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 尾章(今天第七更,求订阅)
今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最后一更。
“凯莉,凯莉/查尔斯。”
标着“超自然传说”黑色铭牌的木门又一次被人轻轻推开,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探入半边身躯,快速走入几步,很快随意抬起后脚重新关上了木门。
接下来,这位还很是年轻的家伙一边走着,一边甩了甩左手握住的一大堆的纸张,使它们散发出一阵阵新鲜的油墨气味,并抬起右手,指着和大房间相连,木门上方同样标着一块黑色铭牌,只文字换成了“主编办公室”的位置轻声问道:“可爱的凯莉小姐,对得起薪水的家伙回来了么?”
“不,还没有回头。”凯莉/查尔斯小姐摇摇头,继续盯住正显示着一排排表格的p屏幕。
“噢!上帝啊!”
年轻的先生瞬间lou出了痛苦的表情:“三个小时了!不,三个半小时了!林德拜尔先生究竟想让我等待多少个年头!这位可敬的先生和总裁一起去咖啡厅视察,去忘记了我正被无数位作者诘问稿件的审核进度。”
“放下您的稿件吧,大卫先生,您很快就不需要为它们烦恼了。”
“什么?可爱的凯莉,您似乎忽.然知道了某些我并不了解的秘密。”
“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项很普通的通知。”
“这就更奇怪了,可爱的凯莉小姐.毕竟,半个小时以前,一个小时以前,一个半小时以前的时候,您都没有告诉我这样的消息呀!”
“因为它正是十分钟前的新闻。”
凯莉小姐简单地说道,看得出.来,这位可爱的姑娘此时相当忙碌,她一直微微地低着脑袋,不停地滑动鼠标,迅速地键入字母,来回地切换画面,或是不时翻开摆到右手附近的几份文件,根本没有抬头的时间,更没有什么耐心对答的空闲。
“十分钟前?这可是非常及时的新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卫/史密斯先生走到了房间.中央,慢慢地放下了手头的稿件,并将自己的屁股斜斜放到了稿件旁边,也就是某张黑色办公桌的桌面左侧:“快说说吧,可爱的凯莉小姐,大卫先生正在等待,您不应该折磨一位年轻人总是过分旺盛的好奇心。”
“好的。”
“好的”的意思是,当说出这个词汇的姑娘终于放开.了鼠标,推开了键盘,收起了文件,并抬起了脑袋的时候,至少已经过去了两分钟的时间。
“大卫先生。”
使用人们完成了某项任务时,经常会采取的方.式,重新抬起头的姑娘用力地吐出口气:“大卫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这儿到您的住所,大约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是的,您没有记.错。”说起这件事情,大卫/史密斯就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为了成为一名必须对得起薪水的员工,我们必须尽量减少可能导致迟到的理由。”
“很好。”凯莉并没有在意大卫的忿忿,立刻用一种明显放松了许多的语气说道:“祝贺您,亲爱的大卫先生。”
“怎么啦?因为我的勤恳和忠诚,还有我特意搬家的行为,集团准备颁发一枚特别的奖章?”
“不,大卫先生。因为您特意搬家的行为,您现在只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就可以马上完成集团对您勤恳和忠诚的考验。”
“您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吗?可敬的凯莉/查尔斯小姐。”大卫/史密斯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代表某位很年轻的先生已经感觉到了很实在的不祥预感。
“当然,这正是我的工作。”
凯莉/查尔斯指了指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电话,用一种很正式的语气表示自己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倾向:“尊敬的大卫/史密斯先生,十分钟之前,更准确地说,十一分钟之前,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使用总裁办公室的分机给我拨来了内线电话,让我取消了下午和三天之内全部的预约,推迟了后天和下周所有的会议,并订购了两张最快的国际机票。”
“喔!”
大卫/史密斯吹了一声口哨,“祝贺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吧,因为陪总裁先生一起视察咖啡厅的友谊,这位最可敬的先生无疑得到了一次环球旅行的机会。”
“或许吧,大卫先生。”
凯莉不由自主地开始微笑:“可您必须注意的是,由于长久以来一起审核稿件的友谊,最可敬的林德拜尔先生无疑为你争取了同样的旅行机会。”
“喔,我的上帝。”
大卫/史密斯瞬间跳了起来,根本不管自己推落了身旁好几堆高高的文件:“可爱的凯莉小姐,也就是说,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家,搬出我的箱子,收拾我的衣服,通知我的父母,并立刻报告我的牙医和律师?”
“不,这是您的私事。”
凯莉脸上的微笑更加明显:“我负责通知的对象只有您的护照。”
“噢!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高声叫出这几串音节的时候,这位可爱的年轻人已经冲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至少我得告诉我的父母,这位最可敬的老板究竟想突然把我送去哪儿。”
“华夏,华夏星城。”
……
华夏星城。
解放路东段,星城图书馆负一楼仓储室。
“小叶,小叶,帮我把刚才的书拿过来一下。不,不是这本,右边,右边上去一点点,不,不,左边一点,下面一点!哎呀,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左右,我来吧我来吧!”
“对不起……”
……
“小叶,小叶,过来一下,恩,帮我接一下,别松手啊,慢点,还有几本,等一等,等一等,哎呀,你别动,别往后面退!啊!我刚整理的书!老子……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你走开一点!”
“对不起……”
……
“小叶,小叶,这里啊,往哪里看呢!来,过来一下,把箱子搬到三楼去,记得,是三楼,三楼左边第二间,历代地理人文室,别看错了啊!去啊!还站着干什么?等我给你发奖金吗?”
“对不起……”
……
“对不起……”
……
“对不起……”
……
“小叶啊。”
“馆长好。”
“你好你好,怎么样,仓储室的工作还习惯吧?”
“满好的,王姐和胡哥都很照顾我,教了我不少事情。”
“好好好,这就好,能学到做事就好。对了,这几天有没有去烧烤银河系呀?”
“去了,昨天刚去了。”
“怎么样?”
“吴先生还是没有回来,不过,店员们说了,总店的店长好象最近提起,吴先生下个礼拜可能会回来一趟。”
“哦?太好了!这样的话,下个礼拜你就不用来上班,不,不,下个礼拜你可以提前一点下班,每天晚上都去看一看吧。”
“……好的,馆长。”
“恩,这就好。小叶呀,好好加油吧,先专心帮王姐和小胡做事,等处理了这件事情,你的岗位,我们再开会讨论讨论?”
“……好的,馆长。”
“你先去忙吧,我还要查点资料。”
“……好的,馆长。”
……
一片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轨迹,等等等等,几乎不符合任何一点地球常识,简直和地球头顶上空那一块星空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星海中。
舰队指挥官的座舰,正停在某块地球文字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强行尝试,那么肯定会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处处逻辑不通、错误百出的地方。
刚刚上任六百年的副官,忽然给舰队指挥官发出了私密波长:“指挥官阁下,第三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时间缓缓流逝,星空划出眩目的旋涡,舰艇展出流畅的身形,漫长的时间过去,这片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也没有时钟秒的区域,副官又一次发来了私密波长:“指挥官阁下,第七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
“指挥官阁下,十三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
“指挥官阁下,十九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
“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
“副官?”
“是的,阁下。”
“执行命令!”
“……”
“副官,你已经触犯了第九号第七七款军事条例,距离军事法庭还有一步之遥。”
“阁下,我能不能询问几个很简单的问题?”
“副官,你又触犯了第二十九号第三十一款军事条例。不过,快点问吧,不要浪费更多的时间。”
“谢谢你,阁下。根据联盟体第五千三百二十二号法律第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二款第七百三十一条细则规定:联盟体军队执行任务期间,经过任何行星、恒星、白矮星、红巨星、黑洞、或者其他星体星云的时候,如果遭遇任何具有智慧,并未在联盟体登记注册的群体,军队可以自行采取任何不违反其他法律条文规定的措施,但不可先行攻击任何已达到30级,未达到20级标准的智慧群体。”
“你的问题呢?副官。”
“阁下。”副官传来的波长夹杂这一些很不专业,也很多余的焦急成分:“请您注意,宇宙x2341.1437,y1091.1442,z9200.1563方位的智慧群体,已经拥有了个体自由吸引能量的能力,也已经拥有了短程空间转移的科技,根据联盟体的判断方式,这正是28级生物群体的标准特征,我们不能对它们先行攻击。”
“不,我并没有打算对它们‘先行攻击’。”
“阁下!任何群体都会怀疑具有强烈威胁性的第七标准巡航队型,任何达到35级标准的智慧生命都会攻击具有强烈侵略性的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副官,不要提出第二个问题。”
“阁下!阁下!”
“第二副官!”
“是的,阁下。”
“立刻命令十九分舰各艇,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是的,阁下……命令已经完成,等待下一级命令。”
私密波长刚刚传递的瞬间,指挥官座舰内的某种器材猝然闪烁,舰内15级以上的军官同时收到了广域波长:“警报,警报,十九分舰遭遇攻击,十九分舰遭遇攻击,强度暂判二十九级,强度暂判二十九级,程度轻微,程度轻微。”
“很好……第二副官!”
