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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仙路烟尘txt下载     仙路烟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仗剑从云,光耀三军旗鼓

    含金精之妙质耀火德之明辉。

    ——祢衡

    见到己方危势已解鲍楚雄立即着手安排反击。一声招呼立有十多位军卒替下盛横唐三人开始围攻那位会使法术的妖汉。而盛横唐这三位天师宗法师立即退到阵后专心绘制必要符箓。

    毕竟以剑御敌并非天师宗法师所长。

    经得刚才一番战火燎天人兽相博虽然声势颇为吓人但郡兵死伤其实并不严重。虽然那些猛兽来势汹汹但这些官兵绝非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可比个个训练有素又有利刃坚盾在手。这种情况下还不幸被猛兽厮咬至死之人寥寥无几。而那场真正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大火又被突如其来的及时雨一顿猛浇现在只剩下几缕青烟再也成不了气候。

    因而虽然现在南海郡郡兵队形散乱不堪受伤者也不少但整支队伍并未伤筋动骨;待鲍楚雄一声令下这些已憋得一肚子怒火的郡兵便开始对密林前的匪兵起全面攻击。

    面对官兵迅猛的攻势这些早已是腿肚子转筋的大风寨匪人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各抄兵刃死命抵抗。临到性命攸关之时这些自知血债累累的亡命匪徒不知从身体哪块儿又冒出一股邪劲一番挡砍居然将如潮般的官兵攻势堪堪挡了下来!

    火云山剿匪战事已进入短兵相接的胶着状态。不过在人数占优又狠攻打的郡兵面前这些大风寨匪贼全面崩溃也只是迟早间事。

    现在盛横唐几人已经制好必要攻击符箓正在寻机往那位靛面怪汉身上招呼。

    只不过这个长相鲁莽的长身巨汉对这几位会使符咒的法师竟似一直暗中防备从不肯在一处停留只将他那只宣花重斧舞得如疯如狂一路奔蹿专往人堆子里扎。而那些郡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这巨汉势如疯虎的攻击下反而施展不开手脚只好任他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一时竟拿他没办法。

    见此情形盛横唐几人倒也不便施用符箓。毕竟现在那巨汉专往人多处挤所过之处又都被他搅得一团糟可不比揭阳军营那专门空出来的校场。万一符咒失了准头又或被那妖汉做啥手脚误杀伤了官兵那样反倒不美。

    不过盛横唐他们也不怎么着急。因为那貌憨实智的巨汉虽然迫得他们不能下手但毕竟这保命法子消耗极大;除非他是巨灵神仙转世否则按这架势恐怕是撑不多久。到了力竭之时这头猛虎也就走到他的末路。

    现在隐藏在火云山上空云阵后的雷音一直在滚动低咆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在催动着这些地上的生灵彼此生死争锋。应和着天上的雷鼓地上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矛刃锋牙噬吮而出的鲜血正将脚下这片本就赤赭如火的土地遍染上一层诡艳的腥红。而那西天不停闪耀的惨白电光更把这剧烈动荡的血色土地映得如同鬼域魔宫。

    不过这样有如炼狱般的惨烈战斗似乎并不需持续多久。那些负隅顽抗的匪寇已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在郡兵的刀枪下成片倒下。

    对大多匪徒而言即使现在有心逃蹿他们身后遁入林中的后路也不复存在:

    不知不觉间兵匪之间已是犬牙交错;大半匪徒身后的林木已悄悄换成刀枪并举的军丁!

    也许只有在这时才能显示出正规军卒与乌合之众的真正差别来。不用上司劳神大声吆喝铺排这些郡兵便非常默契的结成组伍将匪徒分割包围。每处或大或小的包围圈中全都保持着对匪人的人数优势。

    因而虽然这些悍匪靠着对死亡的恐惧尽力展示着最后的疯狂;但瞧这架势这些满手血腥的大风寨群盗离他们的最后覆没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情形自然也落在那位大风寨寨主眼中。这头杀人如同戏耍、内心早已麻木不仁的金毛虎浑身第一次被寒彻入骨的浓重恐惧包围:

    “难道、今天便是我焦旺的死期?”

    “不不会的!我还要再撑一会儿!”

    让鲍楚雄颇感奇怪的是眼前这位显然大势已去的著名匪也不知被啥邪念支撑着手中那柄乱舞的狼牙棒竟一刻都没放缓的苗头。

    虽然对这厮恨之入骨但同为武人的鲍楚雄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坚韧武力。

    在战阵之后则听得盛横唐说道:

    “罢了我等已不必再施放符箓了。就让官兵处置那汉子吧。”

    因为现在场中那位巨汉横冲直撞的势头已经减缓不少脚下步履颇露蹒跚之态显见已是气力不济了。这时盛横唐等人若是有心对付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现在这巨汉正是虎落平川已不必再劳他们动手。若此时出手攻击倒落下个乘人之危、暗中偷袭的话柄这自是天师宗弟子不屑为的。

    就在所有郡军、天师教弟子都觉着大事已定之时忽听得头顶上一直低低呜响的闷雷猛然大作;一连串巨大的雷声轰鸣震天动地便似要将众人脚下的土地给整个掀翻起来。不过这样的异响也只持续了片刻那雷声便又恢复了低沉的腔调。

    就在这时那位擅使火符的天师宗弟子林旭突然讶声叫道:

    “咦?怎突变得如此清凉?!”

    原来就在刚才声声雷震之中似乎就在一瞬间林旭突然感觉到一种爽然若失的清凉之意——一直在火云山中徘徊的火炎之气似乎就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丝火云山特有的炎气即使在之前那样猛烈的暴雨之中也只是稍稍减弱一两分!

    就在林旭惊讶出声不久基本战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身周天地间的这份变化。只不过这样的天变与先前暴雨不同对战局并没太大影响:

    暑气一去浑身爽快郡兵攻得更猛;凉气一来头脑清醒了许多匪兵抵抗得更勤。两下一抵消并没像先前那样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只不过在这些人当中却有几人面露喜色。那位正自勉力冲突的巨汉感受到身周空气的变化嘴角忽露出一丝笑意;立时他身上似又凭空长出几分力气又恢复了初时所向披靡的气势。

    另外一位喜上眉梢之人则是那个一直奋力抵抗的金毛虎焦旺。和他交手的郡都尉鲍楚雄还没见过像他这样将垂死挣扎进行得神采奕奕的家伙。

    而现在这厮更似是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大喜若狂:

    “厉门主果然成功了!就快来救俺们了吧?”

    此念一转这位一直不肯乖乖受死的悍匪更是精神大振;手中狼牙棒一阵胡乱挥舞倒把左臂受伤使不出全力的鲍楚雄给生生逼退两步!

    正在鲍楚雄和天师教几人心中狐疑之时耳中却突听得一阵尖厉的呼啸正从高耸的火云山顶传来。抬眼觑去觉在那高高的火云山上正有一溜红光如流星赶月般朝山下这边猛扑而来!

    在低暗的云天下这道疾飞驰的火焰分外显眼便似条分开层层云雾风澜的愤怒火龙将一路阻挡自己的林叶掀向两旁。

    等再近些天师教诸人看得分明那道飞奔而来的火光原来是一头急奔腾的金钱豹;豹上端坐一人背后披风正腾出条条火焰;被迎面而来的山风一掀这火焰披风便高高飘起将势如奔雷的豹骑变成一条迅猛疾驰的火龙。而豹骑之人手上则擎着一把宝剑同样也正吞吐着丝丝鲜红的火焰。

    “不好真正妖人来也!”

    林旭先反应过来立即祭起他的“爆炎飞剑”直朝那飞奔而来的豹骑激射而去。

    见这火符飞剑电射而来那豹上之人却夷然无惧只将手中烈焰之剑在面前略旋了个圈儿便将飞来的符剑轻轻粘连在剑尖。

    还没等林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见自己那把符剑已被豹骑怪人拨射而回朝这边破空射来。

    目睹剑光飞来林旭也颇为敏捷赶紧朝旁一躲;然后便听轰然一声再去看时已见到身后三四丈开外的那棵大树已被他的爆炎符剑炸成漫天木屑。

    这一声气势惊人的爆响终于惊动了这个胶着的战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那匹火焰豹骑的到来。顿时焦旺与手下群匪尽皆大声欢呼起来:

    “厉门主!厉门主!”

    这个挟风带火而来的厉门主似乎对大风寨群匪有着巨大的魔力。见他到来战场中原本已快是强弩之末的匪众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这些斗志重燃的匪寇竟然一鼓作气朝周围的官兵反攻而去!

    林旭刚才放出的那道符剑丝毫没能阻挡豹骑的迅猛来势。转眼间这厉门主便已突入战场;手中剑、背后披风、胯下豹骑正组合成一条肆虐无忌的火龙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火骑暴突之处郡兵尽皆退避不迭丝毫兴不起对抗之心;就连那骁勇的郡都尉鲍楚雄在豹骑经过身周之时也不自觉就退避三舍不敢撄其锋芒——

    在这样所向披靡的纵横冲撞下南海郡郡兵苦心经营的对敌分割包围之势瞬即便告瓦解!

    目不交睫之间这厉门主就驱散围困在那位靛面巨汉周围的军丁两人汇合一处一起傲视着战场中胆战心寒的官府军兵。

    直到这时南海郡众人才终于有暇看清匪人口中这位“厉门主”的长相:

    赤白面隼目鹰鼻颧骨高耸棱角生硬;苍白的脸颊脖项上绘着三四朵形状奇特的血红火焰;被火光一照这些火纹宛若活物分外诡异。和他旁边蓝面巨汉一样这厉门主也甚为长大罩一身皂色裙甲两耳各挂一只杯口粗的金环。

    瞧这怪异的长相打扮显然这两人都非汉人。

    那位靛颜巨汉喘息几下然后便开口说话:

    “门主那物事到手了?”

    “嗯。”

    厉门主苍白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

    “摩兄弟你呢?”

    “我没事。不过我曾见军中有面崭新的朱雀旗。然后便又不见。”

    “哦?”

    听到“朱雀”二字那厉门主眉毛不禁一跳。

    “属下以为刚才那暴雨还有头顶雷声恐怕都有古怪——这人能呼风唤雨又专躲在暗处恐怕不易对付。门主要小心。”

    见这素不多言的摩护法竟一连串说出好句话显见是忌惮非常。见此情形素来心高气傲的厉门主心中也是暗暗警惕;不过口中却道:

    “这个我自晓得赤岸不必替我担心。我厉阳牙行事向来谨慎岂会被小人所乘?”

    原来这两人中白面隼目之人名叫厉阳牙靛面巨汉呼作摩赤岸似都是大有来历之人;听他俩这番对答显是为火云山中某样重要物事而来而且现在已经得手。

    略过这兄弟俩叙话不提再说那剿匪诸人见妖匪气焰大**旭、鲍楚雄几人顿时心急如焚。

    “擒贼擒王。如今之际只有用符阵对付他!”

    见这横空而来的厉门主法力高强寻常符箓怕是不起作用林旭等人立即决定要合几人之力用天师教威力强大的符阵对付他。

    此时林旭、盛横唐、张云儿这几位法师都已避在兵阵之后;前面兵士重重阻隔将他们严密保护起来。在那法力高强的妖人面前恐怕也只有这几位天师教的法师才能和他一争高低。

    于这符阵天师教三位同门之间已是默契非常。顷刻之间便见有六朵符箓乘风扶摇而起瞬即飞凌火焰豹骑的上空;其中五张符箓排成五星形状围着中间那张符箓回旋不止出或红或白的毫光。

    摩姓巨汉法宝已失见这几张符箓来者不善立时跳避一旁。厉阳牙则毫不退让只默运法力将剑器披风上的火焰催得更旺。

    转瞬之间那不住盘旋的五星符箓便在林旭、盛横唐的呼喝声中化作一圈寒光烁烁的五角冰环;而在这寒光闪耀的冰环上竟跳动燃灼着千百道鲜明的火焰——

    见着这冷热相随、冰火相生的奇景场中无论兵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观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斗法。而这场斗法孰优孰劣直接关系着己方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就在火焰冰环盘旋几圈之后忽听张云儿娇喝一声:

    “缚!”

    话音刚落那张处在垓心的符箓瞬时便化作千万点青色的光华如丝雨飞入花丛消融到周围那圈寒冰火焰中去。顿时这火焰冰环上便激出千万道火焰冰气红白相间如藤蔓鬼手一般张牙舞爪朝厉阳牙扑腾而去!

    面对这样古怪的符阵厉阳牙也不敢怠慢已用火焰将豹骑团团裹住。那千万条气势汹汹的冰火触手一碰到厉阳牙身周的护身火团就再也进不得分毫。

    天师宗的冰焰与厉阳牙那团妖火便开始两相争拒起来。

    在此紧要关头林旭、盛横唐、张云儿三人也都是神色凝重口中不停念诵着神秘的咒语催动十数丈开外那方“冰焰天牢缚魔阵”。

    在他们细密的咒语声中那符阵中千百条散着诡异美丽的冰焰触手开始逐渐向眼前的火团进逼。

    半寸、一寸、两寸……在冰焰似乎能蚀骨化魂的侵袭之下渐渐的厉阳牙那团护身火焰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被逼迫得不住向内退缩。

    不一会儿功夫就在郡兵欣喜、匪众惊惧的目光中那一人一豹已被冰焰光团牢牢裹缚在其中。就在这慢慢收缩的光团之外仍有千万道鲜红透明的冰焰触手在空中不停的飘飖摆动离合着绚烂的冰火神光。

    看来那豹骑上的白脸法师已经抵挡不住天师教的神妙符阵说不定就快要形神俱灭了。

    就在鲍楚雄喜形于色焦旺、摩赤岸面如死灰之时却忽听“轰”的一声那个正在不停裹缚收缩的冰焰光团却猛然炸开碎成千万点缤纷的光雨朝四下飞溅而去;退避不及之人已被灼得出骇人的惨叫!

    就在那光团崩裂之处正有一道耀目的红光从厉阳牙怀中冲天而起直透云霄。在晦暗的云天下这道赤红的光柱如此灿烂夺目直让人不可逼视。

    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这道红色光柱已经消失无影。

    而阵后正在全力施为的林旭几人就在那光团爆裂、红光冲天之时胸口突如遭重石捶击惨叫一声齐齐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侥幸化险为夷的厉阳牙想着刚才的凶险正是惊怒非常立时便和摩赤岸呼喝着大风寨匪徒朝官军这边冲杀而来。

    本来厉阳牙那有如火龙一般的豹骑官军便抵挡不住。现在这条火龙还被撸了逆鳞更是凶猛异常在战场之中纵横冲突所向披靡瞬即便瓦解了郡兵仅有的几处抵抗。

    到了此时鲍楚雄麾下这一拨剿匪郡军终于斗志全消帜歪戈倒开始朝后溃逃。

    而在乱军之中斗法失败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三位天师宗弟子也被郡兵教民或拽或扶一起裹挟着逃离战场朝西边的来路溃败而去。

    见官军溃退焦旺这厮自是不肯放过乘人之危的机会极力聚拢起手下一帮亡命之徒跟在郡兵后面衔尾追击。这厮心中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趁着厉门主法力之威这次一定要把鲍楚雄这混蛋打怕下次就再也不敢来打搅老子生意……这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买卖这次定要做牢实!”

    心中越想越美焦旺这厮口中便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弟兄们这次一定要杀出俺们大风寨好汉的威风杀得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敢再来!”

    听他这一番鼓动大风寨这群惯于捞好处的亡命徒立马都狂呼鬼叫起来跟在焦旺后面就往前猛冲。

    不过包括他们智勇双全的寨主在内这些还有劲儿追击的贼徒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甚大饶是心中琢磨着奋勇追敌可脚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刚才战斗中已经被官军杀得死伤过半因此上虽然这群追兵群情激愤喊杀震天但其实也只有五六十人稀稀拉拉跟在焦旺后面往前冲。听了他们震天响的喊杀恐吓声再看看与之大不相称的追击度实在让人觉着这些匪徒口齿间的气力要远远胜过足下。

    不过虽然追兵乏力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两拨人的头尾还勉强能够接上。

    就在焦旺精神头十足的率众追击之时那厉阳牙、摩赤岸二人见官军败退反倒没有冲在最前。

    这俩人刚才一合计总觉着与其让人在暗中算计不如现在就借势逼他现身明刀明枪干上一仗无论是胜是败总之要得个说法。否则以后这人一定是阴魂不散反而麻烦得紧。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要穷追猛打但交换一下意见之后这哥俩一致认定这暗中之人甚是棘手实不能轻举妄动;最稳妥之计还是让这些似乎斗志昂扬的匪兵打头阵为妙;他俩只要在后压阵静观其变就是了。

    且略过这二人筹划不提再说正两相追逃的匪寇官兵。不到半柱香功夫这两拨人便行出有三四里之遥。

    正追击间那位追得正欢的匪焦旺忽然有些奇怪的现前面那片如潮般退却的败军竟似乎在渐渐放慢了步伐好像又想要重新开始聚拢阵形。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刚才一阵还没被烧够?!”

    正在焦旺且骂且喜、奋力加快步伐之时跟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一位匪徒猛然就见冲在最前的焦头领毫无征兆的“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就顺着惯势叽里咕噜朝前滚去。

    “焦头领是不是被石头绊倒?”

    刚刚得出这个符合常识的解释这匪兵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焦头领那**的身形就像根不知弯曲的直木椽子正在布满碎石的野地里朝前翻滚而去好像丝毫不觉痛楚。

    正当左近匪徒觉着头领这一跤跌得诡异之时这个就似滚地葫芦一般的金毛虎已然滚到一匹白马蹄下——

    视线上移此刻所有追击之人全都清楚的看见就在渐渐拢住阵形的郡兵之前正有一人一马如同海潮过后露出水面的礁岩傲然挺立在战阵之前!

    而那端坐在雪色白马背上之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之中远远望去就如同金甲神人一般。千万道辉煌的光焰蒸腾炫耀如燃金霞;霞焰吞吐之间又似与西边天际正不停闪耀的电光息息相应就好似眼前这整个的昏天黑地都在这霞耀电激之中震荡晃耀起来。

    “咚!……”

    已有几名匪徒在这样的电光激荡中目眩神迷一时竟毫无知觉的臃倒尘埃……

第十章 九天雷落,引动八荒风雨

    军中有句名言:“将乃军之魂。”前朝诸多战事表明一名将帅的武力智谋往往直接决定了战事成败、军兵生死。

    不过这句话放到南海郡郡兵这次剿匪战事中来恐怕就要改成“法师乃三军之胆”。在这场百多人规模的战斗中双方这几位术士的法力高下直接左右了战局。

    于是当怒气高涨的厉阳牙有如转世火神般纵横战场之时这些原本充满荣誉感的南海郡官兵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杀戮面前也只得抛下所有尊严在山匪的叫嚣声中落荒而逃。所有郡兵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离那位火灵杀神越远越好!

    于是鲍楚雄便带着手下如丧家之犬般逃出三四里地直到遇到这位巍然傲立的金甲神人。等被追兵迫着再靠近些这些失魂落魄的郡兵才现原来这个浑身金光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替他们绘制避火符的上清宫堂主张醒言!

    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想起来在刚才那场丢尽颜面的战斗中似乎一直都没见这位上清宫小道士的身影。不过对这些人来说现在也不及细想前因后果只要知道他自己这方之人变可——瞧着满眼的神光滟滟这些落荒而逃的郡兵竟渐渐安定下心神不自觉便放缓逃跑步伐开始收拢队形来。

    一会儿功夫这些原本散乱不堪的南海郡败卒就已列阵于醒言身后。那面偃倒已久的水蓝玄鸟飘金旗也被重新举起威风凛凛的飘扬在当前的主将身后。

    这些溃逃的败兵能这么快重整旗鼓自有其原因。这些郡兵虽然执刀戴甲其实也都算是普通民众。对他们而言平日最多也只能从坊间巫婆神汉那些个小把戏中略略接触些神鬼奇异之事也只能算是略知皮毛。等这两日中亲眼见到这些法师术士的高妙道行才第一次晓得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与神仙相类的人物。

    于是在将这两日所有匪夷所思之事略作整理后这些官兵便得出个结论:

    身上能光冒火的法师才真正厉害!

    现在瞧瞧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身上正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不是传说中的神仙霞瑞还是什么?!

    立时这些郡兵胆气又豪重新燃起奋力一搏的希望——看那两名怪人和大风寨匪人穷追不舍的态势也只有放手一搏才可能捡条性命回去。何况现在又找到一个看来挺坚实的靠山就更要和那些妖匪斗上一斗了!

    不过对于少年这身鼓舞士气的霞彩那位被一名军卒扶着的盛横唐神色却是惊诧万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

    “他刚才又去哪儿了?”

