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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赤子 拢

    第五章赤子(八下)

    ‘不好!’石兰斌虽然指挥能力不怎么样,好歹也是在行伍中混迹多年的**湖。看见入云龙的刀锋指向自己,浑身的汗毛立刻像倒刺一样竖了起来!

    入云龙不是想脱离接触!他想以命换命!以他和他身后那六十来号土八路的命,换掉自己这个少将旅长!反正他们今天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干脆拼个鱼死网破!

    这种绝对亏本的交易,石兰斌肯定不做。迅速拔出手枪,指着身边的亲卫们喝令,“顶上去,全给我顶上去。谁杀了入云龙,老子就跟他做一辈子兄弟!!”

    亲卫的人数大约有两个排,平素一直被石兰斌当作心腹死士供养。军饷是普通士兵的五倍,足额发放,从不拖欠,逢年过节还能拿到额外的红包!这些人没读过多少书,头脑里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概念。平白受了石兰斌这么多好处,当然要讲究个“以死相报”。因此不用石兰斌做更多的动员,立刻磕打马腹,逆着溃兵的洪流向入云龙顶了过去,每个人的眼睛是通红一片。

    警备旅的颓势立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接受了日本教官的专业训练,这支军队的骨子里却依旧带着浓重的封建军队色彩。整个队伍中最有战斗力的,士气最高,待遇最高,同时忠诚度也是最高的,永远为主将的家丁。其余的人则属于外围消耗品,随时都可以抛弃或者用新兵替代。此刻看到主将的“家丁”带头冲向了入云龙,消耗品们如何敢再继续四散逃避?!也跟着纷纷放缓坐骑,扯开嗓子大声嘶吼,“杀入云龙,杀入云龙!杀!杀!杀!”

    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石兰斌的“家丁”穿过人流,顶向入云龙。警卫连长韩忠冲在第一个,手中的马刀泼出一片寒光。他瞄准的是黄膘马的脖颈,只要砍中,哪怕把自己性命搭上,也能将入云龙摔下马背,由自己身后的弟兄剁成肉酱。

    这个尝试注定是一个失败的妄想,赵天龙将身体向前轻轻一探,手中的阔背钢刀就将黄膘马护了个密不透风。紧跟着抡臂反撩,钢刀托着马刀快速向上。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即便在日光下,刀锋之间迸射出来的火花依旧亮得扎眼。两匹战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彼此已经能感觉到对方鼻孔里的滚烫呼吸。警卫连长韩忠的胳膊,也因为战马的快速靠近而举过头顶,肌肉撕裂,手腕反折。他疼得惨叫一声,不得不松开五指,任由马刀向天上飞出。而赵天龙的阔背钢刀却兜着风继续向前,一刀砍去了他大半个头颅。

    白花花的脑浆和红艳艳的血水四处飞溅,黄膘马驮着入云龙从血雾中穿透而出,直扑下一名对手。那是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虎背熊腰,横肉满脸。赵天龙的钢刀像鞭子一样抽在了此人锁骨上,连头带肩膀抽飞了小半片。无头的尸体却没有立刻落马,借助惯性继续向前冲了足足二十几米,才轰然而倒,砸起一片暗红色的烟尘。

    烟尘落处,小列昂、小邹、老徐、哈斯、巴图等人鱼贯而出,紧跟在赵天龙的身后,钢刀挥舞。围上来的“家丁”纷纷被砍落于马下,尸骨不全,血肉模糊。

    更多的“家丁”冲上前,用性命回报石兰斌的供养。他们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野狗,宁可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从游击队的楔形阵列上咬下一口血肉。

    处于楔形阵边缘的蒙古族战士小哈斯同时被两名的“家丁”咬住,长时间连续作战,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有了衰退的迹象。在砍翻一名对手的同时,被另外一名“家丁”砍中大腿,血流如注。

    “去死!”小哈斯大喝一声,丢下马刀,用右手压住大腿处的伤口,同时左手迅速抽出盒子炮,“乒、乓”两抢,将偷袭得手的家丁打成滚地葫芦。

    大量的鲜血从大腿根处的伤口中喷射出来,令小哈斯的脸色迅速发白,眼前一片模糊。不愿继续留在楔形阵列里头拖累袍泽,他咬了咬牙,用完好的左腿狠狠磕打马腹。胯下坐骑吃痛,悲鸣向斜前方窜出一丈半远,驮着背上的主人冲进疯狗群中。数不清的伪军同时围上前,试图表现一回自己的英勇。两眼完全失去视觉的小哈斯仰天长啸,丢下盒子炮,奋力扯碎自己的上衣。几枚事先别在腰间的晋造手流弹的拉弦同时被扯断,黑烟迅速冒出。大笑着的小哈斯凭借直觉继续策马朝伪军的队伍深处飞奔,飞奔,在阳光下,腾空而起,化作一团绚丽的红云!

    “轰!”五、六名伪军成为英雄的殉葬品,其他伪军纷纷带着战马躲避,如同一群炸了营的绵羊。滚滚烟尘后,赵天龙带着游击队员们继续向石兰斌靠近,楔形阵列上缺口无数,却依旧锋利如昔。

    “顶住,顶住,太君们已经兜到入云龙身后了!”两个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不敢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上司成为土八路的猎物,硬着头皮上前迎战。作战时出工不出力没关系,可如果石兰斌被入云龙砍于马下,按照日本人给伪满洲**制定的规矩,他们两个团长就都得上军事法庭。非但性命未必能保住,老婆孩子弄不好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有一班心腹,待遇和地位也类似于古代军头的私兵部曲。见到主人上前跟入云龙拼命,不得不策马迎战。两波团长大人的心腹死士和旅长大人的家丁们一道,用身体组成厚厚人墙,终于令楔形阵列的推进速度慢了下来。敌我双方就在距离伪警备旅长石兰斌不到二十米处呼喝酣战,每一秒钟,都有血光飞起。每一秒钟,都有尸体倒落尘埃。

    看着自己花大价钱培养的心腹死士一个个倒在眼前,伪少将旅长石兰斌的牙齿咯咯作响。到了此刻,他如果再不明白川田国昭的用心,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就白混了。可是他却不敢转身逃走,亦不敢向日本人发出任何抗议。从背叛自己的祖国,穿上黄绿色的伪军皮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做人的尊严。而一条狗,是没资格向主人提出抗议的,无论主人是让他去跟老虎厮杀,还是将他清炖红烧。

    “全给我上啊,全给我上!”怀着对日本人和自己的满腹仇恨,石兰斌挥舞着手臂,用枪口逼迫更多的伪军加入战团,“上啊,入云龙已经被围住了。谁第一个砍伤了他,老子赏他一万块大洋!”

    “砍中别人一千块,砍中入云龙一万块!”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紧跟着补充。在带领心腹迎战时,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把入云龙挡住。眼下看到奇迹出现,高兴得忘乎所以,愿意为胜利付出任何代价!

    重赏之下,更多的伪军向游击队附近靠拢。他们都非常“聪明”,看出土八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也看到此时此刻,隐藏于风险之后的诱人机会。不止是白花花的大洋,还有一份锦绣前程。在竖立典型方面,日本人向来舍得扔骨头。

    游击队明显陷入了苦战当中,即便入云龙再勇敢,也无法继续像先前那样将伪军冲出一条缺口。非但如此,他身后的游击队员们,体力也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虽然仗着娴熟的配合,继续在敌军中往来冲突。但楔形阵却被伪军们挤压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粗,移动起来也越来越艰难。

    “看样子,咱们的机枪用不上了!”在入云龙身后三百米处,儿玉末次中佐对着川田国昭低声感慨。依靠伪军们用性命换回来的时间,他们两个麾下的鬼子兵已经完全迂回到位,彻底封死了游击队的退路。只可惜的是,入云龙这回居然发了疯,居然始终没有回头!

    “是啊,用不上了!”川田国昭从敞篷指挥车中探出半个身体,望着已经被伪军们团团包围起来,渐渐挤压成椭圆形的游击队阵列,回应声里透出几分惋惜,“好好看看吧!儿玉君,世界上最后一支古典骑兵就要退场了!!”

    “是啊,没想到我们终结了一个时代!”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在欣喜之余,也觉得有些遗憾。虽然曾经在游击队的骑兵手下吃过亏,但古典骑兵战斗时迸发出来的魅力,还是令他看得如醉如痴。

    那是一种残酷的美,就像春天时绽放的樱花。刹那间绚丽后,便是永远的凋零。

    高速奔跑的战马上,两名骑兵相对着举刀。要么将对手斩于马下,要么成就对手的威名。中刀者哪怕没有被砍中要害,由于速度的影响,马刀在他身上造成的巨大伤口也会令血液无法止住,等待着他的,依旧是天国的钟声。

    与这种中世纪的战斗方式比较起来,近代骑兵通行的那种骑马运动,下马挖战壕射击的标准战术,简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可惜的是,随着科技的进步,连骑马步兵都要被装甲运兵车取代了,再也无法恢复祖先的唯美与辉煌。

    看着看着,白川四郎就把自己给代了进去。仿佛成为了入云龙身后的一员,在伪军中往来冲杀,酣畅得如一曲挽歌中跳跃的音符。

    只是,这曲已经渐渐接近尾声的挽歌里,突然又发出变徵的绝响。几个不和谐的音符突然拔高,连带着主旋律都发生了跃动。白川四郎猛然将眼睛睁得滚圆,按在指挥车前挡风玻璃上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迅速发白。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原本已经被伪军们挤压成椭圆形的骑兵队列突然一分为二,前半段继续与迎上来的伪军缠斗,后半段,却横着将包围圈撕开一道豁口,然后以队伍的尾部为基点,由右向左,迅速平推。

    一字阵、雁形阵、剪刀阵,倒钩阵,短短十几秒钟,裂开的两支半圆状队伍,就在移动中变换了四次阵形。整齐得如同阅兵式上的表演。另外一名比入云龙矮了小半头,肩膀却差不多宽窄的黑胖子,成了整个阵列的第二个刀锋,带领二十几名骑兵,碾过无数伪军的尸体,从侧后方朝石兰斌钩了过去!

    “呯!”“呯!”“呯!”张松龄两手各持一支盒子炮,将挡在自己马前的伪军们打得鬼哭狼嚎。咬着牙在入云龙背后藏了这么久,他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光凭着一次冲锋,谁也没把握直接杀到石兰斌马前。可两支队伍互相配合,却足以打伪军们一个措手不及。

    非但伪军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站在三百米外的指挥车上,川田国昭等人也目瞪口呆。他们当中谁也没有想到,游击队的骑兵居然在成为强弩之末的时刻,还能再变化出新的花样。而此时此刻,如何弥补措施,都已经来不及。

    “呯!”“呯!”“呯!”跟在张松龄身后的小邹等人,也尽量用盒子炮开路。虽然这样做,很可能将他们自己暴露于敌军的马刀之下,无法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但用自己一条命换伪军一名旅长,无论从哪种角度看起来,这笔交易都不会折本。

    被张松龄盯上的石兰斌可不这么想,他还没享受够狗窝里的温暖,岂肯留在原地等死?!看到有名骑白马的黑胖子举着盒子炮向自己扑了过来,直吓得魂飞天外。再也顾不得考虑会不会受到军法严惩,用手一拉战马的缰绳,落荒而逃。

    “孬种!别跑!”尽管张松龄毫不犹豫地策马追了上去,盒子炮左右开弓,子弹贴着石兰斌的肩膀和头皮嗖嗖掠过,带起一团团粉红。

    “救旅长!”石兰斌供养的家丁们看到此景,再也顾不上阻拦入云龙,当即拨转坐骑,从背后向张松龄追了过去。

    包围圈立刻四分五裂,得到喘息机会的入云龙钢刀横扫,砍翻面前最后的阻挡。大吼着,追向石兰斌的家丁,如蛟龙脱锁,猛虎出柙。

    “杀!”还能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们紧跟入云龙身后,再度汇聚成一个楔形,将敢于挡路的伪军刺得人仰马翻!

第五章 赤子

    第五章赤子(九上)

    “救旅长,快救旅长!”两个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被吓得魂飞天外,带领各自的心腹,跟在游击队员的身后奋力猛追。再度将入云龙等人堵住的机会肯定是不会有的,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表明一个态度。否则,一旦日本人过后追究石兰斌被杀的责任,他们两个当中的一个少不得要被拉出去当替罪羊。

    人在精神特别紧张的时候就非常容易盲从,看到两名团长带着其心腹朝游击队身后追了下去,其他六神无主的伪军连想都不想,也跟着纷纷调转马头。刹那间,原本乱成一锅粥般的战场,就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伪少将旅长石兰斌落荒而逃,张松龄骑着东洋白龙驹追了个马头衔马尾。紧跟在张松龄身后和两侧的,是石兰斌养下的心腹死士,一个个紧张得两眼喷火,额头上的青筋蹦起老高。

    被石兰斌的心腹死士挡在身后的,则是已经只剩下六十余人的游击队骑兵,纷纷将头俯在马脖子之后,以降低被流弹击中的风险。个别伪军追得太急,不小心一头撞向楔形阵列。阵列中的游击队员们则迅速挥刀,将此人斩于阵列的边缘,象草屑一样甩于身后。

    但是依旧有伪军不断从两侧和后方继续向楔形阵列包抄,一个个如同飞蛾扑火。在两名伪团长张进宝、杨耀祖的带领下,大多数伪军彻底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完全是在随波逐流!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完成将身体交给了血脉内遗传下来的野生草食动物本能,哪里的同伴越密集,越要向哪个方向靠拢。特别是那些身体上受到了伤害却不足以致命的战马,跑得最为疯狂。宛若身后有一群猎食的野狼在追逐自己,而跟上大队,不做最后一名,则是逃出生天的最后希望。

    “废物!一群废物,赶紧停下来,停下来!”不是所有骑在马背上的人都变成了白痴和傻子,关东军安插在警备旅里的日本教官们,就难得在此刻保持了冷静。他们心里清楚,如果石兰斌不带头逃跑的话,即便游击队的骑兵能将警备旅的阵形凿穿,也会一头撞上川田中佐事先布置于警备旅身后的督战队手中。那里有一百多名精锐士兵和四挺重机枪,可以瞬间给入云龙等人迎头一棒,彻底封死他们的去路,将他们的身体打成一面筛子。而现在,乱哄哄冲上前追逐石兰斌的伪军们,反而会成为游击队的肉盾。如果第二道拦截线上的日军开火的话,绝大部分子弹都将直接落在他们身上。

    没人肯停下来听从他们的命令。纷乱的马蹄声宛若惊雷,将战场上的所有杂音都吞没在一团黄绿色的洪流里。交战双方的骑兵,共同成为这个洪流的一部分,最前方的波峰,恰恰是伪少将旅长石兰斌本人!

    上千匹战马朝着一个方向狂奔,声势惊天动地。挡在石兰斌马前不到三十米处,鬼子中尉佐藤之助脸色煞白,两条胳膊上下乱舞。在两秒钟之前,他还报着看热闹的轻松心态,在战团外观赏两伙“愚蠢的中国人”互相残杀。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参战者。不但要阻挡土八路的骑兵,而且要顶住石兰斌的警备旅。后者胯下的战马,可分不清谁是***游击队,谁是大日本皇军。一旦被它们冲到身边,督战队的这一百多名士兵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停下,赶紧停下!”跟在佐藤之助身后,数十名鬼子兵们齐声大呼小叫。他们被安排在此处原本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主要务是督战,击毙那些胆敢临阵脱逃的伪军。第二个次要的和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任务,才是组成一道临时拦截线,以防真的有个别土八路的骑兵能将警备旅凿个透穿。而现在,两个任务居然同时出现于他们眼前,突然得令他们根本无所适从!

    一马当先逃过来的是石兰斌,是少将旅长。督战队中的小鬼子们有权击毙临阵逃脱的伪军,却没有权力击毙一名少将旅长。虽然在鬼子们的内心深处,这位少将旅长同样是一条哈巴狗。

    “站住,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了!”望着越来越近的战马,佐藤之助的喊声已经变了调子。他不敢下令开火,即便是川田国昭本人在场,也同样需要犹豫再三。论军衔,川田国昭也只是一名中佐,距离少将还差着好大一段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三十米的距离,对冲刺中的战马而言,不过两秒半的功夫。还没等佐藤之助做出果断决定,石兰斌的坐骑已经冲到。四个碗口大的马蹄腾空一跃,带着背上的主人,从他的头顶上跳了过去。

    “快帮我挡住他——!”人已经到了鬼子兵身后,石兰斌的求救声才传进了佐藤之助的耳朵。后者张大嘴巴,试图发出命令。却突然看见地面上有一个同样穿着中尉军服的家伙,被一匹粉红色的东洋马踩在了蹄子下,肋骨插进胸腔内,七窍出血。

    ‘那是我么?’半空中,佐藤之助的灵魂被风吹着飘远,与其他鬼子兵的灵魂一道,散做一缕缕微风,飘飘荡荡,越过广袤的原野,越过连绵的群山,回到他们出发时的港口。在那里,更多的鬼子兵与正与家人挥别,踏上运兵船,此生再也不能活着回头。

    一名趴下机枪后的鬼子兵跳起来,转身就跑。哪里还来得及。张松龄胯下的白龙驹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马蹄落处,血肉飞溅,筋断骨折。

    更多的战马呼啸而至,四蹄下的铁掌闪闪发亮。“闪开,快闪开!!”紧追在张松龄身侧和马后的“石氏家丁”大呼小叫,也直接朝小鬼子的督战队撞了过去。唯恐事后受到追究,大部分家丁在与鬼子兵相撞的最后一刻,都努力地拉起了马头,让坐骑尽量跳过鬼子兵们的头顶。但是也有十几个人因为骑术太差,根本完成不了如此高深的动作。胯下战马与张松龄的白龙驹一样,直接从鬼子兵的身体上踩了过去,将后者踩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刹那间,小鬼子的督战队就硬生生地被马蹄踏出了一条巨大的豁口,血流成河。然而还有更多的战马冲过来,将豁口撞不断加宽,将躲避不及的鬼子兵们一个接一个撞得惨叫着飞上半空,然后再落回地面,被战马踩成一团团肉泥。

    靠近豁口处的鬼子兵们全吓傻了,无论有没有战马冲向自己,都不敢再做任何耽搁,转头向两翼逃去。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再坚守岗位,就是自己找死。即便能开枪击中一两匹战马,也没法挡住整条隆隆而来的洪流。况且战马被击中后,根本不会立刻倒下。被半吨重的尸体借着惯性砸中,一样会令鬼子兵们粉身碎骨。

    入云龙骑着黄膘马从豁口处毫无阻挡地冲了过去,游击队的楔形阵列也从豁口处鱼贯而过。两个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目瞪口呆,任由胯下战马驮着自己继续追赶入云龙,大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数百名吓傻了的伪军也策着战马从鬼子兵的尸体上踩过,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目光和两位团长同样僵直。

    在他们的僵直的目光中,少将旅长石兰斌欲哭无泪。身后的黑大个几乎将盒子炮顶在了他的脊梁骨上,子弹却总是打偏,除了在他肩膀和头皮处擦出数道浅浅的伤痕之外,居然没有一颗打中他的要害!可石兰斌现在,却宁愿自己早就被身后的黑大个儿一枪打死!那样的话,至少他死得稍微像个人样,而不是随后受尽关东军特高课的零碎折磨。

    临阵脱逃,蓄意引领土八路冲击大日本皇军。这两条罪名,随便一条都够置他于死地。如果有可能让时光倒流,石兰斌甚至希望刚才小鬼子的督战队果断地冲着自己扫射。打烂自己的胸膛,也背后这个阴险到了极点的黑胖子的身体打成筛子。从一开始,此人就算准了自己的所有反应。所以根本就没有瞄准要害开枪,而是驱赶着自己,去实现他的阴险图谋!