“是的,阁下。”
“命令各就位分舰,立刻按原计划移动。”
“是的,阁下……命令已经完成,等待下一级命令。”
“自由湮没攻击。”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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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归来(二)
两边的壁灯已关闭大半,头顶的日光灯也只剩下几盏还接通电源,少去许多灯光,烧烤银河系的总店看起来冷清了许多。
店面门口,赵玖科一手拉住弹力门,一手对着店面角落唯一没有摆放整齐的桌椅挥了挥:“店长,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
一边说,李辉一边稍稍抬起了夹住香烟的手指,视线却仍专注于右手端起的顾客意见薄,直到又一页顾客意见阅读完毕,李辉才抬起头来:“注意安全,记得少喝……”
话音戛然而止,李辉摇摇头,哑然失笑。
刚才还站满了员工的门口已空无一人,透过玻璃门窗,此时还可以远远地听到几句耳熟的欢声笑语。
“这帮家伙……”
笑了笑,李辉摸起笔,一手按住意见薄,一手摊开一页新的白纸,开始抄写几条较为重要的意见。
这项工作的完成速度很慢,.李辉只念过初中,往日写字的机会也少,写出来的字迹自然相当遗憾。
不过,关于这一点,不管是从前,还.是成为烧烤银河系的店长之后,李辉都从来不曾隐瞒,他的努力,便是只会像现在这样,越加仔细,也越加缓慢地抓紧时间练习,或是抓住现在这样的机会写好每个字,务求使它们至少工工整整,清清楚楚。
正因为这一点,辛苦了几个月.之后,李辉已深深地理解到写出一笔好字的难度,也更加佩服吴小雨平时漫不经心地涂画几笔,一张事务备忘条或是物品收购清单立刻新鲜出炉,写字飞快,行云流水,书法优美,却又清晰明白。
抖抖发酸的手腕,抄写的工作已经完成一半,李辉.回头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错误,才又继续往下抄写。
角落的木椅上,李辉握住笔,按住纸,目光盯住写满.了文字的意见薄,店面的灯光关闭了许多,角落附近的光线自然更是暗淡,不过,任何人甚至只要从几米外的门外路过,都绝对可以发觉稍稍低头的店长先生姿势相当端正,脸上的表情也极为认真。
心无旁鹫,全神投入。
这便是李辉的性格。
或者说,自从和吴小雨相识,蒙吴小雨教导,并极.为意外地成为了烧烤银河系总店店长之后,这种心无旁鹫,全神投入的处事方式,就已经深深地刻入了李辉性格之中。
当然,李辉的性.格自然不只如此,遇见吴小雨之后形成的性格也同样不只如何。
和店里“员工守则”、“卫生标准”、“安全要点”,或是其他各种各样的条例守则一样,“顾客意见薄”这种玩意,也同样出自聂良聂经理的手笔。
算一算,李辉和这位经理成为同事已经超过半年,不过,李辉却可以肯定,自己和这位经理见面的次数,不需要脚指头帮忙就可以数清。
此外,就算是这份可怜巴巴的个位数见面机会,其中也还有两次,是李辉勤恳工作直到凌晨两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一次路经“蓉园洗浴广场”,一次路经“凯森休闲娱乐园”时,恰好看到了聂良聂经理醉醺醺的的身影。当然,也看到了聂经理身边,小心托住他的两位姑娘,两位视衣服为仇寇,视裤子为死敌,视寒风冷气为亲人的姑娘。
可想而知,就连李辉这种实实在在的管理阶层,都很难从烧烤银河系的店面内看到聂良的身影,其他的员工就更难有这种福分。
大部分情况下,若是某位员工提起自己某日见到了聂经理的身影,自然就会绘声绘色地描述,聂经理的身旁又倚着什么样的女人,聂经理的身前又摆着什么样的酒瓶;却也同时会支支吾吾地隐瞒,怎么都不愿提及遇见聂经理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场所。
很容易理解地,或许是公心,或许是嫉妒,又或许是向往,总之,当“聂良聂先生聂经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这道茶前饭后的点心,在各位员工的嘴巴里传来传去的时候,自然也就加上了各种各样的佐料和配菜。
当这份点心的分量和味道都足足加重了几倍的时候,它也已经传到了李辉的耳边,这时,它主要的成分,已经变成了“不公”和“笑话”。
对待这份不时送上前来的点心,李辉采取的态度并不唯一:对待店里的员工,李辉的反应是言辞呵斥;对待熟悉的朋友,李辉的反应是微笑不语;对待枕边的伴侣,李辉的反应是轻言敷衍。
实际上,对于聂良的种种劣迹,用不着旁人添油加醋,李辉只要简单地翻翻考勤,稍稍联想街头偶遇,心里就已经清清楚楚。不过,尽管如此,对于聂良偶尔对烧烤银河系作出的工作要求,或是一些其他的看法,李辉还是仔仔细细,不打丝毫折扣地认真完成。
李辉这样做,并不是深刻理解一个人的能力和一个人的品德并没有直接联系,他只是发自内心地肯定:聂良的要求一定会对烧烤银河系有所帮助。
这种几近于盲目的信任,完全只因为聂良是由吴小雨亲自任命。
见识过吴小雨的烧烤技艺,参与了吴小雨的开店过程,又看到了吴小雨迅速扩大烧烤银河系,几乎每一步行动都顺利实施,每一步行动都丝丝入扣的全部计划,李辉怎么都不会认为自己有可能比吴小雨精明能干,更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对吴小雨的眼光指手画脚。
总而言之,李辉的心中,吴小雨的任命绝对不会出错:若是聂良其实才华横溢,此时的花天酒地自然只是一种隐藏;若是聂良当真仅仅如此,整日吃喝玩乐大约正是烧烤银河系经理最重要的一项才能。
至于聂良偶尔心血来潮弄出来的《员工守则》或是《顾客意见》,李辉细细看过,发觉确实有几分道理,就算数日后再次发觉它们大多来自附近麦当劳或是肯德基,李辉也只是摇头稍稍苦笑,回头继续实行。
门外的车声渐渐稀落,堤岸的水声逐渐明显,夜更深了,奋笔疾书间,李辉的工作终于完成。
站起身来,抖抖手脚,仰仰脖子,按按腰间,几处骨骼立刻喀喀作响,做完这些,李辉又意犹未尽地伸个懒腰,才终于停了下来,脸上尽是惬意的神情。
也只有凌晨时分,所有的员工都已离开之后,李辉才能像现在这样,稍稍作出一些可能有损店长形象的举止。
“呼……”
舒展了筋骨,呼出了一口长气,李辉又低下头,将手中刚刚抄写完成的纸张再次迅速扫视了一遍,仰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李辉静静站立,直到“顾客意见”里几条很有点意味的建议已经记到了心里,也想好对策,李辉才慢慢走到店面后台,掏出钥匙,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木柜,将手里的纸张仔细叠好,轻轻放到了小柜上层,已经积累了几十页的纸张上方。
随后,李辉揉揉眼睛,从后台开始,顺着厨房、餐厅、柜台、卫生间、储物间、安全出口慢慢走了一圈,顺着整间店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第三遍,才又回到后台,拖下厨师服饰,从小柜下层取出自己的日常衣物换上,左右张望地走到店面门口,依依不舍般地关上了店门。
这个时候,烧烤银河系店面内,正对门口的挂钟已经指到了凌晨两点半的位置。
这个时候,离烧烤银河系员工们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十分钟。
这个时候,正是烧烤银河系最平常的关门时间,也正是烧烤银河系总店店长平日最平常的下班时分。
走出防洪大道,跨过浏阳河大桥,转过解放路街口,十几分钟之后,李辉离自己的家门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一半。
也许是故障,也许是检修的原因,这一段街道的路灯只剩下两盏还在工作。深秋了,又是半夜,灯光昏暗,大街上冷冷清清,可以看见的几百米范围内一片空旷,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已经很有些寒意的冷风阵阵吹起,刮起一阵阵尘土,也卷起乱七八糟的纸屑和塑料袋到处飞扬,这些杂物偶尔碰到地面的沙沙声,和两侧楼房不知几楼的人声,大约几条街道外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混成一片,衬得整条街道更加昏暗幽深。
又走了几步,一直低着头,还在仔细思索几条顾客意见的李辉绕过一洼积水的时候稍稍抬头,紧接着,这位走神许久的店长先生,快步行走的脚步忽然倏地凝滞,眼睛也猛地睁开。
前面已是街角,一盏坚持工作的路灯挥洒出橘红的光线,路灯下,几片油布搭成一座棚子,里面放着几张被油浸得越来越重的矮桌,棚子的门口停着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板车,旁边竖立着一块明显经过努力擦拭,却还是沾上了些许污秽的招牌:
黄记烧烤。
看到这一切,“顾客意见”瞬间飞到了九天云外,李辉的心神一阵恍惚,摇摇晃晃地走到街角,一位大约四十上下,脸上却已经泛上了许多皱纹的老板抬起头,早就准备好的习惯性笑容瞬间奉上:“老板,要点什么?”
要点什么呢?
要点烤肉?要点土豆?要点鱿鱼?
还是要感谢老天?感谢它赐予的奇迹?感谢生命最卑微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吴小雨?
李辉这样想着,静静忤立,一时恍如梦中。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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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新方向(一)
第十六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收藏~顶*点*书城环法克兰自行车赛决出第二阶段冠军,罗斯国总统赴千岛群岛视察,南洋地震死亡人数升至3757人,世界人民仍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总体而言,这是相当平凡的一天。
不过,对于湘成电脑某些起床较晚的学生来说,这一天却稍微有些反常。
稍微有些反常的意思是:清晨七点十五分,离上课只剩十分钟的时候,这几位起床较晚的学生急急忙忙冲出宿舍,窜过走廊,闯进教室之后,才愕然发觉,这一天,自己再也不用瞪着灯笼一般大小的眼睛四处张望,忍着公车一般拥挤的环境左右搜寻,最后从最角落的旮旯堆里艰难挑出一个摆放屁股的位置。
这一天,平时早就挤满了同学教室里,听不到刷刷刷的翻书声,听不到嗡嗡嗡的交流声,听不到砰砰砰的桌椅声,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寥寥两三位和同样莫名其妙的仁兄,彼此莫名其妙地问道:“今天放假?”
今天放假?
学生们的头脑相当简单,湘成电脑学校的学生更是如此,身处武装部内,研究如此复杂的问题,几位学生居然没有书写调查报告,更没有回顾历史,立足现在,张望未来,只有某位站在窗边的同学,用很不负责的态度无意间转了转脑袋,用很不严肃也很不严谨的方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窗外,楼下,武装部蓝球场内,此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这些平时早该走进教室或复习或预习更重要的是抢占座位的同学们,此时正三五成群挤成一团团互相交谈。
这些挤成一团团的学生们互相交谈时,大多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兴奋,这大多是入学时间教长的同学,另一种是疑惑,这大多是入学时间教短的同学,不过,不管兴奋还是疑虑,这些三五成群的学生说不了几句话,总会回过头往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一番。
更加细心一点的同学更进一步发现:楼下扎成一堆堆的同学,大多和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平时比较低调的兼职大龄学生还是单独行走,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经常会有人掏出平时早就关机收好的电话,不时或查看或拨打。
这是怎么回事?
用不着商量,几位好不容易领先来一次教室的赖床党徒,纷纷心有灵犀地挑选了kao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产生的效果有限。
十几分钟后,上课的另声照常响起,上午的课程照常开始,几位学生们确实发觉,这一天,讲台上的老师们特别精神,可同样的,这一天,老师们讲解的过程也特别仔细,内容也特别精彩,于是,教室里课堂外的多余心思也就驱除得特别干净。
甚至,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这些学生们也不是最先采取行动的人。
各间教室的全职学生们纷纷发现,讲台上的老师刚刚宣布下课。教室里立刻同时站起来好几位同学,这些同学毫无例外都是平日较为稳重的兼职大龄学生,他们纷纷走到窗户旁边,迫不及待地往外张望,然后纷纷lou出或满意或焦急的表情。
窗外,早晨的阳光已经投下,地面铺上了金黄的色彩,平时空无一人的武装部篮球场内,此时站立着许多位西装革履的人物,他们纷纷仰起头,和楼上窗边同样西装革履的人物互相点头,扬手招呼。
更远一点的地方,武装部的铁门依旧紧锁,门外的小巷依旧停满了车辆,一辆又一辆新来的名车缓缓来到巷边,看了看小巷两旁同样名贵的兄弟,又悻悻地缓缓离开。
……
盛名之下,其实如何?
