便往嘴里灌,也不管是冷是热。
李兴道:“张公公,您看……”
张苑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咱家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姓江的……这次他主动请命领兵,定没什么好结果。”
“宁王会在江对岸随便布置几个空荡荡的营地,白送他功劳?只要这次出师不利,他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会被陛下治罪,再难跟咱家争宠。”
李兴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所以说,明日一战很难取胜?”
张苑冷笑道:“胜与负跟咱家有何关系?你跟姓江的难道暗地里有往来不成?”
“没有的事……”
李兴赶紧解释。
张苑道:“没有最好,不过现在陛下已下旨让姓江的领兵过江,他没有退路,除非今晚江上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明天就看他怎么兵败!”
……
……
江彬有多少本事,张苑觉得自己很了解,笃定江彬不可能带兵取得一场胜仗,已算计着如何利用此次作战失利把江彬弄死。
哪怕他知道江对岸的一些真实情况,也没跟皇帝说明,就是想让江彬去触霉头,反正皇帝不会让他一个太监领兵。
当晚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江彬为渡江做准备,城中最精锐的部队要数王陵之和刘序带来的新城兵马,江彬有意征调渡江,却因没有调令而被王陵之拒绝。
御驾亲征队伍中,直属皇帝指挥的便是王陵之和刘序这一部兵马,算是朱厚照唯一拿得出手的王牌。
江彬征调不得,想去请示皇帝拿调令,却因时间太晚没法如愿。
江彬只能抽调安庆府地方兵马,临时凑足两万之数。
出征大军整晚都没休息好,天快亮时,船只准备齐全,江彬带兵在城内码头鱼贯上船,准备发起渡江战役。
……
……
凌晨时,江对岸一片寂静。
驻扎在安庆府城南岸的宁王兵马设的营地虽多,但跟江彬和张苑调查到的情报相仿,这些营地多数都空置,总数却非两三千,而是四五千之数,虽然看上去不少,却非宁王嫡系精锐。
统率这路人马在安庆府故布疑阵的将领,名叫司马岚,乃是宁王朱宸濠的亲信,兵法上颇有造诣,为人谨慎小心,被宁王倚为干城,所以才被派到安庆府城对岸来,独当一面。
当天天没亮,司马岚睡得正香,侍卫过来通报,说是江对岸有异常。
“司马大人,前方哨探来报,说是安庆府城内火光闪动,似有兵马集结,大概昏君要派兵渡江来跟我们交战。”侍卫道。
司马岚皱眉:“这都四五天了,朝廷发现我们的兵马不多,早该出兵才是……那昏君能提拔像沈之厚这样的能臣,照理说有一定眼光,宁王也曾吩咐说不能小觑他,但怎么现在才动手?”
“司马大人,那咱是跟他们交战,还是撤兵?”侍卫请示。
司马岚没有回答那侍卫的问题,直接一摆手:“赶紧升帐议事,让各位将军前来商议对策。”
司马岚生性谨慎,遇到大事却优柔寡断,在这即将开战的关口,他没有直接下达命令备战,而是选择群策群力。
不多时升帐议事,几名汉子进入中军大帐帐门,带头一人乃是个虬髯大汉,一进来便用浓重的江赣口音嚷嚷道:“大清早不歇着,叫我等起来作何?”
后续将领跟着进门来,没人敢对那虬髯大汉有何意见。
司马岚环顾四周,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道:“刚得到消息,朝廷兵马正在集结船只,大概会在半个到一个时辰后渡江跟我们交战。”
“啊?”
在场的将领都有些慌了。
虽然他们先前作为渡江部队的一部分,在“追击战”中取得不菲战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久经战阵的精兵,他们很清楚对面朝廷数倍于己的兵马,就纸面实力而言,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虬髯大汉紧张起来,问道:“官军要杀过来了?皇帝亲自领兵前来吗?”
此时司马岚已得到更多情报,摇头叹息:“这时候怎么可能是皇帝亲自领兵?城内飞鸽传书,说领兵的是陛下跟前红人,边军出身的江彬……此人想来有几分本事,否则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爬到那么高的位置?”
