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弄月放歌,兴来醉倒花前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佚名
“依稀记得上次灵庭真人欲言又止似是山中有事。不知这次飞云顶相召是否就是商议此事。”
在赶往飞云顶的山路上四海堂堂主正猜测着这次飞云顶是因何事相召。
走在山路上的少年闲着无事便开始回想起这一年中生的事儿来。其实得空细想想便觉得得自己现在这生活就如同在梦幻之中。
原本奔波于饶州市井整日琢磨的就是谋生糊口之事便连在季家私塾中听老先生讲课时脑袋里都要装着酒楼灶间的锅碗瓢勺、座椅分布。像他这样一个山野贫民小子真可谓是逢人三分低;当年在烟尘污淖中奔走之时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竹前消受无事福花间翻看未完书”自己这罗浮山上的日子过得真如神仙岁月一般。
“俺当年向道之心那般坚定也算不枉了!”
少年跟自己打趣。当年虽然坚持不懈的向老道清河申请入教却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局面。那时可只是为了温饱。
“也不知今日何事相召。不过也毋须多想;反正现在这生活已属非份若有啥坏事体大不了再回饶州重操旧业便是。”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之前飞云顶几次相召都没啥坏事估计这次也差不多自己去随便旁听听也就罢了。
这次醒言自己也没料到今日飞云顶相召他竟是主角!
原来南海太守段宣怀今日亲上罗浮山代朝廷颁下玉牒文书加授饶州籍上清道士张醒言为中散大夫。
在接受太守所传谕旨之时这位新任散官张醒言直听得晕晕乎乎。具体词句几乎记不得只知道大意是说他家世福德深厚有仙山得自然造化在先又有勤修道德、助剿除魔在后因此经南海郡中正官累日寻访观察认为上清道士张醒言名绩卓异为人纯孝便奏请州府报与有司得闻特除其中散大夫之秩。朝廷准报并赐饶州城郊上好水田百亩以为张醒言父母养老之资……
这一番谕旨当时听在醒言耳中真赶得上居盈丫头那样的灵籁仙音了。对他来说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虽然这中散大夫与太中大夫相类品秩并不算高比那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颇有不如;但当时这样的散官荣秩基本只颁给名门士族还大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诸大夫官皆处旧齿老年”;像醒言这样的年轻山民与这些品秩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使是再狂乱的少年梦想也从未敢奢想过这等好事。因为对他来说根本就想不上去。
而现在这不可能之事竟真真切切的生了!
在飞云顶用过饭食现在走在回山石径上的少年到现在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那太守、掌门、师祖师伯们席间的恭喜话儿到现在仍轮番回响在耳边。这脚下坚硬的石道现在却变得似棉花一样绵软走在上面两脚都好像借不到力气整个人都似要飘飞起来。
“呵~现在练练御剑飞行说不定能成功……”
这位新任的中散大夫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回到千鸟崖第一件事就是让力气最小的琼肜在自己胳膊上狠拧一把。这小丫头向来最听醒言哥哥话于是就真的让这位张堂主一声惨叫:
“没想小丫头竟有这等好力!”
确认过并非梦中之后醒言便跟堂中两位成员郑重宣布这个好消息并拿出玉牒文册让她们传看。
虽然雪宜琼肜并不大了解这份头衔的意义但听得醒言一番解说也大致知道这称号来之不易算是一份殊荣。于是这四海堂上下便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琼肜跑去山中寻找香美的秋果雪宜精心烹煮美味的菜肴醒言则打开酒坛的封盖准备等居盈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今日居盈倒回来挺早醒言回来后没多久她便从郁秀峰归来。听得醒言兴奋相告居盈也十分高兴跟他祝贺道:
“恭喜堂主得此荣秩;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出将入相了~”
听她这打趣话儿醒言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又等得琼肜从山中采摘归来这四海堂庆祝晚筵便在袖云亭中正式开席。
亭中石桌上已铺排开果馔饮食;四只石盏已斟满清醇的米酒。待得张堂主一声令下这三位堂众便次第入席开始在斜阳晚照中推杯换盏起来。
自然除了醒言杯中是原汁原味的米酒其他三女酒盏中都已勾兑了大半杯冷泉之水。在啜饮之前居盈又将石杯中酒水倒入醒言相赠的那只随身竹盏中说她已经习惯用竹杯饮酒。
晚风清徐夕霞明媚过不多久这袖云亭中的酒宴上便已是杯盘凌乱。醒言酒量甚佳陪这几位女孩儿喝酒只能算作小饮。但她们几个杯中虽已勾兑泉水却也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多时琼肜雪宜粉颊上已是两片酡红。居盈酒力似乎比上次马蹄山夜酌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但酒过三巡之后也已现出娇憨之态。她那从不似人间凡物的蕊靥仙颜现在也飞起两朵嫣红如染西天明霞。
那醉了酒的琼肜便开始口不择言的数叨起她哥哥往日的“轻薄”行径来。小女娃儿口齿不清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幼稚可笑但不知怎的却让居盈丫头脸上酡红之色更浓恰如那春水桃花娇艳欲流。一时间直瞧得醒言酒意更浓如欲醉去。
筵至半停酒正微醺忽又有相熟的华飘尘、杜紫蘅、陈子平、黄苒四人各携了酒菜一齐来千鸟崖上向醒言祝贺。于是从屋中搬来几张藤椅竹凳重开酒筵。
酒至酣时醒言忽觉意动便离席拔剑起舞对着眼前的明月青山醉步石崖剑击秋风清声歌道:
“芝华灿兮岩间明月炯兮九天。
借醇醪以沉醉兮问灵剑之前因。
拂香雾之仙袂兮振神霭之玄缨。
排风霄而并举兮邈不知其所之……”
清朗高峨的吟唱回荡在月下空山中余声久久不绝。华飘尘等人在旁亦是弹缶击节、清啸相和。
醒言歌罢入席已见琼肜不胜酒力倚栏醉眠便捉臂抱入屋中置于小榻上安睡。安置完毕复又出来饮宴。
移时兴尽席散醉态醺然的几位年轻道友便相互搀扶着踉跄踏月归去。正是: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翌日上午直到日上三竿醒言几人才得起来。琼肜雪宜酒醉颇深醒言居盈起来洗漱时她们还没起床。
寒凉的泉水让醒言昨晚的酒意一扫而空。此时的头脑正是格外清明于是又不免琢磨起中散大夫和揭阳剿匪之事来。
初得封号的兴奋过去再看看今日之事却似与昨日也没啥不同。
想着想着不经意便瞥到身旁的少女。看到居盈娇袅的身形少年倒是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
“居盈你是不是与那段太守相熟?”
听得问话正撩水敷面的少女却是一颤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不会真与段大人相熟吧?”
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却见到居盈这反常反应——难道居盈真的认识段太守?
“也不算相熟。”
居盈已经反应过来正斟酌着词句。缓慢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措辞似是镇静却反而隐藏不住一丝慌乱之情。
“也只是知道他而已。我有亲戚与他相识。我又来过罗浮山几次便都在他府中落脚……”
“那你有没有跟他提起我?”
醒言追问。少女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想了想便说道:
“提了我可赞了你一番。我正好听他说你要来帮官府剿匪便告诉他醒言你胆量大又机灵一定能帮上忙!”
“哈哈哪里哪里~”
醒言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那太守那般看重我;原来都是因为居盈你在帮我推荐!”
“呃?居盈你家亲戚做什么的?太守大人咋这么相信你的话?”
却听居盈笑道:
“醒言应该是你有本事啊!你看这次不都靠你才打败那些匪贼的吗?上次我俩一起去捉陈魁、捉吕县宰就知道你很有本事!”
少女笑语盈盈却是答非所问岔开话题;少年也不再深究就似在他心底里潜意识中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于是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两人当年鄱阳湖上那番英雄事迹来。
直到这时候醒言才似乎有闲暇、或者说有胆量仔细看起居盈的面容来。
心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少女却又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逗得心里怦怦直跳。对她来说向来很少有人敢这样直视自己;现在被他这样盯着瞧端的是万分忸怩。不过虽然有些不自在居盈却过了好久才轻轻嗔道:
“你……又在瞎看什么?”
醒言却未答她只说道:
“许久不见今日才觉你比上次清减许多了……”
少年这轻轻的一句话儿却让居盈一滞便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心头。一时间少女只觉得万分的委屈竟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见自己一句话竟逗得居盈哭了起来这位少年堂主顿时就慌了手脚。醒言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看那琼肜小丫头是不是正在身后。
“呼幸好这小女娃儿昨晚贪杯。”
正庆幸着准备转过身来问居盈何事难过却只觉肩臂一重。转脸看去却原来是居盈正靠过来伏到自己肩头不住抽泣。这一下醒言整个人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原本的话语再也问不出口只一动都不敢动任少女在自己肩头哭泣。
渐渐的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僵硬的姿势慢慢变得自然起来。见得居盈泣不成声他又何尝没有许多话儿想说?只是那千言万语临到了口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他只轻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捉住少女的柔荑。
曾在鄱阳风雨中紧握的双手现在又重新握到一起。
…………
“居盈姐姐这么早就走了吗?”
“咦?哥哥你怎么也不小心~”
约摸半晌后千鸟崖上一个小女孩儿正仰脸看着犹在冷泉边呆的哥哥。看着醒言衣服肩臂处被水儿淋湿好大一块小琼肜便好心的建议道:
“不如哥哥以后也让雪宜姊帮着洗脸吧!”
于是千鸟崖上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又过了几日这天正是八月十四。这晚醒言正在千鸟崖头修炼“炼神化虚”居盈、琼肜、雪宜几人也在一旁沾沐这奔涌而来的天地灵气。
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罗浮山野中出现十几个奇怪的透明圆团闪着幽幽的红光正朝千鸟崖这边飘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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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光浮影乱,顿销千秋魂魄
“那些灯笼又来了!”
看到那十几个悠悠荡荡的红色光团一直就没能坐住的琼肜立即便跳起来拍手笑嚷。
正在炼神化虚玄妙境界的少年虽然双目紧瞑但似乎有着第三只眼清清楚楚的看到琼肜蹦跳的模样。
“呵~琼肜还把那些前辈唤作灯笼真是大不敬。”
现在醒言即使在炼神化虚之时也能有些余暇思量旁个事情。
且说琼肜口中的这些灯笼最近常在醒言修炼太华道力时出现。第一次看到时醒言还真有些讶异这飘来荡去的灵逸模样还不知是何种生灵。当他将这等异状告诉陈子平才知道这些状若龙宫水母的透明光团却是些上清宫中殁去之人的魂灵。
原来罗浮山上清宫千年大派历代多有道德渊深、法力高强者;但最终能得机缘飞升的只是寥寥少数。长生久视对大多数人间修道者来说与那镜花水月大抵相似。那些世人众口相传的得道羽士最多不过是比常人长寿些罢了。
不过在漫漫道途中总有些翘楚之辈上百、数百年殁去之后虽然身躯物化重归尘土但魂魄却不会随之飞散仍能保留下来飘荡在人间的洞天福地之间。对于这些与众不同的先人魂魄后辈们恭敬的称他们为:
“道魂”
也许对这些能在天地间数百年游荡的道魂而言也算是一种长生久视。只不过他们倒底有没有神思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现在这些飘荡在千鸟崖前的幽红光团便正是上清宫历代高人物化后留下的“道魂”。这些飘飘荡荡的光团魂影现在正婆娑飘舞在满天的霓光彩气之中更让这千鸟崖前的夜空变得如同梦墟幻境一般。
当然对于千鸟崖上几人而言眼前这梦影流虹般的瑰丽景色也只有琼肜才能看得完全。其他几人只见那几个明红光团在月影中悠悠荡荡而已。
见这些道魂又来醒言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专心炼化身周涌动漩流的天地元灵之气。只有千鸟崖周遭的石坡林木间在道魂飞来时略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又很快平息——那些山野中的幽暗处正潜藏着许多珍禽奇兽;对它们而言还不大习惯这些灵气逼人的精魄。
暂时的不安平息之后这些曾聆四海堂经课的珍禽奇兽现在又重新专心沐浴在四海堂主聚拢来的天地灵气之中并按各自的方式尽力炼化这得之不易的乾坤菁华。
这些人间罕见的奇禽异兽甚至还有些草木精灵已不知在这罗浮洞天中生长了多少年月;既便如此每次崖上少年施展炼神化虚对它们而言都不啻是一次盛大的庆典。正可谓:
听经者明其性也;沐化者叨其光也。
经过山野间短暂的骚动之后这千鸟崖重又回复了正常;只有小琼肜还在那儿使劲跳着脚儿扑扇着胳膊想要飞起来去和那些光团玩。
虽然现在千鸟崖上空似是一片祥和。但谁都没注意到在那氤氲光气中悠然飘忽的道魂中有一只却似乎并不是随波逐流。这缕道魂光团比同侪都大红色光华更强;若是凝目久视竟觉颇为刺目。若是仔细观瞧这道魂生得的形状又与其他光团的混沌圆团模样不同;在它朱红的光影中竟似留有手足模样的细须正在随风飘动。
其他道魂现在都悠然随风而舞似乎身不由己;只有这枚道魂却正在悄悄朝少年靠近。只是轻飘向前却又有些犹豫不决;进者四退者三若往若还似是心中也甚挣扎。
这样进退两难的情状并没持续多久;就在满天的洞天灵气逐渐转淡、醒言快要结束炼化道力之时这团道魂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猛然便朝那位趺坐在地的少年电射而去!
很难想象如此鬼魅般诡疾的形影就是刚才那只风吹即动的幻影光团。而那位正在神游天外的少年却突然觉得漫天的星光月华一下子都消失在眼前。
“生什么事?”
眼见自己突从宁和清明的境界滑向黑暗之中原本神思缥缈的少年便猛然惊觉。用那俯视自己的神思去察看正现那只幽红的光团正极力向自己身躯中挤去!
还未等完全反应过来却只觉一阵彻骨的剧痛潮水般涌来;闯关夺舍的幽魂正努力将本主的魂魄元灵挤出躯壳——
这瞬间袭来的痛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痛;身似遭受斧锯之刑却连挣扎痛号都不能;想要手足乱舞攥得一物减轻痛楚却连一个趾头都动不得一片草叶都抓不住。
堕向冰寒黑暗中的少年如若还来得及判断那么这次他所遭受的苦痛比以往所有太华道力耗尽的苦痛似是还要惨上好几倍。
而这危急时刻之前几次关键时节全都出手救助的神剑瑶光却再不见丝毫动静。幽暗的剑身正微微闪映着冷冷的月光似乎袖手一旁凛然看着少年如何应付。
“果然是我所得非份吗?这次老天就来收回……”
努力收敛神思、与那侵夺的魂灵争拒几次却没有丝毫效果。渐渐的醒言便开始放弃无畏的挣扎准备面对魂飞魄散的结局。
此时千鸟崖上空聚拢的灵光还未散去犹在月空中散着淡彩的辉芒;侵夺躯壳的异魂正闪着美丽而诡异的红光渐渐没入少年的躯壳——罗浮的月下山野依旧清灵出尘;但在拂山而过的夜风中却似乎响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随着这声冷笑抱霞峰千鸟崖前的山野中似乎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沸腾起来;原本宁静祥和的崖前石坡林木间现在已充斥着愤怒的尖唳咆哮。
就在耳边万籁即将归于寂灭、自己这苦难的灵魂就要得到解脱之时蓦的已全然放松心怀的少年却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圆转流动——
如此熟稔如此亲切如此滑畅如此空灵不正是自己一年来形神与俱的流水太华?
“也罢今日就最后一次用它吧。可惜它不是‘噬魂’。”
已是神魂恍惚的少年现在却反而变得从容淡然。虽然要去运转流水般的太华道力却没有太多的争竞之心。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在人间运转道力了。
强忍痛楚努力将最后一缕神思与那空明的流水紧紧相连。这一刻借着那流转不息的太华道力少年似乎重又形神完聚;初时的涓涓细流片刻后已是沛然如绺正浩浩荡荡流转于似是即将易主的躯壳穿过那枚没入躯体大半的光团——
这一缕缕不着行迹的水流每次穿过那团光影之时便不动声色的从光团中扯下一小绺光影带动它们溶入到汩汩不息的流泉之中。原本红色的光流溶入太华道力之中瞬即便失去了本来的光彩一起汇入到那道空明无形的水流中。
面对这样暗暗的侵蚀那团不请自来的道魂似是毫无知觉还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而鼓舞庆祝;但顷刻之后它便突然惊寤:自己竟面临灭顶之灾!
是坚持还是逃离?
只一迟疑这枚强横的魂灵便已被越来越壮大的“水流”齐顶漫过——浪荡世间几百年的魂魄就在这转眼间澌然寂灭。
霎时骚动不安的山野重又归于静寂。
“咦?天上怎么有这么多彩气?”
似是大梦初醒的少年睁眼后却看见天空中正摇动着千万条淡淡的瑞彩;正准备挣扎着站起却现经历这场苦难后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痛觉。
弹身站起后活动活动手足便听居盈正用急切的语气问道:
“醒言你没事吧?”
刚才那只红色光团从侵入到被消没其实也只是半盏茶凉功夫。而其间少年面上又是神色如常因此这周围几人委实不知生何事。倒是居盈听到山野中兽鸟一片嚎鸣又见着这团红光倏然没入醒言躯体才让她担起不少心思。
“也没甚事。”
面对居盈关切的问话醒言只是淡然相答;现在他自是没有心情向几女喋喋诉说方才的怪事。这事儿本就匪夷所思说出来徒让她们担心。
抬头望望天上那十几只悠悠然然的道魂红团仍在一片淡彩光辉中飘飘荡荡似是浑不知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呆望片刻醒言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这清静道场也并不太平。”
又想到刚才那团被自己炼化的“前辈”道魂醒言不知道是应该痛恨还是应该可怜。
正自出神忽觉似有冰冷之物入手;低头看去正是那把一直旁观的剑器。现在这把名“瑶光”号“封神”的古剑正温顺的蜷入自己的掌中。对醒言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把怪剑对自己如此亲昵倒让他一时微感愕然。
正手抚剑身思绪翩翩却又听那位琼肜小妹妹在一旁开口叫道:
“哥哥~”
“唔?”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败那只灯笼!”
再次出乎醒言意料自己刚刚“吞”了一只琼肜口中的灯笼但这次她却没说出什么可笑话儿来只用一双亮如星月的眼睛仰望着自己;粉嫩的面颊上正充满甜美的笑意。
“嗯!”
温言笑答之后醒言便伸手过去将这小小少女揽在身前。刚刚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难现在他觉着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珍贵。
抬头望望才现万里云空中那轮皎皎的明月现在已是圆满如轮。
“哦明日就是中秋团圆节了。”
这晚入睡之前看着从窗中透进屋内的几缕月辉却现自己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清明就连那月影中几不可辨的细微烟尘都瞧得格外分明。又想起自己今晚后来竟能看到原本只有琼肜才能瞧见的灵光异彩醒言便再也睡不着。
“是我太华道力又有长进还是因为那团道魂带来些异变?”
又想起最后危急关头化险为夷的情景便忽记起昨日午筵中灵虚掌门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飞月流光之术进展不大?醒言你须知道我上清真法绝不可以‘术’视之。上清玄术若要习成都要有道德修为相衬。你回去后可多研读些本教典籍。”
想起灵虚所言少年似有所悟便翻身下床去桌案上取过那册已反复读过不知多少遍的《道德经》就着床前的月光观阅起来。
翻过几页正看到这几字: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第十二章 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云鬟雾渺影迢遥
谁向流光斗舞腰?