    想想两日中这名上清宫堂主的表现盛横唐越来越觉得这位谦和的少年深不可测。

    当然盛横唐最后这个疑问倒很好回答。醒言刚才自然是躲在僻静处吹奏神曲——

    自掣起神雪玉笛这位神色谦恭的少年就如同换了个人;肃穆端洁神采灵逸似乎整个人都与这管晶莹圆润的玉笛融为一体。

    微一动念平时隐匿无踪的太华道力便立即流转全身。

    流水般奏鸣行云布雨的“风水引”火色的天空便开始风云变幻转眼间就已是阴霾满天云阵如墨漫天都充盈着一片云情雨意。未等引来的天水掉落便已借势奏响四渎神咒“水龍吟”。

    顷刻间天地激荡雷大震雨暴注。

    声声龙吟奔腾飞起之处那位颀身傲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少年似乎已全然忘其所在浑不知身周天地的剧变。恍惚间醒言似乎觉得自己已化成一条苍色的巨龙正摇摆尾遨游在墨色云涛之中摧风云千里挟雷霆万钧雨流云乱云蒸雨降纷纷纭纭彷佛整个的乾坤天地只剩下自己的鳞爪飞扬……

    正在他神思恍邈似随这威灵神妙的笛音在浩渺天穹中追云逐电、横奔雷行之时却忽见身下的万里云涛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奔涌出一股强大无俦的引力正在将自己巨大的鳞躯朝裂口中吸去!

    突遭此袭少年猛然惊寤记起自己原来的所在。只不过虽然云中神龙的幻觉已经消失但那张拼力吞噬自己的黑色巨口却仍是洞然如旧!

    “不好!太华道力尽矣!”

    有过一次经验的少年立即便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原本均匀流转在身体之中的太华道力现在似已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朝那管闪着幽光的玉笛涌去转换成声声惊魂动魄的水龙啸吟。

    “难道这水龍吟的曲子每次都一定要奏完?”

    醒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脸上那丝无奈的苦笑。声声吟啸中自己的整个躯体似乎已变成一片无助的秋叶飘飘荡荡离那张巨口越来越近。此刻似乎他身周整个的天地都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的墨色中醒言彷佛已看到一只只毒色的眼睛听到一声声凄厉的鬼号……

    “我正在堕入九幽之中吧?”

    浑身传来的剧烈撕痛反倒让灵台保留着一丝难得的清醒。但在闪过这丝念头之后他心中便再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整个的心神魂魄正在被凄迷的黑暗渐渐湮没……

    成功让剿匪郡兵免于殛焚惨祸的少年自己却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在他身旁滂沱大雨中专心守护着哥哥的小琼肜却对眼前正生着的灾难毫无所知。

    就在苦难的身心已快接近寂灭之时猛然间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电般横过无边的黑暗将那似已沉积了万年的混沌瞬间撕裂!

    禁锢心魂的黑暗立时便化成千万块残破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正在品尝死亡滋味的少年就好像突然走出幽闭自己的铁桶重又回归到清明的人间。此时在他的心神之中已感觉不出什么是光、什么是暗只觉着一抹太阳般的亲切微笑正灿烂温暖着自己的整个身心……

    沉沦的魂灵得救之后醒言便彻底清醒过来记起刚才刹那间生的所有事情:

    就在他心头那道奇异的金色灵光闪过之后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背后猛然冲来汩汩然如浪潮般涌入他已如空竹一般的身躯;与此同时那似已停不下来的“水龍吟”也突地嘎然而止。

    不仅如此就在这派充沛的道力流水般涌入身体之时隐约间醒言竟似乎感受到这股流水源头的“想法”!

    这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表但醒言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非比寻常;反应迅捷的少年立即便寂灭了所有的尘思俗虑只在那儿静静的凝想紧紧抓住这份似乎稍纵即逝的微妙感觉。

    这样奇妙的沟通直到那外来的太华道力不再涌入为止。

    “这便是清溟前辈所说的‘感应’?”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窥得“驭剑诀”一些真窍醒言便激动不已!

    “真是神剑啊!”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因为这把神剑的缘故便可省去“培灵”阶段。而刚才那份太华道力互相流转之间又似乎让他窥破几分“感应”的堂奥。于是醒言就开始回忆起这把怪剑的诸般好处来。

    “哈!那青蚨居的章朝奉还真有不识货的时候!”

    “不过……好像我也是。呵~”

    “哥你在笑什么呢?不吹笛儿了吗?”

    现在雨已停住一直忙着虚劈雨点雨柱的小琼肜已很难再找到劈砍对象。这时她才现哥哥那一直连奏着的曲儿已经演完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便仰着脸儿好奇的问。

    “呵~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等回去再告诉你!不吹笛儿了已经结束了。”

    “嗯!我也正好结束了!”

    “呃?你结束啥?”

    “我练刀法呢!现在也练完了。”

    “哦这样啊。琼肜真乖。我们现在就再去打坏蛋吧!”

    醒言放心不下那边的战局。

    “好啊!”

    “那我们上马!”

    就在醒言开始挪步时才无比郁闷的现自己现在正浑身酸痛无力简直是寸步难移!

    想来应是方才的神曲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最后还是在小琼肜纤弱的肩膀死命顶扶之下这位刚刚呼风唤雨的法师才勉强蹭上了马背。见哥哥上了马琼肜也拽着马尾巴哧溜一下跃坐到哥哥背后。

    “我让这白马慢些走估计到了那山坳处我气力便能恢复。”

    “驾!”

    打定主意之后这位筋酥骨软的骑士便使出全身气力牵了牵马缰绳吆喝一声便预备策马慢慢向前。

    谁知现在不仅仅是他浑身无力他胯下这匹白马飞雪也似乎是四足软难以向前;现在已不是前进快慢的问题而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见着这状况醒言才想起来刚才那震慑万兽的水龍吟应对这匹神骏的白马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作法自毙’是不是就说我这样子?”

    进三步退两步的白马驮着这位胡思乱想的少年如蜗牛般朝喊杀正酣的火云山坳中挪去……

    就在这不到五六丈远的行程中醒言完整目睹了厉阳牙介入郡兵剿匪战斗的整个过程:

    看到他宛如火神天降一样自火云山顶冲下又流星般没入喊杀阵阵的火云山坳。然后便瞧见远处本来只冒着些青烟的战场突然又腾起冲天的火光。不久他便听到顺风传来惨叫声更加稠密那火光也更加旺盛。

    不消说现在郡兵的处境一定不妙。

    “罢了!如今之计只能试试我这太华版的‘噬魂’了。”

    救过他两次性命的疑似噬魂之技现已是浑身无力的少年唯一可恃之术了。

    “马兄能再快点吗?”

    鞍桥上的少年心急如焚。

    只可惜还没等他到达战场却已经等来官兵的溃败。现在在他正前方正有一群狼狈不堪的官兵倒拖着矛戟像群没头苍蝇般朝自己这边涌来。

    “罢了看来大势已去。”

    点点这群败兵的人数大约也只有百来人连当初的一半也不到看来死伤颇为惨重。

    正在懊恼事不可为的少年突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便赶紧叫道:

    “琼肜快快下马!只管往后跑别被人踩倒!”

    “嗯!”

    背后猛然一松那小丫头已应声溜下马去;原本正倚靠着她的少年倒差点朝后仰倒。

    略正了正身形醒言便驱使太华道力提前动起原本只作掩饰之用的“旭耀煊华诀”将自己整个身形罩上一层光亮。

    施术之余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还不忘大声吆喝:

    “各位军爷脚下仔细千万别撞到!”

    醒言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在山匪追击下慌不择路的败军若撞到这匹马上不仅他可能人仰马翻这些郡兵恐怕也会接二连三倒上一批;如此紧要关头摔跌在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只不过让醒言没想到的是自己情急之下拿来作指示用的光明术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充沛的太华道力让这旭耀煊华诀的千万条光焰气势惊人竟让这群逃兵重新鼓舞起战意在醒言这匹蹄酥足软的白马之后重又集结成阵。

    而那些正忙于追击的山匪也差不多产生同样的判断在被光焰晃晕几位之后这些匪人就开始朝同样身带焰苗的厉阳牙身后避去。而他们的领金毛虎焦旺则已再没这个机会:

    与那些郡兵不同醒言对这个冲到近前的家伙自然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冰心结”将他瞬即冻翻在地!

    现在匪兵之间正以醒言、厉阳牙二人为分界线中间空出一大片野地只横七竖八躺着几位倒霉的山匪。

    瞧这眼前的架势醒言立即便明白了此刻自己的角色——现在他已是两军阵前交锋的主将南海郡军兵的主心骨!如此情势下“不如俺们继续逃?”之类的建议是万万不合适说出口的。

    无论如何今日他必须得顶下这一阵。

    那位受伤不轻的郡都尉鲍楚雄已在亲兵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凑近跟醒言说了一下刚才那场败战中的大体情势。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已可让这少年想象到刚才战况的惨烈。

    “今日若想让南海残兵活着回去必须击败这个厉姓人物!”

    醒言已明白对面那位赤门主便是今日这场战事的关窍。

    当即这位决心已下的临时主将朝对面大喝一声:

    “呔!你这邪徒为何要助匪作恶?”

    “哼你这端人为何要趁火打劫?!”

    回敬一句的厉阳牙俩眼死死盯住醒言身后旗帜上栩栩如生的朱雀图案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呃?难道此人已知我用水龍吟暗助官兵之事?厉害厉害!”

    心下佩服口中却不知再怎么往下接话。而对面那赤白面的骑豹怪客一时也不作声只冷冷朝这边看。

    正有些尴尬时醒言却突然惊喜的觉自己身上的气力竟不知在何时又重新回复!

    现在他只觉着身上气力完足就像是酣睡刚起时那般沛然充溢。活动手脚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又是神剑相助?”

    两军交锋之际一时也不及细想缘由;现在浑身气力恢复醒言觉着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胆气更豪张口便朝对面断喝一声:

    “你何不过来一战!”

    若不是胯下这匹战马疲软他早就催马冲上前去;现在也只好等那怪人主动来攻。

    “门主小心那厮诡计!”

    见着对面那人突然手舞足蹈巨汉摩赤岸立时便觉得头皮一阵麻赶紧提醒门主小心提防。

    “哼我当然不会上当!”

    现在头顶天空中闷闷的雷声还在不知疲倦的滚动听在醒言耳中就似是催促出击的战鼓。

    “那就出击吧!”

    片刻前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醒言现在真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就在他心中动念正准备抬手拔剑之时却忽听得“仓然”一声清啸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背后鞘中之剑就已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将剑柄恰恰置入满脸愕然的少年手中!

    一瞧这情景那边噤若寒蝉这边士气大涨;突出阵前的厉阳牙则更是暗自警惕。

    “咦?难道现在我已能与这把剑心意相通?”

    虽然心中惊喜但可不敢在这时继续试炼什么飞剑之术;在这紧要当口还是把剑抓在手心比较牢靠!

    在所有人紧张注目下只见掣剑在手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琼肜你还在马后吧?”

    “嘻……”

    背后传来一串尴尬的嘻笑。

    “那你现在帮我在马股上扎一刀然后就躲开。”

    “好!”

    这小丫头听得哥哥指令立即毫不犹豫的执行扬手挥起明光闪闪的短刀片朝马后腿上部就是一戳——

    只听“唏溜溜”一声嘶叫这匹后股放血的白马立即便向前蹿了出去。

    这匹勉强冲击的疲软战马冲到离厉阳牙还有两丈多远处终于被脚下昏迷匪人的身躯绊到一声哀鸣之后便侧摔在尘埃之中。

    就在小琼肜见状掩口惊呼之时却见她的堂主哥哥早已在白马倒地之前冲天而起借着奔马的惯势在半空中朝那厉阳牙飞翔而去一如扑击猎物的鹰隼。

    这一次是少年头一回主动攻击如此可怕的强敌;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自己完全不知。

    不过即使如这样视死如归般鲁莽的攻击也不甘就此轻易的送死;值此生死一线之际已不用他刻意思索就本能的将自己真正最娴熟、最强大的法术运转全身——

    浩荡沛然的太华道力正振荡全身;整个人的心神也进入那“有心无为”的境地。

    于是在这片荒野上所有人屏气注目之中那个浑身神焰耀映之人现在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凌空步虚无翼而飞一往无前的奔腾而去;那把高高扬起的古剑正泛着奇异的神光似乎也正在兴奋的细细嘶吼。

    在这一刻那雷声那闪电那低沉的云霾似乎都已被人忘却;整个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这人、这剑、这道绚烂的神光。

    而这道剑光所指之人则现前方似有座大山正朝自己飞来极天无地避无可避!

    大骇之下厉阳牙赶紧将手中之剑朝前奋力一掷意图阻上一阻——

    “哧”

    只轻轻一响这把刚才还在官兵阵中肆虐的烈焰之剑已如被汹涌山洪崩腾而过的一段朽木被那把闪耀着电光的古剑轻轻切成两截在地上遗留下两道火焰。而那把斩剑之剑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在少年上方高傲的向后倾仰彷佛要耐心等到真正斩击之时才会优雅的落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仅仅不到两丈的距离这位素来强横的一教之主厉阳牙却似乎已经历过一段久远的幽暗的抑郁的岁月。

    就在那道迷离的剑光快要及身之时这位如遭夜魇的厉门主才终于来得及飞离胯下豹骑朝后平平逃去。

    “咔嚓嚓!”

    随着少年手中古剑挥落一道似已等待很久的闪电挟着一声爆烈的雷鸣在那剑光落处倏然闪现出自己张扬舞爪的身形。耀目的龙蛇之形通天彻地让人看不清这道突然闪耀的幽紫电光究竟是落自九霄神府还是升自地狱幽冥……

    等被强光闪盲的双眼恢复过来才现那头面目狰狞的凶猛豹骑现在已不见踪影。

    空中正扬扬洒洒下起一阵奇怪的黑雨……

第十一章 霞刃飞天,横杀气而独往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

    ——佚名

    跃马横空、九天雷落、剑底飞避、烟灭灰飞这前后一连串的事件实际只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就是这样瞬间所见却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都觉着方才自己已经饱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

    厉阳牙那头凶猛豹骑已在雷震之下化成飞灰。空中扬扬洒洒着的黑色齑粉提醒着在场诸人:方才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刚才那些打打杀杀在上清宫堂主“驱雷役电”的手段面前都似成了儿戏。现在火云山下茫茫旷野中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忘掉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那道兀自向前飞飘的金色身影。

    此时此刻已入忘我之境的少年一击得手之后灵台依旧无比的纯净清明并未分暇刻意去想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金辉闪耀的身形微一沾地复又飘然而起直直向厉阳牙躲避的方向飞扑而去!

    而他那剑锋所指之处的厉阳牙也算好生了得居然能在方才那记似乎避无可避的雷霆一击下得暇逃出一条性命。不过虽然侥幸避开但这位纵横南越蛮疆的铁血强豪竟平生第一次在短兵相接中生出几分惧念。

    在闪躲中仍未忘眼观六路的厉阳牙眼角余光无奈的捕捉到那位半路杀出的神秘道士如影随形一般一击中的飘然又至饶是自己急切间逃得如此迅捷那道耀映着金芒的剑光眨眼间又飞到离自己后脑勺不到三尺之处!

    大骇之下厉阳牙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从怀中掏出那对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宝刃分掣手中迅返身迎敌。

    这对霞气灼灼的短刃一出厉阳牙身前立时便红光大盛。

    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身经百战的经验终于起到关键作用。面对如此深不可测的对手厉阳牙反倒沉静下来将手中那对奇异的短刀舞动得恰如两道盘空的赤电;而他身后烈火披风上的焰苗也被催得无比强劲。数百道飞蹿的火舌直朝醒言汹涌舐去。

    面对厉阳牙强悍的反击醒言却似是一无所觉;他的整个身形似已与手中剑器浑成一体在厉阳牙身周左右不住搏击。似已毫无杂念的少年却在潜意识中清楚的感觉到:

    直面眼前汹涌的火浪剑光若自己不顺应着此刻奇妙的心境恐怕立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正极力反击的厉阳牙马上便觉那道围着自己打转的剑光总在自己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神出鬼没的剑击专拣他抵挡不及的地方招呼让他只来得及左推右挡丝毫无暇反击。更奇怪的是他自己苦炼而成的披风烈焰却始终不能燃及敌手的身躯;气势汹汹的焰苗在快要舔舐上醒言躯体时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若此时还有谁能凑近细瞧便会现两人之间火焰与金辉交界处正激荡流窜着千万条肉眼几不可辨的细微电芒!

    见自己法力武技俱都高强的门主竟被那少年怪道的凌厉攻势压迫得左支右绌巨汉摩赤岸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挥舞着巨硕的宣花重斧奔向近前意图与厉阳牙前后夹击醒言。

    还没等他来得及加入战团便听得场中又是一声清脆的叫声:

    “不要打我哥哥!”

    话音未落拔足飞奔的摩赤岸便觉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惊之下赶紧闪躲摩赤岸只觉一股凉气恰从自己鼻尖前划过。正在他惊惧之时却见身前左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娃儿正嘟着嘴儿仰看着自己。

    “谁家跑出的小女孩儿?快快躲开小心被俺斧头刮到!”

    一心救主的摩赤岸也不及细想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便又揉身挥斧直冲醒言砍去——只往前冲得一步眼前一花又是一道寒光冲自己飞来。再次堪堪闪避过后摩赤岸这才终于瞧清楚:

    原来这阻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小女娃儿!

    不用说这位挡住摩赤岸去路之人正是小琼肜。刚才这小女娃儿在马股上戳了一刀之后立即紧跟向前在不远处立定紧张瞧着她醒言哥哥的战斗。一见那位身形吓人的怪汉狂呼乱叫着冲过来她便也赶紧奔上前去替她哥哥拦阻:

    虽然眼前这位大叔跟自己一比简直就像座巍峨的大山;手中那把重斧也显得巨硕无比自己手中这两把小刀与它一比根本就不成比例!但既便如此小琼肜仍是夷然无惧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与他拼打。

    所有这一切也都是眨眼间事。后方军阵中的鲍楚雄等人只留神看那醒言打斗;突见这小女娃儿打横冒出竟要去阻挡那位凶神恶煞般的巨汉一时俱都是面如土色。只可惜众人与她相距甚远即使有心冲去救她也是来不及了。

    正当鲍楚雄林旭等人嗒然若丧之际却见那位粉红小衫、嫩黄带的小小少女并未马上丧身在巨汉重斧之下。不仅如此那位叫作“琼肜”的小姑娘衣带飘飘恰似穿花蛱蝶一般上下翻飞竟围着那凶汉不停的攻击起来!

    这小姑娘身姿如此轻盈便似生着翅膀一样只在摩赤岸身周飘飞;她手中那两支明光烁烁的短刀顺着从空中向下的俯扑之势正在向摩赤岸不停的击刺——她这灵动转折的身姿一如……一如那千鸟崖上常与她嬉戏的飞鸟!

    被这打横冒出的娇小少女缠住摩赤岸自是大呼晦气。只不过略经得几个回合摩赤岸便收起轻视之心更甭提啥怜娇惜弱的容情念头:

    这位不知谁家跑出捣乱的少女手中所执虽只是两把短短的刀刃彷佛一下子便能被自己重斧震飞;却不知怎地这女娃儿总能绕开这把力能开山的巨斧只管往自己头脸脖项要害之处刺击——来势之精准、角度之刁钻好几次都把他给吓出一身冷汗!

    如此一来甭说解门主之厄连自保都有些问题。这样不利局面立即便把摩赤岸急得吼声连连一把重斧舞得虎虎生风恨不得将这恼人的小女娃儿立时逼退。只可惜小琼肜似乎已经找到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嬉戏追腾的感觉只管围着眼前这位想打哥哥的坏蛋上下扑击并且还越打越起劲儿——这小丫头偷偷跟着醒言哥哥下山已经有好几日没跟崖上的鸟儿们玩耍了!

    说起来醒言这位琼肜妹妹恐怕真有些天赋异禀对这技击之事竟是无师自通。面对摩赤岸那只狂舞重斧这小女娃儿可谓沾之即走就似有高人指点一般——一击不中飘然而去丝毫不让那巨斧碰上自己分毫。然后这小丫头又在半空中匪夷所思的凭空转折回来凌空扑击继续将手中短刃直指摩赤岸要害部位。

    更让摩赤岸觉着晦气的是虽然现在他手中巨斧舞得上下翻飞滚动口中更是咆哮连连势如疯虎若是换了旁个女子甭说对敌光瞧着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早就被吓得骨软筋酥;但很可惜的是眼前这小女孩儿却似乎不知道啥叫害怕只管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更有几次这小丫头竟在自己那去势已尽的斧刃尖上足尖轻点借力而起飞到半空中重新俯临扑击!

    自己将巨斧玩命般的挥舞却只有挥劈带起的罡风才能将那小丫头的裙裳带吹得荡荡飘飘!

    看起来这位初始一心襄助哥哥的小琼肜现在已有些沉浸在玩耍之中了!