听说是江彬领兵,这些将领相互看了一眼,心情为之一松。
司马岚又道:“以刚刚获取的情报看,江彬带的兵马大概为两万之数,船只基本是之前他们逃走时所用,如果我们与之交战,可以在江岸纵火,阻止他们登陆,再从上游派出船只骚扰,也可以分出两千人马渡江,虚张声势,到时他们定以为我们设有伏兵,再无恋战之心,必将溃败。”
作为被宁王信任的嫡系将领,司马岚在指挥作战上确实有一套。
但他的话并未得到在场将领的认同。
尤其是虬髯大汉,不耐烦地一挥手:“朝廷一次派两万兵马过来,后续还有数万兵马坐镇城中,王爷主力又不在这边……连王爷都没说让我们在这里跟官军拼命,你却要我们死战到底?”
“这……”
司马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调遣眼前这帮人。
在场的人很清楚,宁王谋反看起来很被动,但其实准备多时,有一定成功的可能,他们中很可能会出“靖难功臣”,享受荣华富贵。
不过宁王麾下将领能力参差不齐,出身各异,这虬髯大汉便是山贼出身,山贼虽凶悍,但跟朝廷兵马对抗却缺乏自信。
司马岚旁边走出一名蓄着山羊胡的儒生,道:“两位将军别争执,朝廷兵马就要杀过来了,现在咱已有所防备,若是不做准备的话,别说咱弟兄可能丧命于此,回去也没法跟王爷交待不是?还是早做定论为好。”
虬髯大汉坚持己见:“赶紧撤走!本来咱就是在这里布疑阵吓唬朝廷兵马的,现在他们已看出我们虚实,若还赖在这里,就跟等死没区别,至于什么纵火和渡江……不是让弟兄们有来无回吗?”
“对,应该撤走。”周边不少人附和。
宁王麾下基本是因为利益集合在一起,想的都是搏一把换个锦绣前程,但让他们无端送死,拿自己的性命去成就别人的风光,谁都不愿意。
尤其是留守安庆府南岸的这些人,更是觉得被宁王派来做这差事不靠谱,就跟被放逐一样,没人愿意拼命。
司马岚一看这架势,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就遂了诸位的意,准备撤兵吧。虽然要撤兵,但也不能撤得太过仓促,尤其防止朝廷兵马衔尾追击……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虬髯大汉皱眉:“怎么着,还是要留下兄弟送死?”
司马岚怒视虬髯大汉:“那就由韩将军带五百弟兄,到江岸去放火,回来时再把营地烧了,之后再撤走不迟。”
虬髯大汉怒道:“让老子去送死?五百人打两万官军?老子不干。”
山羊胡文士赶紧道:“两位将军息怒,要不这样吧,由鄙人带人去放火便是……两位将军赶紧整顿人马撤走吧。”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中军大帐。
司马岚虽然生气,却也没辙,旁边的将领则面面相觑。
山羊胡文士乃是司马岚幕僚,他摆了摆手:“诸位将军赶紧回去安排,既然朝廷兵马很快就会渡江,咱也必须要马上撤兵才可……司马将军,在下这就去点兵准备,先跟您告辞了。”
司马岚看了幕僚一眼,虽有不解却未多问。
这个时候司马岚自己也有逃命的心思,所以就没有太在意那幕僚到底为何要主动请缨领兵。
第二五五七章 天助我也
天明时分,江彬率两万大军在浓雾中渡江。
四周一片安静,先锋登岸时,没见火起,双方没有弓弩和火器方面的交锋,一切都太平无事。
江彬站在船头,远眺江岸,神色严肃……他不敢冲锋陷阵在前,爬到现在的高度,连当朝内阁首辅谢迁和司礼监掌印张苑都不放在眼里,他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无比金贵,等上岸的人马确定贼寇没有在江边布防后,他才让船只靠岸。
“江大人,俘虏贼寇三百余人,贼首说要见您。”就在江彬准备登岸时,一条小船靠过来,传令兵上船来报告岸上的突发状况。
江彬一怔,随即问道:“怎会有人见本将军?莫非有诈?”
传令兵道:“抓到的人自称宁王任命的前军军师,奉命到岸边来放火,听说大人领兵渡江,出于对大人的崇拜,特前来投效。”
江彬怔了一下,问道:“宁王兵马呢?”