花前满杯斟明月
同醉芳秋庆逍遥。
——管平潮
谨以本章祝所有关注本书的朋友中秋快乐人月两圆!
※※※
“不争而善胜。”
醒言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道德经上的词句虽然很好的解答了刚才凶险情势下的反败为胜但却又让他生出些许疑问。
“天之道就是不争么?”
正在热血年纪的少年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说法。倘若真个事事不争那这样的天道可让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比如赵无尘那厮几日前欺上门来时那般可恶难道当时对他也要讲求“不争”?
“不可能!”
少年心中的回答斩钉截铁。
“看来我还是乖乖的求个温饱清闲便好。这天道仙路似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轻易修成……”
醒言心中感叹。只是虽然自我解嘲但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正在他就要和衣睡下却在书页阖上的最后一瞬偶然瞥到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字:
“胜”。
就这个转瞬即逝的影像却似道灵光一般在他脑海中突然划亮。
“胜?”
只一刹那他便似豁然开朗:
这天之道无论“争”还是“不争”最后还都要着落到这个“胜”字上。
看来这天之道不仅要“胜”还要“善胜”!
哈~蓦然想通刚才那所有的怏怏之情一扫而空。
“呵~看来这天道修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觉着已经找到正确答案的少年就这样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满身月华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了。
这中秋节是人世间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所有人都会在这晚明月初升之时祭月、拜月、赏月常常都是通宵不寐。
对于醒言所在的罗浮山上清宫这八月中秋又要比春节更加隆重。毕竟大多数年轻门人都是远游在外时人又最重孝道因此即使像上清宫这样的出世教门也会在中秋这晚借着祭月赏月之机让门中弟子向远方的父母家人遥相祝愿。
当然那拜月一事就只有女弟子才做了。俗谚有云:“男不圆月女不祭灶。”便正是说的中秋、春节祭祝之事。
原本每到这一天上清宫中各峰弟子都会在本山拜月完毕之后去其他殿堂中呼朋唤友一同赏月。特别的对于许多男弟子而言观赏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女子拜月的胜景是一定要赶去看的这可是他们一年中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对拥有三位美貌少女的观景胜地抱霞峰千鸟崖而言这次却有些特别。灵虚掌门在近日特别传下旨令:
中秋之夜非四海堂中之人均不得前往千鸟崖。否则将以违犯门规论处。
为何只顾大事的飞云顶会传下这条似乎有些无聊的旨令?原来在居盈入山之前这千鸟崖还算清幽;但自从她上得千鸟崖之后这偏处一隅的四海堂就变得不那么清静起来。由于居盈上山之事各殿知情座均是秘而不宣因此在此后几天中罗浮山上清宫中就传出多个版本的“遇仙”传闻来。
这些传闻尽管细节上大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惊人相同:
让所有福缘广厚的弟子们遇见的那位仙子真个是貌比天仙——哦习惯的说辞用到这儿却有些毛病因为那位仙女儿本来便是天仙了。
这些遇仙奇事叙到此处那些文才好些的便说得天花乱坠吟诗作赋歌以咏之直听得人恨不得要以身代之;若是稍逊风骚的便会赌咒誓以助声势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渐渐的就有些求仙心切的弟子不怕冒渎仙客竟偷偷尾随身后看她洞府究竟坐落何方以图今后能再续仙缘——
很显然这样跟踪得到的结果非常惊人:原来那位仙子的洞府竟然就在抱霞峰后的一座石崖上!
每每直说到这这些胆大妄为的遇仙者才会想起这石崖倒底是何所在:
那不就是本门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嘛!
再加上郁秀峰紫云殿中相熟女弟子偷偷相告的信息稍加综合这些资质聪颖的上清弟子便立即晓得:
原来这位“貌比天仙”的女子竟是位新入山的四海堂弟子!
直到这时有些入门时间较久的门人才想起来似乎在两年前也曾风传过这样的遇仙传说。只不过那次仙子的行踪飘忽不定倒不像这回居然被打听出住处。
于是在之后的一两天内这千鸟崖左近便再不得清静。狭小的登崖山道上挨挨挤挤着饭后闲游的道友;心不在焉的谈玄论道声盖过了原本啁啾的鸟鸣。于是常要去山中闲逛的琼肜便在路上经常被偶遇的同门大哥哥们截住赠以各式精美的点心并在流着口水的女娃儿来得及品尝美味之前很不善解人意的问长问短扯尽四海堂中的鸡毛蒜皮。
当然在这些热情的同道中有少数人则完全是冲着本人去:
跟自己卓越的师兄一对照那居仙子与寇雪宜自己根本就甭用想了。不过也不要紧这千鸟崖风水好时和年丰今年尽出美人;就拿眼前这小女娃儿来说虽然还是**但就似粉妆玉琢一样活脱脱便是个美人胚子。若按阴阳生长之说放开眼量去看过不得几年便又是个仙子般的人物——若在上清宫中能有这样的女子陪着自己则自己那颗刚被现并不十分坚定的道心定可应声化作铁石!
只不过这样喧嚷的情形只持续了两天。还没等睡不成午觉的张堂主考虑要采取什么断然措施便听得飞云顶上飞下一纸禁令:上清宫中只有四海堂堂主所提供的名单中人才可于平日前往千鸟崖探访。
这道大不近人情的禁令一下来顿时便断绝了许多人的美梦。从此罗浮各峰上就多了许多夜夜少眠之人。
“清静倒是清静只不过果馔却没得吃了;真是祸福相依啊……”
正下山去采购中秋节诸般用品的少年在山路上有些惋惜的想着。
“啧啧~那几支金黄色的棒棒糖味道还真不错!”
醒言咂咂嘴似乎那甜味儿又回到嘴边:
“呣按那股清香来说应该是麦芽糖吧?这次到县城集市上倒要留心找找。”
那位随他一起下山的小琼肜并不知道醒言哥哥此时心中的想法。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正绕着少年蹦蹦跳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追逐着一只飘飞不定的彩蝶。刚才那支让醒言回味无穷的棒棒糖便正是拜这小女娃儿所赐。每每得到馈赠琼肜都会带回四海堂请堂主哥哥品尝。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到得传罗县集上那琼肜对中秋祭月赏月的诸般果馔食品竟似乎比他还熟。什么菊花酒、桂花糕、活水蟹、糖芋头新米做成的糍粑祭月用的檀香银烛等等等等这小女娃儿竟似是如数家珍。
心下奇怪便略一相问才知这小丫头在遇到自己之前也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中秋佳节的团圆寓意便分外喜欢。只是在罗阳民户人家祭月拜月赏月之时这小女娃又不敢靠近只能偶尔凭空摄物取些果馔躲到无人之处独自吃了聊表过节之意。
说到这儿小女娃儿就半含羞涩半带自豪的告诉自己信任的哥哥:
“哥哥琼肜每年只有这一个晚上吃东西时才会哭鼻子~”
——不知怎的小姑娘说到这儿那位一边听讲一边兴致盎然挑选货物的少年竟突然动作一滞。素来心性刚强的少年听了琼肜这句期待自己夸奖的话儿也不知怎么竟觉得鼻子一酸喉头竟突然有了些哽咽之意。
“嗯我知道琼肜从来都是乖孩子!”
郑重的夸了琼肜一句醒言便将手头还准备跟老板再谈谈价钱的糍糕毫不犹豫的买下。自此之后凡是琼肜看中的物事只要她刚刚叫得一声醒言便立即买下与以往斟酌再三的风格可谓迥然而异。到后来倒是熟悉哥哥的琼肜觉这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好几次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欢呼。
即使这样过不多久这两人手中便再也提不下更多的物事。幸好略检点一下现今晚所用之物大多买齐。
这次采买醒言还买到一样新鲜物事。中秋之日所食新米糍粑一般都是实心并无馅料。但今日有家点心铺别出心裁在米饼中间又嵌入或咸或甜的饴酥做成圆盘形状号称“月饼”。又在那店铺两边特地请读书人写得一副顶针联以作宣传:
“小饼如嚼月月似酥饴甜。”
看它立意新奇不待琼肜话醒言便立即买下。
回山的路上看着琼肜背着她那只小口袋在前面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醒言便不禁想起自己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父母:
“平常都不觉得这时真想他们啊……要是爹娘知道我认了这样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妹妹一定也很喜欢。”
思忖到这儿又自然想起另外一人:
“那龙宫里的灵漪儿她们过不过中秋节呢?”
想到这儿他心里倒是突然一动:
“上次在莲花蕊里见她面貌一回未必就是固存在里面的影像说不定就真是她当时的情景!嗯得空再试试看行不行。”
虽然一年中有十二个望月之时。但从没有今天这轮圆满的明月让普天下之人如此期待。
就在那申时将近之际随着黑蓝夜幕的降临东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月终于向人间撒下皞洁的月华。
这时醒言已将竹椅桌案或搬或驮在千鸟崖石坪上摆放整齐。雪宜居盈二人也结束了灶间的忙碌开始和小琼肜穿花拂柳般将果品饼食端到屋外桌案上摆齐。
醒言点起檀香火烛对着月亮说了几句祝祭的话儿便立到一旁含笑看着这几个女子在一片银烛高燃香烟缭绕中对着东南天穹中的明月合掌稽望空拜祝。
在这几位拜月的少女当中居盈姿态最属优雅。合掌、闭目、俛、默祝、抬头、睁眼、垂手这一系列动作如同流水般顺畅自如。而那琼肜对这一系列拜月流程似是非常熟悉但举手投足间却颇为生疏。虽则如此小女娃拜月之仪仍是做得一丝不苟平素常常嘻笑的脸蛋上此时却庄重无比映着天边的月光彷佛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寇雪宜对这样的拜月之事似是不甚熟稔。只不过她中间默念祷祝的时间却比其他两人都长。
待这拜月仪程结束这四海堂众人便开始正式赏月。一边咬食着新米饼一边瞻望着天宇中那轮寄托着无限情思的圆月。罗浮洞天中纯净的天空让天上这轮明月显得格外的圆团明亮。偶有几绺云翳悠然飘过就让这轮圆月似在一溪流水中浮沉、飘荡。
看到此处醒言心中似有所感便放下手中果食回到屋中取来一只陶盆在冷泉边接满清水然后放到食案上。
见少年这样举动居盈、雪宜也不知是何用意只饶有兴味的看着。琼肜倒是在一边拍手嚷道:
“哥哥真厉害都把天上月亮捉到地上来~”
醒言闻言一笑便从怀中掏出那朵白玉莲花放入盆中说道:
“看看这次能不能再瞧见你灵漪姊。”
自从上次之后他已将灵漪之事当故事讲给琼肜雪宜听;自居盈来后因了那次吹动“风水引”的缘故也一并将传授此术之人相告。因此现在这在场几女都知道在那数千里之外的鄱阳湖底住着位美丽有趣的龙宫公主。像水底龙宫、四渎龙女这样的神幻事儿经醒言之口讲出琼肜、雪宜、居盈几人竟全都深信不疑。
这次能不能再睹芳容呢?
在醒言、琼肜等人紧张万分的目光中这朵入水的雪玉莲苞果然就似有了生命一般在一片月华清辉中慢慢绽放成一朵娇美动人的出水莲花。
少女居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奇情景便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那朵正自绽放的水莲眼眸片刻都不想移开。
正在醒言要探过去看看蕊心有无人面倒影之时却突然看到一件奇异之事直惊得目瞪口呆:
在那月华之下、清水之中洁白的莲花瓣里正冉冉升起一位身姿娇娜的白裳女子。
“灵漪?!”
皓月的清辉中看得分明这位绰约凌波的月下仙子正是那位鄱阳湖中的四渎龙女。
“是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少女从案上飘下跟目瞪口呆的少年调皮的一笑。
“你、你……你怎么能来?”
“笨哦这是我们龙宫的法术‘镜影离魂’。我特地去跟爷爷学的~”
“呀~龙宫法术果然神奇!云中君他老人家还好吗?”
灵漪儿却不管醒言的奉承套近乎嗔道:
“爷爷他当然好啦几千年都没生病了。哼~你到今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
直到方才才有机会施用新法术的少女正是薄怒微嗔。
正是:
感关雎而念好逑竞绕春婆之梦;
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
“你就是水底下的灵漪姐姐吗?”
正在少年尴尬之时小女娃儿这声怯生生的娇脆话语适时响起。
“是啊!这呆子也有跟你提起我?”
乘月而来的龙族公主轻盈的一转身恰看到说话之人:
“哇~这是谁家的小囡?好可爱啊!”
“呵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名叫琼肜。”
“哦琼肜!”
“琼肜快来让姐姐拧拧脸蛋儿!”
这月下的小琼肜粉嫩的面颊微微鼓起着实讨人喜爱。
“好啊~”
小丫头也很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大姐姐便乐呵呵的将粉鼓般的脸蛋凑上前去~
醒言瞧在眼里心中暗乐。他心说:
“终于明白这小丫头只知道忌讳‘小孩子’这仨字;若是换了其他说法她就不知!”
一番纷乱之后醒言便向灵漪介绍了居盈、雪宜。
说到居盈之时那灵漪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少女启唇说道:
“你就是醒言千思万想的居盈么?”
“……是。”
“唔果然生得美貌也难怪这人念念不忘。”
“灵漪公主说笑了。”
居盈虽然口中谦逊但听了灵漪之言心里却甚是欢喜。
在灵漪打量居盈之时居盈也在看她。月下的这位白衫龙女身姿颀秀长扶风影态绰约月辉映照下的娇靥上目剪秋波眉横远黛口鼻娟挺自有一种恬澹清灵之美。
与平常美貌女子相互见面后不同这两位均因容貌而声名遐迩的少女在打量完对方之后皆在心中暗赞一声一时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那寇雪宜一副清冷娇婉、惹人怜爱的模样也让灵漪在心中暗暗称奇:
“这醒言虽是惫懒但结识的几个女子却都是不凡。”
少女心中思量也不知是何滋味。
闲话略过。在这位远道而来的四渎公主得知这几位姊妹均按人间风俗刚刚拜完明月之后便也嚷着让醒言重新铺排香案她也要来对月祝拜。
等灵漪儿也有模有样的拜月完毕这千鸟崖上几人便一边吃着果品食馔一边赏月谈天。现在有了灵漪的加入又有“鄱阳湖上的勇士”、“花月楼中的恶少”、“火云山下的英雄”、“四海堂中的堂主”这个共同话题这几个女孩儿没一会儿就抛开初见时的拘谨开始叽叽喳喳无比亲热的聊起天来。
看着这几个女娃儿一边蠕动着腮帮子咀嚼食物一边清晰流畅的说着话儿当即便让这位一口不能二用的少年大为叹服。
当几人说到醒言荣膺中散大夫之秩家中得了百亩稻田之时便见那少女居盈冲着这边盈盈一笑道:
“当日无知浪费了许多米粮喂鸡;这下张堂主也算得到百倍之偿……”
那位张堂主现下正忙着对付口中的新奇糍粑“月饼”而居盈这句话本就说得轻微含糊一时倒让醒言未能听得如何清楚只在那儿“唔唔”作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就在案上果馔大多吃完要开始享用菊酒大蟹之时终于得了空闲的少年便提议:
反正现在已大体果腹大家就不如听他奏上一笛儿聊这月夜清思之意。
这提议正合众人之意。于是一曲随心而的清况笛歌就在这澄净月空中悠然响起。
又听到雪笛亲切的乐音灵漪的感受与其他几人又有些不同。听到那婉转爽滑之处这位四渎龙女再也忍不住便一振裙衫忽的飘地而起朝千鸟崖外翩然飞去。
吹笛人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飞空而去的少女一时不知生何事便停下口边神雪朝眼前的月空中望去——
却见凌风飘去的少女翩翩飞往对面无名山崖上那道流堕不歇的瀑布。
然后只觉眼前夜空中清光一闪便听得“铮淙”一声对面寂静山崖处竟有几声清泠的琴音跳宕飘摇而来。
诧异之下凝目望去正见那山崖月影中衣带飘飘白裳翩翩灵漪儿正如飞鸟一样在那流瀑前随风飘舞。而那道原本奔流不歇的瀑布现在竟生生停住分拢成数条闪着珑光的水束——
四渎龙女灵漪儿现在竟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施无上法力弹奏一阙带着水灵之音的恢宏筝曲!
见着这神奇的场景醒言居盈等人惊讶之余心下尽皆赞叹不已。
俄顷醒言反应过来那神雪玉笛便重又举至唇边。他这次吹奏也与方才不同。为应和灵漪那些依自然造化而生的琴音醒言现在正是气集神凝微微运上了太华道力。
初时只是笛和琴音;略过了一阵便成了琴伴笛鸣。于是这千鸟崖前的月夜空谷中便交织回荡着清郁悠远、宏大廓寥的神曲真可让金石震山陵动百兽歌千鸟舞。
与以往任一琴师不同现在这位龙族公主正是左右翱转上下飘飞进退之间身姿曼妩。目睹此景在那曲到浓处之时那位一直静处的寇雪宜忽的也翩然而起投向泉琴石崖上空中和着琴笛节拍在月光中翩跹而舞。
谁能想象万丈冰崖上梅花精灵的舞蹈?罗带飘风长袖交横以天地为舞池以明月为华灯态度从容舒意自如。婉转之间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容惆怅不可具象。
现在的寇雪宜彷佛已完全放开身心极力舒展曲折着自己窈窕的身形极尽娇妍极尽妖娆……
虽然少年正专注于笛音;可这天地中的一切对他而言已成一个整体;还有什么美妙的情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此瑰丽动人的场景自然感染了在场所有人。顷刻间便有一曲人间仙子曼妙娇婉的清歌和着琴管的拍节幽然而起。歌曰:
睇东山之琼轮映绮疏而独处。
似半面之妆成觉娥眉之弥妩。
杨柳兮细腰折芙蓉兮娇面莹。
独俯躬以长跽愿稽而乞灵。
…………
歌音缥缈清冽动人不似人间可闻。
就在貌可倾城的少女歌罢余音缭绕之时又听得那拨弹着流泉之琴的神女将清妙的歌声婉转续起:
美人迈兮音尘阙
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
波路长兮不可越
…………
……
歌声滑烈如怨如慕直让人心动神摇。正是:
爽籁而清风生纤歌凝而流云遏;婉转芳夜之歌密呢长生之语。
就在居盈灵漪二人珠喉玉啭之时葱茏的山野间又飞来许多萤火虫。萤虫飞舞之际正是银辉明灭流光点点在千鸟崖前汇成一条巨大的光带似一条闪耀着银光的绢纱环绕着那个飞舞的精灵翩跹流转。渐渐的又飞来更多银点便被那位闲在一旁的小女娃儿往来奔跑指挥着停落在袖云亭的翘脊飞檐上又或落到四海石居的窗棱屋脊上。
于是这原本寂寥清廓的千鸟崖立时便成了如梦如幻的不夜之城……
彷佛受到这所有一切的感染那把一直沉默的瑶光神剑也突然闪耀起灿烂的光华“呼”一声冲天而起又直落到那把巨大的山崖流瀑琴筝前临空飞弹挑刺在琴曲笛歌的间隙击出“訇訇”的巨响一如那洪钟巨鼓之音。
在这样雄阔的弦歌巨唱里袖云亭正对的广袤山野中似乎正回荡着无数奇异的鸣啸在与千鸟崖前的仙歌神唱互相和应。
就在四海堂这中秋佳节忘情的庆祝盛典正到了**之时却忽见东天上有两道灿然的剑光正绕过起伏的山峦朝这边急飞来!
