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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磨剑(六 中)

    第二章磨剑(六中)这回,他终于如愿以偿。非但红胡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其他正起身欲走的游击队骨干们,也陆续地坐回了桌子旁。

    “有谱没有?!如果你敢拿假消息糊弄人,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抢在众人开口之前,赵天龙冲老疤瘌瞪起了眼睛,大声喝问。对于这位师门长辈的人品,他可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唯恐此人满嘴跑舌头,害得自己一块跟着丢人现眼。

    “有,有!如果假了,我倒赔给你钱!”老疤瘌被他瞪得心里一哆嗦,平素做生意时的套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此刻身在游击队的大会议室,红胡子也不是一个合适的交易对象。赶紧讪讪笑了笑,拍着自家脑袋解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真的,真的消息也不要钱。这是我送给王队长的见面礼,见面礼!绝对不敢拿假消息来随便糊弄!”

    “真消息也不能随便糊弄!”赵天龙瞪起牛铃铛般的大眼睛,再度强调!

    “老赵,别尽吓唬人家!”红胡子冲赵天龙皱了皱眉头,低声命令。然后换了一幅和善的面孔转向老疤瘌,“您老是从哪打听到这个消息的?能说得更详细些么?别误会,我不是怀疑您老的消息有假,这方圆八百里,谁不知道您老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如果是假消息,您可以砍我的脑袋!”老疤瘌被夸得心里头舒服,浑身血肉骨头顿时都轻了三分。想了想,笑呵呵地赌咒。“消息绝对可靠,我可以立军令状!那些白俄人个个都是色中恶鬼,三天两头就得跑我那里去找药治那地方的梅毒大疮。一来二去,有几个头目就跟我混熟了。把他们那边用不到的旧枪旧刀什么的,也丢到我这里,托我替他们寻找买家。出手之后他们也不要钱,全都换成白酒往肚子里头使劲儿倒。最近有个叫别什克夫的家伙在我那喝多了,就吹嘘说他们马上就要做一票大买卖。事成之后,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再也不用象现在一样每次都尽不了兴。我就让他发财时别忘了照顾一下我的生意,他就说,‘没问题,反正马贼手里的那些破玩意儿,我们也看不上眼。缴获之后可以一并打包给你,你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表现机会,老疤瘌云山雾罩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就是不往正题上靠。直到赵天龙又竖起了眼睛,才将脖子缩了缩,继续大声说道:“然后我就问他准备收拾哪支马贼。他就告诉是受了黑石寨日本顾问和镇国公的联手委托,去讨伐黑胡子。并且说日本人答应,攻下黑石寨之后,城里边的东西随便他们拿,女人随便他们抢。三天之内,绝不干涉!”

    “呯!”立刻有人将木头茶碗顿在了桌案上,破口大骂!“这不是把整个黑石寨都押给了白胡子了么?!小鬼子真他妈的歹毒!”

    “城里头的日本鬼子早被黑胡子给杀光了,藤田纯二当然不在乎白俄人再抢谁!”

    “小鬼子这是狗急跳墙了。白胡子把黑石寨抢个精光,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们不在乎自己捞得捞不到好处,他们只要把黑狼帮置于死地就成!反正城里头全是咱中国人,无论遭到什么灾祸,小鬼子也不会损失一分一毫!”

    “该死!那天真该一直追下去,拼着把自己累趴下,也把他们的脑袋全给砍下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白胡子估计已经走在路上了!”

    ……..

    义愤归义愤,眼下大伙却谁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白胡子的前身是十月革命之后从俄国流窜到草原来的一伙残兵,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如今规模虽然已经远不如当初,可也不是喇嘛沟游击队能阻挡得住的,特别是在眼下游击队元气大伤的当口。

    作为喇嘛沟游击队的主帅,红胡子远比他麾下的骨干们镇定。双手向下压了压,先制止了大伙毫无头绪的议论,然后再度将目光转向老疤瘌,“他是哪天跟你说的。距离现在多久了?那个别什什么夫,跟你说白胡子准备哪天动手没有?!”

    “三天,不,应该是四,五,六…….”老疤瘌伸出巴掌,很认真地计算,“应该是五天半,差不多是黑石寨被攻破之后消息传来后的第二天。别什科夫没告诉我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兵,但是他跟我说,他们对日本人提出的条件并不满意,还想再拖几天,看看能不能从日本人手里敲出更多的好处来!”

    这句话倒也符合白胡子一贯的行事风格。来到草原之初,这帮家伙还时时刻刻想着打回俄罗斯去,替沙皇复仇。随着队伍中的几个核心人物老去,剩下的白俄人和他们在中国出生的后代,就渐渐失去了替沙皇家族复仇的兴趣。一步步堕落成了没有任何长远目标的国际雇佣军。只要能出得起钱,无论是谁都可以雇佣他们为自己效力。如果有人能拿出更高的价格,他们也不介意立刻反噬自己现在的东家!(注1)问题是眼下喇嘛沟游击队既不是他们的对手,也拿不出比日本人更多的钱财来收买他们。哪怕是把乌旗叶特右旗和黑狼帮的家底全掏出来,也不可能让他们临阵倒戈。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尽早将消息通知给周黑炭,让此人带着黑狼帮的弟兄赶在白胡子匪帮到达之前主动撤离。那样的话,日本鬼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回了完完整整的县城,自然不会再继续执行与白胡子之间的交易。城中的无辜百姓,也能避免一场灭顶之灾!

    心里都稍作权衡,红胡子就清楚了自己该如何应对。笑着冲老疤瘌拱拱手,大声说道:“您老提供的这个消息非常及时,我代表喇嘛沟游击队感谢您!通知黑胡子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安排吧!您老尽管放心去休息。如果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尽管直接提出来。跟郑队长、吕队长他们说,或者直接找我说,都没问题!”

    “满意,满意!我也是穷人家出身!年青时候当学徒,什么苦都曾经吃过!”老疤瘌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冲红胡子还礼。能在对方心中留下个好印象,才是他一番表现的主要目的。至于红胡子将这个消息通知给谁,准备怎么对付白胡子和日本人,他才懒得关心!

    注1:流窜在草原上的白俄匪军有好几支,生命力非常顽强。奉系全盛时期,坐镇草原的吴大舌头也没能将他们驱逐。日寇经营东北和内蒙时,对这些白俄匪帮非常头疼。双方有合作也有冲突,更多的时候是彼此忌惮,谁也不愿主动招惹对方。新中国成立之后,这些白俄匪军大部分被剿灭,少数残兵逃进了外蒙,不知所踪。

    注:后半夜还有一节,可以明天早晨起来看。

第二章 磨剑 (六 下)

    第二章磨剑(六下)“那就先去吃饭。老吕,老郑,你们两个负责陪客人,一定要让疤瘌叔喝好了!”红胡子笑了笑,继续吩咐。

    副大队长吕风立刻站起来,礼貌地向老疤瘌发出邀请。后者却不愿意立刻动身去赴宴,盯着红胡子,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红,红队长,我,我这算不算,算不算是有,有立功表现?!”

    “立功表现?!”红胡子被老疤瘌的问题弄得一愣,迟疑着反问。当看到对方眼睛里深深的惶恐,立刻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由来。笑了笑,大声回应,“当然算!除了你之外,还没有人主动向我们提供过如此重要的消息呢!等下次上边有交通员过来,我会把你的功劳报新成立的八路军晋南分区,他们会决定具体给你什么嘉奖!”

    “谢谢红队,谢谢红队!”老疤瘌连声道谢,仿佛自己刚刚欠下了红胡子莫大人情一般。“奖金,我,我就不要了。我,我只想,只想为,为咱们游击队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

    听他说得如此大公无私,红胡子忍不住哑然失笑,摇摇头,大声补充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即便你没主动为我们提供任何消息,只要肯来喇嘛沟替战士们诊治,就是我们游击队的客人。我们游击队虽然打的是***的旗帜,却也不会不遵守草原上的规矩,向自己请来的贵客下黑手!”

    所谓草原规矩,指的是草原部落对客人的保护之责。无论客人以往跟自己是否有过节,只要他是被主人邀请而来,主人就有义务保证他在做客期间的人身安全,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加害。(注1)红胡子此时提及草原规矩,对老疤瘌来说,比任何承诺都有效果。当即,一直悬在老疤瘌嗓子眼里的石头轰然落肚。深深向红胡子鞠了个躬,他高高兴兴地随副大队长吕风走了。路过赵天龙身边,还不忘了将下巴很用力地翘一翘,以示挑衅。

    赵天龙当然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摇摇头,一笑了之。待其他骨干们都离开后,才走到红胡子身边,低声建议,“周黑炭最近有些事情做得的确不厚道,但……”

    “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先把日本人和白胡子勾结起来准备对方他的消息送过去,让他好及早做出应变准备!”即便赵天龙不提,红胡子也不会坐视黑狼帮被白胡子和日本鬼子联手剿灭。点点头,低声回应。

    “不过…….”语风一转,他又将目光看向张松龄,“眼下黑石寨里边除了周黑子的队伍之外,还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据咱们在城里的内线送回来的情报,周黑子能一击得手,这几位居功至伟。我现在弄不清楚他们对咱们的态度,所以不敢保证咱们的提醒会不会起到作用!”

    “领头的人也是我的朋友!”张松龄想都不想,主动解释,“我们在一年半之前,曾经结伴去北平投军。半路上遇到汉奸的偷袭,才互相失散了。没想到上个月在斯琴那边,彼此还能再遇上。随后在……..”

    用尽量精炼的语言,他将自己与彭学文等人之间的关系,以及重逢后发生的事情向红胡子陈述了一遍。末了还不忘重点强调一句,“这回能及早发现小鬼子的化学武器,全是彭雪文他们的功劳。我在老二十六路时,根本没见过那东西!”

    “噢!”与自己所掌握到的情况两厢比较,红胡子知道张松龄对自己非常坦诚。略做沉吟,也决定开诚布公,“据我所知,你那朋友所在的军统组织,对我们八路军可不是很友好。明知道小鬼子准备拿化学武器对付我们,他居然还肯赶回来给小鬼子来一招围魏救赵,真的…….!”

    使劲儿咬着自己牙花子,他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说明自己的真实想法。彭学文的举动很是出乎他的意料,张松龄的举动一样让他始料未及。从个人角度,红胡子愿意与这样的朋友肝胆相照,哪怕对方是军统。但一些组织原则和国共之间的摩擦先例,又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立场。

    好在张松龄并不介意他的措辞,张松龄咧了下嘴,笑容里都隐约带上了几分无奈,“他在一年半之前,跟我一样,都是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只是阴差阳错,才加入了不同的队伍而已。说实话,这件事对他本人来说影响很大,弄不好,会耽误他以后的前程!”

    “原来是这样!”红胡子皱着眉头,反复斟酌。防人之心不可无,军统特工在草原上出现,肯定会对黑石寨附近地区今后的势力格局,带来巨大影响。但无论处于什么考虑,彭学文等人这次的行为,都帮了游击队一个大忙。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当他们陷入困境时,游击队无法坐视不理!今后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应该是合作大于竞争,甚至彼此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日寇,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儿,他点点头,非常郑重地对张松龄说道:“你那朋友帮了游击队大忙,这个人情咱们得认。所以无论如何,这次咱们都必须跟他共同进退。眼下游击队里边恐怕只有你一个,跟周黑炭和他都有交情。所以这次去黑石寨那边送信的任务,还得着落在你身上!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累,但是……”

    “不累,现在就可以出发!”张松龄站直身体,大声回应。

    “先吃过饭,然后再让伙房给你带足路上用的干粮!这次我让小邹陪你去,老赵身上有伤,就不要逞强了。”

    “我,我的伤没事儿!”赵天龙趔着肩膀,大声抗议。“真的没事儿了,伤口上的疤都快掉了,在路上就能好起来!”

    红胡子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解释:“俘虏的马贼中,有六十多人想留下加入游击队。他们的骑术都不错,你得抓紧时间把他们训练成军!万一周黑炭那小子舍不得放弃黑石寨,咱们即便再困难,都得把队伍拉出去。就这么两三天功夫,你的担子可不比小张轻!”

    “啊!”这下,赵天龙再也不敢提陪着张松龄去黑石寨示警的茬了。马贼们不比游击队的战士,每个人都把组织性和纪律性刻进了骨头里。甭看他们打顺风仗时个个如龙似虎,稍微遇到一点儿挫折,就会作鸟兽散。哪怕用机枪在背后顶着,都很难再将他们重新梳拢起来。

    “有难度是吧!”红胡子根本不看赵天龙的表情,笑呵呵地补充,“丢个馒头狗都会干的事情,我又何必让你入云龙出手?!赶紧去做准备,吃完饭,我会立刻让新战士找你这个骑兵教头报道!”

    “是!”赵天龙自尊心得到了极大了满足,敬了礼,大步流星地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红胡子笑了笑,继续对张松龄说道:“你的第三中队,我也帮你补充了六十名新兵。一小半儿是从附近拓荒村子里招募来的,另外一大半儿也是刚刚金盆洗手的马贼。你不在的时候,我先替你训练他们。等你从黑石寨回来,就可以立刻接手!”

    “我,我……”张松龄没想到红胡子真的会这么快就让自己独当一面,愣了愣,非常感动地摆手,“我怕自己做不好!我以前只当过连副,从没……..”

    “没人天生就会!”红胡子皱了下眉,大声打断,“我手头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个中队必须由你来带。还有,今后只要没任务,每天晚上,这间大会议室都归你使用。包括我和老吕在内的所有干部,都会来听你讲跟小鬼子交手的经验。你自己提前要有心理准备!”

    “啊!”张松龄心里愈发震惊,嘴巴张得大大,半晌才重新开始上下运动,“我,尽力准备。尽力不辜负您的信任!““这就对了,年青人。没点儿闯劲儿怎么行!”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红胡子低声鼓励。“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需要的时候,我和老吕都会全力帮你!”

    “谢谢,谢谢王队!”有股热乎乎的感觉从肩膀处一直传到心里,张松龄点点头,郑重承诺,“我一定会尽早把第三中队带出来。保证不拖大伙的后腿!”

    “嗯!”红胡子再度点头,想了想,又低声交底,“去黑石寨那边,如果能劝周黑子他们主动撤离最好。如果周黑子不听劝,也不要硬来。毕竟他是咱们的朋友,不是敌人。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尽早往回赶。我在家里也会提前坐好准备,万一有什么不测,就带领队伍杀出山去。无论如何,咱们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周黑炭他们被白胡子给堵在城里!”

