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城 (五 上)
第一章迷城(五上)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贺耀祖心里头却不是很舒服。开车的时候接连走了好几次神儿,亏得重庆的交通警察和司机们都十分有眼色,知道坐在别克世纪里头的人,即便车前方没有警车开道,也绝非自己所能招惹得起,才一路顺风回了家。
整整小了他二十三岁的妻子倪斐君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弄得整个家都飘满了浓郁的菜肴香味。他们家不是雇不起厨师,世事固然艰难,国民政府却也不会拖欠一个手握重权的上将薪水。然而倪斐君却坚持认为给丈夫吃自己亲手做的菜是一个妻子的义务,贺耀祖也懂得欣赏对方的厨艺,所以成亲五年多来,贺耀祖在没有确实推不掉的应酬时,晚饭通常都是回家吃。夫妻两个在饭桌前喂喂孩子,聊聊家常,白天上班时的疲惫就一扫而空。
可今天,贺耀祖却明显没有什么胃口。在佣人的帮助下换了鞋子和宽松的衣服后,便一头倒在了沙发上,用当天的报纸遮住了面孔。
他之所以心事重重,倒不是因为内疚自己刚刚亲手毁掉了一名年青军官的前程。实际上,官做到贺耀祖这种级别的人,心情已经很难被这样一件小事儿影响到。况且贺耀祖已经做得足够仁至义尽,他相信,如果换了总参谋长何应钦或者军训部长白崇禧这两人与自己易地而处,他们所做的绝不会仅仅是将张松龄一分为二那么简单。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会故意安排一个送死的任务让黑石寨方面去执行,或者直接派人将张松龄做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后患。
这也不是说何应钦与白崇禧两个要比他贺耀祖残暴,而是他们两个行事的风格更干净利落,或者说为人更杀伐果断。与贺耀祖一样,他们都是军队中的顶尖人物,都是军中的大象,而张松龄只不过是只小小的蚂蚁。有谁见过大象走路会因为踩死了一只蚂蚁而难过么?恐怕没有吧。走路时能刻意避开蚂蚁的窝已经仁至义尽了。更多情况下,是根本不会低头,迈开大步直奔目标,哪有功夫管脚下的那只蚂蚁是黑是白,是死是活?!
他贺耀祖之所以心事重重,是由于吃不准蒋介石对某只或者某几只小蚂蚁的关注,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已经动了惜才之念。如果是前者的话,无论他怎么对付那几只小蚂蚁,都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不利影响。而万一是后者,即便蒋委员长知道全部情况后能理解他这样做的苦衷,想必也会因为他在执行命令时打了太多的折扣而心存芥蒂。那样的话,二人之间的互信就要受到极大影响,他贺耀祖在军事委员会中的超然地位,也必将不复存在。
与国民党内的其他元老不同,贺耀祖几乎是唯一一个经历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资历和贡献都足以与蒋介石比肩,却依旧跟后者保持着朋友关系的人。而其他同等资历和贡献的元老,要么已经被蒋委员长彻底打败,成了国民政府中的装饰品,要么还在继续跟后者明争暗斗,几乎一分钟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贺耀祖不喜欢与人争斗,特别是在没有任何胜利把握的情况下去争斗。更没想过自己哪天能取蒋介石而代之。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太高的政治野心,也没有太强权力**。他只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这个国家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而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上将主任这个职位,则是他实现自己心中那些愿望的一个重要凭借。如果因为不再为蒋介石所信任,进而被从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这个位置上调离,他就只好象那些政治斗争失意的元老们一样,拿一份干薪每天捧着报纸和茶水打发日子,这种下场,他绝对无法忍受,甚至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十一月的山城温度有点儿低,因为多雨的缘故,即便裹在丝绒睡衣里,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一波接一波的秋凉。贺耀祖翻了个身,试图用已经被体温焐热的沙发表面,去抚慰被冷空气吹冰的小腹,刚刚把身体调整到舒服位置,脖颈处却感到了一缕柔柔的暖风。
“呼——”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倪斐君依旧没改小女儿心性,见丈夫并未真的睡着,便鼓起嘴巴,在对方的脖颈窝处长长地吹了一口热气。那里是贺耀祖身上最怕痒的地方,当时痒得他立刻一个轱辘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边用手挡住妻子的嘴巴,一边笑着问道:“饭做好了,孩子们呢?他们都吃了么?!”
“让张妈领着去厨房里头吃了,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倪斐君笑着抱怨了一句,放过贺耀祖,顺手从餐桌上抓起一瓶法国产的葡萄酒,给贺耀祖倒了一杯,“先吃了饭再睡觉,免得明天早晨起来又胃疼。这一杯是因为天冷赏给你的,慢着点儿喝,小心喝急了上头!”
望着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再看看妻子那满脸关切。即便心里头有再多的烦恼,这一刻也统统不翼而飞了。
“我没事儿,就是今天上班时太忙了些,一直没抽出空来休息,所以回家后才想先躺一会儿!”不想让妻子担心,贺耀祖笑了笑,故意装出一幅轻松的模样。“你也知道,最近前线吃紧,到处都在找我要人要枪。我这个主任又不是孙猴子,即便拔光了身上的汗毛也变不出人和枪来给他们!”
“我看也差不多!”倪斐君抿着嘴打趣。明澈的眼睛里却倒映出贺耀祖此刻的满脸疲惫。后者被看得心里头发虚,笑了笑,继续欲盖弥彰,“真的没事,回到家,看到你在厨房里忙活,看到孩子们都玩得开心,一切就都忘了。”
“你自己能调整得过来就好!”倪斐君不忍拆穿丈夫善意的谎言,把目光挪开,笑着给对方夹菜,“尝尝这个吧,我特意跟何大姐学的粤菜。也不知道学得有几分神似?!”
那是一份蒜仔瑶柱豆苗,贺耀祖当年在广州追随孙中山时,非常喜欢到饭店点来吃。可是今天,他却对着这份自己曾经钟爱的美食皱起了眉头,“何大姐,哪个何大姐?你最近很闲么?”
“当然是廖总理的夫人啊?”倪斐君诧异地白了丈夫一眼,柔声回应,“还能有哪个何大姐?我认识的会做粤菜的人里头,手艺她数第一!”(注1)真是越怕什么越碰见什么,贺耀祖脖子后的毛立刻就直立了起来,象头受惊的猛犬般瞪了妻子一眼,厉声命令:“我当然知道是廖夫人!你以后能不能少去她那边几趟?!即便不为我着想,也为这个家想一想!”
注1:何香凝,国民党总理廖仲恺的夫人。民国初年著名才女,曾求学于日本女子大学,擅绘画。与丈夫一道追随孙中山,是同盟会第一位女会员。因为坚持联共主张,与蒋介石之间矛盾很深。
第一章 迷城 (五 下)
第一章迷城(五下)“怎么了,我怎不为你着想了?!何大姐又不是坏人!”好心整治了一桌子丈夫爱吃的菜,却被对方如此数落,倪斐君无法不觉得委屈。放下正在给丈夫夹菜的筷子,红着眼睛追问。
见妻子垂泫欲泣,贺耀祖的心立刻开始发软。但想到白天时蒋介石的提醒,他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皱着眉头,低声训斥:“她当然不是坏人!可她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却非常不附和身份。在报纸上公开和政府唱反调,公开指责蒋委员长误国,公开说国民党不适合领导国家。这些也就算了,毕竟她是前廖总理的夫人,无论资历和地位都在那摆着,说两句过分话也没人愿意跟她较真儿。可给八路军募捐是这么回事?军委会没人了,需要她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越俎代庖?!还有,她在家里组织那个什么沙龙,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沈钧儒、史良、沙千里,最近还多了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你整天跟这些人搅在一起,能落个什么好结果?!”
“你,你派人监视我?!”结婚五年多,夫妻两个还很少红脸。体谅到贺耀祖上班劳累,倪斐君开始强忍着不还嘴,到后来,却气得开始打哆嗦,想要还嘴,话已经无法说利落了,“你,你居然派特务盯我梢。干脆,干脆,你把我抓起来算了!反,反正也是你一个电话的事情,根本不用费任何力气!”
“我盯你的梢,笑话!”贺耀祖正在火头上,根本没考虑对方的感受,“我还用盯你的梢,重庆总计才巴掌大,你干点儿什么不在别人眼皮底下?!况且我这个军统局长,本来就是个挂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到现在没人动你,人家是给我老贺面子。哪天我老贺的面子兜不住了,看你怎么办,看咱们的孩子到哪找娘去?!”
“谁稀罕你的面子!”被气到了极处,倪斐君反而不觉得愤怒了。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泪,咬着牙冷笑,“要抓就尽管来抓我好了。看看你的那帮军统手下准备给我定个什么罪名?在报纸上发表抗日文章?给伤兵筹集医药费?还是给八路军募捐?对了,八路军现在还属于国民革命军下属的番号吧,我拿募捐来的钱帮助他们买西药,算不算资敌?!还有啊,周恩来和邓颖超住的那处房子,也是我帮忙找的。现在叫八路军办事处,你当初也在里边出了力,是不是把你也抓起来,咱们夫妻两个一起过堂!”
“你-----”贺耀祖也被妻子的“冥顽不灵”气了个够呛,站起来,高高地举起了巴掌。但是看到妻子那倔强的眼神,心里又觉得非常愧疚,叹了口气,将已经举过头顶的手臂又放了下去,“此一时,彼一时。你分清点形势好不好。周恩来夫妻刚到重庆那会儿,合作抗战是主题。咱们再怎么帮忙,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现在防共**成了主题了?!所以你贺大主任要跟***划清界限了?!是不是?”倪斐君继续冷笑着反问。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贺耀祖被问得气结,咬着牙回应。
“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的确不是!”倪斐君摇了摇头,看向丈夫的目光又是失望,又是凄凉,“但是,现在,现在我看不清楚你了。老贺,我真的看不清楚了!呜呜…….”
“我,我不就在你眼皮底下呢么?”贺耀祖被妻子的目光看得心里头发虚,说话时的气势一落千丈,“你天天看,还能看不清楚?”
倪斐君抬起一双泪眼,轻轻摇头。的确,丈夫就在眼前站着,还像当年初次见到他时那样高大、英俊、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但丈夫的脸上,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层模模糊糊的,仿佛面纱一样的东西。让她忍不住就想将面纱揭开,却又怕揭开之后,自己再也无法接受面纱下的真实。
见妻子那伤心欲绝的表情,贺耀祖强装出来的硬心肠迅速土崩瓦解。将语气放得更缓,低声说道:“唉!要我怎么跟你说,才说得明白呢!大敌当前,国共合作,肯定还是要合作的。但合作的同时,不能没有界限。毕竟当年国民党杀***,曾经杀得人头滚滚。要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万一哪天***得了势,谁知道会不会报当年的仇?!““那是你们国民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出丈夫话语里的缓和之意,倪斐君抽了抽鼻子,低声反击。
“别老说我们国民党,我们国民党的。你可是我的夫人。替***做得事情再多,都是我这个国民党高官的太太!”贺耀祖的声音又迅速提高,随即强迫自己压住火气。
比起他平时接触到的同僚而言,妻子倪斐君简直单纯得象一张白纸。这让他说话时觉得心里头很累。但是当初,也正是妻子的单纯和善良吸引了他,让他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巨大年龄差距,爱她爱到了义无反顾。
“我是你的夫人,却不是国民党的夫人!”倪斐君笑了笑,脸上一片惨然。“这辈子也不会是。说实话,老贺,这几年托你这个将军的福,我把你们国民党从上到下看了个清楚。看得越多,我越看不起你们这个党,真的打心眼里看不起。”
“我们这个党怎么了,如果没有我们这个党前仆后继,现在还是大清朝呢?!”贺耀祖的自尊心深深受伤,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震得玻璃窗户嗡嗡直响。
“即便是大清朝,也没有把三分之二国土丢给日本人。也没有外敌当前,湘军和淮军还打来打去折腾不休!也没有…….”
“乒!”贺耀祖将酒杯掷在了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楼下的厨房也传来“乒!”的一声,紧跟着,是两个孩子的哭泣和女佣人温柔的安抚。正在吵架的夫妻两个迅速意识到了影响,双双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双双强迫自己坐回各自的位置。
“我不想跟你争!”倪斐君用手绢擦干眼泪,一字一顿。“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跟你交个实底儿。交完之后,你愿意找人抓我也好,想跟我离婚也罢,我都不会怪你!”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至于么,咱们两个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一起的!”贺耀祖心里头立刻失去了底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回应。
他爱眼前这个女人,爱她的单纯,爱她的善良,爱她的身体和灵魂,以及她曾经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一切。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二十三岁的女人和这个家,是他心灵的港湾,是他唯一可以放下面具,暴露自己本来面目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不用再算计来算计去,不用再伪装来伪装去,可以放肆地笑,大声地唱。如果没了这个家和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剩下多少意义。更不知道当自己疲惫不堪想要歇一会儿时,到哪能找一个同样不用处处设防的避难所。
倪斐君显然也深爱着他,所以才不愿让他受到自己的影响。毕竟他是军事委员会的上将办公厅主任,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给八路军募捐的事情,是我率先发起的。因为不愿被人知道后影响到你,才借了何大姐的名头,将她推在前面给我遮风挡雨。所以,你需要劝的人是何大姐,而不是我。如果支持八路军是一种罪行的话,我才是主犯,何大姐只是胁从!”
“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贺耀祖大吃一惊,反问的话冲口而出。妻子跟周恩来夫妇有交往的事情他知道,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妻子已经跟***人交往这么深。
“别着急质问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也许是因为心里觉得凄凉,倪斐君一边说,一边抹泪,但眼睛里头,却没有任何悔意,“我其实早就想加入产党了,是因为顾忌着你和这个家,才迟迟没有向邓大姐提出申请。但这件事情我不会拖延太久,趁着国共之间还没有撕破脸前加入,总比你们再来一次清党时加入对你影响小!”
“***就那么好?!”贺耀祖的心脏彻底沉入了冰窟窿里,看了妻子一眼,挣扎着低声追问。
“***有多好,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真心爱着这个国家。不像你们国民党的官员,一个个口号把喊得震天响,私底下却都只顾着自己捞;前方将士缺粮少弹,后方官员却天天山珍海味;敢跟鬼子拼命的要挂起来靠边站,见到鬼子望风而逃的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当兵的连双像样的鞋子都穿不上,当官的却拿着军饷去放高利贷;机枪大炮宁可存在仓库里让鬼子缴获,也不肯支援友军一些,哪怕他们正顶在自己家门口……”
这些,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事情。军委会内部的文件中,例子一抓一大把。贺耀祖无从反驳,也没脸反驳。喘息着挣扎了好一阵儿,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毕竟是少数人干的事情。我们国民党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还在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奋斗!”
“老贺,你心里比我清楚,什么叫做少数人!”倪斐君笑了笑,轻轻摇头,“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称做少数。百分之四十九对百分之五十一,也可以称做少数。但这个少数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都是周恩来告诉你的吧,我就知道,他让她的老婆整天跟着你,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贺耀祖终于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
“不关周大哥和邓大姐的事情!”倪斐君笑了笑,继续摇头,“老贺,你比我清楚周恩来他们夫妻两个是不是这种人。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并且自己总结的,难免流于表面。周恩来他们夫妻两个,对你们的评价要客观得多,也深刻得多!”