第十三章 水月流虹,我醉欲眠天风
琴临秋水弹明月客至奇峰扫白云。
——佚名
正当千鸟崖星光满地、歌舞盈空之时忽见那东天上正有两点灿然的剑光朝这边飘射而至。
正在吹笛的少年立即感应到有不之客来访便停下口边笛儿;心念电转处那把正在瀑琴边忙得不亦乐乎的瑶光神剑已是倒飞而回紧紧握到少年手中。
还未等翩跹于月空中的灵漪雪宜二人回到崖上顷刻间这两点剑光已飞临千鸟崖山前。
“何处仙客降我罗浮赏月?”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醒言握紧剑柄的手立即放松。皓洁的月光中看得分明那个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掌门灵虚真人;而另外一位则是弘法殿清溟道长。
现在灵虚道长正飘然立在一把白如霜雪的飞剑上在月空中微微澹动如立水波之上意态从容望去如若仙人。而素以法力闻名的清溟道长这时便显出功力高下来。与灵虚不同他现在正在千鸟崖前不住盘旋虽然度并不急促但与灵虚子那份如立平地的悠然姿态自不可同日而语。
见得掌门突至那飘泊在半空中的寇雪宜如同受惊的小鹿飞鸟堕地般投到千鸟崖上紧靠到醒言身旁。而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见二人到来却是不慌不忙翩然飘飞到灵虚面前淡淡说道:
“你是何人?却来搅我清兴。”
灵漪正歌舞到兴头上却不料被这俩老头从中搅扰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醒言耳力颇佳灵漪这倨傲话儿自然一字不差传到他耳中。当即这位少年堂主心中大急正要出言缓颊之时却已听得掌门谦恭答道:
“回告仙子贫道乃罗浮山上清宫灵虚道人。我与清溟师侄只是闻得这千鸟崖仙乐缥缈不知生何事便来打扰;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仙子海涵。”
原来灵虚真人正在飞云顶与门下弟子同乐佳节忽闻得抱霞峰方向异曲喧天也不知生何事。心中又着紧那千鸟崖上之人便赶紧跟弟子门人告罪一声拉上清溟道人同往抱霞峰来察看。
听得灵虚子答言甚恭又听说他是醒言掌门这位骄傲的龙族公主便不在矜持相对。只听她嫣然一笑道:
“还以为是哪来的不客却原来是上清掌门。仙子不敢当;本宫乃四渎神君的孙女封号灵漪便是。”
一听此言顿把灵虚真人惊得慌忙稽礼敬道:
“不知上仙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仙子见谅!”
见自己尊贵无比的掌门见到灵漪如此惶恐礼敬那位与少女嬉笑惯了的少年心下倒有些不解。他却不知灵虚再是天下道教领袖但却还未得道飞升;但凡这人间修炼之人又有谁不是位列仙班之人的后辈?因此他这般礼敬却也是理所当然。
正在醒言觉着灵漪还不够礼貌便要出言相劝之时却听得那四渎龙女随意笑道:
“不知者不罪。况且我家醒言还在你上清门下还要有劳灵虚真人多方看顾——我这小友人虽惫懒但还算聪明有啥好法术你尽管教他不怕他不会。掌门你可不能藏私哦~”
这大模大样的话儿说到最后却是小儿女情态毕露。
灵漪这一番话“她家”那位醒言直听得哭笑不得。而那位灵虚掌门却还在谦恭答道:
“张堂主天资颖慧贫道何敢藏私!便连上清宫压箱底的秘技都授与他了……”
正在醒言要出言证实之时却见那位一直在空中盘旋的清溟道长突然落到千鸟崖上寇雪宜跟前盯瞧一阵转脸跟醒言讶声说道:
“怪哉据我所知醒言堂中这女弟子只是平民落难之人又怎会习得飞天之术?”
此言一出醒言立时冷汗涔涔而下。
此疑问不可谓不致命。要知道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会御剑飞行之术又何况寇雪宜那样的凭空御虚?这次与上回赵无尘之事不同就算他再机敏百倍却也再生不出啥办法开脱。
于是便如晴天击下一道霹雳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神震惶嘴角嗫嚅口中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寇雪宜见得堂主为难便决心要将自己之事和盘托出并说明醒言并不知情。若有啥严厉处置自己一人生受只与他人无关。
正在这尴尬时刻却听得那空中的仙子正传来一阵有如甘霖般的仙籁神音:
“清溟不必疑惑。雪宜她是我闺中好友是我遣她入得四海堂中。醒言他当年也没出过啥远门最远也就到我家。我怕他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罗浮山那偷懒脾气作不好好修行便请雪宜妹妹托辞入得四海堂也好早晚监督他用心进学。此事却是连张堂主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
现场中除了灵漪、醒言、雪宜三人外灵虚清溟琼肜居盈等人俱都是恍然大悟。
“神女此言正解贫道多日之惑。有此神人居于门下实在是上清之福!只是却有些冒渎了。”
灵虚一揖转身朝寇雪宜、琼肜二人含笑眺去。虽然他口中话儿说得谦逊但从那一脸掩不住的笑意显见这位掌教真人心中正十分高兴。
见灵虚被自己骗过心思玲珑的龙女心中暗笑口中却淡然答道:
“好说。”
“那就谢过上仙!今日贫道与师侄不告而来多有搅扰已是大罪。不敢再耽搁神女清兴贫道就此告退。”
“甚好。”
于是灵虚微一示意便与清溟道人腾空而起各归本殿去了。
见二人行远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子立即飞堕落地立在醒言面前一脸慧黠的笑道:
“怎么样?替你掩过尴尬事却要如何谢我?”
“呵呵呵……谢是自然大不了过会儿吃蟹时俺不与你争抢便是!”
彻底搬去心中这块大石醒言心情正是大好言语也变得轻快起来。与这对老熟人互相调侃不同那位寇雪宜却已是拜跪在地口中称谢不止。见她认真灵漪倒是慌忙将她扶起微笑道:
“雪宜妹妹不必记挂心上。这世间之人有一奇怪处便是逢人最讲来历也不管她现下情形如何。姐姐今日只不过略偿他们所愿而已。”
正说到此处醒言接口说道:
“雪宜你却不可哭泣今日正是良辰美景之时落泪不祥。”
原来少年最知寇姑娘脾性怕她感动哭泣便出言预先制止。
“谨遵堂主之命。”
雪宜回答之中果然已带了几分哽咽之意。
“只顾说笑却忘了喝酒赏月了。”
居盈见着这情景赶紧岔开话题。经得灵虚、清溟这一回拜访此时已是月移中天。巨大的银盘正洒下千里的清辉让罗浮山野中的花草林木如覆上一层皞洁的银雪。
当即雪宜便去灶间将养在热水中的蟹酒端到石坪桌案上众人便围桌而坐准备据案畅饮大嚼。
为举止方便醒言便将封神剑、神雪笛放回屋中。看见那支躺在月光中的玉笛少年忽想起往事便在回到席上时跟灵漪笑道:
“没想到雪笛灵漪竟在今日完聚。”
听得此言灵漪也想起当年鄱阳望湖楼上的雨夜对饮。不知怎的她那颗一直矜持着的内心里竟似乎突然充满了柔情。
也许这丝丝缕缕的柔情原本就在那里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已。
瞧见龙宫公主脸上突然现出的娇羞之态同为女儿家的居盈又如何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又回想刚才灵漪与灵虚掌门的对答于是这位四渎神女的心思在居盈眼中便如同水晶般透明——
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情窦开启于这方面的见识又岂是旁边这位只顾盯着盘中大蟹的少年所能企及。
想到这里少女的神思便似有些不属。过得一会儿这位情肠百转的倾城少女不知想到何事脸上神色似乎转眼释然重又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这脸上娉婷的笑容中似乎又隐上一缕淡淡的愁绪。
只听居盈忽然开口说道:
“灵漪姐姐现下明月正好居盈恰吟得一诗要赠与姐姐。”
“好啊~快念来听听!”
不惟灵漪醒言等其他几人也大感兴趣。便听居盈轻启珠唇轻声吟道:
靥浣明霞骨欲仙
月中纤手弄轻烟。
痴魂愿化相思月
千里清光独照君。
少女吟时唇音缥缈如在天边在如雪的月华映照下益显得幽丽绝伦。
待她吟完那位受赠诗歌之人却突然羞红满面。这位素性骄傲的四渎公主便似突然间被别人说穿心事当即便愣在当场。过得片刻才想起自己需得有些表示便赶紧起身过去轻捶居盈香肩一下又轻啐一口落落大方的说道:
“妹妹你千万不可会错意。这人当年欺负我后来又相识也只不过当作好玩的徒弟绝没有其他情意。”
这番爽快的话儿说出来一边说给旁人听一边也是在说服自己。灵漪心中忖道:
“嗯正是如此!和醒言这家伙可扯不上什么相思。虽然当年他……偷偷亲我;可那只是他一时酒醉未醒作不得数。况且两人都当不知便也与从未生过无异。我也不必老牵挂心上……”
“咦?怎么我娘亲还有这位居盈姑娘都把我和这惫懒家伙放到一块儿一起往那歪途上瞎想?”
正当少女疑惑之时却听得那位“惫懒家伙”正开口接话:
“不错不错!灵漪这话说得是极。我只是个才得了些清闲的穷小子只不过曾跟灵漪仙子学些法术而已平时又觉得说得来话儿仅此而已其他实在没什么。”
“是么?”
居盈只笑吟吟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另一位当事人听得醒言这顺着自己心意的帮腔话儿却不知怎的一阵烦乱忍不住在心中怒道:
“什么‘其他实在没什么’?你不是亲过我一口吗?!”
那壁厢正自悠悠然的少年自不知少女心里这番古怪盘缠的心思却只顾在那儿扯起另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居盈上次倒没觉原来你诗歌也做得这么好。”
“嘻~承蒙堂主夸奖。上次见得你诗文做得好小女子回去便也请了塾师教习风雅。”
听他们说到这儿那位一直与雪宜姐姐剥食着肥蟹的小女娃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情便口齿不清的插话道:
“姐姐能不能、也给琼肜写一呢?”
“哦?琼肜妹妹你的诗还是让醒言哥哥送你吧~”
“好啊!哥哥写的诗歌最喜欢~虽然全都听不懂!”
正开始对付一只肥硕蟹螯的少年闻言失笑口舌一时再也无法专心吃食便放下蟹螯整整脸上的笑容瞅了瞅眼前的明眸又看了看天边的明月略一凝思便说道:
“有了!琼肜你听好:
明月万里兮照昆仑
素影徘徊兮梦前尘。
霓裳羽衣兮空中闻
嫩颜何时兮羽翼生……”
一诗吟罢少年笑问琼肜:
“哥哥此句如何?”
小女娃遽未回答明如秋水的眼眸中竟似是若有所思。
此时正是素月分辉银河共影。
“这小丫头难不成竟能听懂我这应景诗歌?”
正诧异间却见那小丫头已回过神来拍着小手大声叫好;又嚷着哥哥也要替雪宜姐姐写一。
那位在一旁静静进食的娇泠女子听琼肜说到自己又见堂主看来便谦谦一笑说道不必了。只是此人此景此情转眼间少年心中已天成两句对联便对她微微一笑道:
“雪宜你的是:
璧月凝辉前身定呼明月;
琼花照影几生修到梅花?”
此句吟罢众人齐声叫好。不过这其中也许只有醒言雪宜两人才解得这句中真实涵义。咫尺二人月光中相视会心一笑。
正待醒言斟满菊酒要与众女同祭圆月之时却忽见那位四渎龙女飘身而起黯然说道:
“醒言各位姐妹我却要回去了。”
“为何归去恁早?”
正是居盈出言挽留。
“妹妹不知并非我不想奄留。只是我法力已尽这镜影离魂之术已不得维持。灵漪便先行离席了。”
不待醒言开口灵漪便又俯身对琼肜说道:
“妹妹莫怪姐姐先前多抢了些你的食点。其实我都没吃现在便还你。”
“……可惜啊还没来得及持螯把酒呢~这次便要沉睡上两三月了吧?等我醒了再来寻你们玩……”
就在醒言几人不解其意之时却见话音落定这眼前白衣少女的身形竟开始渐渐消散不一会儿便已经痕迹全无。
人影消散处月华如积水空明;只有空中一缕淡淡的幽香表明那处曾有佳人俏立。
惆怅的少年展眼望去那盆仙子浴波而出的清水中漂浮的莲花也已经阖上重又变成一朵雪玉花苞。望着水面微漪的月影少年一时倒有些迷离:
“这月影空花容易生成也容易消散啊……”
“咦?”
正在少年感叹之时忽听得琼肜指着桌案上一叠整齐的糕点讶异的跟哥哥说道:
“那不是灵漪姐姐刚刚吃掉的那几块点心吗?怎么又在那儿好像都没动过。”
灵漪先前故意跟小女娃儿抢过几块糕点这小丫头正是记得格外分明。而醒言看着那一叠似乎原封未动的糕点便更觉得刚才彷佛只是做了一场幻梦。
见少年有些伤感居盈便举起贮满菊酒的竹杯盈盈走到跟前柔柔说道:
“张堂主虽然仙子已去但日后自有再见之期。今夕月儿正佳就让我们来陪堂主赏月饮酒只望堂主莫嫌居盈红粉简陋。”
听得居盈这么一说醒言也回过神来赶忙举起身旁案上的酒盅笑道:
“若说居盈红粉陋那世上还剩得几个可看之人?”
于是这月光笼罩的高崖石坪上觞来卮往笑语晏晏。且饮且食且聊之际不觉已是月轮西堕;于是原本下通宵宏愿的四海堂众便于这片斜月清风中次第眠去。
到了第二天酒量最好的张堂主最先醒来正想像往常一样弹身而起却现动弹不得。努力撑开惺忪的双眼却现自己与居盈雪宜几人正胡乱相挨一起睡倒在千鸟崖石坪上。略一转脸却现自己这几人正是脸挨着颊儿足压着腿儿横竖乱成一团……
光天化日下觉这尴尬场面醒言不禁脸上烧、心跳加怕有人不顾飞云顶禁令一早闯来便赶紧悄悄腾挪准备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偷偷起来。却不料这交错在一起的几位真个是牵一而动全身。醒言浑没注意到在他怀中还像猫儿般蜷着一人;刚一挪移就听到身下有一人脆生生叫道:
“哥哥早啊!”
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这千鸟崖上幕天席地的众人便都一齐醒来。于是四海堂便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迎来崭新的一天。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快乐的度过着。
在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中醒言从未中断过道力的修炼。自从中秋前夜吞噬过那只冒险抢关夺舍的道魂少年便觉着自己的太华道力似乎突破了一个从未逾越的瓶颈——自己终于能够感觉出身体里那股流水太华正一天天精湛、壮大起来。
终于有一天晚上正当勤修不辍的少年在千鸟崖前炼神化虚之时竟突然觉随着太华道力的圆转流动自己端坐在石坪上的身形竟缓缓的离地而起飘在距地两丈有余的半空中;拂崖而过的天风正吹得衣襟飒飒作响。
移时随着太华道力的周天回转停留半空的身形又复缓缓落回石坪。
正所谓福至心灵回归地表的少年浑身又闪耀起明耀的金芒。只不过这次以剑为引这些蒸腾吞吐的明黄焰苗顺着瑶光神剑的剑身燃去并在剑端凝聚成一朵灿白的光片。然后在少年一声叱喝中这朵新月般的光华便朝无尽的夜空中倏然飞去。
黝蓝的天穹中恰似有一道璀璨的流星迅疾划过。
虽然这朵初具规模的“飞月流光斩”与最终月陨九霄、剑气千幻万千枚阴晴圆缺各具形态的皓月光华潮水般飞扑而出的场景还是大有差距;但毕竟这朵小小的月华已让四海堂主张醒言成为天下能够使出此术的十数人之一。
乍得成功、正欣喜欲狂的少年回眼望去那几位惊讶看着自己的少女在一片斜月柔光中愈显得婉丽娇妍——
对青山如许有美人如是少年豪气顿生只觉得这飞腾凌云之日并非完全不可期测!
正是:
美人如玉剑如虹
尘虑洒然空。
神剑婆娑初绕指
盘曲如龙。
偶携仙侣亭上酌
看青山当户
双鹤步从容。
玉华初卷影重重
风起处
云飞乱
夕阳红。
『仙路烟尘』第七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八卷:
“雪影摇魂映清盟”
卷首词 云中梅
雪中搜魂影
云里觅芳华
月露凝霜管
一点入梅花
第一章 身非鸿鹄,焉知云路缥缈
自从那晚炼神化虚时飞地而起这位四海堂主的心底便开始活动开:
“不如就去练练御剑飞行?反正现在约摸能提着气儿浮起来至少能保摔不死。”
这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也坐不住整天只想着御剑飞行的口诀。中秋那晚灵虚清溟两位上清高人踏剑飞来的飘逸身影反复在他脑中盘旋。
最后意志算不得坚强的少年便没能抵挡住诱惑预备要去习练御剑飞行之术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驭剑诀才算小成为保险起见可不敢就在这数百仞之高的千鸟崖上开练而得去山下寻得一处低洼地练习。不管如何据清溟道长说一开始时这御剑飞行术即使能成功也不会飞得很高。
就在少年下定决心的第二天这天中午正是天气清和秋阳灿烂醒言便放弃了午憩时间带着琼肜雪宜二人下得千鸟崖来到抱霞峰与无名山崖间一处低洼平地上准备开始试炼本门的御剑之术。
而那位随来的小姑娘一听说哥哥要练飞行术便立时雀跃不已刚才下山的路上一路在醒言左右蹦跳嚷着说等他练成之后一定要带她去天上看看。瞧她那一脸笃定的兴奋模样倒似乎比施术本人更有信心。
这时候正是天高云淡晴空万里;碧蓝的高天上几点高翱的飞鸟正在天际云边悠然的翔舞。
在这样的晴好天气中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张醒言终于要开始他的飞翔之旅。
在琼肜雪宜两人期待的目光里醒言掣剑在手静息凝神开始默诵起御剑口诀来。随着口诀的念诵身体内那股太华道力也渐渐开始流转运行起来。
猛然间正紧张旁观的二女便见眼前人影一晃然后便是一道闪亮的光华平地而起“倏”一声直冲天际。这一下出其不意二女倒吓了一跳;等她们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已是人迹全无!
“哥哥飞走了?”