    注1:草原规矩,保护客人在自己的领地内不受伤害的规矩,据传出于对铁木真之父做客时遇害一事的反思。事实上,非但一些蒙古部落,古代欧洲一些地区,也有类似传统。但欧洲人保护贵客的义务,仅仅限于他们的白种同类。对于印第安人,则能骗则骗,骗到自己的包围中,酒桌上翻脸绑票,丝毫不觉得惭愧。

第二章 磨剑 (七 上)

    第二章磨剑(七上)担心周黑炭的安危,张松龄吃过午饭,立刻就与红胡子的警卫员小邹结伴下了山。沿途不停地换马,只花了一天半时间,就赶到黑石寨县城。

    城门口当值的黑狼帮九当家李老九是他的旧识,看清楚来的是张松龄,赶紧打开城门将其接了进来。一边上前领着他往城里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张爷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们家大掌柜今天早晨时还念叨您来呢!说是您不露面儿,就把留给您的那份转送别人了?!”

    “留我那份?留我那份什么?”张松龄愣了愣,有些诧异地追问。

    黑狼帮九当家李老九的眼睛转了转,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当然是合伙做买卖的分红了!我们家大掌柜说了,这回能掏了小鬼子的老窝,除了我们黑狼帮之外,功劳就得数您的大。所以该分给您的那份彩头,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

    “他不知道我已经投了红胡子么?”张松龄又愣了愣,有些猜不透周黑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按常理,从接到自己托人送给他的求援信的那一刻,周黑炭就应该明白自己已经选择了喇嘛沟游击队。计算战利品分配时,当然也应该把自己那份算在游击队应得的部分之内!怎么还特地单独分割了开来?!

    “这个?!”李老九犹豫了一下,目光开始闪烁,“这个,我们家大掌柜还真没跟我提起过。也许他以为您这次去喇嘛沟,只是为了还红爷一个人情吧!我不太清楚,见了面儿您自己问他吧!反正给您的战利品,都在仓库里存着呢。没有我家大掌柜的手令,谁也不能动!”

    “这周黑子!”张松龄苦笑着耸肩。李老九肯定说得不是实话,但他也没必要跟对方较真儿。毕竟李老九只是黑狼帮的一个大头目,不是离间计的真正主谋。

    “这边!走这边稍微近一些!”李老九已经探明了张松龄的态度,也不愿在此事上过多lang费时间,借着给对方指路的机会,主动岔开话题。“您看着这路边的买卖,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要跟日本人没关系的,我们都做到了秋毫无犯!”

    “嗯!”张松龄点点头,笑呵呵地四下张望。已经临近日落,但沿街的店铺都没有打烊。掌柜的和大小伙计们枯坐在空荡荡的柜台后,对着同样空荡荡的铺面发呆。听到李老九的说话声从外边传了进来,立刻如同被蜜蜂蜇了一般跳到了门口,强堆着笑脸大声朝外边招呼,“这位老客,您又来了。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立刻给您拿!我们家是经营了三代的老字号,保证价钱公道!”

    “老客,老客,不妨进来看看。新到的洋货,物美价廉哪!”

    “进来坐坐,进来坐坐。本店专营南货,都是一等一……”

    招呼的声音虽然热情,目光却无论如何不敢与李老九等人想接。张松龄一看这阵仗,就猜到掌柜和伙计们的热情全是装出来。点点头,笑呵呵地跟李老九说道:“我早听人说过,你们黑狼帮是伙替天行道的好汉。今天一见,传言果然不是瞎话!不过我今天过来找你们大当家,是有一件要紧事要通知他。咱们就别在路上耽误功夫了,改天有了时间,再麻烦你领着我好好逛逛!”

    “不麻烦,不麻烦!”李老九赶紧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大声回应,“张爷您看得上我,是我的荣幸。大掌柜就住在城内的兵营里,穿过这条街,再拐个弯就到!”

    掌柜和伙计们正提心吊胆的唯恐李老九找茬,猛然听他一口一个张爷叫的谦卑,忍不住偷偷地抬起头,朝马背上观望,“这小伙子是谁,居然能让李狗子给他牵马?!难道是哪家寨子的大当家?不像啊,他顶多二十岁出头,怎么可能爬到大当家位置!除非他象周黑子那样,子承父业!可这方圆五百里地,也没听说哪个大土匪头子姓张?!”

    正困惑间,耳畔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声响。再扭头看,只见一波黑狼帮的马贼敲锣打鼓地迎了过来,为首的壮汉正是大当家周黑炭,远远地就冲马背上的人张开了双臂:“好兄弟,你终于来了!我这些日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

    “周兄这是哪里话,我刚去了一趟老疤瘌那边,随后就急火火地过来找你了!”张松龄立刻跳下了坐骑,远远地迎了上去,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伸手在周黑炭的后背上重重拍了几下。

    周黑炭被他拍得直皱眉头,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拉着他的手用力摇晃,“找老疤瘌?你受伤了?!严重么,要不要我再找大夫帮你看看?!我这边活捉了个日本郎中,人虽然长得歪瓜裂枣了些,手底下的医术却还过得去!”

    “一点小伤,已经不妨事了!”张松龄笑着摇头,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跟在周黑炭身边的彭学文,“你呢?没受什么伤吧!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返了回来!!”

    “不想那么早就给你收尸罢了!”彭学文瞪了他一眼,冷笑着回应,“同时也想让你知道知道,这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有勇气跟小鬼子拼命!”

    好歹对方刚刚帮过自己大忙,张松龄倒也不与他争口舌上的风头,笑了笑,非常客气地说道:“你没受伤就好!这次多亏了你帮忙!大恩不言谢,以后如果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派给我捎个信。只要能做得到,我绝对不推辞就是!”

    “包括让你跟我一起回南边么?”彭学文看了他一眼,继续冷笑。

    “我已经加入了游击队!”张松龄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今天是奉大队长王洪,也就是大伙口中的红胡子之命,前来给二位送个口信。如果二位觉得有必要听一听的话,咱们最好进去说!”

    “这么快?!”彭学文的眉头迅速皱成了川字,眼睛里头的失望之色清晰可见,“他们不在乎你曾经当过二十六路的连长?!也是,一群土鳖关起们来称大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会打仗的投奔过去,还不赶紧当作宝贝给供起来?!”

第二章 磨剑 (七 中)

    第二章磨剑(七中)他只顾一口一个“土鳖”骂得痛快,却没顾忌到黑狼帮众马贼的感受。若论土,谁又比得过这些连县城都没进过几次的汉子?!况且人家红胡子好歹还做过一任东北军的连长,他们这些人呢?恐怕爬一辈子,都爬不到同样的位置!

    登时,跟在周围的马贼们人人色变。看向彭学文的目光里充满了羞恼。好在周黑炭心胸还算宽广,重重咳嗽了几声,笑着打断:“马上就到开饭时间了,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张老弟,这边请!”

    “周兄先请!”张松龄礼貌地伸手,硬推着周黑炭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张老弟远来是客,张老弟先请!”周黑炭回头拉了张松龄一把,在大小头目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进了营门。

    日本人设在黑石寨县城的军营占地面积颇大,里边房屋道路修建得甚是整齐。周黑碳在率部拿下县城之后,野心迅速膨胀,便一改过去对属下喽啰疏于管理的旧习,把所有弟兄都关进了军营之内。并且制定了严格作息规范,每天除了需要到城墙上当值的队伍外,其他人出营必须主动请假。每次外出时间也严格限制在了一小时之内,如有逾期不归或者在城内骚扰百姓者,一律严不贷。

    马贼们平素都散漫惯了,乍一受到纪律约束,非常难以适应。但在周黑炭板起脸亲手枪毙了一名在城内喝酒闹事的小头目之后,大伙便再也不敢视新规矩为无物。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出操,按时吃饭睡觉,连续数日下来,居然隐隐有了几分正规军的味道。

    此刻正值晚餐时间,整座营地里都飘满了肉香。大小喽啰们蹲在伙房门前的墙根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硕大的海碗。伙夫们则拎着洋铁皮桶走出来,给每个海碗里先压半大碗玉米饭,然后再朝玉米饭上面盖起两大勺粉条土豆之类的杂菜,紧接着,则是人手巴掌大小的肥肉片子扣在了蔬菜之上,每人一片,亮闪闪泛着油光。

    “怎么样,这饭菜还吃得合口?!”在外客面前,周黑炭少不得要装出一幅爱兵如子的名将范儿,冲正在吃饭的弟兄们挥挥胳膊,大声询问。

    “好吃!”“合口!”“猪肉炖粉条子,还有啥不合口的?!”众马贼放下筷子,七嘴八舌地回应。

    “那就多整几碗,吃饱了好有力气杀鬼子!”周黑炭得意洋洋地看了张松龄一眼,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叮嘱。

    “谢大当家!”马贼们齐声欢呼,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自豪。

    打下了黑石寨县城,砍光了留守在城内的日本鬼子和汉奸,有史以来,东蒙草原哪家绺子能做到如此辉煌?!况且这一切不过是刚刚起步,从黑石寨小鬼子的库房里,黑狼帮还缴获了大批的枪支弹药、物资給养。只要有一个月时间,队伍就可以扩充到五到八百人的规模,届时,凭着八百好汉和手中的六挺机枪,这草原上,大伙还有何处不能去得?!哪怕象当年东北的张老疙瘩那样割据一方,也未必没有可能!

    非但底下的喽啰们踌躇满志,黑狼帮的几个核心人物,包括周黑炭本人,此刻眼前都是一片光明。黑石寨再地处偏僻,到底也是一个县城。一座县城的所能提供的各项正常收入,就远远超过的以往大伙四处打家劫舍。而日本人的大部队,最近的一支距离此地也有七、八百里。想替藤田纯二找回场子至少也得在半个月之后,并且能抽调出多少兵力前来找场子,届时有没有本事打破黑石寨的石头城墙,都还两说!

    如果能再将日本人的进攻打败一次,黑狼帮的声望就会更上一个台阶。届时,凭借一座县城所提供的资源和两度击败日本鬼子的声望,周黑炭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周围一些摇摆不定的小股马贼,全部吸引到自己的旗帜下。届时,凭借着黑狼帮自身迅速膨胀的实力和周围各路绿林豪杰的支持,他周黑炭就可能在草原上搅起更大的风lang。届时,无论是面对日本人的攻击,还是面对国民政府的招揽,他都有了更多的应付空间。前进、后退、辗转腾挪都愈发轻松自如!

    心中有了更“长远”的规划,周黑炭对此刻对外人的好心提醒,就有些听不进去了。早在张松龄赶来之前,彭学文其实已经替他分析过周边局势,认为此刻黑狼帮的最佳选择是主动放弃黑石寨孤城,到草原上去寻找更广阔的发展空间。然而周黑炭跟手底下的头目们商量过后,却认为彭学文的想法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从黑石寨警备队的实力上看,所谓日本正规军的本领,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鬼子的援军如果来得人数太少的话,未必能把兵精粮足并且躲在高墙之后的黑狼帮怎么样?即便他们真的象传说中那么厉害,黑狼帮也得先跟他们打上一仗再提撤退事宜。否则,日本人的大队兵马还没有到,黑狼帮就望风而逃了,看在其他绿林豪杰眼里,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所以在周黑炭的指挥部内,当张松龄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最新情报和红胡子替黑狼帮考虑的出路之时,只得到了周黑炭的一阵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重要情报呢,原来是白胡子想替日本人出头啊!他有本事就来吧,我正愁没地方找他们去呢!来了之后,刚好让我称一称他们的斤两!”

    张松龄强忍疲惫跑过来送信,却根本没引起对方的重视,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懊恼。皱了下眉,大声提醒,“你可别小瞧了他们,那可都是当年从俄国逃过来的职业军人!人数上,也是你们黑狼帮的好几倍!”

    “人多管个屁用!”周黑炭撇撇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黄胡子麾下的人还多呢,还不一样被咱们打了个满地找牙?!我跟你说吧,白胡子不来则已,如果敢来,我就打开城门出去会会他。顺手给咱们黑石寨的父老乡亲,彻底铲了这伙恶贯满盈的王八蛋!”

    “你……”张松龄看了周黑炭一眼,半晌说不出话。

    连续两次好心提醒,都被当成了杞人忧天,若说心里头没一点芥蒂,那根本不可能。然而周黑炭毕竟帮过他的大忙,他不能因为对方此刻得意忘形,就赌气一走了之。想了想,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能收拾掉那伙白俄匪军,当然是一大善举。但你别忘了小鬼子的增援部队,也正在路上。可能刚打完了俄国人,小鬼子就紧跟着上来了。到时候,弟兄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岂不是白白让小鬼子捡了便宜!”

    “这倒也是!”周黑炭终于收起了笑容,却依旧表现得不是很在乎,“可谁知道小鬼子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能来?!他们要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呢?况且我跟白胡子开战的时候,也未必找不到帮手!至少,你跟洪爷、龙哥,就不可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我独自跟白胡子拼命!”

    敢情你早就把游击队的力量算了进去!张松龄撇撇嘴,心里愈发觉得郁闷。正欲根据黑狼帮自身的具体长处和弱点,再将话题展开了细说,却见彭学文在旁边偷偷地向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回事?’张松龄微微一愣,立刻意识到了彭学文今天的表现完全不对路。虽然此人一向心高气傲,却也没有必要在刚才见到自己时,把话说得那样刺耳。毕竟他现在身处马贼窝中,一言一行,都应该考虑到周围这些人的感受。

    莫非周黑炭执意留在黑石寨中,还有别的缘故?!迅速朝周围看了一眼,张松龄警惕地想。但是很快,他又将自己的推断彻底推翻。周黑炭狂是狂了些,做事风格也不怎么大气,甚至有些锱铢必较。但此人本质上却不坏,至少,他不可能暗中接受了日本人的招安。

    那就需要再多花一点儿时间,了解清楚了周黑炭的具体打算,再想办法劝他早日带领队伍离开了?根据眼前实际情况和临行前红胡子的吩咐,张松龄迅速做出决定。“你放心,尽管游击队在上次战斗中损失很大!但如果你这边有事情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一点,在出发之前,王队长亲口跟我说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当然,怀疑谁的人品我也不会怀疑洪爷!”周黑炭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怎么对付白胡子,咱们以后再说!先吃饭,上次忙着逃命,想招待你也没条件。这次终于有条件了,咱们两个可是得好好喝上一回!”