“暂且不知,江大人是否要见见此人?”传令兵问道。
江彬想了想,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落入对方的算计,但他急于了解宁王兵马的情况,登岸后先加强自身安保措施,才让人把那个什么军师押解前来……正是之前在司马岚跟前主动请缨到江边来放火中年山羊胡文士。
“小人宋元见过江统领。”
那人一来,便跪下给江彬磕头。
江彬一看对方是文弱书生,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便离开侍卫保护,疾步上前问道:“你是宁王任命的官员?为什么选择向本将军投诚?”
宋元道:“小人一心报效朝廷,可惜屡试不第,为生计只好到逆王府上出任幕僚,不想逆王造反,小人人微言轻,只能假意投靠,留有用之身待官军到来。”
“小人被逆王委任为前军将军司马岚的军师,熟悉逆王兵马在长江沿岸的营防布局,也知他们撤走方向,听闻大人领兵前来,借机反正,建立功勋……请江大人派兵追击,定能将逆王兵马悉数击败。”
江彬不由振奋地道:“你诚心来投,那感情好,赶紧说,你们在南岸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人马都在何处……”
……
……
江彬没怀疑其中有诈,他对于宋元山来投非常高兴,觉得是老天眷顾。
宋元详细把司马岚这路兵马的情况,还有他们撤退的路线供述出来,江彬略一思索便对眼前局势有了准确的判断,对宋元山的态度就没之前那么热情了。
江彬一摆手:“现在无法判断你说的是否是真的,只有等本将军领兵追击后才能定夺……暂时只能委屈你,到船上等候。”
宋元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江彬没法证实他所说是真是假,不信任完全可以理解。
等宋元以及其率领的三百多负责到江岸来纵火的士兵押送上船,江彬开始下令发起追击,可惜的是江彬没带多少骑兵,这个时候他只能赶紧通知江对岸,让安庆府城那边运送战马过江来。
这天上午,艳阳高照。
江上的雾气终于完全散去,老天爷好像有意相助江彬,让他可以在视野开阔的情况下追击敌军。
控制原本属于宁王兵马的几处营地后,江彬觉得宋元没欺骗自己,不断调兵遣将,向叛军逃跑的铜山镇方向发起追击。
过了中午,追击部队陆续有消息传来,一路连续击溃敌军,胜果虽然都不大,归纳汇总起来,却也杀伤和俘虏宁王兵马数百人。
这足以说明宋元是真心来降!
“天助我也,这场仗几乎是兵不血刃,我终于可以靠军功在陛下跟前扬眉吐气,看谁还敢质疑我的本事。”
……
……
江彬带兵过江交战,朱厚照没亲临一线督战,不过当天他起得很早,在临时行在堂屋里来回踱步,不时让人去打探消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小拧子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心,情报说江对岸没多少贼寇兵马,此番江统领应该能旗开得胜。”
话是这么说,但小拧子自己都不太相信,如同张苑一样,小拧子对江彬成见颇深,觉得这家伙不可能有战胜宁王兵马的本事。
而在驿馆内,张苑同样焦急等候消息,他不希望江彬打胜仗,相反赌咒对方铩羽而归。
对于张苑来说,他不担心自己在安庆府城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要能把政敌打垮,就算朝廷兵马遭遇败绩也没任何问题,个人利益大于一切,完全就没有忠君体国的思想。
但江对岸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快到中午时,才有人前来传递战报,第一时间被张苑截获。
“……张公公,江大人渡江后把江对面几个敌营都给端了,杀伤俘虏敌寇上千人,如今正派出兵马追击,听说斩获颇丰……”
这战报对于大明将士来说绝对是好消息,但到张苑这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噩耗。
张苑无比郁闷:“以前宣府时我调兵遣将就没打过一次胜仗,现在姓江的却轻而易举获取功劳……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张苑可不认为江彬有什么本事,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运气好。
李兴在旁问道:“张公公准备去跟陛下奏捷?”