虽然对哥哥即将获得的成功从来就没怀疑过但琼肜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嗯~应该飞走了!只是……”
寇雪宜凝目朝远处山峦张望似是颇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琼肜你不记得堂主曾说过这第一次即使施法成功也飞不高、飞不远怎么现在……我们都看不见堂主了。”
“啾~那是因为醒言哥哥厉害嘛!雪宜姊不用担心~”
且略过这二女在原地计较不提再说那位倏然飞走的少年张醒言。按理说乍得飞天应是满腹欣喜才对。可是现在这位正在云岚雾气中疾穿行之人却是满心的惊惶。
现在他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强劲的天风正吹得满身寒凉。明白自己正身处何种高度的少年一时竟不敢睁开双眼。
过得一阵子等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一些醒言便把心一横努力睁开眼睛。先看到的便是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雾气正在身旁飞闪过;原本在地下仰望时只瞧见头顶天净云白但现在眼前却只是一片灰茫茫。
等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事物醒言那颗紧张激动的心才终于略略平静下来。嗯也只不过是在一片雾气中快穿行而已也没啥大不了。
心里这么一想醒言往日那些豪气重又冒上心头。在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激励下少年便不管不顾的低头往脚下一看:
呵~自己那把瑶光古剑正老实的躺在自己脚下。此刻剑身不再黯淡隐约间一道水样的光华正在剑身前后不住的游走流转。
有了这些铺垫少年的目光终于试探着越过剑身朝更远的下方望去——此时映在少年眼眸中是怎样一幅奇异的图景!
透过飞飘的云雾间隙可看见一片连绵不断的小土堆。土堆上覆盖着一层平滑的黄绿颜色恰如远远望去时平整草坪的模样。
这土堆草坪是什么呢?于这扑面刮来的强劲天风中这简单的问题倒费了少年一番思量。过得片刻他才恍然大悟:
哦这土堆就是绵延数百里的罗浮群峰;这草坪就是其间古木参天的山森。
只不过想通这点后这位从来只习惯在地面活动的少年便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天!自己现在竟然就穿行在无依无靠的高天上!
而就在这震惊当儿很不凑巧这脚下原本还算平稳的飞剑猛然间便剧烈振荡摇晃起来。霎时间这位初登云路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晕眩什么御剑飞行的口诀什么太华道力的圆转在这一刻全都忘到了更高的九霄云外。
于是这脚下瑶光剑身上流光立时一黯然后这位初次御剑飞天的少年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从云天上摔下!
……
巨大的风声鼓荡着耳膜;突然堕落云端的少年已有些神志恍惚。与预先设想的不同在这片前所未有的惶惑混乱中又如何会想得起要去运转太华道力来阻住下跌的趋势。
耳边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急促;下方起伏的土丘也渐渐变成雄伟的山峰。看来过不多久这位入山才不到半年的少年堂主就要葬身于这片山野林海中
此时他已无暇看到那把飞剑“瑶光”正紧紧坠在自己身后。
“唔这位看起来似乎还不错的少年郎心性还不如自己预想的镇定啊……否则说不定就已经顺便习成御气飞行了。”
“唉可惜可惜!”
就在下坠少年觉着这番铁定要粉身碎骨之时他脚后跟上面这把通灵剑器却还在为白白浪费了她苦心制造的良机而惋惜不已。
她这想法若是少年有知便一定会大呼冤枉:
这封神剑灵也实在过于看得起他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神剑瑶光便准备重新将这少年载起。就在此时却冷不防异变陡生——
一道巨大的黑影闪电般从斜次里横出直直向下坠少年冲来!
……
当醒言再次醒来时已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
又过了片刻等心神重新平定下来才现自己竟正在先前出之处。旁边琼肜、雪宜都在那把瑶光也没丢。问一问琼肜雪宜才知道刚才竟是只玄色的大鹏救了自己。
看看地上几片黑光闪亮的巨大毛羽又望了望高渺的天宇——云天外那几点飞鸟仍自悠悠然翱翔于天际似乎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嗯以后给它们讲经的次数还应该再多些!”
当起初的后怕退去此时醒言心中正充满感恩之情。
虽然一路上醒言已反复叮嘱琼肜不要将今日这惊险事儿告诉居盈但等晚上居盈一从郁秀峰回来嘴快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把今天的事儿跟她和盘讲出。
从小丫头略带夸张的描述中听出醒言遇险当下便把居盈吓得不轻。饶是知道最终没事听到惊险处少女还是忍不住以手抚心似是怕怦怦直跳的心儿不小心蹦出来。
于是用过晚饭后这位四海堂主就似是做了错事一般按居盈的吩咐乖乖躺在竹榻上让她施展从灵真大师那儿学来的“清神灵光咒”以安抚少年受惊的心神。
其实这位乖乖平躺之人早已缓过劲儿来。但现下鼻中闻着淡淡的幽香眼中又看到气质高贵的少女正全神贯注的念着口诀语言温婉面容坚定霎时间便让仰望着的少年心中不可抑止的涌动起一股久违的感动。这感动让他觉着既温暖又甜蜜……
也不知是少年真的累了还是少女的法术确实起到作用过不多久这位心神安宁的四海堂主便在一道圣洁的白色柔光笼罩中沉沉滑入黑甜的梦乡……
不管怎样经过这次意外张堂主这御剑飞行的心思便暂且放到一旁。虽然那份遨游天际、俯视大地的感觉缥缈而奇特但毕竟还是这小命要紧。刚过上几个月好日子可不准备就这样失足摔死。
经得这次事件之后四海堂中这位张堂主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安全修炼着以往诸般法术。只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原本似是百无禁忌的琼肜小丫头最近几次从山中游荡回来倒常常有些灰头土脸。有一次还被醒言现小姑娘原本凝脂般的嫩脸上竟还青肿了两块!
初时见了琼肜丫头这尴尬模样醒言还只嘱咐她玩耍时要多加小心一些但后来见她好几次都这样特别又看到那两块青肿便让少年有些担忧起来。
只是当醒言好心问起详情时无论他怎么诱哄这小女娃儿只是不肯说。最后小丫头小脸儿一皱小嘴儿一扁都差点要哭出声来。醒言见这模样也只好作罢。
“这小丫头倒底在捣什么鬼?”
心中担心琼肜安危这天早上醒言便悄悄尾随在小丫头身后跟她一起出去。近些天里这小女娃儿每天都会早早去山间玩耍。
这前面三四丈开外的小琼肜身形也真是灵活忽而穿过灌木忽而绕过山石这一路跟下来倒把醒言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跟踪中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蹑着身形鬼鬼祟祟的远远坠在后面。因为毕竟他身上有股琼肜能嗅到的味道。
不过看来醒言这担心有些多余。小小少女现在只顾低头赶路根本就没心思去察看身后是不是有人跟随。
就在少年觉着这小妹妹腿力真好时就见前面一直急冲冲蹦跳奔跑的小女娃儿终于停歇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
放眼看去琼肜身前那处山坳地处偏僻陡峭的山坡上草木幽深间隔袒露出嶙峋的岩体。
“她来这处做什么?”
这儿冷僻清幽几无果木实在不像是馋嘴小女娃爱来之所。
凝目望去又见那处山坡前正蹲着几只小兔又有几只体形较大的山鸟正在草间徘徊。见琼肜过去这几只鸟兽便立时围到她面前瞧那雀跃模样似是正在一直等她到来。
而琼肜则低头咕囔似是正在跟这些朋友打招呼。
“和这几只鸟兽玩摔角吗?可咱家琼肜再不争气也不至于弄得鼻青脸肿啊……”
正当躲在山石之后的少年纳闷之时便见到眼前生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幽暗的山岩前在一片纷华璀璨的碎影流光中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竟又回复到她那可爱而美丽的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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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嫩蕊琼苞,微绽乱云深处
“呃?!琼肜这是要做什么?”
见到她回复本来面貌醒言心中大奇。
要知道对琼肜来说除了说她**之外最忌讳的便是她非人的原形。自从上得罗浮山之后经醒言努力小女孩儿似乎已经忘记了本来的身份。但为何今天却又显现出自己羞怯的原形?
正在少年心中纳闷之时忽见琼肜化作的那只雪色异兽四足下忽然缭绕起一阵白雾然后便见她向面前斜坡上飘然跃去。纵跃之间飘飘摇摇直似足不点地。此时那几只雀兔全都静了下来眼光一齐随着琼肜敏捷的身影转动。
待到了高坡上这只小兽便横走到一处兀立的石岩上弓着身子前足踏在岩边脑袋探出来朝下张望。
见琼肜这模样醒言心中忖道:
“难不成是在和鸟兽玩攀岩?不过这石岩也挺高倘若一失足摔下来那可不是耍子!”
他现在对这失足摔跌之事正是心有余悸。
就在他想到这儿、刚要出声提醒之时却忽见那女娃儿已纵身从石岩高高跃下!
醒言凝目望去正看得清楚那头洋溢着神圣气息的雪色小兽在跳下的过程中正努力扑扇着胁下两只洁白如雪的翅羽试图从高岩上飞腾下来。
只可惜她那还未丰满的羽翅左右扑打得很不协调整个身形在下降过程中一直都摇摇晃晃根本不可与鸟雀飞翔同日而语。于是就在少年一声惊呼中这琼琚般的幼兽便很不幸的跌了个嘴啃泥!
见到这情形醒言立时明白了这小丫头为何几天归来都是灰头土脸。见她摔落醒言赶紧纵步奔出急跑到近前将琼肜轻轻拉起——刚才她这头小小的幼兽听到那声熟悉的惊呼后便再顾不得熬痛在一片光影纷乱中赶紧又变回原先模样。
见有人奔来那几只为琼肜加油鼓劲儿的雀兔也一下子惊得四下逃散。
此刻这一脸尘灰的小丫头浑顾不得抹去脸上沾着的草泥在那儿低头垂手指不停绞动衣角就像做了错事被大人逮住一样在那儿惶恐不语只等堂主哥哥落。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醒言既心急又心痛哪里还故得上责她。现在少年只顾扶着小琼肜的肩膀一连声问她伤到哪处没有。
见哥哥并不责怪自己这紧张不安的小丫头顿时就觉得浑身疼痛起来。只见小琼肜指着自己腮帮子泪汪汪跟哥哥说道:
“刚才这儿着地了!呜~”
醒言一看那处果然沾满尘草;略一抹去便现颊上已然红肿。见得这狼狈模样醒言赶紧带她到附近一处小溪旁清洗。
待洗清面容醒言便以少有的严肃口气问道:
“琼肜上次哥哥御剑飞天差点掉下来摔死你怎么还敢偷来这儿学飞?”
见哥哥郑重的神色小女娃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我也是心里着急!”
“着急?”
见小丫头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醒言便觉得这事大有必要问清楚然后才好打消她这危险的念头。
盘问了半天费去少年好多口水最后这小丫头才忸怩的说出真正的原因。
原来这事还与盘问之人有关。自上次醒言练习御剑飞行摔下来被一只大鹏鸟救了之后小琼肜心底就十分不安觉着自己也长着翅膀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好生难过。于是出身奇异的小女娃便决定来这偏僻处练习飞行。那几只旁观的山鸟正是她请来的飞行教练。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用心努力却还是飞不起来。最多只是摔轻摔重的分别而已。而且尤其让她感到郁闷的是到现在为止自己并不是越练越好、越摔越轻;比如今天就是近几天来几十次练习中摔得最重的一次。
“不想却恰被哥哥看到!”
小女娃儿一脸怏怏感到自己十分倒霉。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少年却再也兴不起任何责怪的心思;质朴的心胸内已是满腔的柔情。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半蹲下来将少女揽到自己的面前:此刻那份怏怏的神情看在少年眼中却似乎比传说中倾城公主的绝美神态还要动人。
“你又为何要这样挨痛吃苦!”
自从琼肜千里寻上罗浮山有惊无险的加入四海堂中之后醒言已经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对答。平时大都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妹妹那样逗着哄着。原以为那样已经足够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大意粗心。
见哥哥突然这样温柔的对她琼肜不知怎么便觉得心里一下子好生欢喜又好生难过;眼睛眨了两眨那泪水儿便如珍珠般扑簌簌直落。
只见小小少女抹着泪儿哽咽着断续说道:
“琼肜什么都不懂只会给哥哥添麻烦……雪宜姊会给哥哥洗衣做饭居盈姐姐又会写哥哥喜欢的诗文……只有琼肜什么忙都不上。呜~”
谁能想到这位平时似乎只爱玩闹的小丫头小心眼儿里竟有这么多沉重。
“琼肜你却想错了。”
“嗯?”
泪眼朦胧的少女闻言有些诧异。
“我问你如果哥哥什么忙都帮不了你那你还会不会对哥哥好?”
“会呀!”
“嗯同样即使琼肜什么忙都帮不了我我也一样会对你好。我和你还有你雪宜姊、居盈姐并不是谁对谁有用才相处在一起。这些道理也许等你长大就自然会明白。不过有件事儿现在就要告诉你:”
“在我心里只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就算对哥哥天大的好!”
“嗯!我会对哥哥很好的!”
醒言这番话琼肜听得似懂非懂却觉得非常开心;重重点了点头又想起哥哥最后一句话便赶紧手忙脚乱的擦抹起脸颊上的泪水。
大致抹去泪痕小琼肜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说、即使琼肜再笨又是妖怪哥哥也会一直不嫌弃?”
“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对了琼肜你怎么又忘记了?你是我张醒言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妖怪。以后这两个字不要再提起。说不定……”
说到这儿满腔温情的少年看着眼前泪痕犹湿、兀自抽噎的娇小少女一瞬间似乎浑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妖怪?妖怪又怎地!我张醒言这辈子说什么都会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儿少年忽的开口说道:
“琼肜我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什么?”
“我还是要练习御剑飞行!”
少年心中又浮现起上次赵无尘欺上门来的情景:
“若是比赵无尘更强的恶徒要来欺辱琼肜、雪宜那我该怎么办?嗯我只有趁现在有时间时好好修行;那次火云山下天师宗弟子林旭说得对‘恃人之不攻不如恃己之不可攻’;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证她们不被人欺侮!”
这一刻过去的饶州少年、现在的上清堂主张醒言终于前所未有的想通这一点:
和居盈不同琼肜雪宜二人把他当作唯一的依靠满腹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既然这样他就应该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让她们受到丝毫伤害。
眼前还在使劲擦抹泪痕的小姑娘又怎会了解少年这番心路转折;听说哥哥又要去练习御剑飞行不禁大惊道:
“哥哥再等等呀!琼肜还没学会飞行呢!~”
“呵~妹妹不必担心。这些天我已经想明白上次遇险全是因为我不够镇定有些口诀理解也不够只会飞起不会着地。这一次我要去找清溟师叔把口诀要点再好好问清楚。”
“噢!那我也一起去。”
“没问题!”
于是这兄妹俩就踏上了归途。
半路中那位一直若有所思的少女忽的出言问道:
“哥哥琼肜几天都飞不起来是不是因为最近贪吃肥着了?”
闲话少叙;到了抱霞峰弘法殿中访得清溟道长醒言才知道自己那次试练御剑术有多冒险。
清溟告诉他上清宫中凡是有条件修习御剑术的门人弟子都要先禀过所在殿观的师长然后在他们的陪同下一起去罗浮山中一处专门场所进行修习。
“专门场所?”
“不错。这御剑修练专门之所便是罗浮山东南的积云谷。这积云谷经得我教某代前辈施设法阵习练御剑时若在谷外能飞一丈则在谷内云团中只能飞出一寸并且绝不可能飞出谷外。这样便可保得我教弟子安全无恙。”
“飞天之事又岂可儿戏?”
听得清溟这么一说醒言暗道晦气。若是早知有这样好去处又何须吃那场惊吓?那次意外几乎都让他断绝了飞天的念头。
对于清溟道长醒言也不隐瞒便将上次御剑之事说了然后顺便向清溟道长请教倒底自己为何失败。
听得醒言相问清溟便告诉他应是他与飞剑沟通还不完全娴熟;真正要随心所欲的御剑飞行必须做到与飞剑形神相连。
“不过贫道倒觉着有些奇怪。按理说第一次御剑飞行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飞得又高又远……是不是因为你道力精纯深厚?不对应该不是;毕竟张堂主入山时日还短——哦!”
清溟随眼一瞥似乎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把古怪的剑器了!上次便见它灵气逼人……”
清溟忽想起上次遭此剑捉弄之事不禁有些老脸微红。
于是醒言便在清溟引领下往那座刚刚提及的积云谷而去。那个小女娃儿则一路小跑着颠颠跟在两人身后。
到得积云谷才现这处巨大的空谷中到处涌动着乳白的雾气流转卷动缭绕蒸腾远远望去果然便似堆积了大片的云朵。
醒言望了望正准备抬脚进去却忽听见道旁一间小竹屋中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喂!等一下!这位小兄弟还没交造云费呢。”
话音未落便已从竹屋中转出一人。
醒言闻言停步转眼看去正见一位鹤童颜、葛衣芒鞋的老头儿拿着一只半旧托盘正朝他走来。
不管少年诧异清溟道人见那老头儿过来赶紧迎了上去从袖中掏出十几文钱叮叮当当落在那只沾满绿锈的铜盘里。
等铜钱完全定住那老头儿拿眼略略数过然后便抖动着粉刷般浓密的白眉满意的说道:
“数目正好。你们可以进去了。”
醒言正不明所以却被心性方正的清溟一把拉过认真说道:
“这次入谷钱费先从我弘法殿中出;回头再跟你四海堂结算。我们先走吧。”
经过这笑呵呵的老头儿身旁那个小女娃儿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停下来仰脸问道:
“老爷爷琼肜进去哥哥要帮交多少钱啊?”
“呃……”
这俗家打扮的老头儿刚才只顾收钱倒真没注意这小女孩儿的样貌。经她一问才记得低眉俯眼打量她一番然后又抬手比了比才道:
“你嘛……儿童免费。”
说着他便从铜盘里拨拉出几个铜子儿弯腰递到少女手中说道:
“小孩子不要钱。这几文钱就还给你买糖吃了。”
“噢。”
听得老头这话琼肜小嘴儿立时嘟了起来侮着脸儿悻悻走了进去。
“那老者是什么人?”
走出十数步醒言忍不住问清溟。
“你说那守谷老头儿?据说他也是我们上清宫的道士道号飞阳。只是有些奇怪咱上清近五六辈里都没有飞、阳二字;而自取道号又只有观天阁中的老前辈才可以。这飞阳老汉一直说这谷中云气是他每夜作法积得因此谁要进谷使用都要付给他几文辛苦钱才行——其实掌门师尊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反正他也上了年纪就权当养老吧。”
“哦原来如此。”
醒言倒觉得这飞阳老头挺有趣。
闲言略过;且说等少年入得积云谷中有清溟在旁指点又能放心大胆的试炼不到半天功夫醒言御剑飞行之术便大有进步;尤其在操控灵剑方面又有了更多心得。
经得清溟指点醒言才知道这御剑飞行的姿势可以有许多种最基本的就是踏剑而飞。若功力精进后又可不拘形态坐卧皆可。
另外让少年印象颇深的一点是据清溟道人说这御剑飞行最难之处便是“静极”、“动极”两个极端境界。静极便是御剑悬停空中如立平地;动极便是瞬息千里朝南溟而夕北海亿万里之遥旦夕可至。
清溟说无论静极动极都是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说到这里清溟道人便满含敬佩的跟少年赞叹道:
“醒言你上次也看到我上清掌门师尊御剑之术已渐臻静极的境地!”
自打这日之后醒言又费了二三十文钱入积云谷练习得几次最后他终于能比较熟练的掌握御剑之术。自此以后若非与琼肜等人同行少年上下千鸟崖时便总是飞剑往来。
只不过经得积云谷中按部就班的练习之后信心百倍的少年却反而没能再像第一次尝试那样在高天云空中迅疾的穿梭。眼前这说高不高的千鸟崖对他来说目前也只能堪堪一次飞到。
这怪现象让醒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实践的次数多了之后他已经积累了不少有用的经验心得。比如每次御剑飞行前都要检查一下随身贵重物品特别要记得扎好钱囊——这可是他损失了数十文钱后得来的宝贵经验!