    “没问题,早就想跟你好好喝上一顿了!”张松龄点点头,笑呵呵回应。

    “上酒,上酒!刀子,你去伙房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硬菜让他们尽管上!”周黑炭拍了几下桌子,大呼小叫地吩咐人去准备酒宴。

    须臾之后,几名小喽啰抬着一头烤全羊上桌。紧跟着,就是十数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坐在主人位置上的周黑炭一边拉着张松龄喝酒行令,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对方介绍自己最近几天所作所为。端的是志得意满,风光八面。

    其他几个大头目也频频向张松龄举杯,祝酒辞说得一个比一个新鲜。几轮下去,就把张松龄喝得醉眼惺忪,脸色也红得几欲滴血。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周黑炭先向自己麾下的头目们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举起酒杯,“张兄弟在游击队那边过得还好吧?洪爷给你安排了什么官职?!我记得你可是中校军衔,无论怎么算,可能都比洪爷还要高吧!”

第二章 磨剑 (七 下)

    第二章磨剑(七下)这话,问得可是有些居心叵测了。然而张松龄既然事先已经有了警觉,回答起来就不怎么耗费力气了。笑了笑,淡然回应:“游击队不比正规军,没有什么军衔一说。不过我加入游击队,也不是冲着升官发财去的!所以安排不安排官职也无所谓!只要能痛痛快快打鬼子就行!”

    “老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周黑炭摇摇头,大声反驳,“国难当头,我辈男儿自然该扛枪杀敌。可这功名之事,也不能过于含糊。要不然,在前线舍死忘生的都得不到好报,躲在后边花天酒地的反而高官厚禄,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底下的弟兄跟着你,也看不到任何奔头!彭专员,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既然在酒桌上跟张松龄讨论这些问题,周黑炭事先肯定下了一番功夫。只是他做政客的天分实在差劲了些吗,花了好大心思才准备好的话经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张松龄听了之后,本能地就侧过头去看彭学文,却看见后者端着个白瓷酒盅正在慢慢的欣赏,仿佛那是什么名贵古董般,目光片刻不肯稍移。

    “原来不是彭学文给他出的主意!”一瞬间,张松龄就得出了结论,心态立刻就轻松了不少。对于彭学文这个大舅哥,他一直有些忌惮。首先,双方在权谋手段方面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彭学文随便动动脑子,就足够他晕头转向好几天。其次,彭薇薇在他心里头始终占据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让他在潜意识里就不想跟彭学文起任何冲突。

    张松龄这边念着香火之情,彭学文有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他就不会明知道张松龄已经铁了心要跟着***人走,还冒着断送自家性命和前程的危险跑回来帮忙!更不会在刚才遇到张松龄的第一时间,就故意恶声恶气地嘲讽对方,提醒对方情况可能不妙了。

    他们两个都闭着嘴巴不肯接茬,周黑炭这个做主人就感觉有些尴尬了。皱了下眉头,将声音提高了数分继续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我知道我这些话听起来有点俗!可即便不考虑建功立业,位置走得高一些,也更有利于收拾小鬼子不是?咱就拿张老弟来说,学问和本事都是一等一。甭说当个连长、团长,就是当个师长,军长,也绰绰有余。至少,你比政府军里头那些王八蛋强,不会拿手下的弟兄不当人看,也不会还没见到日本人的影子呢就望风而逃!而留在洪爷那里,这辈子充其量就是个游击队长了,哪里还有机会带着几万弟兄直捣黄龙!”

    这话真不是你教的?张松龄愣了愣,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彭学文。后者这回没有继续研究手里的酒杯,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周兄弟的话的确有点儿道理!至少我认为,你需要再考虑考虑自己的选择。反正该还的人情你已经还清楚了,现在离开,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来!”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张松龄耸耸肩,似笑非笑。“只觉得跟王队长对脾气,无论一起干什么事情心里头都痛快。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吧,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唇舌,就得到这么一句答案。周黑炭被张松龄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好生窝火,又皱了下眉头,干脆直奔主题,“以前呢,我这黑狼帮庙小,即便想请你这尊大佛来,也拉不下那个脸。可现在,我们黑狼帮也算闯出了一点名堂了。张老弟与其跟着红胡子,不如到我们这边来。想坐哪张椅子,你自己随便挑。即使想当黑狼帮的大掌柜,我也可以立刻让贤!怎么样?如果你觉得我的建议可以考虑的话,咱们哥俩就再走一个!”

    说着话,端起满满的一盏白酒,直接举到了张松龄眼前。张松龄当然不能举杯跟他相碰,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手,“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为了及时给你报警,我骑着马跑了整整两天一夜,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半点儿力气!再喝下去,肯定得直接往桌子底下钻了!”

    “张胖子!”周黑炭端着酒杯无法往回收,两只铜铃大眼里头立刻开始冒火,“你到底拿没拿我当朋友?红胡子救过你的命,难道我黑胡子就坑过你?!他手中不过百十号弟兄,两三挺机枪。我这边现在光歪把子就不下十挺!论实力,论名头,哪里比不上他了!你就真的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我今天可是特地跑来向你示警的?周兄——!”张松龄笑了笑,拖长的声音回应。“救命之恩你想怎么还,可以画出个道道来!我张某人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辞就是!可眼下强敌压境,你还光顾跟我说这些,是不是目光太短浅了些!”

    “嗯!”周黑炭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仿佛有人在肚子里放了一把火,“这么说,你就是不打算给我面子了?”

    凭心而论,他也不想动手挖红胡子的墙角。然而张松龄的一身本领和其本人的离奇背景,对黑狼帮今后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周黑炭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以便将此人收在麾下。哪怕为此与红胡子翻脸,也在所不惜。

    张松龄虽然性子绵软,自己认准的道路却是要一直走到黑。听周黑炭用上了威胁语气,也开始大声冷笑,“面子这东西,都是自己给自己挣出来的。张某大老远跑来向你示警,怎么着也算是你们黑狼帮的客人吧!莫非周兄今天,还打算摔杯为号不成?!”

    闻听此言,周围的黑狼帮头目们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大声抗议,“张兄弟这是什么话!我家大掌柜是诚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才希望你能留下一起打江山!”

    “姓张的你别埋汰人!不想答应直接走就是,我就不信了,离开了张屠夫,还真得吃带毛猪了!”

    “拿下你还用摔杯子,老子一只手,就让你竖着尽量横着出去!”

    “……..”

    “你们这些人,怎么不知道好歹!”见张松龄受到了围攻,跟随他一道前来送信并奉命保护他安全的小邹也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起身,双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

    眼看着双方就要当场翻脸,彭学文用力咳嗽了一声,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先与周黑炭手中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大笑着说道:“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一杯酒么,哪有这么多说道啊!张胖子跑累了喝不下去,我替他喝了就是!来,周兄弟,彭某先干为敬了!”

    说罢,扬起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第二章 磨剑 (八 上)

    第二章磨剑(八上)这杯酒拦得不太对时机,但是至少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有了向下走的台阶。周黑炭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也将酒杯举到嘴边,“既然彭专员都这么说了,我再逼他喝酒,就有些欺负人了!算了,人各有志,希望将来都不要后悔便是!”

    说罢,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我这个人酒量浅,稍微喝得多一点儿就容易失德!刚才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张老弟不要跟我计较!咱们兄弟两个,纵使买卖不成,仁义总还应该在的!”

    “我也是酒喝得有点高了,说话就有点直!”张松龄笑了笑,很大度地回应,“但把话挑开了也好,省得藏着掖着,大伙心里头都难受!!”

    如果不是临来之前红胡子曾经刻意叮嘱过,张松龄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反正大敌当前,周黑炭未必真的敢跟游击队撕破脸。然而既然红胡子还想将两家的合作关系继续维持下去,他就必须强压住火气再停留一到两个晚上。至少也把周黑炭身上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原因弄清楚再回去复命!

    双方心里已经起了隔阂,这顿酒继续喝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很快,张松龄就打了个哈欠,宣布不胜酒力需要提前离席。周黑炭也顺水推舟,命人将“贵客”领到藤田纯二用过的房间里,喝茶休息。

    与日本人的矮小身材相反,军营里的三座二层小楼,修得都非常高大。站在二楼的窗口,可以方便地将半个县城收于眼底。此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除了近在咫尺的军营之外,县城内大部分地区都是漆黑一片。很少有人家舍得出钱点灯照明,即便点起来了,也是那种只有一根茅草灯芯的老式菜油灯,闪闪烁烁的只有黄豆大的一点光亮,仿佛坟场里跳动的鬼火。

    军营里原本配有一台汽油发电机,可以给部分房间提供照明电源。然而负责管理发电机的日本技工投降后被周黑子不问青红皂白当作普通士兵给枪毙了,发电机就再也运转不起来。无论周黑子的临时指挥部,还是张松龄所居住的临时客房,眼下都只能用电石灯照亮,弄得整座军营都充满了电石特有的臭鸡蛋味道。然而这种极其难闻的并不影响黑狼帮大小喽啰们的雅兴,当晚餐结束之后,他们便扯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唉哩嗬嗬嗬呀,唉哩呵呵呵呀,唉嘢——”,调子明快而又乐天。

    张松龄站在二楼的窗口听了一会儿,胸腹中的烦躁渐渐平息。内心深处,他对黑狼帮这些爽直的汉子们并不反感,虽然对方今晚在酒桌上的表现实在不怎么友好。直观感觉,周黑炭的今天的一些行为,也不是处于其本人的意愿。而是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一步推着他往歪路上走。

    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愤愤不平的小邹,张松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不是在战场,可很多事情比指挥作战还要麻烦。指挥作战,你至少知道敌军的大体人数和火力配置如何,双方实力对比情况怎样。然而现在,他几乎连对手在哪都不清楚。

    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周黑炭身上所发生的巨大转变,不完全是彭学文促成的。彭学文擅长使用阴谋诡计,但彭学文的手段不会这般生硬。并且,从今天晚宴上的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情况上看,彭学文和他手底下的人与黑狼帮的大小头目之间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双方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隐隐已经有了敌对之意。

    难道周黑炭真的准备投靠日本人?心里头猛然一紧,张松龄迅速探出半个头,仔细扫视小楼的周围。黑漆漆的角落里,他并没发现任何人在刻意监视。而如果周黑炭准备接受日本鬼子的招安,自己和彭学文等人,应该是一份相当不错的投名状才对!

    正百思不解之际,有一盏马灯忽然在黑夜里晃动着向自己脚下飘了过来!张松龄又愣了愣,迅速将身体缩回屋子内,隔着窗子细看。却见马灯向上移了移,照亮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别躲了,是我!”彭学文促狭地笑着,拎起灯笼大步朝楼内走。“晚上睡不着,过来找你闲聊几句!”

    “欢迎之致!”张松龄笑着走向楼梯,去一楼迎接彭学文。后者来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闲聊。但眼下却是自己唯一能获得消息的渠道,无论如何都怠慢不得。

    “这位兄弟是?!”彭学文一进门,就看到了紧随在张松龄身后满脸警惕的小邹,故意大声询问。

    “邹小树,红胡子的警卫员。现在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张松龄想了想,笑着替双方引荐,“这位是北大的高材生彭学文,我的老朋友。现在身份…….”

    “专员!察北行政公署专员!”见张松龄没有让小邹回避的意思,彭学文不得不主动自报家门。

    这个官职最适宜对外公开,也最不会引发别人的误会。没经历过多少风lang的小邹听到后,眼睛里的警惕之色终于淡了些,想了想,笑着向张松龄请示,“张队长,刚才喝了很多酒,我现在想出去透透气!您看……”

    “尽管去!”张松龄点头答应,“不过别走得太远,黑灯瞎火的,省得遇到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小邹答应着,快步向外边走去。人刚出了门口,随手就将屋门轻轻地关了起来。

    “很有眼色的小家伙!”目送着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外一侧,彭学文笑着夸赞。

    “比不上你身边那几个!”张松龄谦虚地回了一句,然后迅速转换话题,“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周黑炭以前不是这种人!怎么才几天不见,变化就这么大?!”

    “那还不简单。穷人乍富,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呗!”彭学文撇撇嘴,轻轻耸肩,“等栽过一两次跟头就好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第二章 磨剑 (八 中)

    第二章磨剑(八中)“呵呵!”张松龄笑着摇头。周黑炭今天表现,的确有点儿得意忘形的味道。然而,这一年多的人生经历却告诉他,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象彭学文说得这样简单。至少,这不是答案的全部!

    “怎么?”彭学文对张松龄的淡然态度有些不满意,皱了下眉头,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人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先别管周黑炭的闲事,多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他今天那杯酒,可是一端起来就没想着放下去!”

    “脱身?”张松龄又是一声轻笑,“脱什么身?有你彭学文在这儿,他还敢跟我动武不成!”

    “那是!”彭学文被拍得好生舒服,得意洋洋地点头。猛然看见张松龄脸上诡秘的笑意,又迅速改口,“我的面子,也不一定总好使。至少在撤出黑石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听我的。”

    “不听你的,他还能听谁的!难道他除了你这条线,还找到了别的门路不成?!”张松龄故意做出一幅茫然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继续追问。

    “就凭他?被人卖了还帮人数……”彭学文不屑地撇嘴,话说了一大半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小心上了对方的当。赶紧又将话题往别的地方扯,“他那人犯起混来,向来不管不顾。你跟他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他原本是挺简单的一个人!”张松龄笑着摇头,“不过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没见,我就差一点儿不认识他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背后给他出主意,你知道么?我的彭大专员!”

    后半句话与前面的意思截然相反,让彭学文着实有些措手不及。将手摆了摆,大声抗议,“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要是想扣下你,今天就不出面帮你挡那杯酒了!”

    “说起这事儿,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否则,当时我和周黑炭两个都无法下台!”张松龄又笑了笑,弯下身体,恭恭敬敬给彭学文来的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后者被他吓了一跳,敏捷地向旁边闪了一步,然后伸双手搀扶,“不客气,不客气。咱们兄弟两个还整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还得感谢你拼着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不要,赶回来帮我对付小鬼子!”张松龄向后退了半步,躲开彭学文的搀扶,紧跟着又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我,我不是也得到好处了么?!”彭学文不肯受他的礼,再度向旁边闪开。

    “这第三个躬,是感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忠告!”张松龄的腰仿佛上了发条一般,刚弹起来就又弯下去,“虽然我没听你的话,却知道你出于一片好心!”

    “我…..”彭学文被他彻底折腾得没脾气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应,“好吧,好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克扣应该分给红胡子的战利品的主意是我出的,为的就是把你给引到这儿来!不过,我可没想摆什么鸿门宴。只是觉得有些话应该跟你说得更明白些。谁能想到周黑炭这厮现在攀上了高枝,什么事情都不肯再跟我商量!”