    看到那巨汉在琼肜逼迫下竟露出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鲍楚雄几人咋舌之余心中也不禁暗暗生出些惭愧之心。

    天师宗几位法师歇得这一阵也渐渐缓过劲儿来蹒跚着挪到阵前替醒言琼肜观战。虽然现在那位在半空中翩翩击刺的小女孩儿正乐此不疲浑不觉有啥危险;但旁观的盛横唐几人却替这位常在生死一线间游走的小姑娘捏着一把冷汗。待又略略恢复了些林旭盛横唐几人便开始着紧绘画符咒准备尽早解除那小女娃儿的“险境”。

    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出手场中形势已是变化陡生:

    不知怎地就见那位浑身裹在一团火焰红光中的厉阳牙突地一声惨叫便似只断线风筝般朝侧后跌飞而去!

    原来正是醒言在挥剑击打间一时经得厉阳牙侧面悠然见他披风飞起胁下露出好大一块空档。见此良机醒言当然便自然而然挥掌一击拍在厉阳牙肋上——少年本就力大在剧斗中近距挥出一掌更是使足吃奶气力。当即这一掌便让这位武力强横的厉门主在一片火焰激荡中“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形都被劈得猛然飞了开去!

    一击得手醒言便收手立住。见大敌已败心头一松他整个人都似乎都虚脱倦怠起来;身上那层一直辉煌蒸腾的金焰立时便黯淡下去转眼就销匿于无形。

    正在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却不防那位倒飞出去的厉阳牙在万般艰难中竟仍能聚起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兵刃猛然便向来处奋力抛掷——

    两道红光便如两朵绚烂的赤霞朝已经浑身懈怠的少年飞射而来!

    望着激射而至的夺命神兵醒言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丝念头:

    “值了。”

第十二章 须臾剑语,惊谁人之幽怀

    且说张醒言将厉阳牙一掌震飞之后正全身懈怠之时却冷不防那厉阳牙在倒飞之中竟仍能将手中两只赤红的短刃狠力掷出!

    霎时间两支灿烂着血色霞光的锋刃就似一对燃烧的火鸟翂翍着鲜红的焰华直朝闪避不及的少年扑去……

    火鸟?!

    一阵眼花缭乱中一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红影“唰”的一声从半空中蹿过便似是流星赶月一般;就在这红影掠过之后那两把正在风中肆虐呼啸的霞刃立即便不见了踪迹!

    而那位正闭目等着熬痛的少年对这瞬间生的事体一无所知还在那儿苦候:

    “没这么慢吧?咋还没来?”

    “哇呀!~”

    正等得不耐烦一声预料中的惨叫终于延期传来。

    “呃?”

    ……这声惨叫状如杀猪咋这么难听?实在不像是自个儿叫唤出来的。

    直到这时气力耗尽的少年才觉着有些不对劲赶紧睁眼观瞧。眼光扫及之处正见那野草丛间厉阳牙俯伏于地一动不动头脸处浸着一摊血洼眼见是不活了。不远处像座小丘样横卧于地之人正是开始那位身形长大的凶汉;现在他身上还燃着些火苗冒出缕缕的青烟。瞧他躺卧的方位这位大叔就应是刚才那声杀猪般惨叫的声之源;看他兽裙上的火苗大概是中了天师宗的烈火符。

    “呼~这俩助匪为虐的家伙总算毙命!”

    ……

    “呃?刚才那两把飞刀呢?”

    这时醒言才想起自己刚才闭目等死的事儿心中不禁大疑。

    正迷惑间从旁忽的闪出一人举着两支锋刃如水波般晃荡不已的鲜红短刀仰面跟自己说道:

    “哥哥原来这两只不是鸟儿!~”

    这满面嘻笑的献宝之人不是琼肜是谁?

    过得这当儿鲍楚雄一众郡兵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便一声喊各操兵刃如潮水般向那些怔怔呆呆的匪徒杀去!

    见官兵杀来这些匪徒才如梦初醒赶紧举刀弄棒死命抵挡——虽然刚才被醒言击杀厉阳牙的惊人架势给吓得肝胆俱裂但毕竟现在刀剑临头这些悍匪又怎会束手待死?

    只可惜此时南海官兵士气如虹就如出柙猛虎风卷残云般横扫这些存着怯意的残匪!顿时多日剿而不灭的大风寨匪徒死的死降的降不多时便被官兵整肃一空;火云山下的野草中又躺下数十具尸体。

    而那位被醒言冻僵的巨盗猾匪“金毛虎”焦旺早就被恨他入骨的鲍楚雄给一刀砍下头颅。

    不过“兵者凶也”;饶是这样一边倒的收尾战斗仍然是血腥无比。火云山的匪盗大多是罪大恶极之徒;降与不降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因此在人数占优的郡兵面前常有那悍不肯降的贼寇被奋不顾身的郡兵从后死死抱住然后另一位官兵从前方正面一刀剁下——

    由于这样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醒言只好背对着杀场将那好奇的小女娃儿挡在身前不让她瞧见分毫。

    直到此时醒言才有余暇觉察方才鼓荡自己全身的沛然道力现已如退潮般全不见踪迹;蓦然充沛的气力也不知流向何方。现在他整个人都酸麻无力经脉中更如空竹一般只觉着整个身躯都似乎飘飘荡荡无所凭依。

    面对这般情势再结合往日诸多怪事醒言已大略明白其中关窍:

    上次马蹄山上贸然吹奏『水龍吟』这次再吹神曲解救官兵之急在自己并不深厚的太华道力中途耗光之时两次跳出救场的都应是自己这把已入鞘中的无名古剑——虽然马蹄山那次这把古剑藏身在白石之中。

    移动着酸软的手臂勉强将琼肜小丫头冒出的脑袋拨回醒言苦笑道:

    “唉剑兄啊咋这样小气也不将道力多借给俺一会儿……”

    “就不给!”

    蓦的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醒言竟意外听到一声答话!这句彷佛就回响在耳边的应答依稀就像个女孩儿在那儿赌气撒娇声调简直与那位龙宫的公主一模一样!

    “咦?琼肜刚才是你答话吗?”

    “没有呀!”

    那位正准备将脑袋再次偷偷探出的小丫头以为又被哥哥现赶紧悄悄往回缩了缩讪讪答话。

    “真的没说?就是这句‘就不给!’”

    “就不给?真的没说呀~也没想偷看哦!”

    “哥哥你想跟我要啥呢?”

    “呃还没想好。”

    心不在焉的胡乱答了一句醒言暗自忖道:

    “唉气力耗光现在竟开始有些幻听了!”

    且不提他在那儿胡思乱想再说鲍楚雄麾下兵马的战斗。就这说话的功夫剿灭残匪的战斗已经结束现在郡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见大事已定鲍楚雄赶紧朝醒言这边赶来。这位现在气力比醒言强不了多少的南海郡都尉正有说不完的感谢话儿要讲给这位不远千里赶来为揭阳百姓造福的上清宫张堂主听!

    就在这时却忽听得一阵喧嚷。鲍楚雄扭头一看正见五六名兵丁围作一堆似乎正在那儿拉扯着什么还不时出争执之声。

    “这些不长进的家伙又在那儿争战利品!”

    原来这南海郡的郡兵虽然作战军纪还算严明但一俟战斗结束便习惯三五成群搜寻战利品。严格说来按当时郡里规矩打扫战场所得战利品都得上交州郡府库;作战士兵的犒赏会由太守另行颁。但南海郡兵士们这样私分战利品的习惯倒颇能助长士气鲍楚雄也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与手下兵丁计较。

    只不过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这次郡兵伤亡惨重多数人都在默默掩埋死去同伴的尸体或者在安顿伤者因此这阵争夺战利品的喧嚷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更何况还有上清宫的高士还在此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哄抢财物实在是不开眼之极!当即鲍楚雄便大为恚怒立即转过方向朝那几个正争成一锅粥的家伙移去。

    待走近了些鲍楚雄才瞧清楚原来这伙兵丁正是在争那个妖人肩上的披风。鲍都尉从人缝中看得分明虽然那妖人已被张堂主劈死但他覆在背上的那袭烈火披风却仍在蒸腾着鲜红的焰气霞光。如此一来既便是再蠢的家伙也看得出这袭披风正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鲍楚雄这次恍然大悟为啥这几个家伙这时还有争夺战利品的心思。

    略过鲍楚雄开口训斥、那几个兵丁还不肯放手不提再说醒言他现在虽然有气无力但眼力耳力仍佳听得这阵喧哗很容易便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瞧着那几个军士争夺殁者披风的身影这位上清宫少堂主不禁喟叹道:

    “虎死留皮也大致如此吧!”

    “嗡~~”

    正在感慨醒言却突然觉背后鞘中之剑竟突然微微振动;剑匣相击间正出低沉而清越的鸣响。

    “不对!”

    见这把奇剑无端振鸣醒言立即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略一思量他便似有所悟:

    “呵~也只可能那处有古怪!”

    只见这位一直像根木桩杵在那儿的上清宫堂主突然便大声喝叫起来:

    “咄!你们这些军士好生惫懒!这妖人明明是我所杀尔等为何还要拦在俺前面抢那宝物?!”

    少年撇下小琼肜一边叫嚷一边努力挪动步子朝那群官兵蹒跚走去。此时他已经拔剑在手。

    见上清宫小道爷怒那群争得正欢的郡兵立马就一哄而散便连那位正自呵斥的郡都尉也赶紧退避三舍。

    “算你们识趣!”

    只见这张堂主满意的哼了一声便又继续朝那具已是孤零零的尸体走去。

    “哈哈!”

    “果然还是雏儿!这次便要栽在我手!”

    ——这个凭空冒出的奇怪想法竟正是自那具看似已经了无生机的“尸体”厉阳牙!

    原来他刚才被醒言重击一掌虽然受伤颇重但对他而言并无生命之虞。不过既便如此他也知道对上这样武力同样高的法师若是正面交手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讨不过好去。因而这位向来行事不羁的厉门主在被击飞之后便心生一计准备就着败势诈死来诱敌手近前;然后便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暴起一击——以他现在聚起的气力若被这臭道士挨上不死也得重伤!

    虽说厉阳牙这般筹画正是典型的诡道;但残躯深陷敌众之中仍敢存这样的伤人念头这位厉门主厉阳牙可真不是一般的悍勇。

    就在厉阳牙准备孤注一掷之际他所信奉的大神也似乎乐意帮忙——如他所愿那个可恶的臭道士果然眼馋他的宝衣正在朝这边赶来。

    就在厉阳牙暗暗蓄势心中自觉得计之时却渐渐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少年道士还在一路大嚷但现在却没了丝毫声息;更渗人的是原本官兵们打扫战场的响动声现在也一下子归于沉寂。

    暮色低垂的旷野中只剩下呼呼的风息。

    诡异的静谧让原本以为就快得手的厉阳牙觉出些不妙;还没等他来得及有啥反应便突觉有一冰冷之物已轻轻触到颈后:

    “请教阁下:是尸冷还是剑冷?”

第十三章 异宝奇琛,俱是必争之器

    颈后那剑尖只是略略碰触却让厉阳牙觉得万般的寒凉。

    剑触之处便似有蚂蚁咬噬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瞬即传遍全身。那句谑笑话语过后头顶便再无了声息;但就在这片静默中厉阳牙却是寒毛倒竖浑身的肌肉都霎时绷紧——不再是蓄势伤人而只是利器及身前身体本能的反应。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让这段时间变得分外的漫长。紧张万般的厉阳牙过了好一会儿才觉颈后要害处那点渗人的寒凉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

    “罢了原来这人并不想伤我。”

    到了这时这位蛮疆强人已是心神俱丧再不敢兴分毫反噬之心。面对如此智勇双全的强敌玩甚智谋显然徒劳。于是那些依少年手势大气都不敢出的官兵无比惊讶的看到不远处那具张堂主隆重对待的死尸竟突然翻身而起浑若无事般出声说道:

    “唉还是剑冷。”

    一听得这句陪笑答话时这位一脸淡然的少年内里顿时如释重负。

    “为何要助纣为虐阻挡官军剿匪?”

    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不急不徐。

    “你是说这些山匪?”

    “不错或许他们十恶不赦但几月来真心护我寻宝我便当替他们消灾。仅此而已。”

    听得这样奇怪逻辑醒言一时倒有些错愕。

    略一沉默这对面二人却几乎同声讶道:

    “寻宝?!”

    “剿匪?”

    略一停顿这位灰头土脸的厉门主便忿忿不平道:

    “哼你们这些汉人最会假惺惺;明是来夺宝却总要找借口——某虽打不过却是不服!”

    “这样啊……嗯我只是奉师门之命来襄助郡兵剿匪其他的确一无所知。阁下信也罢不信也罢就这样了。”

    醒言说这话时正是一脸的睥睨傲然——若搁在这场战斗以前年未弱冠的少年摆出这副面孔林旭、鲍楚雄不免便会觉得十分不协调。但此时却没人觉得可笑;所有人都觉得张堂主这副神情是如此的合理自然。

    显然包括厉阳牙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位与强敌近在咫尺还一脸从容的少年内里其实是多么的虚弱!

    越是见醒言这般傲然厉阳牙越是不敢作其他想;只听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真的只是来剿匪?那你那杆朱雀旗又要作如何解释?”

    “朱雀旗?”

    回头看看军阵当头处那面正猎猎作响的朱雀大旗醒言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面旌旗?它只是太守大人临行前赠我。又有何不妥?”

    “难道真不是来夺我宝物?”

    “当然不是!”

    醒言还是没弄明白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朱雀乃上古四圣灵之一为南方守护之神。哼本道爷南来火云山剿匪用此旗正是适宜。莫非阁下以为有何不妥?”

    说话时醒言故意将握剑之手紧了紧。这个动作虽然细微看似不露痕迹但又如何能瞒得过身经百战的厉阳牙?——只见他赶紧接茬:

    “罢了罢了算是历某想差;料想你也不会骗我这块俎上之肉。”

    “实不瞒道爷说我祝融门素善堪察宝气;这次前来揭阳正因几月前见火云山上宝气冲天云光红艳蒸腾正是五行属火。算这星宿方位应是传说中古南越国之镇国宝器朱雀神刃即将出世了。”

    “朱雀神刃是不世出的火系神器我祝融门向崇火德见此异宝出世自然便要来寻。却不料这神物果与一般法器不同竟是灵性非凡整整和历某在火云山中捉了三个多月的迷藏弄得俺对这处山场所有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

    开始时这位祝融门主还有些神情恹恹;但不知怎的也不知他瞧见啥说到后半截厉阳牙整个人竟重又变得容光焕起来直看得他面前这位强自支撑的四海堂主暗暗心惊不已。

    此时旷野中所有人都在静静注目着两人的对答不敢稍有轻举妄动。不过这些人中要除去醒言旁边不远处一直忙着把玩战利品的小女娃。也不知这小丫头使了啥法儿她抢来的那对鲜红短刃现在竟正在她身周上下飞舞流光点点残影翩翩像极往日她在千鸟崖上与群鸟相嬉的光景。

    略过她不提;只听厉阳牙继续说道:

    “只是三月辛劳寸功未得。直到今日在你们与山匪战事正酣时我才终于能用本门异法收得这对神刃。”

    说到这儿这位厉门主便有些黯然叹道:

    “唉真是天意!今日历某方知神物有灵原是强求不来的。”

    顺着厉阳牙的眼光略略一瞥醒言终于闹明白他口中百般着紧的宝物是什么——若按少年往日脾性晓得此情后定然会将琼肜手中之物立即奉还。只不过判断眼下情势醒言却另有打算。只听他淡淡说道:

    “厉门主得罪了。夺宝虽非我本意但经得今日这场风波我却不能再将宝物还你。”

    ……

    “阁下这是哪里话!”

    一听这话的腔调醒言悬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立刻又落回肚里。现在厉阳牙竟有些神采奕奕:

    “天地有灵物各有主何况这样神物。现在这对朱雀神刃已自己寻得真正之主了!即使你要还我它也不依。”

    说到这儿厉阳牙却又变得有些悻悻然:

    “我说呢!怪不得三月来一直没结果怎么今日就让俺轻易得手!”

    随着这话他背后那袭烈火披风上的焰苗又朝外蹿出一二寸。

    虽见厉阳牙懊恼但醒言却是心情大宽晓得今日这场危机基本已算过去了。

    正庆幸间却听得那厉门主突然大声说道:

    “宝物虽不敢再觊觎但却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道爷能够应允!”

    “请说。”

    “……恳请您准许将那位姑娘归我!”

    戟指之处正是那位兀自玩耍一无所知的小琼肜!

    “啊?!”

    “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请她加入祝融门。”

    一见少年神色不善厉阳牙赶紧加快了说辞:

    “并且我想将这门主之位就让给这位姑娘来做!”

    已决心听到任何事都面不改色的少年听得厉阳牙这番话还是不免有些动容。还没等他来得及答话便见眼前这位明显受伤不轻的厉门主已经无比迅捷的蹿到琼肜面前弯腰低头正用尽可能和善的语调诚恳告道:

    “这位小女史请做我们祝融门的掌门吧!”

    只可惜虽然厉阳牙无比真诚但他面容本就苍白怪异现在再涂上一层血污尘草便让他所有改善形象的努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小琼肜立即便被吓得跑到醒言身边紧靠在哥哥身侧紧张注目着这个面目狰狞、背后喷火的怪物——一门心思和神刃玩耍的小女娃儿已忘了这人的来历……而那对状若火鸟的神刃也一路飞舞着跟她来到醒言身后。

    见未来的门主跑掉现任门主立即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来到醒言跟前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低头跟眼前的未成年少女继续游说道:

    “您能让朱雀神刃认主便是普天下再合适不过的祝融门掌门!俺们祝融门可是南越苗疆第一大派您若当了门主可真是威风之极!”

    说到此处厉阳牙挺胸抬头昂望远——却瞥见眼前的小门主还是无动于衷只管扯着身旁少年的衣角嘴唇紧咬将小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

    见游说失败厉阳牙也不气恼。此刻他已完全忘了醒言的存在眼里只有那位转世火神。略一思忖厉阳牙便换了个腔调耐心哄道:

    “我们苗疆可是很好玩哦!有会飞的白蛇能喷火的虫子会唱歌的葫芦很多美貌热情的少女还有……”

    求贤若渴的厉阳牙越说越不靠谱立即便被从中打断。只见醒言揽着小琼肜的肩头不悦道:

    “厉门主诱拐女童官府可是要判重罪!琼肜——”

    “你想跟这人去做祝融门的掌门吗?”

    “不想!”

    小丫头不加思索的回答清嫩的嗓音干脆利落。

    “好厉门主可曾听清?此事就请不必再提。”

    “既然今日之事大都源于误会本堂主便不与你计较。请阁下离去。”

    “可惜可惜……”

    见事不谐厉阳牙无比惋惜。不过他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却让醒言暗暗心惊。

    不得再纠缠的厉阳牙并未立即依言离去却又开口说道:

    “既然阁下无意伤我性命那不知可否也放我兄弟一条生路?”

    少年闻言大奇正是不知所谓。只不过他表面却仍然保持云淡风清含糊道:

    “唔佩服门主果然见机。那好吧。”

    闻得赦令厉阳牙赶紧转身朝后走去。在背后一道好奇的目光中厉阳牙走到一余烟袅袅处伸脚踢了踢叫道:

    “起来吧。再装也躲不过!”

    话音刚落那位自门主“不幸遇难”便一直睡地不起瞑目若死的莽汉此刻竟一骨碌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火苗竟似是浑然无事只在那儿乐呵呵憨笑不已。

    “我俩是老搭档了呵呵!”

    见少年神色古怪厉阳牙随口解释一句。然后他又转身略略搜寻了一下找到被醒言劈成两截的断剑在接口处略略对好口中念念有词。稍待片刻只听厉阳牙大吼一声挥手在剑身如流水般抚过——在众人无比惊奇的目光中那把断剑竟又回复如初就好似从没被砍断;锋光烁烁火焰腾腾便是刚从熔炉中重新锻炼出来也没它这般光洁滑溜!

    与周围其他信心满满的官兵不同看厉阳牙露得这手醒言内里却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一俟执剑在手本应转身离去的厉阳牙却突然厉声狠道:

    “倒差点忘了问阁下倒底是何方神圣?!下这样狠手打我!有朝一日俺厉阳牙一定要再找回这场子!”

    “呃……”

    瞧他这气势汹汹的凶狠模样这位脱离市井不到半年的少年第一反应便是胡乱编个话儿搪塞过去。只不过略一迟疑醒言已记起眼下周遭的环境虽非光天化日但也是众目睽睽。万般无奈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高声回道:

    “本堂主、正是罗浮山上清宫门下张醒言!”

    “上清宫?什么堂主?”

    “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堂主!”

    “呀!原来是上清宫的神仙。失敬失敬!怪不得原来我是败在上清宫四海堂堂主手下也不算十分丢人!”

    刚刚满脸不平之色的厉阳牙立即便换上一副笑颜突然间心情大好。虽然这位祝融门门主未必听说过“四海堂”仨字但现在他却将这堂名说得顺溜无比。

    “咦?历兄为何前倨后恭?”

    “张堂主这都不知?”

    “嗯?”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罗浮山上清宫可不是俺区区一祝融门能惹得起所以也只好将今日这仇撇过不记!”