    “哒哒哒,哒哒哒......”仿佛听见了石兰斌内心深处的呼声,在他身后,终于有机枪响了起来,冲着正在前冲的骑兵们喷出一串串报复的子弹。入云龙身后至少有三名游击队员被打中,从坐骑背上掉下去,被身后冲上来的马群踩成了肉泥。但是更多丧命于机枪下的,则是那些灵魂已经完全麻木了的伪军。与游击队比起来,他们阵形截面更宽阔,人员也更密集。即便鬼子兵从侧后方瞄准了向游击队开火,首先打中的也是他们。更何况此刻鬼子兵们都急红了眼,开枪时根本不分敌我。

    “轰!”背后挨了枪子儿的伪军们微微一滞,然后像受惊的苍蝇般,四散奔逃。这下,督战队里的鬼子兵更无法仔细瞄准,几挺轻重机枪交错着不断喷出一道道火蛇,打翻得却大多数都是他们自己的狗腿子,哀声遍野。

    “混蛋,废物,刚才不开枪,现在开枪还有什么用!”在一辆急冲过来的指挥车上,川田国昭破口大骂。几乎在石兰斌转身逃走的下一个瞬间,他就敏锐地感觉出形势再度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随即下令改变战术,命令先前所有迂回到游击队身后的汽车调转方向,与组成第二道拦截线的督战队一起,将正在试图撞破罗网的猎物联手绞杀。然而,骑兵交战毕竟不同于步兵,战场上的变化如同电光石火。前后只有五六秒时间,他的命令根本没机会传递到位,督战队的防线已经被游击队和伪军们“联手”踏了个粉碎。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声宛若送行的爆竹,在张松龄等人身后数百米处徒劳地哄响。鬼子机枪的精确射程之外,五十余名游击队员保持着楔形阵列,驰骋在碧绿的原野上,宛若一条脱困的蛟龙,随波起伏。

第五章 赤子 (九中)

    第五章赤子(九中)

    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功夫,川田国昭才重新将伪军们收拢起来。包括自己主动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警备旅少将旅长石兰斌,也被几名心腹死士抬在用骑枪临时赶制的担架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把他抬到汽车上去,立刻安排医生紧急抢救!”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皇协军,川田国昭强压着在石兰斌脑门处补上一枪的冲动,大声吩咐。局势已经如此了,把石兰斌杀掉也挽回不了什么。况且石兰斌的本事和胆子虽然不怎么样,在警备旅中却颇有凝聚力。如果不经审判就将其当场处死的话,无疑会令警备旅已经濒临崩溃的士气雪上加霜!

    “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来!枪毙!”没等伪少将旅长石兰斌被安置好,川田国昭又指了指惶恐不安的两个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再次大声吩咐。

    “嗨依!”几名如狼似虎地鬼子兵扑上前,将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冤枉!”直到被捆成了粽子,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才意识到大难临头。齐齐扯开嗓子大声喊冤,“冤枉!太君开恩!冤枉,冤枉!我们两个已经尽力了啊!不是我们不尽力,是八路太凶残,是八路太凶残!”

    “尽力了?!”川田国昭大声冷笑,“你们两个尽力了,还会让石旅长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两个尽力了,怎么自己身上连根汗毛都没碰倒?!”

    这话问得有些强词夺理!当时游击队是在向后斜拉的过程中,突然转向,朝着伪少将旅长石兰斌发起了最后冲锋。当时警备旅的近千名伪军中,只有极少数部分挡在八路马前的人,才跟他们发生了正面接触。其他大多数伪军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追都追敌人不到。

    然而,必须有人被拉出来为刚才的失利负责。川田国昭没资格也不敢当场处决石兰斌,眼前这两个倒霉蛋团长却必须为他们的“不作为”付出代价。在上一场短促而激烈的交手中,因为石兰斌和他麾下这两个团长应对不利,导致二十七名负责督战的大日本帝国精锐被战马活活踩死,此外,还有三十多名帝国士兵受了轻重不一的踏伤,总的人员损失加起来高达六十余,远远超过了被留下来的游击队员的尸体。

    当然,伪军的伤亡更多,光是在上次战斗总数量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了。但是在川田国昭和所有鬼子兵眼里,这些皇协军炮灰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死了再招就是,怎能与大和民族的勇士们相提并论?!

    “冤枉,冤枉!”两名倒霉鬼团长双脚拖地,拼命挣扎,死活不肯被鬼子兵拖走。“八路当时动作太快,我们,我们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佐藤,佐藤中尉不是也没开枪么?”

    最后一句话,恰恰说在了关键处。令川田国昭的老脸一红,看向两名倒霉鬼团长的目光愈发充满了憎恶。

    的确,刚才游击队的攻击目标瞬间突变,超出了他们这边所有人的反应能力。包括川田国昭本人在内,做出的相应战术调整都成了马后炮,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是,大日本皇军反应迟缓,是因为大日本皇军上下都是步兵,没有人熟悉骑兵交战时的特点和节拍。而你警备旅却是如假包换的骑兵旅,凭什么反应速度比大日本帝国的步兵还慢?!再说了,你们两个小小的上校团长有什么资格跟大日本皇军的中尉攀比?!

    想到这儿,川田国昭再也忍耐不住,“噌”地一声将指挥刀从腰间拔了出来,大步走向正在装死狗的两个倒霉鬼,伪上校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准备亲自将他们二人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汽车上以儆效尤。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周围的伪军“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一边大叫着“太君开恩”,一边齐齐以头抢地,求川田国昭刀下留人,给两位团长一个机会,让他们二人能戴罪立功。

    “嗯?!”川田国昭眉头紧皱,已经高举过头顶的的刀立刻落不下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个倒霉鬼团长,居然在警备旅中如此有人缘!居然会有这么多伪军,冒着被自己迁怒的风险,主动替他们两个求情。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中下级军官,肩章在阳光下亮得扎眼。

    “川田君,他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兔子被猎人杀死了,狐狸也会哀哭!”作战参谋白川四郎从后边追上来,轻轻扯了扯川田国昭的衣袖,用极小的声音提醒。

    “嗯!”川田国昭皱了下眉头,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脸色阴沉如水。

    “川田君息怒,他们两个的表现虽然差了些,但平时对帝国还算忠心。现在就杀了,恐怕不利于我军的下一步行动!”儿玉末次也走上前,很仗义替两个倒霉蛋说情,“石旅长肯定无法继续指挥警备旅配合皇军作战了,他们两个团长如果也被执行了军法的话,接下来,咱们就得从警备旅中提拔新人。而新人从熟悉掌握部队到指挥作战,毕竟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这倒也对!”对于白川四郎和儿玉次郎两个的共同意见,川田国昭多少还要考虑一些的。皱着眉头收起刀,同时低声问道:“那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理他们?帝**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纵这种消极应付的行为!”

    “不如将他们的罪责先记录下来,等消灭了黑石游击队之后,再功过相抵。如果那时他们还没表现出悔改之心,无论咱们怎么处置,想必警备旅上下也没人能说出话来!”白川四郎又笑了笑,淡淡地回应。

    “你们两个听见了么?”川田国昭用脚尖踢了张进宝一脚,大声喝问。

    “听到了,听到了,谢长官不杀之恩,谢长官不杀之恩!”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立刻扑到川田国昭脚下,痛哭流涕。

    “给他们松绑!”川田国昭厌恶地扫了两人一眼,将身体微微后挪。在内心深处,他是一百二十个瞧不起这种没脊梁骨的哈巴狗。然而周围还有数百只哈巴狗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能将自己的厌恶感表现得太明显。

    “哈伊!”有鬼子兵们答应了一声,弯下腰去,用刺刀挑断捆绑两名倒霉蛋的绳索。双臂刚刚以恢复自由,张进宝和杨耀祖便手足并用向前爬了数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表态“多谢,多谢长官不杀,不杀之恩。在下,在下立刻就带兵杀到月牙湖市场里去,跟,跟游击队决一死战。”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在下,在下愿意充当前锋,替大日本皇军开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滚一边站着!”川田国昭像躲瘟疫般将身体跳开,将两名伪团长各自闪了个狗啃屎。“就凭你们两个,也配去跟红胡子决一死战?!是给游击队送免费军火去,还是准备半路逃走?!老实站到一边等着听候命令,下一步该怎么打,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多嘴!”

    “哎!哎!”两名死里逃生的伪团长抹着汗退到一边去了,谁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向川田国昭表个态是必须的,但表演完毕之后,就应该知道尽快把自己藏进人堆里头。至于当先锋去追杀红胡子和入云龙,脑子被驴踢过才会真想那么做!石旅长就在汽车上躺着呢,白痴才想步他的后尘!

    顾不上管两位伪军团长肚子里打的到底是什么花花心思,川田国昭迅速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智囊,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白川君,鉴于目前这种情况,你认为.....?”

    “我刚才根据实际情况琢磨出来一点,具体行不行,还得由川田君来做最后决断!”白川四郎谦虚地笑了笑,低声回应。“因为警备旅作战不利,咱们原先制定的那个围歼黑石游击队的计划肯定需要做出一定幅度调整。眼下入云龙和张胖子两个带领游击队的骑兵主力不知去向,帝**队为了收拢警备旅,也耽搁了太长时间。即便现在就起身,马不停蹄地向月牙湖市场赶,等到达了目的地,商贩和留守的游击队员们早就逃之夭夭了,根本不可能重新将他们堵在湖边。”

    “的确!”川田国昭遗憾地点头,又朝救治石兰斌的运货汽车上扫了一眼,两眼里凶光必现。

    “这次行动完成之后,警备旅是要去满洲和外蒙边境执行对苏作战任务的!”白川四郎压低了声音,提醒川田国昭没必要在一伙马上就要去送死的炮灰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而他们刚才的表现,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已经让游击队的骑兵受到了一定打击!刚才那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嗯?!”川田国昭被说得一愣,两眼里的凶光渐渐变成了困惑。

    “我刚才粗略统计了一下”白川四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一边写,一边低声分析,“从游击队的骑兵第一次与咱们交手,到现在,他们已经牺牲了四十六人!其中九个人,面孔上带有明显的白俄罗斯民族特征。而据咱们事先探明的情报,红胡子麾下的游击战士一共才五个中队,加上他去年收编的七十余名白俄马贼,全部战斗人员的总数大约是两百三十人上下。在这两百三十多名战斗人员里头,合格的骑兵大约是三分之二!”

    “你是说,红胡子的骑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川田国昭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瞪着自己的智囊,大声探询。

    “川田君果然厉害!”白川四郎笑着拍了一句上司的马屁,继续分析,“假设红胡子麾下的骑兵有一百五十人,去掉这四十六名战死者,则还剩一百出头。而他不可能将所有骑兵都带到集市上承担保卫工作.......”

    “你是说,刚才入云龙身边的,已经是红胡子此刻能拿出来的全部骑兵!”川田国昭兴奋地简直要跳起来,大声询问。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刚才的失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毕竟自己的部门战略意图已经实现,用警备旅那些微不足道的废物,换掉了游击队三分之一主力。

    甭说跟游击队的交换比例的达到了五比一,即便是用十名伪军交换掉一名游击队骑兵,川田国昭也认为自己赚翻了。儿玉末次、白川四郎两人的观点和他差不多,也都自动把伪军的伤亡情况忽略不计。

    “白川参谋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主动权依旧掌握在我们之手!”

    “的确,此战的局势发展,尚未脱离掌控!”

    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声强调。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狰狞。

    作为这支军队里头军衔最高的人,川田国昭多少还懂得一点儿谦虚为何物。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依白川君的意思,咱们具体该如何调整。继续向月牙湖畔那个市场开进么?还是想办法把游击队的骑兵骗过来耗光他们?”

    “月牙湖畔那个市场,没必要再去了。商贩们全部撤走之后,红胡子不可能继续在那里等着咱们!”白川四郎先是轻轻摇头,然后微微冷笑,“咱们换个目标,直接去端红胡子的老巢。”

    “什么.......?”川田国昭的声音又高了起来,里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诧。

    “他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川四郎脸上的笑容,比寒冬里的铁块还要冰冷,“游击队在那边,据说新建了很多简易作坊。而留在当地的游击队员,实力并不足以保护住这么多产业。只要咱们摆明了姿态要将那里铲成一片白地,在当地的支持者们撤走之前,红胡子和他麾下的士兵只有拼命往回赶,要么向先前一样继续骚扰咱们,要么与留守者汇集在一起,跟咱们打一场阵地战。除了上述这两种应对策略之外,我看不到,他还有第三种选择!”

第五章 赤子 拢

    第五章赤子(九下)

    毕竟是亚洲第一流的部队,小鬼子做出战术调整之后,行动非常干脆。车队和马队在草原上迅速调了个头,直接朝游击队的营地,喇嘛沟一带扑了过去。

    将近两千人的队伍,当然不可能走得无声无息。很快,游击队布置在附近的流动岗哨就发现了这个变化,并且以最快速度将消息传递到了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人耳朵里。

    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人其实没有跑多远,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他们在小鬼子的望远镜之外兜了个圈子后,又带领着所有尚能骑在马上战斗的弟兄,悄悄地潜到战场附近。时间拖得还不够长,他们无法确定自己要保护的人已经安全撤离。所以,他们必须留下来寻找新的战机。

    “小鬼子这回真的被咱们打急眼了!”听完流动哨的汇报之后,赵天龙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川田国昭的战术非常无耻,但游击队却不得不将此人的招数硬接下来。否则,一旦被小鬼子扑到老营附近,非但留守在营地内的战士和伤员会被鬼子赶尽杀绝,营地周围那些与游击队关系密切的百姓们,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在小鬼子心里,可没有什么仁义之师的概念。杀光、抢光、烧光,是他们对待游击区百姓的一贯政策。在察北军分区传达过来的报告中,经常能看到这类令人气愤填膺的消息。特别是在华北的五台山、北岳一带,因为屡屡遭受重创,小鬼子的报复愈发很辣异常。去年冬天的扫荡中,光是一个崞县,就有四万多无辜百姓惨死于小鬼子的屠刀下,整个县城十室九空。

    草原地区的汉人村落原本就少,能全心全意支持游击队,给游击队提供粮食和士兵来源的汉人村落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比起月牙湖畔的市场,喇嘛沟附近的汉人村落,对黑石游击队生存发展更为重要。如果这些村落里的百姓被小鬼子杀光了,游击队就彻底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哪怕留下来的战士再多,也失去了继续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先派人将消息送到红队那边!然后咱们两个再想办法拖住鬼子!”张松龄也摇了几下脑袋,苦笑连连。

    “让老徐骑着我的马去,他对附近的地形熟悉,我的马跑得也比别人的快!”对于好兄弟的意见,赵天龙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略做沉吟,就迅速做出了安排。

    “还是骑我的白马吧!白马的性子更绵,不会把老徐从背上掀下来!”张松龄又摇了摇头,低声建议。赵天龙的黄膘马的确是一等一良驹,但脾气也跟他的主人一样桀骜不驯。如果半路上使了性子将老徐从背上丢下去,可就要耽误大事了。所以还不如稍微稳妥些,选择张松龄的东洋大白马。

    “把白龙驹借给他,那你自己一会儿骑什么?!”赵天龙微微一愣,关心地询问。张松龄的骑术在游击队里头只能算作二流水准,临阵更换坐骑的话,肯定会影响他的战斗水平发挥。而自己则不然,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对马匹具有天生的亲和力。无论换了哪一匹骑乘,都能将一身本事使出十足十。

    “先前那招咱们没机会再用第二次了。弟兄们体力也不足以再像先前那样跟小鬼子反复纠缠!”张松龄想了想,有些无奈地回应。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根本不愿意跟小鬼子死缠烂打。这种战斗根本发挥不出游击队的特长,也看不到诞生奇迹的希望。

    “那你准备怎么拖住鬼子?”赵天龙又是一愣,皱着眉头询问。按照他的想法,像先前那样骑着战马突然靠近鬼子的大队,咬上一口再迅速将队伍撤离,足以继续反复使用。反正大伙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什么时候拼剩下最后几个人了,就抱着手榴弹冲进鬼子群中一拉弦,只要走的时候能拉上几个垫背,此生便了无遗憾!

    “我还没想好。但咱们先前的战术,肯定已经不适合了。弟兄们体力跟不上了,战马的体力也跟不上了!”张松龄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见好朋友想得辛苦,赵天龙便不再继续打扰他。走到一边,将老徐叫过来,命令他骑着张松龄的东洋大白马去给红胡子去送信。然后又把另外五十六名游击队员召集到一起,低声命令,“大伙抓紧时间吃点儿干粮,捎带着也给牲口喂喂水。小鬼子想去抄咱们的老窝,咱们怎么着也不能让他遂了心意!”

    “是!”弟兄们齐声答应着,分散开去给自己和坐骑补充营养。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流露出了几分决然。大伙从月牙湖畔出发时总人数为一百三十七,现在为五十九。扣除因为伤势严重不得不退出战斗的三十二人,实际阵亡人数为四十六。超过了出发时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也远远超过了游击队在历次战斗中的折损数量。

    那些牺牲者已经化作了草原上微风和白云,正在天空中看着他们。所以他们不能让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失望。他们都是骑兵,整个东蒙草原上最强大的骑兵。他们不愿也不敢辜负骑兵的荣耀。

    妄图用五十来人的队伍,挡住两千余敌军的脚步,看起来实在有些像痴人说梦。张松龄一个人站在草地上想了又想,拖了好长时间,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所有人叫到自己身旁,他低声说道:“小鬼子奔着咱们的老营杀过去了,红队那边即便得到消息,也未必能及时返回营地去通知留守的弟兄。为了给山上的弟兄和山下下的百姓创造撤离机会,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再跟小鬼子打一仗。即便不能拖住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轻松!”

    “张队,你就说吧,该怎么办,我们照做就是!”哈斯、巴图等年青队员,早就把张松龄当作了自己的偶像,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大声表态原以他的马首是瞻。

    “胖子,这里头就你鬼点子多,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办!别扯其他没用的,咱们听着累得慌!”小邹、苏日勒等游击队的骨干,也纷纷开口回应。经过一年多并肩战斗,大伙早已了解到了张松龄的指挥能力。在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扯他的后腿。

    “我准备跟小鬼子打一场阻击战!”张松龄轻轻点头,心里悄然升起一股感动。论资历和人缘,他在游击队里内绝对排不上号。但无论是平时也好,还是眼下也罢,游击队的骨干们却给与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在红胡子有意无意流露出培养他做接班人的想法时,这些骨干们也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的意思。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张胖子打鬼子的本事大,就该将来接红胡子的班儿。至于大伙,既然没他张胖子那份斤两,给他这个后来居上者打下手,也是毫无怨言。

    “阻击战,咱们的人,够么?”唯一存在疑问的地方,是敌我双方悬殊的兵力对比。众人望着张松龄,低声探询,“去喇嘛沟的路可不止一条,并且周围也没什么大的山山沟沟。咱这点儿人,平地上布置一道阻击线绝对超不过五十米宽。小鬼子只要稍微将车头掰一掰,就能绕道咱们身后去!”

    “是啊,咱们都是骑兵。跟小鬼子打阵地战,不是......”赵天龙也觉得张松龄的想法有些出人意料,看了他一眼,迟疑着追问。

    “白天时的确如此!”张松龄点点头,非常耐心地跟大伙解释,“但是到了傍晚和夜间,就完全不同了。如果小鬼子不连夜行军的话,红队那边就能及时派人回营地组织撤退。有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把所有人撤个干净,连根羊毛都不给小鬼子留!如果小鬼子赶夜路,咱们这边五十几个人,和一两百人,起到的作用差别不大!”

    “那倒是!”众人顺着张松龄的意思想了想,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容。夏末的草原土地松软,小鬼子的汽车开起来绝对没有马跑得快,唯一的优势在于持续性好,不需要像战马那样跑上一个多小时就得停下来休息。即便如此,从这里杀到游击队的老营,小鬼子的汽车至少也需要开上三到四个小时。而此刻距离太阳下山也就剩两个多钟头了,当夜幕降临之后,大伙就有了施展疑兵之计的空间!

    待大伙将自己的想法接受得差不多了,张松龄蹲下来,拿着根木棍在地上详细讲解,“小鬼子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即便有汉奸帮忙带路,可以选择的,也只是有数的那两三条。而考虑到伪军的坐骑需要随时补充饮水,在这两三条道路里边,最合适小鬼子选择的,只有沿着流花河那一条!”

    “你是说在利用河道做文章?!”登时,有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用手一拍地面,大声询问。

    “对!”张松龄迅速在地上画出几道曲线,“流花河是从东往西流的,这样的河流,在全中国恐怕都找不到第二条。小鬼子肯定也意识不到这个差别!更不会想到,一条河到了下游,没有支流汇集到主干,反而会从主干分出新的支流来!”