    “攀上了高枝,攀上了谁家的高枝?!”张松龄终于不再给彭学文鞠躬了,皱紧眉头,大声追问。

    “表面上是二战区北路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孙兰峰,背地里,谁知道还有那只手伸了过来!”彭学文也终于不再卖关子,摇摇头,叹息着回应。(注1)这句话并不完全属实。第二百一十一旅是傅作义的班底,也是眼下距离黑石寨最近的一支国民革命军主力。但是傅作义本人并不热衷于收编绿林队伍,二战区北路军司令部也不会轻易跟拆军统局的台。真正在在拆军统局台的是中统,并且做得非常肆无忌惮。然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并不想跟张松龄说得太清楚。毕竟后者现在已经加入了八路军游击队,属于军统今后的主要防范对象。

    好在张松龄也没有继续咬住这个话题不放,又想了想,低声问道:“黑狼帮已经被二战区北路军给收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军统局呢,就对这件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上头可能另有想法吧!谁知道呢!”彭学文叹了口气,回答声里隐隐带出几分无奈。“眼下周黑炭还在跟北路军的代表讨价还价,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答不成协议!”

    “噢!”张松龄点点头,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怪不得周黑炭今天跟我说话时,底气那么足!”

    “二百一十一旅的代表,就住在斜对面那栋小楼里。周黑炭指挥部也设在里边,随时都可以接受他们的指点!”彭学文走上前,对着不远处另外一座小楼指指点点,声音低沉而又冰冷。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斜对面的小楼里,此刻却是灯火辉煌。几个身影在二露的窗口晃来晃去,对这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或者说根本不屑一顾。如果在张松龄和彭学文两人的位置上架一杆步枪…….

    算了,他们毕竟还是友军!用力摇了摇头,张松龄将突然涌入自己脑海的荒唐想法甩出体外,“二百一十一旅那边,许了周黑炭什么好处?!”

    “应该是一个独立营的番号吧!”彭学文有点儿跟不上张松龄跳跃的思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也许还加上一些其他条件。我不太清楚,他们完全把我排除在此事之外!”

    “你们那边呢?黑石寨是你带人和周黑炭一道打下来的,照理儿,也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才对!”张松龄略作斟酌,继续追问。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来,彭学文心里头就更觉得凉洼洼一片。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愤懑地回应,“察哈尔北路游击队司令,跟我一起,负责在黑石寨附近开辟敌后游击区!”

    “就这些?!”张松龄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游击队司令,听起来名头响亮,实际上却非常不靠谱。手中有一个排的兵力,官衔就可以是司令。有一个连的兵力,也可以是司令,如果手头掌握了一个师,官衔还是司令。相应地位等级,完全靠当事人自己所掌握的实力而确定,与国民革命军的正规职位和军衔没一点儿关系。至于军饷军粮,器械补给,恐怕大部分也要依靠自筹,国民政府方面“爱莫能助”!

    换句话说,彭学文的上司根本没拿周黑炭当一盘菜。随便给了个游击队司令的名号,就将其给打发了。也难怪周黑炭毫不犹豫抛弃了军统局,转而接受了第二百一十一旅方面的拉拢。

    “主要是重庆那边距离这里太远,局里头即便想多给周黑炭一些支持,也鞭长莫及!”尽管心里头对高层的决定很不满,彭学文依旧主动替军统局辩护。

    “你呢?!”张松龄理解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追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专员!察北行政公署专员!”彭学文的回应里透着股子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懊恼。周黑炭不肯接受军统局伸出的橄榄枝,他这个所谓专员,就差不多成了光杆司令。无论心中有多少奇思妙想,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反而不如没升官之前,当铁血锄奸团的团长舒服。至少,那时他想干点儿事情,能拉着上百号人跟自己一起动手。

    “我只听周黑炭专员长,专员短的叫你。真的不知道你当了什么专员!”张松龄耸耸肩,笑着解释。

    “那现在呢,知道了不?满意了不?”彭学文狠狠瞪了他一眼,悻然追问。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了牵连!”张松龄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很郑重地向他表示歉意。

    “与帮不帮你无关!”彭学文不想卖人情给他,摇头否认,“我还有别的任务,顶个专员的帽子,比较好办事儿!真的,你别拿这种眼光看着我,好像我就喜欢骗你似的!”

    张松龄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接茬。彭学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小子在二十六路时,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此话怎讲。我一个小连副,无权无势的,能得罪什么人?”张松龄被问得一愣,皱着眉头回应。

    “那就怪了!”彭学文低声沉吟,然后又迅速摇头,“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来之前,红胡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其他预案。我是说,如果周黑炭死活不肯撤离县城的话,你们游击队准备怎么办?!”

    “周黑炭帮过游击队大忙,游击队不会眼睁睁看到他被人围攻,却袖手旁观!”张松龄想都没想,非常坦诚地回答。随即,再度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可能得罪了哪个大人物才跑到草原上避祸的?或者说,你最近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我只是随便那么一问!”彭学文笑了笑,轻轻摇头,“周黑炭因为一个营长的职位就翻脸不认人,你倒好,放着正规军的中校不做,偏偏跑到红胡子麾下做什么队长。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算了,人各有志,没法勉强,将来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说罢,再不理睬张松龄,将头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夜景。

    几颗流星恰巧从天空中划过,带着靓丽的焰尾,投向不可知的北方。

    北方,寒风渐起,有狼在风中长嗥!“嗷——呜呜,嗷呜呜——嗷呜呜——”。孤独而又苍凉!

    注1:二战区北路军,傅作义部在抗战初期的番号。孙兰峰时任第二百一十一旅旅长。后任第三十一师师长,第三军军长。抗战后期从日寇手中夺回了大片土地。1049年响应傅作义号召,在绥远率部起义。

第二章 磨剑 (八 下)

    第二章磨剑(八下)一时间,二人都失去的说话的**。只是扶着窗台,静静地听四野里的狼嗥。直到夜风将身体内的血液吹冷,才各自叹了口气,重新将窗子关好。

    “我去找开水泡茶!”张松龄从桌边捡起一个包裹着厚厚茅草的黑陶茶壶,低声说道。

    对方是怀着善意而来,他不想过于怠慢。彭学文却没有继续在他这里逗留的心情,打了个哈欠,笑着回应,“不用了,伙房那边,估计早就没人了。我回去休息了,你赶了好几天的路,也早点休息吧!”

    “嗯!”张松龄的确已经疲惫不堪,从身体到精神都是。点点头,起身送彭学文下楼。

    “如果我是你,会尽早离开这里!”一只脚已经迈下了楼梯,彭学文突然转过身,非常认真地告诫,“周黑炭现在已经被别人许下的好处迷了心窍,不再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个周黑炭了。你留在这儿,除了陪着他一起等死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明天再跟他平心静气谈一谈,如果他不肯听,我再回去跟红胡子想别的办法!”张松龄犹豫了一下,低声回应,“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我还得等上头的指示!”彭学文咧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好生无奈,“缴获的电台,周黑炭不肯让我带走。如果现在就离开的话,至少在路上那二十几天,我会跟后方完全失去联络!”

    “噢!”张松龄理解地点头。由于性格和人生阅历的差异,他与彭学文两个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合得来。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对方跟他一样,做事都极其认真。至少,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认真。

    “早点睡吧!明天还说不定遇到什么事情呢。多积蓄点体力,就能多一分保障!”又低声叮嘱了一句,彭学文快步走下台阶。

    “你,你刚才不是说,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清楚么?”张松龄追了半步,在背后轻呼。“否则,何必大老远把我折腾到这里来!”

    “算了!原来有,现在没了!”彭学文一脚高,一脚低,笑着回头,“你好自为之吧,这边看起来水浅,实际上却未必比其他地方清澈多少!”

    说罢,也不管张松龄听懂没听懂,拎起挂在一楼门口的马灯,快步离开。

    最初在战利品分配问题上做文章,他的确图谋的是把张松龄给逼来,然后再想办法带着对方一道返回中原。但两天后的一个电报,却令人他彻底改变的主意。那封来自军统北平站的电报里,赞扬了他的机智,夸奖了周黑炭的勇敢,却对收复黑石寨战斗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张松龄,只字未提。甚至连他向上头建议通过老二十六路高层人物来拉张松龄回头的话,都没做任何回应。仿佛张松龄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抑或不值得上面lang费任何关注。

    凭着一个特工的直觉,彭学文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随即又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向自己的授业恩师,军统北平站副站长马汉三寻求指点。结果向来对他耐心有加的马汉三这次却只给他回了四个字,“少管闲事!”。随即便以外出执行任务为名,拒绝再跟他保持联络。

    一个枪法奇准,作战经验丰富,战机把握能力超群的中校军官马上就要投奔***了,对于一名军统局精英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闲事。在接到恩师的教训那一瞬间,彭学文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带张松龄回中原了。即便对方已经改变主意,也坚决不能。恩师那句所谓“少管闲事”,实际上已经告诉了他很多东西。某个或者某几个连恩师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不希望张松龄再出现于他们的视野。如果张松龄还不知好歹继续往跟前凑的话,对方下一步动作很有可能就是让张松龄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

    而接下来那几个第二百一十一旅联络人员的出现,更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张松龄卷入了某个巨大的漩涡,足以让他自己粉身碎骨的漩涡。那几名联络员中间,至少有一个到两个,不是真正的军人。从对方跟自己打招呼时眼睛里表露出来的轻蔑和敌意上,彭学文甚至能猜到某个人来自哪个部门。毕竟军统局和中统局刚刚分开没几天,两个部门的精英们们都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对方。

    中统局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周黑炭而来,虽然他们通过自身对二百一十一旅的影响,给周黑炭和他的黑狼帮开出了更好的招安条件。那么他们来黑石寨的目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要么是小张胖子本人,要么是小张胖子手里的某样东西。

    “国难当头,就不能少给自己人下点绊子?!”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最明亮的那栋小楼,彭学文脸上充满了不屑。无论上峰有没有指示,他都不会让那几个中统精英的图谋得逞。于公,这是为了中统局的颜面。于私,小张胖子是他的妹夫。

    “可小胖子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中校而已,并且还是“死”后追赠的军衔!”苦苦思索着漩涡背后隐藏的面孔,却始终找不到端倪。这一夜,彭学文睡得非常不踏实。第二天早晨起来,在镜子里便看到了两只巨大的黑眼圈。正准备返回床上睡个回笼觉,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声,“喂,张兄弟,能不能给我们露一手!”

    “传说中的百步穿杨呀!这辈子我还真没见过呢!张兄弟,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露一手,露一手,张爷,露一手!”紧跟着,就是马贼们善意的起哄。声音里隐隐还带着几分对熟人才有的自豪。

    “他奶奶的,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对付日本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过!”彭学文腾地一下跳起来,三步两步冲出门外。那几个打着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家伙已经跟张小胖子对上了。以有心算无心,小胖子肯定要吃亏!

    还没等他跑到现场,耳畔突然又传来了两记清脆的枪声,“啪!啪!”,紧跟着,一对南归的大雁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第二章 磨剑 (九 上)

    第二章磨剑(九上)“蠢货!”看到猎物从空中打这旋落下,彭学文立刻就不着急了。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点着了火,一边吐着眼圈一边慢条斯理往现场踱。

    “好——啊!”当他踱出了七、八步后,喝彩声终于响了起来。起初是发自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少数几个人之口,随后是所有亲眼目睹了猎物落地的马贼。山崩海啸,如醉如痴。

    玩枪的人都知道一句行话,,打静不如打动,打地不如打天。能在百米内枪枪命中靶子的优秀射手,未必能击中五十米位置上的移动目标。能打中地面上移动目标的人,未必能打得中天上的飞盘和野鸟。特别是大雁、野鹤和天鹅这三种警惕性强且飞行速度极快的鸟类,要么飞得高出步枪有效的射程之外,要么从人头顶上一掠而过。枪法没连到家的人连瞄准都来不及,更甭提一枪一只,弹无虚发了!

    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张松龄笑呵呵地四下拱手,“献丑了,献丑了。这群大雁往南飞得太晚,个个又冷又饿,飞得实在太低了些。所以才被我侥幸蒙中了两只。若是换上一群正常的,十有七八要放空枪!”

    “张爷这话就不实在了!您的枪法,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见识过!”马贼们都是粗豪汉子,心里头没太多弯弯绕。听张松龄说得客气,七嘴八舌地反驳。

    “对啊。您老这算瞎蒙的,那我们开枪时算什么啊?放炮仗吓唬人玩呢吧!”

    “是啊,过分谦虚就是埋汰人!大伙都是一起在沙场上打过滚的,您跟我们还谦虚个什么劲儿啊!”

    “……”

    他们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考虑到新来的那几位第二百一十一旅联络官的感受。先前要求张松龄表演枪法的话头,就是这几位联络官挑起来的。本以为,可以当着众马贼的面儿煞一煞小黑胖子的威风,以便进行下一步动作。谁料非但图谋没有得逞,反而令小黑胖子的声望更上了一个台阶。

    小黑胖子在马贼中的影响力越高,隐藏在联络官中的某两位所担负的任务越难完成。如果仅仅是为了收拢百十号马贼为自己所用,根本没有必要劳动他们两个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出手,中统总局也没有必要为此欠下孙兰峰那么大的一个人情。

    然而心里头再不舒服,该说的场面话还得说到位。否则,非但会引起小胖子的反感,有可能还会被众马贼们鄙夷。想到这一层,先前带头挤兑张松龄表演枪法的一名中尉军官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弟兄们讲得对!张兄弟的确太谦虚了。穆某这辈子见过的神枪手中,你即便不排在第一位,也肯定在前五名之内。真是令穆某佩服,佩服!”

    “是啊,是啊!”先前打着要跟张松龄较量一番的其他几名真正的联络员,也纷纷开口称赞。“今天我们几个可算是真开了眼了!我们旅也有不少神枪手,但是象你这样抬手就打,并且弹无虚发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昨晚从彭学文口中,张松龄已经知道这几个人的大致来历,既不想跟他们直接起冲突,也不想他们交往太深。笑了笑,非常客气地回应,“雕虫小技,入不了方家法眼。倒是几位刚才指点大伙枪法时说的那几句话,让张某听了之后很有耳目一新之感!”