张苑黑着脸道:“咱家自然要去见陛下,不过现在姓江的是否真获胜了难说,还是先等战事有了最终结果再说吧。”
李兴一怔,随即意识到可能张苑担心江彬在之后的追击战遭遇埋伏而失败,所以现在并不着急去皇帝跟前禀报,也是防止朱厚照事后怪罪张苑这个不相干的人。
李兴笑道:“现在看来,宁王在江对面的确没安排多少人马,根本就没能力攻打安庆府城,如此一来江统领真是撞了好运,居然一举得胜。陛下肯定非常开心,咱也终于有几天好日子过,可以安心准备下一步用兵了。”
张苑白了李兴一眼:“现在说出兵之事为时尚早,你说江彬有能力在江对岸站稳脚跟吗?”
因为有外人在场,张苑即便发作也适可而止,李兴很清楚张苑跟江彬之间的恩怨纠葛,知道他此时心情不佳,所以不再发表评论。
……
……
午时过去,更多战报从江对岸传来。
江彬虽然领兵连战皆捷,但大小几十仗遭遇战下来也只是取得歼敌不到千人的胜果,相比于沈溪领兵奏捷根本没法比,但在朱厚照跟前却可以交差了。
而且江彬有意夸大自己的功劳,他知道此时需要振奋军心士气,就算夸张的成分被皇帝知晓也不会怪罪,总归他是功臣,可以谅解。
随着前线捷报持续传来,确定宁王兵马并没有安排伏兵,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后,张苑终于认清江彬成功赚取功劳的现实,只能灰溜溜到朱厚照跟前奏明情况。
朱厚照此前已从小拧子口中得知战事一切顺利,听取张苑奏捷后,朱厚照依然表现得很兴奋。
朱厚照一脸得意之色:“朕早就说过,江卿家有本事,他之前几次上战场也就是没得到太好的表现机会,只要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就能把握住,立下功劳,没有辜负朕对他的厚望……看看,朕的眼光不错吧?”
张苑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感觉让江彬立功,像是在自己心口插刀一样。
小拧子则在旁恭维:“陛下任人唯贤,朝中先有沈大人,后有江大人,恭贺陛下有如此贤臣良将镇守疆土。”
朱厚照笑着摆了摆手:“江卿家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跟沈先生相比,他这点功劳只是振奋安庆府城内外朝廷兵马的军心士气罢了,不过现在最大问题是赶紧把逆王主力所在位置搞清楚……朕要派出几路大军去跟逆王主力展开决战。”
张苑道:“陛下,江统领取得胜利,为防止贼寇卷土重来,应该让其赶紧带兵撤回安庆府城来才对。”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淡去,显然对张苑的这个建议不甚满意,皱眉道:“半夜遇敌、不明对方底细前撤兵情有可原,但现在已取胜,还有必要撤兵吗?宁王主力现在在哪儿还没搞清楚,就算卷土重来临时撤兵也完全来得及。”
“驻扎在江对岸,更容易知道逆王兵马的调动情况……哦对了,不是说这次追击出上百里,依然没有发现宁王主力踪迹吗?这说明宁王现在的目标并不是安庆府城,具体在何处,屯兵江对岸更容易查探清楚。”
小拧子眼前一亮,好像想到什么,但跟朱厚照对视一眼后马上缄口不言。
张苑却很担忧:“陛下……”
朱厚照直接抬手打断张苑的话,态度极为坚决:“朕知道你担心先胜后败,这次战事既然已大获全胜,就没必要那么拘谨,回头朕也要亲自领兵过江……”
“朕就是要让全江西的人都知道,朕不是吃素的,他们最好是尽快举旗反正。赶紧去通知,让江卿家派出大批斥候调查宁王主力所在,朕要亲自领兵跟宁王决战!”