在少年这样勤奋不辍的道法修行中千鸟崖上的时光便如流水般悠然逝去。下得几场秋雨后罗浮山中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清凉。
渐渐的当在下山山道上碰到越来越多袍服各异的道人后醒言才意识到今年原始天尊诞辰那天的道门盛典“嘉元会”再过十多天就要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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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仙缘未合,何处蹑其云踪
过得中秋之后天气就渐转清凉。只不过罗浮山地处岭南一年四季温热时多寒凉时少即使日子渐往十一月奔这整个罗浮洞天中仍是一片葱葱郁郁鸟语花香。
从醒言所在的千鸟崖极目向南望去也只能看到几小块鲜红如火的山林断续镶嵌在一片葱碧之中。当然在那些人迹罕至的绝顶高峰则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冰霜交覆。
在十一月中有一个重要的节气这便是“冬至阳生春又归”中的冬至。这一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日影最长的日子;过了这一日白天的时光就会越来越长。因此前朝法历曾将冬至日定为岁。而醒言这年代民间把这天视为“亚岁”。在冬至这一天里家家户户都要对家中长辈、坊间尊长进行拜节。
而这个亚岁节气对道家教门来说又有更重要的意义。冬至日是天下道教共推的最高神三清之元始天尊的诞辰。每隔两年在这一天天下道教三大教门罗浮山上清宫委羽山妙华宫鹤鸣山天师宗便会聚集到一起举行三年一度的道门盛典“嘉元会”以恭祝元始天尊的生辰。
当然这“嘉元会”虽是三大教门牵头举行并且嘉元会的两个重头戏之一“斗法会”也只能由三大教门之人参与比较;但天下道门同气连枝这嘉元会并不禁止其他道门教友前来观摩。
事实上嘉元盛典另一个重头戏“讲经会”如果经三大教门尊长肯认为其人道德有成、名声卓著则完全可以在讲经会上登坛讲演——于是能在嘉元会上登台演经变成了世俗中一位道门修道者一辈子中能够获得的至高荣誉。
如果在嘉元会上讲过经不管当时挥好孬起码说明此人已受过三大教门的认证这对其他中小教派来说可算是莫大殊荣。有不少道门甚至在门规中写明:
继任掌门者必须参加过三教嘉元会;若在讲经会上获得过提问机会则继任排名提前。而如果能在讲经会上获得讲演机会则直接成为掌门继承人。
这种似乎不够严谨的门规在实际操作中从不担心出现两相冲突的情况。事实上如果能得三大教门允准有机会在众人瞩目的嘉元会上登台讲演则表明此人已完全有能力、有声望开宗立派了。
而那些占了绝大多数并无机会上台演说的道友对他们而言仅仅是观摩听讲随处走走随处看看便已能大开眼界、获益匪浅了。毕竟这可是天下道门精英荟萃的盛会;即使悟性再差、啥都没学到只要能瞥见传说中三大教门的真人羽士又或瞄一眼天下知名的闲散高人那便已是不枉此行了。回去后就已经足够自己在当地道友中炫耀好多时了。
因此无论是虔心向道还是慕名而来这三年一度的嘉元会都会吸引很多道士前往。而对于那些偏远地区的道友若是纯粹只修道德、几无法力则为了赶上嘉元会都会按照流传广泛的嘉元全攻略提前好几年积攒盘缠然后提前大半年动身跋山涉水边游历边往本年度的嘉元会召开地赶。
不过对于张醒言这位上清宫新晋四海堂堂主来说运气可算十分好。因为今年冬至日正好赶上嘉元会三年一轮回又恰巧轮在他所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倒省去他一番长途跋涉之苦。其他两大教门遴选出的赴会弟子若未习得长途御剑飞行之术则早在一两月前就三五成群的结伴上路了。
因此随着参会之人的次第到来这罗浮山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作为东道主上清宫擅事堂早在一月前便派专人候在入山几处必经之地上给每位来客分预先编写好的详尽指示揭帖。在山中那些平坦谷地上擅事堂早就延请工匠结起大片的草庐并提供充足的烧草米粮供那些远游来访的道友食宿。
若是年老体衰、赶到罗浮山已是精疲力竭的老道友则擅事堂会专门安排他们住在精心准备的安乐精舍中。否则即使是名气再大的来访者也一律住在这些临时搭起的草庐中。当然求道之人本就不是享乐之徒上清宫这样安排也算是依照惯例没人觉得不妥。
不过嘉元会另两个组织者妙华宫天师宗为加强三教门人之间的亲近感他们的弟子都安排在上清本门弟子的居舍中。妙华宫门人大都为女子便都住宿在郁秀峰上的紫云殿中。
事实上妙华宫这次前来赴会的三十几人中总共也只有一位男弟子那便是妙华宫掌门玉玄真人的嫡传大弟子南宫秋雨。
说起这位南宫秋雨他正是世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族豪家南宫一门的二公子。撇去这个不提他本人也可谓鼎鼎大名。虽然比起同辈弟子来说他加入妙华宫较晚但恰因玉玄真人认为妙华宫女子居多非为阴阳调和之道便擢了这位男弟子作为徒聊表阳气上扬之意。
这妙华宫本就是世人瞩目的对象现在又有了这段典故这天下道门中人便莫不听闻“妙华公子”南宫秋雨的大名。而他本人则生得丰姿毓秀华美异常正是翩翩浊世中难觅的佳公子;凡见过他相貌之人莫不赞其雍容俊美世间鲜有其匹。若是再想想他所在的妙华宫众美云集则世间男子自然就把他看作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之一——另外一位恐怕便得算当今皇上了。
只是无论别人怎么艳羡这幸福快活与否只有他本人自知;在一群几乎忘掉他男人身份的修道女子堆中打转也未必就如想象中那般快乐。
这几天混在上清宫师兄群里南宫秋雨觉得自己举止言行都格外的痛快舒畅整个人精神也变得特别好。这不今天一大早天都几乎还没亮这位妙华公子就已经起床草略洗漱后便来这晨雾迷茫的罗浮山麓中闲走。
清晨的罗浮山正浸润在一片雾气云岚之中。此时正是寅时之中东天上只微微泛起少许亮色西天则仍笼罩在一层凄迷的暗色之中;似乎掌管黑夜的神灵仍在那处徘徊迟疑着不愿离去。
夜晚的山岚似乎还没褪尽清晨草木间就又蒸腾起一片清柔的水雾。两者交融在一起便让眼前的山路氤氲起一团团纱缦般的乳白晨雾让早起散步的南宫秋雨只看得清眼前十数步内的景物。
与大都还在睡梦中的道友不同现在道旁的青翠竹林间已是鸟语啁啾。弥漫的晨雾让这些林间精灵的歌唱听在耳中都似乎有些不真实起来。
嗅着这山野清晨中饱含水意的清新空气南宫秋雨忍不住赞叹道:
“罗浮山就是不一样啊。连空气都是这般清爽!”
在这位妙华宫男弟子的心目里自己所居的委羽山中连山间云气里都似乎掺和着脂粉香味儿。
就在这位妙华大师兄在山道上慢慢踱步尽情享受这清新爽快的罗浮晨景时忽听得前面浓雾中正有一阵脚步声轻轻传来。这脚步声音大约在二三十步之外但南宫秋雨听觉岂比常人虽然隔着雾阵这几不可闻的上山步履仍然声声传入他的耳中。
在空寂的山道上走了这么久还第一次碰到其他人。南宫秋雨一笑心道:
“正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想不到还有人比我起得更早。”
在这样清寂的清晨能在这寂寞的山道上遇到其他人让南宫秋雨心中感到几分莫名的亲切。听脚步声近了他便略略往旁边避了避准备打声招呼后好让那人通过。
渐渐的那轻缓的脚步声近了。就在那来人从雾中现出身形之时原本随意立在道侧的俊美男子却突然如遭天雷轰击一般霎时愣在原处:
“我、我这是遇仙了吗?”
在南宫秋雨定定的目光看落之处从那烟霭氤氲、幻若蝉纱的乳白雾帐里渐渐浮出一位清妍纤丽、貌若梅雪的白裳女子她正手挎竹篮莲步楚楚在翠绿欲流的竹林旁边朝这边飘摇而来……
不知见过多少美貌佳人的南宫秋雨一看到这位沐着一身烟露的女子立时就傻愣愣呆在当场——青山远去鸟鸣远去烟岚远去眼前整个的天地乾坤中彷佛只剩下这位纤媚如烟的清泠仙子。
而这位半路邂逅的仙子见他只顾在道旁怔怔盯着自己一时竟似乎有些羞赧正低下蝉鬓轻盈的螓从他身旁如岚雾般轻轻飘过……
等失魂落魄的佳公子重新回过神来时却现眼前的山道中早已是雾鬟渺渺人去途空。
希冀再睹仙颜的妙华公子急忙运上本门绝技“蹑云步”急急追上数十武。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搜寻却再也看不到伊人的芳迹。
此时晨雾已渐转依稀东边云天上也渐显出鱼肚白色。放眼望去正是林幽雾渺石单云孤;缥缈的薄霭中只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素淡花馨。
“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怅惘的妙华公子在狭长的山道上徘徊许久反复问着自己。
且略过惆怅的佳客不提再说晨光中的抱霞峰千鸟崖。
袖云亭旁的石坪上一位清俊的少年正在微薄的雾岚中翩翩舞剑;亭中石凳上一位衣带娉婷的少女正饶有兴趣的支颐看着少年的剑舞。
此刻若细心看去便会现石坪西南的崖口山石上已新錾上几个硕大的鲜红字体:
“访客止步”
这是几天前擅事堂专门派人前来錾刻。
就在此时一位白色粗布裙衫的女子正从崖口走上石坪。见她到来那位舞剑少年便停了下来朝她笑道:
“辛苦了!雪宜。倒要你起这么大早去山中采药。”
“醒言客气了没有什么。这愈血通筋的三叶青只在晚间开花;一见晨光花便败了。若要采它只得起早。”
“原来如此!说起来也都是琼肜顽皮又一个人偷偷跑去玩耍。结果这次又摔破了嘴皮。唉~”
想起那个不听话的小妹妹少年无奈的摇摇头。
听醒言如此说雪宜微微一笑道:
“不敢耽搁醒言练剑。我先进屋去看琼肜妹妹醒了没有。”
“嗯。哦对了”
少年应了一声忽又似想起什么便唤住正要进屋的寇雪宜。
“醒言何事?”
相处这么多时日现在寇雪宜也不再把“堂主”二字整天挂在口边。
“呵~也没啥事。只是想说雪宜你最近越来越好看了!”
口中说着称赞话儿醒言心中想着这些天来雪宜愈变得韵致动人恐怕与她每次在自己炼神化虚之时一起沐化天地至纯灵气有关。只不过这彰显自己功德之处就不便一起说出了。
听醒言夸赞那寇雪宜赧然一笑俛轻轻说道:
“……堂主不相誉更得谁道好?”
说完就挎着药篮脚步略有些慌乱的走进屋去。然后那处石屋之中就响起小琼肜那特有的响亮早晨问好声。
“嘻~醒言雪宜姊刚才似乎害羞了呢~”
居盈笑嘻嘻跟少年打趣。
“是吗?我倒看不大出来。只是她模样好看我也得让她知道。对了居盈既然这些天你都不必上郁秀峰修习那从今天开始我这一堂之主就把懂的一些养气安神法儿一股脑都教给你。顺便你也帮我多看着琼肜一点不要又让她偷溜出千鸟崖胡乱玩闹。”
“嗯!好的。”
似乎为了映衬两人这最后一句对答话语屋中那个正被敷药的小女娃忽然就迸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呼痛声……
就在那位妙华公子山道遇仙后的第五天天下瞩目的道门盛典“嘉元会”终于在东南人间仙境中正式开台。
第四章 百丈风波,起于青萍之末
三年一度的道教盛典“嘉元会”总共持续四天。
前两天主要是斋醮科仪讲经说法。第三天开始则是三教弟子登台斗法决出第四天最后争夺头名的两位对决者。
嘉元会那天上午醒言与堂中几人早早起来一番洗漱用餐后便翻出上次七月初一讲经会所穿戴的袍服冠履相帮着穿戴整齐。自然早在几天前醒言就已去擅事堂替居盈领来整套袍服。
一阵忙乱后过不得一会儿这四海堂众人就已经焕然一新:
四海堂主身披绣着雪白仙鹤的玄色道氅头戴冲天冠脚踏登云履一派飘逸出尘景象。其余几个女孩儿皆是一身微泛粉色莲纹的素黄道袍螓青丝覆一顶雪色逍遥巾足下踏五瓣莲花屐袖带飘飘望去袅娜如仙。
这天上午将在飞云顶上举行盛大的“庆寿科仪”庆祝元始天尊的诞辰。以醒言现在的身份如此大事自不可怠慢;早在卯时之中抱霞峰四海堂堂主就一声令下率领堂中众人次第下崖直往飞云顶而去。
一路上6续遇到不少打扮各异的道人。这些年纪参差不齐的旁教道友一见到这几个恍若神仙中人的少年男女俱都忍不住在心中喝一声彩。倘若眼光麻利的又看见醒言几人袍袖边上绣着的“罗浮上清”四字则更是恍然皆道只有天下第一道门上清宫才有此等人物。
这也正应了“人要衣装”这句话;现在看到少年张醒言这一副仙风道骨的洒脱模样谁又能想到这位小神仙不到一年前竟还是某妓楼的主力乐工?
到得抱霞峰山腰在通往飞云顶的会仙桥旁醒言意外的碰到几个熟人。那几个在天然石桥头逡巡徘徊之人正是几月前在火云山一同浴血御敌的林旭三人。
林旭、张云儿、盛横唐这三位天师教弟子似乎正在等人。正在醒言乍见故友要上前打招呼时却见这几位天师宗门人已经一齐迎了上来。
一起在烟火杀场中出生入死过这几人见面自然是分外亲热。那原本端庄的张云儿更是一把就将袍服俨然的小琼肜给抱了起来在她柔乎乎的脸蛋儿上猛亲了一口逗得小女娃儿咯咯直笑。
一阵寒暄后醒言便问道:
“几位师兄师妹在这儿等什么人呢?”
“就在等你们呀!”
林旭满脸笑容用力拍了醒言肩膀一下。
“等我们?”
“是啊。我们这可是奉了师命!”
“师命?”
醒言原本随口一问却被这林旭说得越来越糊涂。
见醒言一脸迷惑那面容亲和的张云儿便放下小琼肜裣衽一揖然后抬头嫣然笑道:
“还望张师兄原谅云儿不告之罪。”
“呃?”
少年越糊涂。
只听这温温柔柔的天师教女弟子婉言续道:
“好教张堂主知晓其实云儿正是鄙教掌门张天师的女儿。”
“我爹爹听了上回你的剿匪事迹赞不绝口称你智勇双全在三教年轻人中可谓一枝独秀……”
说到这儿这说话之人却比听讲之人羞逊之意更浓欲言又止一时竟接不下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横唐见师妹口角嗫嚅便哈哈一笑接着道:
“于是她爹爹便颁下掌门令让我们几个好好跟张师兄亲近亲近。若不是天师要忙着和你们掌门师尊还有玉玄大师安排祭祝事体原本还想来和你畅谈一番呢!”
听得盛横唐这么一说醒言立觉受宠若惊口中逊谢不迭。
在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张天师那副头戴竹笠、脚踩芒鞋的豪爽形象。不知怎么他觉得张盛张天师和那位神龙见不见尾的云中君正是同类高人。
叙过初见话儿醒言便把居盈、雪宜二人也介绍给天师宗几人。瞧着举止恬雅如仙的居盈、姿态凌霜拔俗的雪宜盛横唐、林旭这几位天师教未来的骨干心中尽皆震骇不已:
“这位年纪轻轻的四海堂主门下竟有这等绝人物!也难怪天师千叮万嘱要自己这对这位少年万分尊重。”
除去这念头之外这几位天师弟子也是心思各异。比如林旭心中便转过一个念头:
“若当日醒言也将这二女带到揭阳军中我等初见时是否还会轻看他?”
待这一行人赶到飞云顶上时现石砌广场上早已是人流穿梭热闹非凡。原本宽广辽阔的飞云峰顶现在竟觉出几分拥挤来。
在广场中央戊己方位的石质太极旁擅事堂已搭起一座三丈高的四方石台。高台四侧石阶呈对称形状延展四方。今日主要的斋醮科仪仪程便要在这高台上完成。
到了辰时嘉元盛典的“庆寿科仪”便正式开始了。已经过清心洁身一月的三教宿耄高功依次缓步踏上高台在一片霞光灿烂中开始了一系列祭祝流程。
这斋醮程序包括设坛摆供焚香化符念咒诵经道乐演奏上章赞颂种种礼节繁缛复杂讲究非凡。
虽然这祭祝过程繁复冗长但现在飞云顶上所有道众尽皆诚心诚意配合着高台上的法事一丝不苟的完成着需要自己参与的程仪。比如跟着台上高功道士们一起颂唱祝寿经歌。
对于腿脚立得有些酸麻的少年来说现在这高台上紧张而庄重的祭祝程式其隆重程度与上次讲经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正让他这个“中散大夫”大开眼界。
不过今日这祭祝之事醒言并不完全是看客。对他来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他来做。
按照祭祝仪程在嘉元庆寿科仪最后一个重要环节“上章赞颂”时高台上便会同时演奏一曲宏大的道乐《长生酒》。在这之前醒言已接到掌门吩咐要他在此曲中领奏。这正是科仪主要规划人灵庭真人受到七月讲经会的启特地让四海堂主来奏上一曲笛儿。若能引得雀鸟来翔最好;若是不能也无伤大雅。
于是在妙华宫玉玄真人举起青藤纸写就的赞颂章表开始一唱三叹的歌诵上奏天庭的文字时醒言已拾阶来到高台上举起玉笛领奏起祝颂天尊生辰的《长生酒》来。
虽然此刻眼前高台下黑压压站满天下的道德高士但醒言此刻的心境早已与上次登台讲经大不相同。况且这次并非要他讲经而只是要他吹笛;旁的也许不敢打包票但这吹笛之事对少年来说可谓十拿十稳任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怕胆怯。
而让醒言这次尤有信心的是经得最近一些事情后他已渐渐觉这罗浮山中的鸟兽禽木竟似乎与他越来越亲近。
因此还在灵庭几人担心醒言能不能吹响笛儿时在一连串灵逸的仙音中看进飞云峰的上空已经渐渐飞集起羽色奇异的仙禽灵雀在高台上空翩跹旋舞。
一时间这飞云顶上空飞鸟翔舞真个是灵羽翂翍雪翅羾羾就如同瑶池仙境一般。这般异景看得台下心诚意虔的修道之人如痴如醉。
而这些奇异禽鸟初时只在醒言头顶盘旋飞舞。过得片刻心有余裕的少年觉着有些不对劲赶紧笛声微变向这些羽灵们通达心意。于是这些翔集的飞鸟便渐渐分出一拨围绕着正曼声唱颂青藤辞章的玉玄真人上下环舞不已。
霎时间灿烂纯净的日光中仙乐飘飘雀影翩翩道唱声声让飞云顶上所有聆观此景的道门中人心醉神驰不已。最后在玉玄真人忽然高声赞颂时这些羽客道士才如梦初醒。
只见妙华宫掌门玉玄大师踏罡步斗正声颂道:
“身从元始妙号天尊万物之祖盛德可称。精贯玄天灵光有炜兴益之宗保合大同。香火瞻敬五福攸从嘉元毕具功满圆融!”