“他们怎么评价?!”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贺耀祖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一边喘息,一边追问。
“周大哥说…..”倪斐君苦笑,说出的话迅速变成一种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国民党这个组织啊,根本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党。里边山头太多,江湖习气太重。没站稳脚跟之前还好,大伙为了挣扎求生,只得暂时抱成一个团儿取暖。一旦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就得算算谁是晁大哥带上山来的,谁是宋二哥的心腹弟兄,谁当初又跟的是玉麒麟卢俊义;开始想着怎么分金子,怎么抢女人,怎么排座位;替天行道的旗子也不想打了,除暴安良的遮羞布也不要了;至于兄弟之间的义气和当初举事的缘由,更是远远抛在了脑门子后。所以用不了几年,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折腾垮掉,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尖刻,偏偏又恰如其分。哪怕是在孙中山没去世之前,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倾轧都非常严重。甚至一言不合就架起大炮对轰,或者派遣死士在别人背后打冷枪。宋教仁当年遇刺案就已经非常蹊跷,而廖仲恺的死,则更是不明不白。
然而贺耀祖毕竟是同盟会时代的老资格,即便知道国民党内部有很多痼疾,却容不得一个外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其横加指责。用力拍了下桌子,冷笑着反击:“他们***一切就都好了,内部不一样天天斗来斗去的?要不然,**当年怎么靠边站了?以至于连老窝都被我们端了,一口气逃到了陕北!”
“至少***还年青,还能不断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你们国民党,却已经病入膏肓!”倪斐君用一句简短话,结束夫妻两个今晚的争执,“我去楼下看看孩子们,你自己吃饭。做好了决定之后,随时通知我!”
酒徒注:第二更送上,求订阅。
第一章 迷城 (六 上)
第一章迷城(六上)“先别下去!”贺耀祖追了半步,然后又犹豫着停下了双脚。
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倪斐君轻轻转头,哭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迷惑,“你已经做出决定了?是不是?那好吧,咱们就先把问题理顺了我再下去!”
“哪像你说得那么严重!”贺耀祖笑了笑,决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避对方锋缨,“给你毛巾,你先把脸擦擦,免得吓到孩子。我一会儿就下去找你们,也怪我,这些日子光顾着忙,一直没顾得上陪你们娘三个!”
倪斐君有点适应不了丈夫的态度转变速度,迟疑着点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干毛巾在脸上用力抹了几下,然后扶着木制楼梯扶手,踉跄着走下搂。
夫妻两个吵架,只要心里边还都顾忌着孩子,彼此之间的缘分就还没走到尽头。这一规则适用于人世间大多数夫妻,贺耀祖和倪斐君两个也不例外。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三个多小时,顺利将小哥俩微笑着送入梦乡之后。夫妻二人再看向对方的目光,就都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温柔。
“呼!”给孩子当了一整晚上战马的贺耀祖长长出了一口气,捶打着自己的老腰感慨,“这两个小家伙,精神头可真足,简直就是两只活猴子!”
“还不是像你!”倪斐君抿着嘴嘲笑,眼皮依旧有点儿泛红,神情中却已经没了几个小时前那份决绝与凄凉。
“我,我小时候可不敢这样!要被用藤条抽屁股的,脱下裤子来抽!”贺耀祖苦着脸,向妻子寻求关爱,“我娘也不敢求情,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掉眼泪。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才过来帮我穿衣服!”
“那一定是你该打!”倪斐君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句,走上前,轻轻替贺耀祖捶背。“酸得厉害么?你也是,陪着他们两个疯一小会儿就行了,何必一驮就是一个晚上?!”
“我这不是心里头感觉内疚,想补偿一下他们么?”贺耀祖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解释,“你饿了吧?!把饭菜让张妈帮忙热一下,咱们上楼去吃!”
“吃气都吃饱了!”倪斐君白了他一眼,恨恨地回应。
“听说过有情饮水饱,没听说过有情吃气饱的!”贺耀祖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然后迅速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我也陪着你吃一点儿。刚才在楼上,我一口饭都没吃下去!这会儿,胃饿得有点儿不舒服了!”
“那是你自找的!”倪斐君又白了他一眼,不依不饶地回应。心里却终究念着丈夫的身体,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么晚了,就别再麻烦张妈了。我去厨房下点儿热汤面,咱们两个都对付着吃几口,暖暖胃!”
“我就知道夫人心疼我!”贺耀祖打蛇随棍子上,嬉皮笑脸地回应。
“唉!”倪斐君又叹了口气,径自到厨房去做面条。十几分钟之后,用托盘端着两碗漂着葱花与荷包蛋的热汤面来到了楼上。先前的饭菜早已被佣人撤下,夫妻两个却不想占用桌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用手捧着碗吸溜吸溜。须臾功夫,两个大碗都见了底,二人肚子里头也变得暖暖的,将饭碗丢在茶几上,斜倚着沙发闭目养神。
吵架不仅仅伤害感情,而且损耗体力。特别是一场争执结束,夫妻双方心里头都感觉到非常后悔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力气都仿佛在刚才的争执被抽干,从嘴唇到手指都懒得再动弹分毫。
但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否则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会“轰”地一声爆炸,将整个家庭炸成一片废墟。贺耀祖不想毁掉自己的家,也不想因为顶头上司的一句提醒,就将自己对妻子爱立刻扔进垃圾堆。他和倪斐君之间的这份感情来得不容易,中间经历多许多波折和考验,所以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他想在事业和感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哪怕是最后还可能面对失败,也总好过就此与对方劳燕分飞。
“傍晚的时候我说你的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头去!”在心中仔细准备了一番之后,贺耀祖低声道歉。男人就得有男人样,该主动退让就主动退让。哪怕退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迂回前进。
战略的主动立刻向他这一方倾斜。性子原本就很温柔的倪斐君闻听此言,眼圈立刻又红了。轻轻摇摇头,哽咽着回应:“我的态度也不好。你白天上班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家里,我,我还不能让你省心!”
“说什么呢?你!”贺耀祖一把将妻子揽过来,低声安抚,“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是我只想着自己的事业,没考虑你的想法。好了,好了,别再哭了,否则明天早晨给孩子们看见,弄不好我又得当一晚上的坐骑!”
“你说他们今天晚上是故意在欺负你?!”倪斐君的心思迅速被转移到孩子身上,瞪着一双泪眼追问。“怎么可能,老大才三岁半,老二连两岁都不到!”
“你数数他们哥俩还有什么时候想骑过马?!”贺耀祖苦笑着摇摇头,低声提醒。
倪斐君皱着眉头细想,还真没发现小哥俩儿在其他时间提过将父亲当战马骑的要求。当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抹眼泪,“你活该,你!这回知道我们娘仨的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发脾气!”
“不敢了,可是不敢了!”贺耀祖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么小就这么狡猾,等长大些,还不得把我这个父亲给扫地出门!你也不要再难受了,其实我主要目的,也是怕你出事儿!”
“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你们的人心胸狭窄!”
“是,是我们的人心胸狭窄!”贺耀祖不想再继续于同一个问题上纠缠,笑呵呵地举手投降,“但我总不能将那些心胸狭窄的家伙都打发到滇南修公路去吧!况且我也没那么大权力啊!总之,你最好小心些,别让人真的抓住什么实际把柄。”
“嗯!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添麻烦就是!”倪斐君能听出丈夫话里的妥协与关心,也不想破坏屋子里头刚刚修补起来的和睦氛围,“但是你得告诉我什么算实际把柄?否则,除非我藏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出去做一点儿对得起良心的事情,就可能授人以柄!”
这个界限,还真不好给。贺耀祖虽然不喜欢妻子过多参与到社会活动当中,但总也不能直接对妻子说,你以后除了逛街、购物、做头发和看电影之外,别干任何正经事情吧?!况且那种花瓶一样的女人,也不是他喜欢的对象。否则,当年他就不会一眼就看上热情单纯的倪斐君,而是选择另外一个所谓的豪门名媛了。
“给八路募捐的事情,刚刚开了个头,我不能立刻停下来!但可以继续打着何大姐的名义去做,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才是发起者的证据!等到有人能切实接手,我再一点点退出来!”见丈夫脸色有些为难,倪斐君主动做出退让,“曾家岩那边,我也可以尽量少去。反正每回去了,邓大姐她们都忙的脚不沾地,没多少时间陪我闲聊。至于加入***事情,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对你的事业影响太大的话…….”
妻子已经主动让步了这么多,贺耀祖岂能继续皱着眉头不说话。手臂轻轻紧了紧,搂着妻子的肩膀说道:“国共之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公开翻脸。募捐的事情,你没必要现在就往外退。大不了我替你顶下来,说是你是为了弥补军委会这边资金不足的情况,才出此下策。相信现阶段还没人敢查我这个挂名的军统局长。”
“那你……”没想到丈夫依旧象刚刚结婚时那样包容自己,倪斐君又愣了一下,仰起的双目中,迅速闪过一缕幸福的光芒。
“我没事!反正我是个出了名的滥好人,军委会在给八路那边补充物资的事情上拖拖拉拉,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贺耀祖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笑了笑,低声解释。(注1)若说此事对他的仕途毫无影响,那肯定是瞎话。但也不至于影响太大。毕竟他只是通过民间力量来资助八路,并且还隔着妻子这一层关系。况且眼下还有更大胆的人在头前顶着,该被拎出来当典型收拾也还轮不到不到他。比如二战区的卫立煌将军,已经多次直接将枪支弹药往八路那边拨,蒋委员长知道后,也只能背地里数落卫立煌几句,不能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注2)当夫妻两个都开始为对方考虑,并且都主动做出让步。先前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矛盾,就迅速消融了。为了不给丈夫和家庭带来不利影响,倪斐君主动答应减少在外边的社会活动,并且不再公开响应***的政治主张。贺耀祖也承诺让妻子继续做她感兴趣的事情,并且动用手中权力保护她,避免有人自不量力,给她,给自己和家庭带来意外的麻烦。
有关主动申请加入***的事情,倪斐君也决定暂且等等,待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反正邓颖超也认为,以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递交入党申请。留在党外做一个朋友,也许能帮到八路军更多。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回头想想傍晚时的争吵,都觉得这场风波来得实在是荒诞可笑。愈发开始珍惜起彼此之间的感情,愈发感受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之重。
床头打架床尾和,当倦意袭上眼皮之时,倪斐君枕着丈夫的胳膊,低声询问:“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当时真的吓坏我了!”
“嗨,白天被一个小人给摆了一道!”带着几分负疚,贺耀祖低声坦白。“他没事儿找事儿,把一个失踪了快一年的小连长给挖了出来。而老头子偏偏对此人感了兴趣,让我拉他进中央军…….”
只用了几句话,贺耀祖就将自己白天时所面对的困局以及不得以所采取的应对之策向妻子解释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没忘了替自己辩解一句,“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否则,二战区去年在娘子关的烂账一旦被翻扯出来,谁都落不到好!不过他的牺牲也不会太大,等他回到重庆之后,即便孙连仲不补偿他,我也会想尽力照应他一二!”
“我,我怎么觉得,你的一番忙活,都是白费力气呢!”强忍着一**倦意,倪斐君断断续续地回应,“照叶秀峰说的情况,他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你根本就是在瞎操心!”
“不回来,他还能去哪?”贺耀祖皱了下眉,本能地反驳,“难道他还真的象老头子说的那样,去加入***游击队?!他可是个连长,***游击队那边能给他什么好处?总不能直接把游击队交给他带!”
“话,话不能这么说!你,你根本不了解***!”倪斐君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个时候加入***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要不然,孙总理夫人,廖总理夫人,怎么都跟***站在了一边?***给她们的好处再多,能多过国民党给她们的么?还有,还有美国的罗斯福夫人,政治态度也倾向于***!那可是白宫的女主人!”(注3)注1:依照国共之间的协议,国民政府应该每年应该按照4.5万人的标准,给八路军发军饷和各种补给。但这个协议执行了不到一年,便开始受到很多人的公开阻挠。所以自38年下半年起,给八路军的军饷和物资一直没有足额,并且时断时续。1940年百团大战之后,干脆直接停掉了。
注2:卫立煌在第二战区期间,与朱德私交甚好。而当时二战区的实际情况非常复杂,阎锡山本人对日寇心存幻想,其麾下的晋绥军战斗力又非常差。卫立煌除了自己的嫡系部队之外,必须依仗八路军的支持。所以卫立煌动用了手中权力,尽量给八路补充一部分枪支弹药。
注3:埃莉诺.罗斯福,每个第三十二任总统罗斯福的妻子,社会活动家。当时美国的一些杂志认为她有**倾向。
第一章 迷城 (六 下)
第一章迷城(六下)看着臂弯里的倪斐君沉沉睡去,贺耀祖却迟迟无法合拢酸涩的眼睛。
妻子临睡前的话,让他愈发地感到困惑。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妻子所说的都是事实。作为军统局的正职局长,虽然仅仅是挂名,他凭借职务之便掌握到的信息量也远远超过的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在那些信息里边,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在整个社会中所获得的支持度,远比倪斐君刚才临睡前说得强烈。在某些特地的人群里,已经可以与国民党并驾齐驱,甚至隐隐已经出现了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这到底因为什么?
两位前总理夫人,其中一位的丈夫是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另外一位的丈夫当年则是广东国民政府的灵魂,按常理,她们理应与国民党更亲近才对,怎么会成为***的坚定盟友和支持者?
还有那么多辛亥元老、社会贤达、著名的学者、成功的商人,从地位和家世角度看,这些人本应对***的主张深恶痛绝才对,为什么一个个也站在了***那边,或者于明处替***摇旗呐喊,或者暗中向八路军的游击区输送钱款物资。
还有,还有,那些正在高校里就读的大学生,那些正在洋行中工作的小职员,那些受过良好教育并且家境殷实的年青人,他们为什么提起***来就一脸倾慕。为什么明知道前路危险重重,还要义无反顾地脱离家人的羽翼庇护,义无反顾的走向陕北、走向延安?!
如果说他们头脑不清都是受了***的蒙蔽,那***的蛊惑本领也太厉害了些。要知道,那些社会上最活跃的***支持者,可不是码头上那些目不识丁的苦力汉。他们有见识、有学问、心智远比一般人坚定。他们聪明、机敏、独立而又清醒,绝不会轻易成为几句政治口号和宣传谎言的俘虏。他们遍布国民政府的每一个机关单位,他们是国民政府血肉和皮肤,如果一个人连血肉和皮肤都失去了,他岂不就成了一具会行走的骷髅?在烈日和暴雨之下,一具没有血肉且灵魂也不完整的骷髅,还能坚持多久?!
这些困惑,在1938年的中国,不仅仅折磨着贺耀祖,还折磨着中华民国政府上层当中很多清醒者。
这些困惑,不但存在于中华民国政府上层,还存在于军队、大学、商行与工厂。
这是属于整个时代的困惑,令无数对**理论心存警惕的理论家、教授,愁白了头发,揪断了胡子,却始终无法找出答案。
这个困惑纠缠了某些中国“历史专家”大半个世纪,直到第二个千禧年到来,也没能水落石出。
为了证明**这头洪水猛兽的邪恶,某些“历史专家”们甚至不惜蒙上眼睛,拿谣言当作史实。以至于不断闹出“三亿五千万”金卢布、“八尺协定”这样的大笑话。却始终没有得出他们希望的真相。他们根本无法通过刻意编造的谣言和污水来解释已经发生的史实,为什么国民政府会那么快地失去人心。为什么当时会有那么多人,会选择八路军,选择***的队伍。
他们在互联网上,在报刊杂志上反复折腾,非但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新生代的年青人愈发困惑,愈发与当年的老前辈贺耀祖心有戚戚,***,到底带给了时人什么,让他们一个个敞开怀抱,如同飞蛾扑火?!