很显然,这并不是何雁南一个人的疑问。
清晨时分,几位询问问题的大龄学生和几十位倾听问题的小龄学生走出办公室,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慢慢地走到门边,习惯性地关上房门,外面的虫鸣鸟叫和学生们交谈的声音隔了一层,立刻又降低了许多,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吴小雨,忽然之间,周琦忘记了怎么说话,张了两次嘴却又合上,刚刚进门时问左问右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秒沉默过去。周琦的心脏越跳越快,想要再次打开房门,却觉得更lou形迹,完全没有了平时学生面前沉稳矜持的样子。
仿佛喝多了一般,两团红晕悄悄窜上了周琦本就红润的脸颊,她的脚步也同样有如喝醉了一般,一会儿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一会儿走到长条沙发旁边,一会儿又走到办公桌后面,摆摆椅子,摸摸茶杯,翻翻文件,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左右折腾一番,过去了好一会,周琦走到门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终于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先走到了墙角为自己倒了杯水,才鼓起勇气尽量自然地转身望去,才发现吴小雨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到了办公桌后,微微低头,稍稍举起书本封皮上烫着几个熟悉的汉字:教师的修养。
周琦一下子定住了脚步:这是熟悉的一幕。这正是三个月前,周琦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情形。
也不知什么缘故,看到这一幕,看到吴小雨平静的脸旁,专注的神情,一股温馨的感觉忽然涌上周琦的心头,使她稍有些飘浮的脚步立刻稳定,躁动的心跳也缓缓地安定下来。
仿佛生怕破坏这种气氛,周琦慢慢走到办公桌的旁边,慢慢地挪开木椅,慢慢地地坐了下来。
很可恶地。周琦刚刚坐下,刚刚拿起今天要处理的文本,刚刚找回工作的感觉,办公室的房门立刻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
一位头顶有些热气,额头有些湿迹,看起来仿佛刚刚奔跑了几百米的中年男子走进办公室,对着开门的周琦微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礼貌的微笑,可是,已经成为副校长三个月的周琦却发觉对方微笑时,尽管眼睛看着自己,注意力却完全在自己身后,更没有一点点普通人看到女性的神情。
这位中年男子得到周琦的点头,甚至等不及周琦让开,立刻绕过周琦的身子,飞快地走向里面的办公桌,用一种最为热情的方式双手递上了名片:“吴校长,您好您好,我是星城华光设计有限公司的叶枫,这是我的名片……”
早在叶枫进来的时候,吴小雨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叶枫走到桌边,吴小雨也就站起,双手接过名片,很认真地看了看,才同样热情地握住叶枫伸过来的手掌:“叶经理,您好。”
这种既认真又热情的姿态,立刻使叶枫心中的希望又多出了一些。
叶枫,时年四十七岁,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星城华光设计有限公司董事兼总经理。
星城华光设计有限公司,名字很大,公司的规模和名气却是很小,不过,由于已经成立十一年,这家上了些年头的公司,还是得到了大部分业内的人士的认可。
叶枫对吴小雨的关注由来已久,早在四个月前。叶枫就已经听说了吴小雨的几桩事迹。
当时,1a7489对吴小雨提出“教学目标”才刚刚三周,第一批学生还没有完成学业,只偶尔有两三名学生趁周末的时间参加招聘会,产生了寥寥几句传言。
不过,叶枫运气不是很好,至少叶枫觉得自己运气不是很好。
某天早晨,叶枫抵达公司时,从几位下属口中听到关于招聘会的传言,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分量,也立刻让人事经理收集吴小雨的资料,准备到湘成电脑学校挖角,争取一位才华横溢的设计人才。
不到一周,人事经理完成了资料的收集工作。不过,当资料摆到叶枫面前,叶枫表示满意,指示行动开始的时候,可怜的人事经理却发现收集的资料已经过时,自己要找的吴小雨老师已不存在,只剩一位主持全面工作的吴小雨校长。
这个时候,关于湘成电脑学校的消息已不再是小圈子的传言,而是整个星城设计行业,甚至许多家长学校都知道的情况。慢上一步的叶枫可惜不已,也意识到聘任吴小雨的打算已经不切实际,只得退而求其次,继续派人事经理收集湘成电脑学校已就业学生的资料,准备主动招收几名学生。
不到三天,人事经理又一次完成了资料的收集工作。不过,当资料摆到叶枫面前,叶枫表示满意,指示行动开始的时候,可怜的人事经理却发现收集的资料再次过时,湘成电脑学校刚刚毕业的学生们早已名花有主,就连刚刚开始的第二批学生都有许多和其他设计公司签定了就业意向。
看到报告的叶枫半晌无语,其他公司给湘成学生们开出的工资待遇,叶枫咬咬牙也并不是不能坚持,可是,业内排不上名次的星城华光设计有限公司效益很是一般,单独给刚刚加入的实习生如此待遇,又让为公司服务已经多年的老员工们如何自处?
胜不骄,败不馁,叶枫充分学习先烈们的革命精神,没有责怪同样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事经理,闭门苦思半日,终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派自己的员工们前去带薪学习。
这一回,铆足了劲头的人事经理走出办公室,却不到三分钟又走了回来:湘成电脑学校报名相当简单,不需要任何考试,不需要任何前提,也没有任何要求,只需要填一张很简单的表格,交一笔很便宜的学费。
唯一一个小小问题就是:由于报名的学生太多,星城华光设计有限公司想要的四个名额,已经排到第五期。
也就是四个月后。
今天,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可是,来到这儿的叶枫,却不是为了员工们的入学问题。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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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他双眼茫然地抬起头,两旁围墙高耸,前方街道霓灯闪烁。
天黑了么?
“现在是凌晨1点。”
这是哪儿?
“这里是拖尸巷。”
他爬起身,掸去天蓝色外套上的尘土。
为什么在这儿?
“有件事儿得去办。”
对,我有件事得去办,一件很难办的事。
突然,他来回走动的身形定住了。
我是什么?
“我是人类,人类是吴小雨,我是吴小雨”
对,我现在是吴小雨,现在在拖尸巷,有件很难办的事儿得去办。
“什么事儿呢?什么事儿呢?”
他喃喃念着,眼睛一眨一眨,大约是想着为难的事,这使他好看的眉毛有聚拢的趋势,他在狭窄的小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肚子叫了一声。
“我饿了。”吴小雨停下步伐,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吴小雨轻声念了一句。
于是,他放弃正在思考的问题,双手紧贴裤缝往街道的方向迈出步伐。
才走出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好长一会之后,他才仿佛忽然想起正常的走路方式一般,双手开始摇摆着往前方继续行走。
没有人现,那双手每次前后摇摆的幅度完全一模一样,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量出丝毫差别。
街头橘黄色灯光下。
三个青年,一个靠着路灯,两个蹲着。
“黄哥,这么久要冷死人了,她还会来吗?”说话的男子往空中喷出一串串烟圈。
“她敢不来!欠我的三百块明天就给她翻个跟头!”黄哥摇摇身子狠狠吐口痰,顺便舒展一下几乎冻僵的腿。
“黄哥,那妞油滑地很,等会来了可不能再放过。您老先玩过了,也让我和东子喝口汤。”“喝汤哥”眯着眼睛笑着,双手提了提裤子。这该死的天气,小兄弟都要冻掉了,兄弟,亏待你啦,等下做大哥的就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乐和乐和
“南瓜,你还是继续呆在一边楞吧,黄哥一炮打到天亮。汤都凉了,这么冷的天你也喝得下?”
南瓜汕汕的笑了笑,没答话,大约是东子马屁拍得不错,黄哥龙颜大悦,两个指头夹着快燃到烟嘴的香烟狠吸一口。
“我什么时候吃过独食,等下办了事,咱们再好好劝她叫几个姐妹一起出去玩玩。”
好劝劝她,没准还能弄个年货,这一冬天就有得乐了,哈哈。”东子站起来,来回走动几步,活动一下身子,却身子一晃往地上栽去,幸好及时撑到地上,但手忙脚乱中已经溅了一裤脚的泥水。
他不管不顾跳起来厉声喝道:“傻逼,你怎么回事?”边挥着沾满泥水的抓向身旁经过的路人。
算你倒霉了!咯到脚的东西硬硬的,应该是突起的石板,但东子自然不管那么多,他边吼着边对着刚转过身来的黄哥和南瓜打个眼色。
黄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已带着南瓜围上。
他们没能围住。
东子抓向路人的手动作很快,但路人步伐丝毫未乱,听若未闻,继续往前走,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他只侧了侧身子便让过了东子的手,如果仔细观察,路人身上连水都没溅上一滴。
着…….”
很显然,黄哥不属于拥有那份眼力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往前走几步,扳向路人的肩膀,路人又晃了晃,黄哥眼前便失去了那人的影象。
条件反射一般,黄哥伸出另一只手又尝试了一次了寒冬的冷风,仍然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他呆了呆,平时大哥们谈到兴头时偶尔提到的道上传说一下子冲上脑际,硬生生将已经涌到嘴边一串话压下去。
南瓜没来得及现黄哥的异常,他已经紧奔两步冲到了前头,食指点着路人:“站着!踩了老子兄弟便想走?你当没看到?”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路人站住了,正是吴小雨,他此时眼睛半眯着,但并不是路灯下灯光太亮的瞳孔自然收缩,因为那对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半点光亮。
如果南瓜的眼神不是一直在吴小雨的裤袋衣袋间徘徊的话,他便可以现吴小雨停下脚步的方式极不正常。
吴小雨连后腿都没收回,略微弯曲着,身体还保持着前倾行走的姿态,全身纹丝不动,好象他一直就在那里,从没有移动过。
能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摆出这个姿势的人并不多,在自然行走过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更少了。
他不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吴小雨的口袋都很干瘪,这意味着待会的收入少了一只钱包,而没有钱包的人通常还会少很多其他东西。
于是他生气了,“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
大约在南瓜纵横街道数个月的经历中,从没听过这种答案,他抬头望向黄哥。
黄哥作出了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他正拼命对南瓜招手。
他家的祖坟此时肯定烟雾熏天!
他完全不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是塞尔星际联盟体已经追缉了上万年的一级通缉犯。
对他的指控包含但不限于数以千万计的联盟体直属官兵伤亡,上百颗可居住行星的毁灭,完全无法统计的平民伤亡以及真正天文数字的经济损失。除此之外,还有与他相关的证据隐约指向数场大规模战争的爆。
为了对付他,联盟体各种办法用了百次以上,围剿,刺杀,招揽,等等等等。
回答是潜伏,逃亡,杀戮。
他的通缉编号,联盟体最新公布的一级通缉犯编号已经排到了
他被现过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虚空,参与追缉的都是同时期内最精锐的部队,最先进的战舰,最高的战争资源优先级以及最低迷的士气。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收获便是数也数不清的战前遗书。
没错,战前遗书,无论是对塞尔星际联盟体还是都是一场延续万年的战争。
冒犯他并直接目击生还者不过一百个。
当然,现在可以再加上东子,南瓜和黄哥。
因为者说仍保留着丝丝印记,没有被完全寄生的吴小雨已经转过了街角。
无论刮风下雨,李记烧烤的摊子总是出现在晚上的街角,油布棚子,几张被油浸得越来越重的矮桌,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板车,再加点零零碎碎,这就是李老板的店面。
天气冷,又是凌晨1点多,街道上早已没有多少行人,穿的严严实实的李老板把刚烤好的几串肉送进棚子。
四处漏风的棚中偎着一对小情侣,矮桌上凌乱摆点竹签,轻声细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少年人没几个钱,对他们而言,能单独呆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吧。
生意不好啊,其实也少有生意好的时候。这年头能多挣几个钱的位置,早已被瓜分的干干净净,哪还有他这种下岗工人插脚的位置?
李老板拨弄着火钳,熟练地熄掉几个还算完整的木炭,越是小生意就越得精打细算,日积月累,给孩子买参考书的钱就不用额外支出了。
想到参考书,李老板又从隔板中取出小木匣,里面薄薄的整钱没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堆码得齐齐整整的零碎票子捏在手中开始数。
李老板正享受晚上唯一的乐趣,火堆的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一道身影从板车前经过,他赶紧抬头摆出习惯的笑脸,却只能看到天蓝色外套的身影越行越远。
李老板口中有点干涩,他只得苦笑着摇摇头,今天晚上大约不会再有什么收入了吧。
这么想着,似乎数钱能得到的乐趣一下子少了许多,他草草数了一遍,抬头将匣子放回隔板,准备收摊。
他忽然楞住了。
整整齐齐码在板车上的肉串居然少了一大半!李老板记得清清楚楚,刚才明明还剩四十八串,现在只剩下十来串乱七八糟地散成一堆。
大街上立即响起了一声怒嚎,将几只寻食的野猫惊到树上。
“***,生肉你他妈也吃得下去!”
第二章 最后一天(一)
闹钟顽强响过了三次之后,吴小雨才挣扎着爬起身子。
口中涩涩的,肚子也有点不舒服。他摸着肚子咂咂嘴。以后晚上真的要少抽点烟了。昨晚抽了多少来着?
吴小雨最讨厌看到自己早晨起床的样子,洗漱间镜子里那个人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杂乱。
我正一天一天地苍老,我什么都没有。这真令人沮丧。
吴小雨这么想着,张嘴从杯子里吸点水,吐出来却是红红的。他皱着眉头看着,觉得自己牙齿也越来越不行,以前顶多是带点血丝,今天怎么这么红?