    “那都是我们在战场上总结出来的!”真正的军人都比较坦率,听张松龄夸赞自己练兵得法,立刻带着几分炫耀补充。

    “怪不得如此简单实用!”张松龄笑着点点头,顺口又夸赞了一句。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见张松龄对自己赞赏有加,几个真正的军人对他的好感也立刻大增,走上前,带着几分请求的口吻说道:“说得再好,也不如亲手做个示范来得实在。我们几个打固定的死靶子还凑合,真的打活靶子,可是照你差得远了。有什么秘诀没有,如果有的话,不妨指点弟兄们一二。以后跟小鬼子交上手,弟兄们也能多打死几个!”

    “哪有什么秘诀啊!”张松龄笑了笑,很坦诚地回应,“我的枪法先是在二十六路特务团跟老兵们学的,随后又跟在山里的老猎户身后练了小半年。所有要领,都跟你们刚才说得差不多!有些地方,甚至还没你们刚才说得明白呢!”

    “可我们打不了你这么准!”几个军人对张松龄很有好感,真心实意向他求教。

    “是啊,张爷,你就教我们几招吧!我们晚上请你喝酒便是!”周围的马贼们也纷纷开口,请求张松龄指点一二。

    大伙先前用的枪支又老又破,所以打得不太准,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反正队伍里有几个枪法一流的炮手在关键时刻能压住阵脚就行了,其他人手中的枪只做个壮声势用而已。真正解决问题的,通常还是靠手中的大刀。但是现在,黑狼帮的弟兄几乎人手一杆三八大盖儿,再把打不准目标的过错推到枪支质量上,就有些太不要脸皮了。所以必须好好跟行家讨教一二,以免被江湖同行们看了笑话。

    “有什么招,基本道理都一样,其他全靠个人领悟和子弹堆!”张松龄被大伙缠得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我从第一次摸枪那天开始算起,至少已经打光了上万发子弹。你们大伙如果有同样的条件,估计一个个都早成了神枪手了。哪用得到我来指手画脚?!”

    “啊!”这回,马贼们都不说话了。上万发子弹?那得多少现大洋来买啊!甭说大当家周黑炭不肯由着大伙的性子糟蹋钱,即便他肯糟蹋,四下里全是鬼子的地盘,大伙又从哪里能找到足够的货源?!

    “不然,即便有足够的子弹,也得有足够的耐性才行!”几个真正的军人心里,则是完全另外一种想法。北路军的物资补给也非常拮据,但是如果真的花上万发子弹就能培养出一名神枪手的话,傅作义长官想必也不会吝啬。然而射击这事情,对于刚刚摸到枪的新手才算一种乐趣。对于天天对着靶子瞄来瞄去的老兵们而言,几乎就是一种折磨。除了少数意志坚定者外,大多数人在枪法达到一定水平后,便不愿意再继续坚持枯燥的练习。哪怕是敞开了给他供应子弹,他也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精彩,精彩!听明白人说几句话,胜读一车书!”见张松龄与一二一旅的军官们越聊越投机,姓穆的中尉鼓了几下掌,大声插嘴。“我原来还觉得这句话说得夸张,今天听了几位兄弟关于枪法探讨,才知道前人诚不我欺!”

    说罢,拿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张松龄。只待他接了自己的茬,便要近一步攀交情。谁料还没等张松龄开口,身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那是,跟蠢货说几句话,得折三个月的寿。我原来还觉得这句话说得夸张,今天看起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差!“

第二章 磨剑 (九 中)

    第二章磨剑(九中)“你---!”登时,穆姓中尉的脸就憋成了茄子色。双眼恶狠狠瞪着彭学文,目光凌厉如刀。彭学文却半点都不在乎,迈着四方步挤到张松龄面前,大咧咧地搂住后者的肩膀,“昨天晚上睡得好么?还以为你接连累了好几天,今天早晨能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爬起来了!”

    “还行吧!就是有点儿不适应小日本的地铺,太矮,太软!睡得我腰眼儿直发酸,所以赶早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张松龄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回应。

    “你个有福都不会享的土鳖!那是榻榻米,上面铺着的是美国进口的席梦思床垫!”彭学文用力将手紧了一下,大声嘲笑。“光里边的弹簧,就有半尺多厚。换你们山东人铺的蒲草垫子,一个能换一百个!““反正我睡不习惯就是!”张松龄又笑了笑,讪讪地补充。“我们山东的蒲草垫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冬暖夏凉,还隔潮吸汗,给我的感觉比什么席梦思实在多了!”

    “要不怎么说你土呢!”彭学文撇撇嘴,继续冷嘲热讽,“好在我早就知道你是财主家的阔少爷,否则,真会把你当成走西口过来的流lang汉。行了,咱们不说这些!吃过早饭没有?如果没吃的话,就跟我一道出去吃。城北有一家许记饼铺,做出来的烧饼夹肉堪称一绝。再配上碗刚出锅的羊杂汤,保管你全身上下都不觉得酸了!”

    “那是对夹,赤峰那边的特产。”这回,轮到张松龄开口教训他了,“配羊杂汤吃就太腻了,不如配碗清汤,少许调上一点儿虾皮儿……!”

    “管他什么汤呢,你去了随便点,吃完了我付账就是!”彭学文大声打断,强拉着张松龄,大步朝军营门口方向走。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谈论吃食,可把在一旁做怒目金刚状的穆中尉给憋坏了。两只眼睛里飞出无数把小刀子,恨不能将彭学文当众千刀万剐。然而彭学文根本不肯再拿正眼往他这边瞧,他也不能冲过去揪住彭学文的脖领子问一问对方刚才话里的傻瓜说得是不是自己?直憋得额头冒火哽嗓生烟,赶在彭学文和张松龄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前,才终于在二人的背后喊了一句,“张,张兄弟请留步!”

    “什么事儿?!”张松龄转过身,皱着眉头追问。他不想跟二百一十一旅的人有太多瓜葛,但是也不愿意象彭学文那样给对方脸色看。毕竟第二百一十一旅也是一支很有名的抗日队伍,当得起他张某人的这份尊敬。

    “那个,那个……”旁边站着一个来自军统的精英,穆姓中尉很多计策都无法正常使用,嘴唇上下蠕嗫了半晌,才讪笑着将话补充完整,“你,你刚才示范步枪射击,让穆某大开眼界。所以,所以想跟你请教一下如果骑在战马上开枪的要领!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黑石寨独立营这回缴获了很多战马,完全可以组成一支纯粹的骑兵营!”

    “那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张松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指向周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马贼们,“他们的大当家周黑炭比我厉害多了。即便在奔驰的战马上开枪,也能百发百中。所以你与其问我这个问题,不如去问他!”

    “这,这…….”穆姓中尉眨巴着三角眼,心里飞快地寻找其他合理说辞。周黑炭枪法他早就领教过,的确如张松龄说得那样,奔马上开枪也很少射失目标。但是他找张松龄套近乎的目的却不在于探讨枪法,所谓请教,不过是拉近双方关系的一种手段而已。无论张松龄教与不教,都不影响他的下一步举动。

    “怎么,穆连长还有别的事情?!”彭学文可不象张松龄那么好说话,眉头一跳,沉声问道。“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情的话,最好等我们吃了饭回来再说。大冷天的,你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听你闲扯!”

    “没,没什么事情了!”穆中尉被挤兑得浑身全是汗,后退了半步,讪讪说道:“只是,只是跟张兄弟一见如故,所以,所以才想跟他多聊几句。你们,你们去吧。我,我继续操练队伍了!”

    “有病!”彭学文不屑地吐了口吐沫,拉着张松龄,继续大步往军营门口走。才走出四、五步米远,背后却又传来了穆中尉那特有的公鸭嗓子叫唤,“张,张兄弟,请,请留步!”

    “又怎么了?”张松龄再度转过身,脸上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冷。

    “我,我肚子也饿了。想跟你们一起去吃对夹!”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穆中尉依旧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我,我还没吃过那东西呢,今天就跟着你们两个一起去尝尝新鲜。彭专员,我不妨碍你们吧!”

    “你说呢?!”彭学文不屑地反问。

    “应该不妨碍!”穆中尉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直接给出肯定答案。“我刚来,对城里的情况不是很熟。如果不跟着你们,自己出去可能找不到地方!”

    遇到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彭学文也没了脾气。耸耸肩,拉着张松龄转头便走。任由穆中尉如同尾巴一般跟在自己身后。

    “我,我真的对张兄弟没什么恶意!”出了营门,穆中尉快赶了几步,伸手拉住张松龄的另外一边肩膀,“我,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张兄弟敞开了聊聊而已。彭专员不必如此小心!”

    “你最好没有!”彭学文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硬得象一把钢刀,“他是妹夫!如果有人想害他,或者想通过他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劝他最好还是掂量掂量。我们老彭家现在虽然比不得当年了,可也不是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捏扁揉圆的!”

    “我…….”穆中尉被说得心里发虚,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放慢。然而想到完成任务之后上头对自己的奖赏,功利之心又迅速盖过了恐惧。晃着屁股重新追赶上来,拉着张松龄的另外一只胳膊,笑呵呵地说道:“怎么会呢?彭专员把我给当成什么人了!张兄弟英雄了得,我赶着跟他交朋友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害他?!我只是想跟张兄弟说几句话,说完了之后,立刻就在你们两个眼前消失,绝对不多停留一分钟!”

    “那你现在就说吧!”张松龄也被此人缠得非常不耐烦,站住脚步,低声命令。

    “这,这…….”穆中尉仰起脑袋,左顾右盼。三人已经出了军营有一段距离,附近也没什么闲人。但有彭学文这个特工同行在场,却令他感到非常忌惮。很多话不得不重新斟酌,以免被对方抓到破绽,再一次搅了自己的局。

    “我相信彭兄!”张松龄毫不客气地强调了一句,彻底打消了对方私下交谈的念头。

    “那,那我也没什么可以背着彭专员的!”穆中尉没有了任何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我刚才听张兄弟说,曾经在第二十六路军里边历练过?”

    “第二十六路军二十七师特务团一营二连!”过去的经历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张松龄坦坦荡荡地回应。

    “听说,听说你,你还当过中校?!”穆中尉心里一喜,赶紧趁热打铁。“我是听周营长提过一嘴,心里觉得好奇。像您这么年青的中校,全国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中尉!”张松龄想了想,大声矫正,“中校军衔是个乌龙,当不得真。”

    “为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几乎伸手可及,穆中尉紧张得心里头直发颤,不顾彭学文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声追问。

    “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老乡私下给抬回了家!上边找不到我,以为我落到了小鬼子手里被杀掉了,就追赠了一个中校军衔给我。”张松龄耸耸肩膀,轻描淡写地就绕开了陷阱。

    “这个……”穆中尉对张松龄给出的答案非常不满意,沉吟了片刻,继续刨根究底,“就这么简单?!那些老乡也太胆大了,居然敢当着别人的面儿把你搬回家!你旁边的长官也肯答应!”

    “老乡是为了救我一命!”张松龄笑了笑,淡然回应,“当时急救药品根本供应不上,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我死掉,还不把我如交给老乡来赌一赌运气。后来做主把我交给老乡的那个长官也殉国了,所以在上头统计伤亡情况时,我就就进了阵亡名单。这种情况在任何大的战役结束后都很常见,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这…….”穆中尉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急得心里头好像无数爪子在挠。今天哪怕张松龄的话语里稍微流露出半点儿对个人境遇的不满,他也能火上浇油,将对方向自己需要的位置推。谁料张松龄心里头看淡了当年的事情,说起情来波澜不惊。姓穆的就失去了借题发挥的空间,只好暂且放弃最初的图谋,迅速转向下一个陷阱,“那,那你后来伤好之后,怎么不立刻归队啊?!心灰意懒了,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收留我的老乡被汉奸害死了,我想给他报仇,就追着那个汉奸一路来到草原上!”张松龄笑了笑,用最简练的语言总结。“然后我被小鬼子追杀,走投无路时被红胡子所救。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就干脆投了红胡子!”

    “红胡子,你是说***游击队?!”

    “嗯!队长绰号红胡子,在草原上非常有名!”张松龄点点头,笑着补充。“不但我佩服他,你们周营长,原来提起他时,也总是挑着大拇指!”

    “可惜了!”不管张松龄的话头落在什么方向,穆中尉都使出全身的劲儿来往他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陷阱里头拉,“你都中校了,可以说前程无量。回到重庆去在军委会那边挂个号,随便放出来,至少能是个团长。如果运气好了,甚至旅长都有可能……”

    “没什么可惜的!”张松龄大声打断,“那个中校军衔是追赠的,既然我还活着,就不能当真!况且仔细算起来,我只有一年多行伍经历。当个排长勉强合格,再高,就是对底下士兵的性命不负责了!”

    “话不能这么说!”始终无法让张松龄上当,穆姓中尉急得图穷匕见。扯开嗓子,大声反驳,“上边下令重建二战区一军团,你的老长官孙连仲将军眼下正缺有经验的军官。你既熟悉他的指挥风格,又有大规模会战经验。如果回去帮他,肯定比军委会随便塞给他的那些人强!听我的,你千万别再跟土八路搅在一起了。他们那些人,不会有什么前途!”

第二章 磨剑 (九 下)

    第二章磨剑(九下)坏了!彭学文心里一哆嗦,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姓穆的在这个当口突然提起二十六路奉命重建的事情,肯定不是想帮张松龄!这厮和他背后的中统局拼命拉张松龄回南边去,必然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且他们所针对的目标,还是连马汉三见到都要退避三舍的大人物。心中缺少城府的张松龄一旦卷进去,结局必定是粉身碎骨!

    然而这些话,他却不能直接跟张松龄说,更不能当着一个中统局特工的面儿,明目张胆地向张松龄发出示警。情急之下,只好瞪圆了眼睛向小张胖子猛看,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的表情中受到一点儿暗示,不要轻而易举地上了中统局的当。

    此时此刻,姓穆的中尉也与彭学文一样,眼巴巴地等着张松龄的答复。他虽然没参加昨天的欢迎晚宴,却从很多人的口中了解到了整个过程。令他不安的是,张松龄居然在黑狼帮中负有极大的正面声望。哪怕是在他拒绝了黑狼帮老大周黑碳的入伙邀请之后,大部分帮众依旧对他心怀好感。并且不认为自家大掌柜被拒绝是一种侮辱,反而认为张松龄这样做,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所为。如果看到黑狼帮此时的繁盛,就毅然抛弃了曾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红胡子,他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市侩小人。即便枪法再高明,打仗的本领再出色,也不值得大伙佩服!

    这种江湖思维,令穆中尉很无语。同时他也清醒的意识到,在黑狼帮的一亩三分地儿上,自己很难对张松龄用强。即便是大掌柜周黑碳,无论在酒桌上如何摔盘子打碗,如果真的想要对张松龄动武的话,事先也必须仔细掂量掂量。马贼们非常尊重他们的大当家,却不意味着会盲目遵从一切号令,特别是当一些号令明显违反了江湖道义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会当众表示反对,或者出工不出力,给张松龄创造各种机会翻盘或逃走!