颂音落时与上次讲经会相似台上台下众道人俱是高声诵唱:
“无量天尊!”
这一次道号声响亮恢宏巨大的回音在飞云峰四周的山谷中轰轰回响久久不绝。
这日下午嘉元讲经会便正式开始了。
讲经会分在飞云顶、松风坪两处进行。两处广场草坪上都搭起多个石台同时可供数人讲演。讲经的时辰安排嘉元会的组织者已预先拟定好时间、主题、演讲者名姓道号以及简略经历都已经汇编成册预先放下去让参加嘉元会的访客道友一目了然以便他们按图索骥合理安排自己的听讲场次。
因此在各个讲经石台之间常常是人群流动热闹非常。现在这位已经完成为期四天嘉元会所有任务的四海堂主便带着几个女孩儿在飞云顶上四处晃荡哪儿热闹便往哪儿逛。
而以他们为指向竟也引得一小队人流跟在身后。醒言居盈几人往哪儿跑他们便也往哪儿转。不用说这些人大都是各道门精力充沛的年轻道友。
随着四处闲逛醒言偶然现那位积云谷的收费老汉飞阳道人今日竟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干净道袍在人群中穿梭来往。在他手中还高举着块木牌上面也不知写着什么文字。
这之前醒言几次前往积云谷练习御剑飞行也算与他混得脸熟。见他也前来赴会举止又甚是怪异便生出不少好奇紧走几步赶过去要瞧瞧究竟是咋回事。
等走到近前看清木牌上涂写的东西醒言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飞阳老汉手中那块黑乎乎得木牌上正用白石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罗浮胜境积云谷不得不游!”
在这行字下面画着个简明地图指明积云谷的去路。
“哈!这老头儿有趣得紧和当年老道清河有得一拼!”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现飞阳道人身旁围观的几人中有一人背影十分熟悉。
“难道那是……”
正在醒言迟疑时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转过来对着正唾沫横飞使劲讲解的飞阳老头嚷道:
“我说老飞阳广告也做得差不多了吧?咱该早点寻个清静处喝酒吧!”
看到此人面貌醒言立时大喜过望急忙赶过去不客气的叫道:
“清河老头儿你竟在此!却不去千鸟崖寻我?”
原来这飞阳旁边嘴里正馋出酒虫儿来的老头正是当年饶州善缘处的那位老道清河!
虽然所谓“居移体养移气”清河老道现在面色红润了许多;但他那一脸招牌样略带狡黠的不羁笑容还是一眼就让醒言给认了出来。
原本醒言一直在心中打了不少腹稿决定等自己再见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市井高人时一定要恭恭敬敬的深鞠一躬然后恭恭敬敬的向清河老前辈请安请他原谅自己多年的有眼不识泰山并连本带利免去老人家馋酒欠下的四十七文钱……设想得不可谓不周到有礼;可当他一看见老道那熟悉的嘻笑面容时立马便旧态复萌。
且说这两位老朋友相见自然是格外亲热。两人都只顾抢着说自己分别后的事儿倒把旁边几人扔在一旁。
那个老道飞阳一见这两位多年故友今日重逢也甚是高兴;就赶紧趁着这当儿抓紧跟路过的几位道友继续推销自己那“罗浮胜境”。
略去忙活生意的老汉不提;这壁厢听醒言问起为何早到罗浮五六天却不去寻他喝酒时那清河老头儿苦着脸叫起屈来:
“醒言你说我这等远游入世修行之人好不容易上山一次你那掌门师尊还不可劲儿使唤我?这些天那老道一直让我在旁边瞧着嘉元会鸡毛蒜皮之事一步都不放我走开。否则哼哼哪有不到你府上大宰特宰之理?!”
瞧老道这一脸悲苦愁闷样子醒言却兴奋的说道:
“这么说、灵虚掌门是不计较你以前的罪过了?”
“也许是吧……咳咳!什么罪过不罪过的说得这么难听!我老道清河从来都——”
本以为少年啥事都不知的老道撞天屈撞到这处却忽瞧见少年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便立时止住不言一脸不自然的尴尬笑道:
“晦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是哪个嚼舌若是让老道知道哼——得不提这晦气事;咱爷们俩许久不见这次一定要喝个天昏地暗不醉不休!飞阳飞阳!”
清河老道一边扯住少年袍袖一边跟那位还在推销景点的老头大声呼喝。
“哎老道别急还没跟你介绍我堂中这几位女娃呐!”
“走走!这些无聊事儿以后再说。这些女娃儿你还愁跑掉?”
老道跟少年挤眉弄眼。
“呃……”
于是在这样重要的听经日子里这位穿戴道貌岸然的四海堂主刚只来得及跟居盈她们略略交待几句话儿便被另一位今天同样打扮得道貌岸然的马蹄别院副院主给一道拉去别处松荫下喝酒猜拳去了。
被撇在后面的居盈、雪宜两人目睹此情尽皆面面相觑。只有那小丫头琼肜急急冲出几步口中自言自语道:
“哥哥喝酒又忘带我!”
还没走出多远这小丫头便被居盈雪宜二女同心协力的捉回。左右小手都被擒住这小女娃也只好乖乖跟着两位姐姐向四下随意闲逛去了。
再说今日也来观摩嘉元讲经会的南宫秋雨。此刻这位妙华公子正在一群女道人堆中被一阵叽叽喳喳的辩论声折腾得头痛不已。自然这辩论并不是啥经文辩解而是他身周这几位妙华宫女门人正在为去哪一处讲经台听经而争论不休并迟迟拿不定主意。
“唉连修道之人也是如此那世间还有真正美妙的女子么?”
目睹身畔的纷攘南宫秋雨在心中喟然长叹。
也难怪这位身在衣香鬟影里的妙华公子有此喟叹。这世上立志潜心修道、耐得住山中清寂的女子心性坚定又或心思颖慧则大都可以保证。而其他方面比如性情人物就真的很难说了。
正在妙华公子心中怅然之时不经意间他的眼角余光却似乎在瞬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南宫秋雨瞬时呆怔——刚才所睨之人不正是几天前清晨山道上遇到的仙子?
顿时这位一直怏怏的妙华公子猛然间彷佛被奔马惊着一般猛的一把拨开纷扰的人群优美的身形绕过不相干的障碍直朝刚才目光掠过的地方舞射而去!
只可惜最终的结果却让这位满腹痴想的南宫公子失望不已。等他赶过去时那儿已是人流变幻仙踪杳然。无论他怎么找寻却再也寻不见那抹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倩丽身影。
“唉世人常说可遇而不可求。可我现在遇都遇不着!”
“难道说这从头至尾真的只是一场幻梦?那些上清师兄都说这罗浮山中的仙子从来都没有提篮形象……”
“三清祖师在上请保佑弟子能再觐仙颜!”
就在南宫秋雨胡思乱想过后正虔心祈祷之时却有两个师妹寻来扯住他道:
“师兄原来你在这里!我想去听朱雀石像旁那场洞玄经讲演你说好不好?——那个灵庭大师真的好和蔼也!”
“不是吧师姐?我觉得他很瘦耶!”
——嘉元会头两天的讲经会就在这样的纷纷攘攘、热热闹闹中度过。到得第三天让人更感兴趣的“斗法会”便要在飞云顶上正式开台了。
本次斗法会最后胜出者将奖赏一颗“九转固元雪灵丹”并获得在三门中任选一位前辈进行道法讨教的宝贵机会。
这次斗法会的奖赏九转固元雪灵丹是由妙华宫提供。这丹药由妙华宫秘法炼制而成可以固本培元牢魂束神冶炼根骨。若有机缘食化它则今后的道法修行极可能是豁然开朗一片坦途。因而雪灵丹这样点石成金的丹药实在是天下修道人眼中的至宝。而在这次嘉元会上这奖品又有不同的意义:
若能夺得头筹则三大教派的掌门会一齐出手助夺冠弟子运化这枚灵丹。
这样的意义在于原本普通服用药效最多七成的丹丸便几可挥全部的效力!
宝物动人又能得世上顶尖高手耳提面命怎会不让这些年轻的修道人怦然动心?因此这次所有经师门选拔出来的年轻弟子皆在暗中摩拳擦掌誓要力拔头筹!
这次代表上清宫参加斗法会的总共有十人。醒言认识的几人如华飘尘、杜紫蘅、黄苒、田仁宝都在其内。另外还有那位赵无尘。
赵无尘这厮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后便告复原。因他道法尚佳入得同辈前十便也被选在十人之中。
而那位整日醉心寻宝的崇德殿弟子田仁宝别看平时资质一般不显山不露水这次不知怎地却让他勉强从众多同门中脱颖而出直让众多原本觉着比他高强的同门艳羡欣慕不已。
另一位与醒言相熟的弘法殿弟子陈子平则因为资质平平不出意外的名落十人之外。
经过一阵乱序抽签这第三天开始的嘉元斗法正巧从四海堂主张醒言相熟的两人之间开始。这两人便是天师宗的林旭上清宫的赵无尘。
此刻已完成嘉元会所有任务的四海堂主张醒言谢绝了老道清河的酗酒邀请拼力挤到飞云顶斗法台前替朋友林旭观战助威。
鲜红的晨光中天下两个最大道门的杰出弟子便要上演一场龙争虎斗般的道法比拚。
谁会成为这场天下瞩目的道门盛会中最璀璨、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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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曲迷踪,英雄莫问出处
本次罗浮山三教嘉元会的斗法大会先在上清弟子赵无尘与天师门人林旭之间进行。
这日上午醒言早早就来到斗法台下与琼肜两人齐心协力挤到人前观看。此番比斗雪宜并未前来居盈也陪她在一起千鸟崖上歇息。
辰时一到赵无尘林旭二人便拾阶登上石台开始斗法会第一场比较。与此同时一只记时的沙漏也被翻倒以免比斗无限制进行下去。
现在台上这两位天下第一、第二道门的杰出弟子像是约好皆着一身月白道袍。在东天火红晨光映照下这二人正显得分外洒脱出尘。
另外一个凑巧之处便是这开幕战二人恰好都是心高气傲之徒。因此了解这两人脾性的长辈同侪全都对这场揭幕战充满期待。
现在台下挤着的观战之人除了那个手持木牌的飞阳老汉有些可疑之外其他都是清修天道的羽客。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场比较的胜负充满兴趣。毕竟只要是个教门之间便免不了争竞。虽然上清宫、天师宗同属道门但一个是出世的魁一个是民间的巨擘暗地里难免不会暗中较劲。
于是在众人瞩目中林旭、赵无尘互相一揖按规矩各道姓名:
“天师宗张天师门下林旭请师兄指教!”
“上清宫灵庭道人门下赵无尘请林兄指教!”
交待过后这两人便各展身形要开始正式比斗。
只是让众人大感奇怪的是这两人在互相通过姓名之后却变得无比悠闲似乎一点紧张气氛都没有;这场景正好与台下屏息凝神紧张观看者形成鲜明对比。
特别的那位上清弟子赵无尘长身颀立双臂交叠胸前似乎正好整以暇只等林旭来攻。而另一位天师宗林旭见状似乎反不敢轻易下手只在赵无尘前面一丈处磨蹭“徘徊悱恻”周而复始就是一步都不想前移。
“赵无尘这厮在搞什么鬼?”
“以他心思恐怕没这么简单。林兄可别着了他道儿才好。”
站在台下观战的四海堂主目睹这样怪状不禁颇替林旭担心。
其他人则即使台上景况再是稀松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只把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二人生怕错过了突然爆的精彩对决。
但那位小手被紧紧攥在哥哥手中的小琼肜见状却极为不解:
“林哥哥怎么老不去打那个坏蛋?”
只不过琼肜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在今早上飞云顶之前她已被醒言反复叮嘱过嘱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千万不能顽皮。
不惟小姑娘疑惑。正在高台东侧凉棚中担当评判的三教前辈也都对台上这古怪状况有些诧异。只听红脸膛的张盛天师对身旁灵庭子一笑言道:
“灵庭真人赵师侄这养气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正可谓不动如山凝滞如渊颇合清净无为之道啊!”
“哪里。”
灵庭微微一笑谦逊道:
“天师门下那位林旭小兄弟才真是悟得清净三味:不急不躁进退自如;趋退间宛如流水般顺畅——这步法也是精妙之极。”
这两位道家高人虽然嘴上客套互赞着对方弟子;但内心底他们都还是希望自己的门人胜出。毕竟这可是嘉元会第一战;这两个年轻人代表的是双方教门。若能胜出便可振奋本门弟子的信心;若经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观者传扬出去便可大大加强本门号召力。
虽然灵庭、张盛俱是道德高深之士;但既然开宗立派收授门徒若说一点争竞之心都没有那也是绝无可能。
且不说台下诸人心思各异却说台上那两个主角立得这许多时却还是一成不变。不动如山的继续矗立;趋退自如的照样转圈。
虽然在明灿飒爽的朝阳晨风中那位伫立之人长飘风白衣胜雪说不尽的潇洒风流。但这同一个姿势未免摆得太久;看在众人眼里就显得有些怪诞起来。
就在耐心的观战者还在满含希望的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却忽听见司辰小道童一声响亮的宣号:
“沙漏尽时辰到!”
一听此言众皆哗然!
难不成、今年嘉元盛会的斗法会第一场就在这样莫名其妙中完结?那谁是胜者谁是输家?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却见那位一直游移不定的天师弟子林旭忽的立定朝对面矗立之人一揖朗声说道:
“赵兄承让让小弟侥幸赢得这场!”
几乎与此同时那位一直伫立的上清门人此刻也有了些动静。片刻间只见这赵无尘忽的如释重负浑身舒展开交叉的两臂也放了下来。
微微愣了一下赵无尘便也颇有风度的朝林旭一拱手说道:
“林兄果然机谋非常这无影无踪的定身符果然厉害。这一场赵某输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包括灵庭、张盛二人尽皆面面相觑。
于是这第一场比试就在这样波澜不惊中悄然结束。
对于这场比试若按原先真实本领其实赵无尘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输掉。只不过上次这厮不幸坠崖便让他颇伤元气。而伤势痊愈后这赵无尘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那位法力机谋俱自己的四海堂主挟嫌暗中报复便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因而近几月来他这道法也没什么长进;今日一个不防竟着了林旭道儿。
而天师教这位年轻弟子林旭以他本来脾性绝不至像今天这样只求胜出不求光鲜好看。有此转变实是因为经过火云山一场血与火的生死淬炼让这位名门弟子的心性有了颇为显著的改观。
只不过那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却不知今日这场奇怪的比斗说到底竟与他都有些干系。现在他正满脸笑容的朝走下台来的林旭道贺。
至此之后嘉元斗法会各种比较便次第进行。
与林旭赵无尘这场不同其他场次的法术比较真可谓冰光火影木阵石林各种妙术层出不穷直让人眼花缭乱。而在这些道门精英的法术比较中又掺杂着三派教门的胜负之数便让那些与某一门派颇为亲近的远来道客看得心神俱与、如痴如醉。
似乎要与第一场古怪的斗法遥相呼应这嘉元斗法最后一场决胜之战在知情人眼中却也显得颇为怪异:
最后争夺那颗“九转固元雪灵丹”之人一位是妙华宫掌门玉玄真人得意门徒卓碧华;另一位竟是上清宫弟子田仁宝!
卓碧华的胜出算得上众望所归;毕竟即使是没听说过她名头之人也可从她与上清宫弘法殿大弟子华飘尘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中看出她实力非凡。卓碧华华飘尘这两人任谁获得最后决胜资格都不会让人意外。
说这决胜怪异正怪异在另一位脱颖而出者“田仁宝”身上。
这位获得与卓碧华同样机会的上清弟子田仁宝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那么顺理成章。须知即使在那些对上清宫颇为了解之人中也大多从没听说过田仁宝这名字。
这位资质一般的崇德殿弟子开始被列入十人之选便颇为勉强。但包括他师长灵庭在内任谁都没想到这位默默无闻的田仁宝竟一路冲杀到最后!虽然这其中过程跌跌撞撞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最后站上决胜台前更是一举战胜实力不俗的妙华公子南宫秋雨。
于是在第一场比较中失了颜面的灵庭真人此时心中颇为欣慰;这位上清宫的得道羽士暗中忖道:
“看来还是我平日疏忽。这些场次瞧下来仁宝虽然所用法术平常无奇但若仔细留意便会现他对法术义理有着惊人的理解能力。每样法术竟似是信手拈来总在最适宜的时机使用最适宜的法术。”
“也许正是这样默默无闻的弟子才能平心静气的研修道法吧?”
“唔以后我倒要多加留心掘像田仁宝这样看似普通的后进弟子。这次不管结果如后我都要向师兄推荐让他直接跟掌门学艺。也许清溟师侄的道法对仁宝来说已经有些不够了。”
这边灵庭道人因为现一棵久被埋没的好苗而不胜欣喜那壁厢玉玄真人却对座下大弟子南宫秋雨的落败颇感诧异。在她看来那位上清宫弟子田仁宝似乎道法也没甚出奇怎么就把自己寄予厚望的爱徒给击败。
直到这时这位妙华宫的女尊者才注意到她这位悉心栽培的男弟子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见他新败玉玄一时也不便说什么;只好等回到委羽山之后再细细剖理。
略去闲话不提;无论观者抑或局中之人是惊喜还是遗憾这嘉元盛会最后一场重头戏便要在第四日下午上演了。
此时前几日飞云顶那些临时搭建的讲经台、斗法台现在都已全部拆掉。几乎所有道友现在都聚集在峰顶广场上围绕着中央那座巍巍高台在青砖水磨地上次第坐开。
而醒言这位上清堂主则列坐在高台近侧的青叶凉棚中。居盈、雪宜、琼肜也全部列在他身后。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女子擅事堂的弟子也特地给醒言这几个随侍之人端来轻木墩座。
现在醒言面前那座用作最终决胜斗法的石台正是由上清宫前辈宗师们运用法力在一个时辰内搬运巨石砌成。这座高台正砌在广场石质太极之上。
在这座巍巍矗立的高台四周正环绕漂浮着无数白石悬在空中载沉载浮。一绺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流正从这些飘荡白石上汩汩漫过不断从高处跌堕到低处。
此刻端坐在凉棚中的四海堂主张醒言已得了前辈们的指点知道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悬空石块正组成一个神妙的“九宫八卦迷踪阵”。除这石阵之外高台四侧再无台阶;将要上台比试的卓碧华田仁宝二人必须得走过这迷踪石阵才行。
决胜之战开始前安排这个石阵正是要考较两位对决者的道家义理修为。毕竟能在此刻有机会登上高台之人俱都是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对他们而言谁能胜出已并非仅仅局限于比较法术高下。
看着那些水雾缭绕动荡不安的石块醒言一时都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在心中胡思乱想道:
“当年听得陈子平说起嘉元斗法盛事俺还踌躇满志。现在才知幸好自己没得机会登台比试。否则万一不小心拿到决胜资格光这高台我便爬不上去!”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时却忽然想到一事便问旁边正红光满面的灵庭真人:
“请问灵庭前辈想来能到这高台上比试之人大都会御剑之术。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御剑上台绕过这考较石阵?”