……
……
朱厚照本来为自己的小命担心,生怕自己兵困安庆府城,无法顺利突围。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白白担惊受怕,宁王暂且没精力把兵马调到安庆府来,只是派了几个虾兵蟹将吓唬他。
回到行在后院,朱厚照轻松许多,对侍立一旁的小拧子道:“朕这几天为了战事,茶不思饭不想的,现在终于放下心来,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之前安庆知府不是送了几个暖被窝的女人过来?一并给朕送来便是。”
小拧子道:“陛下,奴婢这就去为您安排。”
朱厚照笑道:“对了,让人准备好酒好菜,朕要畅饮一番,就当是庆功吧。哈哈。”
虽然取得的战果不那么丰厚,但朱厚照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完全可以脱离沈溪取得胜利。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心中绷着的弦一旦放松下来,朱厚照骨子里沉迷逸乐的念头便冒出来,怎么都收不住。
……
……
小拧子赶紧去给朱厚照安排,没过多久几顶小轿就把女人送入行在内院。
本来小拧子想伺候左右,朱厚照却直接赶人,大概是觉得小拧子碍眼,此时朱厚照想专心玩乐一晚上,不愿意任何人打扰。
小拧子出来时还在想:“不会真被张苑言中,姓江的白天取胜,到晚上就落败吧?为何陛下领兵出征,就算打了胜仗我也会心绪不宁呢?难道说陛下就没一次靠谱的时候?”
小拧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跟朱厚照出来几次,就没有不乐极生悲的,好像一定会出什么差错。
但这次他担心的事,一晚上都没发生。
早晨他到行在后院伺候,被侍卫告知朱厚照后半夜睡下了,因为是跟几个女人一起睡的,小拧子没敢进去打扰。
小拧子自己也没休息好,准备找个地方小寐一会儿,这时侍卫来报,有人在行在门口求见。
小拧子出来,才知道是心腹幕僚臧贤,赶紧把人叫到一边。
臧贤道:“拧公公,宁王派人到安庆府城来游说地方官将,被小人无意中查知。”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这种事就算有,你也别跟咱家说,咱家难道能去跟陛下检举不成?地方官将现在有被宁王收买的吗?”
臧贤道:“暂时不清楚,但听说卫所将领中有人被收买……有传言说宁王这次本来是想孤注一掷,要在江岸跟陛下决一死战,没料到陛下回撤果决,宁王措手不及,又忌惮魏国公领兵来援,所以才临时撤兵,只留下部分兵马作为疑兵……”
小拧子叹了口气:“这种事,咱家不能随便在陛下跟前嚼舌根子……陛下现在正高兴,谁想去坏陛下心情,谁就要倒霉……总之要弹劾人,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再者,现在宁王主力在何处都不知,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先看看后续情况吧。”
臧贤又道:“那拧公公,安庆知府再来送礼的话,您是否还收下?”
小拧子想了想:“谁知道礼物中有没有掺杂宁王拿来收拢人心的东西?因此送给咱家的,咱家一概不收,不差这么一点儿。至于送给别人的,咱家管不着……哦对了,尽快把消息传到南京去,让张永张公公知道这边发生的情况,江彬现在正春风得意,得赶紧趁着战事把他弄下去才是正理……让张公公帮咱家好好谋划一番。”
“明白,明白。”臧贤忙不迭应着。
小拧子打了个哈欠:“咱家困了,先去歇着,有事的话着下人过来通知一声便可,不必每件事你都亲自来,你也小心点儿张苑那边,这老东西现在想玩阴的,城内大部分事务为其控制,江彬走了就到他嚣张跋扈的时候了。”
臧贤再次点了点头:“张苑那边小的会小心些,也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宁王真要收拢人心,相信也会从他这个司礼监掌印身上做文章,若是能找到他跟宁王私通的证据,那咱就……”
小拧子道:“能找到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可以试着栽赃……这贪财坏事的老东西,只要给他个杆他一定会往上爬,最好找到个机会让他万劫不复……”
第二五五八章 叛臣
江彬好不容易打了场胜仗,一时间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跟沈溪比肩,成为旷世名臣。
当晚,江彬把许泰等将领叫来,商议营防之事,安排倒也详尽,同时继续派出大批斥候前去探查宁王兵马的情况。
“方圆百里内都没有贼寇主力踪迹……接下来就可以让陛下组织兵马,往九江府进发,收复失地。”
江彬在会议上表现出强大的自信,俨然把自己当成三军主帅,甚至连朱厚照都可以随意调遣。
许泰松了口气,道:“江大人,现在不知宁王主力位置,万一我们出兵后,宁王突然从背后杀过来当如何?”