    唯恐大伙的思路跟不上,少做停顿之后,他继续补充,“咱们骑着马先走一步,到河道分岔处等小鬼子。天黑之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阻击战,是老二十六路最擅长的战术。从进入特务团第一天起张松龄就被老苟言传身教,又经历了那么多轮战场“实习”,他,相信自己能再给小鬼子一个惊喜!

第五章 赤子

    第五章赤子(十上)

    想出了收拾小鬼子的新办法,游击队员们跳上马背,迅速奔向计划中的指定地点。大伙常年在草原上奔走,几乎每个人对附近的地形都了然于心。再加上有入云龙这个活地图于旁边指点,当然不会跟在小鬼子身后吃灰尘。隔着对手十几里远随便兜了两个圈子,就神不知鬼觉地绕道了敌军前方,像露水般消失于草原深处。

    一路上马不停蹄,抵达流花河下游分岔处时,天还没有全黑。借着夕阳最后一缕微光,张松龄策马在河畔附近选定了三处伏击点,冲着游击队员们吩咐,“龙哥带十五个人去左边,列昂带十五个人去右边,根据地形给小鬼子布置陷阱。待会儿看到鬼子的汽车灯之后,轮流开枪。先打车灯,后打人。如果小鬼子发起冲锋,就就迅速转移阵地。我带领其余人在正前方挖好了战壕等着你们。”

    “好!”大伙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迅速明白了张松龄的“阴险”图谋。身上的疲惫感随即一扫而空,齐齐扯开嗓子,大声回应。

    “那就动手,准备好晚餐,招待小鬼子!”张松龄也被大伙的劲头鼓舞,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

    “准备晚餐,招待小鬼子!”战士们又哄笑着重复了一声,各自奔向张松龄画出阻击点。在一片殷红色的霞光中,忙碌地做战前准备,一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张松龄带着小邹、苏日勒和巴图等蒙汉两族游击队员策马奔向第三个阻击点。然后跳下马背,让坐骑自己去河畔饮水休息。骑兵们则用匕首、刺刀和其他一切能身边能利用上的东西,开始挖掘正式战壕。

    拜平素严格训练所赐,虽然工具不太趁手,挖掘工作依旧非常迅速。很快,便有一道长三十余米,宽一米半,半弧形战壕在正对河道分岔处不远的地方现出了雏形。

    “向后撤三十米,再挖一道。然后用三条竖着的交通沟,将前后两道战壕连接起来!”张松龄从战壕中直起腰,看了看已经擦黑的草原,然后又捏了把松软湿润的泥土,继续大声命令。

    “是!”他身边的游击队员们齐声答应,习惯性地选择了服从。但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比先前慢了许多。大伙打中午时分从月牙湖畔出发那一刻起,就没顾得上休息。挖第一条必要的战壕时尚能咬着牙坚持,挖第二条战壕做备份时,就有点儿疲态尽现了!

    “小鬼子遇到了麻烦时,习惯用火炮狂轰乱炸!”张松龄理解大伙的想法,耐心地解释,“我们当年在跟小鬼子打阵地战,通常会挖三条战壕。前一道战壕留给鬼子的炮兵炸,等他们的炮兵炸够了,步兵开始冲锋时,再从第二和第三道战壕进入阵地,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啊!那大伙赶紧挖!”游击队员们终于明白了张松龄的良苦用心,手上的动作再度加快。“两道够么,要不然,咱们也挖三道!”

    “两道就够了,三道恐怕来不及!如果第二道战壕挖好了,鬼子的汽车还没有到,大伙就多花些心思,把挖出来的土堆在战壕前方,用脚踩成斜坡。”回忆着当年在老二十六路特务团时学到的经验,张松龄继续吩咐。这些战场上的细节工作,只是由老兵口口相传,任何军校都不会教。但关键时刻,往往能救下战士们一条命,让他们多一次机会打小鬼子!

    战士们知道这些经验的宝贵,连声答应着,继续去做临战准备。从天色擦黑准备到明月初升,然后又从明月初升准备到了月光照上头顶,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汽车马达声。

    “轰轰轰!”汽车马达声由远及近,在静寂的草原中显得格外刺耳。赶了一下午的路,汽车上的鬼子兵们也都疲惫不堪,抱着步枪、机枪和掷弹筒,身体随着汽车的起伏摇摇晃晃。

    每一辆汽车的两侧,都各自走着一小队伪军。虽然他们也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没资格闭上眼睛假寐。不断有负责执勤的鬼子下级军官骑着马从他们身边跑过,看到有谁敢偷偷睡觉,立刻兜头一鞭子抽将过去,将此人抽得满脸开花!

    “睡,就知道睡。一会儿挨了游击队的冷枪,让你们彻底睡个够!”用皮鞭将倒霉蛋抽醒,鬼子军曹大声诅咒。如果不是这些在汽车两侧充当肉盾的家伙下午时表现太差,皇军早就将游击队全歼于月牙湖畔了,根本不用赶这么远的路,当然也不用抱着武器挨蚊子咬。都怪这些家伙,抽死他们也不解恨!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挨了皮鞭的伪军不敢擦拭脸上的血,举手抱拳,在马背上连连作揖。

    “下次再被我看见偷懒,就不光是挨一鞭子这么简单了!”鬼子军曹懒得继续在癞皮狗身上lang费精力,瞪了此人一眼,策马追向另外一队肉盾。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只要稍有疏忽,肯定会继续在马背上偷偷打瞌睡。所以他必须片刻不停地跑前跑后,以防炮灰们找机会偷懒。

    “哼!得意什么?你表现得越积极,死得越快!”挨了抽的伪军冲鬼子军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耳畔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三八步枪射击声,“啾——!”紧跟着,那名鬼子军曹身体往后猛地一仰,倒着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四散溅开,落得周围的伪军满脚都是。

    “敌袭!”伪军们发出一声惨叫,将头扎到马脖子后,四下寻找藏身地点。“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剧烈的枪声,从车队的左前方响起。行驶在最前方的两辆汽车晃了晃,先后停了下来。车灯四分五裂,驾驶室内玻璃也被子弹打了个粉碎,里边的司机和负责带路的汉奸趴在仪表盘上,浑身上下淌满了鲜血。

    “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轰!”“轰!”枪射击声连绵不断,偶尔还有几枚手榴弹从黑暗中飞来,虽然因为距离和准头的关系,没有给车队造成很大杀伤,却也吓得伪军们魂飞魄散,伏低身体四下逃窜。

    “哒哒哒,哒哒哒......”危急关头,鬼子和伪军的素质差别就彻底地显现了出来。从瞌睡中被惊醒的鬼子兵们迅速架起轻重机枪,冲着子弹来袭的方向喷吐出一串串火蛇。很快,就将偷袭者的枪声压了下去,将地面打出数团诡异的火焰。

    “呜——!呜——!”见到偷袭者的火力已经被自己这边用机枪压住,除了最前方两辆汽车上的被打死的鬼子司机之外,其他鬼子司机也振作精神,将汽车缓缓调头。用汽车前大灯,朝偷袭者可能藏身的位置照射。转眼间,游击队员们的藏身地点就被发现了,虽然因为距离的问题,无法被看得太清楚。但至少已经无法给鬼子和伪军制造更大的恐慌。

    “不要慌,不要慌。敌军没多少人,整个游击队加起来,也没咱们兵力多!”两名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急于将功赎罪,也带着各自的心腹,硬起头皮跳出来安抚人心。在他们和汽车大灯的一起努力下,乱做一团的伪军们惊魂稍定。虽然还是不敢将头从马脖子后抬起太高,好歹也不像先前那样撅着屁股四下乱窜了。

    “啾——啾——啾——!”零星还有子弹飞进车队,将鬼子或者伪军射倒。但很快又被汽车上的机枪压了下去,半晌难发出一次有效攻击。

    感觉到偷袭者实力单薄,伪团长张进宝心中大喜。不待川田国昭吩咐,就指着车队左前方的伏击点,大声叫喊,“一团一营,跟我去头前探路!为了大东亚........”

    “啾——!”一颗子弹从左前方的战壕中飞来,将他的脑袋掏出一个大窟窿。张进宝留恋地在马背上转了几个圈子,喉咙里发出叹息般的声音,缓缓坠地。刚刚振作起来的伪军们再度如同受惊的苍蝇般炸开,魂飞魄散,鬼哭狼嚎。

    “杀给给!”川田国昭大怒,举起指挥刀,冲着左前方发出攻击命令。立刻,两辆汽车打着大灯碾了过去,车厢中的鬼子兵一边用机枪扫射,一边发出狼嚎般的声音,“嗷嗷,嗷嗷,嗷嗷.......”

    战壕中迅速跳出十几个人影,散着之字形,向更远的地方逃窜。由于周围环境黑暗和汽车的颠簸的影响,鬼子的机枪只扫中了他们中间的两到三个。其余的人迅速躲到了灯光照不见的地方,趴在地上继续放冷枪。

    “杀给给!”汽车上的鬼子小队长被偷袭者的顽强刺激得两眼冒火,举着指挥刀,命令司机继续尾随追杀。飞驰的车轮碾过简陋的战壕,碾过松软的草地,眼看着就要把偷袭者重新用车灯锁定了。突然,偷袭者模糊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汽车前方出现了一片翠绿。紧跟着,疾驰中的汽车彻底失去了控制,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晃晃悠悠地栽进翠绿色的芦苇荡中。

    “河,是河道!救命,救命,汽车掉进水里了!”这回,鬼子小队长顾不上再追杀偷袭者了,转过头,冲着车队大叫了起来。只可惜距离实在稍微远了点儿,他高度又明显低于地平线,远处的主车队中,根本没有人回应。反倒是几串机枪子弹,示威般从他头顶的夜空中掠过,拖着长长的火蛇扑向河道的中央。

    “乒乓,乒乓,乒乓!”鬼子小队长无奈,只好向天空开枪,以期待车队中的上司们能听见枪响的异常,及时派人过来救援、然而,这个愿望注定是一个奢求。听到求救枪响之后,车队中的鬼子机枪手还以为同伙遇到的麻烦,扣动扳机,将更多的子弹朝出事地点左右两侧扫了过去,打得地面上草屑飞溅,烟尘滚滚。

    “快跳水,快跳水。汽车在下沉,下沉!”正当鬼子小队长气得骂街的时候,驾驶员突然用日语大声提醒。随即推开车门,以标准的高台跳水姿势,纵身扎进芦苇丛中。茂密的芦苇立刻吞没了此人的身影,几串气泡汩汩升到水面,爆裂,波纹荡漾。其他鬼子兵受到提醒,也纷纷丢下枪支,合身跳进水里。或者狗刨,或者蛙式,扑腾着向岸边逃命。

    进了水之后,才明白草原上的季节河与东北三省的河流之间的差别。水流不算太急,却冷得刺骨。河面下的水草也乱得厉害,稍不小心就将人的脚给套住,像魔鬼一样将游泳者往水下拉扯。还有一些滑溜溜粘乎乎的小东西,居然毫不客气地往人的衣服里头钻。遇到皮肤,就是狠狠一大口。

    食人鱼,河童,魔鬼!一瞬间,传说中的怪物接踵而来,跳跃在鬼子兵们的想象里。头顶上圆圆的月亮也变成了鬼怪的独眼,瞪着他们发出阵阵冷笑。“救命啊!救命啊!”在陌生而又怪异的环境中,鬼子兵们平素受到的武士道教育彻底失去了作用。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唯恐车队中的同党听自己不见。

    连绵响起的呼救声,终于惊动了车队中的其他鬼子。在大队长川田国昭的喝令下,又有两辆汽车押送着百余名战战兢兢的伪军走过来,查看偷袭者到底在附近设下了什么陷阱。当车头大灯将芦苇再度照亮的时候,真相终于大白了。河,一条岸边长满了芦苇的大河,蜿蜒着伸向远方,伸向他们此行的终点。

    “还不下去救人!”负责督战的鬼子中尉安培光治端起机枪,冲着伪军们大声命令,“给我跳下去救人,谁要是敢拖延时间,我就直接枪毙了他!”

    “救人,救人!”伪军们不敢惹小鬼子发飙,连声答应着,将马缰绳切断接成绳索。系在几名水性好的同伙腰间,拉着他们去河道中救助落水的鬼子兵。接连救出了十几名落水者之后,才豁然发现,靠近岸边的河水根本没多深,以小鬼子不到一米六的平均个头,只要将脚尖翘起来,也能一步步走上岸。而那些吓死人的水鬼河童,或者是一团团天然生成的水草根,或者是泥鳅、蝌蚪之类的小东西,根本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

    只是,这些发现实在太晚了一些。尽管靠近岸边的河水很浅,尽管伪军们的救助很认真,依然有五名鬼子丧命于河流中。其中一名司机死相最为悲惨,居然是一头扎进了河底的淤泥里,被淤泥堵住了口鼻,活活窒息。被捞上来时脑袋都憋成紫黑色,就像一颗野生的大萝卜!

    “八嘎!”闻讯赶过来的川田国昭气得鼻孔喷火,七窍生烟。举起指挥刀就像杀人立威。然而他却不知道该砍哪个好,把汽车开到河道中的是日本人,胡乱开枪,导致呼救声没能及时被听见的,也是日本人!倒是那些被当作炮灰的伪军,在救人时表现得非常积极。到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没顾上脱,一个个被河水冻得哆哆嗦嗦,牙齿响个不停。

    “回去,准备出发。游击队试图拖延时间,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的企图得逞!”川田国昭将指挥刀向身后一指,大声命令。向伪军说感谢,怎么可能?!奴隶舍身救主是应该的,夸他们才会坏了规矩。

    伪军们叹了口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拉起只剩半截缰绳的坐骑,跟在小鬼子的身后,缓缓向车队中走去。才回到车队附近,还没等找到自己应在位置,车队右侧不远处,忽然又响起了一记凄厉的枪声,“呯——!”

    一颗俄式水连珠步枪子弹擦着川田国昭的耳朵飞了过去,将他身边一名鬼子中尉的脑袋打了个粉碎。“保护长官!”数名鬼子兵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将川田国昭压在身体下。就在这个功夫,耳畔又传来数声清脆的枪响,几辆汽车的前大灯相继被打碎,将周围的鬼子和伪军重新丢进黑暗当中。

    头顶上的月光其实不算太差,但习惯了用车灯照明的鬼子和伪军,还是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光线变化。眼睛看不清敌军在哪,手指也紧张得有些不听使唤。一个个端起步枪机枪,冲着任何感觉可疑的方向乱扫。“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将夜幕中的草原打得像过春节般热闹。

    车队右边的偷袭者却又销声匿迹了,不肯继续开枪暴露他们的位置。鬼子和伪军盲目地乱打了一气,发现没有对手还击。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放下枪,准备检视自家的伤亡。

    还没等他们开始清点,车队右侧一百余米外偏后的位置,忽然又闪起了几点火花。“乒、乓、乒、乓”几支步枪同时开火,将车队后排位置的幸存的最后几盏大灯也给敲了个粉身碎骨。

第五章 赤子 (十 中)

    第五章赤子(十中)

    顷刻间,整个车队就完全陷入了夜幕中,再也见不到温暖的灯光,也听不见其他正常声音。鬼子和伪军们再度进入了癫狂状态,端起各种武器,四下没命地乱扫。“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拖着长长轨迹流星掠过夜空,将草原上的夏夜点缀得比晚春时节的白昼还要绚丽。

    只是,这种绚丽依旧无人喝彩。游击队员们在打碎了所有车灯之后,再度如同露水一般消失于草丛中。任鬼子和伪军如何挑衅也不肯露头。

    陌生的环境,昏暗的光线,隐藏于未知角落里如同魔鬼般凶残的敌人,恐怖小说中所具备的三项最重要因素,一时间居然全凑齐了。也难怪小鬼子和伪军们的表现大失水准。整个队伍中唯一还能保持头脑绝对冷静的,只有川田国昭自己。被卫兵们压在身子底下的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围光线的骤然变化,一边将头用力往外探,一边扯开嗓子厉声咆哮:“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连敌人在哪都不清楚,乱开枪能打到谁?!停下,停下,听到没有。你们这群胆小鬼,废物,脑袋被马踩过的混蛋!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大队长命令,所有人停止射击!”趴在川田国昭身上叠罗汉的卫兵们被咆哮声吓了一哆嗦,纷纷跳起身,扯开嗓子将大队长的命令反复重播,“都别开枪了,停止射击,游击队早跑没影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枪声激烈依旧,鬼子和伪军们宁愿将携带的子弹全都lang费光,也不愿意再冒被游击队偷袭的风险。

    “八嘎特内!”川田国昭气得两眼喷火,抓住自己身边的一名中尉,劈手就是两个大耳光,“笨蛋,你不知道打照明弹么?打照明弹,让那帮废物冷静下来!”

    “照明弹,换照明弹!”周围的卫兵和军官们齐声重复,手忙脚乱地换上照明弹,放烟花般射上天空。

    “刷!”“刷!”“刷!”“刷!”瞬间的强光,让所有人眼睛觉得一阵刺痛。车队右侧的草地被照亮了方圆数里的一整片!偷袭者的藏身处终于暴露了,只是几个非常小的土包,每一个土包之后最多能藏住四五个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个排!

    “刷!”“刷!”“刷!”“刷!”更多照明弹在夜空中亮起,将车队右侧照得亮如白昼。强光的刺激下,终于有士兵恢复了冷静。讪讪地蹲下身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颤抖的手重新往步枪中装填弹药。

    “别开枪了,别开枪了,游击队已经走远了!”儿玉末次、白川四郎两人远比普通士兵心理素质好,发现情况混乱,也主动出面帮助川田国昭恢复秩序。

    看到臆想中的敌军并不存在,而三名主要长官都还好好地站在汽车旁,鬼子和伪军们也就慢慢找到了主心骨,将弹仓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打出之后,顺势停止了射击。

    “土八路的目的,就是给咱们制造混乱。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上当!”趁着士兵们装填弹药的间歇,白川四郎继续大声鼓动,“只要咱们都沉住气,土八路就计无可施。顶多是打几下冷枪,并且不可能回回都打得像刚才那么准。只要能看到枪口的火苗,咱们的机枪手就能将他给咬住,活活撕成碎片!”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当越来越多的鬼子和伪军恢复了正常之后,隐藏在小土包后土八路们果然玩不出更多花样了。偶尔放两声冷枪,因为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等重要军官都注意加强了对自身的保护,射击效果就有些差强人意。鬼子的机枪手反而在照明弹的配合下,将小土包周围打得烟尘飞溅,令八路战士很难探出头来从容瞄准。

    又勉强坚持了片刻,知晓了重机枪的厉害,土八路索性连冷枪也不放了,蹲在小土包后跟敌人比起了耐性。

    “杨君,你带一个连过去,把土八路从草地里给趟出来!”见土八路好半天没有动静,川田国昭心里约略有些烦躁。借着头顶上的月光走到伪团长杨耀祖身后,拍着此人的肩膀命令。

    今晚原计划是长途奔袭,争取在天明前直捣红胡子老巢!谁料到在半路上居然又遇到这么大的麻烦!细算下来,在眼前这伙麻烦制造者身上,川田大队已经耽搁了半个多钟头。再这样没完没了地耗下去,几时才能赶到此行的目的地?!

    没想到川田国昭会亲自过来点将,杨耀祖被吓了一跳,先向前蹿出了五六米远,然后才诧异地停住脚步,回过头,低声提醒:“太,太君,小心神枪手。土八路那边有神枪手!”

    “汽车灯都被他们打烂了,神枪手的眼睛又不会发电,隔着那么老远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川田国昭根本不领情,瞪了杨耀祖一眼,继续低声命令,“你带一个连的人,亲自去车队右边搜索。我让机枪手们掩护你。务必要把土八路挖出来消灭干净,以免他们继续拖咱们后腿!”