作为新生代年青人之一,张松龄的小孙子张约翰,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趁着陪同祖父故地重游的机会,他满脸神秘地低声追问:“您如果当时回到另外一边的话,退休时至少也得是个将军吧?!”
“可能吧?也可能没等当上将军,就战死了。谁知道呢!”张松龄虽然对自己远在美国的儿子一直心怀不满。但对于隔了一代的孙儿,却是百般宠爱。笑了笑,低声回应。
因为有过“军统特工”的嫌疑,在共和国成立之后的几次****中,他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儿波及。虽然因为有老友暗中看顾,并没有经历某些传说中那种的非人磨难,却也让他的心脏疲惫不堪。早早地就响应中央号召离了休,故而没赶上“举贤不避亲”的好年景,也没能给自家在国内的亲属谋取到什么打江山之功的分红。所以对儿孙辈的抱怨和质疑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张约翰的问题有多么刺耳。
“那您,那您曾经,后悔,后悔过没有?我说的是偶尔回想起来,一点点,一点点那种!”张约翰从小到大可是没少听自家父亲数落爷爷的迂腐,陪着笑脸,小心地试探。
父亲口中不近人情的爷爷却远比他想象的要洒脱,笑了笑,脸上根本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怎么会呢,当时又没人逼我加入游击队!”
虽然事先已经料到了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张约翰心里却多少有点失落。皱起眉头,嘴唇上下蠕嗫,“那,那你…….”
张松龄轻轻摇头,“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马上要亡国灭种了,谁还顾得上计较能当什么官儿。况且红胡子那人不错,我跟他很对脾气!”
自小受美式教育,习惯了以付出与收益的对比来衡量一件事的张约翰显然依旧无法理解祖父当年的选择,双眉之间皱得如同刀刻。张松龄见了,少不了又多补充一句,“比如你在美国,白人突然出台一项法令,说从即日起,华裔都是要成为奴隶,要么服从,要么去死。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拿枪起义,就像华盛顿他们做过的那样!”张约翰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回应。但很快,他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跑回中国来,反正两边的大城市现在已经差得不太多了。”
“华盛顿当年参加起义的时候,想过今后当总统么?”张松龄自动忽略了孙儿的后半句话,继续笑着反问。
“肯定没有!”受过正统美国教育的张约翰,早已把对华盛顿等人的尊敬刻进了骨子里,想都不想,就直接回应。随即,他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祖父,很不甘心地补充,“可,可华盛顿他们,追求的是独立、**和自由!”
“那你以为当年我们追求的是什么?”张松龄摇了摇头,笑容里充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第二章 磨剑 (一 上)
第二章磨剑(一上)“爷爷是理想主义者!”当祖孙俩的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张约翰终于得出结论。
张松龄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在内心世界里,他并不排斥“理想主义”这个词。虽然在二十世纪末的中国,这个词已经隐隐带上了贬义。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魏爷爷、老苟、廖文化,还有周珏、田胖子、陆明。尽管他们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不同的梦,但是,有一个理想却属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那就是,让自己,自己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受外族的奴役,再也不任人欺凌。
为了这个理想,田胖子、魏爷爷和老苟等人先后付出了生命。然而他张松龄却还活着,所以他张松龄就必须将这个理想继承下去,直到其最终实现那一天。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这辈子的宿命。从孟小雨家的病床上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使命没有达成之前,他根本没资格去计较什么利害得失。
他躯壳里头装的灵魂早已经不属于他一个人,他既是他自己,也是他们的全部。
所以在红胡子主动伸出手来,邀请他留下一起打鬼子时,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接受了。根本没问对方准备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每月能拿多少军饷。
对他来说,能站在第一线对付日寇,就已经足够了。是游击队还是正规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彭学文先前不多嘴告诉他一句,此刻孙连仲还在重庆托关系找门路,他心里头也许对老二十六路还存着一丝念想。现在既然老二十六路的重建基本上遥遥无期,就近找一支跟自己投缘的队伍加入,跟几个肝胆想照的朋友一道扛枪杀鬼子,几乎是理所当然。
这个决定,赢得了周围一片欢呼。当他的手从红胡子的手上撤回来之后,喇嘛沟游击队的幸存者们,甭管身上带没带着伤,都挨个走上前,用当地人的礼节抱住他的肩膀,用力拍打他的后背,表示欢迎。
游击队员们都很单纯,他们通过郑小宝和赵天龙等人的口,早就将张松龄这几天为游击队所做的事情,了解了个清清楚楚。他们知道是谁为游击队赢得了击败各路马贼,彻底逆转战局的机会。他们将张松龄脸上的征尘和身上的血迹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感恩,而他们报答恩情的方式,就是从此拿张松龄当做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从此再也不去想他是不是国民党中校,与军统到底有没有瓜葛。
所以当红胡子郑重宣布,游击队旗下将仿照骑兵中队的模式,再成立一个新的步兵中队,交给张松龄来带领时,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大伙很期待眼前这位学识渊博,枪法精准的张中队长,能为游击队打造出一支与以往不同的劲旅来。而游击队在此次战斗中,基层干部折损过半,也的确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来承担重任。
只是张松龄本人,却被红胡子的决定给吓了一大跳。不待周围的欢呼声落下,就赶紧摆着手大声拒绝,“不行,不行。王队长,你这个决定太仓促了。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真的承担不起您的厚爱!”
“什么叫寸功未立啊?如果不是你,喇嘛沟游击队早就被小鬼子给挑了!”红胡子一把将张松龄的手按下去,揽着他的肩膀大声补充,“况且你的第三中队目前只是个空架子,除了你这个中队长之外连一个兵都没有!”
“啊!”张松龄微微一愣,不知道红胡子把一支本不存在的中队交到自己手里,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光是你的第三中队,老子原来那两个中队,基本上也被残了。”趁着张松龄愣神的功夫,红胡子迅速敲砖钉脚,“今天带过来跟小鬼子拼命的弟兄里头,有一大半儿是跟别人借的。等他们一走,游击队立刻就得变成空架子。为了咱们大伙还能继续跟小鬼子斗下去,你这个第三中队,今后就是咱们喇嘛沟游击队的新兵教导总队。由你来做这个总教头,帮我把新兵训练这件事扛起来!咱们得想尽一切办法,迅速…..”
中队长的职位没辞掉,转眼间又把新兵总教头的职位给扛在肩膀上了,让张松龄如何能不挠头?没等红胡子把话说完,他就立即大声打断,“王队长,王队长,您听我说。我是去年六月份才入伍的学生兵,只接受了不到三个月的训练就上战场了。根本不懂得怎么指挥,对练兵之事了解得也非常肤浅。万一……”
“不准再推辞!”红胡子的胳膊紧了紧,将张松龄下半句话硬生生给勒回了肚子里,“再推辞就是不给我红胡子面子!那啥,你再不懂指挥,总带着人跟小鬼子正面交过手吧?!我这边呢,这次才是第一回开洋荤。不把新兵训练的事情交给你,我还能交给谁去?!交给你的话,即便短时间内练不出一支精锐来,至少你凭着以前经验,能告诉大伙跟小鬼子打仗时都应该注意点儿什么,能让弟兄们少牺牲几个。换了个外行上来,万一哪天咱们跟小鬼子的大部队遇上,还不得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是啊,张中队长你就别谦虚了!咱们真的需要你来扛大梁。小鬼子都是不肯吃亏的主,这回栽到了咱们手上,肯定会纠集大队人马前来报复!”游击队的副大队长吕风也走上前,帮助红胡子一起劝说张松龄。
“这——”张松龄还是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红胡子的安排。到目前为止,他对游击队的了解和对周边环境的了解都非常有限。万一把新兵训练的事情弄砸掉,对游击队的影响可就大了。
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理由,脖子上挂着一只胳膊的入云龙也凑了上前,抬起手肘往他肩头上蹭了几下,大声说道:“行了,你就别客气了。当个中队长有什么好为难的,你看,我不也一加入游击队,就当了骑兵中队的队长么?你再怎么着也是正规军出来的,随便弄弄都比我强!”
第二章 磨剑 (一 下)
第二章磨剑(一下)“对啊,张大哥,你就别推辞了。我们还等着跟你学打枪呢?!”其他几名跟着张松龄一道在死亡线上打过滚的少年也凑上前,满脸期盼地央求。连续数天的战斗下来,张松龄表现已经彻底折服了他们。令他们巴不得现在就开始拜师学艺,以期今后能象前者一样在战场上纵横叱咤。
“我——”张松龄依旧犹豫不绝。在特务团当连副时,他背后有团长老苟撑腰,仍然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连里的老兵们接受自己。如今到了喇嘛沟游击队,既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功劳,也没有强硬后台。一下子就进入队伍的领导核心,面临的挑战恐怕会更多。
“就这么定了,男人汉大丈夫,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红胡子根本不给他第三次推辞的机会,手臂在他肩膀上狠狠勒了一下,大声宣布,“大伙都听好了,这就是咱们的第三中队的张队长。会打仗,有文化,还特别有担当。今后谁要想痛快地杀几个鬼子,就多多向他请教。别抹不开面子,人家可是山东省国立一中毕业的高材生!”
“知道了!”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回应。不仅仅因为张松龄为整个游击队付出的那些努力,而且因为他的学问。要知道,在草原上,能把初小读完的,就已经算是文化人。张松龄国立高中毕业,就等同于过去的秀才甚至举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理应被高看一眼。
“知道了就鼓一下掌!”红胡子扯开嗓子,继续鼓动。唯恐弟兄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不够热情,在张松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欢迎,欢迎,举双手双脚欢迎!”游击队员们笑闹着,用力鼓掌。即便扯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也在所不惜。
红胡子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张松龄走向另外一个人,“咱们游击队的干部,你以前都见过,我就不跟你逐个介绍了。这位你来认识一下,他是我当年在东北军中的好兄弟,如今在安恒盐帮当大掌柜,阎志勇阎老板。咱们游击队这回能反败为胜,可是亏了他赶来得及时!”
“久仰久仰!”见有外人在场,张松龄不想拂了红胡子的颜面。转过身,以江湖礼节向安恒盐帮的阎掌柜拱手。
“你别听老王瞎扯,我就是倒卖私盐的小贩子,哪里称得起什么大掌柜!”被红胡子介绍到的人是一位四十出头的陌生男子,身穿土灰色的对襟棉布大褂,头戴一顶黑毡帽。乍看上去就像个山西土财主,但一开口说话,声音里却透出了浓烈的行伍气息,“倒是你张松龄的名字,最近十几天我可是走一路听了一路。差点儿就没把耳朵给磨出茧子来!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一睹英雄真容了呢,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阎老板说笑了,如果您是小贩子,这晋冀鲁豫四省做盐业的,就没一家敢自称大买卖了!”张松龄又笑了笑,很老练的恭维。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再度扫视周围人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他把偷偷观察到的结果与先前红胡子的话结合起来之时,眼前情况就有些令人震撼了。
附近与游击队员们站在一起,凡是身上没带着伤的,几乎每人都穿着一件儿土灰色对襟棉布大褂。更远处还有一些陌生身影正在仔细翻检每一具鬼子和马贼的尸体,也是个个身穿土灰色对襟棉布大褂。两边的总人数加起来,足足有三百挂零,已经远远超过了游击队在未开战前的规模。
阎老板也为被张松龄的年青和老到吃了一惊,愣了愣,笑着追问,“怎么?张兄弟以前还听说过我们安恒盐业?你的话略带山西口音,难道家中长辈也是走西口过来的?”
“我家是在鲁南一带做杂货生意的,开战前,每年都往返草原好几趟!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安恒盐业啊!”张松龄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忽略掉了对方的试探。
“怪不得我一见到小兄弟就感到亲切,原来是同行!”阎老板的眉头轻轻跳了跳,迅速放弃继续刨问张松龄的跟脚。
“可不是么?我一见到您老这身打扮,就觉得眼熟!”张松龄也悄悄收回触角,笑着敷衍。
他以前其实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安恒盐帮,但是对蒙古草原上的湖盐买卖却一点儿都不陌生。据经常出塞的父亲和哥哥讲,草原深处在一个叫坝上的地方有处大盐湖。湖水到了晚间,就自动结出雪花一样洁白的盐块来,天气越冷,盐的质地越单纯。所以做湖盐买卖的商贩,向来都是赶在快入秋时才带着一车车货物向草原进发。沿途将货物卖给塞外的汉人城镇和蒙古部落,到达湖边前恰好货物抛售完毕,只剩下空车。然后将空车装满湖面上凝结出的盐块,赶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迅速南返。
由于湖盐的味道和卖相都略强于海盐,而从湖面上凿盐又不需要支付任何成本,所以湖盐买卖的利润极其丰厚。基本上一车货物倒腾出手,一车盐倒腾回来,就足够参与者花上好几年。但巨大的利润,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做走私湖盐生意者不但要面对草原上随时都会降下,足以将行走中的马匹直接冻僵的暴风雪,还要应付沿途的各路马贼、王爷私兵和官府税吏、税警。久而久之,跑单帮的私盐贩子和小规模的临时队伍,就都被淘汰出局。剩下的寥寥几支则都是本钱足、靠山硬、刀子也绝对够锋利的大字号,轻易没人敢于出头招惹。
换一种通俗的说法,所谓安恒盐帮,其实就是一支有深厚背景的武装走私团伙。专门从事将草原湖盐走私进关内,顺路再倒腾一些寻常商贩不敢染指的贵重物资进入草原的买卖。与其他绿林豪杰不同的是,盐帮不会主动攻击途中遇到的任何人,也不会仰仗着手中的武力进行抢掠。但如果有人敢主动上门寻衅,盐帮也绝对不会退缩忍让。宁可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要跟寻衅者拼个两败俱伤。
所以草原马贼出动“做生意”时,遇上成规模的盐帮通常都会主动绕路,以免一脚踢到铁板上,捞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伤筋动骨。而盐帮即便规模再大,也不会主动去撩拨马贼,以防引发所有整个草原绿林道的同仇敌忾之心,最后落个人财两空。
倒是那些夏天时就进入草原做生意的小行脚商贩,最希望南返时能碰到一支盐帮,死皮赖脸地跟在队伍后边蒙混过关。通常盐帮发现小贩子们的取巧行为,也不会强行将其驱逐。反正敢在草原上拖延到秋末才往南返的小贩子每年也没几个,就算顺手做了件善事,给自己和家人都积了一份阴德。
不过今天,安恒盐帮的行为显然不符合传说中的行规。它居然在阎老板的带领下,与喇嘛沟游击队联手击溃了应日本鬼子招募而来的各路马贼!无疑,这种行为破坏了整个走私湖盐行当与所有草原马贼之间的默契。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今后安恒盐帮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地往返草原。甚至很有可能被各地的马贼视为头号攻击目标,彻底失去进入草原的资格。
“红胡子怎么到哪都有朋友?并且个个都是可以替他拼命的交情?!”偷偷扫了一眼游击队长王洪,张松龄在心中悄悄嘀咕。先前听红胡子说喇嘛沟游击队请到了外援,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八路军不可能只派一支人马向草原渗透,友军情况危险,其他兄弟部队赶过来帮忙,乃是份内之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游击队外援居然是一伙恰巧经过此地的盐枭。更没想到的是,这伙盐枭为了帮红胡子,竟然连自家今后的生意都不顾。宁愿放弃一条商路和每年入账数千块的巨大财源。
“这是我们安恒盐业最后一次来草原上!”仿佛猜到了张松龄在想什么,阎老板转过头,很平静地跟红胡子告别,“大股东钱赚够了,不想让伙计们再冒被冻死在路上风险。所以今后老哥你再遇上什么事情,我即便想帮忙,也不可能赶得这么巧了。老哥你好自为之,有空记得给我托人给我捎信儿,兄弟我会一直惦记着你。如果日子实在艰难,就夺路杀回南边去找我。兄弟我只要有一口饭吃,也不会让你老哥的人饿到!”