    勇悍非常的一门之主厉阳牙现在这服软话儿却说得如此自然直把醒言看得目瞪口呆。厉阳牙却仍是浑若无事笑道:

    “对了张堂主且不要太气恼;今日与官军对敌我可未曾下狠手。那些被我伤及的兵丁只是略中火毒并无大碍调养一些时日便好。”

    听得这话鲍楚雄等一众官兵尽皆松了一口气。厉阳牙又拉过身旁小山般的巨汉重点跟琼肜姑娘介绍道:

    “咳咳我这位兄弟姓摩名赤岸是俺们祝融门大护法;摩护法善能驱兽纵横南疆无人能敌人称‘火灵兽神’便是……”

    话还没说完却已被摩赤岸瓮声瓮气的打断:

    “惭愧!在张堂主面前还提什么兽神!门主咱还是快走吧。”

    “好!两位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然后这祝融门二人就已踪迹全无!

    惊愕间醒言抬头往天上寻找恰见暮色天空中一道红色的云光正朝西南方歪歪扭扭的飞去。

    见厉阳牙被自己重创之后还有如此手段醒言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凉。只有无忧无虑的小琼肜似是毫无知觉见怪物走掉又开始一心一意和那两只“火鸟”玩耍起来。

    这时已走到近前的天师宗林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惜让那两妖人给跑了……”

    他这心直口快之言只说到一半就自觉不妥赶紧噤声不言。

    只不过林旭这话醒言已听得分明;看看乌天上那道淡淡的火影他不禁苦笑道:

    “唉有没有哪位好心帮着扶我坐下?”

    硬撑到这时他已形若半瘫早就是寸趾难移。

    扶着无力的少年坐到地上林旭再回想一下今日战事心有余悸之余便难免有些脸红:初时的踌躇满志顾盼自雄现在想来却是无比的荒唐!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献计的林旭。这一队行伍之中在出征时又有谁能预先想到这样十拿九稳的战事最后竟会打成这样?

    想到这里这位熟读兵书的天师宗门人看了一眼正盘坐地上闭目运气的少年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句:

    “唉今日方知恃人之不攻不如恃己之不可攻……”

    这时候苍茫的暮色已完全笼盖大地。黑暗的天幕下那座炎气褪尽的火云山顶已燃起熊熊的大火;被官兵清理后的大风匪巢正走向它应有的归宿。

    从火云山脚下的旷野中远远望去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便像一支照天烧的巨大火炬映红了远方半边的夜空。

    而众人脚下这块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搏杀的土地已完全被湮没在凄迷的夜色中。正是: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迷离……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正传来郡兵苍凉的葬歌声: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

    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

    腐肉安能去子逃

    ……

    『仙路烟尘』第六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七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卷首词 仙山月

    ˇ

    泉琴如梦月如诗︶

    ˇ魂与花光入砚池︷

    ˇ云中谁奏多情曲

    ˇ催绽东南第一枝

    ︶

    管平潮圝

第一章 问水听山,皆言不如归去

    就如同约好一般在南海郡这场剿匪战事完毕之时黑夜也悄然降临了。

    现在郡兵们已在旷野平地中搭起五六座军帐让军医在其中医治受伤的兵士。

    这支前来火云山剿匪的队伍出时并未想到还需在山中过夜因此只带了少量帐篷以致现在大多数幸存士兵只能在野地草丛中睡下。露天营地的周遭已燃起几堆明亮的篝火以吓阻那些夜里出来游走觅食的猛兽。

    不过郡兵所有这一切忙碌现在都已与醒言无关了。自从吓退那两个蛮疆杀神醒言就彻底的游离于眼前的战场之外;精疲力竭的张堂主现下只能一动不动盘坐在地存神炼气。

    见他如此鲍楚雄等人也不敢上前搅扰。只有琼肜现在终于玩得累了就倚在哥哥身上安静的睡着。

    浓重的黑夜终于静谧了所有的喧嚣;只有旷野中游离的雾气悄悄露湿了褴褛的征衣。

    第二天早上直到东天里的晨光直照到脸上才让这群疲惫的征人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偶尔在火云山峦间露出半面的灼烈夏阳此刻落在鲍楚雄等人眼中竟觉得无比的亲切温暖。前夜火云山野中郁结不散的阴郁之气也似乎被这火红的阳光驱逐得一干二净;只有远处及膝深草中零落的断肢残臂仍在无声的提醒着人们:

    昨天生的那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无端的梦魇。

    在温暖的晨光中醒言也终于醒来。这时他才觉昨晚自己一直静坐炼气但现在已是躺倒在地。身上不知是谁替自己覆上一袭皂色的战袍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略挪了挪了身子正想起来却现旁边还睡倒一人。侧眼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琼肜妹妹正倚靠在自己左臂旁睡得香甜。现在这小丫头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蜷侧在一旁;长长的睫毛正随着呼吸均匀的颤动。

    瞧琼肜手脚头脸摆放的姿势醒言可以想象昨晚随着自己入眠后无意识的躺倒这小丫头竟也保持着侧倚的姿势跟着他一起滑倒睡下。

    见她未醒醒言便仍旧保持原样省得惊了她的睡梦。小丫头原本温润如玉的嫩脸上现在正熏抹着好几道烟灰之色。瞧着这些醒言不免又想到昨天的战斗:

    “想起来了昨天应是琼肜帮我挡住摩护法的吧?最后还帮我挡下那两把夺命的飞刀……”

    “真没想到这偷偷跟来的小丫头竟然还救了我一命!”

    直到这时醒言才意识这位娇娜可爱的小妹妹昨日竟是生生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拽回!

    “对了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古怪刀法?”

    心中大起怜爱感激之余醒言又对琼肜昨日的表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当时他并没正眼观瞧但小丫头那穿花蝶鸟般的神妙身姿仍是鲜活的映在他脑海中。

    “看来回去后我也得抓紧练练‘驭剑诀’。万一以后再遇上啥凶险之事也不能老让琼肜涉险。”

    经得昨日之事醒言已总结出几条宝贵经验。除了好好修炼法术之外他还打定主意一定要花些功夫训练这小丫头不要老跟在自己后面。只是这任务看起来很是艰巨;不过如果做不到也不打紧。以后自己尽量安分守己与人为善深居简出不和旁人争狠斗勇便是了。

    正在醒言将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时却听得身旁有人说道:

    “哥哥我又睡懒觉了。”

    原来是琼肜醒了。

    起身后只一站起那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鲍楚雄便赶紧走上来一抱拳禀道:

    “张堂主琼道姑早膳已在那边帐篷中备好就等二位过去享用!”

    “……都尉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一郡都尉这样的大官对自己摆出恭敬前辈的姿态立时便让他有如针芒在背好生不自在!

    在众人陪同下吃过这顿别扭的早膳醒言忽想起一事便问道:

    “都尉大人不知昨日那些伤兵可都妥善医治好?”

    “托堂主的福那些受了皮肉伤的都已敷药包扎妥当。中了妖人火毒的重一些的幸得云儿道姑施术治好。其他的等回去慢慢将养一些时日便好。”

    那天师宗的张云儿也轻声说道:

    “其实也非云儿法力只赖家父赠送的解毒虹贝才得解军爷们所中火毒。只是这虹贝能效有限吸得数人后现在火毒已充盈其间;若要重新恢复效用得费上两三个月让所吸火元慢慢消褪——只是那时却又无需此物了。”

    听得张云儿这席话醒言方才现她胸前那颗原本淡黄的玉贝现在已变成深重的朱红显然这便是她所说的贮满火元。

    看到这解毒挂饰醒言倒突然心中一动言道:

    “说到解毒我这儿倒也有一只友人赠给的项佩依稀也有解毒之能。不知都尉大人可否容小子一试?”

    张堂主主动请缨鲍楚雄哪有不应之理。虽然听他说得谦逊但帐中所有人都彷佛已看见那些中毒士兵活蹦乱跳的样子。

    若是醒言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恐怕便要大为紧张因为他可真的只是想试上一试。不过幸运的是众人想象中理所当然的情景真个变成了事实:

    醒言手中那块晶润滑洁的玉佩只要挨近火毒伤口约半寸处便自动出亮白的毫光。然后千万条纤细红丝便在这片白光中被迅吸收到玉石中。

    与众人想象略有出入的是在医完十几人之后这块玉佩仍然光洁如初丝毫未显异色。现在鲍楚雄等人对醒言诸般神奇手段已是见怪不怪只在心中赞叹:

    “果然是罗浮山的宝贝恁地神妙!”

    众人中只有两人略有些异样:

    一人是张云儿。看着醒言也拿项中玉佩替受伤郡兵吸收火毒这位天师宗的女弟子不知怎的俏脸上竟浮起一丝晕红。只不过这抹微红在胸前朱色挂贝掩映下一时倒也不虞有人觉。

    另外一位则是这位手拿玉佩之人。他表面虽然神色如常但内心里却也是感叹万千:

    “想不到居盈姑娘赠我的却是如此重宝!”

    “嗯虽然与她相见之机渺茫但下次若遇见灵成师祖不妨问问她的音讯也好略通我感激之情。”

    略过闲言不表不多久这群剿匪郡兵便收拾旗鼓整队踏上返城的路途。

    与来时一样仍是琼肜骑在高头白马上只不过现在这匹太守郑重相赠的“飞雪”蹄踏间一蹇一拐;如此模样正是拜它背上骑客所赐。醒言则谢绝鲍都尉好意一心只当琼肜马夫。这一路上基本无人跟醒言搭话只有那位天师宗的盛横唐路途之中赶上来和他交谈一番。

    盛横唐所说的这些话儿乍听在醒言耳中倒觉得颇为突兀;什么“大光明盾”什么“飞鸟斩”都是他闻所未闻。初时被他一说倒弄得一头雾水。等又交谈了一阵醒言才渐渐有些明白原来自己昨日使的那“旭日煊华诀”正是盛横唐盛赞的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小琼肜上下翻飞的剑击之舞则是让他欣羡不已的失传绝学“飞鸟斩”。

    显然琼肜小丫头何曾学得什么前人绝学“飞鸟斩”此说当属无稽;醒言对她来历了解得很这小丫头能显出昨日手段实应是天生慧赋。不过这“飞鸟斩”的名目想想倒很是恰宜。仔细一琢磨便觉小琼肜剑舞的身形正是脱胎于平日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的嬉戏追舞。

    不过盛横唐那“大光明盾”的提法倒是让醒言耳目一新。原来据这位中年道人说“大光明盾”乃罗浮山上清宫颇负盛名的法术可以抵御不少法术攻击还有回复气力之效。据说那位在道教盛典嘉元会上连续四届拔得头筹的“清河真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得此术之助。

    听了半天醒言终于弄明白这“大光明盾”的说辞恐怕正是别派中人对上清“旭耀煊华诀”的称呼。听到那个回复气力的说法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终于明白为何昨日气力迅疾恢复!”

    他心中原本正奇怪昨晚一番炼神化虚努力恢复了些太华道力但也只是精神清爽了许多浑身气力仍是不济。现在看来原因正是在此。若不是顾忌此际突然冒出一身焰气不伦不类醒言倒立时要试试这法诀的功效是否真如盛横唐所说。

    在跟醒言交谈之后不多久盛横唐等人便跟他与鲍都尉请辞。虽然大家都是一再挽留这些天师宗弟子仍是飘然而去。想来应是念及昨日林旭所献计策差点陷官兵于绝境便觉着不如中途转回省得再见太守时面上尴尬。虽说经得这一番同生共死鲍楚雄等人自不会去揭其短处;但盛横唐几人是何等人物自不会腆颜向人。如此决然而去也实属正常。

    临别之际众人难免恋恋不舍醒言更与这几位道友共期来日再见之机。

    这群天师教弟子来时约有十一二位但此时归去却只剩下六人还不到一半之数。苍茫天穹下草路荒尘中那几点逐渐淡却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悲凉之气霎时充满少年的心头。从这一刻起醒言突然觉自己无比的怀念千鸟崖上清淡悠闲的生活。

    回到揭阳与鲍楚雄一道跟太守禀过剿匪战事之后醒言便出言告辞。虽然段太守盛情挽留诚心邀请他与琼肜二人前去治所番禺游玩但此刻醒言已是归心似箭便婉言相拒。

    见他态度坚决段太守也不勉强;依着方才鲍楚雄的禀告又跟醒言强调了一下妖匪果然势大段宣怀便命人取过一盘散碎金银赠他作路费赀柴。这份盘缠相比路程而言显然过于丰厚;但赠银之人心意甚诚醒言谦逊不过也就收下了。至于那暂时跛足的飞雪白马太守原本也一并要赠作少年的坐骑但待听说罗浮山上养马不便到了山脚下传罗县境便要卖掉段宣怀也就不再勉强。只是依他意思将这未赠出的脚力折现又在醒言褡裢中又添上几饼银子。

    至此这一番奔波辛劳也算是报酬丰厚。

    虽然现在天师宗弟子已经离去但鲍楚雄仍未忘他们所托之事。在醒言还未动身之时鲍都尉便已为身陷囹圄的天师教教民求情。

    只不过那原本兴高采烈的段太守一听是天师教教民之事便有些蹙面皱眉兴致乏乏。最后还是幸得醒言说了句求情话儿那段宣怀才欣然应允。见太守答应那鲍楚雄也似撂下一桩心事。现在心情大好的郡都尉正快语说道:

    “段大人今日俺鲍楚雄算真服你了哩!”

    “哦?”

    “大人识人之明果然非同小可!这次剿匪若非有张堂主相助楚雄只怕早已成失路之鬼。出征前见大人看重张堂主原本俺还有些想不通;现在想来实是楚雄愚钝了!”

    “哈哈哈!”

    “这可是都尉大人第一次奉承老夫!其实张堂主少年英才法力无边下官已是久仰大名了!”

    听得鲍楚雄服气段宣怀以手拈须哈哈大笑显然是得意非凡。当然对太守后面这句客套话儿醒言自不会当真了。

    告别太守都尉等人醒言便与琼肜同乘着那头瘦驴一起踏上归途。现在少年心中再没心思想那刀光剑影、斗狠争雄;满腔里只想着要早些回到自己那风平浪静的千鸟崖。

    两人身后已留作南海郡镇军之帜的水蓝玄鸟飘金旗正在揭阳上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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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藏珍怀璧,未问是缘是劫

    “怪哉!这驴儿休养了几日咋回程时变得如此不济?难道是水土不服?”

    醒言胯下这头瘦驴原本耐力还可以但现在出了揭阳不久便已是步履艰难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听着这驴鼻息沉重醒言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又挨过数步他才终于明白原因所在:

    “原来是这袋金银累事!”

    想通此节醒言立即便跳下驴来将位让出请钱袋与琼肜共乘一骑。现在这褡裢囊内颇丰与来时空瘪情状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这驴不堪二人之负。

    见哥哥忽跳下驴背琼肜自然觉着奇怪不免出言相询。跟她说明缘由后这丫头便好心建议说不如把这钱袋扔掉省得让哥哥累着。自然这条诚恳谏言立即便被醒言否决。

    驳回琼肜提议醒言心中忖道:

    “看来这次回山后还真得好好练练剑诀。若俺会得‘御剑术’便无须像现在这般狼狈。以后出远门正可省下脚力钱。若回饶州省亲也大为方便!”

    夏日南国的草路烟尘中这一驴一囊二人走走停停倒比来时多花了一日才于这天上午到达罗浮山下的传罗县城。

    到了这处醒言先去驴马集市上一番讨价还价后比买时略亏些银钱卖掉这头疲驴。之后又带琼肜去刀剑铺还上琼肜那对短刀片的赊帐钱。

    待这二人走出好远那位刀剑铺的掌柜还在不停打量手中银钱疑惑道:

    “我这铺可从来没给人赊帐呀?”

    且不提刀剑铺老板一头雾水再说这凯旋归来的兄妹二人见日近正中腹中有些饥馁便在街边寻了处面食铺要了两碗清汤挂面权作两人中饭。

    吃了两口醒言忽想起自己现在已是钱囊丰厚便又招呼老板给两人碗中各加了一块卤汁牛肉。一路劳顿现在这顿吃下来真个是痛快无比!

    等琼肜将碗中最后一根面条吸下抹过嘴儿醒言便招呼老板结了帐起身径返罗浮山复命。一路上那对厉阳牙口中的“朱雀神刃”正和其他两把短刀片用细草绳栓在一处系在琼肜背后。不知疲倦的小女娃儿蹦跳一路那清泠的叮当声也就响了一路。

    回到罗浮山中醒言并未先回抱霞峰千鸟崖而是径直去飞云顶上清宫复命。

    来到上清观正门处还未等他开口便见那名守门弟子一脸笑意抢先开口道:

    “恭喜堂主师叔凯旋而归!掌教师尊有过交待若见师叔归来无需通报直接就去内殿澄心堂见他。”

    谢过守门弟子这位已升级成“师叔”的少年便携着堂中女弟子径往内走。

    虽然上次为琼肜入门事来过澄心堂一次但那时心情激荡又何曾记得路途。因此这回二次来访这两人竟又在幽深的内苑中寻了好一阵才看到挂着“澄心堂”匾额的房舍。

    入得堂内却见不仅灵虚掌门在那灵庭子、清溟道人也都在内等候。见到教中前辈醒言赶紧快步趋前躬身礼敬道:

    “张醒言见过几位师尊!”

    见哥哥趋前行礼琼肜也跟上前去作模作样的舞舞拜拜。只不过这礼敬之人显然心不在焉一双明亮的眼眸滴溜溜乱转只管好奇朝四下打量——上次被那头可爱的大老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还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屋内景色。

    见醒言执礼甚恭灵虚掌门拈须笑道:

    “张堂主又何须多礼。两日前段太守已有飞鸽传书过来尽告剿匪详情信内对你颇多赞誉之辞。看来这次我上清宫是派对人了。”

    灵虚子说这话时旁边灵庭、清溟二人也满面尽是嘉许之意。

    “呵呵呵~”

    听得掌门夸赞醒言呵呵傻笑不已。虽然他心中不住告诫自己要矜持、要谦逊可这满心的喜意就是抑制不住一下子全都堆到脸上来了!

    正在四海堂主傻笑时忽听得灵虚掌门又说道:

    “看太守信札中所述情状想来你已习得我教‘旭耀煊华诀’了?”

    “是啊!原没想到这光法儿竟这么有用。”

    “光法儿?哈!”

    听得醒言这么说灵虚几人全都大笑起来。过了片刻灵虚子才忍着笑跟醒言说道:

    “你可知这旭耀煊华诀一系正是我上清宫最负盛名的法术?”

    “呃?最负盛名?……这个我倒不知。不过前几天剿匪事毕听天师宗弟子盛横唐说过说我用的这叫‘大光明盾’可抵御不少法术还能回复施术人气力——”

    刚说到这儿站在一旁的清溟道长便接过话茬:

    “不错‘大光明盾’正是别教中人对此术的称谓。”

    “只不过他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旭耀煊华诀只是这一系三术中的第一术。在其上有‘飞月流光斩’威力强大施展时如月陨九霄神鬼难挡。再进一步便是我罗浮上清至高神技——”

    “天、地、往、生、劫。”

    话音落定在场三位宿耄俱是一脸肃然彷佛这五字本身便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他们陷入深邈悠远的遐思。

    受了这庄严气氛的影响醒言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在那儿反复咀嚼清溟方才的话语。而琼肜此时则是一脸的茫然不晓得刚才生何事。

    过得良久才听灵虚真人缓缓说道:

    “天地往生劫此术以劫为名便可知其威力无穷。”

    “飞月流光斩我教之中练成者不乏其人观天阁几位长老自不必说;便连贫道也堪堪会使。只不过再上一阶便不可同日而语。纵观我上清宫悠久绵长的历世历代也不过三四人练成而已。据天一阁本教史籍记载此术修成之后轻则可移山倒海重则可毁天灭地——正因如此才被天下修道之人视为神技。”

    “据贫道浅见我上清奄有的这一劫术已是我中华之地修行羽士有可能练成的最高法技!”

    说到这儿这位涵养功夫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的灵虚子脸上也不免现出几分骄傲的神光。而一直仔细聆听的四海堂张堂主则早就是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处了!

    “虽然这‘天地往生劫’号称神术却还是要以飞月流光斩为前提。而飞月流光斩又要以旭耀煊华诀为基础。既然张堂主已习得此术——”

    说到半截子瞧了一眼正伸长脖子等待下文的少年灵虚子才又接着把话说完:

    “那我就将飞月流光斩传授与你。就算是这次对你一番辛劳的犒赏。”

    说罢就见灵虚就在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眼前正晕乎乎的少年言道:

    “这是贫道习炼飞月流光斩的些许心得希望对你有些帮助。”

    几近无意识的接过这本无数人眼中的珍宝后醒言又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那天地往生劫呢?”

    “……哈哈你有此雄心甚好。只是这门神技其实并无法诀。”

    说到此处见少年一脸懵懂茫然灵虚一笑续道:

    “不过若是认真说起来也不甚难;据门中秘录记载若想练成此技也只要做两样事:先要修得你手中这本小册所载之术然后便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去另一本书册中悟得神术关窍。”

    “还要另一本书?”