江彬一脸冷漠:“你什么时候可以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宁王兵马刚刚遭遇一场大败,怎能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何况我们派出那么多斥候,有什么动静的话一定能第一时间获悉。”
许泰赶紧恭维:“江大人所言极是……您英明神武,一定能辅助陛下取得此番平叛战争的最后胜利。”
江彬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摆摆手道:“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陛下跟前很多人盯着,都在准备看我的笑话……哼,纯属痴心妄想。”
“那是!那是!”
许泰唯唯诺诺,随即凑过头,小声问道:“江大人,之前我们往东边追击贼寇时,搜罗到十几名美女,本来准备给江对面的陛下送去,但现在天黑了,您看……”
江彬眼前一亮:“美女?怎么不早说?”
许泰道:“您之前一直关注战场上的情况,哪里有闲情逸致管此等琐碎小事?末将便帮忙安排了……这些美女算是战利品,你看什么时候送过江去,让陛下鉴赏啊?”
“我先过一下目,若容貌不堪,就不要送去让陛下不开心了。”江彬说这话时,目光中带着几分火热。
许泰明白江彬为何会有如此神情,眉头一挑,凑上前谄笑道:“姿色都很不错,一看就知道不是小户人家出身,至少是豪门大户的姬妾,可能是宁王抓来犒赏有功将士的,其中两个姿色上佳,江大人可以留下来好好赏鉴……”
许泰作为江彬最“忠实”的盟友,对于江彬的脾性很了解,虽然江彬平时也会给朱厚照找女人,但私藏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也是江彬跟钱宁、张苑等跟内监体系出身的官员截然不同之处。
江彬私心很重,只有当着皇帝的面才会表现出忠君报国的态度,表示为了皇帝可以连生命都不要,但那更多是表演,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政治投机手段,他更多还是为自己考虑,不像钱宁和张苑等骨子里透露出的奴性。
……
……
当晚安庆府城对岸一片安静,宁王兵马没有发动夜袭,而江彬则高枕无忧在营帐内跟女人鬼混。
当晚距离安庆府一百五十多里的九华谷地,却发生了一场大战。
魏国公徐俌率五万步骑,跟宁王麾下主力大概三万余众激烈交战,双方吃过午饭便遭遇,先是围绕几座山头反复拉锯,然后朝廷兵马攻入九华谷地,与迎战的宁王兵马短兵相接,喊杀声惊天动地,直到夜幕降临战斗也没停歇。
当晚通过飞鸽传书,留在新城的沈溪得知江彬带兵渡江作战取得一场难得胜利,同时也获悉魏国公徐俌中了宁王的诱敌深入之计,被引诱到九华谷地,目前正在激烈交锋。
“……宁王麾下第一号战将,正是大人您之前提拔起来的王禾……宁王为鼓舞军心士气,亲临一线督战……不过战事发生的地点谁也预想不到,居然是安庆府东边一百五十多里,九华山脚下的九华谷地……”
云柳神色凝重。
云柳最怕的事情便是宁王做大,现在已确定王禾投奔宁王,还知道王禾使用的是当初沈溪于湖广和江西任两省总督时栽培的精兵跟魏国公徐俌统领的兵马交战,拿到情报后便一直心绪不宁。
当初沈溪领兵平定西南民乱,王禾出力甚多,其麾下将士部分被调到北方参与对鞑靼一战,而多数留在地方。
此番王禾不知何故居然投奔了宁王,等于说是带着当初沈溪亲手培养的士兵跟朝廷作对,就算其中大部分兵马都不是沈溪直辖,但当初沈溪是边行军边训练,他的带兵理念深入人心,中下层军官都受到很好的锻炼,如此一来宁王用来谋反的军队比起历史上那支乌合之众不知强了多少。
沈溪拿过地图仔细观察,最后摇头道:“看来安庆府确实一度大军云集,好在陛下当机立断,才没有让决战提前发生。”
“宁王衔尾追击,到了安庆府城对岸,可惜麾下水师装备的全都是小船,难以威胁朝廷水师,直接发起渡江作战太过困难。”
“恰好这个时候,徐老头统领另一路兵马快速赶来,面对朝廷两路进剿大军,宁王必须做出取舍。坚持进攻安庆府城,徐老头救驾心切,肯定会不顾一切发起进攻;反之如果进攻徐老头的部队,陛下一方面未必知悉宁王兵马动向,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敢派出援军,两相权衡,所以把主攻目标放到了徐老头身上。”
“江彬之前渡江作战之所以大获成功,便在于他面对的是宁王用来惑敌的偏师,且无心恋战。此战徐老头兵力方面占据优势,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宁王破釜沉舟,更是巧妙地把朝廷兵马引入预设战场,占据天时地利,徐老头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宁王全歼徐老头所部,那池州府往下至南京已无成建制的朝廷兵马,战略上将占据主动,陛下在安庆府就算有高墙保护,也会如坐针毡,再无安全可言。”