他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但事不如人愿。刷牙居然也刷出些许肉沫,最令人恶心的是这些肉沫中还有不少是肥肉。
我分明是不吃肥肉的?吴小雨愤愤不平,感觉有点作呕。
于是他加度洗漱。再抬头时,镜子里那人微微一笑。
帅的很。
他告诉自己。
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恢复了真实的样子,或者说失去了。
今天注定不再是平凡的一天,吴小雨在门口又吃了一惊。
门没关。
也只是吃惊罢了,身在外地,他独自一人生活。所有的财产早晨都已在视线中过目一遍。
他甚至连钱包都不需要。
他自嘲地笑笑,摸摸衣服口袋,电话还在,钥匙还在,房间里的电脑还在,桌子还在,连桌子上的那堆垃圾都还在。
关上房门,他有些困惑,昨天晚上的事到现在还没想起来。虽然平时他也有点健忘,但很少能忘的这么干净,仿佛昨天晚上十点经过拖尸巷之后,直接就是早上起床了。
忘了就忘了罢,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需要记住,或者是值得记住的事了
早春的温度还是很低。刚出门,肺部无法忍受冰凉的空气,匆忙将它们转移给心脏,刺激着它带着它们喷射到所有血管能延伸到的位置,骨头被冬天残留的气息压制着,向大脑出蛰伏的请求。
吴小雨打个冷战,再次拒绝了这个要求。他搔搔头,紧紧衣服,望着楼道尽头洞开的窗户,如果墙面上那个洞开的大口子也算得上窗户的话。
吴小雨不喜欢它,在他的脑海中,窗户这东西,可是必须有着四个或者更多的木框,可以随时选择将安装在它上面那两扇玻璃开启或者关闭的可爱玩意儿。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如他的意,所以吴小雨也就原谅了它,承认那个大洞确实是窗户的一种。
现在,风正从窗户的大洞口直接往里灌,将印着漂亮女人和漂亮楼房或者漂亮车子的广告单挤成堆,一起压在楼梯上哗哗呻吟。餐纸,空瓶子,烟头,伴着灰尘在口水上滚来滚去。
哦?
今天还有点新鲜东西,吴小雨还在台阶上现一些竹签。
每级台阶上都有,整整齐齐的,很普通,明显出自街角的廉价烧烤摊子。
大约是哪个小孩吃完后,将签子当成为了游戏道具。
否则总不会有谁那么无聊,吃完肉串后将竹签随手一丢,每次都能用那么精确的力量,丢在那么准确的位置上吧?
而且这小孩还将它舔得相当干净,没有乌黑的烧痕,也没有像往常所见到的那样挂些零碎碎肉。
零碎碎肉?
碎肉?
心脏忽然猛地一下。吴小雨头部忽然有些眩晕。
是恶心了吗?
吴小雨帮自己找到解释,他为喜欢到处观察猜想的习惯付出了代价。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很快就会永远失去付出任何代价的资格。
他搔搔头走下楼道,习惯性的掏出电话看看,七点三十五。
吴小雨晕车非常厉害,这也是他一直很苦恼的事情。正因如此,他走路飞快,总留给别人一个昂挺胸的背影。
七点四十五。芙蓉区武装部。
门口,他顺手丢掉包住馅饼的塑料袋,这种以路边尘土作为重要调料的食物,他并不喜欢。但今天经过时,饥饿的胃无法反抗抗拒那股肉香。
今天似乎很容易饿?
不过那真是鲜美的肉,平时怎么没有觉呢?
他抬起头。
这便是他工作的地点,但他并不是武装部的现役军人。
吴小雨习惯性地望了望大门两侧那一长排单位名称:人民解放军武装部,爱国主义教育中心,民兵指挥所,统战部,等等。
他也不是上面任何一个单位中的一员。
和大部分武装部或者说大部分政府机构一样,此处的武装部的房子有点破,地面有点脏,车库有点私车。
如果谁觉得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的话,那他肯定是受教育程度不够,无法理解人民公仆为国为民操劳,廉洁勤政,不在乎办公场所简陋的良苦用心。至于私车,那根本不是公仆的,绝对不是公仆的,为了节约经费,公仆们都是开着或者儿女们的车,或者妻子们的车。
他走向车库,那里是他的工作场所。
他的顶头上司也正站在车库铁门门口望着他。手中的烟头飘着烟气,越变越淡,最终和早晨的空气融为一体。
远远的就有一种烟草特有的气味。
“陈校长早。”
吴小雨也摸出一支点上,远远地打个招呼。
别误会,这儿没有军校,借用武装部车库,这里开办了一家小小的职业培训学校。
这可真是个小学校。
比如说他是除开校长外的二号人物,有两名共同的下属,办公室接待和一位做饭的阿姨。
校长随手丢掉烟头捻灭,笑了笑便上了楼,上午他得上课。校长是个话不多的人,人倒是很平和,学校也并非他的产业,大家都是给人打工,相处还算愉快。
时候还早,吴小雨便靠在铁门旁挂着的“湘成电脑学校”的牌子慢慢吸手中那只烟,偶尔和三三两两上楼的学生点头招呼一下。
纠正一下,吴小雨从没把他们当成学生。
他们这帮“混的差的小混混就是这么和朋友们谈起的般在这里呆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然后继续到更加广阔的地方去续混。
吴小雨也没把自己当成老师。
他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没错,但就读的大学不是师范,学的专业也并非计算机。你能指望一个学金融的老师教学生们学好电脑吗?
“平面广告设计”就是他目前教学的内容。
他精通的内容相当广泛,广告设计,海报设计,电影特技,服装,印刷出版等等包罗万象怪。
听完他主讲的所有课时,谁要是敢说他学会了安装若干广告应用软件之外的内容,那这位学生肯定是国家级的瑰宝,流落民间的天才。
第三章 最后一天(二)
微风拂过,带着早春的寒气,烟丝缭绕,吴小雨忽然有点伤感。
我就这样消逝着,随风而动,教不知所谓的人,教不知所谓的课,这一切除了能让我混个温饱,还有什么意义?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有这些念头的?
这种伤感完全没有必要,他很快就可以过上波澜壮阔的生活。不管他是否愿意。
当视线范围内的最后一位学生走进楼梯,他关上了铁门,跟着上楼。
她叫叶灵,吴小雨盯着前面摇曳圆滑的臀部,口中有点紧。除了男生和难看的女生之外,他能记住所有其他学生的名字。
叶灵十八岁以合法进行灵与肉的交流,从心理到生理全面教授而不受制裁的年龄分界线。
这也是吴小雨最喜欢教导的类型,她总是每天最后一个上楼(多好的词,如果是早一些年代,她上的面大约还可以加上春花,丽春这一类的美好修饰)。
根据吴小雨平时对女生宿舍楼的实地考察方称呼是卫生检查。叶灵平时在宿舍中最大的爱好便是认真学习。那可真是够认真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鹫,全身心投入到各种瘦身美白杂志上。
吴小雨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上了二楼,继续目送它摇摆着,直到进了机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二楼一字排开分为五个房间。正远远传来陈校长塑料普通话的分屏教室最接近末端,也最接近厕所,这并不是想说明教室气味很差,因为两者的气味本来就差不多。
剩下的四间都是同样的格局,靠墙摆着大约二十台电脑。像是网吧改成的学校,也像是学校改成的网吧,连键盘鼠标都是网吧淘汰的二手货。
五颜六色的显示器,各式各样的主机。只要某个学生动作稍微大些碰到了机箱,那就活该吴小雨倒霉了。
他得钻进桌子底下,忍着馊味,汗臭,脚臭,摸着瓜子,袋子,早上吃剩的包子,在密密麻麻的线路中挣扎。
那简直就是玩一盘现场版的生化危机!
这可不是个好玩的事,苦难的记忆让吴小雨打了个寒战。现在是招生淡季,学生很少,他找个没人的机房坐下,摸出电话,举到眼前时已经打开了小说面板。
他就在那儿坐下了。
他刚开始看书便感觉有点饿,但肚子刚装了三个馅饼,感觉满满的。
但还是很饿,自心灵的饥饿,就像半夜断烟的瘾头无法得到满足。
奇怪?他皱眉挺了挺身子,细细感受,渐渐地,饥饿的感觉消失了。
当手脚渐渐有点麻木的时候,吴小雨听到了教室开门的声音。该下课了,迅地,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来,推键盘板的声音,跺脚的声音,热切交谈的声音,凳子挪动的声音。
他继续看着小说,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走进机房,拉下了电闸。
工作顺利,他对自己笑笑。
设置在民居中的招生办公室是整个学校最舒服的地方,装修漂亮的房间,亲切漂亮的接待老师。
这里也是老板办学观点的意志表现:招生第一。
房间暖暖的,刚进门,吴小雨就舒服地伸个懒腰。
“舒老师终于舍得下来拉?”
声音的主人有一张圆圆的脸,扎着马尾,乌黑的眼睛中光华流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嘴角微微往上翘,在红润的脸颊上两个小酒窝。
她抽抽鼻子是她习惯的动作续说着,“今天很冷啊,还是我这里好吧。”
“是啊,所以我赶紧下来了。”
“有没有那么急哦?”
“有啊,为了见周老师嘛。”
“那现在你见到了吧,开心吗?”
有进步,今天的对话又放开了一些。
放开了一些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吴小雨已经在周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微笑着望着姑娘的眼睛说:“很开心啊,正好看个够。”
周琦今年被老板从外地调来,才上班两个星期。看得出来,她家境并不富裕,用着没有任何娱乐功能的二百块的蓝屏不得穿过八十块的衣服,除了十八岁时奶奶送她的手表,再没有一点其他的饰物。
但她并不自怨自哀,这是一个仍怀着梦想的女孩,每天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捧着厚厚的法律书或者英语书度过枯燥无味的八个小时坐班时间。认真努力地完成所有工作内容。
这可真是不简单的工作:早上八点按时把空调打开,下午五点按时把空调关上。
大约对她而言,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下课时和吴小雨的这几句闲聊吧。这自然也是吴小雨的乐趣之一。
面对这么可人的姑娘,很奇怪的,他只是喜欢经常逗逗,却很少有平时的禽兽心理。
她就像是几年前的我吧。他为自己的失常找了一个理由。
面对吴小雨毫不掩饰的打量,她有些躲闪,带着窘迫微微侧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但随即又皱皱鼻子,转回头不甘示弱地盯回来,吴小雨能清晰地理解美丽脸庞上传达的迅息:我不怕你看我。
实际上她怕了,几秒之后,她低下头,将书摆到桌子上翻得哗哗响。
没过多久,周琦便被吴小雨看得脸颊愈加红润,额头也亮晶晶的。
谢天谢地,做饭的余姐将饭菜端进了隔壁的房间。
“吃饭了。”周琦微颤着说了一声,带点如释重负的味道,她急急忙忙站起来,椅子都忘了推回原处。
吴小雨学着她的样子皱皱鼻子,笑着走到饭桌旁,很简单的饭菜,辣椒炒肉肠,清炒小白菜,猪血汤。
猪血汤?
好象谁提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吴小雨等不及其他几位就座,他端起碗满满倒上,也不管温度如何,直直地站着灌下了肚。
周琦拿着汤勺过来的时候,吴小雨已经在椅子上坐倒,她笑呵呵地看着已经少了一半的汤碗。
“今天这么饿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坏事做多啦?”
她习惯性地调笑一句,吴小雨却没有回答她,她抬起头看看。
他还是带着平时的微笑,但眼睛半眯着没有焦点。
第四章 最后一天(三)
“你怎么了?”