    “正是。不过这本书你也有那便是《道德经》。”

    “道德经?!”

    听到这儿醒言突然有些醒悟如此神技灵虚又怎么轻易跟自己说得。现在说的应该是笑谑之言了。只是瞧他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跟自个儿开玩笑。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只听灵虚又说道:

    “不错正是《道德经》。我却没跟你说笑。”

    灵虚彷佛看出醒言的心思。只听他耐心解释道:

    “虽然这本道家教典坊间肆内随手可购但却是我道门最本原的经典。至高神技于本原典籍中寻实是再自然不过。只是若能从道德经中悟得此技便离飞升之日不远又何须再用此术出手……”

    说到最后灵虚倒颇有些感慨。

    “掌门所言极是醒言受教了!不过此术便不是弟子能够奢想的了。”

    “唔顺其自然吧。”

    见醒言意兴阑珊那灵庭子倒是出言鼓励:

    “张堂主且莫灰心。这飞月流光之术已属本门绝技习得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既蒙掌教师兄授书回去后还要多加研习方不负师兄栽培之意。”

    “嗯醒言自会谨遵教诲!”

    “灵庭师伯说得是。不过修习此技也需以驭剑诀为基醒言你还需勤练才是。”

    “清溟道长请放心驭剑诀我自会勤加练习。对了这几日剿匪战役中我自觉已有些进展已渐能与剑中之灵略相感应。”

    “哦?!”

    这次倒是三人一齐惊讶。

    “这么快便培得剑中之灵?”

    “是啊。我这剑可能有些特别。”

    “哦?那可否将剑借我一观?”

    “当然清溟师伯请随便看。”

    虽然这剑古灵精怪但见几位前辈对自己这般爱护醒言自然也不再多方忌惮很爽快的就把古怪剑器解下递与清溟。

    其实在他内心里也非常想弄明白这把怪剑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剑后清溟手抚剑身瞑目不语。

    正在醒言紧张之时忽见到清溟道长原本端肃漠然的脸上突现出一缕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看到这和煦神态少年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立时便放回肚内。

    “妙哉!此剑之灵如日如月;以心应和如沐春风——这真是把难得的善剑!”

    “醒言这剑你是从何处……”

    话音未落却忽见原本一脸煦然的清溟突然间脸色大变面皮青白眼神呆直如睹鬼魅;两鬓间黄豆大汗水涔涔而下!

    “呀!”

    似乎费了好大劲清溟才猛力甩脱手中剑器立在那儿大口喘息。一见清溟变得这模样醒言立时在心中暗暗叫苦:

    “坏了!一定又是这怪剑捉弄人。”

    “怎么回事?!”

    灵虚等人目睹清溟异状急急问询。

    “咳咳……刚赞着这剑却突然感到一股阴冷冰寒之气似潮水般涌来……照这么看这却又是把邪剑……”

    “清溟殿长莫怪其实还是小子莽撞了!”

    “哦?”

    听醒言这话说得古怪清溟停住喘息瞧向醒言等他下文。这时现他已将自己刚刚抛掷地上的怪剑重新拾在手中。

    “呵~其实这剑颇会些障眼法平素就喜欢玩笑向日里也常常将我捉弄。只是没想今日却……看来回去后我还得好好调教。”

    “原来如此。那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它是我去年在马蹄山上拾来。想那天生福地之处必不会出什么凶邪之剑。”

    担着心思生怕剑被没收醒言口才立时便捷起来正可谓对答如流。

    “哦此言有理。”

    听到醒言这么说清溟等人一时都释去心中犹疑不去追究。只听那崇德殿座灵庭子认真说道:

    “向来便听灵成师弟说张堂主道缘广盈、福泽深厚想来不管如何应能镇住这剑。只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多研习道家典籍化尽任何影响修行的戾气。”

    “多承指教了!”

    见这场风波顺利过关醒言自然是满口应承。在他想来自己除了存着些惩奸除恶之心那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戾气当然是半点也无。

    说到这处他倒突然想起一事便跟灵虚禀道:

    “这次下山剿匪我无意中夺来苗疆第一大派祝融门一心寻掘的宝物恐怕……”

    当下醒言便把跟厉阳牙他们的冲突略说了说。当然除了如实禀报冲突起因经过也注意提了一下朱雀神刃是为琼肜所夺并且祝融派的掌门厉阳牙也是见得神刃认主才甘心离去。

    说罢他便将琼肜背后那对朱雀神刃解下来递与灵虚观看。

    一见此刃灵虚灵庭几人都有些惊异。互相传看一番灵虚开口说道: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你此次下山又为本教立了一功。这对朱雀神刃正是古南越国镇国之宝当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便连南越国灭国都与此大有干系——没想今日却被你们得来!”

    “呵~也是凑巧。不过却因此得罪祝融门是不是有些……”

    因见过灵虚掌门对别派谨慎模样醒言心中便有些惴惴然。且不管那历阳牙是不是真的不记仇此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灵虚真人禀报一下。

    见醒言诚惶诚恐那灵虚倒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醒言你过虑了。若非衅起我方我上清宫又惧得何人来?那等情势下自然不能将神刃递还否则岂不是授人以柄?你当时处置正是恰当。况且……”

    说到此处灵虚转向灵庭以目视之。灵庭是他多年师兄弟一见灵虚又摆出这副模样自然心领神会当即便笑着接道:

    “况且这神刃都被你夺来我上清宫更是不用惧他。否则倒还真有些麻烦哈哈!~”

    笑罢灵庭又有些悻悻然:

    “醒言你看你家掌门师尊就是这样什么冠冕堂皇的事儿他说他做这等机诈之事却老要我来替他说!”

    “哈~你还抱怨!这可是当年我接下掌门一职时与你们几个师兄弟约好的。否则我哪有这般闲心情当甚掌门。有空还不如多读几卷《黄庭》。”

    这两位道貌岸然的上清尊长一番笑闹倒把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看来清河老道那游戏风尘的脾性恐怕也并非无脉可寻。

    “那这对神刃是否要上缴?”

    醒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说这话时旁边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小女娃儿顿时大为警惕。若不是生怕给哥哥添乱她倒立时要闹将起来只是不肯给!

    “呵呵正所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这神刃已认——”

    “琼肜!”

    “嗯既然神刃已认琼肜为主那我这几个老家伙又怎能夺后辈之物?”

    一听此言兄妹二人尽皆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这位小道姑你可知这宝物还能变戏法?”

    “呀?它也会变戏法吗?”

    “会啊!小姑娘你且看好——”

    说着便见灵虚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掌中“唰”一下放出一道白光直朝那对残影晃漾的鲜红宝刃罩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等灵虚手中白光消失许久那对神刃还是没起丝毫变化!

    “老爷爷你不会是在骗小孩吧?”

    小琼肜一脸怀疑。

    听得自己信誉受疑这位名震天下的道教真人脸上竟有些微微红。

    当然经多了风风雨雨这等小场面如何难得倒他。只见灵虚定了定神对那对无动于衷的神刃大声喝道:

    “千年神物久溷尘泥浑忘却本来面目哉?”

    说罢手中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这一次他左手中那对朱雀神刃立时有了响应。只见那洁白光柱中原本红光烁烁的宝刃竟缩成两只明丽的鸟雀翩翩飞上少女的鬟。

    等红白光尽醒言却见那对原本三寸来长的兵刃竟已变成两只雀鸟形状的簪分附在琼肜的鬓上。

    “哥哥好看吗?”

    琼肜将头一偏一仰看向身旁的醒言哥哥——这小女娃儿竟似知道生何事。

    “很好看啊。”

    “和雪宜姐姐呢?”

    “……一样好看!”

    “真的?!琼肜还以为没雪宜姊好看呢!”

    “谢谢你掌门爷爷原来你真没骗人!”

    “那是自然!”

    重得小丫头信任这位上清道尊轻出了一口气竟似是如释重负。

    “对了这戏法儿能教我玩玩吗?”

    “当然本来便要教你。”

    当下灵虚便把这法门讲解给琼肜听。醒言在一旁听得分明略一思忖便明白灵虚苦心:

    所谓“清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朱雀神刃这样光华四射的模样实在太过招摇。只有掩去本来面目才不至遭人觊觎。只不过听灵虚话语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够变化自如。

    听明白掌门的意思少年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身后那把剑器。当下便在心中慨叹道:

    “我这剑倒是省事。就算是把神器也从不需花费这番气力。”

    见诸事已毕醒言便即告辞。那灵庭还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灵虚止住:

    “张堂主一路劳顿那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明日上午巳时请醒言还来此处一叙有件事需跟你说清楚。”

    醒言一声应喏便携琼肜出门而去。背着那袋已成为四海堂开支经费的太守赏银醒言正是心情大好一时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事。

    过不多久这两人便踏上通往千鸟崖的山路。行走在熟悉的石道上醒言竟有种久违的感觉正像他每次从饶州城返回马蹄山一样。

    “雪宜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已从飞云顶知晓我们今日回山的消息?说不定已做了好吃的在等我和琼肜!”

    正在这二人一路迤逦快到四海堂所在千鸟崖之时远远的却听见一阵喧嚷声顺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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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开顷刻,惆怅刹那芳华

    ★★★诚挚祝愿:神舟六号天路平安!★★★

    清新中文网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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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梦中魂似断醒后泪真流。

    ——佚名

    远远便听千鸟崖上传来一阵喧嚷醒言心下颇有几分奇怪:

    “咦?想那寇姑娘平素并不喜与人交接此时千鸟崖上怎会如此喧闹?”

    不过喜看热闹一向是他爱好;听得这番动静醒言立时加快脚下步伐直往千鸟崖上奔去。

    待靠近千鸟崖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他耳力甚佳此时已听得分明崖上嚷闹之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妖怪”“祸害”“窝藏”……听得这些险恶词儿醒言着忙紧赶几步奔上千鸟崖。

    就在他踏上久违的石坪时正听得那人说到:

    “……不如你便从我那前事就一笔勾销!”

    “哦!原来是赵兄。”

    这时他才现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曾见与华飘尘一道的崇德殿弟子赵无尘。

    “赵兄莫非是来寻我切磋笛艺?”

    正说得起劲的赵无尘这时才觉醒言二人的到来。听得问话回身看去正见醒言含笑立于身后。

    乍睹醒言赵无尘倒似猛然吃了一惊。略定了定心神才有些尴尬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那个……”

    “咳咳也只是寻常来看看。”

    “哦?那为何刚才听赵兄提甚‘妖怪’、‘窝藏’的话儿?”

    “是吗?咳咳……”

    “呃?怎不见雪宜出来迎我?”

    不管赵无尘窘状醒言这才觉在这盛夏时节自己居所四海堂竟正是门户紧闭。

    “寇姑娘我和琼肜剿匪回来也!”

    “寇姑娘你在里面吗?”

    喊了一声不见回答。这时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便返身问赵无尘道:

    “无尘兄你刚才和谁相闹?你可知寇雪宜在屋中吗?”

    正在赵无尘口中嗫嚅不知如何答话时醒言琼肜二人却忽听到那原本悄无声息的石屋中忽响起一阵啜泣之声。听那泣声渐起的情状想来屋中哭泣之人已是压抑良久。

    虽然那屋中传来的泣声并不甚高但醒言却听得一清二楚。再联想起先前听到的喧闹这位正眺望石屋的少年霍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然生光直直逼视赵无尘冷冷说道:

    “请教赵兄此事你作何解释?”

    “这个、张兄误会了。其实也没甚事只是……”

    正说到这儿那屋内啜泣之声略略转高;正口角嗫嚅进退失矩的赵无尘却忽似被针芒戳了一下心中怪道:

    “咦?!奇怪!原本我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么?——怎么在这烟花之地出身、只会吹几手怪笛的暴小儿面前竟变得如此不济就好似自己真做错什么事一般!”

    当即醒言便突见这原本神情萎靡的赵无尘忽的将脖一梗扬眉回望自己傲然说道:

    “此事?此事还要问堂主自己!”

    “问我?赵兄此话怎讲?”

    张堂主一头雾水。

    “哼!且莫装憨。我来问你身为上清宫一堂之主张醒言你为何要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不错!”

    赵无尘斩钉截铁答了一句接着又呵呵冷笑起来:

    “佩服啊佩服!张堂主果然不是常人。被我说破心事现在居然啥事没有一副毫不知情的委屈样子。”

    莫名其妙的少年听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便有些不悦道:

    “无尘兄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此事我真是不知绝非我张醒言故作懵懂。”

    顿了顿醒言又诚恳续道:

    “上次我一睹赵兄风采颇生仰慕心下多有结交之意。若是今日赵兄要这么说可真寒了醒言的心。”

    “哼哼谁知道呢。”

    赵无尘一脸的不以为然

    “当然本道也无暇与你计较。今日既被你撞见便不妨摊开了明说。”

    “正当明说!”

    “好!那我就不妨直言。其实我绝无闲心去推究张堂主在堂内收纳这样一个明艳尤物倒底是何居心;只不过现在既然让我撞破那张堂主便得割爱让这雪宜‘姑娘’归我。当然”

    正侃侃而谈的赵无尘瞧了眼前少年一眼又添了一句:

    “如果堂主舍不得那雪宜仍可住在这处——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若是我唤她可是要随叫随到。”

    说到这儿这赵无尘脸上竟现出几分古怪神色。这神色有几分暧昧还有几分猥琐倒让醒言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呢?

    哦原来这神情当年花月楼中很常见。

    “原来赵兄是为这事。”

    醒言倒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

    “这事我也想过。其实雪宜处世一直清冷淡薄。我思摸着若为她觅得一个如意鸳侣说不定能让她过得开心些。上次见过赵兄风采之后我倒也并非没这么考虑过——”

    见他说得低声下气赵无尘正是听得无比舒服。只是正听到关窍处却见张堂主嘎然而止;然后似是转念想到啥语调一转沉声说道:

    “赵兄想起来我倒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当然可以。你说。”

    见这位四海堂堂主话头放软赵无尘正是心情大好。

    “你刚才所说‘妖怪’‘妖物’倒底喻指何物?”

    “哈!张堂主只顾跟我说笑。若不是你心知肚明又怎能忍痛割爱、跟我服软?那妖物不就是在——”

    说到此处赵无尘抬手朝四海石居方向一指:

    “妖怪不就在那处?”

    “呼~”

    “原来如此。”

    “呃?”

    见自己指过之后这位张堂主突然神色大宽赵无尘倒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只听他语气轻松的说道:

    “你是说雪宜?那不可能。一定是无尘兄误会了。寇姑娘是我从山下偶然救来的小户女子绝不可能是什么妖怪!”

    说起来也是醒言心中有鬼;否则若按他往日机灵劲儿又何须直到此时才知晓赵无尘“妖物”所指何物。

    正在他心下大宽却听赵无尘气急败坏道:

    “张醒言没想到你到这时还敢跟我打马虎眼!”

    “——哼!也难怪如此雅丽脱俗的女妖精又有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舍得放过!”

    “只不过舍得舍不得今日也由不得你了。寇雪宜妖怪身份确凿即使你有心维护她也是不能了。”

    “哦?此话怎讲?”

    听他这话说得新鲜醒言倒是大感兴趣。在他身旁的小琼肜则听得大人争执言语之间又是“妖怪妖怪”的说着这本来活泼的小女孩儿便一脸黯然的躲在一旁丝毫不敢插上只言片语。

    却说那位赵无尘见醒言还这般浑若无事的模样正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只听他嚷道:

    “你却不要装懵懂。上次来访千鸟崖你那寇雪宜竟施妖术伤我!”

    “哦?”

    “不是的!”

    正待醒言想要追问时却见屋内奔出一人悲切说道:

    “自堂主离山后这赵道爷便几次来崖上拜访。初时还循着礼数可后来却风言风语、动手动脚想要……想要调戏奴家。”

    这泪眼婆娑之人正是一直阖户不出的寇雪宜。

    “一派胡言!我只是略表仰慕之情而已怎能谈得上调戏?!”

    “雪宜你接着说。”

    醒言却未管赵无尘叫屈只叫雪宜继续说与他听。

    “赵道爷几次调笑都被婢身婉辞拒绝……都道若是堂主归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原本以为赵道爷也是知理之人我只须将门户紧阖也就不来蒿扰……”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哽咽话语醒言脸上渐转凝重。只听寇雪宜泣道:

    “却不知道五日前七夕那晚他又来崖上说了很多难堪话儿……奴家正待紧闭门扉却怎知他竟破门而入便要对奴家用强还说……”

    不知何故说到此处时寇雪宜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在那儿悲声啜泣。

    “赵无尘可真如寇姑娘所言?”

    听罢雪宜一番话醒言甚是气恼;待转向赵无尘质问时脸上神色已然不善。

    “哈哈!两位一唱一和这戏演得精彩!要不要再来一遍?”

    “不错!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那也只是我爱慕之心稍强而已无甚难堪处。既然大家面皮撕破那我也就不妨明说。”

    这位一直还算举动儒雅的赵无尘此时却换上一副恶狠狠的神色:

    “原本我还有些惭愧不过待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用妖法伤我我便再无愧疚之心。那晚这贱人竟趁我一时不察平地生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藤萝将我冷不丁捆住——”

    说到这儿赵无尘脸上涨得通红叱问道:

    “张堂主!你这堂中之人的来历不用你说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来历平凡的民家弱女子又怎会使出这样法术?瞧那藤蔓滋生的怪诞模样不用多想一望便知是山中草木妖精召唤之术——”

    “其实张醒言你又何必逼我说出来呢?瞧你俩刚才这番唱和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吧?哼一个妖精还不是想玩就玩?你又何必跟我装糊涂。说起来张堂主早先是妓楼出身吧?这个中滋味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

    少年一时无言。

    这时也只有在他身后的琼肜才瞧得清楚她的堂主哥哥衣裳服袖现已似是无风自动竟正急促的颤抖个不停。

    刚才赵无尘那话说得虽然恶毒可小琼肜却如何能知其中喻意。目睹哥哥异状正满心奇怪之时却现堂主哥哥那异样的微微颤抖已经止住。

    “赵无尘你一口一个妖物就仅仅因为自己被人捆得像端午节的粽子?”

    “你?!……”

    少年这句平静的话语却把赵无尘气得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位外形儒雅、举止风流的名门弟子赵无尘看在醒言眼中却只觉得万般的厌恶。

    “你、你竟想矢口否认、一心庇护这妖物?!”

    赵无尘也非省油的灯片刻就缓过劲儿来反诘道。

    “赵无尘你错了。我一心庇护不假只不过却不是庇护甚妖物。”

    这话一出便连那位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寇雪宜面颊上都现出好几分惊异之色。恍惚间只听自己的堂主正朗声说道:

    “我张醒言能被你师爷灵成子郑重延入上清宫担当四海堂堂主之职其中手段又岂是你这等鼠辈能知!”

    “藤萝缚人?小把戏而已。某日闲来无事随手教给她而已。”

    “张醒言!你、你就想凭这顿大话便要堵住我口么?”

    “不敢。我张醒言又怎敢指望赵大道长信任?你且来看——”

    说罢醒言便转身走向一旁在石坪边俯身略一察看便用右手掬起一把泥来。

    见醒言这古怪举动不仅赵无尘懵懂便连寇雪宜也不明其意。只有小琼肜估摸着是不是哥哥也要学刚才老爷爷想给大家变戏法——小丫头所想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只见醒言手中平举着那掬黝黑的泥土来得赵无尘面前说道:

    “草木之戏小术耳。你可要看清楚。”

    说罢便见他闭目凝神口中嗫嚅似是在念什么古怪咒语。只是虽然他神态庄严但手中那捧泥土一时却也无甚变化。

    正待赵无尘要嘲他故弄玄虚时却突然如见鬼魅猛然间张口欲呼:

    西斜的日光中看得分明少年手中那抔随手掬来的泥土中间竟突然生出一点碧绿的嫩芽!

    然后这点嫩芽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似被春风吹起一般渐生渐长顷刻间竟长成一株叶蕊宛然的嫩黄小花。在花周围又有许多鲜绿小草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株明艳的花朵一齐在千鸟崖的清风中飘摆摇曳——

    集萃天地生机之源的太华道力竟在刹那间让一颗零落的花种提前吐露那绚烂葳蕤的芳华!

    目睹此景赵无尘倒吸一口冷气:

    “三十六天罡**之‘花开顷刻’?”

    “算你识货。”

    刚刚实践完“负之混沌”理论的少年随口应道。见事情未被搞砸他在暗地里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堂主法术神妙在下自然要佩服。只不过这顷刻生花之法和寇姑娘藤萝捆人法术却还是大有不同——”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再捆你一次才肯相信?”

    “……也差不多。”

    至此醒言终于明白为何以前花月楼中常听人说“色胆包天”!

    看着眼前这张纠缠不休的嘴脸醒言没来由的便觉得一阵烦闷。转眼一瞧正看见寇雪宜雨打梨花般憔悴面容。

    “七夕……七月初七正是在五天前……五天前不正是南海郡兵与大风寨贼寇血战那一天?”