“那我可就记下了!”红胡子依旧是一幅江湖大豪模样,对什么事情都看得云淡风轻。“兄弟你走好,有机会记得常来我这边看看!”
“有机会一定会来!”阎老板笑呵呵地拱手。旋即一转身,冲着所有穿对襟灰布大褂的人喊道:“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就上马。把今天的缴获都给我王哥留下,咱们到小柳树那儿取了大车,回家!”
“是!”对襟大褂们齐声答应。放下刚刚从日本人身上搜出来的战利品,飞身跳上坐骑。须臾间,一缕烟尘便从张松龄眼前涌起,滚滚远去,滚滚掠过草原。
第二章 磨剑 (二 上)
第二章磨剑(二上)盐枭们的马术和组织性俱佳,转眼间,就在草原上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刚才还颇为喧闹的战场立刻显得空旷了起来,人的遗骸,马的尸体,还有一片又一片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迹,与天空中落下的云影交叠在一起,令从大漠深处吹过来的秋风愈发萧瑟透骨。
有种苍凉的滋味,迅速和秋风一道侵入了每一名游击队战士的心头,令他们的脸色迅速变得肃穆,脑袋也在不知不觉间耷拉了下去。
惨胜,不折不扣的惨胜。当盐枭们还在时大伙强撑着不去想自家的损失,当盐枭们离开之后,此战对游击队的打击,却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连同郑小宝这种少年战士在内,喇嘛沟游击队只剩下的四十八人。而在此战之前,他们的规模已经接近两百。前后加起来不过短短五天时间,原本兵强马壮的喇嘛沟游击队就牺牲了四分之三。并且剩下的人当中还有一大半儿负了轻重不同的伤。如果类似的战斗再来几次,游击队还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们不怕死!既然已经扛起了枪,他们对死亡早已有准备。但是这却不意味着他们对战友倒在自己的身边无动于衷!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考虑自己和所在队伍的前途与未来。当他们将注意力从胜利的喜悦转向自身现状,没有人还能高兴得起来。即便象入云龙这样天生无所畏惧的,情绪都变得十分低落。穿着破皮靴的脚在草地上拧来拧去,一会儿就在身边拧出了三、四个丑陋的土坑。
唯一看似没受到周围气氛影响的人是红胡子,只见他松开揽在张松龄肩膀上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一个缴获来的炮弹箱子。手臂用力在半空中虚劈了一记,大声问道:“都怎么了?打了胜仗怎么反而一脸晦气相?想哭是么?想哭就给老子大声哭出来。反正这附近也没有外人,谁也不会笑话你们!““王队长…….”几个在战斗中失去至交好友的游击队员们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肩膀上下耸动。更多的战士却抬起发红的眼睛,讪讪地苦笑,不敢继续先前的幼稚举动。
“都给老子转过身来!”红胡子厉声断喝,脸色骤然转冷,“要哭,就别躲着藏着,就站在老子面前哭,让老子亲眼看看你现在的窝囊相!”
“王…….”正在嚎啕的游击队员们愕然转身,瞪着泪眼看向平素待大伙宽厚和气的王队长,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为何突然变化得这么快!
虽然哭声已经嘎然而止,红胡子却依旧不想放过他们,继续冷着脸低声咆哮,“怎么不哭了?!哭啊,继续哭啊!看你们能不能把死去的弟兄哭回来!看你们的眼泪能不能把小鬼子冲进大海里头去!哭啊!继续哭,你们怎么不哭了?老子还没看够呢!那些死去的弟兄在天之灵,也没有看够呢?!”
“不是…….”“我们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心里头有点难受!”“您别生气,我们一会儿就好!”游击队员心中的悲伤被红胡子的怒吼打断,迅速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委委屈屈地回应。
“难受,老子就他妈的不难受么?!”红胡子咬牙切齿,两只眼睛瞪得宛若铜铃,“告诉你们,老子比你们任何人都难受,老子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哭。老子想哭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子在第一名弟兄倒在身边时,就想哭。老子在小鬼子仓皇逃窜时,老子就想哭!老子自打被小鬼子象赶鸭子一样从奉天赶到这里那会儿,就一直想哭。老子看到一个锅里捞干饭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个在身边倒下,就一直想哭!”
不但刚才抽泣的游击队们竖起了耳朵,其他战士的注意力也被红胡子的话所吸引,暂时忘记了失去战友的悲伤。
在他们惊诧的目光里,满脸沧桑的红胡子抬手抹了下眼角,决绝地摇头,“但是,老子就是不哭!老子要把眼泪攒着,攒到小鬼子滚回老家那天,提着酒瓶,在死去的弟兄灵前去哭。老子要告诉他们,老子没给他们丢人。老子在最困难,最艰险的时候,都一直笑着干小鬼子。老子到那时才有哭的资格,老子到那时候,才会一边哭,一边告诉他们,爷们,咱们这一仗赢了!小鬼子滚蛋了,你们的血没白流!!”
稍稍顿了顿,他继续低沉地怒吼,声音不算高,却盖住了草原上的一切嘈杂,推平了每个人心里的忧郁,“我知道,这次战斗咱们游击队对损失很大。但是,咱们也让马贼和小鬼子们碰了个头破血流!前前后后二十多家马贼,上千名土匪,都没从喇嘛沟附近捞到一点便宜走。咱们以一支不到两百人的队伍,打败了几乎同样数量的鬼子,十倍余自己的马贼,这一仗,咱们赢得干净利落!”
战士们静静地看着红胡子,满是硝烟的脸上除了悲伤之外,涌起了更多的自豪。正如对方所说那样,这一仗游击队虽然打得非常艰苦,但赢得也非常漂亮。喇嘛沟附近的汉人垦荒者和蒙古牧民都没有受到太大波及,马贼们也始终没能攻入游击队的营地。相反,在得到盐帮的意外支援后,游击队趁势反击,将二十几家马贼全部打成了惊弓之鸟。不经过三五年功夫休养,根本没胆子再踏入游击区半步!
“我知道大伙为游击队的前途担心。但是,老子可以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不出半年,咱们喇嘛沟游击队就会重新恢复当初的规模,并且会更强大,更有攻击力。老子不是骗你们,老子用不着骗你们!当年老子带着十几名残兵败将,都能把咱们游击队发展到将近两百人的规模,能够成为小鬼子的心头大患。老子如今有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弟兄在,还怕重建不起队伍?!你们谁要是不信,尽管站出来跟老子打一个赌。半年之后咱们游击队没恢复原来的模样,老子就把队长位置让给他来做。谁赌,赶紧给老子站出来!”一边说,他一边将手伸向弟兄们,做出诚恳的邀请。
凡是被他用手招呼到的游击战士们都讪笑着侧开身,谁也不肯接招。这些年来,大伙几乎亲眼目睹了游击队从无到有,一步步发展壮大。没有人会怀疑王队长的本领,更不会在这个当口上自不量力地挑战他的权威。
“你们估计都记得刚加入游击队时,咱们是什么样子!”手伸了一圈却拉上来任何人,红胡子微笑着摇头,“枪只有二十几条,还有一半儿老得不成模样。子弹不足一千发,手榴弹每人给不了一颗。但现在呢,咱们自己手中的,加上这一仗缴获的,光三八大盖儿,咱们就能拿出上百条。除了步枪和手榴弹之外,咱们还有歪把子,还有拐把子,马克沁,咱们还有这个…….”
猛地向下一弯腰,他从地上将鬼子狼狈撤退时来不及破坏掉的九七式步兵炮单手拎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老子还除了轻机枪和重机枪,还有了大炮和炮弹!”
“嘿嘿嘿!”很多游击队员被红胡子的情绪感染,暂且忘记了失去战友的哀伤。迫击炮,虽然大伙弄不清楚它是什么型号,也弄不清楚它的具体威力。但它却是小鬼子此番进攻喇嘛沟的最重要依仗。如今,连它都落在了游击队手里,小鬼子的残兵败将回去之后,日子能好过得了么?
“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带着你们,去主动向小鬼子发起进攻,去跟他们讨还血债!”手举步兵炮,脚踩画有明显警示标记的毒气弹箱子,红胡子威风凛凛。“早晚有一天,老子将小鬼子造的这些毒气弹,亲手砸到他们的脑瓜子顶上。不信,你们就瞪大了眼睛看着!”
“杀小鬼子!”“杀小鬼子!”所有战士都忘记了伤痛,彻底沉浸在了对胜利的渴望当中。机枪、大炮、毒气弹,这一刻,他们仿佛看见了鬼子的末日,在游击队的打击下,象丧家之犬一般逃出黑石寨,逃向草原的尽头,逃进大海。而弟兄们则高举着雪亮的马刀,从背后追赶他们,将他们的脑袋瓜子一个个如同葫芦般砍落于地。遇到哪伙鬼子负隅顽抗,就一炮轰过去,毒他个人仰马翻!
趁着弟兄们都在忘情呐喊的当口,红胡子将步兵炮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纵身从炮弹箱子上跳落。双脚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他的身体突然晃了晃,但很快就重新稳定住了,气定神闲。
张松龄距离红胡子最近,本能地伸出手去搀扶。手掌刚刚与红胡子肋下的衣服接触,立刻感觉到一股黏黏的湿潮。“您…….?”他愣了愣,迅速将自己的惊呼声憋回胸腔里。
“别让任何人知道!”红胡子轻轻动了动,挣脱他的搀扶。快步走向一名受了伤的弟兄,将对方的胳膊架上自己的肩膀,“一中队留下继续清理战场,二中队跟我先送伤员回家。小鬼子丢下的那辆汽车也给我用马拉回去。老子自己摸索几天,说不定能把它修理好,然后开车带着你们去到鬼子的大门口炫耀战果!”
注:九七步兵炮,空炮只有二十多公斤重。但威力很大。抗战后期,曾发生过游击队扛着一门炮攻打县城,逼得城里的小鬼子主动投降的战例。
第二章 磨剑 (二 下)
第二章磨剑(二下)看着那架着伤员的笔挺背影,张松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这个背影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但又不完全一致。那个人的背影刚毅、高大,却总带着一股子不容于世的孤独。而红胡子的背影,则无论何时何地都沐浴着阳光。
他欣赏这个背影。不同于他所熟悉的任何八路军干部,也不同于他听说过和想象中的任何***人。结实,可靠,又激情四射。快速追了几步,张松龄也学着红胡子的模样,将一名伤员架上了自己的肩膀,“小心些,别抻着伤口。你的马在哪儿?我扶你过去!”
“不,不用!”憨厚的伤员不愿意给他添麻烦,挣扎着回应,“我自己能走,你,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第一天来就伺候…..”
“你再说我是客人,我就跟你急!”张松龄瞪了对方一眼,大声打断,“咱们王队长都没拿我当客人看,你跟我见什么外啊!赶紧着,老子还得去扶别人呢!”
伤员被他的话给噎住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指向自己的坐骑。张松龄慢慢扶着他蹭了过去,慢慢将其搀上马鞍。才松开手,对方的身体就猛地晃了晃,差点儿一头从马背上摔将下来。
“小心点儿!”还好张松龄手疾,抢在伤员掉到地上之前,再度将其扛住。对方则闹了个满脸通红,喘息了半晌,才讪讪地解释道:“我,我刚才只是不小心。你,你再帮我一下,这回我肯定不会再掉下来!”
“等等,让我想想别的办法!”张松龄摇摇头,拒绝了伤员的请求。对方失血有点多,即便勉强在马鞍上坐稳,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而此地距离游击队总部至少还有小半天路程,伤员即便再咬紧牙关也不可能坚持到终点。
其他正在照顾彩号的游击队员们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习惯性地纷纷将目光转向红胡子,朝自家队长求救。红胡子心里也很着急,摊开双手,大声说道:“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砍树做担架?!做好后拿绳子拴在两匹马中间,怎么也比用手抬着轻松一些!”
“倒不如用汽车,反正咱们也得把汽车整回老营去!”赵天龙恰恰扶着一名伤员走过来,听到红胡子的话,顺口提议。
“车要是没坏,早被小鬼子开着跑了,哪还轮得到咱们?!况且咱们这些人里头,也没人会摆弄方向盘!”红胡子愣了愣,悻然回应。话音未落,又迅速抬起手,狠狠给自己脑门子来了一巴掌,“我可真快笨死了,刚才自己还说要拿马拉着汽车走呢,这功夫又找什么司机?!来人,把伤员都给我抬汽车上去,把弹药箱子和迫击炮也给我搬上去。赵队长,你最熟悉马性,负责在前面赶车。老吕,带几个人在后边推。小张跟我两个坐驾驶楼,一起研究怎么拐弯!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么多大活人,还伺候不了一堆铁疙瘩!”
“呵呵呵….…”被自家队长滑稽的举止逗得哈哈大笑。没有负伤和伤势不太重游击队员们纷纷抬起重彩号,将他们和缴获来的枪支弹药一道,小心翼翼地摆进了汽车的货厢。赵天龙凭借经验从缴获的战马里头挑出了八匹看起来最温顺的,组织人手拿绳索将它们分前后两排绑在了车头前。副队长吕风则带领所有身上没伤的队员站在了汽车后,用双手紧紧顶住车厢板。
“都准备好没有!”红胡子从驾驶室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向所有人发出询问。
“好了!”游击队员们齐声回应,心情因为即将开始的新鲜尝试而变得极为兴奋。对于他们来说,这辆因为失去动力而被鬼子丢在战场上的汽车绝对是一件稀罕事物。甭说坐在上面,哪怕是拿手摸上一摸,都算开了洋荤。
“准备好了那就听我的命令!”红胡子的兴奋劲头不亚于任何人,单手把着车门,另外一只手高高地举起,“一、二、三!”
“一、二、三!”“驾!”“走勒!”随着整齐的号子声,人和马一起发力。最外侧只有一层薄铁皮壳子的汽车颤了颤,晃晃悠悠向前移动。转眼之间,就被拉出了四、五十米。
“赵队长,稍微悠着点儿!前边的路上草太多,马蹄容易打滑!”半个身体露在驾驶室外边的红胡子挥舞手臂,大声指挥,“老吕,你们不用推了。这玩意儿比咱们想象得轻多了!喂喂,车厢里头的那几个,给我老实儿躺好,不准把着厢板子往外看!说你呢,赶紧给我躺回去!小张,小张,方向盘把稳点儿。别老画之字行不行,再画,咱们就都掉河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点到名字的人笑着,闹着,手忙脚乱地听从指挥。其他游击队员则跳上坐骑,赶着缴获来的战马跟在了“八马力”的汽车之后。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向车厢里头的伤员询问,“嗨,老张,开洋荤的滋味如何,有没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老李,你这回负伤可是负得值。坐汽车啊,那可是连蒙古王爷还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呢!”