此时,吴小雨胃中塞满了汤水,正全身暖洋洋地提不上力气,还种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就像三天三夜没吃好饭,忽然间饱饱地吃上一顿,又像是几个月没见女人,忽然搂着个漂亮姑娘美美睡上一夜的感觉。
周琦的声音好象从天边传来,了了……”,余音缭绕,飘飘荡荡地听不真切。
他隐隐约约感觉很不对劲,他努力地,费力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他努力地,费力地走到门口,回头正准备说点什么,一个饱嗝涌了上来。
周琦看到他站在门口呆了一下,随即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喝汤也能喝醉?她有些担心地放下汤勺,舀了点尝尝,盯着门口半天回不过神。
喝汤当然不会喝醉。
但闹钟可以让人清醒。
十四点二十,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这是提醒吴小雨停止看小说,打开机房铁门的时间。
妈的我居然睡着了。
这是吴小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抬头看看四周,还是平时看小说的教室。
还是有点饿,老子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些愤怒,或许是害怕。
不行,老子下班得找个药店问问。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次,才微微松口气,勉强自己镇定一些。
无知是幸福的,他不会知道,很快,他就永远也不需要医生,也从此不会再生病。
无知的人下楼将铁门打开,电闸拉上。
回来时,他顺便从兼作仓库的教室搬了一台机箱摆上桌子。
下午他有课,组装与维护。
对湘成电脑学校而言,这大约这是唯一一门有价值的课程。
也是唯一一门硬件条件跟得上教学的课程。
吴小雨曾经恶意地想过,如果芙蓉区电脑举行一次残脑会,那么这个教室里的电脑肯定可以包揽大部分奖项。
许多三流砺志作品的作者会欣喜若狂地现,无数个深夜抓破头皮,冥思苦想,胡编乱造,梦寐以求的脑残志不残精彩题材在这个教室中正挤成一堆。
那足足可以扫出一公斤灰尘的强壮机箱,被烟熏得快滴油的坚强显示器,是那么的感人肺腑,令人襟然涕下。
那默默不语的风扇,无私奉献出最大热量的小志不小的存,越老越精神的盘,那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吴小雨赶紧敏捷地跳开,迅关掉电源,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刚完成准备工作不久,这门课程唯一的学生也走进教室。
吴小雨最喜欢学生少的课程,他轻松地坐下进入了教学状态,一注香烟的时间内,他已指挥学生安装好硬件,开始调试。
“……对于整机来说,要保证其正常使用,一般需要做到以下几点期除尘,灰尘是计算机的最大敌人……尤其是对主板和各个散热风扇进行重点除尘。”
这节是计算机日常维护与故障排除的内容。
这该死的最大敌人!
学校由于太久没开这门课,而且所谓电脑学校的电脑组件,其实也并没有按照正规的方式保养。结果就是讲解的内容和实际情况偏差巨大。
讲到这里,吴小雨看着学生一脸困惑的表情很有些尴尬。机房维护归他管,又被自己拆台了。
但是连同显示器一起打包卖不到的破烂,“维护”这个词真的适合于它么?
他关掉电源,拧着机箱把学生带到走廊,一起将机箱搁上窗户,捂住口鼻使劲晃动,“除去”了大部分灰尘。
“当然,大部分机器都不会有这么多灰尘。”他将机器放回原地,接好电源,继续满嘴跑火车,“我们再来看看其他的硬件……”
他的话不得不停下来,大约是除尘时动作过大,志不残的电脑已无法正常启动。
他重新接通电源尝试几次,最终不得不苦笑着说:“生硬件故障,目前中国绝大部分区域还没有能力进行硬件维修,所以我们也只能想办法检查出有故障的硬件,再进行合理的更换……”
学生早习以为常,这是吴小雨的习惯,如果生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肯定会上升到全中国都无法解决的档次。
您还真是怀才不遇啊!学生有点为自己的学费心疼。
吴小雨此时根本没法注意学生的表情。
他正陷入一阵眩晕中。
是蹲下的时间太长了吗?
他恍惚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学生关闭电源的手移动到机箱上方,看着里面那些熟悉的芯片电路。
他眼睛忽然飞快地半眯一下,瞬间又恢复正常。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忽然缩小了无数倍,或者说他的精神突然化为一道电流,冲入密密麻麻电路组成的迷宫,在里面穿梭飞翔。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半空,吴小雨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主板北桥芯片电阻过小测在该处无法通过……”
这大约是很久以前见过的理论,但他敢誓自己绝对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研究。
可这一丝闪电般的念头来得如此强烈,他甚至来不及细想。
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拉住学生,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黑色带帽圆珠笔,在主板某块他根本不认识的芯片上飞块划上一道。
顺手按下机箱电源。
一阵机械蜂鸣,各部件运行正常。
“哔……”
计算机正常启动,吴小雨的眼角也跟着剧烈。
初中毕业的学生根本不理解生了什么。
凭借声音确定生故障的硬件只是一般维修员水准。
而凭借肉眼观测出主板上失常的芯片位置,并作出正确故障判断,这足以惊世骇俗。
最惊人地是,使用一支圆珠笔精确地为该芯片加上恰当的电阻成分,这已经不属于人类肉身的工作范畴。
这一瞬间,生了媲美愚公移开太行山,精卫填满太平洋的壮举。
如果为目睹这一幕的半文盲学生加上足够的计算机知识,那他此刻一定目瞪口呆,用最虔诚的方式对吴小雨顶礼膜拜。
但学生没有,所以他只是微微吃了一惊,转头望向演绎奇迹一词真实含义的老师。
第五章 最后一天(四)
他的老师此时脸色白,不知何时,额头密密麻麻爬满了汗珠,他更不知道,吴小雨心中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凑巧吗?
吴小雨是晚上出生的,但不是昨天晚上。这种骗三岁小孩糖果的理由,他无法用于自欺欺人。
他颤抖着,回想着早晨的失去记忆,回想着一天的饥饿感,回想到刚才生的事。
此时此刻,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自己身上生了无法理解的大事。
或者正在生着!
这个最接近事实的猜测将他的心拉至万丈深渊,他倏地站起,眼前一阵阵黑,几乎无法站稳。
“家里……找我有急事,下课吧……我得去打个电话。”
学生努力分辨出吴小雨类似说话,也类似嘴唇哆嗦的声音。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开,在门口拐角几乎被走廊的廉价地毯拌倒。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以一声铁门撞击的“框铛”作为结尾。
他以后还会无数次见到吴小雨,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吴小雨。
“砰!”
孙医师诊所的玻璃门被大力摔开,涌进一阵寒风
他只稍微抬头打量一下,是个不认识的人,脚步匆忙,生意上门。
等下收钱的时候得把精神损失费一并算上。
孙医师心下暗骂,脸上微笑着将手中的杂志塞到医疗报刊底下,看着满头大汗的来客直走过来,双手压着他身前的办公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医生,我好象有点问题,很不舒服。”
“不用着急,坐下慢慢说。哪里不舒服?”
有问题不舒服就好,等下你的钱包也得不舒服了,希望它没什么问题。孙医师微笑着,这种千锤百炼的微笑有着让人平静,让钱包干瘪的魔力。
“我今天总是感觉非常饿,而且……而且……”
而且怎么说呢?吴小雨很焦躁,教室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医生听不懂是白说,就算听得,他也只会当自己胡说八道。
来这儿是个错误!
他这么想着,感觉愈加烦躁。
越来越烦躁。
好难受。
对面医生的轻声细语似乎也逐渐变成嗡嗡声。
脑袋好疼。
脑袋好热。
眼睛好难受!
他好想安静下来!
他如愿了,正专心劝慰他不要讳疾忌医,放心说出难言之隐孙医生怔怔地望着他,张大嘴巴后仰着身子。
但他并不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好热,好难受!
疼。
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或者说它,坐在那儿不动了。
孙医生浑身僵硬地坐着,不敢出一点声音。
他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低头坐了十几分钟,然后那人轻轻站起来,慢慢地,稳稳地转过身子,走出大门。
良久,孙医师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冷风一直往里灌,他手脚冰凉,但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他知道,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忘记刚才生的事。他甚至无法找人诉说。
作为一名医师,他知道自己并非白日梦,但若是将刚才生的事讲出去,他大约得在并不乐意的情况下去见见自己的精神科同事。
呆坐半刻后,孙医师忽然打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那里有他医学院毕业后就一直放在那儿的教科书。
他将书摆上桌子,翻开天蓝色的书皮,迅在目录中找到“眼科”条目。
孙医师注定只能得到失望。
他的在医术上的造诣,大约相当于吴小雨在计算机上的造诣。
但医术再高/见识再广博的医生,也肯定从未听说过有谁会在一分钟之内,瞳孔忽然由黑转变为血红,然后再完全消失,最后只剩下眼白的临床案例。
大街上年节气氛未散,欢喜的人们和匆忙的人们专著于各自的欢喜与匆忙。
一位身着天蓝色外套的身影低着头,用他没有瞳孔的眼睛望着地上。慢慢地,坚定地朝着吴小雨家的方向正一下,现在是的方向行。
同时,宇宙位置,密密麻麻的舰队遮蔽住恒星的光芒……
从这一刻开始,地球的命运已不再由地球人掌控,也不再由地球上的任何原生生物或原生非生物掌控。
第六章 不吉祥的来客(一)
……
大部分情况下,被冷水泼在脸上的人都会立刻醒来。
吴小雨简化了这个过程,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睁开着。
他稍微有些迷茫。
渐渐地,他感觉有点冷,渐渐地听到自来水冲出龙头的哗哗声。
最后,吴小雨注意到身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杂乱,脸颊上的水珠顺着皮肤纹路越聚越大,蜿蜒着往下爬行。
现在,那人正从杯子里吸一口水,吐在水池中,红红的。
然后,他开始刷牙。
这个人他非常熟悉。这个样子,这个情形他也非常熟悉。
正是他最讨厌的,自己每天早上起床的样子。
镜子里的那人正是他自己。
但是他分明刚醒过来,什么都还没有做过。
他呆了呆。
然后,无可抑制的恐惧立刻盘踞了大脑,从背脊最尾端生出的寒气迅爬满全身,他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想大声喊叫,但连嘴都张不开。他想颤抖,但纹丝不动。
正在吴小雨极力想控制住自己时,他的身体忽然静止,仿佛瞬间变成一只笼子并倏地锁上。
他立刻失去了所有感觉。
这是一种与昏迷截然不同的情形。
像一曲高叫撕吼的摇滚戛然而止一般,他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也再听不到水声,也再感觉不到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正呼吸
只有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喧嚣着,唯一伴随这声音的,是最后一组触觉神经反射,它们来自身体各个部分,迷茫着,在灵魂深处到处撞击窜动。
因为它们再找不回那熟悉的路径到达大脑。
这种滋味,有谁尝过?
地球上从没有人尝过。
如果有一位塞尔联盟体的学者在场,那么他可以告诉吴小雨,刚才他大脑神经对身体的控制,被数种宇宙间常见方式中的某一种瞬间切断。
现在,神经对身体的控制又瞬间被接驳。
于是仿佛度过了无数轮回,又仿佛是下一瞬间,一切都回来了,水声,水珠爬行的冰冷触觉,身前的镜子,镜子里的人都再次回到吴小雨感知范围。
除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好极了。
“你应该感觉到了”
正彷徨时,镜子里的人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音节。
吴小雨极力想远远地跳开,想转过身,想迅离开屋子,想冲上大街躲到人堆中。但他动不了。
天啦!谁来救救我!
他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于是,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绝望。
他甚至不得不继续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像是第一次说话般慢慢地动着嘴唇。
“谁也救不了你,寄生体。”它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转动手腕,将杯子中剩下的水倒掉,再轻轻地将它移到水池左边,贴着角落放下吴小雨平时洗漱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吴小雨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作那些动作。
吴小雨毛骨悚然!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是什么东西,什么鬼东西!