    “哈伊!”杨耀祖心里即便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趁着天空中没有照明弹亮起的间歇,低着头在自己的嫡系队伍中挑选了五十多名胆子最大,身手也最为优秀的伪军,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下,一步一挨地,向车队右侧,先前被照明弹找出来的第一个土包位置蹭了过去。一边蹭,一边不断朝车队回头,唯恐土八路突然又从地底下其他位置钻出来,把自己的小命给收走。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非但半路上没有偷袭者钻出来,目标处的土八路也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连地面上的子弹壳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拿着!”杨耀祖掏出一把手电筒,交到身边的卫兵手里,命令他将手电筒举过头顶,打亮之后用力摇晃,同时自己向旁边闪开四五步,扯开嗓子大叫“太君,太君,土八路跑了,已经跑了!”

    “继续搜!”川田国昭躲在鬼子们身后,大声吩咐。

    “你自己怎么不去?!”杨耀祖撇了下嘴,小声嘟囔。然后指了指另外一个土八路曾经出现的位置,带领伪军们缓步开进,“那边,估计也跑了。咱们装装样子,哄太君个高兴!”。

    有了搜索第一个藏身处的经验,伪军们的胆子登时大了许多,乱纷纷地围拢在伪团长杨耀祖身边,簇拥着他朝下一个小土包走去。

    他们在那里依旧没见到任何八路军战士的影子,连尸体都没发现。只有地面上被压倒的青草和青草上面的血迹,证明此处的确藏过伏兵。发觉狡猾的土八路可能早已经全部转移了,杨耀祖精神大振,先派了一个人跑回车队向川田国昭邀功,然后主动带着其他伪军继续扑向下一个土八路可能的藏身点。

    “河道在左边,右边不可能出现第二条河道。”一边走,他一边低声给手下们打气,丑陋的脸上满是得意,“把手电关掉,只要咱们不点灯,就凭土八路那点儿人,根本不知道该先向谁开火。顶多了就是胡乱打两枪,谁挨上了只能怪他自己点儿背!要是.......”

    话还没等说完,胯下的马忽然打了个响鼻,然后踉踉跄跄向前扑去。“绊马索,地上有绊马索!”周围同时响起一连串惊呼,伪军们双手抱住马脖子,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以免被踉跄的战马甩到地上,然后被其他同伴的坐骑活活踩死。

    好在地上的绊马索数量有限,好像只有寥寥几条,高度拴得也不太合适,对战马未能造成严重影响。伪军们连人带马很快就恢复了平衡,举起袖子轻擦头上的冷汗,就在此时,脚下的草丛中忽然传来几点轻微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在吐信,又像魔鬼在轻轻喘息。

    “什么东西,八路放了什么东西在草丛里?!”杨耀祖立刻皱起眉头,用眼睛死死盯住声音的方向。一道绚丽的火光从草丛中跃起,照亮他的身体和战马。无数滚烫的弹片紧跟着光亮飞来,将他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伪军炸得如同破布娃娃般,百孔千疮!

    “地雷!”杨耀祖被吓得身体僵直,手脚发软,彻底瘫在了战马的脊背上。土八路随身怎么会带着地雷?黑灯瞎火的,老天爷,你叫我到底往哪边走才会平安?!

    还没等他的四肢恢复控制,“呯!”“呯!”“呯!”“呯!”,爆豆子般的枪声贴着耳朵响起。无数颗子弹飞来,将乱作一团的伪军们接二连三推落马下。

    “有埋伏——!”侥幸没被子弹击中的伪军们吓得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拨转坐骑,撒腿便逃。“轰!”“轰!”“轰!”“轰!”更多事先埋在草丛下的手榴弹被马蹄拉了弦,弹片纷飞,滚滚浓烟将数张绝望的面孔直接推上了空中。

第五章 赤子 拢

    第五章赤子(十下)

    “照明弹,射击!”

    “机枪开火!”

    “掷弹筒,火力压制!”

    看到伪军们被炸得狼奔豚突,川田国昭愤怒地命令。将所有手段全力施展开来,重点打击车队右侧的伏兵。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才三两分钟功夫,隐藏在车队右侧的土八路就又没了声息。

    伪军们在这一轮战斗中被炸死了十几个,还有二十几人从马背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待土八路的火力刚刚被压制住,立刻带着满身的泥土,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车队旁,每个人都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得如秋风中的树叶。

    不知道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还是阎王爷也觉得此人恶心不愿收留,伪团长杨耀祖居然也活着跑了回来。头皮被弹片挖走了一小片,肩膀和胸口等处也被硝烟熏得一片漆黑。最可怜的是此人的战马,身上红一道黑一道不知被弹片擦出多少条伤口,马鞍附近还滴滴答答,不停地有血水混着人尿往地下淌。

    “太君,太君,属下尽力了,属下尽力了啊!”唯恐川田国昭拿自己撒气,伪枪声一停,杨耀祖就大声哭喊。“不是属下没努力,是土八路,土八路实在太狡猾了。他们,他们在草丛里头埋了地雷。周围环境实在太黑,属下根本看不见地雷的弦挂在什么地方。属下.......”

    “行了!”川田国昭厌恶地用手捂住鼻子,闷声闷气地命令,“你去换件衣服,顺便让卫生员处理一下伤口。刚才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谢太君,谢太君!”杨耀祖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找地方换裤子去了。川田国昭被尿骚味熏得直犯恶心,强压住呕吐的**,向身边一名鬼子低级军官下令,“加藤,你带一个小分队的帝国士兵,和一个连的皇协军,徒步去搜索一下,我估计八路军已经撤到其他地方去了。但是最好仔细些,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哈伊!”被点了将的鬼子军曹大声答应,迅速召集起一伙关东军士兵,押起伪军走狗,战战兢兢向刚才杨耀祖遭到打击的地方搜了过去。前车之鉴未远,他们做得格外小心翼翼。手电光尽量压在草尖上,刺刀也贴着地面往前画。如此仔仔细细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又才草丛中找出了十来枚已经拉开了弦,将引火线系在蒿草根部充当诡雷的手榴弹。但是土八路的踪影,却是一个也没遇见。

    “他不会一直想用这种招数跟我纠缠吧!!”当消息传回车队当中,不知道为何,川田国昭非但脸上没露出高兴之色,反倒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接二连三的打击虽然都不是很大,却令他忧心忡忡。如此无聊郁闷的烂仗,他以前从来没打过。如此不按规矩出牌的对手,他以前也从没遇到过。甭说当年的东北军做不到如此难缠,就连以顽强而闻名的抗联,都不像眼前的敌人这样难对付。简直是奇招迭出,并且每一招都恰恰打在了自己这边的疏漏之处。

    “好在红胡子无法给他提供更多的支持!”轻轻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川田国昭在担忧之余,还有几分庆幸。隐藏在黑暗中等待捕捉新战机的对手,肯定是一名非常擅于学习,又非常果断的老兵。说不定此人以前就有过跟大日本皇军周旋的经验。若不是游击队给他提供不了足够施展空间,草原上也支撑不起数千大军,此人可能比现在还要难对付。至少,能有跟自己面对面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

    “川田君,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恐怕太长了!”见川田国昭迟迟不发出新的命令,儿玉末次中佐走上前,低声催促。陌生而又昏暗的环境,令儿玉末次的心情也受到很大影响。总觉得车队不远处的那一团团黑乎乎的开满米粒大小花的干枝梅丛后,可能隐藏着更多风险。并且车队每在原地多停留一分钟,风险就加深一分。

    “咱们的对手可能在前面布置了更多的陷阱!”川田国昭点点头,用叹息般的语调解释,“这种虽然无聊,但对咱们的士气影响很大,必须采取一些针对性措施!”

    “更多陷阱?!”儿玉末次心里打了个哆嗦,满脸难以置信。“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种战术即便持续一整夜,又能伤到几个人?况且他们那边,也不是每次都一点损失都没有?!”

    “拼消耗,他们当然不是对手!”川田国昭咧了一下嘴巴,笑容看上去非常苦涩,“可如果他怀着将手下士兵拼光的决心,足够令咱们无法及时赶到目的地!我怀疑他和白天指挥骑兵将警戒旅一举凿穿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对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不惜任何代价拖延时间。白天时如此,今夜还是如此。”

    “我也严重怀疑指挥者是同一个人!”白川四郎也在一大堆鬼子兵的团团包裹中走过来,低声附和。“下午行军时我去收容伤员的汽车上,看望了一下那几名被俘的白俄人。据他们说,下午那支骑兵的最高长官是入云龙,但入云龙在指挥作战时,却习惯于听从张胖子的意见!”

    “呐呢?!张胖子?土八路的最高长官绰号不是叫红胡子么?怎么又冒出一个姓张的胖子来!”儿玉末次初来乍到,对敌情不熟。听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个说得郑重,忍不住皱着眉头追问。

    “张胖子是去年红胡子无意间救下的一个刺客,据说可能做过国民革命军的少校或者中校。但此人身上有很多地方与这个传说互相矛盾,特别是在年龄方面,据我们掌握到的情报,此人今年应该不到,或者刚刚满二十岁。”念在儿玉末次一直对自己非常尊敬的份上,白川四郎想了想,很耐心地向对方解释。

    “不到二十岁的中校,他父亲是某个中**方的某个巨头么?”儿玉末次微微一愣,迅速点出了白川四郎话语里的荒唐之处。虽然在大日本帝国陆军里边,也非常看重家族和传承。可想拿到佐一级军衔的要么是大学毕业,要么在军中取得过确实骄人的战绩。这两个条件中的任何一条,二十岁之前都不可能完成。哪怕是高松宫宣仁亲王也不行!(注1)“不大清楚,我们手中关于他的情报实在有限。特高课也不会把宝贵精力lang费在对一个土八路地方军队干部的调查上。”白川四郎苦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

    这大半年多来,他和川田国昭二人可是没少花时间研究自己的对手。然而所取得的收获却非常差强人意。即便通过安插在晋绥军中的内线,也没收获到太多东西。而主动往游击队中安插奸细,则无异于白日做梦。且不说以喇嘛沟一带稀薄的人口和闭塞的环境,令安插过去的人很难证明他自己的身份。即便侥幸能混过游击队的征兵初选,接下来训练的艰苦,也足以把奸细活活给吓跑。

    “今天下午抓到的中国俘虏呢,我记得不是有一名受了重伤的游击队员,被警备旅从尸体堆中给翻出来了么?咱们一边走一边审讯他,不信他能挺得住皇军的酷刑!”儿玉末次受到的打击少,思维相对活跃。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个高明主意。

    “已经自杀了!”白川四郎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骑兵作战的残酷性远超步兵,在两军相对策马对冲时,只要从坐骑上落下来,基本就没有生存的可能。即便身子骨如白俄人一般结实,通常情况下也会被己方和敌军的战马活活踩成肉饼,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

    今天下午是因为警备旅的表现太差劲儿,才使得受伤落马的游击队员中,出现了四名幸存者。其中有三名都是骨骼粗壮的白俄,只有一名是正规的土八路骑兵。接到警备旅的汇报后,白川四郎如获至宝。亲自跑到收容伤员的汽车上蹲了整整一个下午,试图从受伤的俘虏嘴里掏出些新鲜东西。令他失望的是,三名白俄俘虏虽然意志不怎么坚定,对游击队的内部情况了解却少得可怜。只知道自己的少东家列昂对红胡子佩服的死心塌地,甚至已经递交的申请,要求加入中国籍和中国***。其余则两眼一抹黑。而那名真正的土八路起初一言不发,闭目等死。后来发现白川四郎居然在打他的主意,干脆趁着医护兵试图给他缝合肚子上的伤口的时候,一把扯断了他自己的肠子。

    肠子断掉后会多痛,白川四郎不敢想象。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那名土八路脸上的决绝!那是一张标准的中国北方农民面孔,标准到脱下军装就会被当普通百姓,拿起锄头就能耪地。但是在他将半截肠子掷向自己的那一刻,白川四郎竟然在那张扭曲变形的农民面孔周围看到了一团如同佛陀般绚丽的光华。

    霎那绚丽过后,便是永恒。广袤的草原上,干枝梅一团团一簇簇,只要开放,就永不凋零!

    注1:高松宫宣仁亲王,日本天皇的弟弟,1925年出任海军少尉,后完成高等专科和大学教育,于1937年升为少佐。

第五章 赤子

    第五章赤子(十一上)

    “疯子!”儿玉末次不甘心地唾骂。虽然是第一次接触黑石游击队,但后者在很多方面的表现都颠覆了他先前对中**人的认知。

    按照关东军内部流行的说法,所谓土八路游击队,就是一群被***给洗了脑的农民。非但装备、训练度和奇差,作战意志也不怎么顽强。遇到大日本帝国的正规部队通常都是一击而走,很少做长时间纠缠。(注1)但是今天,儿玉末次遇到的黑石游击队却完全不像同伴们描述得那样孱弱。论武器,他们几乎每人手里都有一边哥萨克马刀和一支坂本式步枪;论训练,他们于高速机动中改变阵形的本事,令警备旅中的帝国骑兵教官都钦佩不已;论作战意志,他们在人数不到这边的二十分之一,并且伤亡已经远远过半的情况下,依旧不肯主动退走。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上来,不拖住川田大队的脚步绝不罢休!

    这到底还是不是游击队?他们把性命置之度外,图的又是什么?到底是谁一手打造了这支骄傲的骑兵?!像这样把骄傲写进了骨子里的军队,***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一个个问题盘旋于儿玉末次的耳畔和脑海,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令他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觉得灵魂空荡荡的,仿佛一片风中的枯叶般无所皈依!

    “的确很疯狂!”川田国昭点点头,对儿玉末次的评价表示赞同。“所以我刚才在想,如果对手继续纠缠不清的话,这次讨伐行动的目标,是不是再做一些调整!”

    “川田君是说.......?”作战参谋白川四郎被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川田国昭,满脸惊诧。

    “刚才两场袭击,总共耽搁了咱们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川田国昭脸上慢慢露出了几分果决,“这里的地形很古怪,如果敌人像刚才那样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继续给咱们制造麻烦,恐怕车队很难在天明之前抵达喇嘛沟。换句话说,从现在起,咱们这次讨伐行动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

    “川田君这是什么意思?!”儿玉末次也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大声抗议,“你是整个讨伐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怎么能带头说这种丧气话?!甭说红胡子未必能赶在咱们抵达之前回到游击队的老营,组织周围的人撤离。即便他能及时赶回去在天明之前撤退,只要咱们驾着汽车紧追不舍,战马的冲刺速度虽然快,长途奔跑的耐力却远不如汽车轮子!\况且在帝**人的词典里头......”

    “这只是一种不成熟想法,所以才要征求你和白川君的意见!”川田国昭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儿玉末次的指责,“如果不能将红胡子和他麾下的骑兵一举全歼的话,我在想,咱们到底该把重点放在哪一头?!下午那支骑兵的指挥者对帝国事业的威胁性,可能丝毫不亚于红胡子。而今夜的袭扰战组织者如果还是他,那他的危险性恐怕还要远远超过红胡子!!”

    “这个.......”儿玉末次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赞成川田国昭的想法。下午那支骑兵的确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他奉关东军总部的命令前来讨伐的目标,却是红胡子,而不是什么入云龙,张胖子这两个无名小辈。如果在追杀两个排不上号的小字辈之时,让红胡子趁机逃走了,这次行动所能获取的功劳可能就要大大打一个折扣。

    “我觉得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尽管心里头非常佩服川田国昭的果断,白川四郎还是谨慎地选择了骑墙。这次讨伐行动是上报了关东军总部的,也得到了总部的全力支持。如果中途变更了讨伐对象,恐怕很难令总部那边满意。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参谋们,可不会像川田国昭本人那样清楚黑石游击队的具体情况。更不会理睬谁是入云龙,谁又是张胖子。他们只管这次行动达没达到预期目标,最后交上的照片中,尸体是不是红胡子本人。换句话说,哪怕川田国昭这次将黑石游击队的骨干全部杀光了,只要跑掉了红胡子,在关东军总部那边看来,这次行动就算彻底失败。所有计划制定和执行者,包括他这个作战参谋,都难逃一顿斥责!

    “那你说咱们该怎样做两手准备!?有什么办法能够万无一失么?!”没从白川四郎嘴里得到预想的答案,川田国昭隐隐感觉有一点儿失望,看了自己的高参一眼,皱着眉头追问。

    “没有?”白川四郎坦诚地回应,“但是,咱们可以让总部那边,看到咱们的努力!我的想法是,接下来,咱们把行动计划一分为二。先尽量往游击队的老营赶,如果两个小时之内,还没摆脱眼前这群偷袭者的话。就像川田君先前设想的那样,果断变更讨伐目标,先全歼了这群偷袭者,砍掉红胡子一只臂膀!”

    这倒是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至少,它既照顾到了儿玉末次和关东军总部那边的想法,又对川田国昭刚才的选择给予了一定程度上的支持。川田国昭闻听之后,先是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随即将支在军官刀的上手狠狠向下一按,大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反正咱们得先让偷袭者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白川君,一会儿你代替石兰斌少将,去指挥他的警备旅,负责在头前替车队开路。儿玉君,你带令;领你的中队,驾车跟在警备旅之后。负责拔除沿途一切可疑目标,并且监督警备旅的行为。如果发现有人临阵畏缩,就直接执行战场纪律!我带着田大队跟在最后,随时为你们两个提供支援!”

    “哈伊!”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挺直身体敬了个礼,领命而去。目送二人的背影融入各自负责的队伍,川田国昭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也转身跳上了自己的指挥车。

    三支临时捏在一起的部队陆续开始了行动,伪警备旅骑着战马走在最前,武装到牙齿的儿玉中队居中,人数规模最为庞大的川田大队拖后。在照明弹和手电筒的帮助下,迤逦向西开去。

    才走了不到一百米远,士气和体力都濒临崩溃边缘的伪警备旅就又停住了脚步。几名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伪军们扯开嗓子,大声叫嚷:“埋伏,正前方有埋伏。我看到了,正前方有埋伏!”

    “在哪?!”临时负责指挥警备旅的白川四郎闻听,立刻做出了应对决定,“小田,让你的人换照明弹,每次五发,三波轮射!”

    “是!”负责保护白川四郎的鬼子军曹小田敬二答应一声,立刻组织麾下的小分队成员换上了照明弹。“刷——!”“刷——!”“刷——!”三轮齐射,将队伍正前方五百米范围内的半圆形区域,照得像白昼一般明亮。

    的确有埋伏,距离警备旅两百米三、四十左右的位置,横着一条非常标准的步兵战壕。不算太长,但挖得极其专业,一看,就是出自百战老兵之手。在战壕的左侧一百米位置,还有一片长满了芦苇的水塘,不知道有多大面积,边缘处已经超出了照明弹的工作范围,暂时无法准确估测。战壕的右侧,也就是车队左侧的方向,大约三四百米的位置,则是那条该死的流花河,同样是绿苇苍苍,无法通过简易的战场照明手段来判断宽窄和深浅。

    “该死!”白川四郎低低骂了一声,脸上浮现了几丝凝重。黑石寨一带的地图,他曾经反复看过许多遍,自认为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然而那份凝聚了特务和汉奸们无数心血的军用地图上,却没告诉他,流花河畔的具体地形有如此复杂。派遣警备旅从敌军左侧包抄是不现实的,那样做很可能让皇协军向先前那样,一头扎进河水里,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一群尸体。而取道敌军右侧迂回,则需要考虑水塘附近的淤泥情况和战壕里的冷枪。以皇协军们目前的士气状态,恐怕同样在没达到指定位置前,就彻底失去战斗力。

    “怎么回事,土八路真的又出现了?!”还没等白川四郎想出对策,儿玉末次已经骑着一匹从伪军手里抢来的骏马,凑到了他的跟前。

    “你看!咱们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偷袭者果然在前方布置了新的埋伏!”借着最后一轮照明弹的余光,白川四郎向前指了指,低声介绍。

    “战壕挖得很专业么?我还以为他就会打冷枪呢!”儿玉末次迅速向前扫了两眼,脸上露出几分桀骜,“不过就这么短一条战壕,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你让警备旅冲过去就是,我的人跟在警备旅后面冲第二波!”

    “也好!”既然两翼包抄很危险,干脆直接正面强攻。反正警备旅的规模足够庞大,即便拿人命填,也能把远处那道战壕给填满。想到这,白川四郎迅速拔出指挥刀,“杨团长,你带领一团前进,二十分钟之内,必须将前方的阻碍彻底荡清!儿玉中队,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援!”