“可不是么,以前光是听说过这东西,没想到还有机会摸上。改天王队长想办法把它修理好了,咱们也上去坐坐。”
“想上来你们现在就可以上来!”听车厢外的同志们说得热闹,一名被晃得头晕脑胀的伤员们再次手扶车厢板坐起来,大声嚷嚷,“赶紧着,咱们两个赶紧换换。这瘪犊子玩意,老子快被它给晃悠死……,哇!”
“哇!”又有两名伤员扶着车厢探出脑袋,对着车下的草地大吐特吐。“洋荤”滋味的确不错,可并不是谁都能享受得起的。至少他们几个,如果伤好后还能继续骑马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再选择坐汽车。
好在只剩下了半天的路程,当晕车的伤员们感觉将胆汁都快吐光了的时候,大伙终于回到了营地。找了个隐蔽处将汽车藏好,大伙抬着伤员和战利品上了山。然后又是一阵脚不沾地的忙活,终于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将所有收尾的事情处理完毕。
张松龄惦记着红胡子的身体状况,随便对付了几口干粮,便拉着赵天龙一道前去探望。才走到红胡子的寝室门口,就看见副大队长吕风急急忙忙地从里边跑了出来。
“吕队长!”二人停住脚步,主动向后者敬礼。
“稍息!”吕风将手举到额头前,郑重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放下胳膊,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老赵,上次你说的那个疤瘌大夫,距离咱们这儿有多远?这次受伤的弟兄有点儿多,我想派几个人过去把他请回山上来看看!”
酒徒注:抱歉,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尽量多更一节,将上周欠账补齐。同时照顾两个孩子的确有点累,头疼。
【祈福雅安】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坚强!
[连载中,敬请关注...]
本书由(3g.)正版提供,请支持正版
返回书架.热书.返回个人空间
该书更新时免费短信通知我
快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这本书吧
投票:推荐.拍砖
265/265
上一章
简版|3g版|触屏版
当前设置5000字/页
500|1000|2000|其他
下载阅读|收藏本页|书架|
第二章 磨剑 (三 上)
第二章磨剑(三上)“请他?!”赵天龙心里对老疤瘌这个流氓大夫可没什么好印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低声反问。
“嗯!”副大队长吕风轻轻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无奈,“咱们游击队的卫生员小王同志牺牲了,这方圆几百里内,除了日本人之外,再也找不到比疤瘌先生更好大夫。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派几个去把他请到山上来。当然,所需诊金,该多少是多少,咱们游击队肯定不会拖欠他的!”
“还派什么别人,我跟张队长两个去就行!去他那的路很难走,七绕八绕,即便我画一张地图出来,不熟悉那附近地形的人一样得迷路!”没等吕风把话说完,赵天龙立刻主动请缨。同时心里暗暗冷笑,‘正好,上次出卖老子的账老子还没来得及跟他算呢,这回恰恰能连本带利一并讨回来!’副大队长吕风哪里想得到赵天龙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赖账,还以为他真的是因为担心别人去找不到路才不得不亲自出马,想了想,迟疑着询问:“那你肩胛骨上的伤…….”
“没事,子弹已经这死胖子用匕首给挖出来了,伤口也没发炎。我骑着马出去走走,说不定愈合得会更快一些!”赵天龙将挂在脖颈子上的左臂轻轻活动了几下,满不在乎地回应。
论骑术和自保能力,整个游击队里的确挑不出比赵天龙与张松龄这一对更强的组合来。副大队长吕风在心里稍做核计,便准备答应对方的请求。话还没等出口,忽然听见红胡子在屋子里低声喊道,“谁在外边,是老赵和小张吗?进来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们两个交代!”
“是我们!王队长你还没睡吧!”甭看入云龙眼高于顶,在红胡子面前,却老实得象个晚辈。恭恭敬敬地回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王队长,我和赵大哥特意过来看你!”张松龄也跟在赵天龙身后进了屋,开门见山地亮出目的。
屋子里头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很不稳定。在忽亮忽暗的灯光下,红胡子的脸色显得分外苍白。听张松龄问起自己的伤势,他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我就猜你这小家伙心里头藏不住事儿,这不,果然让我给猜中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比老赵受的伤轻多了。有颗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流弹走狗屎运蒙中了我,当时就卡在了肋骨上。最开始我自己都没发现,后来在夜里感觉到衣服有点湿,才知道挂了彩!”
“子弹呢,子弹找到了么?你怎么不早点儿说!”赵天龙一听,立刻红了眼睛,走上前,风风火火扶住红胡子的肩膀。
“废话,如果没找到子弹,我还能活蹦乱跳地坐在这里?!”红胡子向旁边躲了躲,避开了他的搀扶。“当天夜里就已经被老吕用火筷子给拔出来了。只是怕影响了大伙的士气,才一直瞒到了现在。”
“真的只是伤到了肋骨?!”赵天龙看了一眼红胡子灰败的脸色,不放心的追问。
“我蒙你干什么?不信你自己过来看!”红胡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作势要解衣服。赵天龙哪敢对自己尊敬的人如此失礼,立刻伸出手臂,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别,别,小心伤口受风,我信,我信你还不成么?!”
红胡子没有赵天龙力气大,略做挣扎,就顺势收起了正在解衣扣的手,“这还差不多!怎么着我也是你们的大队长,要是话都没人信了,以后还怎么指挥你们?行了,不跟你说这些废话了。我受伤的事情,还是尽量别往外传,以免弟兄们不明真相,军心动摇!”
“是,队长!”赵天龙点点头,低声答应。看向红胡子的目光里头,担忧的意味却愈发浓烈。
红胡子别他看得不耐烦,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你瞎担心什么。没看见老吕都没着急呢么?把头给我抬起来,万一影响了军心,我饶不了你!”
“我知道!我不再多想就是!”赵天龙叹了口气,低声承诺。
知道赵天龙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红胡子也不多在伤势问题上纠缠。想了想,又叮嘱道:“去找老疤瘌的时候,记得能不动粗就尽量别动粗。那家伙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救活过很多人的命。你要是得罪了他,对咱们有游击队的影响不好!”
“嗯!”赵天龙被人当面戳破了心中所想之事,脸色一红,侧开头,不敢再跟红胡子的目光相对。
副大队长吕风见状,立刻明白了刚才自己恐怕上了赵天龙的当。气得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好你个入云龙啊,居然连我都糊弄!亏了王队长仔细,要不然,我这回可真被你给蒙在鼓里了!”
闻听此言,赵天龙愈发感觉惭愧。干笑了几声,讪讪解释道:“我,我也没想拿他怎么样?老疤瘌那个人你是不知道!那家伙一向混蛋透顶。你好言好语请他到游击队这边出诊,他肯定会百般推脱。实在找不出推脱的理由,也会狮子大开口。所以我才打算亲自跑一趟,按江湖辈分,他是我的师叔。做师侄的求到家门口了,多少他得给几分面子!”
“噢!”副大队长吕风知道入云龙说得未必全是实话,却没打算继续深究。想了想,笑呵呵地在一旁补充,“那也尽量别动武吧。免得他来了之后,不肯尽力给弟兄们诊治。”
“他敢!”赵天龙将眼睛一瞪,宛若怒目金刚。看到红胡子略带责备的眼神,立刻又气焰全消,“好吧,好吧!我尽量给他装孙子就是。谁让咱们游击队这回的确有求于他呢!”
“那你和小张两个今晚先好睡上一觉,明天吃过早饭之后就立刻出发!沿途多加小心!”红胡子点点头,笑着叮嘱。
“知道了!您老放心吧!”赵天龙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拉起张松龄,笑呵呵地转身出门。才离开门口十几步远,又悄悄地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甭管王队长他们怎么说,到了那里,你得一切都听我的!记住了没?!”
“知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张松龄想了想,轻轻点头。
二人这一番神秘举动,却被站在窗口吕风全都看在了眼里。虽然听不清赵天龙说了些什么,但从他先前的举止中,也能略微推断出一二。不由得在心中有些犯嘀咕,转过身,小声向红胡子请示,“王队长,要不咱们再派老郑跟着他们一起去?老赵这个好是好,但身上的江湖气却太重了些。我有点儿怕他…..”
“咳咳,咳咳,咳咳…….!”红胡子捂着嘴巴低低咳嗽了几声,满脸疲惫地回应,“他们两个去就挺好。不用,老郑去了,根本不可能管住任何人!咳咳,咳咳,咳咳……”
“那你的意思是…….”吕风愣了愣,有点儿猜不透红胡子的真实想法。
“新同志刚加入革命队伍,还不熟悉咱们游击队的纪律,偶尔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也有情可原。你说呢?我的老伙计?!”红胡子挤了挤眼睛,满脸淘气。
第三章 磨剑 (三 下)
第三章磨剑(三下)“哦——!”吕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很没原则地做恍然大悟状。
心里头怀着对入云龙和张松龄两个此行结果的期待,第二天一大早,吕风亲自将二人送下了山,再三叮嘱一定要遵守纪律,然后才在入云龙不耐烦的回应声里挥手告别。
此番游击队在马贼和日寇的联手进攻下,损失极其惨重。但获取最终胜利之后,缴获也丰富异常。光是毫发无损的战马就抓到了四百多匹,其中不乏三岔铁蹄马这类一等一的良驹。为了保证往返速度,赵天龙在出发前亲手从马厩里为自己和张松龄又挑出六匹好马,沿途与黄骠马、白龙驹一道轮流换班做脚力,只用了两天一夜功夫,就赶到了老疤瘌藏身处附近。
这回不比上一次,赵天龙没有直接带着张松龄进入老疤瘌的毡包群。而是隔着好几里路远就下了坐骑,将所有战马都藏进了一个小丘陵后面,交待给黄骠马负责统领。然后整理了一下随身行头,借着薄暮的掩护,悄悄地摸向了老疤瘌的家中。
“怕那边有埋伏么?”张松龄记得上次来时,老疤瘌的毡包附近只有一道低矮的栅栏做防御设施,有些不解地低声追问。
“那老家伙最是怕死。知道咱们两个没落入鬼子之手,肯定会有所防备!”赵天龙一边蹑手蹑脚往毡包群处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回应。
真实情况果然如他所料,老疤瘌的毡包群附近悄悄增加了好几处暗哨。但是对赵天龙这个多年独来独往的江湖行家而言,老疤瘌私下招募的那些保镖简直都蠢得不可救药。只花了三分钟不到,他就将毡包群西侧的所有暗哨明哨全部敲晕在地,随即身体如同扑食的豹子般在几个毡包间闪了闪,抢在其他保镖发现之前,一脚踹开了老疤瘌的家门。
流氓大夫老疤瘌正在卖力地“检验”一名前来找他治疗花柳病的暗娼是否已经痊愈,猛然听见毡包门轰的一声倒地,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如同死羊一般趴在暗娼身上打起了摆子。那名正闭着眼睛做陶醉状的暗娼也吓得魂飞天外,扯开嗓子厉声尖叫:“啊——!来人啊——,强盗进屋了!快来人啊,疤瘌叔犯了马上风,啊!”
赵天龙才不管老疤瘌是不是真的犯了马上风,单手将其从暗娼身上拎起来,重重地摔向毡包壁。随即拿脚尖轻轻一挑,就将那名吓傻了的暗娼从毡包里挑了出去。紧跟着又是一个虎扑,用膝盖死死压住了试图掀开毡包壁逃走的老疤瘌,手中盒子炮直接顶在了此人脑瓜门儿上。
“饶命,好汉爷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老疤瘌光着屁股,闭紧了眼睛哭喊求饶。
赵天龙调转枪柄,狠狠在他肚子上捣了一记,然后继续拿盒子炮顶住他的脑门,厉声喝到:“闭嘴!再喊,老子就直接开了你的瓢!”
不用他命令,老疤瘌也喊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张开嘴巴,肚子里还没消化干净的晚饭一股一股往外涌。唯恐激怒了拿枪顶着自己好汉爷,惹得对方痛下杀手。他尽量将头偏向一侧,避免喷出来的脏东西溅在对方手上。饶是如此,也把赵天龙给恶心了够呛。将盒子炮收回腰间,单手拖着他向桌案走了几步。对着桌子上的明晃晃的马灯再度大声命令,“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然后再想想该怎么求老子放过你!”
“不敢,不敢。”老疤瘌连连摇头,死活不肯睁眼。唯恐打劫自己的是熟客,被认出真容之后立刻选择杀人灭口。
“叫你看,你就看,再废话,老子就打断你的三条腿!”毡包周围已经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赵天龙不想lang费太多时间,再度厉声断喝。
老疤瘌平素玩弄女人身体时喜欢亮着灯,今天这一癖好替他避免了很多麻烦。按照赵天龙的命令,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旋即又飞快地合拢,“哎呀我的妈呀!我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好汉爷,钱放在床下那个铁皮柜子里,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只求您老人家留我一条贱命,我以后天天求长生天保佑你!”
“放你娘的狗屁。你既然不认识老子,怎么向长生天替老子祷告?!”赵天龙冲着老疤瘌的脸色啐了一口,低声斥骂。“老子才看不上你床底下那些脏钱!站起来,咱们两个好好算一笔明细账!别耍死狗,否则,老子认识你,手里家伙却未必认识你!”
说着话,他再度从腰间抽出盒子炮,重重戳上老疤瘌的脑门儿。
“不耍,不耍!”老疤瘌吓得又是一哆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坐起,“大侄子,大侄子。能不能把枪口抬高些,抬高些。疼,真的很疼!”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把我卖给鬼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让你养的那些狗滚远些,否则,别怪老子先从你身上先卸几个零件下来!”赵天龙将盒子炮向后缩了半寸,同时厉声命令。
“不要慌,大伙都不要慌。来得是我的两个远房亲戚,他们没什么恶意!”老疤瘌奉命朝毡包外大喊,趁着入云龙不留神,却将毡包内“劫匪”的总数报了出去。
毡包外的那些保镖、徒子徒孙们闻听,立刻精神大振。装模做样退开二十余步,将队形一分,就准备从门口硬向里边闯。堵在门口的张松龄早有准备,左右手两支盒子炮先后开火,“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几条火蛇对着扑过来的**腿喷射而出,将他们挨个放翻于地。
腿上中弹的几个倒霉鬼则躺在血泊里来回翻滚,呼痛之声响得震天。其余保镖和学徒见状,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扯开嗓子大声叫骂,却谁也不敢再往前爬上半步。
赵天龙侧着耳朵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冲老疤瘌轻轻耸肩,“我那兄弟叫张松龄,就是前些日子一枪敲碎了汉奸县长脑壳的那个。你如果不心疼手下的爪牙,尽管让他们继续往里头冲就是!看看他们跑得快,还是我兄弟的子弹快!”
老疤瘌早就把张松龄给认了出来,却没想到,这个年青人的枪法,真的如同传说中一般厉害。听着外边的哭喊声和叫骂声,后悔得连肠子都快青了。想了想,先趴在地上冲赵天龙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扯开嗓子再度朝外边喊道,“别过来,都别过来了!今天晚上来的是入云龙。咱们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认栽!”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子。赵天龙虽然已经在乌旗叶特右旗的那达慕大会上宣告金盆洗手,但他以往那些英雄事迹,却在方圆几百里内几乎传得家喻户晓。众保镖和学徒们原本就已经魂飞胆丧,此刻听到老疤瘌的命令,纷纷就坡下驴。先丢下手里的枪支和刀子,然后跪在地上哭喊求饶:“龙爷大名,我等都听说过。今天不敢求龙爷手下留情,只求龙爷在杀了疤瘌叔之前,把我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先都结果了吧!”