    霎时几日前那场烟火横天、断肢遍地的惨烈景况重又无比鲜活的跳荡在少年眼前;隆隆的鼙鼓就似炸雷般突在他脑海中擂响。一时间少年只觉“嗡”的一声浑身热血都涌上头脸。

    于是这千鸟崖上几人便见这一直耐心周旋的清俊少年突将手中花土向旁一丢猛然暴声喝道:

    “赵无尘你道四海堂主是你家豢养仆奴?说要演法就要演法?”

    “今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小爷再没心思跟你废话。既然你一心挑衅那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地便忽听“轰隆”一声一道惊龙般的剑光猛然飞起直在众人头上呼啸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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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剑冷光寒,吾往杀中求道

    ……在抱霞峰南麓的神仙崖上东侧耸立着一堵光滑的石壁。石壁中间有一道约3公尺长的裂纹裂口光滑如刀劈斧砍而成相传是古仙人试剑处。因此神仙崖也被叫作“试剑岩”。清代《罗浮纪胜》有诗云:

    “昔年仙侠游剑气欲横秋;一击风云碧千年瞑色收。青苔横断石山鬼向人愁;光华经千古至今犹照眸。”

    ——《罗浮山旅游指南》

    凯旋而归的少年在飞云顶上受到掌门嘉奖正兴冲冲赶回来想与留守之人分享这次曲折的剿匪经历谁知刚到千鸟崖还未进屋便遇上这样晦气事。本来他还与这厮耐心周旋演示一出“花开顷刻”的法术意图含糊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料到这厮不知死活竟与他纠缠到底——别说是醒言不会那藤萝缚人的法术就是会此时也不耐烦再奉承给他看。

    一想到自己与琼肜二人与那些南海郡兵、天师门徒在火云山上出生入死而赵无尘这厮居然就在那晚上崖来骚扰自己堂中之人——一想到这醒言便再也压不住火只觉腾的一下那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今日我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一次他背上那把怪剑却恁地勤快;少年刚一动念还没等施展什么感应之术便已见它挣脱剑鞘腾空而起在千鸟崖上空盘旋飞舞出阵阵声势惊人的怪啸声!

    目睹张醒言这副激烈模样那一直盛气凌人的赵无尘也是大吃一惊。这位素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上清得意门徒向来便没把这捐山入教的庶民放在眼里。上次讲经会虽然这张堂主没像他预料那样当众出丑但那什么空手吹笛虽然出人意表但想来也无非是妓楼之人谋生糊口的花活儿。若不是因为这位如花似玉的寇姑娘他才懒得和这人虚与委蛇——与他说话没地辱没了自己身份!

    只不过现在见他摆出这番架势倒是大大出人意外。原本见着张醒言居然完整回来便已让赵无尘大吃一惊。火云山是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地方山高水恶匪悍贼险还有凶险非常的火精出没这什么风月子弟张堂主就是去一百个也是了帐到最后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却不料过了这么些时日居然还见他安然回返!

    “也罢这厮也不似想象中那么不济事不过也未必就真厉害。这种市井之徒不就是靠一张嘴吃饭?我可不能让他大言唬住。如果这次将他打败再在师尊面前吹吹风说不定这四海堂堂主之位就归我了。说来也晦气这四海堂本来倒没放在眼里谁知却是个出美人之处……”

    正所谓利令智昏饶是头上剑舞如龙这赵无尘还在那儿只管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仅好整以暇脸上还露出一丝古怪笑容。赵无尘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让怒气冲冲的少年有些吃不准起来:

    “莫不是这厮有何诡计?大有可能。这厮能与华飘尘齐名必有过人处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此节醒言立即运起“旭耀煊华诀”在身周布上一层护体光华。有了这“大光明盾”的保护少年心下稍安便对眼前兀自出神的赵无尘大喝一声:

    “你是战还不战?!”

    “战。为何不战?”

    赵无尘语带轻佻的答道。

    “呵呵!没想到你会的障眼法儿还不少。只不过凭这些虚头滑脑就想唬退本道爷?没那么容易!”

    倒不是赵无尘不知道旭耀煊华诀。只是现在他已钻在牛角尖里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相信这位入门没多久的市井小民身上的光亮居然就是他至今也未能领悟的上清秘技。只听他故作洒脱的朗笑一声轻松说道:

    “哈哈今日就让美人看看倒底什么是真正的法力!”

    说罢赵无尘便脚下力依着奇怪的步式手舞足蹈围绕着醒言几人转起圈来。

    “这厮倒底弄甚玄虚?”

    见赵无尘举动古怪醒言心下倒有些犯疑。

    “且不管他。我还是先下手为强。”

    凝目观察着赵无尘奔走轨迹然后醒言便按着驭剑诀的法诣两指骈指大喝一声:

    “疾!”

    便听“倏”一声风响那把正在空中盘旋不已的古剑猛然便朝行进中的赵无尘疾砍而去!

    “轰——”

    一阵金石相击声东岩壁上石粉四溅——再去看时却是那剑飞偏了两寸只击中千鸟崖冷泉岩壁。

    “可惜!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还有些手生!”

    这边醒言惋惜那边赵无尘却是惊得一身冷汗:

    “哎呀!看来这厮飞剑法术也不是一味唬弄人!”

    吃得这一惊赵无尘再也顾不得继续走那台步赶紧出蓄势多时的拿手绝技:

    “蚀骨风”!

    他这法术厉害之处在于施展时并不似其他风系法术那样吹尘扬叶有迹可循。虽然声势没那些飞砂走石的法术惊人但威力却不遑多让;还未等敌手察觉已在无声无息间将一股风邪暗劲悄悄送入敌人体内暗中侵蚀其筋骨神元让中术之人痛不欲生。

    这蚀骨风之术正是上清宫为数不多的几种风毒法术。赵无尘这番选用此术正是要在不动声色间让醒言在床上躺上两三月不能理事然后……

    赵无尘这算盘虽然打得阴险但委实筹划得不错。只可惜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自有报应他今日实在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市井小民了。与往日所有争斗不同这一次心思缜密的赵无尘对敌手实力的判断产生了致命偏差。特别是他不知道他眼前这位面容清朗的少年对手竟是刚刚从血溅火燎的生死杀场中归来。

    再说赵无尘激出这道极少落空的“蚀骨风”之后千鸟崖上的空明之中便有一道看不见的暗流直朝醒言汹涌波动而去——

    就在这道暗流准确涌上毫不之情的少年躯体时却忽被那层不住流转的光华给生生挡住。刹那间波焰交接处光焰大盛;原本平滑流动的光华立时在那处激起细密的光波浪簇。

    一种动荡后赵无尘近年来已很少失手的拿手法术已被消弭得无影无踪。而此时还是一无所知的少年正奇怪那厮为何只管挤眉弄眼就是不出手——他却不知刚刚自己这层“大光明盾”已替他挡下赵无尘无比凶狠的一击!

    这一切也只是生在片刻之间。正在赵无尘奇怪、张醒言懵懂时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喝叱:

    “休伤我哥哥!”

    说话人正是琼肜。虽然她一直不理解堂主哥哥和这人在说什么但现在双方动起手来她便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这人是坏人!

    还没等她来得及动手帮忙却见一道暗青色的风气已如利箭般射向哥哥。当下小琼肜又惊又怒立即便让头上两只雀簪显现原形驱动着射向那位正在等待敌人倒下的赵无尘。

    “哎呀!”

    利刃及身之际这赵无尘也是好生了得;恍惚间他只觉一股火气扑面而来心知不妙赶紧将头一低避过神刃锋芒——

    头颅暂留颈上只是那头上所挽道髻却未曾逃过;只听“嘶啦”一声连巾带已被削去半边。顿时满头丝披散下来遮住了他整个颜面。

    空气中正传来一阵头毛烧烫的焦臭味!

    “?!”

    透过盖住脸面的头赵无尘依稀看见空中那对飞舞的朱雀神刃。猛然间这位一心寻衅的上清门徒却一时如遭雷殛怔立在那儿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醒言却不管这许多内情;见赵无尘吃了亏又怎肯放过这机会赶紧欺身向前飞起一脚便将这似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无耻之徒给一脚重重踹落山去!

    几乎是同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醒言那把古剑已是猛然斩下正击在离赵无尘原先站立处约三四寸处。

    这次倒不是醒言失了准头而只是他临时起念生生将剑偏在一旁。百忙中少年忽然记起这厮虽然可恶但还够不上伤他性命;现在若真杀了他恐怕也是麻烦无穷。

    经得这次揭阳剿匪之行醒言已明白这世上确实有不少该杀之人。只是方才这人眼下还不是。

    现在这千鸟崖上又只剩下清一色的四海堂门人。寇雪宜仍是怔怔呆呆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事情中清醒过来。醒言则和琼肜一道趴在袖云亭的栏杆上朝下看:

    只见刚被踢落的赵无尘现在正像只滚地葫芦在灌木丛生碎石遍布的千鸟崖南坡一路滚下山去。

    赵无尘一路翻滚醒言琼肜二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由近及远的转动直到这厮撞上一棵木性坚硬的灌木才堪堪将下滚之势阻住。这时再从从这高崖上望去赵无尘差不多已成了一颗铜钱般大的黑点。

    两人就这样一直朝下望着醒言不动琼肜也不动。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黑点终于有了响动似乎正在挣扎着爬起然后在原地略停了一阵便开始慢慢朝旁边移去。

    “呼~算他命大!”

    醒言松了一口气;瞧山下黑点蜗牛般的移动度估计赵无尘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呼~”

    却是小琼肜也学样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脸问道:

    “哥哥那坏蛋做了什么坏事呀?”

    “那坏蛋轻薄你雪宜姊。”

    “这样啊!”

    小丫头恍然大悟。不过马上又有些迟疑:

    “那、哥哥不也是轻薄过吗?”

    “这……轻薄也分好的轻薄、坏的轻薄。那家伙是坏的轻薄。”

    少年只想早些结束这话题。

    “哦原来这样。真坏!”

    沉默了一会儿只见这小丫头又带着几分担心的说道:

    “那等琼肜长大哥哥可一定要记得好的轻薄我哦!”

    “……”

    “琼肜!我们不要只顾聊天还是先扶你雪宜姐姐进屋歇息。”

    “噢~”

    小丫头应了一声却偷偷朝山下赵无尘挪去的方向瞅了几眼。瞧她那眼眸乱转的模样不知这鬼灵精怪的小女娃儿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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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泪凝幽梦,与谁托付花盟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俚语

    “快哉快哉!这等无耻之徒正当一脚踹落。看他以后还敢来我堂中聒噪!”

    “只不知这杀才也算是道门弟子却为何如此龌龊?”

    大呼痛快之余醒言不免有些疑惑。这赵无尘好歹也算华飘尘好友又得黄苒赏识若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这厮又怎能说出刚才那般不堪的秽语。

    其实少年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一等人徒有一副锦绣皮囊本质却是腐坏。这种人若遇他敬赏之辈不自觉就收起猥琐心思摆出一副风流模样与诸人一起谈风弄月往来唱和颇似人模人样。但一待遇上他藐视之人则又自动换上另一副嘴脸。

    赵无尘正是这样的势利小人。这厮原是揭阳地界的世家大族据说祖上还是湮灭已久的南越国王亲贵胄倚仗这样身世原本对醒言就已是万般不屑不太当人看又何况是现在身为妖精异类的寇雪宜?难免就愈加放肆只把她看成一件低贱货物。

    只可惜这次赵无尘却想差了念头。也合该这小子倒霉他这次招惹的这位顶着虚职的张堂主别看年纪小却是知书达理又经得饶州城市井烟尘中多年磨练本就不是什么纯良善主;再加上刚刚从一场血火厮杀中归来生死战阵都见过还惧他这点小场面?现在触他霉头焉能不败!

    当然醒言却一时想不到这许多情由心下恨恨之余也只当那厮是鬼迷心窍吃错了药。既然眼见龌龊之徒已被踹落崖下便不再管他只笑吟吟跟琼肜说道:

    “妹妹啊坏人已经打跑咱还是先扶你雪宜姊进屋歇息。”

    “嗯。”

    还在栏杆上恋恋不舍朝下张望的小丫头听哥哥招呼便干脆利落的一声应答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去扶那位如遭霜凌的雪宜姐姐。

    刚一左一右扶着寇雪宜走出几步醒言却似又想到什么便说道:

    “琼肜啊现在坏人多你还是先留在屋外看看有没有坏人再来。有人来就叫我。”

    “嗯好!”

    这个吩咐正中琼肜下怀立即松开小手一蹦一跳奔到袖云亭边继续观看山下那个黑点像蜗牛般缓慢移挪。

    略扶着雪宜香肩醒言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四海堂正屋之中。这时寇姑娘脸上犹带泪痕浑身微微颤抖显见内心颇不平静。

    将她扶入屋中醒言便顺手带上门扉。不过稍一迟疑之后又反手将木门拉开。现在这四海石屋门户洞开从外向内固然一览无余从里朝外也很容易能看到屋外动静。

    就在少年将门扉打开之后这屋内情势已是风云突变:

    刚刚还一脸嘻笑的少年突然间就变了神色“仓啷”一声那把原本应在鞘中的铁剑已然紧倚在女子雪白的颈头。

    “说!你倒底是何人来我四海堂又有何居心!”

    神色凝重的少年低沉而果决的喝道。

    这一番风云变幻那寇雪宜却如同早已料到一般;要害处冰冷的剑锋正咬合着雪嫩的肌肤但却丝毫没能让她害怕。只听寇雪宜语气平淡的说道:

    “恩主莫着忙。雪宜这几日正是等着此时。”

    “不错那赵无尘虽然无耻但他说得没错我寇雪宜确实不是人而只是山野中一个卑微的草木妖灵。”

    说到此处秀眸微举却见眼前之人神色并未有任何异样仍是沉默如水。于是又继续说道:

    “在眼前这方圆五百里的洞天中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冰峰其上冰雪亘古不化。冰峰最顶处的冰岩雪崖便是雪宜的家。”

    “我来到世间第一眼便是看到一片雪色明透的冰壁然后现自己正飞舞在一株美丽的花树间。”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花树你们叫她‘梅花’。”

    此时寇雪宜面前唯一的听众已是双目瞑闭似乎已经睡着。只有那把古剑仍然一丝不苟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现自己慢慢长大也飞得更远。但我始终都不敢离开那棵终年开着淡黄花朵的梅树。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道霹雳从比冰峰还要高的天上朝我打来。还没等我知道生什么事就看到身边那棵一直陪着自己的花树已经变成了一阵纷纷扬扬的粉末。”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心痛。便飞得更远。然后就遇上一条也会说话的大蛇很凶狠的说我要认他做大哥否则就要吃掉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吃掉不过还是听了他的话。”

    “大哥知道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事包括那道毁了我树家的雷霆。他说那是我们妖怪修行第一个五百年注定要遇上的雷劫。”

    “他说你很幸运有人替你挡了天劫。”

    说到这儿女孩儿原本冷漠宁静的脸上悄悄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闭目听讲的少年虽然没看到这抹泪光但听到“大蛇”两字时眉角忽的跳了跳。

    稍微停了停雪宜继续往下叙说语气仍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大哥对我很好可是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有一天我听说这山里有同样修行的人类出过不少飞升的仙人可能知道能躲过天劫的办法。又听说他们会一种神奇的图画能够把前面修行人积累的有用东西记下来传给后辈——于是我就去跟大哥说想学他们的‘道’;却被大哥骂了一顿。”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对妖很凶见了就要杀掉。但我有个坏脾气想过一件事就总是忘不掉。于是又过了好多年想了很久后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学道的好办法。于是又去找大哥。这次大哥没骂我却一连好多天没理我。然后有一天他跟我说好吧不过我们要等。”

    “等了很多年我们等到了等到一位在山中‘人’里身份很高但年纪很小本事也应该不大的张堂主。”

    “后来后来……”

    说到此处一直语调平静的女子却再也说不下去。一双眼眸中蓄积已久的泪水霎时间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浸湿了整个清冷娇柔的面容。

    “哦——”

    一直不动声色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眸。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从鹅羽般的粉颈间悄悄滑落。

    看着眼前泪水肆溢却又无声无息的悲恸女子醒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寇姑娘你不必往下说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泄露了身份却为何不逃?还要忍受这许多天秽语污言?”

    听得问询寇雪宜又抽泣一阵才渐渐止住悲声语带哽咽的回道:

    “我……我虽是妖怪却也不是全无心肝。”

    “在千鸟崖上这么多天我一直以异心对堂主堂主却以真心对我。那次对群兽讲经又知道堂主对我们这些……我又如何能连累堂主一逃了之?”

    “在上清宫这些时日也知道窝藏妖物是何等大罪。这次身份败露又不能答应那人无耻要求雪宜只好守在堂中等堂主回来落。无论是一剑将我杀却还是绑到掌门那块儿说明情由想必他们都不会为难堂主……”

    说到这儿这原本一脸凄然的女子突地决然说道:

    “既然堂主已知内情那就请快快动手吧!”

    “……也好。”

    答过一句这张堂主却未急着举剑只是又接着淡淡问道:

    “对了雪宜你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说你愿为奴为婢、什么事都听我?”

    “不错自然说过。”

    “那你忍受这几日苦楚是不是就为等我回来不让我难堪?”

    “是……”

    一心赴死的女子见眼前之人不来动手只管问话不知他倒底是何用意答话间便有些迟疑起来。只听这少年堂主继续说道:

    “嗯那寇姑娘你便听好”

    “方才你也听得明白我已跟那无耻之徒说过你那什么藤萝缚人的法术正是跟我学得。”

    “希望寇姑娘能继续帮我圆谎不让我难堪!”

    “……”

    这时节少女展眼望去却看见眼前这原本一脸凝重之人现在却换上往日熟悉的笑容——这抹略带了些促狭的笑意看在寇雪宜眼中却如同三月春阳般灿烂温暖。

    “呜呜……”

    目睹这片明亮的笑容纵使心中再有千言万语却也一时都说不出口;落寞花靥上原已云收雨霁的珠泪现在又滂沱而出直哭得如同雨打花枝一般。这一场雪雨花泪后人曾咏“泣梅词”以纪之曰:

    “淡梦如烟淡烟如梦将散欲消还聚。恐他惆怅夜夜丁宁费尽冷言温语。

    辛苦玉骨冰肌雪后霜前有心无绪。叹幽香自惜东风来聘未曾轻许。

    原不爱桂子秋凉牡丹春暖辜负张郎佳语。苔情自绕竹意相遮暂躲骄云浪雨。

    一片芳魂可怜化作殷勤断肠神女。正徘徊好处斜月又来催去……”

    眼见这位梅花仙子哭得香肩颤动、花雨凌乱少年禁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面上恣溢的泪华……

    “哎呀~”

    正在这情景交融之时一声脆嫩的叫声蓦然在两人耳旁响起。转脸看去却原来是那位一直在外面看山景的小女娃儿。这个循哭声而来的小丫头正嘟着嘴儿仰着小脸埋怨道:

    “哥哥啊你又要轻薄雪宜姊么?却不记得叫琼肜一起来看!”

    正是:

    但吟新月当今事愿与梅花结后缘。

第六章 云房启户,坐看烟月氤氲

    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

    ——佚名

    “琼肜我在替你雪宜姊擦眼泪呢。”

    刚抹到一半儿的少年讪讪收回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那寇雪宜也慌忙止住哭泣自袖中扯出一条绢帕抹拭泪痕。

    “你看你雪宜姊这些天很想念我们又受了坏人欺负所以很伤心。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静静。”

    “噢~这样啊!雪宜姊你放心我替你好好报仇!”

    被醒言拉往门外时小丫头还不忘回头安慰一声。

    “咦?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见了?那厮倒腿快!”

    原是醒言蹭到袖云亭栏杆边往下看却现先前还在山下辛苦挪动的赵无尘现在已完全不见踪迹。

    “唔如此甚好。若是真断送了那厮性命倒实在是后患无穷啊。嗯幸好他没事……”

    感叹一句转脸问旁边小女娃:

    “琼肜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可曾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

    听了哥哥刚才的感慨琼肜却似乎有些迟疑略顿了顿才眨眨眼睛回答道:

    “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吗?”

    醒言也是随便问问便没再说话。略吹了会儿山风静了静心绪便跟旁边女孩儿说道:

    “我去看看你雪宜姊好些了没。你一起去吗?”

    “……哥哥你先去吧琼肜今天觉得山景特别好看就想再看一会儿!”