    “哈,哈伊!”脑袋被包得像具木乃伊般的伪团长杨耀祖大声答应,心里同时把白川四郎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缺德的小鬼子,老子上辈子嫖了你奶奶没付钱么?居然这样轻贱老子!黑灯瞎火的去攻战壕,你有本事自己先上?还二十分钟之内,二十分钟之内,能把草丛里的‘诡雷’都清理干净么?!”

    骂归骂,他却不敢临阵抗命。硬着头皮从警备旅一团中拼凑出两个营,大约三百五十人的“精锐”,用手枪逼着向前压去。(注2)伪军又累又怕,叫苦连天,磨磨蹭蹭向前挪,才挪了几步,耳畔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坐骑拉响了草丛里的诡雷,被连人带马送上了西天。

    其他伪军立刻乱成了一锅粥,拉紧缰绳,不肯再前进半步。杨耀祖气得破口大骂,亲自端起轻机枪,冲着伪军们的头顶就是一通狂扫,“不准停,不准停。继续先前走,土八路随身能带多少枚手榴弹?炸响一枚就少一枚!”

    “狗娘养的,你怎么不自己来趟?!”伪军们低声咒骂,在机枪逼迫下继续向前挪动。又蹭了五六米,耳畔再度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这次,是三枚齐响。将伪军炸翻了十几个,其他的一拨坐骑,掉头就跑!

    “废物,你们也配称作军人!”没等杨耀祖发怒,儿玉末次已经忍耐不住,大骂着拔出指挥刀,指向带头后退者,“给我打,这种废物,没有活在世上的价值!”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小鬼子可不会像杨耀祖那样朝着天空开火,直接用枪口对准逃命者就是几串点射。登时,就有二十几名伪军中弹落马,数量远远超过了被手榴弹炸死者。其余见势不妙,嘴里发出一声惨叫,再度拨转坐骑,直接向不远处的战壕冲去。

    “后退肯定被执行军法,前进说不定能冲出一条血路!”抱着类似的想法,三百余名伪军向着远处的战壕,发起了决死冲锋。刹那间,马蹄声、喊杀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了一片。

    注1:据一些开国将领的回忆录记载,抗日战争初期,八路军将主力部队分散开打游击,因为新兵太多,装备也太差,导致同等规模的部队,战斗力大幅下降。但随着时间推移,新兵又被战争磨砺成了老兵。部队的战斗力就慢慢又恢复到了分散前状态。

    注2:伪满洲**,一个团大约六百人,一个营则两百人上下,甚至更少。具体可参考诺门罕战役中的石兰斌混成旅,该旅骑兵一个团,步兵一个团、炮兵一个团,通信队一个,总兵力搞笑地“高达”一千三百七十六人。

第五章 赤子 中)

    第五章赤子(十一中)

    “刷——!”照明弹发出青绿色的光芒,将伪军们的面孔照得一片惨白。骑在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上,他们晃晃悠悠地朝远处的半弧形阵地发起冲锋,就像一群没有灵魂的僵尸。一边冲,嘴里还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嚷,“啊——啊——啊——”。

    “轰——轰——!”又有两颗诡雷爆炸了,将几匹战马和它们背上的伪军一并送上了天空。然后变成一堆血肉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其他伪军的脸上。那些原本就神经几乎崩断的伪军被血肉碎块一砸,心中最后的理智也荡然无存。惨叫着端起骑枪,朝着二百多五十米外的战壕就是一通狂射。根本不管能不能打中敌人,也无暇考虑弹仓里的子弹打空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新装填。

    大部分的子弹都不知去向,照明弹能提供光源持续时间太短,伪军们的射击水平也非常有限,开枪的效果只相当于走夜路时吹口哨,纯属自己给自己壮胆儿。但是偶尔也有零星数颗子弹打进了战壕前临时堆起的土包上,发出“噗、噗!”地几声闷响,然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儿玉中队的机枪也响了起来,曳光弹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伪军队伍两侧掠过,打得战壕上尘土飞溅。这种特制的机枪子弹在弹头外壳表面涂了一层磷化物,飞行过程中与空气摩擦而燃烧,能发出一道惨绿色的轨迹。非但令子弹的威力看起来更为恐怖,还能借助惨绿色的轨迹,帮助射手修正弹道。很快,便有更多的发着光和不发光的机枪子弹打进了战壕边缘的土堆中,将土堆打得越来越矮,越来越薄,随时都面临向下坍塌的危险。

    听着耳畔单调的“噗、噗!”声,游击队员小巴图抱着步枪,额头上汗珠滚滚。他是去年秋天才入伍的半新兵,以前参加过几次驱逐马贼的战斗,但那几场战斗中,敌我双方无论火力的对比方面,还是人数差距方面,都不像眼下这般悬殊。因此他的心态远不如其他同伴沉稳。才一会儿功夫,抱枪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趴在战壕中的身体也变得无比紧绷。要不是周围的同伴盯得紧,简直恨不得立刻弹起来,站着向鬼子发起反击。

    “不要着急!”张松龄冒着腰从战壕中走过,伸手拍打了几下小巴图的肩膀,帮他做适度放松。“不要着急,让他们走得再近一些。天太黑,距离这么远,谁也保证不了一枪就能命中目标!”

    “我,我不是紧张。我是,我是怕他们冲起速度来!”小巴图回过头,不甘心地替自己辩解,“咱们总共才五十来人,要是伪军一会儿豁出命往前冲的话.......”

    “他们豁不出去!他们要是豁得出去的话,就不会给小鬼子当走狗了!”张松龄笑了笑,一语戳破伪军的虚假外壳。“不信你等着看,他们肯定越走越慢,越走越没精神!”

    事实正如他所料,伪军才刚刚走过先前手榴弹三连爆的位置,就又开始拖延时间了。谁也不肯走在第一排,谁都希望下一个踏中诡雷的倒霉蛋不是自己。

    小巴图被伪军的窝囊样子逗得咧嘴而笑,身上的紧张感觉瞬间散去了一大半儿。回过头,低声向张松龄保证,“胖队,你放心。我,我绝对不拖大伙后腿!”

    “咱们都是一样的,不存在谁拖谁后腿的问题!当年第一次跟小鬼子打阵地战的时候,我也差点儿拿不起枪来!”张松龄笑了笑,继续低声安慰。第一次拿枪打鬼子,还是在铁血联庄会。大部分会员都逃走了,会长大人也不知所踪,副会长杨大顺更利落,干脆带人洗劫了自家的仓库。只有平素神神叨叨的老军师,带着他和另外几名小伙子,不愿意“白吃乡亲们家的烙饼”,堵在了村口的磨坊旁。用自己的性命,多少捍卫了一点儿被征服者的尊严!

    好像已经很遥远的事情了,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张松龄笑着叹了口气,低下头,再度检查手里的秘密武器。那是一支崭新的掷弹筒,是游击队今年春天偷袭川田国昭的运输队时缴获的,当时还缴获了几挺鸡腿子重机枪和一大批其他枪支弹药。但是因为没想到小鬼子会突然发起偷袭,这些原本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的武器都没被游击队随身携带。唯一的这支掷弹筒,还是为了帮游击队训练掷弹筒手才带上的。配合小鬼子特制的四十八瓣手雷,威力不亚于一门小迫击炮。可惜的是大伙只随身携带了十六枚弹药,待会儿战斗中必须一枚枚计算着使用。

    “胖队,等打完这仗,你也教我使使这东西呗!”又半闭着眼睛听了片刻机枪声,小巴图回过头,带着几分期盼央求。游击队挑选掷弹筒手时,条件非常苛刻。像他这种心态容易紧张的,当然不具备入选资格。平素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拿着一把空掷弹筒比比划划,自己只有在旁边流口水的份儿,那心情,要多烧得慌有多烧得慌。

    “成!”张松龄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等打完了这一仗,你也差不多炼出来了。操作掷弹筒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胖队!”小巴图讨好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趴在战壕边缘观察敌人的动向。一百**十米外,伪军们已经走得像乌龟在爬。每向前挪几步,就试探着拉紧战马的缰绳,同时不停地向后回头。

    “再拖延,统统死啦死啦的——!”在伪军们身后督战的儿玉末次忍无可忍,再度命令身边的机枪手发出死亡威胁。这一回,子弹紧贴着伪军们的头皮扫过去的,吓得后者像**被人捅了一般,猛地身体一抽,然后屋里哇啦的怪叫着,再度用脚跟磕打马镫。

    可怜的坐骑弄不明白自家主人到底是想前进,还是想原地踏步。也低声嘶叫着,慢吞吞地继续向前挪。一百七十米,战壕中的土八路没有任何反应。一百六十米,战壕中的土八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百五十米,一百二十米,眼看着走在最前方的几匹老马就要踏入一百米内了,对面游击队员还是一枪不发。整条战壕都静悄悄的,仿佛里边根本没趴着活人!

    “难道这条战壕是土八路故意摆出来吓唬人的?!”始终没吃到预料中的枪籽儿,伪军们又惊又喜。“他们自己早就跑没影子了!就像前两次那样,他们根本不敢留下来跟太君硬拼!”

    “加速,所有人加速!”伪团长杨耀祖也看到了大便宜,从队伍末尾伸起长长的脖子,大声督促,“一个冲锋杀过去,什么麻烦都解决了!总共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只要大伙一咬牙.......”

    “嗖——!!”空气中响起一道诡异的声音,紧跟着,剧烈爆炸声在伪军们身后响起。正对着伪军后背的一挺轻机枪和轻机枪旁的两名小鬼子迅速被弹片的热lang推起来,张牙舞爪地飞上半空。

    “大炮,游击队有大炮!”伪军们被吓得两眼发黑,尖叫声此起彼伏,愈发不愿往前冲,胯下的战马不断地左顾右盼。

    “冲,给我冲上去。”照明弹的绿光中,伪团长杨耀祖继续大声鼓舞士气,“连一百米都不到了,冲上去就能杀光他们。谁第一个冲上去,老子.....”

    “啾——!”一枚三八枪子弹贴着他的腮帮子飞了过去,将剩余的半截话直接憋回了他的喉咙。

    “乒、乓、乒、乒、乓------”数十支严阵以待的步枪从战壕里探出来,枪口处同时喷出耀眼的火苗。走在最前方的伪军登时被打翻了整整一排,空了鞍子的战马左窜右跳,嘴里发出大声的悲鸣。

    所有伪军立刻乱成了一锅粥,位置比较靠前者拉住坐骑试图掉头回撤,位置比较靠后的却担心督战队的机枪,将脑袋缩在战马的脖子后继续硬着头皮向前涌。转眼间,就自己把自己撞了个人仰马翻,惨叫声听在耳朵里比射击声还要令人恐怖。

    “稳住,稳住,不准后退,皇军在看着你们呢!”伪杨耀祖抹了一把被喷在后脖根处的血,咬着牙根发出命令。“后退也是死,前进也是死。不如冲上去,死得好歹也像个.......”

    “啾——!”又是一声凄厉的枪响,有颗子弹透过人群飞来,将挡在他身前的另外一名伪军的脑袋,从正中间掏出个大窟窿。这下,杨耀祖彻底老实了,身体往马脖子后一趴,迅速拨转坐骑。

    “啾——!”第三颗子弹打过来,掠过他的头皮。紧跟在杨耀祖身边的一名亲信不甘心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两只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中间隔着两三百人,这颗子弹为何偏偏能打中自己。如果它稍微往左偏一偏,稍微往左偏一偏.......

    稍微往左偏一寸,就能打穿杨耀祖的脑袋。后者从喷在自己脸上的血浆中,近距离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怖,双脚用力一夹马肚子,风驰电掣般向来路奔去。

    “乒、乓、乒、乒、乓------”游击队发起了第二轮齐射,将更多的伪军送进地狱。因为没有携带机枪,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必须采用这种全队齐射的方式,来给敌军制造压力。只有极个别神枪手,如赵天龙和小列昂,拥有自由开火权。在趁着照明弹在战场上亮起的瞬间,寻找伪军中的重要目标进行狙杀,以期能最大限度地打击敌人的士气。

    由于战场上的亮度太差的缘故,狙杀的效果并不理想。但杨耀祖的带头逃命,却令伪军们的士气雪上加霜。没等第三轮齐射展开,战场上就再看不到一匹继续向前中的骏马了,所有活着的伪军都将坐骑拉回,跟在杨耀祖身后,潮水般仓惶撤退。

    “继续开火,打马的屁股!”赵天龙冲着一名伪军低级军官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然后带头将准星转向战马。

    “乒、乓、乒、乒、乓------”游击队员们并不理解这个命令的意图,却习惯地选择了尊从。数十颗子弹飞出枪口,掠过百余米的距离,打在了远比人体容易瞄准的马屁股上。一团团血花迅速从战马的臀部溅出,子弹瞬间入肉数寸,却不足以令战马立刻倒下。可怜的畜生嘴里发出凄厉的长嘶,发了疯般扬起四蹄,企图摆脱咬在自己臀部的猛兽牙齿。然而那匹臆想中的猛兽却死活不肯松口,战马跑得越快,“牙齿”咬得越深。转瞬,撤在队伍最后的十几名伪军们就彻底丧失对坐骑的控制权,来自臀部剧烈的疼痛感,令战马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是凭着远古祖先遗传下来的逃生本能,不停地向前飞奔,飞奔,不管挡在自己前面的是豺狼的大嘴,还是一匹匹同样惊慌失措的同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小鬼子的督战机枪又响了起来,放过了杨耀祖,将他身后的其他伪军打得人仰马翻。一些伪军瞬间又想起了小鬼子对逃命者的残忍,努力拉紧缰绳。被身后巨大的压力推着,在枪口前踉跄徘徊。

    “乒、乓、乒、乒、乓------”第四轮齐射又从背后响了起来,目标依旧是伪军胯下的坐骑。更多的战马因为受伤而失去控制,挤入大队当中,再度将整个队伍的逃命速度推向极限。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小鬼子的机枪不停咆哮,转眼已经放翻了三十余名伪军,几乎是被游击队干掉数量的两倍。

    “轰!”又一发四十八瓣儿手雷落地,砸在督战队中,将第二挺正在向伪军开火的机枪炸翻在地,弹坑周围,一片狼藉。

    督战的机枪瞬间就是一滞,伪军们前方的压力顿减,身后的压力却愈发巨大。忽然间,整个队伍分崩离析,无数匹战马扬起四蹄,风驰电掣地向阻挡在自己的鬼子队伍碾压了过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更多的机枪调转准星,不再试图对游击队进行火力压制,而是展开对伪军的无差别屠杀。但是,已经彻底来不及了。在那些受伤发狂的战马带动下,整个马群都变得狂躁异常。明明看见眼前血肉横飞,却依旧沿着原来的路线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冲,任背上的主人如何吆喝,都无济于事。

    迎着督战队的枪口,逃命的队伍速度不肯因为杀戮而减慢分毫。透过照明弹的闪光,鬼子兵们只看见一排排打着铁掌的马蹄继续向自己靠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亮得令人无法睁眼!

    “快闪开啊!不要挡在马队前面!”杨耀祖总算还有点“良心”,在自己的马蹄踩到小鬼子头顶之前,大叫着扯了一下缰绳,直接从督战队的头顶纵了过去。其他退下来的伪军,却根本没有他那样敏捷的身手,一个个闭着眼睛,面孔扭曲变形,任由胯下坐骑带着自己踩向小鬼子的头顶,将小鬼子们踩得抱头鼠窜。

第五章 赤子 拢

    第五章赤子(十一下)

    “开火,将他们全都杀光!”儿玉末次气急败坏,用刀尖指着溃退下来的伪军喝令。先前之所以让伪军充当炮灰打前锋,就是为了节省大日本帝国宝贵的兵力。谁料伪军们溃退时居然控制不住坐骑,眨眼间,就将儿玉中队的帝国勇士踩翻了二三十个。草原上缺医少药,这些被马蹄踩翻的勇士即便没有当场死掉,恐怕也会落下一辈子的残疾。今生再也无法重新走上战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鬼子的机枪手瞄准逃在最前方的伪军,射出仇恨的子弹。那么多同伙没死在土八路手里,却死在了平素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炮灰手中。这个仇,他们不能不替同伙讨还回来。哪怕将眼前这些伪军全部杀光,也难消心头只恨。

    逃在最前方的伪军像割稻子般被扫翻了一整排,落于血泊中,翻滚呻吟。逃得稍慢的伪军则彻底被打懵了,将头缩在战马脖子后,闭上眼睛,继续横冲直撞。有好几名伪军堪堪冲到儿玉末次面前才被机枪射中,人惨叫着从马背上落了下去,坐骑却借着惯性一头撞进了鬼子堆中,将儿玉末次身边的鬼子兵踩得鬼哭狼嚎。

    “别杀人,射马,射马。把前面几排战马杀掉,他们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白川四郎看得眼眶欲裂,推开身边一名鬼子机枪手,亲自示范。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虽然一直从事参谋工作,他的基本功却非常过硬。几个点射,就将数匹正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战马射倒在地,马背上的伪军一个接一个栽了下来,摔得筋断骨折。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儿玉中队的鬼子兵也受到提醒,压低枪口,冲着战马扫出一串串子弹。这下效果比先前好得多,最前方失去控制的几十匹战马被射杀之后,它们的尸体自然就组成了一道血肉屏障。后续逃下来的战马或者停住脚步,在同伴的尸骸前发出凄厉的悲嘶,或者主动调转方向,驮着背上的伪军朝战场左右两侧逃去。再也没有任何马蹄能够落在儿玉中队的头顶上。

    尽管如此,将溃逃下来的伪军重新收拢在一起,还是花了白川四郎好长时间。在几名低级伪军官的配合下清点了一回损失,得到的结果令他和儿玉末次、川田国昭三人欲哭无泪。在最新一轮总计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的交手当中,伪警备旅的伤亡居然高达了八十四人。其中五十多人都是被儿玉中队当场执行了军法,真正死在土八路手中只有十来个,甚至不到被执行军法者的三分之一。另外还有七、八名伪军在黑暗中不知所踪,估计要么是开了小差,要么是被受惊的战马带了附近的水塘里淹死了。总之不可能再主动回归警备旅的为大日本帝国当炮灰。

    比伪军伤亡更令三名日本指挥官愤怒的,是儿玉中队的损失。这支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程度在关东军中都能排进前十的加强中队,居然连土八路的面儿都没看见,就被伪军的惊马活活踩死了二十多个。还有另外十多个被马蹄踩折了胳膊或者大腿,从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要不是白川四郎提醒得及时,恐怕死伤的数量还要加倍!而他们的敌人,恐怕在刚才那一轮交手中,连根汗毛都没被碰倒!

    “来人,把杨耀祖给我押过来!”川田国昭伸手抹平一名被踩死的鬼子兵不肯合拢的眼皮,咬着牙发出命令。

    早有其他鬼子兵像捆死猪一样,将带头逃跑的伪团长杨耀祖用马缰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听到川田国昭的命令,立刻将此人倒拖着扯到了整个队伍的正前方,狠狠一脚,踢了个狗啃屎!

    “饶命,川田长官饶命!”伪团长杨耀祖早就被吓得两脚发软了,打了个滚将身体摆正,以头抢地。“不是属下主动想逃的,是属下,属下的战马受惊了,受惊了无法控制。属下,属下刚才就亲手毙了那畜生,属下,属下真的不是存心要逃走啊!”

    “闭嘴!”川田国昭躬身拎起伪团长杨耀祖的脖领子,将他扯到排成两排的鬼子兵尸体前,挨个辨认,“这么多帝国勇士,就因为你的胆小而死!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世上?!给我跪着,跪着向他们谢罪。然后,我会给你个痛快!”

    “我有罪,我该死!我罪该万死!”伪团长杨耀祖冲着地上的死尸,连连磕头,“我对不起太君们,请太君们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想得美!”川田国昭“噌”的一声抽出指挥刀,想了想,又将它交到了同样怒不可遏的儿玉末次之手,“儿玉君,你亲自来执行军法。给你麾下的弟兄们送行!”