    轻易不敢冒犯众怒的危险,穆姓中尉只好另辟蹊径。临来之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充分地了解到张松龄对老二十六路军的感情。所以,在再三拉拢未果的情况下,毅然抛出了老二十六路奉命重建的这个杀手锏。只要张松龄受到对二十六的旧情影响,主动跟自己返回南方。接下来,中统局就完全把握住了事态发展的主动权。届时,叶副局长再面对军统局的毛副局长与军委会的贺大主任,就不会再被二人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甚至可以找机会把贺大主任对老头子的命令阳奉阴违事情直接上达天听,从而让贺大局长彻底失去老头子的宠信,再也无法站在军统局的立场上对中统局百般擎肘。

    一边飞快地在脑海里打着如意算盘,他一边仔细观察张松龄的反应,不肯放过任何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只见张松龄的脸色先是震惊,然后是激动,然后略略带上了一点儿负疚,然后负疚又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风暴过后的万里晴空。

    前后不过是三五个弹指的功夫,张松龄却像刚刚爬过了一座大山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疲惫。但是,他的脸色却不再难看,目光也如同一口历经了千年风雨的古井一般,不见半点儿波澜。“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轻轻地朝穆中尉点点头,张松龄微笑着说道,“二十六路打得那么英勇,早就应该浴火重生了。孙长官想必也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眼下正是他老人家最忙的时候,我就不回去给他老人家添乱了。等哪天赶跑了小鬼子,我再亲自回去向他老人家汇报。想必他老人家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丢了老二十六路的脸!”

    “嗯!嗯?”盼来盼去却盼到了与自己预料中完全相反的结果,穆姓中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不回去了?老,老二十六路,如今可正是用人之际!孙连仲将军当年待你可是不薄!”

    “所以我才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去给他老人家添乱!”张松龄深深地看了穆姓中尉一眼,仿佛将此人隐藏在心底处的恶念看了个通透。“二十六路不容易,他老人家更不容易!咱们不能让一心为国的人都得不到好报。你说呢,穆先生?”

    短短一句话,令穆姓中尉几乎无地自容。面红耳赤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你,不,不知道好歹!”

    “在人情世故方面,张某的确笨了点儿,却不是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傻子!”张松龄冷笑着回应了一句,丢下又羞又气的穆中尉和在旁边偷笑的彭学文,转身便走。

    “哎,哎,你往哪去?对夹铺子在这边!”彭学文见状,赶紧快步从背后追上来,伸手去拉张松龄的胳膊,“不关我的事情啊,真的不关我的事情!我这个人向来言而有信!”

    “回军营去找我的马!”张松龄用力甩了甩袖子,将彭学文伸过来的手甩得远远。“黑石寨卧虎藏龙,张某笨,惹不起你们,还是躲得远远得为好!”

    “你不笨,你比某些人聪明多了!”刚刚冷眼旁观了中统局的笑话,彭学文心情大好,一点儿也不在乎张松龄话里对自己的疏远之意,“某些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才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你别搭理他们,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也未必是个什么好鸟”张松龄再次甩开他的手臂,冷冷地回应。如果刚才没有彭学文在场的话,他还真可能一时冲动着了穆中尉的道儿。然而一想到彭学文昨天的古怪表现,他心里就多了几分警醒。再想想第一个通知自己二十六路奉命重建的人居然不是彭学文,心里的警醒立刻又提高了数倍,很容易地就想明白了有人准备拿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做文章。

    “哎,你这人——!”彭学文这回真的被冤枉了,满脸委屈。知道老二十六路重建的消息却故意没告诉张松龄,他是怕张松龄卷进一场无法预知后果的漩涡。毕竟连马汉三站长都三缄其口。像张松龄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家伙一脚踏进去,根本没机会再活着出来!

    张松龄也能明白彭学文对自己没恶意。否则此人掌握了这么一条有利消息,早就兴高采烈地宣布出来,然后静等着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了。但是他却依旧心里觉得堵得难受,不仅仅为了穆中尉的阴谋诡计,而且为了这个国家。已经将三分之二的国土丢给了小鬼子,重庆的某些家伙居然还有精神去勾心斗角。如果他们把互相之间拆台使坏的一半儿精力拿出来对付小鬼子,身后的国家也不至于沉沦至此!

    他二人在这边纠缠不清,穆姓中尉也从羞恼中恢复过几分精神头来。拔腿追了几步,冲着张松龄的背影喊道:“张中校,别忘了你还是党**人!能为国家出力的时候却不服从召唤,如果.....”

    “闭嘴!”

    “无耻!”彭学文和张松龄几乎同时转过头来,冲着穆姓中尉断喝。“别动不动将国家两个字挂在嘴巴上,你不配!你做的那些事情,不配提起国家!”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看到你我就恶心!”

    “你,你们俩.......”穆中尉被彻底骂懵了。手哆哆嗦嗦往腰间摸,却没勇气将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拔出来跟对面二人拼命。对面两个人,无论张松龄,还是彭学文,都是在枪林弹雨中打过滚的,心中有了戒备,立刻便杀气逼人。而他所擅长的却是用心杀人,没等拔枪,气势已经全被对方所夺。勉强把枪掏出来,则等同于老鼠主动tian猫鼻子,找死而已!

    “既然有这么多力量搀和进来了,我就不让周黑子为难了。早点儿赶回去,还能再想想其他办法!”骂完了穆姓中尉,张松龄心中的烦燥终于减轻了一些,想了想,和颜悦色地跟彭学文商量,“你手里如果有人会修电台,能不能让他跟着我去一趟喇嘛沟。那边也缴获了一座日本人的野战电台,破坏得不算厉害。如果修好的话,与城里边联系也方便些!”

    “你让我去帮助游击队?!”彭学文先是愣了愣,随后摇头而笑,“好吧,我让老余跟你走一趟!反正帮一次也是帮,帮两次也是帮,我现在已经债多不用愁了!”

    “那就谢谢你了!”张松龄收起笑容,郑重向彭学文拱手。对方无论怎样喜欢玩弄阴谋手段,在国家大事上,双脚却始终站得很正。光凭着这一点,就值得他张某人敬重。

    “这还是你第一次感谢我!”彭学文摇摇头,满脸苦笑。正准备再调侃张松龄几句,穆中尉已经第二次追上来,冲着他大声提醒,“姓彭的,别忘了你们军统的使命!你现在身为......”

    “滚!”彭学文飞起一脚,将此人踢出老远。“老子帮的是中国人,难道还帮出错来了?!滚得远远的,别再给你们中统丢人!”

    穆中尉被踢得连翻几个跟头,趴在地上,满脸鼻涕。眼看着彭、张二人并肩走向军营,没一个肯再回头看自己。他突然想起当年班超出使西域的典故,顿时勇气倍增。伸手掏出勃朗宁,趴在地上瞄准.......

    “乒-----!”一声凄厉的枪响打碎了街头的宁静,几百只进入到城中躲避风寒的沙鸡飞起来,呼啦啦遮住半面天空。

第三章 纵横 (一 上)

    纵横(一上)“乒!”“乒!”“乒!”“乒!”张松龄和彭学文两个拔出盒子炮,对准附近的房顶就是一通狂扫。三名普通商贩打扮的家伙先后从屋脊上摔落,掉在地上,气息奄奄。还有一名脊背中了一枪,却没有立刻从房顶上掉下来,挣扎着翻向屋脊另外一侧,猫着腰,狼狈奔逃。

    “我左你右,抓活口!”张松龄看了彭学文一眼,大声命令。

    “抓住他,看看到底是谁派进来的!”彭学文冲张松龄点点头,绕过街道附近的一排房屋,朝刺客可能逃走的方向包抄过去。

    从始至终,二人都没再看穆姓中尉一眼。趴在地上肩窝处汩汩冒血的穆中尉跟着一起追也不是,继续在地上继续“隐蔽”也不是,铁青一张毛驴脸,好生尴尬。

    直到红胡子的警卫员小邹跑上前,拿盒子炮顶住了他的脑门儿,他才突然如梦方醒,扯开嗓子大声喊到:“抓刺客,赶紧抓刺客!有人要刺杀彭专员,有人要刺杀彭专员!”

    “别耍赖,我亲眼看到你向张队长背后开枪!”警卫员小邹气得火冒三丈,抬起手,就是一记大耳光。刚才若不是自己及时开枪打中了此人的肩窝,张队长恐怕早就遭了毒手。如今阴谋败露了,同伙也都被张队长和他的朋友乱枪打死,这个姓穆的家伙却又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来!真是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真的不是!”穆中尉被打得眼冒金星,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声喊冤,“我刚才,刚才发现了他们,发现了他们图谋不轨,才准备,准备鸣枪,鸣枪示警。不,不信,你看我的子弹,我的子弹肯定没落到你们张队长身上!”

    “放屁!”小邹扬起没拿枪的胳膊,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耳光。“要是伤了我们张队长,我还会让你活着!起来,别耍死狗。否则老子直接拿枪崩了你!”

    “冤枉,我冤枉!”这当口,穆中尉岂敢承认自己和另外的一伙来历不明的刺客有关联?躺在地上,不停狡辩,“你要是把我崩了,就是杀人灭口。我跟刺客没关系,没任何关系!”

    遇上一个如此敢做不敢当的孬种,小邹一时也没了办法。正准备干脆将此人一枪崩掉了事,周黑炭已经带着一大堆人从军营那边冲了过来。看见平素一直拿腔拿调的穆中尉滚得满身泥土,还被小邹用枪顶着头,立刻纷纷掏出了家伙,“别冲动,把枪放下。姓邹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警卫员小邹怒不可遏,站起身,用盒子炮朝周黑炭指指点点,“黑胡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我们张队长听说白胡子和小鬼子勾结起来要对付你,不顾自己身上有伤,连续跑了几百里路来通知你。可你呢,昨天晚上刚摆了鸿门宴,今天早晨就派这个姓穆的家伙在他背后打黑枪!”

    “胡说!”周黑炭闻听此言,一张黑黝黝的面孔立刻涨成了青紫色。“我,我什么时候派他做刺客了?!他,他怎么可能是刺客?!”

    “不是刺客,那你问问,他刚才拔出枪来准备干什么?还有,那边的尸体,到底是谁派进城里来的?!”面对着一圈黑洞洞的枪口,警卫员小邹毫无惧色。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大声冷笑:“呸,还黑胡子呢!连带着善意上门的客人都谋算,亏我们王队长还拿你当英雄!”

    这下,不止周黑炭面红耳赤,一干黑狼帮的大小头目也个个脸上发烫。昨天自家大掌柜借着酒劲儿逼张松龄入伙之事,乃他们亲眼所见。他们虽然没勇气阻止大掌柜的这种行为,内心深处,却是一百二十个不支持。如果今天早晨张松龄又于黑石寨内遭了暗算,无论下手的人跟穆中尉有没有关系,他们黑狼帮的脸也都丢光了。此后就是与黄胡子一样的江湖败类,只要提起来,人人都会以手掩住鼻孔!

    只有第二百一十一旅来的那几个联络军官不觉得惭愧,举着空空的两手继续向前凑,同时好言好语跟小邹商量,“这位兄弟,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误会,误会了我家穆副官。他,他是文职出身,枪都拿不稳,怎么可能向你们张队长行刺?!”

    “那你得问他!”警卫员小邹把眼睛一瞪,大声说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毙了他。你们就站在那问,只要他实话实说,我就把他还给你们!”

    “你.......?”几个人原本准备凑到近处一拥而上将小邹缴械,却没料到对方如此警惕。只好怒气冲冲地停住脚步,转头向周黑炭求救,“周营长,您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姓穆的蹭了老子一身屎,老子还没找他算账呢,怎么帮你解决?”周黑炭在心里大骂,却不得不想办法缓和气氛,“邹兄弟,你先别生气。老吕,老吴,你们也别再往跟前凑了。邹兄弟是红胡子的人,下手不会没有分寸!那边不是还有几具尸体么,咱们把尸体抬过来,就知道是不是穆副官指使的了!”

    “滑头!”“没担当!”几名二百一十一旅派来的联络军官心中暗骂,对周黑炭这种两不相帮的态度非常不满意。然而他们却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那就把尸体抬过来。是不是我们的人,反正一眼就能看清楚!”

    说着话,就跟黑狼帮的喽罗们一起去抬地面上的尸体。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彭学文那特有的尖刻声调,“不用忙活了,他们肯定不是来自第二百一十一旅。跟你们家穆特派员也不会承认跟他们有任何关系!”

    “你说什么?”几名联络官怒气冲冲的扭头,刚好看见彭学文和张松龄两个抬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家伙,大步流星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是说,刺客虽然跟这位穆特派员联手害人,却与第二百一十一旅没关系!难道几位不同意么?”彭学文一边走,一边冷笑着反问。

    立刻,几名联络官全变成了哑巴。因为无论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们都会落入彭学文的陷阱。倒是黑狼帮的大掌柜周黑炭,知道逞口舌之利谁也不是彭学文的对手,干脆装作充耳不闻。哈哈干笑了几声,大步迎了上去,“厉害!真的厉害啊!我就知道,区区几个刺客,伤不到大名鼎鼎的独狼!还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把俘虏接过去。咱们把他弄回军营里头,老子有一千种手段让他招出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不敢劳动你周营长了。我自己就能让他开口!”彭学文将俘虏的腿丢下,伸手挡开凑过来的黑狼帮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固若金汤呢,把个城防弄得跟筛子一样,连伪满洲国的刺客都放进来一大堆。要是换了黑龙会的人,连你们周营长的脑袋都得半夜被人摸了去!”

    “嘿嘿,嘿嘿,嘿嘿......”黑狼帮的喽啰们自知理亏,挠着后脑勺,讪笑着退开。几位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官则想见识一下军统的手段,放弃对小邹的包围,冷眼旁观。只见彭学文弯下腰,缓缓解开俘虏的鞋带儿。一边替对方脱靴除袜,一边笑呵呵地商量,“怎么样啊?!兄弟,你们金队长派你来,具体任务是什么?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装什么英雄好汉了。如果你想试试我的手段的话,我们军统的弟兄落在你们铁血护国队手里什么待遇,我一样不缺地伺候你!”