这一刻,他无比思念他的父母,他的同学,他的朋友,甚至最恨的那人如果此刻出现在他身边,他也会用最快的度原谅她,紧紧抱着她。
他惊慌失措,但现在身边陪伴他的,除了恐惧之外,就剩下恐惧的来源。各种鬼怪故事,恐怖电影的镜头纷沓迭至,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鬼东西!
“注意你的言辞!寄生体!”
镜中的吴小雨皱着眉头,他好象有点生气。
接下来,吴小雨便看着他右手把玩牙刷,另外一只手从浅蓝色的杯子上移开,再五指摊开轻轻放到水池旁,早晨的水很冷,黑色仿大理石的瓷砖表面更冷,一股寒气迅从掌心往四周散开,渐渐有些刺痛。
吴小雨此刻如果能控制身体,他一定会极力睁大眼睛,像闹市中被抢包的中年妇女一样大声尖叫。
因为镜中那人忽然攥紧右手的牙刷,指甲完全刺入肉中,手背白,青筋纠结。他惊恐地望着镜中衣袖蓝光一划而过,自己的右手抓着牙刷狠狠地插穿自己的左手掌背,仿佛那个位置有着自己最痛恨的事物。
热!鲜血飞溅。
吴小雨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右手已拔出带着一长串血珠的牙刷,然后再次狠狠地刺入。
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掌背瞬间出现一个又一个深孔,它们一下子消失不见,因为鲜血也瞬间从中涌出,它们争先恐后地铺满手背,顺着无意识痉挛抽搐的手指缝隙间流淌,在手掌周围形成一片迅扩大的血汪。
牙刷末端辅助抓牢的齿痕此时成为最大的折磨,一次次的刺与拔之间,它们贴着骨头撕磨着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时或许是刺入角度不对,牙刷无法洞穿手掌,于是在它抽回时便将仍连着一丝表皮的碎肉撕开,带着它们四处飞溅。
洗漱间很快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气。
触电一般,这股沉闷窒息的气味立刻化为一只大手撕扯住吴小雨的胃,令他无法停止一阵阵的恶心。
停下来啊!,操你祖宗,混蛋***……你这个狗杂种……你这个……***……杂种。停下来啊!停止啊……
痛楚与恐惧紧紧攥住吴小雨的灵魂,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有咒骂与哀求,从掌背传来的痛楚笔直冲上脑门,脸上断断续续地点滴温热也提醒着吴小雨。
这并非随时可以醒来的噩梦。
吴小雨仍然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部位,他疼痛着想要挣扎,却连眼睛都无法闭上。
血滴混杂水气,一齐在镜子上蜿蜒流动,越来越模糊的镜子中,隐约可见那人半眯双眼,仍锁着眉头,只是机械地挥舞着右手鲜红的牙刷。
第七章 不吉祥的来客(二)
吴小雨忽然明白过来。他在脑海中尖叫着,哀求着。
求你,狗杂种,求你停下来大哥,兄弟,求您停下来!我是你儿子,是你的狗杂种,停下来啊!求您,我什么都听您的,停下来吧,给我怜悯吧。
他得到了怜悯。
右手倏地停下,镜中人轻轻把玩着牙刷,将它顺手抛入水蓝色的杯子,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吴小雨平时洗漱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寄生体!我不需要狗杂种,我只需要你的帮助。”
他展开眉头,嘴角微微上翘,继续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吴小雨的哀求大约让他心满意足,他流畅地说出后半句话。
他搔搔头,再抬头时,镜子里那人微微一笑。
帅的很。
不算衣服上,脸上,头上那些血迹的话,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恢复了真实的样子,或者说失去了。
他侧一下头,看着血流不止的左手,又开始说话。
“现在,我的帮助者,我需要四十斤鲜肉。”
什么?
吴小雨还在怀疑自己的听觉时,左手突然强烈地麻痒,它来得如此如此剧烈,甚至令他怀念刚才那无可形容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拧紧眉头,喉咙荷荷作响,将左手抬到空中来回晃动,形成一片不停飞出红色血滴的虚影,但这对麻痒起不到任何作用。
“啪!”
于是那只手立即狠狠地摔回瓷砖,从血汪中拍出一大团暗红色的液体四处飞射,他瞬间转过头,但淬不及防之下已不可避免地溅上许多。
没有多余的肢体去抹脸上血污腥气鼻涕眼泪。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覆上左手,手指滑入各个小洞狠狠抠挖想要抑制那深入骨髓的麻痒。
随即他感觉到抠挖的动作越来越难完成,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手指正被一点一点挤压出来。
一齐被挤出来的还有污血,细小的碎肉和碎皮。
老天!
由于过度,他摒住呼吸的胸口越来越疼,睁大的眼睛也一阵阵疼,但他忍受着滴落的泪水,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左手掌背。
那儿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恢复着,无数肉芽枝条般纠结缠绕,然后迅被上层生出的肉苗覆盖。
麻痒的感觉潮水一般消褪,他不可思异地地用右手在左手手背来回抚摩,那生涩轻柔的劲头,仿佛十六岁的男孩第一次抚摩心上人的小手。
最后,所有伤口都已消失,只留下几块稍白的皮肤提醒着他,这个噩梦还得继续做下去。
我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吴小雨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往镜子上,往墙壁上,或者往黑色的水池瓷砖上撞。
我可以动了!这时,他才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完全控制。
可这又怎么样呢?现在怎么办?他毫不惊喜。
“寄生体,四十斤鲜肉。”
这一次,声音并非出自吴小雨嘴中,它来自大脑,直接回响在灵魂深处。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没有。”
吴小雨牙齿颤,双手抖动着撑着身前的水池,几乎无法站稳。他呜咽着哀求不知盘踞在身体何处的声音来源。
对他的哀求的回应是更加严厉的命令:“鲜肉,立刻!”
吴小雨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出任何声音。
他无助的眼神在墙壁上徘徊,好象哪位大能预料到他此时的困境,早已在墙壁或者某个角落留下了脱困的方法可怜巴巴的希翼神情,连业务能力最强的职业的乞丐也自叹不如。
他果然从墙角得到了帮助,和平时一样,墙壁的角落只有一只天蓝色的漱口杯,杯底浅浅一圈暗红色血迹帮他醒悟到当前处境。
四十斤鲜肉,小区外的小巷中就有!
他瞬间作出决定,猛地转过身,踉跄走开两步。然后在洗漱间门口忽然站住,接着迅转回镜子前,同时扯出一条吊在墙壁旁边的毛巾,胡乱把身上,脸上,头上能找到的血迹擦去。
下一刻,他冲出了大门。
或许,鲜肉解决了,麻烦也就解决了。吴小雨渴望快一点醒过来。
烦了。
19个小时3前愚蠢的时间表达方式忠于他或者说仍被迫忠于他的最后一支武装终于被塞尔联盟体那堆狗杂碎时就这么称呼他们舰队彻底击溃。
大势已去颗星际毒疮,宇宙的老麻烦盟体平时就这么称呼他一次到了山穷水尽,危机万分的关头。
当然,艺术源于生活,和电影中一样,不到影片最后一刻,大反派总是能死里逃生。
不管有多令联盟体众多高层倒胃口,这部演着重要配角的电影已持续了上万年,而且还得继续持续下去。
塞尔联盟体特三独立舰队那篇又臭又长的官面报告可以压缩成一句话:
我军以微弱的代价获得了巨大的胜利一次拖着它千创百孔的罪恶身躯,侥幸动比较少见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狼狈逃窜,目前我军正在继续追缉中……
不得不说,指挥官作报告的水平和他指挥舰队的水平一样高。
所以同样不得不说明,“比较少见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在这里的意思就是,独一无二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
这是受联盟体重兵追缉至今仍能自由自在的重要原因。
当然,也是联盟体在遭受重大损失,仍对它紧追不舍的关键。
第八章 不吉祥的来客(三)
那群狗杂碎终于成功地制造了一点点小麻烦!
不情愿地承认,那群杂碎似乎比上次又强了那么一丁点。
在他将所有精神压缩成烙印并开始跳跃的瞬间,数千道能量光束直接穿透战舰,准确命中他的身躯,如果那团被能量光束顷刻间还原而成的原子电子夸克等等之类的东西还可以称之为身躯的话。
直接导致的后果可以用一句地球俗语形容上了歪路。
他没能到达计划中的纳克星系的任何一颗行星。
确认这个小小的麻烦只花了秒钟时间。
为了避免精神烙印直接暴露在空间的巨大损耗,他在空间成功转移的瞬间,立刻对离他最近的智慧生物展开附着。
这是精神空间转移后非常危险的步骤,尤其在没有任何前期准备的情况下实施。
但这次不同,被附着的智慧生物没有意想中的激烈挣扎,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察觉昏迷过去了。
这只智慧生物就是吴小雨,这是吴小雨的不幸,更是不幸。
13个小时2之后于完成了对吴小雨记忆的复制分析。完成了对这只该死寄生体记忆的复制分析。
这只该死的寄生体!
现在,吴小雨这只“该死的寄生体”已经跑到小区不远处的菜巷,这是他第一次以买菜为目的来到这儿
早晨人很多,家庭主妇们一边盘算着一天的支出,一边在各个小摊上来回打量,小贩们也精神抖擞地打量着每一位经过的潜在顾客。他们打量顾客的眼神,和顾客打量菜的眼神几乎一样。
吴小雨笔直奔至离他最近的肉摊,身子还没站稳便喊道:“师傅,帮我称点肉!”
哦哦,有赚头的生意上门。张屠夫暗暗高兴,他在这条小巷中经营多年,最欣赏不问价钱的顾客。
他将早已变冷的包子稀饭再次放下,顺便揩揩手,闪电般的眼神已迅完成对屠案的整体扫描,接着右手探出,抓起尖刀轻轻一挑,两块最角落的肉马上干净利落地摔在屠案正中。
这可不是两块普通的肉,根据实际情况需要,这两位资深替身演员随时准备出演里脊,精瘦,坐臀,凤头,正宝肋等等众多角色。
“要什么肉,称多少?”张导演一边习惯性地磨磨刀,一边也习惯性地为两位演员准备各种台词。
吴小雨没给他继续浪费脑细胞的机会,“给我称四十斤鲜肉。”
“四十斤肉!好的,好的,请等一下。”四十斤肉的大生意啊……张屠夫掩饰不住笑意,嘴巴咧得老大。他赶紧挥挥手地将两块小肉扫开,从屠案底下拿出一大把塑料袋,接着将袋子拆开,放到一旁,再拆开一个,放到一旁,弄了一个又一个,那动作悠闲得
悠闲到吴小雨看着心焦火躁,忍不住大声叫唤。
“师傅,你拿那么多袋子干嘛?麻烦快点帮我称!”
他平日里绝对算得上斯文守礼,但此时此刻,吴小雨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浪费他的时间。
这可以理解,不是谁都有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插烂自己一只手掌,然后再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强迫着来市场买肉的。
但张屠夫不理解,他听了这话停下来,抬头皱眉瞥了他一眼说“你真的是要四十斤肉?”