    “长官饶命,饶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念在我这些年为皇军鞍前马后,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伪团长杨耀祖听到了背后的钢刀出鞘声,用力拗过头来,大声哭喊。

    “那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儿玉末次不愿继续lang费口水,一脚踢翻他,拧笑着举起刀。“噗”地一刀,捅进了杨耀祖的肚子里,刀刃没进去半尺多深。

    “啊——!”杨耀祖疼得厉声悲鸣,被绑紧的身体在血泊中扭动得如同一支刚刚被宰的活鸡。儿玉末次将刀从他的肚子上抽起来,却不肯立刻再度砍下,给他一个痛快。而是狞笑着对准杨耀祖的脖子反复比量。仿佛不让此人多受一会儿折磨,就无法发泄自己心中变态的**。

    其他被强迫观刑的伪军于心不忍,纷纷将头转向了一边。队伍中的日本教官看到了,却用耳光抽在他们脸上,让逼着他们重新将头转向刑场,“将头转回去,谁也不准闭眼。谁如果再闭眼睛,就让他去给姓杨的陪葬!”

    伪军们又怕又恨,一个个被迫重新将头转向正在血泊中悲鸣挣扎的杨耀祖,一个个身体颤抖不停。就在这个时候,儿玉末次突然又有了新主意,转过头,将染满的血迹的指挥刀向伪军们一指,同时大声发出“邀请”:“你们,谁来给杨团长送行。他已经用血洗刷了他的罪责!”

    “轰!”的一声,伪军们齐齐退后了大半步,原本丑陋麻木的脸上,瞬间涌满了愤怒。杨耀祖身为团长在冲锋时带头逃命,的确该被执行军法。但儿玉末次却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又强迫大伙亲自动手处死自己的团长,就有些太过分,太残忍,太缺德了!即便是再麻木,再对关东军死心塌地的人,也受不了这种屈辱。

    “我来!”正当伪军们一个个被刺激得两眼发红时,队伍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众伪军愤怒地回头,看到一连长肖中堂高高地举起的右手。

    “小喇嘛,你要干什么?!”立刻,无数人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将目标对准了肖中堂,斥责他不该落井下石。

    “我的手快,能让杨团长走得舒服些!”绰号小喇嘛的伪连长肖中堂叹了口气,大声向众人解释。然后又加快脚步走到儿玉末次面前,从此人手中接过带血的指挥刀。“剖腹乃是武士的荣耀,请准许属下先给杨团长解开绑绳!然后再替他介错,让他走得有尊严些!”

    “你懂得什么叫剖腹?!”儿玉末次愣了愣,迟疑着问道。

    “属下曾经在新京受过三个月训,听松井教官说起过武士的剖腹礼!”小喇嘛低下头,不敢直视儿玉末次的眼睛。但嘴里的话,却说得还算利落。

    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还算识货的,儿玉末次心中顿生惜才之意。点点头,大声命令:“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他原本不配享受武士的死亡之礼,但我念在他曾经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多年的份上,可以成全他一回!”

    “多谢长官!”小喇嘛嘴不对心地回应了一声,低下头,用刀刃割开杨耀祖的绑绳。然后将对方已经瘫软的身体靠着一匹死马摆正,同时低声说道:“长官,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替你做到这些!一会儿,我会帮你念七遍往生咒!送你去西方极乐!”

    “谢,谢......”伪团长杨耀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听到了小喇嘛的话,喃喃地回应。

    小喇嘛又叹了一口气,迅速将身体退后半步,随即双手用力一挥。刀光像匹练般横扫出去,将伪团长杨耀祖的脖颈切开五分之四多,只剩下最后一点皮肉于肢体相连,令头颅无力地挂在胸前,血无力地喷起半尺高。

    “弘嘛弥嘛弥弘弘.......”小喇嘛立刻弃刀跪倒,对着伪团长杨耀祖的尸骸大声吟唱起了经文。“弘嘛弥嘛弥弘弘.......”伪警备旅中,懂得念经的人不少,都纷纷低下头,双手合什,齐声吟唱。刹那间,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无怒无恨,只剩下了一点点疲惫与一点点迷茫,仿佛一群秋霜之后的寒蝉,在树梢头反复悲鸣,反复诉说自己对生命的最后一点儿留恋。

第五章 赤子

    第五章赤子(十二上)

    突然涌起的诵经声,令川田国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一群麻木卑微的走狗,居然也有正常人类的情感。但是这种震撼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转眼,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跪在伪团长杨耀祖尸体旁,带头诵经的小喇嘛身上,不断轻轻点头。

    够狠,够胆大,也足够阴险狡诈。居然利用送杨耀祖上路的机会,一举成为了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而此刻,杨耀祖麾下的三位营长,居然还只顾着低头偷偷地抹眼泪,根本没想到有人已经盯上了刚刚空出来的团长位置。

    这样的人才,大日本帝国向来欢迎。儿玉末次先和白川四郎、川田国昭两个用目光稍作交流,然后缓步走到小喇嘛身边,用手掌轻轻按住此人的肩膀,“杨团长已经用血洗刷了他的耻辱,我会督促兴安警备司令部,按照阵亡的待遇,抚恤他的家人!”

    “谢太君恩典!”小喇嘛又惊又喜,回过头,声音喊得格外响亮。

    “谢太君恩典!”“谢太君恩典!”几个平素与杨耀祖交情不错的警备旅军官也擦着眼泪出列,冲着儿玉末次连连俯首。虽然同样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对于伪团长杨耀祖的妻子而言,阵亡团长遗属的待遇,和被处死逃兵家人的待遇,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前者可以让她得到一笔颇为丰厚的抚恤金,稍微省着些花,至少十年内无冻饿之忧。而后者,却令她除了一张带羞辱性的通知书外,别无所得。甚至还会被伪保长、甲长们以此为借口欺负上门。

    “不客气,我只是念在杨君以前工作还算努力的份上,关照一下他的家人!”儿玉末次轻轻摆手,故意装出一副宽严相济的儒将姿态,“军法无情,他既然犯下了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功是功,过是过,皇军不会因为他这次的过错,就忽视了他以前的贡献!”

    “谢太君恩典!”“谢太君恩典!”小喇嘛和几个平素与杨耀祖交情不错的警备旅军官再度深深俯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太君看看刻在上面的忠诚。

    “好了!”儿玉末次再度轻轻摆手,打断了众军官们的阿谀。“杨团长的身后事处理完了!咱们接下来,就得想办法为他洗刷耻辱。肖君,你能担起这副重任么?”

    “我?”虽然一直不惜代价争取的就是这个上位机会,但是小喇嘛依旧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听话地在狂跳,看着儿玉末次,满脸惶恐。“不敢,不敢!刘团副,李营长还有潘、夏两位营长,他们都比我有经验,也比我更有资格!”

    “刚才为杨君介错的,可是你!”儿玉末次故意把脸一板,沉声说道,“怎么,你有勇气替他介错,就没勇气继承他未竟之志么?!”

    “这.......”小喇嘛满脸为难,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官职和资格都比自己老的几位上司,请求他们主动出头将担子接过去。

    刘团副和李、潘、夏三位营长虽然不服小喇嘛借机上位,却没胆量扫了“日本太君”的面子。讪讪笑了笑,纷纷开口,“肖老弟,既然太君赏识你,你就将担子挑起来吧!反正你本来就是要升营长的,再多升一级没任何问题!”

    “是啊,是啊,肖老弟,能者多劳,你的本事,我们大家都知道!”

    “是啊,肖老弟,当仁不让,当仁不让!以后我们几个就唯你的马首是瞻了!”

    .......

    “这,好吧!既然几位长官瞧得起肖某,肖某就尽力试一试。”绰号小喇嘛的伪连长肖中堂装出一幅盛情难却的模样,红着脸接受了众人的劝说,“如果肖某能力不堪重任,还请几位长官及时提醒肖某,肖某自当主动让贤!”

    “妈的,鬼才相信你会主动从团长位置退下来!”几名伪军官心中暗骂,脸上却装出一幅心悦诚服的模样,并肩站在小喇嘛面前,向他敬起了军礼,“肖团长,请带领大伙替杨团长报仇!”

    “肖某将竭尽全力!”小喇嘛毫不客气地还了个军礼,迅速进入角色,“还请四位先归队,帮助肖某鼓舞士气。肖某向太君请示之后,就能拿出个可行办法!”

    “是!”几位没把握住机会的家伙大声答应着,转身跑进伪军的队伍当中。

    用目光送了四人一程,小喇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连长衣服,再度将头转向儿玉末次,“长官,属下有个两个建议,望长官能够成全。”

    “说!”儿玉末次点头答应。既然火线将小喇嘛提拔起来,他少不了要给此人一些必要的扶持。当然,让伪军袖手旁观,让大日本皇军单独发起冲锋这种条件,相信肖大团长是不会提的。如果他真的那样没眼色,儿玉末次也不会吝啬再换个人来当团长。反正这年头,给块骨头就忘了祖宗的家伙有的是,不愁没人替皇军继续统率眼前这群炮灰。

    “下一次冲锋,属下请求亲自带队,徒步向八路的阵地施加压力!”小喇嘛感激地敬了个礼,陪着十二分小心跟儿玉末次商量。

    “亲自带队?肖君能够做到身先士卒,我很欣慰。”儿玉末次愣了愣,顺口回应。旋即,意识到小喇嘛先前那句话的重点不在这里,竖起眉头,大声质问,“你是说,下马步战?!为什么?难道徒步比骑马还冲得快么?”

    “天色太暗,在照明弹的干扰下,战马非常容易失控!”小喇嘛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给出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战马驮着骑手进行百米冲刺的平均速度只有六秒多,而警备旅的弟兄们提着枪支跑一百米却至少需要花费十五秒半。向土八路的阵地发起冲锋,当然是骑在马上更迅速。但是,万一被土八路再一次给打回来,骑着战马往回跑容易像先前一样踩烂督战队的脑袋,徒步往回跑却无论如何都冲不过机枪组成的火力网。

    只是这个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靠当事者的意会。好在儿玉末次的困惑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很快,他就猜出了小喇嘛的真实用意。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低声夸赞,“肖君,你很好,很聪明。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按你说得办吧,下次冲锋,警备旅全体下马,让对手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多谢长官!”小喇嘛又敬了个礼,然后继续大声说道,“我的第二个建议是,请皇军为我提供重火力支援。土八路的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人数却非常有限。属下尽力诱惑他们将火力点全部暴露出来,然后交给皇军进行重点打击!”

    “这........”儿玉末次又是一愣。皇协军打主攻,大日本皇军替他们掩护。这好像有点儿本末倒置。可再略加琢磨,他就又明白了小喇嘛这条建议的高明所在。同样是当炮灰,一个接一个冲上前去给土八路当靶子,皇协军们死得毫无价值。而依靠皇协军的牺牲,暴露出八路的具体位置,再由大日本皇军的掷弹筒和野战炮进行区域覆盖。就等同于以命换命,无论是三个换一个,还是五个换一个,警备旅凭借十倍于敌的人数,早晚都有将土八路换光那一刻。

    刹那间,儿玉末次第二次对小喇嘛刮目相看。够狠,够胆大,也足够阴险狡诈。明知道以目前警备旅的士气状态,很难凭借一次冲锋就将土八路的阵地拿下来。依旧准备让手下的人血流成河。只要这条战术收到预期效果,那么,无论警备旅被土八路击退多少次,都依旧处于战术正在执行阶段。小喇嘛这个团长都不会落到和杨耀祖同样的下场,甚至还可能因此而建立功勋,进而得到皇军的嘉奖。

    “好,我会将川田大队的重火力全调过来支援你。儿玉中队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也会随时为你们提供火力支援!”没等儿玉末次把小喇嘛的心思猜测清楚,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已经越俎代庖地替他和川田国昭两个做出了承诺。“如果你还有其他建议,也可以随时提出来,我和川田长官、儿玉长官也会酌情考虑!”

    “谢长官成全!”小喇嘛立正敬礼,大声向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川田国昭三人致谢。“其他建议暂时还没想到,请长官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整理队伍,二十分钟之后,属下定会给三位长官一个惊喜!”

    “好,我们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现!”作为整个队伍的最高长官,川田国昭点点头,最后拍板,“去吧,别让我失望!”

    “请长官静候佳音!”小喇嘛又敬了个礼,转过身,跑步进入伪军队伍。才脱离川田国昭身边不远,就被其他同伙围了起来,有人向他大声表示恭喜,有人酸溜溜说起了风凉话,更多的人,则是满脸担心地看着他,小声嘟囔:“喇嘛!你脑袋被驴踢了么?骑在马上咱们还不是人家对手呢!徒步去冲锋,那不等于给人家当活靶子打么?”

    “日本人的凶狠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下次开战,大伙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我不让大伙骑马,大伙下次再支撑不住的时候,至少还能趴在地上,不会被战马驮着回头去撞督战队的机关枪!”小喇嘛横了众人一眼,低声咆哮。

    无论服与不服,周围的伪军都在一瞬间明白了小喇嘛的良苦用心,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感激。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小喇嘛一鼓作气地吩咐,“待会儿大伙都给我机灵点儿,不想死的话,我让干什么,你们就跟着干什么?谁也别给我自作主张。否则,你自己作死,别怪我没拦着!”

第五章 赤子 (十二 中)

    第五章赤子(十二中)

    伪军们只求不立刻被子弹打死,听小喇嘛说有保命的办法,岂有不遵从之理?当即,纷纷拍胸脯表决心,愿以肖团长的马首是瞻。肖团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做那些没脑子的事情,给团长大人添乱。

    见军心已经被自己收拢,小喇嘛赶紧又把几个平素跟自己走得近的连长、排长单独拎出来,又是封官许愿,又是低声面授机宜。然后安排他们分头下去掌控队伍,鼓舞士气,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还甭说,这些平素混得并不十分如意的底层军官,一旦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作用还真不可忽视。大约在十来分钟之后,原本乱得像一堆蚂蚁般的警备旅,便又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至少,每名伪军都把枪端在了手中,不再光想着找机会撒腿往黑暗处逃了。

    “报告长官,警备旅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向敌军发起进攻!”小喇嘛快步跑到川田国昭面前,大声汇报。

    “很好,肖桑,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川田国昭点点头,对小喇嘛的组织能力表示嘉许。随即,他将嗓音陡然提高了数分,冲着所有伪军大声命令“我会先命令炮兵做五分钟炮火覆盖,你们,趁机将队伍推进到距离游击队阵地二百米范围之内!然后停在原地,等待我的总攻信号!!”

    “嗨依!”警备旅的伪军们用生硬的日语齐声回应,随即猫起腰,拎着比正常步枪短了一截的骑兵专用枪,像结伴偷鸡吃的黄鼠狼般,一波接一波涌向五百米外的半弧型战壕。

    不待伪军们去远,川田国昭已经把指挥刀高高地举了起来,“炮兵,开火~”

    “嘡、嘡、嘡、嘡!”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同时喷吐出火蛇,将四枚高爆弹一字排开倾泻于五百多米外的游击队阵地上。半弧型工事附近立刻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弹片横飞,浓烟滚滚,被炮弹炸起杂草和尘土遮天蔽日。

    训练有素的日本炮兵熟练地将弹壳扯出来丢在身侧,从炮门填入第二发炮弹。然后迅速发起第二轮打击。又是四发炮弹齐射,与前面炮弹落点错开一个角度的交替爆炸,其中两枚甚至直接落入了战壕当中,将游击队的精心挖掘的防御工事开膛破肚。

    “噢——噢——!”鬼子炮兵阵地上发起一阵欢呼,紧跟着,又开始了第三轮齐射。九二式步兵炮轻便灵活的特点,被小鬼子的炮兵们发挥得淋淋尽致。

    这种于1932年七月才定型的轻便火炮,简直是专门为中国战场设计。虽然重量只有两百多公斤,却兼具榴弹炮和迫击炮的双重优点。水平射界高达九十度,高低射角也有九十度之多。平射时可以充当加农炮直接对付砖石工事,仰射时则可以充当迫击炮将炮弹直接抛入战壕当中。移动时搬上战马即可以驮走,作战时只需把炮架一撑,便能发射,高度甚至还比不上一挺马克沁。用来偷袭、破坏,制造混乱,简直无往不利。特别是对付很少装备重武器的中**队,更是得心应手。

    转眼间,游击队的阵地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大大小小的弹坑分布在战壕内外两侧,将原本相当整齐的战壕变得像被野狗啃过的骨头般残缺不全。一些靠近战壕的伪军尸体和马匹遗骸,也没能逃过此劫。被四射的弹片波及,化作一团团血肉升上天空,又乱纷纷落下。将阵地前方污染得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凄凉!

    借着火炮的掩护,小鬼子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也先后潜入了战场。为了彻底消灭眼前这群土八路,扼杀他们的成长机会,川田国昭把本大队和儿玉中队里的所有机枪手和掷弹筒手都调了上来。光九二式重机枪就有十二挺,轻机枪和掷弹筒则多不胜数。

    无论猫着腰跑在前方的警备旅,还是跟在警备旅身后拿伪军当肉盾的鬼子兵,移动速度都不是很快,并且尽量避免走直线,以防被游击队中的神枪手盯上,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肉靶子。在上一轮战斗中,游击队中那几名神枪手给参战的伪军和观战的鬼子,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他们下手干掉了皇协军中的数名骨干,警备旅可能崩溃得不会那样快。伪团长杨耀祖,也很可能不会因为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亲信先后被神枪手射杀而丧失神智,带头冲撞“大日本皇军”的督战队,自寻死路。

    令鬼子和伪军们倍感欣慰的是,游击队的神枪手很可能已经被突如起来的炮火炸死了。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射出一颗子弹。其他游击队员好像也在前几轮炮击中被炸得六神无主,居然组织不起有效反击。偶尔从战壕里放两声冷枪,也是放过之后,立刻主动消失。唯恐成为炮兵的重点打击目标。

    川田国昭麾下的炮兵,却不管游击队具体做什么反应。很快,就按照先前计划将第四、第五轮炮弹也倾泻了出去。更多的弹坑出现在战壕前后,彼此连接起来,给战壕开出一道道分岔。再照明弹的光芒下,就像一条成了精的巨型蜈蚣,每一条腿上都染满了猎物的鲜血。

    “嘡、嘡、嘡、嘡!”“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嘡、嘡、嘡、嘡!”,火炮齐射和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飞舞的弹片将战壕前后反复翻动,切割,不留一寸完整土地。正在猫着腰向游击队阵地缓缓推进的伪军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士气顿时大振,脚步无形中坚定了许多,叫嚷得也愈发大声。

    直到炮管发热之后,鬼子炮兵才不得不停下来让火炮自然冷却。没等最后一声爆炸的回音散去,“呦,呦——!”两枚信号弹拖着尖啸腾空而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十几挺早就借着火炮掩护推进到距离阵地两百五十米左右鸡腿子重机枪迅速喷出火蛇,曳光弹拖着长长的轨迹将游击队的阵地来回清理,唯恐稍有疏漏,让阵地上再剩下一个活人。

    紧跟着,潜伏到距离阵地两百米左右的鬼子掷弹筒手也活跃了起来,一发接一发,将四十八瓣手雷不要钱般往已经残缺不全的战壕附近丢。直到将战壕炸得都快变成一座干涸的游泳池了,才将轰击暂时告一段落,趴在草地上等待川田国昭的下一道命令。

    “呦,呦——!”又是两枚信号弹拖着尖啸腾空。“警备旅,杀给給!”小喇嘛的公鸭嗓子迅速在黑暗中响起,听上去宛若鬼哭。看到有便宜可占伪警备旅士兵在连排长们的带领下,每二十余人一小簇,像野狗一般于黑暗中跳起来,扑向游击队的战壕。

    “不能太快,也不敢太慢,每跑十步就停一停,爬在地上开枪。如果遇到游击队的反击,就趴在地上先别起来,等着太君出手收拾他们!”几乎每一名伪军,都将新任团长小喇嘛在出发前的告诫,背了个滚瓜烂熟。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认为自家团长大人的告诫很体贴,于是在照明弹的指引下,跑几步,停一停。跑几步,停一停,反复试探战壕中土八路的反应。稍有风吹草动,就变成一堆屎壳螂,将头扎在泥土中,屁股高撅,鼻子前拱。但是,也有少数几小撮,虽然牢记着小喇嘛的每一句话,却不打算遵从。特别是刘团副和那几名营长,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小喇嘛这个狗屁连长突然骑在了自己头上,暗暗发誓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眼看着战壕距离自己已经不到两百米,断然带着各自的亲信脱离了大队。单独形成了一个攻击阵列,小腿儿跑得飞快,嘴里叫嚷得也格外大声。

    “杀土八路,给杨团长报仇!”刘团副挥着一把王八盒子,身体跳起老高。土八路的战壕都快被炸成晒谷场了,他不相信在如此密集的炮弹下,游击队还能保持什么战斗力。充其量还能剩下一两个漏网之鱼,而这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未必能有本事打中他。毕竟他的身前至少还挡着十多名弟兄,前进方向也在不断做“之”字形调整。

    “弟兄们,杀啊,太君在后边看着咱们呢!”