听他问起灵庭子正要作答却听得清溟道人在旁边笑道:
“这个醒言不必担心。如此短距内即便是这些年轻门人中的翘楚也绝不可能将御剑之术拿捏得如此准当让自己恰好能不偏不倚的飞行到高台之上。”
“这等功力没有十年的火候怕是不行。”
“哦原来如此。但如果他们能御气……”
刚说得一半醒言便觉出这话愚蠢立马止住不言。倒是清溟道长瞧了瞧不远处立在掌门身侧的本门新秀有些担心的说道:
“灵庭师叔这九宫八卦迷踪阵不知那位仁宝师侄……”
“呵呵!不必担心。仁宝能走到这一步贫道已是十分满意。况且虽然仁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说不定今日便能在这嘉元会上一鸣惊人!”
“师叔所言极是。”
听得两位前辈对答醒言心下也颇为感叹:
“惭愧我也是眼拙了。想那田兄能整日在地势险峻之处寻宝自然是心性坚定之辈。今日能有如此成就也不算意外。原先倒是我想差了。”
一想到自己当日还一本正经的劝田仁宝多花心思在道法修习上这位少年堂主就惭愧不已。
在众人翘企盼中过不多久随着一声玉磬清音这嘉元大比的最终决战便正式开始了!
先立在高台石阵前的正是上清弟子田仁宝。
此刻这飞云顶广场上静静端坐的道人无论老少无论门派竟都在内心里期望着这个并不出奇的上清弟子能够顺利走过石阵。而对于那些在本门中一向普通平凡的年轻门人则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到田仁宝这边。在他们内心里已把这位以前和自己一样普通的田仁宝看成是自己的化身;彷佛一旦这个和蔼微胖的年轻道士获得成功就代表自己实现了所有梦想。
寄托了众人希望的田仁宝并没有让大家失望。只在高台下石阵前停留一会儿这位面相圆团的上清弟子便纵身而起跳到一块白石上——一见他起脚挑上的这块白石灵庭真人便立时心下一宽。
果不其然自此之后无论那些落脚石块怎么动荡变幻田仁宝都能如履平地行云流水般顺畅走过。眨眼功夫后这段在醒言眼中直似天梯的石阵竟已被田仁宝走完。
只是看到仁宝兄这番奔走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总觉着田兄似是对这迷踪石阵颇为熟悉?”
正有些疑惑却听旁边清溟击掌赞道:
“田师侄这番行走正是顺心随意深合我教自然之道!”
一听此言醒言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田仁宝轻松走过变幻莫测的迷踪阵台下众人几乎都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
“善哉!这位田道友终于能与卓仙子一决高下了!”
三年一度的嘉元盛会经过这场比试之后便要曲终人散宣告结束了。一想到这一点这些观者便格外珍惜即将到来的最后对决。
就在众人仰着脖儿极力朝那座高高耸立的石台上望去时却突然异口同声的讶异了一声!
原来在那座高台上竟不知在何时已经上去过一位!
而这位捷足先登之人现在正立在田仁宝面前仰着脑袋嫩声嫩气的说道:
“张醒言哥哥门下张琼肜请师兄指教!”
“……???”
还没等一脸诧异的田仁宝反应过来却已见又是一道黑影蹿了上来。这后来之人一把抓住正跃跃欲试的小丫头回头狼狈不堪的跟他道歉:
“仁宝兄抱歉抱歉!刚才一不留神就让这小丫头溜来胡闹!”
说罢这位一脸羞愧的四海堂主不待小女娃儿开口便一把提起在众目睽睽下“呼”一声凌空飞起灰溜溜回到凉棚座位上。
此时凉棚中那位被捉回的小女娃儿还一脸不甘心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不解的说道:
“哥哥为什么不让琼肜与他比过?”
“……”
心下正觉得十分丢脸的四海堂主听得小丫头问起倒沉吟一下然后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妹妹啊我忘了给你们几位报名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那位正牌决战之人卓碧华费过一番盘桓之后现在也已走过石阵来到高台上。
于是这位上被黄云山纹锦、下着白羽飞华裙、头戴浩灵芙华冠的妙华宫卓仙子就马上要与那位一脸憨憨之态的上清弟子田仁宝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最终对决。
只是不少本来一心等着观看二人斗法的访客道人现在却有些心有旁骛。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思忖道:
“刚才惊鸿一瞥间那位御气凌风、飘然而过的少年道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那个倏然闪现高台的小女娃到底又是何人?”
这些道心敏睿的羽客真人直觉着今日这松风飒飒的飞云顶上自己很可能将要见证一场绝不寻常的嘉元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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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千山雪舞,辉耀碧朵灵苞
并没将自己“太华飞纵”与御气飞行联想到一块儿的少年将那位“张琼肜”从高台上揪回之后便安心的和众人一道紧张仰望高台上即将进行的龙争凤斗。
见比斗二人都已准备好上清掌门灵虚子双掌一击便见高台四侧迷踪石阵中流坠不歇的水瀑突然便向上飞腾而起四下连接成一张巨大的透明水膜将比斗高台团团罩住。这样一来任是其中法术争斗再过激烈也不虞伤及台下观看之人。
见水幕张起台上两人便按赛法规矩稽互通名姓:
“妙华宫玉玄羽士门下卓碧华请师兄赐教。”
“上清宫灵庭道人门下田仁宝请卓师姐先行赐教。”
面对羽裙华冠的妙华卓仙子一脸圆憨的田仁宝并不怯场吐字清晰应对正是不卑不亢。
听田仁宝让她先行出手卓碧华倒不准备谦让。因为对面这人虽然面相平和此时仍是一脸憨然。但越是如此她便愈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此刻师门荣辱系于一身绝不是矜持的时候。
于是心思灵透的卓碧华便顺着田仁宝的谦语展颜一笑婉声说道:
“既然师兄客气那碧华就恭敬不如从命。田师兄请接小妹这招‘雪舞千山’。”
这雪舞千山正是卓碧华拿手绝技;先前一场中上清弟子华飘尘最后正是在她这招之下输了一着。现在一上来便用此术可见她对这场斗法是何等看重。
就在卓碧华话音刚落台下众人便见这位妙华仙子一振罗袖几乎未看她念得法咒便突有千万朵晶光湛然的雪朵蓦然出现在高台上空;几乎与此同时卓碧华身周猛然旋起一阵寒风裹挟着纷繁复乱、至冰至寒的雪片呼啸着朝对面伫立之人铺天盖地而去。
一时间整个高台水幕中纷扬激荡起漫天的雪花;比斗石台立时变成冰天雪地。眼前这散漫交错、呼啸纷糅的风雪直似能让——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炎风不兴、沸潭无涌!真个是:
天惨惨而无色雪茫茫而正寒!
此时那位素衣飘飘的卓仙子正随着极寒的风雪上下而舞进如激波退如流云围着田仁宝往复奔旋。与此同时她口中忽兴起一声长长的清啸便见那千万朵原本洁白如羽的雪片突然间就同时闪耀起一阵灿烂的蓝光齐向田仁宝旋割而去——与他对敌的妙华仙子正以这千万朵回风而舞的雪花施展妙华宫名震天下的驭剑之术:“飘刃舞”!
见着这壮观法术也难怪上一场华飘尘落败。在这样雪刃漫天飞舞、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的“剑雪”中委实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如果换了我就会琢磨着怎么挖个地洞钻下去吧?”
看得心动神摇的四海堂主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个古怪念头。
而台下那位并不谙熟道法的灵庭真人见着台上妙华女徒全力动的“雪舞千山”如此惨酷不禁脸色苍白心中不住后悔道:
“罢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仁宝早些弃权便是!”
且不提灵庭担心;现在那位正身处漫天风刀雪刃中的田仁宝也着实狼狈不堪。众人看得分明这位一路勉强胜来的上清弟子竟似乎没甚有效的护身法儿。在那雪刃击来、风刀旋去之际只能趔趄退踉满场飞跑奔避。
只是饶是他微胖的身形跑得飞快仍然抵不住霜刃的寒气。在卓碧华动“雪舞千山”的真正威力之后只眨眼间这位上清门人便已是道袍褴褛、遍体鳞伤!
见到这样实力悬殊的比斗台下一干修道之士尽皆皱眉摇头面现不忍之色。而台上那位动法术的卓碧华差不多也是这般想法。见到这位上清道友本场表现得如此不济她心中也生出怜悯准备就此收起法术早些完结这场胜负分明的比斗。
而就在这似乎一切都将完结的时刻场中比斗却突然有了些变化:
就在卓碧华微微收起法诀漫天雪舞渐渐稀疏之时却忽见那位一直奔跑避逃的田仁宝猛的收脚立定在刮面的风雪中举起两只几乎已没甚衣物遮挡的臂膊十指缠结成古怪的形状然后朝对面妙华女徒呲牙一笑双手猛力一挥。
“难道那位上清弟子要舍命相搏?”
台下众人见那位田姓小道不再奔逃心中尽皆冒出这样的想法。
“呣看来这场比斗还能再多看一会儿。”
其实即便在这些修道之人心中也不想这场让天下道友等了三年的压轴斗法就这样平淡无奇的结束。毕竟妙华女徒卓碧华那招“雪舞千山”上午便已看过;刚才也不过是更加猛烈一些而已算不得惊人耳目。
就在不少人重燃兴趣收拢已经有些涣散的心神之时却突然听得“咝啦”一声轻鸣然后便是“啪”一声重响。
“怎么回事?”
待台下道友听得响声后再向台上注目之时却现高台上方的水幕已是悄然落去。只眨眼功夫那风雪消歇重复清明的斗法台上却已只剩下一人。而这人脚下的迷蒙水雾已依旧回复原貌在石阵之间跳荡不停重向下方潸潸落去。
“咦?是我眼花了吗?”
台下正准备重整旗鼓耐心欣赏比斗的道客霎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稍愣一下便各各忍不住跟身旁的道友问询起来。
就在这一片唏嗦的悄语声中却听得一个响亮的说话声正从高台上飘然传来:
“卓师妹承让了。”
“这一场却是我赢了!”
这说话之人、胜出之人正是罗浮上清门徒、崇德殿灵庭座下弟子田仁宝!
虽然胜者已开口说话但大多道客一时都顾不上他只在左右着急询问眼力好的道友:
“刚才怎么回事?为何眨眼间碧华师侄便被击飞台下?”
与大多数道友懵懂不同刚才那电光石火般迅疾的一幕醒言倒是有些看清楚。只不过饶是他眼力这么好也只见那位田道兄双手一挥那些已渐有些消歇的风雪便猛然声势暴涨朝那位已经有些意态闲闲的妙华仙子倒卷而去。而就在此时原本已转淡蓝的雪芒却突然出一种幽幽的青色——
只这一击那位妙华女徒竟是丝毫没能防御一下子便如断线鹞子般被击飞台下!
回味着刚才情景醒言不禁心中大奇:
“怪哉!田兄法力何时变得如此高强?那位卓姑娘竟似是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嗯不过也算卓姑娘运气好。刚才恍惚间似是看到有人将她接下。否则后果真会不堪设想。”
心中庆幸着又念及卓碧华与自己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醒言便决定过去看看情况。走到近处一瞧却见卓碧华身上已经覆上一袭灰色披风。而那位扶抱她之人一张俊美脸上现在正是怒容虬结——原来这接下碧华之人正是妙华宫大弟子南宫秋雨。
刚才这位一直关注着师妹斗法的妙华徒一见那位上午刚跟自己比过的上清弟子又做出那样的奇怪手势便直觉着有些不妙。还没等他转念却已见一道灰影从台上水幕中穿飞而过。
心里已经有些准备的妙华公子睹状赶紧纵身过去将飞落之人接下。就在他刚要安慰怀中少女时低头一看却见师妹的道袍瞬间已变成齑粉露出内里完好无缺的亵衣纹样。然后这位面如金纸的妙华女徒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出洒在他的雪白道袍上宛若点点鲜红的桃花。
“那上清道徒用的却是邪法!”
望着怀中双目紧瞑、濒状若死的小师妹之前一直压在心底的怀疑此刻终于在这位与田仁宝交过手的妙华弟子心中彻底爆出来!
此时已经有几位妙华女弟子奔过来见着师姐尴尬情状赶紧拽过一袭披风给她盖上。目睹此景想起刚才师妹道袍的碎裂情状向来谦谦有礼的南宫秋雨更是愤怒异常。于是那位正过来准备慰问一下的上清堂主便很不走运的恰撄其锋猛然就被他大力推开。这一下出其不意醒言一个趔趄都差点摔倒。
远远望见这情景灵虚真人微微有些摇头。只不过胜负乃比斗常事;有所损伤也属正常。虽然心下有些不忍但也只得叹息一声便准备飞身上台以嘉元会举办者罗浮掌门的身份宣布本次比斗结果。
“呃?”
看向卓碧华落地之处的上清真人目光还没收回却现身旁的老友张盛张天师正一脸古怪的瞧向台上。
“又生何事?”
心中紧张的灵虚掌门赶紧转眼望向斗法台上却现高台上现在又凑得两人之数:
一位娇珑灵动的小女孩儿正一脸狠色的舞着两把小刀片将那位新晋的嘉元魁斗追得满场飞逃!
而此时那位被人拒之千里之外正讪讪回座的少年也看到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顿时只见这位少年堂主趺足悔叹道:
“苦也!只离开一小会儿却又让她跑脱~”
正郁闷着却听高台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请问、各位师尊……为、何容得这小女娃、又来胡闹?”
原是正在台上极力闪避的田仁宝奔跑中还不忘向台下叫屈。
见出了这样闹剧心性端正庄肃的弘法殿副殿长清溟子觉着非常丢脸便迈前一步准备上台去把那个捣乱小女孩儿给捉下来。就在此时一直凝目观望台上情形的灵虚掌门却一伸手将他挡回。
清溟好生诧异刚要开口问询时却瞧见向来一团和气的掌门现在脸上竟是神色凝重。素来熟悉师尊脾性的清溟立时便噤口不言只同他一齐朝台上看去。
“咳咳……”
觉着万般尴尬的四海堂主也和清溟刚才一样心思准备硬着头皮再度上台捉回小女娃。刚一抬腿身旁转出一人柔声说道:
“禀过堂主就让我去把琼肜妹妹抱下来。”
请命之人正是雪宜。
“也好!”
张堂主正乐得不用自己再去众目睽睽下现世便爽快的答应了雪宜的请求。
只是刚一顺口答话却突然觉着哪处有些不妥;刚刚伸手挽回却啥都没捞着——那位向来幽藏于千鸟崖上的梅花仙子已经离地飘然而起长袖生风罗带飘飖朝那巍巍高台翩然飞去。
又不知何时广袤的飞云顶上已渐渐起了一阵卷地的凉风于是这位飞天的仙子便用纤手轻按着裙裾意态羞恬的翩跹飞去……
“罢了反正上次灵漪已编了个话儿搪塞过去。”
觉着今日诸事不顺的少年只好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
不出意料的是那位璎佩风带、绕身飘舞的飞天仙子让所有不知她底细的道客直看得是目瞪口呆、心眩神迷:
“莫不是我又眼花了?”
在所有情不自禁去揉抹双眼之人中有一人感受却更加强烈:
“我、我又看见那位提篮仙子了!!!”
这激动万分之人正是道教知名的“妙华公子”南宫秋雨!
略去众人惊讶不提;那位今日已饱受意外的四海堂主到此刻总算松了口气:
“嗯雪宜老成持重这下应该诸事无忧了。”
再说台上;见雪宜姐姐飞上台来那位正一声不吭只管追打的小琼肜当即开口欢叫道:
“雪宜姊~你也是来和琼肜一起打他吗?”
听清小女娃儿这声叫唤醒言心中暗乐:
“哈!你雪宜姊才不会像你这样胡闹……咦?”
正以为天下从此无事的少年却见那位后上台去的四海女门人并没着忙去捉小女娃而只管在那儿怔怔看着正被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的田仁宝。
“呃……莫不是今早出门冲撞了哪个方位的神灵?雪宜可千万别……”
“呀?!”
少年还没来得及祈祷便已看见那位清泠婉柔的女子在风中举起皓月般的玉腕从头上秀间拈下她那根经年不换的绿木簪然后……
在一片流辉丽影中这支醒言已经不知道瞧过多少回的木簪子竟忽的迎风化成一把流光溢彩的冰莹灵杖。缤纷闪华的碎影流蓝中杖头处正绽成一朵碧气凝蕴的五瓣花萼。随着雪宜素手微振这朵翠碧玉萼正向周围纷散潋漾着一圈圈金色的纹漪。
“圣碧璇灵杖?!”
正自旁观的上清掌门灵虚子见着台上女子迎风化成的兵器眼中神色骤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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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吐日吞霞,幽魂俱付松风
一见寇雪宜迎风拈出那把冰光烁烁的萼杖那位在台下一直不动声色静眼旁观的上清掌门蓦然神色大讶脱口说道:
“圣碧璇灵杖?”
立在一旁的清溟见掌门如此惊讶便也问道:
“敢问师尊这圣碧璇灵杖是……”
“唔师侄有所不知这圣碧璇灵杖来历可非同小可。我曾读过一本古经内里记载不少奇谭怪说。有一篇说道在那亘古不化的万仞冰峰上如有能生长冰崖的清梅则天地间至冷极寒的冰气与天地间至清至灵的梅魂交相感应数千年后便可生成这样的绝世仙兵篇内称之为‘圣碧璇灵杖’。这灵杖又有一奇处便是形态威力与持之者修为相互交应;看那寇仙子手中灵杖才具萼形恐怕……”
说至此处灵虚微微眯眼朝台上飘击之人凝目一望续道:
“想来她得这灵杖也不过八百余年吧?”
“不错真人眼力果佳!而据我所知这样至阴至寒的冰魄与天地间生机最为盎然的梅魂交感凝成的兵刃又有个别名:‘阴阳生死杀’。”
说这话的却是旁边那位天师宗教主张盛张天师。他看着台上流步若仙的女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死以阳击之阴以生击之……灵虚老道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也似刚刚瞧见门下弟子施出这把不世仙兵?”
“咳咳!”
被老友这么一问灵虚这才想起自己光见着神物出世而只顾摆弄典故却忘了旁边这位心思通透的天师老道。不过也只微一沉吟灵虚便微笑答道:
“这事儿恐怕真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看在多年老友份上我便泄漏四字——”
“水国波臣。”
说罢便即噤口再也不肯多说一字。不过天师闻听后倒似恍然:
“呣这还差不多……想来也只有那样地方才能搜集到这样的奇宝神兵吧?”
后人有赋赞雪宜灵杖出世曰:
亘古玄冰元始上精开天张地圣碧通灵。五色流焕七曜神兵璇真辅翼出幽入冥。招天天恭摄地地迎指鬼鬼灭妖魔束形。神杵灵兵威制百溟与我俱灭与我俱生万劫之后以代我形!