云柳神色紧张:“大人,应及早做出应对,陛下在安庆府,兵马无法及时驰援九华谷地,两路兵马被大江分割,相互间无法呼应,魏国公危矣……”
沈溪叹了口气:“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我这边说再多都没用,只能看徐老头随机应变能力如何了……如果他发现中圈套,有意保存主力,往东或者往北撤,都有一线生机。就怕徐老头不知进退持续用兵,那就麻烦大了……”
云柳面色沉重,但还是满含期待地看着沈溪,觉得沈溪应该有办法力挽狂澜。
沈溪再道:“其实就算徐老头兵败,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马都葬送进去,只要他稍微果断些,撤兵路上随便找个城池固守,大概率依然会形成对峙状态……现在就看宁王是否有壮士断臂的决心,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魏国公所部,如此全局盘活,否则最终依然避免不了失败的结局。”
云柳道:“大人几时出兵?”
沈溪微微摇头:“陛下没下旨,我只能留在新城……只有安庆府出了问题,陛下遇险,或者叛军兵临南京城下,我才可以绕开皇命出兵。对我来说,现在只能在战场外充当个旁观者,但其实站在这个位置看形势也是看得最清楚的……呵呵,功高盖主大概就是这下场吧?”
说到最后,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哀,有种自己一心奉献却得不到好下场的怨怼。
云柳自然知道沈溪的苦恼,行礼道:“卑职这就派人去搜集前线战报,尽快将战况告知大人。”
……
……
云柳做得很好,不管前线发生什么事,她都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沈溪耳中。
云柳麾下斥候是整个大明最出色的存在,可惜并不为朝廷、为皇帝服务,单纯只是为沈溪做事,皇帝派出的斥候仍旧是英宗土木堡之变时的水平,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
甚至九华谷地发生大战时,朱厚照对此依然一无所知,江彬自称派出上千斥候,也没查到大战发生的地点。
白天江彬号称追出去上百里,但其实连三十里都不到,向东追到升金湖北岸的老河口,就因为缺少渡河船只,便放弃追击。
司马岚统率残余兵马,一路向东,走铜山、万罗山、马衙,于次日上午进到墩上,刚好与退下来的徐俌兵马遭遇,一场激战下来,错有错着,逼迫官军不得不向东撤退,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书归正传,宁王怕正德皇帝朱厚照知道他领军潜入九华山地区,准备全歼魏国公徐俌所部,于是东进这一路都是潜行,路上遇到乡民一律收入军中或者索性杀死,因此并未暴露行踪。
在圣旨催促下,徐俌抓紧时间往池州府西南方的牛头山赶,结果前军都快到贵池县城了,后边来报,粮草辎重队伍被山贼击破,烧杀抢掠一番,最后山贼带着缴获的物资往九华山地区撤退。
徐俌赶紧领兵追击,经观前、墩上,到达九华谷地前的山峦,以为这是山贼的老窝,于是下令攻山。等连续激战攻下山头,战线推进到山下的庙前镇,战事变得越发激烈,徐俌才知道情况不妙。
宁王麾下头号大将王禾亲自带兵跟徐俌所部交战,双方火器对比上,王禾麾下兵马的火器运用熟练程度比朝廷兵马高多了,双方作战并非是简单的刀剑相向,更接近于长枪短铳间的互射。
最初徐俌所部占据优势,一来是徐俌兵马数量占优,官兵信心十足,二来是宁王兵马有意无意把朝廷大军往谷地中央吸引。
可惜的是徐俌没有判断好敌情,刚开始以为是山贼,后来以为是宁王派来袭扰的偏师,到最后才明白遭遇宁王主力。
一夜激战,魏国公徐俌统领的兵马不知不觉中被蚕食小半,当徐俌发现麾下两路精锐骑兵基本损失殆尽时,才意识到可能自己要晚节不保。
“公爷,情况不对,要不咱赶紧撤吧。”
徐程作为徐俌幕僚,虽然平时也算足智多谋,但初上战场他根本就没有应对经验,这会儿只能劝说徐俌撤退,以减少损失。
徐俌此时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若是直接撤兵意味着兵败无可避免,在追随好大喜功的皇帝出征时遇到这种状况,怕是爵位不保,甚至有可能威胁到身家性命。
徐俌黑着脸喝问:“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徐程显得很无奈:“公爷,现在还不清楚,咱的兵马分散在九华谷地各处,没集合一起。不过咱现在中军还有一万兵马,就算有损失……估摸也就几千人,而且我们也取得不错的战果,未必便真败了。”
徐俌怒道:“打不过逃走,还不算败?我们撤退了,宁王兵马不会追击吗?回头宁王调头攻打安庆府城,陛下总会知道老夫领兵作战不力吧?”