吴小雨虽正处于慌张暴躁的状态,但仍马上看懂了张屠夫的眼神。
大街上经常可以看见一类人,他们的衣服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从头到脚一身漆黑,有的带麻袋,有的不带麻袋。最重要的是,这种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各种各样普通俗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深刻表情,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莫名其妙的大笑或者大哭。
吴小雨平日看那种人,用的就是张屠夫刚才看他的那种眼神。
不过,此时大白痴吴小雨根本没心思和张屠夫计较,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四十斤肉,要快。”
“那我不拿袋子怎么装得下四十斤肉?”大约是看在吴小雨钱包的份上吧,张屠夫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他点点头,开始把一块块早已肢解好的肉块放进塑料袋。
上一次到菜巷子买过二十斤肉的顾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这么想着,于是装肉的动作愈加快,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感谢这位好心的顾客,感谢他帮助自己今天提前回家。
吴小雨这个菜盲根本不知道一次买四十斤肉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一只三百多斤的肥猪竖着进入屠宰场时,它会现许多双热切的目光盯向它身体的各个部位:猪皮,内脏,猪头,猪蹄,尾巴,藏在身体里的部分也不例外,那些目光可以穿透身体,直接盯住猪血,猪肠,猪肝,猪肺等等等等。
所以等它横着出来时,一般从中剖成两半的身子,加起来只剩下一百挂零的肉。
这里面还包括些许多骨头。
张屠夫每天早晨六点去屠宰场拖半边猪肉,注意是半边,一般到下午三点左右才能卖完,现在他可以开心的整个打包丢给吴小雨。
像往常一样,早晨的小巷吹着风,各种菜叶子的气味,卤味的气味,肉的气味混杂一起,四处响着讨价还价的嘈杂声音。
占到小便宜却假装吃亏,板起了脸,却从眼中透出欢喜。中午不知道该买什么菜,在小巷中已来回好几趟,皱着眉头把菜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苦恼。一大早辛苦伺弄出来的蔬菜无人问津,趁着没人注意,飞快从菜篓子底下摸出水壶在菜叶上洒几滴,亲手制造新鲜的小狡诈。
吴小雨望着张屠夫忙忙碌碌,初春的早晨,他嘿嘿吐着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大开大阂地砍碎肉块,却小心翼翼地避开放在一旁的包子和稀饭。他望着身着廉价工作服,从早点店随便买点包子馒头然后匆忙走开的脚步,望着人群,望着这一切,他心中的惊惧似乎正慢慢平静下来,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这就是生活的气息啊。
第九章 不吉祥的来客(四)
冥冥中,他有种预感。这一切,这种平静的生活,这种带着吵闹,带着欢喜,带着人生不如意的七八,都将很快离他而去。
想着这些,胸膛像忽然被刺了一下,他弯下腰,忽然无力地倚着不知有多厚油腻的屠案。他想哭,一个念头渐渐从心底往上飘。
这里这么多人,我只要大叫一声,或许就有人能帮助到我……
他犹豫半天,终于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刚才下楼时,他对正好同时出门的邻居有了同样的想法,那位不知隐藏在身体何处的存在立刻控制住自己的右手,然后狠狠地将裤袋里的钥匙自己大腿,顺便把他脱口而出的惨叫变成一句“早上好”。
古人创造“身不由己”这个词时,大约没料到日后会有人将它挥得这么淋漓尽致吧。
张屠夫将尖刀竖起钉住屠案,顺便放下最后一个袋子,他手艺不错,一小会功夫,屠案上只剩下一堆骨头,几块小碎肉,几个装满肉块的塑料袋。
这种好事啥时候才能碰到下回啊?他左看看右看看,早上八点多的屠案就这么干净,做这个营生多年,这可是头一遭。
斤二两,十三斤八两,八斤三两,九斤一两。”他将肉袋一个个放上电子称给吴小雨过目,“四十一斤三两,要不要切掉一点?”这里张屠夫使了点小心思,不过哪位卖菜的小商贩不会故意多称一点呢。
“不用了!多少钱?”吴小雨伸手抓向肉袋,对面的张屠夫也立即逮起早就抓在手中的计算器:“四十一斤三两,二三得六,三七二一……总共是……”
“五百一十块……”他抬起头,正准备说出这个数字,但眼前的情形让他马上止住原计划的价钱呆了呆,忽然眨眨眼睛,舔了舔突然变干燥的嘴唇说道,“总共……四百八十块,给你的是进价啊,真的没赚什么钱。”接着像是生怕吴小雨误会成他被吓到,赶紧解释性地添了一句:“当然,小生意嘛,总是赚了点的,呵呵。”
吴小雨左手拧住四个袋子平举在半空,右手伸进怀里摸钱。根本没注意张屠夫的小盘算,也没留意他不自然的笑声。
他不知道这个动作差点让对面的张屠夫咬到舌头。
没错,张屠夫很佩服。他当然很佩服,当一位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单手将煤气罐平举在半空中的人站在面前时,很少有人能不佩服。
开玩笑的吧!煤气罐也才三十斤。
沉重还是轻松,人们注意的一般都不是数据,而是亲身体验,亲手搬动的感觉。张屠夫天天要抱着五十来斤猪肉走出屠宰场到摩托车的那十几米,他觉得很重。但吴小雨此时根本没感觉四十斤肉有多重,只是就算心神不宁,他仍然本能地抗拒生猪肉的油腻。
于是他单手将四个塑料袋斜斜提着不至于碰到身上,然后保持这个吓到张屠夫的姿势一路走回租住的房间。
获得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同样有朴素的道理降临,对吴小雨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人生的自主,除了他自己暂时没有觉的惊人臂力,他还获得许多许多。当然,他付出的,也还会有许多许多。
不管他是否乐意作这个交易。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吴小雨每个月支付五百,在这片不算太偏僻的住宅区拥有了可供安歇的港湾,房东还算不错,给吴小雨留下了全套旧家具和旧厨具。
但家电方面,就只有一台25英寸的二手彩电。没有空调,更没有冰箱,吴小雨提着肉走向厨房,他越走夜慢,一方面是不知道放哪里好,另一方面是隐隐不愿意知道四十斤鲜肉买完后,接下来将会生什么。
不过愿意浪费时间:“现在,煮十斤肉。”
干嘛要煮十斤肉?我又不会煮。虽然不会煮,但吴小雨还是迅将塑料带放在地上,赶紧找出高压锅。
“不会煮没有关系,那么直接吃。”
吴小雨手一抖,刚找到的高压锅差点落到地上。
十斤肉是给我吃的?
直接吃?
这些还带着毛,正流着血的东西可以成为人类食物的一种?
十斤肉!打算把我当藏獒喂吗?吴小雨感觉被当成了宠物,他转头望着塑料袋内满满当当的肉块,艰难地吞下一大口口水,一个袋子里的肉只怕高压锅装不下吧。
他虽然没有感觉到四十斤肉的重量,但此刻深刻感觉到了十斤肉的份量。
可是他更深刻地理解身体内部那位存在的份量,手上的淡淡痕迹,和现在还隐约感觉到疼痛的右腿告诉他:他已经离开了市场,面对的不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同类。
无论如何,吃肉总比割肉好。何况就算是割肉,估计他也能控制好不会要了我的命,甚至就算要了我的命,我难道还能反抗吗?
吴小雨稍微呆了一会,心潮起伏。最后的决定证明他果然他不愧是一位识大体,能理解开展工作难处的好同志。
于是他回想着平时在街边小店吃饭时看到的掌勺功夫,然后将张屠夫切成小块的猪肉洗了洗然能填满高压锅点水,顺便加点盐和味精,最后将高压锅放上气灶开始煮料品的包装看起来很新,这是上月和朋友那顿失败的年夜饭纪念品。
手头有事可做,吴小雨心中也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他逐渐觉身上那位存在似乎和平时看到的恐怖电影、科幻小说中的异型恶鬼咒怨幽魂全不相同。
“寄生体,注意你的言辞,你想变成那种低级爬虫吗?”
吴小雨在论坛聊天喷水时一直认为,人类要是可以完整的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消除所有误会,提高认知效率,地球早就可以飞展,世界大同。
今天,无数人狂轰滥炸都无法摆平的顽固分子终于承认:我错了。
脑子里的念头全被察觉,这是何样的痛苦!最痛苦的是,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寄生体,解除痛苦,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吴小雨抓紧勺子,混身僵硬,全神贯注聆听指示。
“一艘船,只需要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
第十章 火焰的命运(一)
有件很难办的事儿得去办。
一艘船,只需要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
然没指望现在的吴小雨能给他拿出哪怕一丁点关于星际飞船的确切线索。
这可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儿,不过很幸运,吴小雨恰好从小参与以及制造了许多船。
最初原材料是树木、草根。
接下来通过一定工艺,变成大部分时候装订在一起,有的留为空白,有的用油墨在上面喷刷,经常与“知识”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的物品。
最后是最关键的步骤:小时候的吴小雨从“知识”上面撕下一页,运用灵活的双手,经过艰难的过程。
最后成功制造成为一艘船。
谁也不能小看它们,吴小雨完全可以利用这种船,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
做到这一切,仅仅需要再加上一个枕头,如果能柔软一点,那就更容易做到了。
这只该死的碳基猴子!
“碳基”这个词在塞尔联盟体中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深受许多精英族群喜爱,广泛应用于各种口语。
这种包含深远历史影响,具有高度概括性的经典词汇,翻遍地球上所有的语言都找不出来。
不过如果允许多找几个词的话,还是可以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比如:“短命鬼”“文盲”“民工”……
这是一次寄生于碳基生物体,上万年来第一次,这并不反常,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在豪华别墅和棚户中选择后者。
碳基,通常就意味着没有体质,没有精神力,没有能量波动,没有……
完蛋了。
这就是生完成的那一刻的想法。果然,接下来对吴小雨记忆的复制和分析更令人绝望。
一个完全不知道塞尔联盟体存在,全部由碳基生物组成的边缘土著文明!
众所周知,土著这东西,一般都与盲目短视,愚昧落后,闭关自守这些美好品德紧密联系在一起。
地球上的这堆蠢货更是将土著本色挥到极致。
你可以想象吗?
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能找个文明人控诉:
星球诞生十亿年才产生生命,接下来花了三十余亿年才有一只猴子尝试使用工具。
然后……
然后基本上没有任何进步,整整一百万年!
整整一百万年,这只猴子的后裔,不但没有进步,甚至将老前辈的体力退化到只能举起与自身体重基本相当的重量。
生命力的增长……可以用简陋到一级水平都不如的地球数学来形容年前是两位数的寿命,现在同样是二位数的寿命,这增长,实在也未免太令人遗憾。
能量波动……见鬼,寻找与它有一点点相通之处的词花了过1秒的时间。
至于他最需要的精神力,很遗憾,一丝一毫都没有,也完全不存在任何可能开的潜力。
这意味着他仅剩3%的精神力,最多还可以进行一次寄生,至于精神空间跳跃定暂时忘掉他的那一项技能。
在找到下一只真正适合寄生的生命体之前基本上不可能在这个蛮荒之地找到对不能再动用过1%,否则他就得在这只猴子身上度过短短的余生,开出全部潜力,最多也不过
太可怕了!这个数字让脑波一阵紊乱。
不,绝对不能在任何碳基生物身上,或者因为任何碳基生物的原因动用一丁半点!
可是……
这群该死的土著猴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争斗,几十万年的展史就是一部争斗史。
就连这点可怜的展也仅仅是互相争斗水平的进一步提高,他们已经能轻易毁灭自己居住的星球,却连离自己最近的星球都没法开成可居住星球。
阵悲凉,他甚至连都没有信心存活,这种土著文明的稳定性极差,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
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居然有着数百个国家,无数的民族,它们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国家之间,民族之间,宗教之间,甚至是同一个国家的同一个民族的同一个宗教内,同样矛盾重重。天知道哪一天两只疯的猴子的斗殴,将演变成过率毁灭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没有了寄生体,他仅剩的精神力直接暴露于空间,绝对不可能撑过一年。
更何况就算地球永存,寄生体也开出所有潜力,能独力生存于充满辐射的行星,可是在这个他根本不可能恢复最重要的精神力的星球上,他拿什么面对随时有可能前来的追捕舰队?