    “姓彭的,是好汉你就给爷爷个痛快!”俘虏一边拼命向后缩腿,一边大声叫骂。

    彭学文立刻拔出枪来,毫不客气地朝此人两腿膝盖处各开了一枪,然后继续笑呵呵地商量,“别动,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呢!我的确可以给你个痛快,但是你得配合我一下。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让我怎么好下台啊!乖,把腿给老子伸出来,再缩,我可就朝你两腿中间开枪了!”

    “姓彭的,你早晚有落到我们金队长手里那一天!”俘虏疼得满头是汗,兀自咬紧了牙关咒骂不止。

    彭学文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辱骂自己,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脱着对方的臭袜子,一边继续温言细语,“乖,看,这回你的腿就不能往回缩了吧!早点儿乖乖配合,我就不让你做个瘸腿鬼了。来!咱们先从右腿第一根脚趾数起,看看你能撑到第几根!”

    说着话,用枪口将俘虏的左脚小脚趾压在地上,一点点扣动扳机,“有下注的没有,第一根一赔一,第二根一赔二,以此类推!”

    “姓彭的......”俘虏奋力挣扎,无奈双腿膝盖已经碎裂,根本无法从抢下夺回自己的脚趾头。彭学文根本就没想要他立刻就开口,毫不犹豫地将扳机扣到了底。“乒!”盒子炮枪声沉闷异常,俘虏的惨叫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凄厉得令人不忍耳闻,“啊——,啊——”

    “十指连心呐。记得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我有个弟兄落在你们手里。你们可是用铁锤砸烂了他所有脚趾头和手指头才终于给了他一个解脱!”彭学文对惨叫声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用枪口顶住另外一根脚趾头,“还有下注的没,一赔二了,这根是一赔二。下注地立刻掏银元,买定离手!过期不候!”

    马贼们哪还有心情下注,一个个眼睛盯着彭学文,头发根处冷气直冒。见过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却谁也没见过如此冷酷无情的。仿佛那个俘虏根本不是活物一般,“拆卸”起来没有任何犹豫。

    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官们也给吓住了,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听了长官的话,大老远跑过来趟军统和中统之间的浑水。姓彭的对中统局也许有所忌惮,不会贸然下手加害。但是对上他们这些普通军官,恐怕心里头没有任何负担。随便找个罪名栽于头上就可以抓去审问,同样用盒子炮一个个打碎脚趾头,估计坚持不到第三个,大伙就得让招什么就招什么了!

    正惶恐不安间,彭学文已经将俘虏左脚的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根脚趾陆续打碎。并且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另外一条腿。先前还嘴硬异常的俘虏疼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嘴唇,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想问,想问什么你就问吧。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早这样不就结了!”彭学文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笑着问道:“你是第二分队的,还是第三分队的?你们金队长,目前还在长春么?”

    “第三分队第一小队,我是小组长,他们都是我的组员!”俘虏既然已经认输投降,就不再继续自找苦吃。想了想,抽泣着回应,“我们金队长目前去了北平。这次行动归关副大队长统一指挥。我们第三分队一共出动了两个小队,六十多名精锐特工。大部分都去了镇国公那边待命,我们小组负责潜伏进城内寻找机会!”

    “寻找机会干什么?里应外合么?城内还有多少你的同党?”周黑炭听得心惊肉跳,抢在彭学文开口之前,揪着俘虏的脖领子追问。

    “不,不是!”俘虏小心翼翼看了看彭学文的脸色,继续回答,“不是里应外合,目前也没其他小组了。我们小组的人都被彭,彭长官和张长官打死了。我们知道中统局和军统局的同行都在城里,就想看看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先自己个自己火并一场。刚才,刚才那位拿勃朗宁的先生枪法太滥,背后那么近距离都没打中。我们,我们就想帮他补一枪!”

    “狗日的!”周黑炭气得将俘虏朝地上一丢,转身直奔穆中尉,“姓穆的,你给老子滚出城去。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周营长,周营长,你,你听,听我们解释!”其他两名打着二百一十一旅旗号的中统特工赶紧跳出来,低声替穆中尉求情。周黑炭却根本不给对方机会,用手朝城门方向指了指,大声怒喝,“滚,你们两个跟着他一起滚。还有谁是中统的人,全给老子滚!大不了老子不当这个狗屁营长就是了!你们中统不要脸,老子的脸还要呢!”

第三章 纵横 (一 下)

    第三章纵横(一下)话音落下,周围立刻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几名肩负秘密使命而来的中统特工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无法完成任务了,个个脸上都是一片死灰。众黑狼帮的喽啰们也明白大伙这次恐怕又失去了将身份洗白的机会,互相呆望着,眼神里充满了惋惜与不甘。

    倒是彭学文,既成功的阻止了中统局的阴谋,又顺手抓住了伪满洲国派往黑石寨的奸细,心中好生得意。装模做样地冷眼旁观了片刻,笑呵呵地朝周黑炭拱手,“周营长,你这话说得就太过分了。你的营长委任状是军事委员会颁发的,又不是他们中统颁发的!中统的人想拿你当枪使,军事委员会却是真心想招揽你和你们黑狼帮的众位豪杰。不信你问老吴和老孙他们,他们二百一十一旅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是啊!”联络官中,几名真正来自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军人异口同声。“我们二百一十一旅的孙旅长对黑狼帮的众位豪杰可是仰慕的很!但是周营长您也知道,咱们军人有时候做事会身不由己。中统局那边非要派了人跟着一道过来看看,咱们也不能直接开口拒绝不是?!”

    周黑炭原本就非常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营长职位,此刻既然有了足够的台阶,便不再板着面孔死撑,想了想,大声说道:“俺老周读书少,不明白什么这局那局。但俺老周却知道,国难当头,咱们不能光顾着窝里边斗。你们第二百一十一旅如果想让调俺老周的队伍打鬼子,俺老周这条命就是你们孙旅长的。可是如果想让俺老周拿起枪来对付曾经一道打鬼子的兄弟,对不起,这样的命令,俺老周绝对不敢听!”

    “周营长这话说得在理!我们第二百一十一旅,就是冲着您敢跟小鬼子呲牙,才特地找上门来的!”听周黑炭的口风里头已经有了转圜余地,几名真正的军人赶紧大声表态。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姓穆的家伙自作主张!我们孙旅长最烦窝里斗了!”

    “是啊,是啊!他们中统局是中统局,我们第二百一十一旅是二百一十旅,彼此之间没有关系!”

    军人们红着脸,陪着笑,艰难地做起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份内的工作,一个个窘得汗流浃背。

    “那周某刚才的话就多有得罪了!”周黑炭点点头,顺着军人们铺好的台阶一步步往下溜,“不过把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关键时刻推三阻四强。几位回去可以告诉你们孙旅长,他这份知遇之恩,周某绝不敢负。他日若有召唤,哪怕前边是刀山火海,周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转过身,他又迅速板起面孔,“穆副官,周某刚才的话不知道你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听清楚了!”穆中尉又羞又气,心里恨不得直接拔出枪来将周黑炭当场处决,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追悔莫及模样,“周营长暂且息怒。刚才的事情,实在是一场误会,误会!”

    “误会不误会,你自己说了不算!”周黑炭把眼睛一瞪,厉声呵斥,“周某一直拿你当贵客,但是既然你不肯遵守做客人的规矩,周某也不敢再收留你这样的客人。你走吧,带上你们所有中统局的弟兄。周某在黑石寨内,不想再见到你们几个!”

    “这.......”穆姓中尉还想再解释几句,周黑炭却不肯给他任何机会。将头向李老九歪了歪,大声喊道:“老九,送客!”

    “是!”李老九大声回应着,伸出手,架住穆姓中尉的腋窝,“走吧,穆副官。你先到城外找个阴凉地儿处理一下伤口,坐骑和行李,我一会儿就找人给您送过去!”

    “周营长,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咱们事先说好了,事先不是说好了.......”穆姓中尉双腿拖地,拼命挣扎。奈何力气远不如李老九大,肩窝处又刚刚挨了一枪。被李老九半拖半架,一路抗议着朝南城门走去。

    其他两名中统特工见顶头上司已经被架走了,自己也没脸面再赖着不肯离开。恨恨地瞪了彭学文一眼,转身跑向了城门口。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在街道拐弯处消失,周黑炭又堆起笑容,轻轻向彭学文和张松龄拱手,“彭专员,张兄弟,真对不住,周某交友不慎,让你们两个受惊了!”

    “哪里,哪里,是他们居心叵测,怪不到你周营长头上!”彭学文笑了笑,以江湖礼节抱拳回应。“刚才俘虏交待的话........?”

    “我都听见了,听见了!”事关黑石寨安危,周黑炭没法不认真对待,“没想到伪满洲国的汉奸,居然也盯上了这里!彭专员尽管放心,回头我就派人将城里的旅店挨个搜查一遍。只要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的,都先抓起来好好招呼一番再说!”

    “应该不会再有刺客的同党了,但小心一些总没什么坏处!”彭学文对自己的审讯水平非常自信,点点头,笑着补充,“这个俘虏已经没任何价值了,具体如何处置他,还请你这个黑石寨的主人来做决定!”

    “彭专员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周黑炭大咧咧地一挥手,笑着说道,“来人,将这厮架到路边去,给他一个痛快!”

    “是!”两名喽啰大声答应着,从地上拖起已经生不起任何反抗心思的俘虏,架到路边,一刀割断喉咙。然后又走到其他几名躺在血泊中的伪满特务身边,无论对方是否还有气,统统在咽喉处抹上一刀。

    干脆利落的杀人动作,令留下来的第二百一十一旅军官们,心中又是一凛。连日来,他们欣赏了马贼们的粗鲁和豪爽,却很少见到马贼们狠辣果决的一面。直到今天才霍然发觉,原来周黑炭等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随便可以糊弄的土鳖乡巴佬。相反,这些马贼们非常懂得把握机会,非常懂得如何为他们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而又不受外来力量的控制。倒是他们这些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家伙,在不知不觉间,被马贼们利用了好几次,并且所收获的东西,远远大于自身的付出。

    周黑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舍不得那张营长委任状,又不想让别人插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所以才利用中统局的人临时起意刺杀彭学文和张松龄二人之一的由头,将穆中尉等人赶出了黑石寨。随即他又干净利落地处置了俘虏,杀鸡儆猴,以免来自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官们日后对自己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至于穆中尉当时行刺的目标到底是张松龄还是彭学文,到底跟伪满洲国的特务有没有事先勾结,他根本不感兴趣。反正营长职位他已经拿到手了,胆敢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讨厌家伙也都滚蛋了,那些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没必要深究。

    接连解决了好几个潜在的内部隐患,周黑炭心里高兴。接下来再跟张松龄交流,也就坦率了许多。“兄弟你冒着性命危险前来给我送信,我就跟你交个实底儿。这黑石寨呢,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让出来的。大不了跟白胡子拼个两败俱伤,也不能丢了咱中国人的脸。不过呢,我会尽快把城里的百姓赶到城外去,以免他们受了池鱼之殃。我们黑狼帮的老弱和彩号也会尽早送到别的藏身处去,不会把他们留在城里干等着白胡子上门来杀!”

    “王队长所率领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我跟他汇合之后,就立刻返回来帮你的忙!”见周黑炭已经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张松龄便不再多lang费时间。想了想,笑着跟对方提出告辞。

    这回,周黑炭没有勉强他入伙或者留下。尽管把他留下来,对黑狼帮今后的发展会带来非常大的好处。“那我马上让人帮你准备干粮。见到红胡子后,你跟他说,无论他带多少兵赶过来,我周某人都念他的情!等独立营过了眼前这关,你我两家就是铁杆儿兄弟。无论是谁从中挑拨离间,独立营都不会主动将枪口转向红胡子的人!”

    “那就有劳周营长了!”张松龄点点头,很自然地就将周黑炭的称呼与他的官职链接在了一起。俗话说多个朋友多一条路,以喇嘛沟游击队目前的实力,选择与周黑炭做盟友,总比选择他做敌人要强。

    “我让老余现在就跟你去修电台!”答应张松龄的事情绝不会反悔,彭学文在旁边低声宣布。

    “一旦电台修好,我会让它随时跟城里保持联系!”张松龄想了想,郑重承诺。

    “到时候听听你家王队长什么意思!”彭学文不相信张松龄能在这种事情上做主,笑了笑,不置可否。

    二人又低声敲定了一下每天的电报交流时间,和密码选择之类的细节。很快,就拿出了一个简单的联络方案。待把一切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路上吃的干粮也被独立营的伙夫们给收拾停当。周黑炭亲手从马厩中牵出了张松龄的东洋大白马,又命人将刚刚缴获到的日本改良战马也牵出了三匹,作为给张松龄的礼物,供他和警卫员小邹、军统特工老余三个在路上换乘。

    有了这三匹良驹代步,张松龄返回的速度提高了将近一半儿。只用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的功夫,就与带队前来增援黑石寨的红胡子汇合到了一起。

    “他是不是舍不得弃城?!”早就预料到了周黑炭的反应,没等张松龄向自己汇报,红胡子就笑着询问。

第三章 纵横 (二 上)

    第三章纵横(二上)“他现在兵强马壮,对敌情认识有些不足!”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就空手而归,张松龄觉得有点儿没面子,红着个脸,讪讪地回应。

    “也是!怎么着黑石寨都是座县城,换了我,恐怕也舍不得轻易放手!”红胡子笑了笑,主动替张松龄找台阶下。“既然他不肯离开,咱们就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好了。你累了吧!赶紧下马歇歇。还有这位兄弟,如果不嫌弃了话,也请一起下马喝杯奶茶!”

    “这位是军统局的老余,是个电讯高手。我请他过来帮咱们看看那座缴获的电台!”张松龄闻听此言,赶紧替身边的人做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王队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胡子!”

    “欢迎,欢迎!”红胡子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大步走上前,亲手拉住老余的战马缰绳,“我正愁拿那个电台没办法呢?扔了可惜,想修好又没那本事。如果余兄弟能修好它的话,可真是帮了我们游击队大忙了。至少,以后跟城里联络,不用再派人来回跑了!”

    “王队长不必客气!”来自军统局的老余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翻身跳下马背,冲红胡子轻轻拱手,“余某也是半路出家,水平非常有限。具体能不能修得好,还要看电台的被破坏的程度!”

    “半路出家也是出家人,总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强!总之一句话,无论修好修不好,游击队都承你这份人情就是!”红胡子笑了笑,非常客气地说道,“先坐下喝碗奶茶,电台我没有随身带着,马上安排人手回去拿!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工具,也请列个单子给我,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

    “常用工具我已经随身带来了!”老余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需要用到更复杂的工具,估计这附近也买不到。算了,等见到了实物再说吧。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是!”