“那公爷……”
徐程不知该如何应答,目前双方兵马纠缠在一起,虽然形势不好,但还能坚持,撤退的话真有可能遭遇一场大败。
可此时徐程除了能想到撤退的招数,已想不出别的好办法。
徐俌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现在集合兵马,向北边冲,能突出去多少是多少。我倒要看看,宁王到底安排多少伏兵。”
徐程终于松了口气:“那公爷,小人这就去安排撤兵事宜。”
……
……
徐俌下达撤兵军令时,天色已大亮。
一夜都在疲于应付叛军进攻的朝廷兵马终于可以松口气,保护着徐俌往墩上撤退。
随即宁王各路人马从四周山上杀下来,又是一场血战。
本来徐俌以为可以整顿兵马再战,但发现杀出来的宁王兵马无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都超过他麾下兵马时,便无心恋战,却不知宁王只是在故布疑阵,其实这一夜宁王兵马损失也很大。
一边是无心恋战,而另外一边则急于建功立业,胜负的天平到天亮后彻底倾斜向宁王兵马一边。
徐俌本来就没多少带兵经验,他想的是先把自己中军这一万多人马撤出包围圈。
而宁王也的确没能力派兵进攻徐俌的中军,之前主攻方向也是徐俌部侧翼,徐俌且战且退,谁知道在墩上遭遇从安庆退下来的兵马,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惊魂未定下,折道向东,翻山越岭向青阳县城撤退。
一路狂奔四十里,到中午时才发现宁王兵马没有追来。
“公爷,看起来敌寇已撤回去了。”
徐程这一路担惊受怕,很怕全军覆没,自己也遭殃,但到最后发现,原来宁王用兵也不过如此。
徐俌望着远处的山峦:“怎么回事,宁王不派兵追了?其他几路人马可有撤回?”
徐程面色困窘:“张将军那路人马回来了,但损失惨重,至于蓝将军和李将军统领的兵马……暂时不知在何处,我们麾下的兵马现在集合在一处,怕是不到两万……”
“吁。”
徐俌不由吸了口凉气。
本来带了五万人马来,这还没这么着,一夜间损失已超过三万,这还不算四处溃逃的民夫。
徐程道:“现在看来,应该是在昨日乱战中,有兵马跟中军错开了,损失未必太大,而且我们也取得不小战果。现在这里已非久留之地,应该早作筹谋……”
徐俌懊恼地道:“宁王现在没有杀过来,应该是在跟那些没有撤出来的兵马交战,马上派出斥候去查探情况,切记不可恋战,若是发现有兵马被围困,赶紧上报过来。”
徐程紧张兮兮道:“那公爷,咱不撤了?”
徐俌怒道:“现在撤就等于承认失败,就算我们损兵折将,也要先把宁王的兵马拖住,等待南直隶和闽浙各处调集兵马前来增援……魏国公府几世英名,不能葬送在老夫手里。”
“得令。”
徐程见徐俌气急败坏,不敢再忤逆徐俌的意思,赶紧去安排侦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