“龙爷,疤瘌叔这辈子活人无数,您可不能杀他啊!”
“龙爷,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有名的大侠,可不能听了别人几句谗言,就乱杀无辜啊!““龙爷,这肯定是一场误会,误会!”
“………”
“放屁!”听外边的人越说越不像话,赵天龙忍不住再度破口大骂,“误会?老子才没功夫跟他发生误会!老子今天是专程上门来讨债的!老流氓,你自己说,你拿老子的行踪从小鬼子手里换了多少钱?!”
“我,我没有!真的不是我干的!”老疤瘌大声喊冤,底气却显得非常不足。
毡包外边的人听了,则是将信将疑。长期跟老疤瘌相处,他们都知道此人品行上未必靠得住。然而老疤瘌平素在钱财方面待他们都不薄,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被入云龙活活折磨死。又纷纷磕了几个头,七嘴八舌地求肯,“龙爷,疤瘌叔说不定另有苦衷。”“龙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再给疤瘌叔一次机会,他必然痛改前非!”“龙爷,您老就高抬贵手,放…..”
随着啪啪两记耳光,众人求饶声被拦腰切断。挨了打的老疤瘌鼻孔喷血,一边哭,一边大声忏悔,“啊呀,别打,我说,我说,出卖你的人不是我,是乌恩那小王八蛋。我不该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包庇他!”
“师父,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正在血泊中抱着大腿打滚的乌恩听见,也立刻哭泣着将罪责往自己头上扛。其他人将乌恩的忏悔看在眼里,心中本能地就相信了老疤瘌的话。再度跪在地上,纷纷向赵天龙磕头,“龙爷,龙爷,乌恩这白眼狼已经招认了,您就放了疤瘌叔吧!”
“是啊,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杀了乌恩,然后再让疤瘌叔当众向您磕头认错,还不行么?!”
“呸,你们这群睁眼儿瞎!”入云龙冲着门外啐了一口,大声驳斥,“没有老东西的授意,乌恩敢出卖我么?”
“的确不关师父的事情!”小乌恩倒是忠心,要紧了牙关死扛。
“听到了,你听到了!龙哥,我承认我教徒不严,我愿意替徒弟向你赔,哎呀,哎呀,疼!哎呀!”
“去你奶奶的,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儿!”赵天龙懒得多跟他废话,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老疤瘌疼得满地打滚,再也不敢撒谎,哭泣着招认道:“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是我黑心,是我贪财。我不该贪图阎福泉的金条,把你正在打日本人车队主意的事情派乌恩通知给了他!我认罪,我愿意花钱赎罪。求你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放过我这一回,放过我这一回吧!”
“你还有脸提我师父!”赵天龙心头火起,又狠狠踹了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的老疤瘌两脚,“你没资格提他老人家!今天这笔帐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你也别想扯上其他人。老子的命你从阎福泉手里换了多少钱,就给老子乘十倍吐出来。少一块现大洋,老子就赏你一颗枪子儿!”
“我,我给,我给!”闻听入云龙肯让自己花钱赎罪,老疤瘌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答应。
赵天龙则迅速将头转向门外,冲着老疤瘌的那些保镖和徒子徒孙们大喊,“外边的人听好了,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老子跟疤瘌大夫的私事,不牵扯你们当中任何人,也与老子现在跟着谁干没有一毛钱关系!”
门外的保镖和学徒们早就将老疤瘌的招供听了个清清楚楚,自觉无颜对人,纷纷转过身向远处避让。老疤瘌此刻也彻底认了怂,哆哆嗦嗦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哆哆嗦嗦从枕头边上拿了钥匙开了箱子上的锁,“我的钱,都在里边了,你随便拿。”
“我只拿你出卖我的价钱十倍!”入云龙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这,这…….”老疤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将整个箱子推给入云龙,抽泣着地求肯,“就,就这些了!真的就这些了。当初阎福泉给了我两根,不,是四根金条。我都花在了女人肚皮上。这里头有一百七十块大洋,求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筹给你……”
“不行!”赵天龙断然拒绝,“我今天要么拿到四十根金条,要么拿走你的命。是给我金条还是给我命,你自己挑!”
“我,我…….”老疤瘌又是伤心,又是后悔。早知道赵天龙能够大难不死,还会找上门来报复,他才不敢贪图阎福泉的那几个赏钱。然而,此刻后悔药根本没有配方,他想抓也抓不出来,只好抹了把眼泪,继续哭泣着说道:“真的没有了。知道你没被日本人杀死以后,我就花钱雇了很多保镖。花了很多钱,不信,你到外边问问他们!”
草原上的保镖价格,向来是随行就市。作为一名**湖,入云龙能推断出门外那些家伙大抵值多少钱。叹了口气,充满同情地做出让步:“你手中没有现金,用药材顶也行。我记得你手里还有一根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叫人拿出来,我给你算两根金条!”
“不!”老疤瘌大声悲鸣,却终究更舍不得自家性命。干嚎了几嗓子,然后哭着命手下徒弟去地窖里头取老山参。须臾之后,装在一个非常精致小盒子里的老山参被送到。赵天龙装模做样看了看,皱着眉头数落:“已经走了味儿,但我说话算话,给你折两根金条。剩下的那二十多根金条呢,你还能拿什么凑!”
“没了,真的没了。我求你了,求你了!”眼看着自己用来压箱子的老山参落入别人之手,老疤瘌痛不欲生。一边哭,一边向赵天龙打躬作揖,“求你了,龙爷,龙爷!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只要给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即便让我做牛做马,我都答应!”
“放过你,也不是不能商量!”赵天龙等的就是这句话,得意地看了看在一旁警戒的张松龄,继续板起脸训话,“但你得帮我做一年的事情。这一年内,无论我让你给谁治病,你都得全心全意的去治。倘若治不好或者不尽心,我就随时找你讨要剩下的金条!不光要本金,还要象今天这样算利息!”
“行,行,没问题,我答应,我诚心诚意答应!你让我给谁治病,我就给谁治病。治不好,不要钱!不,不,治好了,也不要钱!不,不,不,您说要钱就要钱,收上来的钱全是您的!”老疤瘌如蒙大赦,连声回应。仿佛答应得晚了,赵天龙就会反悔一般。
“那就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赵天龙扯了个单子,将老山参和老疤瘌摆在明处的一箱子积蓄倒出来裹在一起,丢给张松龄,同时大声命令。
“走?”老疤瘌愣了愣,满脸茫然,“去哪?”
“当然是给人看病去啊!”赵天龙朝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低声催促,
第三章 磨剑 (四 上)
第三章磨剑(四上)“噢!”老疤瘌不敢违抗,磨磨蹭蹭地开始找衣服往身上套.赵天龙朝张松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住老疤瘌,然后快步到毡包门口,冲着外边又大喊了一句,“还不把地上那几个赶紧抬下去止血!我兄弟心善,故意避开了要害!如果你们敢再玩什么花样,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直接拿子弹往脑门上招呼,看你们躲得快,还是他的枪快!”
“谢龙爷不杀之恩!”一众早已被打没了士气的保镖和小徒弟们高声答应着,快步跑回来,将正在血泊中翻滚挣扎的伤者抬走。从始至终,没人敢往毡包里头再多看一眼。
“上次老子卖给你的马刀,已经出手了么?”转过身,赵天龙又向老疤瘌发问。
“没了,没了!”正在举着毛衣朝自家脑袋顶上套的老疤瘌哆嗦了一下,连忙大声回应,“卖了,早就卖了。下家是黄胡子,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摸他的底儿。我当初可是跟你财货两清了的,你是有名的大侠,不能……”
“老子又没跟你说要翻旧账!”赵天龙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地呵斥。黄胡子上次给日本人帮忙时,被自己和黑胡子等人打得损兵折将。过后大肆购买军火,以图重整旗鼓,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老疤瘌这个人的话向来云山雾罩,谁要是听了后不留几分心眼,就是一个十足的傻蛋。早晚得被他卖掉,说不定还得回过头来帮他数钱。
‘那你现在正在干什么?’老疤瘌悄悄嘀咕了一句,却不敢让赵天龙听见。穿好毛衣,继续磨磨蹭蹭收拾其他行装。
多年周旋于黑白两道之间,他也结交了很多三山五岳的朋友。其中距离此地最近的两位就住在二十里外的蘑菇屯,如果刚才外边的小徒弟们有谁机灵些偷偷跑出去求援的话,再等上了十来分钟,救兵差不多就能杀过来了。届时,即便不能从入云龙手里将自己给救出来,至少可以逼着对方换一个相对简单点儿的“赎罪”条件,而不是象个奴隶般要为他服一整年的劳役。
这点儿小算盘如何瞒得入云龙,转眼间就被后者识破,用枪指着老疤瘌骂道:“快点!你个老东西,别以为拖来了救兵,老子便会放过你!大不了老子直接给你一枪,看谁肯为了一具尸体,还跟老子拼个你死我活!”
“没拖,我真的没拖!”老疤瘌被吓得又打了个哆嗦,带着哭腔赌咒发誓。“长生天为证,如果我老疤瘌刚才想故意拖延时间的话…….”
“滚犊子!”赵天龙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数落,“长生天,长生天会替你这没良心的老狐狸作证?!老子一口一个师叔叫着你,你却为了四两金子就把老子卖给了阎福泉。四两,老子堂堂入云龙的脑袋,在你眼里就值他娘的四两。当年达尔罕王爷悬赏榜上,老子还值两千块大洋呢!你却只卖了区区四两金子,四两!……”
越说,他越觉得生气。抬腿将老疤瘌踹翻在地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老疤瘌吃痛不过,抱着脑袋大声讨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见钱眼开,我不该见钱眼开。你刚才都说了我可以赎罪了啊…….!”
“老子打你不是因为你卖了老子,老子打你是因为你瞧不起老子!”入云龙却如同疯了般,抡起蒲扇大的巴掌继续狠狠地朝老疤瘌的屁股和大腿上招呼。“老子堂堂入云龙,就值四两,就值他妈的四两……”
“龙哥!”张松龄在旁边看不下去,走上前,低声提醒入云龙注意游击队的纪律。赵天龙迅速抬起头,向他使了个静等看好戏的眼色,然后抡开巴掌,继续朝老疤瘌身上肉厚处狠抽,“四两,黄胡子麾下的小喽啰也不止这个数。你个老混蛋,老糊涂。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
“不是四两,不是!”老疤瘌被打得痛不欲生,哭喊着替自己辩解,“不是四根小黄鱼,是四根厂条,五两一根的厂条!”
“厂条?!那也卖贱了!”入云龙喘息着直起腰,两只眼睛里面却充满了戏虐之意。先前因为急着将老疤瘌绑上山,他根本没时间考虑其他事情。如今红胡子交待给自己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便又想起自己作为骑兵中队长的职责来。所以才拼命在自己的身价方面做文章,逼着老疤瘌往挖好的陷阱里边跳。
“呜呜,呜呜,呜呜……”老疤瘌趴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大哭。**上的痛楚一减轻,他立刻就明白自己可能上了当。以入云龙的身手,想活活打死自己根本就是三两拳之内的事情,何必如此lang费时间?
然而二十两厂条的细节,他已经招供出去了,再也不能将说出的话收回来。只好一边继续趴在地上嚎啕,一边偷偷地在心里猜测入云龙下一步的打算。
赵天龙没有让他等得太久,稍做思量,便开出了条件,“二十两金子你就把老子给卖了,老子今天真该活活打死你!可老子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行医赎罪,就得说话算话。你给我站起来,带着老子去地窖。你手中的马刀、子弹和各种枪支,老子今天全包了!老子按眼下行情给你钱,无论多少,你都可以从欠老子的那四十根厂条里边扣!”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最近黄胡子那边要货要得急,我全甩给他了!不信,不信你随便叫个人进来问问,我,我真的不敢骗你啊!”老疤瘌立刻如丧考妣,躺在地上来回打滚。一根五两重的南京厂条,在草原上能换一百六十块袁大头或者同等面值的满洲票。按这个标准折算,四十根金条就是六千四百块现大洋!即便按照眼下枪支弹药在黑市的最高价格,也足以将他手中的所有存货扫荡一空!(注1)“趁着老子还没想起你藏钱的地方来,你最好抓紧!”入云龙根本不吃老疤瘌这一套,皱了皱眉,低声威胁。
老疤瘌的哭声立刻如同被切断了电源般,嘎然而止。“你,你……”他从地上抬起脑袋看着入云龙,宛若看到了一只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你,你怎么知道,你,我,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藏钱的地窖!”
“真的没有?那我可自己去马棚里头随便挖了!反正不是你的,谁挖到就活该归谁!”入云龙不屑地撇撇嘴,拔腿就往毡包外边走。“唉,第三个马食槽底下,怎么好像有个机关呢。是先向左拧几圈还是向右来着,左三右……”
“我,我给。我把手中的军火全给你。全给你不行么?”老疤瘌如同泄气的皮球般,跪在地上哭喊。“全拿走吧,你把我的老命也拿走算了。我老巴图上辈子缺了什么德了,居然遇到你这么一个杀星。呜呜,呜呜……”
“你是这辈子缺德事情做得太多了,现世报!”入云龙毫无同情心地上前扯起他,推搡着走向毡包门。“快点儿,耽误时间越多,我想起来的事情就越多!嗯,你的药库里好像还有……”
“我这就去,这就去!”老疤瘌彻底认耸,双腿如同上满了发条般,大步流星冲向地窖,唯恐走得稍慢了些,被后者想起其他洗劫目标。
作为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情报贩子和黑市军火中介,他的地窖里收藏颇丰。标准的白俄制式马刀、日本骑兵专用马刀,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十把。水连珠、辽十三,老套筒等,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几条。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子弹,因为利润高、携带方便等缘故,足足储存了上万发。每颗上面都涂着一层牛油,被马灯一照,黄澄澄亮得扎眼。
“老套筒给你自己留着!”最近一仗游击队缴获了许多枪支,令入云龙眼界变得有点儿高,不太看得上汉阳兵工厂二十多年前制造的那些老套筒,“其他都给我,连同你平时派人出去收药材的马车,一共算三千块大洋。叫几个人尽量帮我搬,最好别再耍花样!”
老疤瘌恨不得立刻就送对面这头瘟神离开,岂敢再讨价还价?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被张松龄押着出去叫人帮忙。须臾之后,几名身上没带任何武器的小徒弟哭丧着脸进入地窖,将赵天龙看上的军火往地面上搬。正手忙脚乱地装着车,赵天龙无意间又看到一个盖着帆布的东西,皱了下眉头,低声盘问:“这里边藏着什么?你还想挨揍不是?!”
“不是,不是!”老疤瘌被他给收拾怕了,赶紧大声辩解,“这是白胡子放在我这里寄卖的,已经用坏了的笨家伙。因为没有人会修,就一直脱不了手!不信你自己打开看!”