在那之前,我必须得离开这儿!吴小雨脑部某一位置,生物电流波动忽然拔高一次下定决心。
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绝对不能浪费丝毫,唯一的出路早已摆在面前:
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地球。
不指望能直接找到一艘星际飞船。
当然不指望,谁敢指望一群认为光是宇宙最高度,愚蠢到以光作为星体间距离单位的土著猴子,有可能进行星际航行?如果仅仅靠他们自己至怀疑一千年之内,他们都得在已苟且安生了上百万年的银河系里面继续玩泥巴。
这群恶心的猴子,实在令人倒尽胃口!
见鬼!刚才想到哪里来着誓离开这儿以后,绝对不再想起与这群土著猴子有关的任何事与物。
哦,对了。当前阶段的第一目标,是在保护这颗可怜的星球的前提下,制造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飞船。
比起吴小雨的烦恼烦恼重上百倍,只是他对抗困难的态度,也比吴小雨……
没法比,自行车追得上法拉利吗?
但无论如何,这可真是一个无比艰难的目标。
十一章 火焰的命运(二)
一个人不可能建造一艘飞船
完成这个目标得不利用这群猴子。其中,他真正能完全控制并用的,仅仅是一只三流大学毕业,寿命已经度过1无长处,甚至连煮肉都不会,脑子里除了脑浆,最多的就是繁衍动作片的雄性猴子小雨。
吴小雨的结论总体而言有失偏颇。
最起码他已经煮熟了那堆肉块。
白花花的肥肉冒着白沫在沸水中沉浮,大片的油花,些许没有剔除干净的小块骨头时隐时现。
这模样,吴小雨以前见过小的时候,家里用肥肉榨油就是现在这模样。
应该是熟透了吧?
熟透没熟透都让吴小雨心头忐忑,满满的高压锅里面,装的可是等下要塞进自己肚子里的东西。
他很后悔未曾好好练习厨艺,可谁又会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外星人强迫煮肉吃呢?
不得不承认,这一锅肉,除了乱世流民,大约不会再有别人感兴趣。
然后他变成了乱世流民。
忽然间,吴小雨抛下勺子捂住小腹。
很疼,早晨起床不久,本来就空荡荡的胃袋中所有的存货仿佛瞬间被一扫而空际上也是如此制肠脏、脾脏等等同时释放各种消化酶到一分钟,饥饿化作大手,紧紧攥住吴小雨所有的神经。
吴小雨吃肉的过程么说呢,如果战争灾难片中能多添一个吴小雨此刻进食的镜头,估计影评能好看许多,比如:“深刻,真实,催人泪下……”
无论如何,胃容量有限,吴小雨片刻便塞满了一肚子的肉约是三斤吧。
很奇怪的,停下来之后他并没有翻胃,也没有感觉太多的愤怒。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先插烂自己的手掌,再看着它痊愈,接着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的声音命令着用几乎身上所有的钱买回四十斤肉。
既然这些事情都生了,那么仅仅吃上几斤肉算得了什么?
所以当命令再一次出现后,他马上选择了服从权威,听天由命。
“现在,到客厅。”
客厅看起来比它实际上要大许多,里面差不多早就被吴小雨搬空,基本没剩下什么家具或者摆设。
原本是白色,现在已经泛出浅灰的长方形矮几上摆着唯一的电器,一台黑色的,隐约能找到刮痕的25寸松下电视机,两者堆在一起只可以够上吴小雨的腰部。
电视机的对面乱七八糟摆着几把椅子,它们可能比吴小雨还年长几岁,分别来自许多个家庭。他清晰地记得,那些椅子底部没有涂漆的木板上,用毛笔写着绝不能称之为书法的等等黑字。
除此之外,只剩下靠窗的位置摆着一面镜子,它还留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它很宽,很高,灰尘很厚。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吴小雨这个晚上不敢关灯睡觉的家伙不愿意半夜醒来时,在镜子中的卧室里现对面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
令吴小雨在镜子面前站定。
“记住接下来的动作。”
什么?吴小雨呆了一下,然后立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
这一次,他没有早晨第一次失去控制时那么惊慌恐惧。
他的镇定只持续了一秒钟。
无关心理素质。
很热,这不是重点。
没有人听见自己混身骨头噼里啪啦出脆响还能保持镇定。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小声音了。
控制着吴小雨作出各种匪夷所思,任何一只哺乳动物都会望而兴叹的动作通常意味着反关节,反肌键,以及,奥运会体操金牌得主从小到大承受的十数倍痛苦。
吴小雨混身的骨头,肌肉,内脏,表皮,每一根毛细血管,每一段神经末梢都向大脑紧急送有关疼痛的信息。
这是何样的痛苦?他眼睛睁着,但大脑资源已全部被海量的疼痛信息占用,根本无法正确识别镜子里的情景,只感觉到一连串的星光,也许是五彩的,也许是黑色的。
如果吴小雨还是一个正常人,那么1度的疼痛都早已导致昏阙。
可是他连昏迷都做不到,只能苦苦熬着,根本不知道会被这来自浑身各处,无穷无尽的疼痛折磨多久。
这世界啊,想要真正从两手空空,到有所收获,哪一个不曾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除了直接能感受到的,又有多少最后会深刻在心中,又有多少夜夜梦回湿透枕巾的泪水?
……
客厅中,吴小雨作着的动作看起来其实很是僵硬呆板,很慢。但渐渐地,窗帘微微飘荡,幅度越来越大,刮着镜子哔哔作响,丝丝白气从吴小雨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往外挥,它们似乎是滚烫的,正将皮肤灼烧一般化为赤红色。
吴小雨就这么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肚子叫了一声。
他立刻停了下来,和早晨一样,身体的控制能力恢复,疼痛立刻消失。
紧接着是饥饿,他扑向高压锅,像一只饿了三天三夜,忽然蒙人恩赐一块骨头的野狗。
除了眼前的食物,他什么都没有注意,除了对疼痛的余悸,他什么都没有记住。
一个动作都没有记住。
我简直变成了耍猴的得这个这个词非常贴切,他很失望。
愚蠢的猴子!只知道要吃,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饿!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刚才操纵吴小雨做的那些动作并非武功招式,更不是外星修炼秘籍。
他对吴小雨脑海中成堆的幻想小说,武侠小说,异能小说通通嗤之以鼻。上万年的生命历程让他明白,这世上少有不劳而获,更不会无中生有。
那些动作仅仅能增强新陈代谢,对增强体质本身没有丝毫直接联系。
十二章 火焰的命运(三)
吴小雨这只猴子的精确分析长达10个小时之后,设计了这套耍猴动作,透过它可以最大限度地燃烧吴小雨每一块肌肉上多余的脂肪,同时加快内脏消化吸收肉块的度。
从而更度地转化为能量。
一切变化都需要能量,这是放之宇宙而皆准的道理。
绝大部分都由碳基组成的身体太过脆弱,猴子进化而来的人类更是弱得夸张,根据对吴小雨记忆的分析,他很不痛快地现人类的生命竟然比他想象中更加脆弱。
连铁元素构成的弹头都可以洞穿身体。仅仅由于某些气体的缺少,十分钟之内就会死亡。更别提那种泯灭城市,排山倒海的核子武器。
对没有害怕,他真的一点都不怕,虽然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动总有些不稳定。
见鬼,这群土著干嘛要把针对自己同类的武器研究到这么高效危险的程度?
这群蠢货!
这只蠢货!这只该死的猴子越吃越慢以为我看不到他偷偷抹了抹嘴巴?吐出来再吞进去也算吃?他以为在他脑子里那团流动的恶心玩意中,真的可以找到能称之为智商的东西吗?
“寄生体!”
吴小雨立刻站起来,把骨头丢回高压锅,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肉块中溅出几滴汤水。
“记住接下来的动作,如果你不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痛苦。”
吴小雨艰难地点点头,依恋地看了镜子中那只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杂乱的猴子一眼。然后又一次失去全身控制,深深地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除了他极力想回避的疼痛外,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每做一次,他离纯粹人类的范畴就越远一分。
极短的时间内燃烧大量脂肪和刚消化的肉块营养,吴小雨以汽车动机的效率消耗氧气,排出二氧化碳和各种废气,这就是房间内起风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灼烧一般的原因。
这些产生的能量用途非常复杂,作用范围相当广泛,提取空气中的微量元素,塑造皮肤细胞新的组成方式,改变肌肉纤维弹力韧性……等等等等。
当然,大幅度降低痛觉这种白白浪费能量的功能是没有的。
向认为,能量是基础,是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万物之源。
寄生体必须尽快掌握这作,现在有足足三分之一的能量直接消耗于对它的控制!
这个数字让惋惜,于是他小心地放开了若干痛觉信息传导的压制。
至于寄生体的痛苦……
见鬼,谁有空去想那鬼东西,不要让它昏迷就行了。
同样感觉很痛苦。
碳基生物对生物能的利用效率实在太低太落后了,而且它们构成普遍过于脆弱控制下,食物消化吸收度,肌肉脂肪的燃烧度都已到达极限。这种激,改变构成方式的动作每六个小时才允许安全进行一次。
按照这个度估侧,寄生体体质的提高到基本安全的水平,将会有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这意味着它在现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刻的好脆弱哦,只能单手提起一只煤气罐,仅仅拿没经过打磨的牙刷穿刺人体肌肉须将完全潜伏放在第一位。
这必然导致星际飞船的目标达成时间进一步延长。
这只蠢货一次小心地放开了若干痛觉信息传导的压制。
三次惨痛折磨之后,吴小雨记住了第一个动作,记住了第一步是足尖点地,第二步是双臂尽力向上伸展,然后第三步……就是很疼很疼。
高压锅四周一片狼籍,里面早已不再冒出热气。
吴小雨有些失神地望着,心里很乱,五味杂沉,但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
他稍等了一会许是在考虑什么,并没有给他新的指令。
几个小时以来一直被紧逼着做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现在终于能缓下来喘口气,吴小雨站了一会,混身的贱骨头居然反而开始慌。
他摸出烟点燃,深吸一口,久违的尼古丁浸入肺部,倦意潮水一般涌上,他慢慢坐倒,慢慢地,躺倒在地板上。
地上很凉,白色的大块瓷砖或许是年代太久,或许是很久没有清洁,微微有些泛黄。他直直地睁着眼睛,只剩浅浅一层白色粘稠汤水的高压锅张大着嘴,清晰地提醒着他,他将从此与众不同。
他有些反感地转过头,不愿意看着那儿,但张目四顾,却也不知该将视线投向何方。
以后该怎么办啊?吴小雨闭上眼睛,脖子甚至无力托住头部,直接让它垂在地上,眼角渐渐湿润,凉凉的感觉顺着脸颊淌到耳旁。
以后?他差一点冷笑出声。真的还有什么以后吗?那些理想,那些追求,那些期盼,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还真的仍能指望吗?到底是怎么了?该怎么办?
吴小雨呆呆地躺了一会,没有接到什么命令,硬硬的地面也咯着身体有点疼,于是他爬起身,走进卧室。
卧室一如既往的凌乱,吴小雨四处看了看,从枕边摸出早已自动关机的电话,换上电池,刚开机便是一连串震动。
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些短信。
“吴老师,你完蛋了,没关电没关门没报到你就遛了,陈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和他解释吧,祝你好运。”
“哈哈,被吓到了吧,其实我帮你把门关上啦,快感谢姐姐我。”
“你怎么啦?怎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是关机啊?记得下午上课不要迟到啦!”
上课?吴小雨退出短信菜单看看时间,十点五十五,离上课还有三小时三十五分钟。
还早的很,怎么都不会迟到。长久的习惯甚至让他忘记当前的处境。
但下一刻,他伸向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还为上班着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