    “冲啊,别给某个小人表演机会!”其他几位营长的心态与刘团副差不多,都恨不得立刻取小喇嘛而代之。他们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日本人肯给警备旅提供这么强的火力支持,大伙何必由着小喇嘛上位?!一巴掌将他扒拉开自己上有什么差别?在日本人的狂轰乱炸下,土八路说不定早就被轰成渣渣了,无论指挥这一轮冲锋,都能白捡个头功。

    在远大前程的利诱下,几个刚刚错失升迁良机的伪军官叫嚣着,跑动着,跑动着,叫嚣着,唯恐自己的表演不够卖力,不能吸引背后观战的日本太君眼球。从距离战壕一百五十米跑到一百米,又从一百米跑进五十米距离内,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了。忽然,几个人愣了愣,齐齐停住了脚步,因为兴奋而发红的面孔,瞬间变得比烟灰还白!

    枪口,他们看到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枪口。被轰得犬牙交错的战壕里,原本该变成一堆堆肉渣的土八路,居然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顶着他们的胸膛扣动了扳机。

    “呯——!”几十杆步枪发出整齐的怒吼,子弹飞出,将冲得最积极的伪军们割倒整整一排!

    “八路,八路还活着!”侥幸没被子弹打中的伪军们惨叫一声,撒腿就往会跑。手里的完全当成了烧火棍,连还手勇气都没有。战壕中的游击队员们却不准备给他们第二次逃命机会,将枪口对准他们的背影,陆续扣动扳机。“乒、乒、乓、乒”三八大盖儿的射击声响成了一片,偶尔还夹杂着单薄的水连珠射击声。背对着战壕的伪军们如同被点了名一般,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伤口处冒出的血和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混在一起,将战壕附近滋润得一片泥泞。

    伪团副刘文忠逃跑的动作最为敏捷,接连两轮子弹,都被他利用之字形跑动躲了过去。“把他交给我!”正在指挥游击队战斗的赵天龙看得手痒,单手举起盒子炮,瞄准伪团长的后脑勺。一秒,两秒,三秒,他的手腕随着伪团长的跑动缓缓调整。突然,稳稳停住,扣动扳机。“呯!”枪口微微向上一跳,子弹呼啸而出。掠过六十余米距离,从背后追上伪团副,直接将此人掀了盖儿!

    “啊——!”剧烈疼痛,令伪团副刘文忠厉声惨嚎。顶着失去头盖骨的十分之九个脑袋,继续画着之字向前跑。直到冲进了第二波的伪军的大队中,才彻底丧失意识,踉跄了几步,一个跟头栽倒。

    “刘团副死了,刘团副死了!”“李营长死了,夏营长也死了!”实发突然,习惯于骑马作战警备旅伪军们根本做不出计划中的动作,要么仓惶转身和侥幸退下来的同伙一道逃命,要么僵立在原地,扯开嗓子,大喊大叫。

    如此愚蠢的行为,令他们的损失更为惨重。游击队员们像打傻狍子一样从容拉动枪栓,推上子弹,扣响扳机。又是一轮齐射,将伪军们打得鬼哭狼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担任火力压制任务的鬼子机枪从两侧及时地发出咆哮,令战壕中的游击队员们纷纷蹲身闪避。借助这个难得的间歇,藏在人群中的小喇嘛扯开嗓子,大声喝骂,“笨蛋,脑袋被驴踢过的笨蛋。赶紧趴下,趴下,别挡住太君的视线!”

    “趴下,趴下!”小喇嘛的亲信和被他一手提拔的骨干们纷纷扯开嗓子,将团长大人的指点大声重复。还没习惯当步兵的伪军们这才像梦游一般,笨拙弯下腰,陆续做出匍匐动作。然后为时已晚,等他们让出了攻击空间,战场正面的鬼子机枪手已经无法找到目标。先前还端着步枪向伪军进行齐射的游击队战士,又像草尖上的露水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蒸发的痕迹都没给小鬼子留!

第五章 赤子 拢

    第五章赤子(十二下)

    “该死!”儿玉末次将望远镜狠狠朝地上一丢,大声唾骂。望远镜被挂在他脖子上的皮绳扯在半空,未能与地面发生接触,皮绳的后半段却磨得他后颈一阵火辣地疼。这种自作自受的痛楚令他愈发恼怒,举起指挥刀,用刀背冲着脚边的机枪手肩膀狠狠敲打,“废物,平素训练时的本事都哪里去了?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怕误伤到警备旅那帮蠢货么?那帮蠢货死就死了,有什么好顾忌的?!”

    “儿玉君,制怒!”站在旁边的白川四郎看不过眼,走过去,轻轻揽住儿玉末次的肩膀,“警备旅是第一次下马作战,机枪手们也是第一次跟他们进行配合。能做到目前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错了?他们还想再差到哪里去?!”儿玉末次停住刀,鼻孔里呼呼喷射着滚烫的火气。“对付一伙土八路游击队,就这么费劲!要是将来遭遇到土八路正规军,还不得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

    “不是所有土八路游击队,都像眼前这支一样强!”白川四郎笑了笑,继续温声细语地开导。“他们只是个特例,并不具有普遍性!而弟兄们今天晚上的表现,也受到了周边环境和身体疲劳极大影响,同样不代表正常水平!”

    这几句话说得很巧妙,几乎把儿玉末次的所有抱怨,已经说出来的和憋在心里没说的,都给堵了回去。事实上,今晚表现得糟糕的不止是普通士兵,这支队伍的临时最高指挥官川田国昭,同样有些发挥失常。以儿玉末次的眼光,今晚一开始时,川田国昭就失误连连。首先,他不该发现敌人之后立刻仓促下令进攻。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添油战术。应该先做好充足准备,然后像苍鹰捕捉兔子时那样,要么不出手,出手便使出全部力量,争取一击致命。像野战炮、重机枪和掷弹筒这些可以体现大日本皇军绝对优势的“重”武器,早就该全拿出来。而不是等到警备旅都被土八路打得灰头土脸了,才想到身边还有几样“宝贝”忘了用。

    此外,在兵力的投入方面,川田国昭也显得有些过于吝啬。明知道警备旅不堪大用,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克敌制胜的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平白lang费了很多时间不说,还害得大日本皇军的士气也受到了极大打击。几乎每名士兵,看到警备旅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畏难之意。无形中就令土八路的危险性接连被夸大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换做自己来当最高指挥者,儿玉末次相信,自己不会犯下上述任何一个错误。他心中也迫切希望,接下来的战斗完全交给自己负责,川田国昭能知趣地主动让贤。然而白川四郎突然横插了一杠子,有些原本可以借题发挥的话,就不好再说出口了。否则,白川四郎和川田国昭两个联手,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那接下来怎么办,就继续在这里lang费时间么?!”心中的图谋没能施展出来,儿玉末次被憋得非常难受。咬了半天嘴唇,愤愤地反问。

    “一回生,二回熟!警备旅的骑兵这次表现差强人意,多试几次,总能和后面的机枪、掷弹筒还有野战炮之间形成默契!!”白川四郎又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先前一样平静,“再说了,天色这么暗,儿玉君怎么也不能让咱们自己的士兵去替警备旅趟诡雷吧?!”

    “这,这.......”儿玉末次被问得节节巴巴,胸闷气短。让麾下士兵去替皇协军趟雷,这种愚蠢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下的。否则,即便打赢了眼前这仗,也会失去弟兄们的拥戴。大日本皇军高贵,满洲国皇协军低贱,这是整个关东军内部约定俗成信条与传统。敢带头违反这个传统的家伙,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另类,今后仕途上无论走得多么小心都不会顺当。

    “我只是觉得咱们在路上lang费的时间太多了!这次目标原本是红胡子,而不是什么入云龙!”好不容易将一口气喘匀,儿玉末次立刻大声补充,“白川君给警备旅锻炼机会,我赞成。但照这样下去,打到天明,咱们也未必能将眼前的这些拦路者清理干净!”

    “那就继续清理,哪怕他们主动撤走,也要追上去,赶尽杀绝!”没等白川四郎说话,一直在竖起耳朵旁听两人争执的川田国昭突然开口,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阴狠。“我就不信,这么得力的一支队伍,红胡子真舍得放任他们被全歼!!如果他真能狠得下心来,我也认了。反正没了入云龙和张胖子,游击队也就被剁断了手脚,红胡子即便再有本事,光凭着他自己一个,也折腾不起什么大风lang来了!!”

    “川田君.......!”儿玉末次吃了一惊,本能地就想表示反对。川田国昭却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又摆了摆手,大声说道:“刚才白川君说过,咱们要做两手准备。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第一手准备显然已经很危险了。那就干脆利落些,直接选择第二种。放心,总部那边日后若是过问这件事,所有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儿玉末次脸上发烫,说话又开始结巴。把红胡子击毙和斩断红胡子一条胳膊之间,肯定是前者的功劳大。他这次来到黑石寨的任务,也是协助川田国昭剿灭红胡子,至于什么入云龙、什么张胖子,上头交代任务时连提都没提起过。可被协助对象川田国昭已经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了,他如果再坚持要继续去直扑红胡子老巢,就显得有些过于市侩了。况且有白川四郎这个下来镀金的将门子弟在场,他想逼迫川田国昭改弦易辙也没那么容易。

    “就这样定了!放心,我川田国昭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最后看了儿玉末次一眼,川田国昭再度强调。然后不理睬对方脸上的表情如何尴尬,将目光转向白川四郎,大声命令:“白川君,请继续指挥警备旅向前压,务必把隐藏在战壕里的土八路全给调动出来。我估计,他们挖的临时战壕不止最外边这一条!”

    “无论挖了多少条,他们被全歼也是注定的事情,差别只在早晚!”白川四郎点点头,大声回应。随即从观战的人群里扯过一名老兵油子,大声询问,“酒井君,步兵和炮兵的配合,你以前有过相关经验么?”

    “有,有过。在,在当年讨伐马占山将军时,我,我曾经,曾经作为小分队长,参加过战斗!”没想到平素高高在上的白川参谋会注意到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酒井高明语无伦次地回答。

    “有经验就好!”白川四郎指了指战场上大部分伪军趴着的区域,沉声吩咐,“酒井中尉,我现在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你去警备旅的肖团长那,配合他指挥队伍,消灭眼前的敌人!”

    “我,我......”酒井高明的脑门上立刻冒出了油珠,满脸惶恐,“我以前没,没带过这么多的兵。我,我也没上过军校。我只是服役时间长了些,所以才凭资格熬成了中尉。能力,能力一般,恐怕,恐怕会让,会让长官们失望!”

    “没关系!”白川四郎拍了拍酒井高明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发狠,“你能在军队中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况且,我也不是要你带队去冲锋!”

    “那,那长官要我去做什么?!”酒井高明心里边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嘴巴上却不敢再说拒绝的话。早知道这样,出发前就该装病!可出发前,谁又知道儿玉中队已经赶到了黑石城外?!谁又知道,这次行动是以剿灭游击队为目标?!这下惨了,连装病的机会都没有了。带着人去强攻游击队的阵地,你以为张胖子手中的步枪,真的会为了老熟人而高抬半寸么?!

    想到“老朋友”张松龄那近于百发百中的好枪法,再想到游击队被剿灭之后自己的相关利益损失,酒井高明就欲哭无泪。然而白川四郎却看不到他的内心感受,又轻轻拍了拍他,继续说道:“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你以前的步炮配合经验,传授给肖团长。然后让他带领警备旅全体将士,不断将战壕里的游击队引诱出来,给后面的炮兵创造机会!放心,只要你们的反应不是和刚才一样迟缓,炮弹就绝对不会落在你们头上,我也绝对不会命令机枪手对准你们的后背开火!”

    “这.......”酒井高明满脸为难,迟迟不肯移动脚步。

    “怎么,酒井中尉,你还准备像做生意一样,跟我也讨价还价么?!”白川四郎脸上的笑容迅速变冷,“生意”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酒井高明心里猛然打了个突,立刻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几个老兵油子偷偷做的事情,有可能已经被白川参谋发现了蛛丝马迹。后者今天让自己去一线协助警备旅的肖团长,可能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的话,恐怕连这个最后的机会都要被取消了。

    想到这儿,酒井高明再顾不上考虑什么商业利益和脑袋被冷枪打爆的风险,双腿猛地一并,端端正正地向白川四郎敬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属下这就去执行任务。如果不把游击队的阵地拿下,绝对不活着回来见您!”

    “好,你去,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期待!给你十分钟时间准备,十分钟后,下一次进攻正式开始!”白川四郎点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平淡而又冰冷。

第五章 赤子

    第五章赤子(十三上)

    “阴险的家伙,祖传的恶毒,比眼睛蛇还阴险十倍!早晚连心肝也烂掉,自己把自己给毒死!”酒井高明在肚子里不断诅咒着白川四郎,猫起腰,左摇右晃地跑向警备旅大队所在区域。

    不愧为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他的动作比狸猫还要迅速。每次卧倒,要么恰好藏在战马的尸体后,要么躲进了诡雷爆炸的弹坑当中。而每次跳起,则是在照明弹刚刚熄灭的瞬间,充分利用了人眼对黑暗的适应延迟,令敌我双方步枪准星都很难扑捉到他的身影。

    几百米的距离转眼跑完,很快,他就从趴在地面上的伪军堆中,翻到了同样满脸惶恐的小喇嘛。爬在地上脑袋顶着脑袋冲着对方竖起眼睛,狐假虎威地呵斥,“肖团长,你到底想干什么?既不敢前进,又不敢朝后方请求火力支援,难道你准备就这样一直趴到天亮么?!”

    “太君!”虽然对方的军衔和职务都比自己差了不知道多少级,小喇嘛依旧不敢在鬼子面前托大,哪怕眼前这名鬼子看上去像极了一名市井小贩儿,“太君请听我解释,属下,属下正在观察土八路的动静!”

    “是么,那你说说,土八路都在干些什么?!”反正距离白川四郎给出的进攻发起时间还有一段,酒井高明不介意多了解一下战场细节。凭借直觉,他认定了自己的“老朋友”张松龄就趴在一百多米外的战壕里,端着把崭新的坂本式步枪寻找狙杀目标。他不想表现得太积极,以免真的成为“老朋友”的靶子。

    “他们,他们刚才趁着咱们这边没用机枪扫射,偷偷地派人从战壕里跑出来收集弹药!他们,他们还试图用绳子将死马的尸体拉到战壕前,修补被炮弹炸出来的缺口。除了这些,他们,他们好像还在战壕附近又埋了很多诡雷,我怕惊动他们,就,就没下令开枪拦阻!”‘日本太君’有问,小喇嘛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句话,就将对面中**队的最新动向,说了个清清楚楚。

    “嗯,你做得很好!”明知道所谓的怕惊动对手,实际上是怕招来对手的报复,酒井高明依旧笑着夸奖。在川田大队里头,他还是谁见了都可以踩一脚的窝囊废。然而在皇协军面前,他就是谁也惹不起的太上皇,想怎么装腔作势就怎么装。笑过之后,猛地把脸一板,眼睛一瞪,“川田长官命令——!”

    “嗨依!请川田长官教导!”小喇嘛果然吃这一套,立刻撅着屁股敬礼。

    “放下!”酒井高明傲然颔首,“川田长官命令,肖团长继续带领队伍,向八路军的阵地施加压力。下次进攻发起时,务必继续向前推进。所有行动,都必须听从酒井中尉指挥。不得擅自后退!也不得纵容手下耽误战机。否则,军法从事!”

    “嗨依!”小喇嘛顺手从地答应,然后抬起半个头,小心翼翼地请教,“太君,下次进攻是什么时候?事先还会有炮兵进行火力压制么?”

    “不会!”酒井高明板着脸摇头,“大日本帝国的炮弹,也不是白捡来的,不能过分lang费。你先把命令传达下去,然后耐心等着两颗绿色的信号弹!看到信号弹后,先派两个排进行试探性攻击。什么时候我让他们隐蔽,他们就立刻卧倒,原地隐蔽!”

    “嗨依!”小喇嘛再度用力点头,答应得格外痛快。派两个排的人发起试探性进攻,当然用不到他这个团长大人亲自带队。这个任务比先前相对安全得多,也比先前体贴得多。

    “这两个排的人,一定要分散开,发起进攻时,气势要做足。其他人,原地开火掩护,一定要把土八路的火力点尽量地暴露出来。”凭着以往参加战斗的经验,酒井高明继续低声指点。生死关头,他和张松龄之间的“友谊”,就只能暂时忘在脑后了。如果今晚两人当中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酒井高明毫无疑问地会选择自己。

    “有点可惜,但是没办法!”想到张松龄那张年青而又淳朴的面孔,酒井高明心中悄悄叹气。“谁叫这是战争呢?谁叫你不是日本人呢?该死的战争,该死的白川四郎!”

    “该死的小鬼子!又准备拿伪军当炮灰使!”就在正对着酒井高明一百五十米外的第二道战壕,张松龄也在低声诅咒。夜战是老二十六的杀手锏之一,也是八路军游击队为弥补自身火力不足而重点训练的项目,所以他的夜视能力被锻炼得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要好得多。不光是他,全体黑石游击队的干部战士里头,眼下都找不到一个夜盲症。草原上的牲口内脏不值钱,自从老疤瘌成为队医之后,羊肝汤就成为每天晚餐时的必然选项。虽然喝得人人想起来就有点儿反胃,但是对眼睛的调养效果,却远远超过了预期。

    没有夜盲症的困扰,又经常进行针对性训练,大伙当然能看清伪军们正在做的调整动作。看样子是准备豁出牺牲来跟游击队慢慢磨了,这种钝刀子效果不会太明显,但应对起来却非常困难,毕竟游击队的兵力比对方差得太多,手中的武器也实在太单一。

    “要不,我带几个人,偷偷从后边把战马牵过来!”赵天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伪军的变化,用手指捅了捅张松龄,低声建议。“趁伪军不防备,给他来一个反冲锋。保证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问题是,他们退下去之后,你怎么保证自己还能平安撤回来?!”张松龄想了想,迅速摇头,断然否决的赵天龙的提议。小鬼子显然是准备利用汉奸的人数优势跟游击队打消耗战。赵天龙他们即便主动出击,杀死的也全是些个炮灰,无损于小鬼子分毫。说不定川田国昭正盼着游击队这么做,等游击队被汉奸消耗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边养精蓄锐的鬼子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你说怎么办?”自己的想法被否决了,赵天龙也不觉得懊恼。看着张松龄的眼睛,继续小声商量。

    “暂时我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等会伪军发起进攻时,我带人去前边迎战!你带第二梯队在后边给我掠阵,发现鬼子动静不对,立刻提醒我向后撤!”张松龄想了片刻,皱着眉头回应。

    “我去前面,你带第二梯队!”赵天龙哪肯让好朋友冒险,立刻提出不同意见。话音还没等落下,两颗耀眼的信号弹拖着绿光跃起,紧跟着,十几挺重机枪在黑暗中喷出道道火蛇,将整个阵地笼罩于弹雨当中。

    “所有人卧倒!把身体尽量压低!”张松龄一把按翻赵天龙,同时大叫着命令。

    按照他的提醒,游击队员们一个个把身体紧紧地贴在第二道战壕内侧,谁也不肯轻易抬头。小鬼子用重机枪发射出的曳光弹弹拖着幽绿色的尾巴落在前后两道战壕边缘,将游击队员们刚刚偷空重新垒起来的土墙打得“噗噗”做响。几匹临时被拖过来的战马尸体也迅速被子弹肢解,带新鲜的碎肉四下飞溅,染得第一道战壕内外一片殷虹。有几块碎肉甚至被子弹带着飞到了第二道战壕上空,落下来,砸在小巴图等人的脸上。小巴图厌恶地向旁边滚了滚,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试图将脸抹干净。这个动作却令他彻底变成了京剧中的红脸关公,从额头到下巴都占满了血迹,只留下两只明亮眼睛和一口洁白的牙齿还保留着原本的颜色。

    “别紧张,小鬼子这是照例在给伪军壮胆儿。像这种强度的火力,他们根本无法保证持续性!”张松龄轻轻地拍了小巴图一下,同时大声向所有人提醒。

    “胖队放心,我们已经习惯了!”游击队员们摆摆手,大笑着嗓子回应。

    战壕外的机枪射击声很响亮,大伙必须用近于大吼的方式,才能保证交流顺畅。但每个人到目前为止都斗志昂扬,对外边的鬼子和伪军也非常鄙夷。带着这边十多倍的兵力,原本一人一把刺刀,都能把阵地拿下来了。小鬼子和伪军们却要依靠机枪和大炮掩护,才有勇气发起进攻。并且每次进攻都像娘们的拳头一般,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习惯了就好!”张松龄非常满意弟兄们的表现,笑着冲大伙点头,“大伙还记得自己刚才分在哪个小组吧?!等会儿只要机枪声一停,一组就立刻跟着我从交通沟顶上去。记得不要轻易开枪,打退了伪军的进攻之后,立刻沿原路向后撤!”