    “哦?那就好好看吧。我先过去了。”

    说着醒言便撇下小女娃儿径自回屋去了。

    过不得半个多时辰黄昏便降临在夏日的罗浮山。西边的云天上鲜色的红霞灿若锦缎绚烂斑斓的火烧云铺遍大半个天宇映得这抱霞峰上的千鸟崖也如同施展开少年的旭耀煊华诀。

    这时候寇雪宜已经恢复了往日情态开始炊煮起晚食来。琼肜今天也特别乖没再缠着她哥哥玩耍而是自告奋勇的去帮雪宜姊伺弄锅灶。插不上手的张堂主便只好在石坪上林木边来回溜达消磨饭前的时光。

    别看他现在沐浴一身霞光悠哉游哉的来回闲逛浑似没事人一般但他内心里现在却着实不能平静。尤其是一想到刚才雪宜跟他说的话少年便觉得头皮一阵凉:

    “原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竟一直待着位时刻想要自己性命之人!”

    原来雪宜方才告诉他自从当初救她那一刻起她便暗自决定要忍辱负重等学到上清宫真正的道法再亲手将仇人杀掉——

    “只是”

    听到这词儿当时正转身欲逃的少年才暂安下心来听她继续叙说:

    “只是那晚听到你召引群兽听经说出那一番肺腑话儿我就……我就心如刀绞。”

    “那一刻我已知道这大哥的仇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

    “我是不是个很怀的妖怪?”

    说到这处一直俛似呓语般说话的女子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着醒言。

    “当然不是!”

    看着寇雪宜迷蒙的泪眼中竟隐隐闪现出几分绝望的神色醒言在暗暗心惊之余回答自然如斩钉截铁般干脆。虽然死者已矣再多议论未免有些不敬;但现下却不能让生者再去重蹈死路。为解开雪宜心结醒言又不得不略略回述了一下当时无奈情状并小心着措辞委婉的告诉眼前这位梅花仙灵:

    这人间的门派最重颜面尤其是上清宫这样的名门大派。虽然自己不才但好歹也是上清宫中一位正职堂主;若是那次死于非命则无论是她还是她大哥都绝逃不过上清宫雷霆般的反击报复。

    为了说明这一点醒言告诉她若不是生今天这事便连赵无尘这等龌龊之徒若知自己门中堂主被杀也一定会铁了心为之报仇。

    而这一点她那位蛇大哥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清柔的女子神情复杂的微微点了点头。毕竟为了混入人间教派她也曾花好多年仔细观察过这些世况俗情。这道理连她都懂。

    而对醒言来说在闲逛中回想起刚才这番交谈便不免又想起那次遇险情景。与雪宜之前的话一相印证他却有些疑惑:

    “为何她大哥会中途变卦?却要真的对我下口。莫非他不知杀我之后的后果?这不可能。”

    “对了当时恍惚间似乎他盯着我瞧了一阵然后才凶性大。呃?!”

    “难得我这脸长得如此凄惨便连那妖灵都忍不住要除之而后快?”

    清俊的少年苦笑一声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脸。

    正踱步间忽觉脚下踢到一物。低头看去现原来是一块沾着些枯花败叶的泥土。再细细一打量却现这块泥巴正是自己先前用来演示法术的花土。只是记忆中那样美丽绚烂的生气蓬勃现在已荡然无存;黄花碧草现已是黯然蔫枯。

    “唉还真是花开‘顷刻’。”

    瞧着花草那破败模样醒言不禁生出些感叹。

    蓦的他似是心中一动原本准备迈向前去的步伐忽又停了下来:

    “不对按理说这花草的生机不应该如此短暂。”

    在少年眼中似乎地上这蓬平淡无奇的枯花败草正想跟他说些什么。

    看来在他悟得的那“负之混沌”为万物生机之源的义理外天地间还应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冥冥中左右着一切生灵的孕育生化。

    “是什么呢?”

    一朵凋零的野花竟让少年陷入许久不曾有过的苦思。

    “罢了!今日已生这么多事我还是先歇着等以后有了闲情再琢磨!”

    思摸了一阵没甚头绪也就不再多想。

    “不知晚饭还要多久才好……”

    这时醒言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四海堂石居侧屋中“咳咳”之声大作。转眼望去却看到充作厨房的石屋中正有一股浓烟从门窗中一阵猛冒然后便见两个女孩儿一路咳嗽着跳了出来。

    “呀!是不是走水了?”

    醒言见状大骇赶紧截住那个正嗒着舌头不住喘气儿的小丫头问她是不是屋中失火。

    “咳咳!是走水了——咳咳我只想帮雪宜姊烧火又嫌火不够旺就、就放了把火。又太旺了就泼了些水。咳咳、待不住就出来了!”

    “原来如此!”

    听琼肜一番描摹石屋主人顿时放下心来。

    “呼呼~又活过来了!哥哥你不要担心我再去刮一阵风保管这些烟马上跑掉!”

    自觉闯了祸的小丫头决心将功补过。

    “别别!”

    醒言赶紧将冲动的小丫头从后一把拉住。

    “琼肜啊刮风能刮跑的可不止是烟!咱还是等烟自己散了吧不着急。”

    “那哥哥不饿吗?”

    “……不饿。你看——”

    少年将脸略朝晚霞方向侧了侧映照出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来。

    “嗯!那好吧。嘻嘻~”

    张堂主剿匪凯旋归来的第一天就在这场混乱不堪的烟火中临近结束。

    “唉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少年满足的叹息一声躺倒床上准备安歇。

    今日正是七月十二。如果说头几天弯月如弓那今晚的月亮便已是拉满了弓弦。皎洁的月辉正透过木格窗棱洒在少年身上。

    月夜如此静谧但少年却一时睡不着。蓦的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醒言突地翻身下床。“吱呀”一声推开门扉轻手轻脚的走过铺满月色的石坪便来到一间小屋的门前。

    “哒、哒”

    在门扉上轻轻敲了两下少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寇姑娘你睡了么?”

    屋内沉默片刻便听得一个女声也是低低的回道:

    “堂主我睡了。”

    “……”

    少年默然在屋外徘徊了两圈儿又忍不住折返回来隔着门说道:

    “雪宜我有件很急的事儿只想今晚就跟你说。”

    “……”

    这次轮到屋里沉默。在经过一阵止水般静谧之后才听得一个声音梦呓样低低说道:

    “好吧你……进来吧。”

    “太好了!”

    已等得万分焦急的少年如闻大赦顿时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说道:

    “寇姑娘还是麻烦你先起来我们到亭子里说——也好省些灯油钱!”

    “……”

    只听屋内一阵唏唏嗦嗦之声想是那寇姑娘正在穿衣。不多久便听门扉“吱呀”一声响寇雪宜已站在醒言面前。

    于是这二人便踏着月色来到袖云亭中由寇雪宜讲解那藤萝缚人之术给醒言听。

    原来刚才他躺在床上正准备睡着却突然想起一句话儿顿时就把他给惊出一身冷汗——

    一天忙乱直到此时才记起今日那灵虚掌门曾吩咐过要自己明日上午巳时到飞云顶找他一叙。

    这时候醒言心乱如麻浑记不起当时灵虚的脸色。心怀鬼胎的少年便不免联想起今日这事:

    “莫非这几日赵无尘聒噪之事已传到掌门耳中?明日这趟便是要我与赵无尘对质?”

    一想到这儿他便再也睡不着赶紧起来寻雪宜让她跟自己说说那藤萝缚人法儿。

    这一番月夜交谈直说到更深露重之时。其时也皓月皎皎当空花阴徐徐满地。

    袖云亭斜月清辉中这两人俱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搅醒了琼肜的美梦。

    虽然到最后醒言还是没能习得此术但雪宜与那辩说不清的小女娃儿又不同一番问答下来倒让醒言大致明晓其理。若是再加上那一手“花开顷刻”的法门估计明日一番辩驳下来也不是全无致胜之机。

    月色西斜时这二人便返回屋中各自安歇。

    闲话少叙。第二天上午醒言揣着满腹心思径来到飞云顶澄心堂中。

    刚心怀鬼胎的蹩进澄心堂眼光略往里一扫却把醒言给吓了一跳:

    原来在厅堂之中除了掌门师尊灵虚子之外崇德殿座灵庭子、紫云殿殿长灵真子、弘法殿副殿长清溟子这四位上清宫高位之人竟一齐在堂中候着他。

    看到这阵势张堂主心里只觉一阵虚更来不及细看这堂中是否还有他人。

    只不过虽然他心下惶恐但既然来了也就没道理临阵退缩;否则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想到这儿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团团一礼敬道:

    “四海堂张醒言见过各位尊长!”

    “醒言咱就等你了!”

    灵虚子劈面便是这么一句。还没等少年惊悟过来便听他续道:

    “今日正有一事要着落到你身上!”

    “啊?!”

    “是这样的你四海堂是我上清宫中俗家弟子堂往常偶有俗家弟子入山修习便需你四海堂主多加管饬。”

    “!”

    “嗯?张堂主你怎么神色古怪?是不是染了什么病恙?”

    “呃不是不是其实是刚才一路急赶——咳咳嗯现在好多了请掌门继续说醒言洗耳恭听!”

    “好那便简短截说。就是今日有一俗家女弟子要来罗浮山中修行一段时日需住到你那处去。”

    “哦!原来是这事。”

    这位俗家弟子堂张堂主原本担着天大心思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略一品味掌门方才的话却觉得有几分疑惑便道:

    “禀过掌门原来似曾听清柏师叔说过说是若有俗家女弟子上山学道都须暂住到郁秀峰紫云殿灵真师尊处不知这次怎么……”

    “不错本来确是这样。只不过这次、”

    灵虚子正说到这儿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原来张堂主真个不记得小女子了~”

    仙籁般的声音响过便见灵真子身后转出一人来正笑吟吟望着醒言。

    “是你?!”

    一睹此人面目少年顿时一阵眩晕一时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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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雨打平湖,涤去几年尘梦

    菱透浮萍绿锦波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佚名

    忽闻这句笑语盈盈醒言心中诧异赶紧朝这位转出之人望去:

    这人有琪花琼蕊之貌、飘烟抱月之腰不正是那位曾与他同蹈鄱阳烟波的少女居盈?

    这一次少女正以本貌炫装而出濯濯如春日柳滟滟如水芙蕖真可谓神光离合顿时就让她站立之地成为一处众人不敢逼视的所在。

    正在这四海堂主一阵头晕眼花之时忽听那盛装少女启唇说道:

    “正知堂主多忘事幸亏居盈带得信物来。”

    说罢便见她从覆着一圈珍珠缨珞的纤腰间解下一只锦绳系着的小竹杯来递与眼前呆怔之人笑吟吟道:

    “请堂主勘验好盅上字画可是真迹?”

    这只略泛青黄的小竹盅上正刻有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远山数抹;那几个朴拙的“饶州留念”不正是自己去年那个夜晚在马蹄山上就着熹微的月光刻成?

    目睹这只已略带斑驳的小竹杯霎时间那往日鄱阳湖上的涛声水声、船声浆声似乎一齐都又在耳边回响。

    没想到此生竟还能再见到她!

    过得这一阵这位乍睹故人的四海堂主已从初时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重又恢复了常态。

    摩挲着手中的竹杯醒言这才想起少女刚才的问话便略作端详一番温言答道:

    “查勘无误;原来你真是居盈!”

    将手中竹盅递还少年却也撩起颈中挂着的那枚玉佩含笑问道:

    “你这枚信物我却也时刻带着。”

    见少年回复了正常眉目楚楚如仙的居盈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望着他手上那块晶润的玉佩少女只轻轻吟道:

    “谅君子之不佩怅永望兮江南……”

    见两人如此那灵虚灵庭二人在旁相对一笑。便听灵虚轻咳一声说道:

    “既然居盈姑娘与张堂主旧曾相识那正好便可住到千鸟崖上也好叙叙离情。”

    听掌门说话醒言便完全清醒过来。让居盈住到自己那处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还会有啥疑虑。只是这居盈小丫头怎么又成了上清宫俗家弟子?

    听得少年相疑那灵虚便略略解释了一下:

    “居盈幼时身体孱弱生得一场大疾;幸得师弟灵成相救于是便拜在我上清门下修习炼气清神之法。”

    “原来如此。”

    “好那居盈姑娘入住四海堂中你便再无疑议了吧?”

    “当然醒言求之不得呵~不知掌教师尊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见着澄心堂中这几位道尊都在想必绝不会只为这点小事而来。说不定接踵而至的便是自己与赵无尘对质之事——却听灵虚子说道:

    “嗯今日召你来便是交待这件事。居盈姑娘身娇体贵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她安全!”

    吩咐这话时这位掌教道尊竟是一脸凝重决不似普通的场面话。

    “那是自然!居盈是我旧友我自会全力保她周全。”

    “那便好。来你收下这个。”

    说着便见灵虚返身从身后石案上取来一只黄铜铸就的蟾蜍盒儿递到醒言手上嘱道:

    “若崖上遇得危难你便按下蟾目我飞云顶便可知道。”

    “好!”

    “不过……这只铜盒又如何示警?”

    醒言不解问道。旁边居盈看着也甚好奇不知这小小蟾盒又如何能隔山示警。只听灵虚耐心解释道:

    “醒言你可曾听闻这世上有比肩之兽?古经有云:‘西方有比肩兽焉与邛邛岠虚相比为邛邛岠虚啮甘草;若有难则邛邛岠虚背之而走。其名谓之蹷’。这盒中正是用我上清秘法豢养的蹷平素不虞饮食;邛邛岠虚便在我飞云顶上了。”

    “原来如此!”

    一席话听来醒言觉着颇长见识;只不过见灵虚真人如此郑重竟似是如临大敌醒言倒觉得有些过虑了便跟掌门说道:

    “其实掌门有所不知我千鸟崖地处幽僻一般也没谁会来搅扰。”

    说此话时他心道赵无尘吃了昨日这亏以后应是不敢再来崖上聒噪。却听灵庭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插话道:

    “张堂主也不可掉以轻心近来罗浮山也不太安稳。昨日我崇德殿中便出得一件怪事:座下弟子赵无尘不知何故竟失踪整夜。初时与他相近弟子也不在意谁知一大早竟现无尘倒在一处泉涧边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已是奄奄一息。看他手足上那几个尖锐牙印。想必应是无尘出去寻幽访胜之时不防遇到山中猛兽——瞧牙印形状似乎还不止一只!”

    “唉瞧他情形看来不歇上两三月神志是不得清醒了……”

    “啊?竟有此事!不知是在何处寻得——是不是在我千鸟崖附近?”

    问这话时少年脸上流露出自内心的关切之情。

    “不是醒言请安心那处泉涧离千鸟崖甚远。不过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这儿那灵庭子又有些奇怪的自语道:

    “怪哉!罗浮洞天中的山禽走兽大都受了这洞天灵气的陶化应不会这般凶暴——莫非真与那有关……”

    刚说到这儿便听灵虚子截住话头道:

    “师弟今日居盈姑娘旅途疲惫咱就早些让她回千鸟崖上安歇吧。那些冗事咱还是以后再作商议。你们二人便先去吧。不过记得不要去太过偏僻的地方以防被野兽伤着。”

    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若有凶兽恶徒来你崖上喧扰你便权宜行事吧。如有必要格毙勿论!”

    “……谨遵掌门之言。”

    醒言便不再多言领着居盈退出澄心堂外径返千鸟崖而去。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句话语;听那声音正是为人方正的清溟在争辩:

    “掌门师尊既然山中甚不平静不如还让居盈姑娘住入灵真师姑紫云殿中……”

    “不行!”

    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正从灵虚灵庭口中不约而同说出!

    醒言与居盈两人现在正一前一后走在盘曲的石径上。分别这么久现在终于又再次相逢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日未曾相见时存下的千言万语此刻却都似堵在了心头。

    过得一阵醒言觉得这样的静默好生尴尬思摸了一下便略略放慢脚步跟身旁的女孩儿说道:

    “居盈怎么不见你带衣服包裹来?”

    “醒言你终于肯开口了么?”

    一直不好意思先开口的少女喜滋滋的说道

    “居盈现在是你堂中弟子这一应开销当然要由你负责!听掌门伯伯说你最近从官府那儿得了不少金银——你可不许跟我省钱哦~”

    “呵呵!那是当然。只不过”

    看着身旁少女身上那套华光隐现的雪色裙裳醒言却变得有些迟疑:

    “即使俺再不吝惜钱财可咱这山脚下传罗县城中无论如何也没你这等华贵裙服卖……”

    “堂主你放心只要你堂中其他女子穿得我便穿得。”

    “呵~原来你都打听清楚啦……”

    这话题一开两人便都抛去了原先的拘谨似乎重又回复去年那几日相聚的光景。往日那一幕幕似乎又从心底泛起重又鲜活在自己眼前。轻言笑语之间彷佛又闻到一丝熟悉的水气微腥……

    “居盈现在还早堂中应该还没备下饭来;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保管你喜欢。”

    “好啊!”

    “只是那地方有些远。”

    “放心吧我能行得。不过……刚才师尊们不是说不要去太过幽僻的地方么?”

    “哈哈!”

    此时醒言大致已想通内情便哈哈一笑道:

    “居盈你放心吧有我张大堂主在自然是百无禁忌!”

    “那便好!”

    居盈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少年。

    于是大约半晌之后这两人便身处在那处莲荡之中。

    一叶竹筏载着两人悠悠荡荡在满湖碧荷之间。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铺满大半个湖面的清碧荷叶间朵朵娇艳的荷花高擎水上多与人面相齐。少女侧蜷在筏后少年跪坐在筏头攀着两旁的荷茎菱叶让竹筏在满湖青碧中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水路。

    此时天光大好四围里晴峦染翠正是一派出尘景象。望着一湖花色闻着满鼻荷香居盈忍不住赞道:

    “真美啊~”

    这一声普通的赞叹现在却有些异样——也不知怎的有这少年在前居盈这句赞叹竟带了些不常有的娇声。少女忽觉出这点生怕醒言觉便不觉面上有些羞红;两朵红粉正可与旁边盛开的菡萏媲美。

    不过娇羞的少女却是多虑了。筏头的少年一时又怎听得出这其中的区别。在他耳中一样都是天籁清音。

    听得赞美他便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娇娜的面容笑道:

    “其实我也觉着眼前的山水真比平时多了些韵致。”

    “为什么呀?”

    “因为它们今日也借得些美人丰韵吧。”

    少女闻言轻啐一口——不禁又回想起当日鄱阳湖畔这少年的轻薄话儿;看来相隔几近一年却还似当年那般惫懒。

    醒言却不知少女心中这许多想法;刚才一转眼恰又瞥到少女腰间系着的那只小竹盅便咂咂嘴叹道:

    “可惜现在没酒否则正可浮觞曲水岂不更是快活!”

    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什么便跟身后的少女夸耀道:

    “居盈你可知道去年秋天你曾在我家喝过的松果儿酒后来都惊动了皇上!现在我们饶州城郊的松果子酒都成了州府贡品了!”

    说话间正是一脸的得色。

    少女见状只微微一笑道:

    “是么?”

    “当然不骗你!对了居盈你觉不觉着现在日头有些烈了?”

    日近正中阳光便愈觉炽烈醒言生怕晒伤了身后这位娇柔的少女。

    在醒言面前居盈也不甚拘束听他相问便答道:

    “是有些晒人。”

    “哈如此正好!”

    “咦?”

    少女不明他为何突然兴高采烈。

    “这样天气正好可以给你看看我学过的一样法术!”

    不知怎的在居盈面前醒言不自觉便有些夸强好胜之心。于是便见他取下不离身畔的神雪玉笛开始吹奏起那充满着云情雨意的仙曲来。一时间清润悠扬的笛声在一湖青碧中悠悠的响起。

    只不过虽然笛曲好听这法术展示却有些偏了本意。原本醒言只想引来些乌云遮蔽这头顶的日头却不知是未能随心所欲控制火候又或是心情紧张挥失常过不多时自这莲荡上方聚起的淡墨云阵中竟纷纷纭纭下起一场烟雨来。

    这阵雨丝如烟如雾染湿了满池的浅翠娇青;大些的雨珠跳荡在荷叶湖面上一时间满湖都是雨打莲荷之声。这对重新邂逅的小儿女正是那:

    依然水枕风船重向烟波寻旧梦;

    何必淡妆浓抹一空色相见天真。

    见自己法术失常淋湿了少女醒言大为尴尬。正想道歉却见居盈见着满湖烟雨竟似是更加高兴。见雨雾齐来忙折下两朵阔大的荷叶一朵递与少年一朵顶在自己头上。婆娑顶着荷笠还对他盈盈一笑似是颇有些惊讶赞许。

    移时这湖上飘飞的烟雨正将二人身上衣裳染透于是少女便显现出少年从未见过的娇曲玲珑。一时间这位素来胆大包天的少年却只敢怔怔盯着少女的俏靥眼光再不敢往别处流动……

    就在这二人神思缥缈之时却已是云收雨霁四围里山色如黛翠树欲流。东天外正挂着一道淡彩的霓虹。正是:

    飘然凤雀出樊笼醉受遥香淡淡风;且作蝉栖深柳外愿为鱼跃翠茎东。

    浮天竹盏三千碧映水宫衣十万红。涤尽几年尘上梦君心应似藕玲珑。

第八章 凭栏看剑,窥见身外之身

    待得云销雨霁醒言居盈二人便穿过层层叠叠的莲叶将竹筏划回岸边。上得岸来又坐在湖边青石上晒得一阵衣物少年便取过石上那只铜蟾盒儿和少女一起回转千鸟崖。

    经得这场烟雨的洗沐现在这眼前的山景正显得格外的清明通透。瓦蓝瓦蓝的天空看在眼中都觉得有些晃眼。

    归途中醒言在石径旁边斜坡上又见到那位醉心寻宝的同门弟子田仁宝。

    见得熟人醒言便侧身朝坡下打了一身招呼。听得上面有人喊自己名字田仁宝也在百忙中抬起头来仰脸答道:

    “好啊!哦原来是张……”

    话才听他说到一半却冷不丁瞧见这位同门突变得目瞪口呆那张圆胖脸上正呈现出忘乎所以的神色。一瞧这模样醒言暗叫不好赶紧出言提醒道:

    “田兄小心脚下!”