“打开就打开!”赵天龙不由分说走上前,用盒子炮掀开帆布。有一挺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马克沁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枪身上头的挡板和枪管下面的支架都锈得千疮百孔,轻轻用手一抹,就能抹掉一层铁锈渣子。
赵天龙心里好生失望,不屑地踢了马克沁机枪一脚,继续去监督小伙计们搬子弹。张松龄却突然想起了游击队手里那挺同样老掉牙的家伙,举着马灯走上前,仔细观察马克沁重机枪的情况。随后用手往送弹口后方某个位置一抹,稀里哗啦,就将整个枪身拆成了一堆零件。
“你,你会修,修这个?”老疤瘌看得目瞪口呆,顾不上心疼,结结巴巴地追问。
“没备用零件,修不好了!”张松龄摇摇头,带着几分惋惜回应,“但枪管拆下来,说不定还能派上其他用场!”
说着话,他将枪管、枪机和几个还能凑合着用的关键零件归做一堆,割下半截帆布包好,交给小伙计们一并装上了马车。
入云龙又拿枪监督着小伙计们,用绳索将所有军火拴牢。然后让张松龄押着老疤瘌坐在了子弹箱上,自己则跳上了车老板的位置。盒子炮一敲辕马的屁股,嘴里轻喝了一声,“驾!”。驾车的辕马带着其他两匹辅马一同发力,轻轻松松就加起了速,轰轰隆隆地远离老疤瘌的家,朝黄骠马藏身处驶去。
因为搬运军火耽搁了几分钟时间,马车的速度又远不及骑兵跑得快,所以赵天龙和张松龄刚刚与各自的坐骑汇合,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愤怒地呼喊声,“站住!入云龙,你给我站住!在我家门口做生意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算哪门子江湖规矩?!”
“是蘑菇屯孙家哥俩的人!”赵天龙回头瞪了一眼老疤瘌,撇嘴冷笑,“你的救兵来得可是不慢啊!就是不知道身手够不够利落!”
“不是我叫他们来的,真的不是我叫他们来的!”老疤瘌将身体往张松龄背后一缩,同时摆着手狡辩,“他们住得离我这么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我出了事情不管。你,你先把马车停下来,我跟他们交代几句,交代完了咱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听呼喊声和马蹄声,追兵至少不会低于二十人。所以老疤瘌这番话才说得有持无恐。谁料赵天龙根本不吃这一套,撇了撇嘴,低声道:“让我把马车停下来,就凭孙家哥俩?也配!胖子,回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先别伤人,咱们先礼后兵!”
“唉!”张松龄从刚刚“买”来的军火中抽出一支相对比较新的水连珠,利落矫正了一下准星,顶上子弹。转过身,对准追兵的方向迅速扣动扳机。只听“乒、乒、乒”三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先后倒了下去,玻璃罩马灯摔在地上碎裂,里边的煤油淌出来,连同灯芯一道,在干枯的草原上引起了两个巨大的火团。
其余追兵吓了一大跳,不得不拉住坐骑先营救自家同伴。趁着这功夫,张松龄又是“乒、乒”两枪。一颗子弹打碎了某个追兵手里的马灯,另外一颗子弹则放翻了第三匹战马。
前后五枪,三匹马一盏灯,几乎就是弹无虚发。被搬来替老疤瘌出头的孙氏兄弟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将身体藏到了坐骑之后,同时扯开嗓子大喊,“别开枪,龙爷,别开枪。我没哥俩没什么恶意。疤瘌叔这辈子救人无数,你把他请去做客,我们哥俩如果连问都不问一声的话,没法跟江湖同行们交代!”
“交代,你们两个,配找我要交代么?”先前为了配合张松龄开枪,赵天龙已经将马车的速度放缓。此刻听见孙家哥俩主动服软,便又稍稍搬了下刹车,令自己这边的速度更缓,“滚回去搂着老婆困觉,再纠缠不清的话,别怪赵某手下无情!”
听见几十米外那嚣张的声音,孙家哥俩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然而对方刚才的警告射击实在太可怕了,他们跟老疤瘌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想了想,带着几分找面子的意味说道:“龙爷,龙爷不要生气,我们不是向你要交代。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准备带疤瘌叔去哪?毕竟他是我们哥俩的邻居,日后别人问起来,我们两个不能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孙家哥俩继续纠缠不清,对自己这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赵天龙迅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撇了撇嘴,大声回应,“也好,念在你们哥俩还知道进退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卖你们一个面子。老子欠了红胡子一个人情,今天专程跑来请疤瘌叔,去给红胡子手下的弟兄看病!这个交代,你们哥俩觉得够了么?”
“去哪?!”孙家哥俩愣了愣,差点没坐到地上。一个赵天龙,已经够他们哥俩招呼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红胡子,岂不是要把整个蘑菇屯头上的天都给翻过来?!
“去喇嘛沟给红胡子手下的兄弟看病!怎么着,你们两个还想拦着么?”赵天龙耸耸肩,再度大声重复。
“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呢!”孙家老大反应快,迅速从战马后走出来,借着地面上的火光,冲处于暗处的赵天龙用力拱手,“既然是去给红胡子他老人家帮忙,我们哥俩怎么可能阻拦?
第二章 磨剑 (四 下)
第二章磨剑(四下)“是你欠了我的债,所以才替我指定的人看病还债。这是咱俩之间的事情,与红胡子没关系!”赵天龙才不相信老疤瘌会突然转性,皱了皱眉头,大声强调。
“是,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老疤瘌一改先前半死不活模样,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彼此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赵天龙可谓知根知底。虽然此子素有侠盗之名,可对待得罪过他的人手段也颇为狠辣。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老疤瘌都不敢确信赵天龙最后会放自己平安回家。然而落在红胡子手里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方圆五百里内最讲道理的大英雄。只要自己能认认真真地给他的手下治病,绝对不用再担心什么性命之忧。
他这番小鬼心思,赵天龙一时半会儿哪能猜测得到。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赶车。老疤瘌却突然来了兴奋劲儿,将身体在子弹箱子上扭了几下,冲着张松龄满脸堆笑,“张兄弟现在也为红胡子效力?!那你可真选了个明主,咱们黑石寨这嘎哒,谁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号来,敢不挑一下大拇指?!”
作为一名读下了完整高中课程的青年学子,张松龄对“明主”这个词很反感,将身体向远处挪了挪,懒得做任何回应。老疤瘌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又将身体往近了凑了几寸,继续没话找话,“红胡子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真的象传说中那样长了一脸红颜色的胡子么?我跟你说啊,长着这种胡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在京剧里头那叫紫扎,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忠义无双!”(注1)住毡包洗澡不方便,老疤瘌又刚刚纵过欲,身上混合着汗臭、羊膻和另外一种极其古怪的味道,熏得张松龄脑袋直发晕。后者赶紧把整个子弹箱子都让了出来,自己侧坐在马车的边缘。皱着眉头说道:“他根本没留什么胡子!也不是什么红颜色!那些关于他长相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
“那他为什么叫红胡子?!”老疤瘌愣了愣,满脸困惑地继续刨根究底。
“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到了喇嘛沟之后当面问他!”张松龄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
话音落下,自己心里也涌起了几分好奇。喇嘛沟游击队队长王洪脸上的胡子一直刮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落下红胡子这个名头?!莫非他以前与外人相见时都带着一脸假胡须,或者说红胡子这个名号里头,还隐藏着什么其他寓意?
“哪还不简单么?”赵天龙在车辕上听得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大声解释,“他是***的人,***的军队当年叫做红军,所以他隐瞒身份时,对外报的名号自然就是红胡子!”
“噢!”张松龄认为赵天龙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微笑着轻轻点头。枉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在很多问题的反应方面,居然还不如赵天龙这个没上过一天正经学堂的人快。真是活活把自己脑袋读愚了。
老疤瘌的反应,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先是手脚并用向赵天龙所在位置爬了几步,然后瞪圆了眼睛追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红,红胡子真的是共(+匪),***的人?”
“我没事儿骗你干什么?”赵天龙白了他一眼,不屑地嘲笑,“还号称消息灵通呢,居然连这事儿都不知道!““有人跟我说过,我没相信!”老疤瘌最恨别人轻视自己的职业水准,忽地一下直起身体,大声怒吼。但是很快,他却又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下去,双手扣着马车上的绳索,自言自语,“怎么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红胡子,红胡子,怎么可能是共,***?这回可惨了,惨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就站了起来,手里拎着一把趁张松龄不注意摸到的马刀,上下挥舞,“放我下车,放我下车。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老实给我呆着!”赵天龙向后一挥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老疤瘌的手腕上,将马刀抽飞到半空中。然后又迅速用鞭梢一卷,半空中的马刀“当啷”一声落回了车厢,正插在老疤瘌的两条腿中间。“再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就先剁掉你中间那条腿!”
老疤瘌吓得面如土色,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回了子弹箱子后。回头看看赵天龙没有继续折磨自己的意思,嘴巴一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赵天龙和张松龄都懒得搭理他,任由此人在夜风中哭了个稀里哗啦。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老疤瘌终于自己把自己给哭累了。抬起袖子狠狠抹了几把鼻涕,哽咽着强调:“龙,龙爷。咱们刚才可是说好了的,我欠了你的钱,所以要给你白干一年还债。你是有名的大侠,不能说了话不算数!”
“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子把说出的话又吃回去过!”赵天龙背对着他,回应声里充满了自傲。
“我是为了你干活,跟红胡子,跟***游击队没关系!”听赵天龙答得肯定,老疤瘌的情绪稍稍安稳了些,擦着眼泪,继续强调。
“你倒是想跟游击队搭上关系呢?!还得人家能看得上你!”赵天龙回过头来横了他一眼,非常不屑地数落。
“那就好,那就好!”老疤瘌殷勤的点头,丝毫不以赵天龙的轻蔑为意,“如果他们想杀我,你得保我。我是你的人,他们不能说杀就杀!”
“你有完没完!”赵天龙被弄得烦不胜烦,竖起眼睛,厉声大喝,“无冤无仇的,他们杀你干什么?!莫非你曾经对不起过人家?!”
“没,没有!”老疤瘌连连摇头,唯恐引起赵天龙的误会而失去最后的依仗,“我从来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打过交道!”
“那你怎么以为他们会杀了你?!”赵天龙将信将疑,死盯着老疤瘌的眼睛追问。
老疤瘌被盯得心里发虚,又将身体尽量往子弹箱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我以前给,给白胡子看过病。他们,他们跟我说,苏联的***坐了天下后。凡是,凡是做过一点点儿坏事的,凡是,凡是象我这样的人,要么被抓起来服苦役,要么枪毙!”
“扯他妈的蛋!”赵天龙气得鼻子都歪了,用鞭子指着老疤瘌大骂,“白胡子的话你也信?他们如果不是坏事做绝,还用跑到大草原上来?!况且苏联是苏联,中国是中国,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那,那可不一定!”老疤瘌躲在子弹箱后,小声嘟囔,“都,都是***。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非但赵天龙回答不上来,张松龄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确切答案。然而困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赵天龙的眼睛就重新明亮了起来,笑了笑,大声回应,“当然不一样了!白胡子都是大鼻子灰眼睛,我是么?况且红胡子是什么样的人?方圆百里谁提起他的名字来不挑一下大拇指?!自古好人跟好人扎堆,坏人看坏人顺眼。就凭红胡子这样,***也不可能象你说的那么坏!”
“那倒是!”老疤瘌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头觉得赵天龙的话未必没有道理。但他这个人平时没少祸害了前来看病的女人,总怕喇嘛沟游击队真的跟传说中的苏联红军一样,容不得别人曾经犯下半点儿过错。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那,那你在红胡子面前,说得上话么?”
“废话!他如果拿我不当回事,我怎么会这么努力替游击队卖命?”赵天龙笑了笑,回答声里隐隐带上了几分得意。
师父曾经教导过,士为知己者死!如今在他眼里,红胡子就是他的知己。所以他这条命就卖给了喇嘛沟游击队,纵百死而无悔。
听出赵天龙话语里的自豪,老疤瘌紧悬在嗓子眼处的心又放低了些,想了想,继续打听道:“那你现在在***那边当什么官儿?这位张兄弟呢,他是几品几级?”
“我是喇嘛沟游击队骑兵中队的中队长!他是第三步兵中队的中队长!”为了让老疤瘌安心,赵天龙痛快地交了个实底。“整个游击队里头,包括红胡子在内,只有两个人管得到我们!”
“这么高?!你们才加入游击队几天!”老疤瘌愣了愣,低声惊叫。
“我加入了半个月吧,他是三天前刚加入的!”
“怪不得,怪不得!”看了看满脸自豪的赵天龙,又看了看张松龄,老疤瘌不断点头。能拿出两个掌握实权的重要职位给新人,红胡子这事儿干得的确漂亮。如果自己也……
想到这儿,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从子弹箱子后重新伸出半个脑袋,试探着询问:“那,那,如果我也立一个大功,他,他会也封我一个官不?”
注1:紫扎,紫红色短须,京剧里头著名角色单雄信、马武和钟馗,都是这种胡须。
【17夜话】女孩,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不值得的人?
小米手机"2A 2S"新款限量抢购!
[连载中,敬请关注...]
本书由(3g.)正版提供,请支持正版
返回书架.热书.返回个人空间
该书更新时免费短信通知我
快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这本书吧
投票:推荐.拍砖
269/269
上一章
简版|3g版|触屏版
当前设置5000字/页
500|1000|2000|其他
下载阅读|收藏本页|书架|
第二章 磨剑 (五 上)
第二章磨剑(五上)“就凭你?!”赵天龙回过头,涅斜着眼睛看了看老疤瘌,满脸不屑。“除了治病和玩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我的情报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准的!”老疤瘌被戳得又羞又怒,再度腾地一下跳起来,一只脚踩着子弹箱子大声抗议。
“坐下!”赵天龙将眼睛一竖,低声喝令。
老疤瘌立刻乖乖地坐了回去,一只手把着子弹箱子边缘,探出半个脑袋来低声嘟囔,“没良心!以前要不是我总及时把消息通报给你,你怎么可能打下这么大的名头?!”
“我哪次没给足你钱?!你卖的消息哪次便宜过?!并且转头就把我的消息卖给了日本人!!”一提买消息的事情,赵天龙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撇了撇嘴,大声奚落。
“我……”老疤瘌被奚落得脸色发黑,用手拍了一脚子弹箱子,低声替自己辩解,“我就贪心了那么一次,你不用老挂在嘴边上!这世界上,谁还没个犯迷糊的时候?!”
“对你来说,是犯了一次迷糊。对我来说,却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赵天龙永远无法真的谅解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低声冷笑。
“不是没抓到你么?不是没抓到你么?!”老疤瘌气得连眼睛都红了起来,抽了抽鼻子,低声回应,“况且我都答应赔偿你了!你放心,我去了红胡子那,绝对不会靠看病讨好他,那算替你干的,跟我自己没关系。我手中有他最需要的情报,随便拿几条出来,都足够让他高看我一眼!”
“呸,连红胡子是***都不知道!还消息灵通呢!”赵天龙根本不相信老疤瘌的话,冲地上吐了一口,深表不屑。
“我不是不知道,是不太相信他真的是***!”事关自己的业务信誉,老疤瘌纵使心里头再害怕挨打,也不得不全力替自己辩解,“我现在手里的消息,对他肯定有用!就在他跟小鬼子拼命的时候,周黑子……”
猛然发觉自己又上了入云龙的当,他愣了愣,死死地用手捂住的嘴巴。赵天龙乐得直摇鞭子,侧转身,斜着眼看着他,继续等待下文。
老疤瘌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重要情报免费说给他听,可是看到他手里的马鞭,又不得不屈服,“好吧,说给你听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现在也是红胡子的人,跟他说和跟你说都没啥两样!”