    “是!”被分在第一组的游击队员齐声答应,仿佛就要跟着张松龄去赴一场酒宴。包括其中两个白俄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轻松。

    大伙都对张胖子有信心。眼前这个胖子队长虽然年龄不大,却有着丰富的与小鬼子交手经验。到目前为止,小鬼子所使出的绝大部分招数,都被他事先给料中了。特别是预先挖两道战壕,把其中的第一道战壕留给小鬼子炮兵的做法,简直是神来之笔。刚才蹲在第二道战壕里看着小鬼子的炮弹像迎接新春的焰火般在第一道战壕前后轮番爆炸,游击队员们心里就像喝了美酒一样兴奋。没有比这儿更过瘾更刺激的事情了,你看着炮弹近在咫尺,它却对你造不成任何伤害。而原本该被炮弹爆炸声壮起胆子的伪军们,却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只要冲着他们头顶上随便开一枪,就能将他们吓得趴倒一大堆。两排子弹过后,阵地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男人。

    “准备进入阵地!”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张松龄突然又大声命令。仿佛与他的命令相呼应,战壕外的机枪声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嘎然而止。随即,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地面上传了过来。游击队员们一边端着武器沿着预先挖好了两条交通沟往前面的第一道战壕赶,一边抬眼朝脚步响起的位置偷看。只见四十多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朝着第一道战壕自己冲来,每一个人影都将腰佝偻得像只熟虾米般,步履蹒跚,东摇西晃。

    “各自进入预先指定位置,端枪瞄准!”张松龄低声吩咐着,率先进入战壕。将掷弹筒贴在战壕内侧,凭着刚才的记忆从战壕内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寻找鬼子重机枪的位置。已经冲到距离战壕一百米之内范围的那些伪军不足为惧,他更重视的小鬼子手中的重机枪。那些东西形成的火力网对游击队的威胁极大。如果伪军们的攻势受阻,率先向游击队进行报复的,肯定是重机枪。相比之下,小鬼子手中的九二野战炮威力虽然巨大,毕竟反应速度要比机枪稍逊了些。并且光凭着照明弹的帮助,鬼子的炮兵也很难保证轰炸的准确性。

    “啪!”一颗流弹打过来,在他左脸旁溅起一串尘烟。紧跟着,头顶上又飞过去一颗。伪军们手中的骑枪准确性不怎么样,却远比三八大盖儿灵活。在跑动中不用停下来就能随意开火,并且单手就能完成退弹壳和枪栓复位等一系列动作。

    张松龄挥了下手,像赶苍蝇般,将落在头上的土珂拉扫走。然后瞪圆了眼睛继续寻找,根本不在乎伪军们的乱枪攒射。如此昏暗的照明条件下,即便是他自己,想击中一百米左右的目标也得以卧姿或者半跪姿态架着枪瞄上好一阵儿,想在跑动中随便开一枪就将他杀死,纯粹是在赌运气。

    的确,伪军们是在眯缝着眼睛瞎蒙。他们甚至战壕边缘那个低矮的凸起部分是人的脑袋,还是自然形成的土包都没看清楚,就胡乱开了枪。当发现连续几轮射击都没产生任何效果之后,便失去了继续向那里开火的兴趣。纷纷把枪口转向另外几个可疑目标,哇哇怪叫着扣动扳机。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更远的位置,也有大批伪军在冲着战壕开枪。他们射出的子弹,更是没有任何准头,大部分都提前打在地面上,擦得地面火花四溅。还有很多飞到了黑漆漆的夜空中,从此再也不知所踪。

    “大伙都准备好了没有!”在一片乱枪声中,张松龄侧过头向游击队员们发问。鬼子的机枪阵地他已经看清楚了,一共分为六个火力点。每个火力点处都架着两挺重机枪,周围还有几挺轻机枪做协助配合。

    “准备好了!”游击队员们压低了声音回应,唯恐吓到了越来越近的伪军。

    “瞄准!”张松龄点点头,低声吩咐。同时迅速将掷弹筒架在战壕边缘,朝着距离最近最近的一个机枪火力点位置做粗略瞄准,“预备——”

    “开火!”他大声断喝,右手用力下扯。掷弹筒的发射索被拉动,“嗖!”地一声,将小鬼子精心打造的四十八瓣手雷射上半空。

    “呯!呯!呯!”排枪齐射声完全压住了掷弹筒发射时原本就不算很高的破空声。已经冲到距离第一道战壕五十米处的伪军们措手不及,被打了一排滚地葫芦。侥幸没被子弹打中的,则按照低级军官们先前的吩咐,迅速卧倒,给后面的鬼子机枪腾空瞄准视野。

    然而,他们首先听到的,却不是重机枪的咆哮。而是一声沉闷无比的爆炸,“轰隆隆!”身背后的某个位置迅速腾起一团亮光,紧跟着,是一片惊慌失措的鬼哭狼嚎。

    “嗖!”趁着小鬼子的机枪手还没做出反应,张松龄又迅速射出了第二枚四十八瓣。然后收起掷弹筒,低着头在战壕里迅速转移,“自由射击,自由射击。打空了枪里子弹迅速后撤。谁也不要恋战!”一边低着头小跑,他一边大声将最新命令传入每个同伴的耳朵。每从一名游击队远身后经过,还不忘了轻轻拍对方后背一下,以免此人杀敌杀得太投入,错过了最佳撤离时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鬼子机枪手们在片刻愣神之后,终于做出了应有的反应。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各类子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全部射向了掷弹筒刚才发射的位置。张松龄先前藏身的地方,迅速被子弹犁出了一道豁口。湿润而又肥沃的地面表层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子弹削走,很快,内层的沙砾质土壤就被翻了出来,不断溅起一串串火花。

    “后撤,赶紧后撤,谁也不准停留!”趁着小鬼子的机枪手们跟泥土较劲儿的份上,张松龄第三次探出脑袋,迅速向战壕外扫了一眼,然后大声命令。刚才那两枚四十八瓣效果还算不错,其中一枚正落在距离战壕最近的机枪阵地中,将原本支架重机枪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大坑。另外一枚,则因为动作太仓促而落偏在距离上一个弹坑大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好像炸死了几个鬼子机枪手,也可能恰巧炸到了向前运送弹药的辎重兵,弹坑周围躺着好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已经没时间继续确认战果了,夜暮中已经响起了九二式步兵炮专用炮弹特有的撕破空气声。这种在亚洲战场上几乎无敌的步兵火炮,能够发射三点八公斤的高爆弹药,下落之处,周围十五六米都很难找到一个活物。然而这种步兵炮也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被无数中国士兵用生命为代价发现的缺陷,就是炮弹飞行速度相对缓慢。那些在战场上生存能力超强的老兵们有四成机会根据炮弹撕破空气的声音提前发出预警,带领身边的袍泽迅速远离炮弹可能的落点。

    “快跑,快跑,赶紧先后跑!”张松龄用力推着身边的弟兄,借助提前挖好的纵向交通沟,远离第一道战壕。有一名白俄籍游击队因为身材太高,弯腰幅度不够,被战壕上空的流弹打中,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其余游击队员来不及悲伤,抬腿从他的遗体上跑过,几乎每个人的裤腿,都被战友身体上喷出的血迹染了个湿透。

    “全体卧倒!”张松龄又大喊了一声,飞身扑下,压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巴图。“轰!”“轰!”“轰!”耳畔传来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头顶天空开始摇晃,身下大地也开始摇晃,交通沟两侧竖壁上,大块大块的泥土被震落下来,砸得众人鼻青脸肿。无数片滚烫的钢板从交通沟上空和大伙的后背掠过,灼热的气息烤的人头皮发麻。后脑勺处的头发也一根接一根竖起来,杂草一样刺向夜空。

    没等众人从震撼中恢复清醒,耳畔已经又传来张松龄的大吼,“起来,继续往第二道战壕那跑!赶紧着,小鬼子的可能会进行炮火延伸!”

    第一小组的大部份游击队员都挣扎着站了起来,灰头土脸地撒腿向第二道战壕冲去。但是与张松龄没有跑进同一条交通沟,位置又稍微偏后的三名游击队员,则永远地闭上的眼睛。就在接到卧倒命令的一瞬间,有枚高爆弹恰恰落在了他们身后的交通沟入口附近。爆炸的余波从背后追上了他们,将他们的身体撕扯得百孔千疮。

    没有时间回头去替他们收拢遗骸,也没有时间因为袍泽的阵亡而流泪。这就是战争,决定一个民族是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还是像十八世纪时印第安人,毛利人那样被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战争。每个活下来的战士,都把悲伤和仇恨牢牢地埋在了心底。发酵,积累,直到有一天向侵略者喷出复仇的怒火。

    “轰!”“轰!”“轰!”“轰!”九二步兵炮发射出的高爆弹在游击队员们身后,一枚接一枚炸开。小鬼子的第二轮轰击到了,果然是进行了炮火延伸!游击队员们在张松龄的带领下弯着腰,低着头,继续向预定藏身处后撤。脚步沉重而又坚定。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第三轮,第四轮炮弹先后落下,将阵地前半端炸成了一片火海。在弹片最大威胁范围外,张松龄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

    鬼子的重机枪已经停止了盲目射击,有百余名伪军借助火炮的掩护,正在朝第一道战壕推进。受到大炮的鼓舞,他们跑得远比先前要快。恨不得火炮一停,就直接冲进战壕里。然后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直接将阵地拿下。

    “向后转!”张松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手雷袋,举起掷弹筒,大声吩咐。第一组小组刚刚撤下来的战士们想都没想,迅速转身。

    炮弹爆炸声嘎然而止,胜利在望的伪军们发出一阵狼嚎,直起腰,海潮般涌向战壕。

    “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张松龄用掷弹筒指着冲在最前方的伪军,扯开嗓子命令。

    “回马枪,回马枪!”战士们端起三八大盖,踏着袍泽的血迹,迎面冲向已经与第一道战壕近在咫尺的伪军。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中)

    第五章赤子(十三中)

    正准备捡便宜的伪军们,忽然看到有数道黑影从地面下朝着自己逆冲过来,愣了愣,本能地将脚步放慢。就在此刻,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不是炮弹,而是游击队员们先前埋设于阵地前的诡雷。已经被鬼子的炮弹炸废了不少,但还是有几枚幸运地躲过了炮弹的余波,给最前排的伪军们来了个满堂红。

    “轰!”“轰!”“轰!”接二连三有尸体从伪军中间飞起,接二连三有伪军捂着伤口,惨叫着躺倒于地,在血泊中来回打滚。剩余的伪军们立刻被炸懵了,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冒着踩中诡雷的风险向前冲,还是立刻按照酒井中尉事先指点的那样,原地卧倒,等待新一轮火炮和机枪的支援。就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张松龄已经带着游击队员们杀了回来。手中掷弹筒迅速换成了盒子炮,左右开弓,将挡在自己最前方的三名伪军都打成了滚地葫芦。

    “呯!呯!呯!”游击队员们用枪口指着距离自己还不到十米的伪军,果断扣动扳机。这个距离,任何人都能做到百发百中。惊愕中的伪军们瞬间清醒,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丢下骑枪,伸手去捂冒血的伤口。

    “呼!”血像泉水般,从身体前后两个弹孔喷出。三八枪子弹强大的贯穿性,令挨了枪子的伪军立刻变成了算盘珠,前后透亮。偏偏这种贯通性伤口,不会立即夺走中弹者的性命。让他双手捂着自己身体上的窟窿眼,在恐惧和绝望中厉声哀嚎,“啊——啊——啊——”

    “啊呀呀——!”乱做一团的伪军队伍中,突然跳出了三个矮小的身影。是警备旅中的日本教官,他们不甘心自己辛苦训练了多年的伪军只配被当作炮灰使,居然主动加入了进攻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马刀,刀刃处闪着耀眼的寒光。

    张松龄迅速调转枪口,瞄准其中一名鬼子教官,“乒、乓、乒!”三发急射,将这名鬼子教官打成滚地葫芦。另外两名鬼子教官的身影却迅速被其他游击队员挡住,导致张松龄手中的盒子炮无法向他们瞄准。就在这个时候,小鬼子教官高高地举起刀,朝着各自对面游击战士砍去。

    近距离作战,单发步枪的劣势立刻暴露了出来。战士们刚刚把子弹打在了伪军的身上,根本来不及拉动枪栓。危急关头,只能将三八大盖横在身前,阻拦鬼子教官的马刀。锋利的刀刃与步枪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马刀砍入枪身半寸余,被三八枪的钢制枪管卡住。小鬼子将刀柄向后猛地一拖,上身迅速后仰,左脚支撑,右脚用力踹起,狠狠地给游击战士来了记撩阴腿。

    一名战士侧身闪避,被小鬼子踢中了胯骨,双手拉着步枪踉跄后退。小鬼子教官身材矮,整个人都被从地面上拉了起来,与马刀一起挂在步枪上张牙舞爪。

    另外一名战士措手不及,被小鬼子踢了个正着。闷哼一声,痛苦地松开了步枪。得了手的这名鬼子教官立刻将卡在枪杆上的刀刃横掰为两段,上半段随着枪管砸向游击战士的后背,下半截刀刃直接捅向游击战士正在因为痛苦而向前弯曲的身体。刀刃顺着锁骨处刺入了半尺深后又迅速拔出,血“呼”一下子喷出来,喷了小鬼子教官满脸。

    “杀给给——!”鬼子教官根本不抹脸上的血,回过头,招呼伪军们跟着自己继续前冲。

    因为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关系,大部分伪军都没中弹。然而他们的魂魄却被吓得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地方。听到鬼子教官的招呼,习惯性地往前冲了两步,但是手中的步枪或者扣动了扳机却忘了拉枪栓上弹,或者根本就忘了扣动扳机。看上去人多势众,却根本无法给鬼子教官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援。

    “杀给给——!”鬼子教官又大喊了一声,举着半截马刀砍向下一名战士。“杀个屁!”小巴图从侧面倒举着三八大盖儿抢身而上,冲着鬼子教官的脑门就是一枪托。“嘭!”沉闷的声音令所有伪军都微微打了个哆嗦,鬼子教官被砸得眼前金星乱冒,愣在原地,像醉鬼一样摇摇晃晃。

    “嘭!”小巴图将步枪高高举起,又是当头一枪托。鬼子教官的脑门被砸得向内塌了下去,惨叫一声,软软地跪倒在被他杀死的那名游击战士的血泊中。

    “一起上啊,一起上啊——!”另外一名被挂在步枪上的鬼子教官急得大喊大叫,松开手中的刀柄,倒退着向后试图与冲上来的伪军队伍汇合。小列昂一个箭步扑上前,用来不及上刺刀步枪捅向此人的胸口。以粗笨结实而著称的俄制水连珠枪管与鬼子的胸部接触,隔着一层夏装,硬生生撞断了此人的两根肋骨。将此人倒推着撞入伪军队伍,张开嘴巴大口地吐血。

    “杀!”其他游击队员也快步跟上,倒举起来不及拉动枪栓的三八大盖,与靠近战壕边缘的伪军进行贴身肉搏。“嘭!”“嘭!”“嘭!”枪托与脑门的接触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被枪管捅伤者的惨叫,被打翻在地者的哀嚎,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别用枪托,换蒙古刀,立刻蒙古刀!”张松龄举起盒子炮,左右开弓,打翻两名距离自己最近的伪军。然后大声提醒。

    因为受到了草原人的传统影响,大多数游击队员,腰间都习惯别一把短小的蒙古刀。平素吃饭时用来剔骨头上的肉筋,此刻刚好拔出来对付伪军。

    “啊——”一名伪军班长被小巴图用蒙古刀捅中了肚子,弯下腰,惨叫着后退。另外两名伪军被杀急了眼,倒举着骑枪冲过来给班长报仇。从小在孤儿堆里打架打到大的小巴图最不怵的就是混战,左一刀,右一刀,捅得两名伪军手忙脚乱。正郁闷间,两名伪军突然感觉到后心处一凉,惊愕地回过头,恰巧看见两名游击队员冷笑着拔出带血的蒙古刀。

    “你们......”两名伪军全身的力气,也随着刀刃被抽走。丢下骑枪,瞪着背后捅了自己的游击战士,满脸不甘。他们总人数比游击队这边多很多,后背方向原本应该有很多同伙才是。然而,他们的同伙却只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就被游击队给打得抱头鼠窜而去,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把他们的后心直接交给别人。

    “轰隆隆!”又有两枚诡雷被仓惶后退的伪军们踩中,溅起一片血肉之雨。其余伪军见状,逃得更加狼狈不堪。慌乱中,有人不小心绊在尸体上,一跤摔倒。立刻有几十双大脚从此人身上踩过去,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

    “杀!”游击队员们痛恨伪军替小鬼子卖命,从地上捡起步枪、骑枪,追着伪军的背影开火。张松龄迅速拉住追得最远的两名游击队员,同时扯开嗓子大声提醒,“别恋战,赶紧下战壕,小心鬼子的重机枪,重机枪!”

    “下战壕,下战壕!”小列昂、小孙、黄大疤瘌等有经验的老兵,也扯开嗓子提醒,拉起各自身边最近的游击队员们,相继跳入战壕。还没等他们的身影在地表面消失,鬼子的轻重机枪已经同时响了起来。“哒哒哒,哒哒哒......”“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暴雨般的子弹横扫过小半个战场,将十几名来不及躲避的伪军和两名刚刚跳下一半儿身体的游击队员同时打翻,全身上下染满了红。

    “后撤,后撤,进交通沟,进交通沟!”张松龄的眼睛几乎都瞪出了血来,收起盒子炮,左手从战壕里抄起掷弹筒,另外一只手扯住已经被战友的牺牲刺激得发了狂的小巴图,带头迅速后撤。

    “小心鬼子的炮兵,小心鬼子的炮兵!”第二道战壕中,所有留守的游击队员都扯着嗓子齐声叫喊,向前面的袍泽发出及时的提醒。听到熟悉的喊声,张松龄身边的游击队员们迅速恢复了冷静,捡起步枪,弯下腰,踩着同伴的鲜血躲进了交通沟中。

    他们沿着交通沟快速地后撤,每个人都敏捷得如同一只豹子。仇恨埋藏在心里,愤怒燃烧在眼中,但是他们却必须留下有用的身躯,替远行的同伴们报仇。已经化作英灵的同伴正在夜空中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如何教训小鬼子和伪军。他们不能辜负同伴们的期待!

    “轰!”“轰!”“轰!”九二步兵炮射出的高爆弹尾随而至,将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排战壕笼罩在钢铁风暴当中。又有人被飞射的弹片波及,踉跄着倒地。张松龄没有回头,带着第一小组剩下的游击队员们继续快速后撤。在下一道战壕与交通沟的接口处,赵天龙带着第二小组默默地迎了上来。先让过第一小组的身影,然后默默地赶向前一道战壕。

    第一道战壕附近,小鬼子的这一轮狂轰滥炸又频临尾声。游击队员们必须在炮声停止的瞬间及时地补上去,给借着炮火掩护冲上来的伪军或鬼子迎头一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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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