    ——却已是迟了;话音未落那位攀在半山坡的上清弟子早已滚成一只圆团葫芦眨眼间便落到山脚之下!

    不过幸运的是这处山坡并不陡峭田仁宝所攀之处离山脚也不远因此这番意外才没酿成两天内第二桩落山惨剧。只见那位落山道友只在山坡底只稍略停了一下便爬起来舒展开手脚朝山上这边遥遥致意——

    看起来这位仁宝道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意外。

    回到千鸟崖上居盈很快便与四海堂其他两位成员打成一片。

    刚开始见到这位陌生的姐姐琼肜居然还有些怯怯的不怎么敢与她说话只在居盈不注意她时才偷偷的扑闪着眼睛打量这位仙女般的新姐姐。

    只不过小女娃这样的认生只持续到午饭后。吃过午饭这小小少女便已经“居盈姐姐”、“居盈姐姐”的叫开。四海堂堂主才来得及略略介绍过一遍这三位女子小女子便已经凑到一块开始无比融洽的聊起天来。

    见她们这么快就变得如此熟稔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醒言倒颇有些吃惊。等在旁边悄悄逡巡两圈儿才渐渐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虽然居盈与雪宜、琼肜之前并不相识但她们都有个共同话题那便是闲聊她们都相识的张大堂主其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听着四海堂清凉石屋中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这位正在袖云亭中阅读经籍的少年心底都有些动摇起来。他忖道:

    “难道、我以前那些事儿真有这么多可笑?”

    或娇柔、或明媚的轻言巧笑不时顺风传来便让这位张堂主午后清修的效率大为降低。

    也许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得一阵才能习惯吧。

    待日头微微西斜阳光不那么燠烈醒言便带着琼肜或者说琼肜缠着醒言两人下得罗浮山去传罗县城中给四海堂女弟子们采买饰品衣物。居盈有心一同前去但少年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她待在堂中歇息。

    居盈来到千鸟崖之后白天一般都到郁秀峰紫云殿中跟灵真子修习养气清神之术。若得空闲她便代替醒言来教授雪宜、琼肜习文练字。

    通过几天的观察看来这居盈丫头的父母跟罗浮山诸位道长确有些交情。这不上清宫一般弟子都带不回寝处的道法典籍居盈竟都能借回。

    这些典籍醒言先参详一番然后便讲解给琼肜雪宜听。在这两位四海堂主直属弟子中虽然琼肜对法术修习一向是无可无不可但对于寇雪宜来说居盈带回的这每一册道家法典都显得格外的珍贵。

    由于自己堂中这两位女弟子来历都有些骇人听闻醒言在介绍给居盈听时难免便语焉不详多有含糊之处。因而现在见着这位清灵雅淡的寇姑娘如此好学居盈惊讶之余心下倒颇为敬佩。

    而居盈本身的有些行为却也让醒言大感奇怪。这位显然出自富贵之家的居盈小姐竟对雪宜惯常做的各种琐碎活儿分外感兴趣。于是醒言便常见这两个女娃或在东崖冷泉边或在侧屋锅灶间兴致盎然的交流着洗衣做饭的心得体会。

    虽然有些惊讶但当时女子做这些事儿也算是天经地义;过得一阵醒言也就见怪不怪。

    在居盈初来千鸟崖时这位四海堂张堂主还曾想借机整顿一下堂中的辈分次序。或按入门先后或按年龄大小总要分出个大弟子二弟子来平日也好招呼省得姐姐妹妹的乱叫——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子呢!

    很可惜他这番苦心说出来后竟没人能够理解:

    雪宜谦卑的说自己只是奴婢;琼肜嚷着只要做哥哥的妹妹;居盈则是一脸笑意虽然赏心悦目、明媚如兰但显然也不甚积极。

    于是张堂主试图建立堂中新秩序的愿望在多方阻力面前终于化作了泡影。

    略过这千鸟崖上的悠闲岁月不提再说某一处水光涵澹的所在。

    一株玉雕般的花树下正有一位姿容袅娜的少女以手支颐坐在一爿青石上静静的出神。

    少女头顶的树冠上正开满玉色的花朵。每枚花瓣晶润秀长;偶一飘落坠地琅然有声。花树枝桠间正翩翩游动着数尾满身银辉的游鱼。

    “灵漪我儿怎么又在呆?”

    说话的正是位宫装丽人正由远及近朝花树下遐思翩翩的少女飘然而来。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直到丽人问了第二句少女才从缥缈的神思中恍然惊醒过来。

    “是不是又在想那位饶州城的吹笛小子?”

    “没没有。”

    少女习惯性的回答。略停了一停才想明白母亲说话的涵义不禁玉面生红急促嗔道:

    “那个傻小子、又懵懂、又惫懒我才不会想他呢!”

    “真的?”

    女儿这矢口否认的急切语气真正是不打自招。看着一向娇纵无忌的女儿现在脸上竟飞起两朵红云直看得这位宫装丽人暗暗心惊。便笑道:

    “不是便好。灵漪你也是聪明孩子要知道那位醒言公子和我们可不是一类人。正所谓人神相隔如阻渊薮……”

    “哎呀娘你说到哪儿去啦!不听不听不听~”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少女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早被娘亲看出了心事;羞急之际便又回复了往日娇蛮本色扑到娘亲怀里跟她撒娇。

    “我、我去找爷爷说话!”

    正把螓摇得似拨浪鼓的少女忽的眼睛一亮便从母亲怀中挣脱转身竟飘飘而去。

    “这孩子已晓得怀着心事了。嗯有空也得替她留意一下了。”

    瞧着孩儿迤逦而去的婀娜背影这宫装丽人忍不住喟叹一句:

    “真是养儿一千岁常忧九百九……”

    再说罗浮山上那位张醒言浑不知因为自己在数千里外已引起一小场温馨的家庭风波。剿匪战事凯旋归来居盈又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少年堂主正是心情大好。每日里不是读道经便是习法术这日子正是过得惬意非常。

    有了火云山战事的教训每晚时张堂主都会在袖云亭中行“炼神化虚”之法将充盈于罗浮洞天的仙灵之气炼化成自己的太华道力。

    约摸在回崖后第四天这一晚正是月满如盘。银色的月轮高高悬在罗浮山万里云天上。在崖前赏了一会儿月几位女孩儿便进屋去探讨女红;醒言则留在袖云亭中开始一天中最后的例行功课。

    值此月半之时醒言那把怪剑自然也是陪在他身旁一起呼吸这月夜洞天中灵妙的天地元气。一番炼神化虚之后少年又手握古剑开始修习起“驭剑诀”的感应之术来。

    月光笼罩下的罗浮洞天正显得无比的安详宁谧。千鸟崖上氤氲的雾气正悄悄沾湿了少年的襟衣。

    在这样静谧宁和的山中月夜里这位手握古剑的少年竟倚在栏杆上渐渐睡去……

    “我这是到了哪里?”

    昏昏欲睡的少年忽然觉自己已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这所在是如此的奇异。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没有下;整个人都似乎飘荡在无穷无尽的黑色夜空中手足都无所凭依。

    少年不知生何事见着这古怪诡异的境地心下竟生出一丝害怕来。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忽听得身旁一声轻盈的浅笑;蓦然转眼看去似乎正有一个少女从旁边一闪而过。

    “等等我!”

    少年浑不及思考便飘飞着追了上去。方才这飘然而去的少女似居盈似灵漪似琼肜又似雪宜。或者又都不似。但少年却没有细想是谁只觉得这少女自己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这四处无所凭依任凭自己奋然力却只是飞不快。焦急中只听那浅笑在前却始终追她不及。

    正在苦恼间忽听得“砉”然一声就如黑色布幕被撕开一处身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猛然变得明朗起来。

    “呜嘿……”

    转眼间便觉自己已在一处混乱不堪的战场中。身旁晃动的尽是光怪6离的人身兽影;耳中听到的尽是稀奇古怪的狂呼乱叫。

    “我又来到火云山么?”

    正在心中奇怪时却看到自己已变成一支硕大无朋的奇异兵刃从万里云涛中破空而来朝这些纠缠厮杀在一起的怪人怪兽扫荡而去。

    须臾间昏暗的天地已是玉宇澄清;满天的星斗灿若少女的眼眸;清朗的日月东升西落不断交错。转眼一瞬似乎便已过了万年。恍惚间彷佛曾有一只软壳的小蟹悄悄爬过自己冰冷的身躯留下几滴咸涩的水迹;又似有一只雄俊的云鹰曾在自己身旁呼啸飞过。

    在这刹那千年中似乎曾有四季颠倒之时;旁眼看到“自己”这把剑刃愤然飞起一点流光与那北斗天罡六星争斗;然后便化为北斗第七星处在杓头第一位引领群星指东为春指南为夏指西为秋指北为冬。

    似乎又曾有痛苦憎恶之时;于是飞出千万条蛟龙汹波蔽日水浪横空6地汪洋一白千里。恍惚间似有千万人在向自己祷告;又有千万人在一人带领下围堵疏导努力想将恣肆的洪水东引入海。极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却只是一片模糊。

    挣扎展目间却现滔天的洪水突然间反扑过来正要将自己吞噬湮没……

    转眼就要灭顶却在此时猛然惊寤。

    睁开惊恐的双目却现自己只是在高崖上的石亭中。微展惺忪的睡眼却觉银洁的月华已经悄然逝去;一缕鲜红的晨光正穿透东天外万里的云涛映照在怀中那把苍然的古剑上。

    “呃?”

    蓦然间正揉着朦胧睡眼的少年却突然觉似有什么异样——

    睁大双目便看到眼前那朵明烂的阳光正照亮黝色剑身上两个古朴的篆字:

    “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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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笔阵生云,遮却色身幻影

    惺忪的睡眼犹未适应熹微的晨光;阳光灿耀的二字正据满少年整个的视野。

    “封神?”

    醒言揉了揉双眼再往四处瞅瞅终于确认现在并不在做梦。

    “这就是剑的名字吗?”

    “封神……好大的口气!”

    心中将这二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做过的离奇怪梦醒言忍不住想到:

    “这剑灵是不是又在和我逗趣?”

    “封神说不定只是当年铸剑人的名字吧?嗯这前辈姓封单名一个‘神’字。”

    胡乱想到此处心中倒是一动:

    “这剑名有了不知这剑灵有名字没?若没有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好无事便来帮她胡乱取个!”

    刚想到此处还没等他去与剑灵感应却现眼前剑身上那两个大篆正渐渐扭曲着形状。等揉了两三下眼睛再去看时却现原本剑身上的“封神”现在已变成另外两字。

    这两字笔画歪扭虽然自成一体古拙自然但却殊为难认。翻来复去辨认了半天才现这两字为

    “瑶光”

    “瑶光这便应该是剑灵的名字吧?”

    “瑶光、瑶光……这词儿倒似乎挺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啥。”

    “哈!这剑会写字倒是有趣!”

    想到这节醒言忽想起一事便在心中对眼前这古剑“封神”默祝道:

    “神剑啊不如、这剑上之铭就写成‘醒言之剑’如何?”

    祷祝未毕却见神剑微颤嗡然有声似是娇嗔一声;赶紧再去感应时却已是毫无响动。

    “其实俺只是开个玩笑呵~”

    见剑灵瑶光不再搭理自己醒言只好讪讪笑着自我解嘲。

    “哥哥早上好啊!你起来了吗?”

    问候如此礼貌热情一定是可爱的琼肜妹妹。回头望去正是琼肜居盈她们穿戴整齐要来冷泉旁边洗漱。

    奔到袖云亭中小琼肜皱着鼻头说道:

    “昨晚便想与哥哥睡在一处可居盈姐姐说我身量小夜里睡着睡着就要滚落山崖去。可居盈姐姐身量正好却又不要和哥哥一起睡!”

    小丫头一脸的遗憾与不解。

    这样的童言无忌那个正在冷泉边的居盈丫头也不知听清没。只不过她手中布巾不知怎地却突然滑落地上。

    而向来对小女娃儿这样童稚话儿不以为意的少年此时听了却突然不自觉便满脸烧红!这异常神色过得好一阵才消褪殆尽。

    幸运的是现在东天里朝霞正映红了他的脸颊一时也不虞让人看清脸上尴尬模样。而今个儿居盈洗面比平素时间长了许多;等她姗姗来到袖云亭中时醒言神色早已回复了自然。

    “居盈你来得正好”

    待居盈来到亭中醒言便开口问她:

    “你读书多帮我看看这俩字啥意思。”

    说着醒言便将封神剑递与居盈。

    居盈执剑端详半晌略略思忖一下便将铭文涵义告诉身前少年:

    “瑶光北斗杓头第一星。”

    “哦!原来如此。居盈果然是博学多闻!”

    醒言闻言恍然忍不住赞叹一声。

    听他赞叹居盈略有赧色;那琼肜小女娃儿则是一脸的欣羡心中正憧憬着:

    “居盈姐姐读很多书总能得哥哥称赞。要是琼肜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读很多书、写很多字就好了……”

    联想到自己那一手狗爬字体小丫头便是一脸黯然。正在此时却听少年惊声说道:

    “北斗杓头第一星?!”

    “原来昨晚这梦并不是完全荒诞无稽。”

    当下醒言便把袖云亭上这场怪梦跟居盈几人讲述一番。虽然梦中之事向来只记得大体但那偶然流光飞起化身北斗第七星与天罡六星争斗之事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此事竟是这剑亲历?又或是有何喻意?”

    醒言遂与居盈等人细细参详只是总不得正解。最后四海堂主下定决心:

    “等哪天下山巡田去传罗街上转转寻个星相摊儿让他帮俺解解这怪梦!”

    于是居盈与雪宜俱都散去各自整理衣妆去了。只有琼肜还立在少年身边仰脸说道:

    “哥哥你经常做怪梦吗?”

    “也不经常~只是近来多些;可能有些嗜睡多梦吧。也不知和前些天去火云山剿匪有没有关系。”

    “嗯!琼肜最近也经常有做怪梦呢!”

    “哦?什么梦呀?”

    “我梦到喷火的大山还有掉不到底的大河!”

    “还有呢?”

    “就这么些了!我每次都梦到好多东西可醒了就只记得这两样!”

    小女娃一脸的怏怏。

    “是吗?呵~其实做梦都这样也没什么稀奇。这冒火的大山嘛应该就是上次去的火云山;掉不到底的大河……哈!是不是上次看到那个坏家伙掉下山去才做这梦的?”

    这时他倒没想去寻什么解梦摊儿自己便竭力帮着小女孩儿解起梦来。

    确实相对琼肜那许许多多的古怪念头来说她刚刚所说的怪梦看起来并不奇怪。原本醒言还预备听到更为离奇的事儿。

    现在也不知少年怎么胡乱说了一通便见这小女孩儿被逗得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便似觅食的鸟儿般雀跃着蹦到冷泉旁让雪宜姐姐帮着洗脸。嗣后少年也踱到岩泉边撩起寒凉的泉水清洗脸面口牙然后便端坐到袖云亭中让寇雪宜帮着梳绺好髻戴上逍遥道巾。

    在雪宜帮自己梳理头的当儿少年堂主张醒言恰瞥到倚在旁边栏杆上的封神剑心中不禁想道:

    “唔我四海堂中至此便再无不识字之人!”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千鸟崖清晨便在这样有些无聊的想头中结束。尔后开始的一天又与往日无甚不同。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天这天下午醒言在袖云亭中参研“飞月流光斩”的法笈用心研读一会儿似是略有所得便放下卷册站起来略舒了舒腰身歇息一下。他向远山浮云眺望一阵又朝对面山上永不停歇的流瀑呆呆出了会神。依稀可辨的流泉铮淙之音正与葱绿山林中嘶嘶蝉鸣声一起断续传来。

    流翠的青山徐来的清风悦耳的泉声正让这山中的夏日变得格外的惬意清凉。

    正享受着这自然造化的恩赐醒言忽觉着四下又似乎有些过于清静。略一思量便知道为何这样。轻手轻脚走到一间石居侧屋前隔着棱窗望进去——

    呀!果然不出所料那原本正应读书习字的琼肜雪宜现在都已经伏案悄悄睡着。

    安憩着的雪宜仍保持着清泠秀淡的姿容;侧伏在案的琼肜头脸正枕在臂上小嘴儿微开口鼻一歙一张嘴角旁隐约有水痕一道恰似那粉荷露垂。显然这小丫头正是午梦香甜。

    而在这二人玉臂之下犹压着几张字纸上面仍有墨痕未干。

    “这姐妹二人也不怕墨汁儿弄污了手臂。”

    心中这般想着少年便抬腿迈进屋内要替她们抽出那几张枕着的字纸来。

    待进得屋内他才现原来地上也三五零星的飘着几张纸儿;想来应是穿窗而入的清风将它们吹落。

    漫不经心捡起来正准备放回案上;想了想却又将它们举到眼前要来浏览一番也算是检查了她们的课业。

    只是这顺便一看却让醒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他出门去亭中读经前曾教二人摹写《南华经-逍遥游》中简单的一段: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按理说他现在举起观看的这张竹纸上应该是一纸春蚓秋蛇般的字迹;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满纸的灵动飘逸!

    “这字儿写得既清且丽既凝且逸飘飘乎竟似有凌云之意!”

    “是‘飞白’字体?却又不似;即便飞白也无这般清逸……”

    惊叹之余却是大疑:

    “这俩女孩儿是绝写不出这等好字来。难道是居盈今日出门前所写?也不对居盈字体雅媚中内蕴端秀与此大不类同。况且这纸上墨迹分明仍未干透。”

    再看看其他字纸却更让他惊讶:

    “逍遥游”中后面他没教到的生字段落现在竟也用同样飘逸秀美的字体大段书写其上。

    “怪哉!不知是谁所写。莫非是有哪位雅士高人悄悄来访留下墨宝后却又不辞而别?”

    心下实在好奇便忍不住推醒这两位偷懒的女学生。

    只是询问、测试的结果却又让醒言大吃一惊。原来这满纸仙逸不凡的字儿竟正是这位四海堂中的后学末进——琼肜姑娘亲笔书写!

    只可惜面对如获至宝的少年反复盘问这小姑娘只是一口咬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前迷迷糊糊的正打着哈欠突然就觉得自己会写这些字了也能写得比以前好看些了——原本还以为也是在做梦呢!

    “岂止是好看些而已。”

    听着琼肜的叙述醒言心中暗自嘀咕

    “看来这小女娃儿身上还真有不少出人意料的神奇之处。也不知琼肜是否真个从小生长在罗阳山野竹木间;字儿咋突然就写得比我都好?!”

    心中狐疑之余忍不住又盘诘一番。只可惜这小女娃儿对自个儿的来历向来便说不清楚;现在又突然现自己也能写出好看的字儿识得以前从不认识的生字端的是兴奋非常;于是那口中答话更是云中雾里摸不着边际。

    因而问过三五句后醒言便放弃了盘问只来得及反复回答:

    “是啊妹妹你这字儿真的很厉害!”

    这答话反复说出前后几有十三四遍。

    那寇雪宜在一旁看着替小丫头高兴之余心中也十分羡慕;她已暗暗立下志愿即使自己头脑笨些学得慢但只要努力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也能写出好看字儿看懂深奥经书进而……也能得到堂主的夸赞!

    略去小丫头在那儿兴奋跳闹不提;等到了傍晚居盈从郁秀峰习法归来小琼肜便似献宝一般扯着她让她看自己写字。结果却是小女娃儿哭丧着脸来找她醒言哥哥叫屈:

    刚刚郑重其事准备展示书法给居盈姊看时却现自己字迹又回复往日蟹爬模样!

    于是她便要来拉哥哥去作人证向居盈姐姐证明那几张好看的字儿确实是她书写。

    后来方知小琼肜这识字写字的怪异才能竟是时灵时不灵连醒言也想不通倒底是何道理。

    日子就在这样的清幽与笑闹中交错度过。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多天正是八月出头又到了一年中秋高气爽的时节。

    再过几天便是八月中秋了。

    这一日上午与小琼肜逗笑完毕正准备开始修习法术之时醒言却忽听得“唏呖呖”一声清唳。转头看去却是门侧那对石鹤喙中正缭绕起青烟两缕。

    石鹤报信想来应是飞云顶有事相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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