    这话说得稍微有些傲,却非常符合黑石寨一带的实际情况。与长城以南的北平、天津、保定和张家口等地相比,黑石寨一带属于完全的蛮荒之所。甭说复杂一些的电子工具和常用备件,就连电灯泡和电话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级奢侈品。普通百姓几乎听都没听说过,更甭提买回去当家什用了。

    红胡子知道对方说得都是实情,也不愿做没意义的口舌之争。又笑了笑,伸手将老余往弟兄们临时架起来的篝火堆旁请,“那就先喝茶,边喝咱们边商量该怎么弄。这里距离喇嘛沟有七八十里地,可能需要小半天时间才能.......”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你们游击队的营地里修。修好之后也好早点儿回去覆命!”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相关打算,老余骤了下眉头,笑着打断。

    “去喇嘛沟?!”红胡子的回答声陡然提高了数度,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也好,营地内的条件肯定比野地里强得多。老吕,等会儿你亲自给余兄弟带路,把他领到咱们营地那边。小郑,你也跟着去,给余兄弟打下下手!”

    “是!”副队长吕风和游击队员小郑两个大声领命,看向军统老余的目光里,却充满了警惕。

    其他一些游击队骨干也皱起眉头,悄悄上下打量老余和张松龄。对于前者,他们心中有着本能的排斥和不信任。对于后者,却有些因为亲近而产生的苛求,‘这小张胖子,做事也太冒失了些!明知道姓余的是军统特务还上赶着往家里头领,生怕别人摸不清咱们的底细不是?’刚刚加入游击队才半个月的张松龄心里,哪里有那么强的门户观念?在他看来,只要彭学文的人不刻意找游击队麻烦,什么军统不军统,就无所谓。况且眼下国共之间也一直高调地宣扬着合作,请军统的技术人员帮游击队修理一下电台,应该不算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至少,不会比先前红胡子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军统特工却依旧赶来相救的举动更出格一些。

    “我更老余一起回营地吧!”联想到游击队现在技术人员匮乏的实际情况,张松龄主动向红胡子请缨,“电器方面的知识,我原先多少了解过一点儿。回去后可以给老余打个下手,也能临时跟他请教一下电台具体该怎么用!”

    “你想学发报?!”红胡子兴奋地反问了一句,随即用力点头,“哈!我差点忘了你是国立中学的高材生了。好,好!那就让你跟老吕陪老余回营地,小郑留下!修好电台之后,你们立刻带着电台赶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几名游击队骨干好像喝水呛到了气管,不约而同地大声咳嗽了起来。为了避免周黑炭被白胡子包围,游击队这回几乎将所有还能战斗的将士,包括一些轻伤号都拉了出来。如今留在营地内的只有重伤号和上不得战场的后勤人员,红胡子却安排刚刚加入队伍没几天的张松龄带着一名军统局特工去营地,万一这两个人心中有什么不良图谋?..........

    红胡子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大伙一眼。然后从行李中取出茶砖,一边亲手为客人烧制奶茶,一边很随意地向张松龄询问,“在黑石寨里,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刚把你派出去我就开始后悔了!周黑炭那家伙志向远大,保不准,他会把你直接给扣下。还好,他多少还顾着点儿江湖道义,没真的那样做!否则,我就是拼着跟他翻脸,也得把你给抢回来!”

    “他倒是没那么无聊!”张松龄听得心里头暖烘烘的,笑了笑,轻轻摇头,“但是此刻城里边的情况的确有点儿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红胡子没有回头,一边往茶壶里边放奶,一边信口追问。

    没等张松龄回应,正在旁边等着喝茶的军统特工老余敏感地站起身,笑着说到:“你们先聊着,我去附近解个手,马上就回来!”

    “余兄弟不必客气!”“余大哥......”红胡子和张松龄先后出言阻拦,但是老余依旧借着解手的由头主动躲到了数十米之外。

    “这老余倒是个谨慎人!”望着对方在寒风中踱步的身影,红胡子带着几分欣赏口吻说道。

    “都是铁血锄奸团的精锐。周黑炭能拿下黑石寨,多亏了他们帮忙!”张松龄点点头,低声介绍。“以前我跟您提起过的彭学文,是他们的头。这回因为拿下黑石寨有功,刚刚升了察北行政公署的专员。但是他却和周黑炭之间关于如何安置黑狼帮问题起了隔阂。眼下周黑炭已经接了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的橄榄枝,中统局的人,日前也出现在了黑石寨中,不知道具体打得是什么主意.......”

    用尽量简短,却尽可能精确的话,他将自己在黑石寨内听到、看到和遭遇到的事情,向红胡子做了个概括性描述。后者听得直皱眉头,咬牙切齿的半晌,才叹息着回应,“这帮王八犊子,甭看没本事对付日本鬼子,对付起自己人时,手段多着呢!等修好了电台,你尽快送老余回去。你那位姓彭的朋友恐怕已经被中统的人给盯上了,万一知道他派老余来帮咱们的忙,少不得要有一场大麻烦!”

    “没事!他现在估计已经是债多不愁了!”想起彭学文此刻的尴尬处境,张松龄忍不住摇头苦笑。由于中统局和晋绥军方面的插手,周黑炭现在已经彻底自立门户。彭学文这个所谓的察北行政公署专员,眼下手头既掌握不了黑石寨的钱粮,又没有半个士兵。实际地位与没升官前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当初做锄奸团长时来得自在。

    “那咱们也不能拖累朋友!”红胡子不像张松龄那样没心没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他三番五次帮咱们的忙,如今遇到困难了,咱们也不能站在旁边看他的笑话。这样吧,等修好了电台,你发报将他约出城来,我跟他偷偷见上一面。如果他这个人真的可交的话,说不定,我有办法让他在这边站稳脚跟!”

    张松龄一听,立刻喜出望外。将身体向前凑了凑,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办法?您能让周黑炭........”

    话问了一半儿,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异想天开了。周黑炭率领黑狼帮加入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已经成为定局,作为***游击队的队长,红胡子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手伸进晋绥军里头去。况且以周黑炭那官迷性格,也不可能放着晋绥军独立营的营长不做,转过头来再去接军统那边给的什么游击司令的委任状。除非红胡子还能帮他从军统局那边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办法我正在想!”红胡子笑了笑,满脸神秘,“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头绪。可能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最关键还要看彭兄弟本人,愿不愿意跟我交这个朋友。你先别急着打听,先去跟老余一道把电台修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等你们两个带了电台赶过来,估计我这边也将办法想差不多了!”

第三章 纵横 (二 下)

    第三章纵横(二下)不让帮过自己的人吃亏,这是红胡子做事的一贯原则。虽然他现在并没有能力给彭学文以补偿,但是既然他说了要想办法给,就一定会努力去做。对此,张松龄一直深信不疑,虽然他跟红胡子交往的时间并没多久。

    “你在读书时就加入***,是么?”来自军统局的老余对张松龄的反应非常不解,在路上找了个跟后者单独相处的机会,低声询问。

    “没有啊!”张松龄被问得莫名其妙,侧转头,诧异地看着老余的眼睛,“彭学文没跟你说起过么,当年我差一点儿就跟他一道去了南京!之后受了汉奸的伏击,逃命时跟他走散了,才阴差阳错地加入了老二十六路!”

    关于自己与张松龄之间的过往,彭学文的确跟几个心腹手下都交代过。此刻再次被张松龄亲口证实,老余当然不会怀疑其中有假。想了想,又继续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加入的***?在二十六路时,还是在山中养伤的时候?”

    “没有啊,你怎么一直以为我是***呢。我根本就没加入!”张松龄摇了摇头,回答得非常坦诚,“我对***的理念一点儿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加入他们?!况且二十六路当年跟***打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容忍队伍里有***人活动。倒是国民党,本来冯安邦师长说要领我入门的,后来仗打得太忙,没等他腾出功夫来,我已经住进了野战医院,然后就跟大部队失散了!”

    这个细节,老余倒是第一次听说。想想张松龄在老二十六路军那飞机一般的升迁速度,有一个将军做他加入国民党的领路人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这就让他愈发无法理解张松龄对红胡子的信任了,双方既没有共同的信仰,也没有共同的利益。甚至连彼此间的生活阅历也大相径庭。在他看来,象张松龄这种读过很多书,家底又算得上丰厚的人,应该对红胡子不屑一顾才对,怎么会才匆匆见了几次面,就飞蛾扑火般追随其左右?!

    “那为啥他说什么你都信?!”想想自己刚才亲眼所见的游击队形象,质问的话从老余嘴里脱口而出。总计还不到一个连的兵力,其中还有不少是轻伤员。还说要帮彭专员在此地站稳脚跟呢,他拿什么帮,用嘴吹么?手里没有点真金白银,谁肯听他信口开河?!

    “原来你刚才都听见了?!”张松龄终于明白了对方在怀疑什么,忍不住摇头而笑,“你耳朵可真够灵的,离着那么老远都能听得见!”

    “我最初是搞电讯监听出身,耳朵不灵能行么?!况且刚才你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都不容易!”军统老余被说得脸色一红,梗着脖子自辩。

    “好在我刚才没说你们彭专员的坏话!”张松龄笑了笑,没继续在被偷听的事情上纠缠,“实话跟你说了吧,在见到红胡子之前,我曾经跟很多***人打过交道。但没有任何一个,让我对他象对红胡子这样佩服。至于加入游击队的事情,也是因为这里的队长是红胡子,而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我对***的那套理念,依旧一无所知!”

    “这......”老余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了。他还是无法理解张松龄的选择,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仿佛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将其捅破,就能看清楚对面的全部。不但可以解释张松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中校军官不做,却跑到塞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奔***游击队。甚至连国民党最近一段时间在民间的声望被***越拉越远的原因,都能揭示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层窗户纸却坚韧无比,让他无论费多大力气捉摸,短时间内,都无法将其参透。

    参不透,是说明付出的努力还不够。作为军统局北平站内一名非常有上进心和责任心的骨干,书卷气很浓的老余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亲手捅开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而在此之前,与***的人做多角度、全方位接触,就是必要的积累过程。其中包括深入到对方的基层,充分探索每一处细节。

    报着深入了解未来对手的目的,老余在游击队的营地足足逗留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头上,才当着副大队长吕风和张松龄两个人的面儿,将原本破坏得就不十分严重的野战电台重新修好。并且手把手地指点张松龄,以事先约定的简单商用密码,向黑石寨发送了第一串电波,“这里是喇嘛沟游击队,我部已经星夜驰援贵部,请介绍城外敌军情况!”

    “这里是国民革命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贵部驰援兵马已经到达城外,驻扎于大烟墩。敌军刚刚渡过大黄水,距离黑石寨还有一天一夜路程,具体规模尚在侦查中!”很快,黑石寨便发回了响应电文,惹得电台周围看热闹的游击队员们暴发出一片欢呼。

    “电池还可以再用一段时间。如果找不到新的电池更换,可以尝试用精盐粉延长其使用寿命!”一边利落地收起家什,老余一边大声介绍。

    “谢谢,太感谢了!真的太感谢了!”副大队长吕风高兴得连嘴巴都无法合拢了,握住老余的手,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座完好的电台,对游击队来说意义非常重大。通过它,游击队不仅仅可以及时与周黑炭部沟通,一道对付日本鬼子和白俄匪帮的联手反扑。更可以直接跟上级单位取得联系,听取上级的指导,并将这边的情况及时向上汇报。而在此之前,游击队跟上级军分区之间的联系,则完全靠交通员骑马传递。非但要在途中耗费大量的时间,信件和交通员本人的安全,也无法得到可靠保证。

    “既然电台已经能用了,咱们赶紧带着它去跟王队长汇合!”张松龄不了解游击队先前的窘迫情况,所以心中的兴奋劲儿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强。很快,头脑就冷静下来,把注意力又放回了眼下的战事当中。“按道理,白俄土匪应该早就杀到黑石寨城下了,怎么拖到现在才过河?!王队长他们居然没进城,而是将队伍驻扎在了大烟墩附近,到底是因为什么?那边地势虽然高,四下里却没什么遮挡。晚上风又那么冷,弟兄们日子肯定非常难过!”

    听张松龄说得郑重,副队长吕风也迅速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用力点头,“的确,咱们得赶紧过去。顺便再给王队长他们运一批炒米和肉干!”

    其他留在营地内的后勤人员和伤员一听,赶紧开始帮忙做相关准备。很快,马车便被套好,物资补给和电台也被陆续装上车。副大队长吕风叫过留守营地的游击队骨干,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带着张松龄和老余下了山,再度风驰电掣般往黑石寨方向追去。

    一路上三人都提心吊胆,惟恐赶不上两军交战。结果谁也不愿提休息的茬儿,白天晚上强撑着行军。好在最近一段时间草原上气候平稳,并没有突然降下暴风雪。大大小小的马贼们前些日子又被游击队杀了个屁滚尿流,尚未恢复实力。故而三人除了辛苦一些之外,倒也顺风顺水。只花了四天不到,就又跟红胡子汇合到了一起。

    “白胡子带了六百多人过来,但是没有直接攻打县城!”与三人做了简单寒暄之后,红胡子立刻将话头引向正题,“小鬼子和镇国公的队伍也过来了,还带着另外三支蒙奸,总人数大概在五百上下。也没有直接攻城,与白胡子的人马互为犄角,驻扎在城北。我估计他们还在等别的同伙,但具体是谁,目前还没侦察清楚。彭专员和周营长两个的意思是让老余先留在咱们这边,帮忙操作电台跟城里保持联络。如果小鬼子先向游击队发起进攻,接到咱们的电报之后,独立营就会立刻出城攻击他的侧翼。如果小鬼子不顾游击队在侧贸然攻城,游击接到城里的电报后,随时可以出发去抄小鬼子的后路!”

    防守一方的战术很简单,特别游击队和独立营之间可以保持有效电讯联络的情况下。复杂的是进攻一方的动向。鬼子、白俄与蒙奸三家无论在人数上还是装备上,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然而他们却屯兵于城下,迟迟不肯发起进攻。这就有点让人摸不到边际了!

    “明天早上,我准备派骑兵向镇国公那边发起一次试探性攻击。”粗略介绍完了敌我双方情况之后,红胡子继续说道,“老余用电台通知城里,让他们暂且在一旁观战。小张,你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早晨的战斗结束之后,我有新任务给你!”

    “什么任务?!”张松龄一听有任务,立刻就来了精神。不顾身体的疲惫,大声追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根据明天早晨的试探结果才能做决定!”红胡子又是微微一笑,满脸诡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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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