“别啰嗦!说正题!黑子怎么了?!”赵天龙在半空中用力挽了个鞭花,大声催促。
“就在红胡子跟日本人拼命的时候,周子带人拿下了黑石寨县城。把里边的所有日本人和皇协军头目杀了干净!”老疤瘌被逼不过,抱着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被杀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头目之间中间,也有一个人名字叫赵天龙一般。
“有这事儿?!”赵天龙听得一愣,迅速将目光转向张松龄。
“我当初怕咱们对付不了日本人,就请他到黑石寨附近围魏救赵!”张松龄因老疤瘌提供的消息大吃一惊,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回应。“原本只打算让他虚张声势,真没想到,他真的能把黑石寨给拿下来!”
“这家伙简直太疯狂了,据我所知,光是架在城墙炮楼里的机枪,就有四五挺!”赵天龙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黑炭能攻破黑石寨县城,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大声赞叹。
“强攻当然不可能,人家不会智取么?”老疤瘌终于得意了一回,耸了耸肩膀,笑呵呵地反问。
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相对苦笑。除非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否则,他们两个谁也凭空想象不出在没有大炮的情况,如何才能攻破黑石寨那又高又厚的城墙!唯一的办法恐怕正如老疤瘌说的那样,找机会混进城内智取。可藤田纯二临出发之前,肯定会把保卫老巢的任务交给他能信得过的日本鬼子。凭着周黑炭的演戏水平,恐怕没等将守城的日本鬼子骗到,就得被对方用机枪打成马蜂窝。
此刻正是深夜,天色极暗。然而老疤瘌却借着马灯里射出来的昏黄的亮光,清晰地发现了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脸上的困惑。当即心中愈发得意,缓缓从子弹箱子后探出大半个身躯,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条消息算我白送给你们的。我手里头对红胡子有用的消息,可不止这一条。据逃到我这里来治伤的吴四眼儿说,当天晚上,有人冒充了日本军官,先骗倒了阎福泉。然后由阎福泉带着上了城墙,拿下了当值的所有皇协军头目。再然后就开了城门,把周黑炭和他麾下的马贼全给放了进来!”
“谁这么大本事?!”“是谁!”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本能地追问。随即,一个满脸惊诧,另外一个则继续满脸茫然。
受过专业训练,装谁象谁,骗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张松龄这辈子只认识一个。那就是军统外围组织铁血锄奸团的负责人,他的名义大舅哥彭学文。可是他当初不是拼命阻止自己给红胡子报警么?怎么他自己居然也赶了回来!
赵天龙反应非常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张松龄的表现不对。皱了下眉头,试探着追问:“那个混进城里的家伙莫非你认识?!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见一面!能把全城的鬼子和汉奸都骗得团团转,真是好胆色,好本事!”
“这个人你在那达慕大会上跟他照过面儿!”回忆着自己跟彭学文分开时的情景,张松龄缓缓摇头,“就是那个牛气冲天的王爷特使!我这回能知道鬼子带了毒气弹攻打喇嘛沟的消息,也多亏了他!当初我就觉得他身份可疑,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那更好了!既然你跟他很熟,咱们干脆把他请到游击队里头来。这样的英雄,王队长肯定会举双手欢迎!”
“他是军统的人!军统你听说过么?就好比评书里说的锦衣卫!而咱们…..”张松龄又摇了摇头,满脸苦涩。
提示:您有8条新通知
小米手机"2A 2S"新款限量抢购!
[连载中,敬请关注...]
本书由(3g.)正版提供,请支持正版
返回书架.热书.返回个人空间
该书更新时免费短信通知我
快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这本书吧
投票:推荐.拍砖
270/270
上一章
简版|3g版|触屏版
当前设置5000字/页
500|1000|2000|其他
下载阅读|收藏本页|书架|
第二章 磨剑(五 下)
第二章磨剑(五下)“是这样啊!”赵天龙也轻轻皱起了眉头.军统到底是个什么部门,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但锦衣卫这个词,在所有民间传说里头可都不代表光明意义。什么巧取豪夺了,什么为虎作伥了,什么残害忠良了,反正有多坏便多坏,随便抓到一个枪毙上百次都不冤枉。
但是正因为没有任何印象,赵天龙对军统这个部门也没有任何成见。很快,他的思维又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他能豁出去性命返回来帮你,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对你本人没任何恶意!”
“是啊,他对我相当不错……”张松龄摇着头,继续苦笑连连,“等回到喇嘛沟,跟王队长打过招呼,我立刻去黑石寨找他。能不能还上他这份人情另说,至少得劝他和周黑炭尽早离开那里。眼下黑石寨只是座孤城,万一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赶过来报复,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可以让你那位朋友且战且退,先把黑石寨让给小日本。然后把小日本引到喇嘛沟这边,跟咱游击队联手干翻了他们!!”赵天龙想了想,笑着提议,心里头根本没意识到这个计划施行起来有多么地困难,“王队长肯定不会在乎他是什么军统,周黑子也不会放弃一个收拾小鬼子的机会!”
“先让他们从黑石寨平安退出来再说吧!希望他们两个能听我的劝!”张松龄又低低的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惫。
对于彭学文这个人,他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除了第一次在葫芦峪,彭学文利用彭薇薇的年少单纯坑过他一次之外,其余各次都有意或者无意地帮了他的大忙。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张松龄肯定早就跟对方结为知交了。然而不清楚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始终无法接受彭学文的友谊。哪怕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帮他,甚至为了帮他不惜搭上自己的前程!
内心深处,张松龄始终对周珏、田青宇和彭薇薇等人的死无法释怀。哪怕心里头明知道即便没有彭学文在中间瞎捣乱,大伙很可能也没有机会活着走到北平。那天早晨的伏击是针对所有试图前往北平支援二十九路军的青年学生们的,不管领头的人是哪个,也不管他们在路上有没有耽搁。换一句话说,即便大伙当初没在葫芦峪停留,侥幸逃过了汉奸秦德纲的魔掌,接下来的旅程中,也会遭遇到张德纲、赵德纲或者李德纲。鬼子和汉奸们深知青年学子是二十九路军中对日本最不“友好”的人,也深知宋哲元之所以拒绝与日本帝国进一步深入合作,主要是受了队伍中的爱国青年的“蛊惑”。鬼子和汉奸们想要切断二十九路军拼死抵抗的精神源头,想给宋哲元来一招釜底抽薪,所以他们才会不惜提前暴露,也要针对前来北平支援二十九路的青年学子们痛下杀手。所以他们在七七事变发生之后,立刻在汉奸的指引下闪击二十九路军的学兵营,将营中五千多名连武器都没配的青年学生杀得血流漂杵!
去年五月,倒在前往北平路上的学生队伍,不仅仅是他们这一支!随着对时局了解的渐渐深入,张松龄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其实跟他自己一样,都是那场杀戮的受害者。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与彭薇薇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极深。在彭学文内心里,有很大可能真的拿他当了妹夫,当作了自家亲人。这的确让他很感动,可彭学文遇事喜欢兵行诡道的风格,同时也令他非常地不适应。有意无意间,就想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
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社会阅历有限的年青人,张松龄本能地更喜欢跟赵天龙、石良材这种同样心思比较单纯的人交往。哪怕是廖文化,虽然说话粗俗了些,性格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站在一起时,给他的感觉也远比彭学文给他的感觉可靠。至少,廖文化耍弄的那些小伎俩,张松龄几乎用不了花太多心思就能拆穿。而彭学文如果想对付他,恐怕他上了当很久之后,只要没旁观者提醒,都不会有所察觉。
关于下一阶段如何与黑狼帮、彭学文等人联手,三方一道对付小鬼子,赵天龙心里还有很多奇妙的设想。然而见张松龄情绪不是很高,他便非常体谅地打住了话头。老疤瘌本来也想借机再自吹自擂一番,但听张松龄说他跟当日混入城内的几位好汉很熟,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三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几天后,终于又赶回了喇嘛沟。将马车和车上的货物一并交给了山脚带队巡逻的郑小宝,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游击队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红胡子正在给几个中队长和小队长们上基本战术课,听人汇报说赵、张两位中队长将疤瘌大夫请回来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木炭条,带领大伙远远地迎了出来。
“报告大队长,疤瘌医生请到。他佩服咱们游击队敢跟小鬼子拼命,主动宣布所有诊费全免,并且另外捐献了一大批物资给山上!”见到红胡子,赵天龙身上的骄横之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小跑了几步上前敬了个军礼,同时大声汇报。
一看老疤瘌那鼻青脸肿模样,红胡子就猜到了所谓的“义诊和捐献”是怎么回事。先狠狠瞪了赵天龙一眼,然后快走几步,牢牢拉住了老疤瘌的手,“哎呀呀,大老远把您给请来已经够麻烦您老的了,怎么好意思还让您老人家破费?!”
“我……”老疤瘌本想说自己是被入云龙逼上山,那一大车物资也是被入云龙强买强卖,但想到白俄人关于苏联***如何血腥镇压***份子的谣传,就立刻失去了打小报告的勇气。把手从红胡子的手中挣脱出来,在裤子上用力擦了几下。他像个小学生般仰着头回应,“不麻烦,不麻烦。能帮上游击队的忙,是我的荣幸。伤员们住在哪?我现在就可以替他们诊治!”
酒徒注: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的,大家凑合着看。下周会努力做出一些改变。
第二章 磨剑 (六 上)
第二章磨剑(六上)“那可不行,您老远道而来,怎么着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心里虽然恨不得将老疤瘌立刻拉到病床前替伤员们医治,红胡子却非常客气的拒绝。
自打进了游击队的山门,老疤瘌心中就一直敲着小鼓。唯恐红胡子象传说中的苏联***人那样,一言不合就将自己当作***分子给镇压掉。所以刚一见面就拼命卖好,只希望对方念在自己态度积极的份上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条生路。谁料红胡子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残,反倒对他客客气气。这令老疤瘌的心里愈发恐慌了,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向前窜了半步,扯住红胡子的衣袖大声喊道:“不用吃饭,不用吃饭!我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饿,不饿!我有一件重要情报,需要当面向您汇报!”
“重要情报?!”红胡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老疤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含笑不语的赵天龙,皱着眉头询问:“那就到会议室里头说吧!刚好我让伙房烧了奶茶,您老先喝上几口润润嗓子!”
“唉!唉!”老疤瘌连声答应着,跟在红胡子身后走向了会议室。不待大伙全部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喊道:“洪爷,您老这回可是亏大发了!黑狼帮趁着您老把日本皇,把日本鬼子拖在外边的时候,一举拿下了黑石寨!”
一边喊,他一边偷偷观察众人的脸色。期待能看到几张怒不可遏的面孔。谁料屋子里的人反应都非常平淡,好像黑狼帮拿了县城,与游击队拿下县城根本没任何区别一般。
这让老疤瘌预先在心里准备好的其他说辞全都失去凭借,尴尬地收起了满脸义愤,讪讪地看向赵天龙和张松龄。却见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也没有半点儿恼恨他从自己头上抢功的意思。只是各自端着只木头碗,“吱溜吱溜”不停地往肚子里猛灌奶茶。
“您老,您老已经知道了?!”老疤瘌最后将目光转回红胡子身上,讪讪地询问。
“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您老的提醒!”红胡子笑了笑,轻轻点头。随即冲着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解释道,“你们走了之后,吕队长开始着手审问俘虏,从他们口中所描述的小鬼子的反常举止,分析出鬼子的老巢那边可能出了问题。第二天,不,应该你们走之后的是第三天,周黑炭又派人过来向咱们通报了他已经拿下黑石寨的消息,并且还说过后会有十几车粮食送过来,感谢咱们替他拖住了小鬼子的主力!”
“是我请他帮忙威胁鬼子后路的,没想到他真的拿下了黑石寨!”张松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向您汇报这件事。真的很不…….!”
“责任根本不在你!”红胡子笑呵呵地摆手,“那几天我也忙得一个头赛两个大,根本没问问你是否还请了其他援军,就把你和赵队长给派出去了。好在没耽误什么事情,周黑炭那厮也算仗义!”
“仗义个屁!”赵天龙突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打断,“这小兔崽子,简直连心肝都是黑的!他是想跟咱们划清界限!粮食送过来了,黑石寨里头的其他缴获,就跟咱们游击队都没关系了!如果您再派人去讨要,就是坏了江湖规矩!”
“啊!这小子!我还在想,该拿什么给他回礼呢!原来他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红胡子愣了愣,裂开大嘴苦笑,“不过也好,有粮食分总比没有强。反正黑石寨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咱们游击队也没出上什么力!”
“账不能这么算!”赵天龙又是愤怒,又是惭愧,恨不得立刻飞到周黑炭面前,跟他理论一番是非曲直,“如果没有咱们游击队跟鬼子主力死拼,他哪来的机会去偷袭黑石寨县城。况且围魏救赵这个主意还是小胖子想出来的。那时候小胖子还没加入游击队,理应单独算做参与的一方,单分一份战利品!”
“是啊,周黑炭这小子的确不太地道!”
“不过人家毕竟帮了咱们的大忙!这账没法算得太仔细!”
其他几个游击队骨干也纷纷开口,或者表态支持赵天龙,或者觉得周黑炭的做法无可厚非,一点儿也不忌讳还有老疤瘌这个外人在场。
老疤瘌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喇嘛沟游击队跟白俄人嘴里的苏联***大不相同。至少,红胡子没有因为赵天龙当众反驳自己,就叫人进来将此人拖出去枪毙。而那些游击队骨干们的表现,也与自己平素接触到的普通人差不太多,有的大度,有的小气,还有的笨嘴拙舌,连话都说不太利落。每个人都有血有肉,平凡至极,每个人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
“看来白俄人的话未必完全属实!”结合自己耳闻目睹到的情况,他心中偷偷嘀咕。既然游击队员们都食人间烟火就好办,他将来就能找到机会平安离开。甚至有可能跟红胡子结个善缘,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潜在客户和做黑道生意的保护伞。这可比什么孙家兄弟,江家五虎可靠得多,随便把他的字号往外一报,那些想招惹自己的人就得仔细掂量掂量!
正在心里悄悄打着小算盘,他突然又听见红胡子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周黑炭虽然是个小滑头,但他毕竟间接帮了咱们的大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无论吃没吃亏,咱们都认了。改天送粮食的人过来,咱们还是要拿他们当贵客招待。不能因为一笔账有争议,就不顾两家之间过去的交情!”
“是!”众骨干齐声答应,立刻停止了议论。包括赵天龙在内,都没觉得红胡子的决定扫了自己的面子。
“那就散会!张队长留一下,我还有些问题需要跟你核实!老吕和老赵负责接待疤瘌叔,一定要让老人家吃好喝好,休息充足了再替咱们干活!”红胡子用手指敲了下榆木桌子,大声宣布。
“是!”游击队的骨干答应着,纷纷起身出门。老疤瘌见自己先前的情报根本没起到博取红胡子好感的作用,心里立刻又着了急。双手抓住桌子角,抢在赵天龙过来搀扶自己之前,大声叫嚷,“我,我还有其他重要情报,其他重要情报需要当面向您汇报!藤田纯二,藤田纯二没有死,他带着残兵败将跑到镇国公那里去了。最近几天镇国公的人一直在联系白胡子,准备请白胡子出马,替日本人收复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