却说就在灵虚、天师二人议论灵杖之时忽又有一位道姑急走过来稽道:
“灵虚真人张天师这台上田师侄恐怕有些古怪。我们是不是——”
这过来说话之人正是妙华宫长老玉善师太。玉善刚才见着碧华师侄跌落台后的凄辱情状正是又气又急。开始时囿于比斗规矩还不好如何作。过了一阵见到台上两女娃儿追打的异状这位妙华长老也瞧出不对之处便熄了一腔恚怒过来请示上清宫主灵虚真人是不是派出得力长老上台去将那田仁宝擒下。
听玉善急问灵虚真人却是微微一笑道:
“玉善道友请宽心我教早有安排——现下我上清宫四海堂高手尽出当保万事无忧!”
“……”
就在心有不甘的玉善师太还要谏言时忽见旁边转出一人一揖禀道:
“灵虚师尊各位长老请允我上台察明情况。”
灵虚子见得此人请缨当即大喜应诺一声便转脸朝玉善笑道:
“玉善道友你看现下又有四海堂主亲自出阵更是万事无虞!”
于是就在玉善师太目瞪口呆、灵虚天师信心满满的目光中那位十八未到的少年一振玄黑道袍离地飘然飞去。
这位破空而去之人正是上清四海堂主张醒言。
开始时醒言还好生惶惶说道这自己门下弟子上台胡闹至不济也得给他安上一个管饬不严之罪。只是自寇雪宜拈出灵杖闪身飘击之后醒言才觉着事情有些古怪起来。
当时雪宜二指轻拈灵杖如行云流水般挥击;杖头花萼纷纭出数朵金霞烁烁的碧色花朵围绕着田仁宝上下飞舞。与此同时小琼肜的朱雀神刃也脱手飞出如两只燃灼的火鸟流光纷华残影翩翩只在田仁宝要害处飘飞——这至性通灵的小丫头已得了雪宜姊的告诫晓得今日只要将这怪人逼得束手就擒便可。
可这番情形落在醒言眼中古怪就古怪在饶是雪宜琼肜二人的合击似乎无孔不入但那位崇德殿弟子田仁宝却偏偏始终不肯就范在一片火影花光中反倒似闲庭信步一般身躯转折自如穿梭往来竟始终毫无损!
就在这当中这位往日整天沉迷找宝之人还留有余暇朝台下师尊断续呼叫让他们赶紧把这两个捣乱者轰下台去。
而醒言便是在灵杖神刃逼得最急之时偶然瞧见那位“田仁宝”微胖的圆脸上竟突然闪现出一道似曾相识的红光——就是这道转瞬即逝的光影让他心中一动蓦然想到一事便再也坐不住赶紧跑来跟掌门请命。
待得到掌门允许后醒言便运转太华道力朝高台上纵去——觉着御剑飞行练得不咋的的少年此时还不知自己这太华纵跃正是那“御气飞行”的雏形!
而在醒言离开后那位法力高强的清溟道长不待掌门示意便已持剑立到一脸担忧的居盈少女之前。
再说醒言在万众瞩目中跳到台上便一挥手让二女止住攻击。而那一直奔逃的田仁宝见狠追的二人停住便也立定身形面不改色的朝这边笑着打招呼:
“张堂主你来得正好!”
“快将你门下这俩胡闹的女娃儿带下台去以免误了掌门对我颁授灵丹!”
听他这么一说小琼肜当即便要反驳却被醒言摆手止住。只听他并未理睬田仁宝的请求只沉声问道:
“初次相见阁下可否告知姓名?”
“……”
对面之人闻言只微微一怔便放松面容憨憨笑道:
“呵~张堂主我是田仁宝啊!虽然咱俩以前从没见过但这次师侄已从嘉元斗法中胜出名姓你也总该知道吧?”
田仁宝说这话时无比自然眉目语态正与往日没有丝毫分别。
“你就是那个整日寻宝的田仁宝?”
“是啊!原来你也有听说过。不瞒堂主说近日终于让我在山中寻着宝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日我在……”
田仁宝刚想滔滔不绝说下去却被少年从中打断:
“那个不急以后再聊。对了我却想知道罗浮山中像你这样的冒牌道魂倒底还有几只?”
一听此言那位一直嬉笑如常的田仁宝勃然变色。怔愣半晌他那张原本亲和圆团的胖脸上已换成一副狰狞的神色。之后靠得高台较近的道众便听得一个不类人声的阴恻恻声音正从台上不知从何处飘来:
“真是可惜啊……如果那枚九转固元雪灵丹早些到手也不至被你门中老家伙看出端倪……”
“只是就派你这小子上来擒我你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也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也许吧。”
乍睹诡异情状这少年竟似丝毫不为所动语调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能否告诉我田仁宝他还在吗?”
见眼前这少年到这时居然还能和他对答如常这位不知名的幽灵还真有几分诧异。只微一思索便见他狂笑起来:
“田仁宝?就是我啊!”
“你!”
一听此言原本镇定的少年勃然大怒仓啷一声将腰间佩剑拔在手中高声怒喝:
“无耻邪魔今日别想走下这高台!”
“哈终于忍不住了?果然还是年轻小辈啊。”
“田仁宝”阴阴一笑张狂道:
“走下高台?我又何必要走下这破台。既然行藏已被你们看破那今日我九婴神就大显威灵将你们这些上品魂魄通通噬炼增上几千年神力再破空飞去重归神王大人麾下!”
“啧啧已经很久没再用过噬魂神法;今日正得机会好好练练!”
说到这儿这个占据了田仁宝身体的“九婴神”伸舔着舌头似乎正回味着久未尝过的美味垂涎欲滴。
听得神怪这番话那位一直在台下戒备的玉善师太立时一声招呼门中得力弟子立即奔拢围圆结阵待变。
而那位九婴怪忽又瞥见醒言手中提着的那把剑器便不由放肆的大笑起来:
“其实刚才本神只是逗你一下。你那位田师侄魂魄犹在;你若要来砍便快动手哈哈!”
见少年身形微动又自止住这幽灵不由更加得意刺耳笑道:
“凭你、就想将我降服?!”
“也未可知。”
面对狷狂的神怪醒言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如常。
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却让那位沉寂千年、憋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展现神威的老魔顿时勃然大怒怪叫道:
“无知小辈!若是你早生几百年听到本尊威名恐怕早就尿裤子了!”
刚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一事便桀桀怪笑道:
“莫不是你想倚多为胜?以为那样就——”
刚要嘲笑却嘎然顿住。原是这只千年老魅忽想起刚才那两把神出鬼没的火刃还有那支盛气逼人的灵杖便立时只觉着背后冒起一股寒气生生止住狂言。眼珠一转便换了个口吻激将道:
“其实也难怪。虽然是名门正派但毕竟是年轻小辈没甚真本事也只好仗着人多了!”
“前辈说得极有道理!”
“呃?!”
九婴怪闻言大惊心说:
“这些拘泥不化的所谓正教道徒何时也变得这般狡猾?唉可惜八丈神最近不知跑哪儿去否则本神又何须惧他!”
正自懊恼却又听那少年续道: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我面前这位只不过是个只会大话唬人的寻常妖鬼而已。这样小鬼我一人足矣!”
一听这话九婴神自是喜怒交加而在台下不远处正约勒门人结阵的玉善师太听后却在心中叹道:
“倒底还是个没经历大场面的年轻后生。只被言语一挤兑便失了分寸!”
而那位离得稍远的灵庭道人因为向来并不修习道法听不太清台上说辞便着急问身旁掌门师兄:
“师兄看样子仁宝师侄是中了邪魔怎地醒言还敢在那儿和他闲话?我们是不是早些派人将那邪魔降服?”
见他着急灵虚笑着安慰道:
“师弟且莫着急。我想那邪魔恐怕是憋了很久就让他再多扯会儿闲篇。”
不过尽管嘴上说得云淡风清灵虚还是跟张天师、玉玄大师招呼一声聚集起门下得力弟子与玉善一道将正中高台团团围住以防变起突然让无辜道友遭了不测。
且不提台下一阵骚动;再说台上那位少年堂主还在大咧咧的招呼着:
“琼肜雪宜你等都站在原处不得妄动!今日这捉鬼功劳我就老实不客气一人独包了!”
“嗯想我当这四海堂主时日不久也没立上什么功劳今日正是良机!就让我拿手中这把神剑一下劈了这占人躯壳的无耻鬼徒!”
说罢玄裳飘飘的少年便跨前一步双手举剑两眼直往“田仁宝”身上乱瞄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下手处。
醒言这一番做作直把眼前这位重见天日不久的幽灵气得浑身颤抖脸上筋肉不住抖动。随着一阵有如嚎哭的尖笑这位受气的鬼尊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还敢来把本神当功劳算计!”
“今日这世上除了神王天尊还有谁能治我?不过你这无耻小厮不顾同门之谊我却不能让你坏了这副好皮囊!”
说到这儿气急败坏的九婴魔一阵怪啸双目圆睁道:
“好!我算你有志气!那本神就让你来砍上一剑看看你这‘神剑’有多厉害!”
话音刚落正在台下或戒备、或恐惧、或观望的道客便突见台上那位上清田仁宝背后忽然蒸腾起一阵黑雾乌烟渐聚渐凝眨眼间便有百来只可怖的鬼面骷髅结聚成形在黑云中动荡挣扎不停出凄厉渗人的嚎叫。
霎时间这飞云峰上方原本清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乌云蔽日阴风阵阵眨眼间这天下道门圣地便回荡起千百声怨恨深结的鬼哭神号!
见眼前九婴幽鬼现出这般惨厉模样醒言也不敢怠慢赶紧运起防身的旭耀煊华诀让身上氤氲起一层淡淡的黄光。摆手止住正跃跃欲试的小琼肜醒言便朝那位已经立定等他来砍的鬼灵威严喝道:
“好个老鬼也有这般胆气!居然敢生受我这把修炼半月有余的神剑佩服佩服!”
一听少年这威势十足的场面话那魔灵头后上方千百道气势喧天的鬼面魔焰倒似突然一窒。正自全神戒备的九婴鬼灵闻言不禁又怒又好笑心说好歹上清也算千古名门怎么就容得这么个少不经事的蠢材上来胡闹!他心中又想到自己用这招“怨灵格御**”全心戒备是不是太过抬举眼前这小娃?
“嗯吓唬吓唬眼前这些无知小辈也好!”
魂有旁骛的魔神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言行粗莽的少年心中正想道:
“呼~这厮终于立定下来了啊……正好来用那一招!”
于是台下众人便见这位上清堂主全身黄光流动双手高举铁剑踏前一步便似要用力朝下砍去——当此时也见少年举剑要劈最紧张之人反倒不是那位要挨剑的魔神而是田仁宝的掌殿师尊灵庭子。见醒言真的要劈灵庭立时大惊失色便要大声呼喊让他不可鲁莽——而话还没出口却见到那座阴风惨淡的高台上突然闪耀起冲天的光华!
台下灵虚等人看得分明就在少年上前一步靠近邪魔作势欲劈时他身上那层柔柔的护身法光蓦然光华大盛柔淡的黄芒瞬间化成激荡的紫焰金霞!
目不及交睫之间灿若霞霓的紫气金泉已凝如虎豹龙蛇之形如脱缰野马般朝那夺人神舍的恶灵奔踊扑去!
“……”
冥风阵阵、鬼气森森的老魔还未曾回过味来便被一片恐怖的金霞流光盖顶淹没!无数头扭动乱舞的阴魂怨灵一触到这阵灿若金阳的明烂光焰便如雪遇沸汤般澌然消灭。而用邪法炼化它们的恶主人也在这大江海潮般的太清阳和之气中转眼便要遭灭顶之灾!
这炫耀辉煌的灭魔**正是上次差点被夺魄送命的少年暗自回思演练过不知多少回的炼化鬼魅妖魂之术。现在这声势滔天的龙虎焰形正是原本无形无色的太华道力流卷飞腾突出身外借旭耀煊华之光而杂糅生成的灭魔之焰。原本这法儿只是醒言以防万一傍身用却没成想今日在这本应平安无事的嘉元会上竟会大派用场!
而与那次火云山不同现在这位少年堂主自炼化过一只千年老魅之后便如突破瓶颈那轮源自天地本原的太华道力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与此相映衬他那原本即使不加掩饰也只能现出黄光的大光明盾现在竟流荡激耀着千万道细若蛇蚓的紫色电芒!
于是只不过眨眼功夫那位猖狂的老魔便已经烟消云灭;原本挺身伫立的田仁宝终于“咚”一身重重栽倒在地。横天而降的祸患也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再说醒言一见田仁宝倒地赶紧收起噬灭乱魂之光强压下四筋八骸中正翻腾不已的新入道力探步飞身上前将臃倒之人一把提起。
就在他便要飞身下台之前这位上清堂主忽又似想起什么便立定脚步站在高台之中向四方朗声说道:
“各位道友想必刚才都已看得分明我上清门下这名弟子不幸被邪魔附身迷失神志。不过方才在我上清太玄真法、‘金焰神牢镇魂光’之下这鬼魅恶灵已经冰消云散!”
他这句话中的‘金焰神牢镇魂光’七字说得真可谓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无比。原来正是醒言生怕众目睽睽之下刚才那障眼法儿效果不好让台下这些有识之士将其往九婴魔刚提过的“噬魂”邪术上联想。于是便运用急智现编出个说辞让他们只来得及细细咀嚼每个字儿的涵义便再也无暇去往啥邪恶的“噬魂”上联想!
其实少年倒是多虑了;看到方才那一番宛若神唱的绚烂法术又有谁的想象力能大胆丰富到少年担心的那种程度?
于是在众人仰望中那位奇兵突出的少年堂主袍袖一拂提着沉迷不醒的上清弟子凌空跃下台来。
在他身后两位宛若仙童神姬的女孩儿也秀飘飘凌风飘下台来——原本她俩都挽着髻但她们堂主节俭往日并未给买什么额外的奢华头饰于是在自己簪都做了手中武器之后这两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只好任自己青丝流散如瀑在半空中浮风飘舞。
这一次台下众人终于瞧得清楚:先前两次都是倏然闪现的娇小女娃儿足下现在竟似缭绕着阵阵迷蒙的云雾!
且不提雪宜琼肜二人回返凉棚用朱雀簪、绿木簪重又整理好髻;再说醒言将田仁宝拽到掌门面前三教德高望重的长老便都聚集过来看这中邪弟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再去看时这个躺在地上的田姓弟子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动周身便似痿痹一般浑没有丝毫知觉。
见此情形灵虚叹息一声右掌微伸一道柔白光华自手中射出笼照在田仁宝身上。又过了片刻灵虚收回白光朝周围道友说道:
“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可能那老魅要用仁宝心魂比拟平常音容笑貌因此并未噬去魂魄。只不过现下他三魂六魄俱已稀淡不过得一年两载是不能再苏醒过来了……”
听得此言众皆黯然;灵庭闻听更是怃然而悲。
安顿好田仁宝的身躯上清掌门灵庭真人便飞身上台朝四下正自窃窃私语的各方道友慨然说道:
“今日这事是我门中弟子不循正途痴迷寻宝幻想仙路道途一蹴而就才致得妖魔夺舍附身蒙得今日这场大祸。不过刚才幸有我教四海堂堂主张醒言施我上清太玄正法才将这大干天和的千年鬼灵一举剿灭。”
“上清门徒田仁宝之劫当值贫道与各位道友一同为戒!”
此后灵虚子便宣布本次嘉元斗法妙华宫弟子卓碧华胜出。又因她身受邪法中伤一时不得上台“九转固元雪灵丹”便由她大师兄南宫秋雨代为领受。在颁授之时灵虚真人倒隐约现这位代为上台的妙华公子对答间竟也似有些魂不守舍。睹此情状灵虚子在心中喟然叹道:
“唉谁又能预想今日尽会出了此事。看来以后我上清门中也需要多方整饬一下。”
与灵虚等人有些兴致缺缺不同台下那些前来观礼的四方道友却又有不同的想法。
对那些第一次前来参加嘉元会的道友来说这几天里虽然盛典热闹隆重斗法也似眼花缭乱但总觉着这举办嘉元会的罗浮山上清宫也属平常并不如往日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不少人心中不免生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想法。
直到刚才目睹上清宫四海堂那几位神仙般的少年男女斩妖除魔才让这些即将兴尽而返的道客悚然动容立时改变了原先有些冒渎的想法:
“原来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于是这上清宫在道门中屈一指的地位又在各教道友中得到加强;四海堂主张醒言这个陌生的名字也牢牢刻到不少有心人心上。而那些上清宫本门年轻弟子更是在心中忖道:
“原本便听得些风声说是上次南海郡剿匪战事全赖我教这位少年堂主方得取胜。今日看来这传言恐怕也有几分真实。”
待南宫秋雨领过丹丸玉盒下得台来那位一直就有些神思不属的张盛张天师此刻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难怪那名字听起来这般耳熟!原来是我教中也有个法阵叫作‘冰焰天牢缚魔阵’倒和这少年刚说的法术名字很是类同!”
…………
且不提飞云顶上接下来的散典仪程。就在飞云峰背阴之处一株生长于半空崖缝之间的盘曲虬松上有两位道服老者正擎着陶杯在那儿喝酒。
饮到酣处只见其中一位老道将口中之酒咽下肚后咂了咂嘴意犹未尽道:
“唉其实那个老魅我已注意多时;只一时酒忙孰料却被人先下手。”
“否则我那积云鼎又省得我几月气力……”
瞧着万般后悔的老头对面侧卧松干之人翻着醉眼笑嘲道:
“老飞阳不是我清河说你你那炉子也忒费柴!”
原来这两位放着压轴盛会不参加只在这僻静处躲着喝酒之人正是积云谷的老汉飞阳还有那个醒言的旧相识老道清河!
被清河这么一说那飞阳一时语塞;又闷了一口酒便跟眼前酒友挤眉弄眼道:
“嘿方才你那个饶州小徒使出的法术也就和‘噬魂’差不多吧?威力还真是不小啊。”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醉眼惺忪的老道清河却一翻身坐了起来跟眼前嬉皮笑脸的老汉一本正经的说道:
“飞阳前辈刚才你没听清?张堂主用的法术叫‘金焰神牢镇魂光’。”
“……”
飞阳停住口边酒盅朝跟前这位一本正经的老道注目半晌然后忽的笑了起来:
“呵我终于明白为何上清屹立千年不倒门下弟子袍服都比别派光鲜——原来都是掌门选得好啊!”
“上清掌门永远都是些喝不醉的酒徒……”
喃喃语毕飞阳将手一招便有一只在松间嬉玩的猴子跳荡过来捧起挂在老头身旁松枝上的锡酒壶给两人陶杯中满满斟上。然后飞阳把手一挥又将它还于是这只敬酒野猴重又归回群中嬉戏。
“喝酒喝酒。”
二人同时举杯。
于是盘曲如虬的高崖青松间又是一阵觥觞交错。而山间不知何时又升起白茫茫的岚雾便将这俩兴致盎然的酒徒团团隐住……
第八章 暮色合暝,转令幽兴萧疏
掐指一算然后查查inxp桌面右下角的电子日历就现今天恰好是仙路于起点的一周年。去年12月4日开写然后6日正式上传。于是文笔就随着仙路渐渐老到而我也随它老了一岁。凑巧的是由于一些波折就在今天我也开始将仙路在台湾说频书站上布。真的很巧没有特意这么做却恰恰在一年后的今天我做出这个决定。就如上回书中写到中秋恰就在中秋节前夜。这些小事挺有趣。
嗯也不多少感慨。大家看书吧。如果有空希望书友能帮我去这儿点击一下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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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度的道门盛典嘉元会就这样以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插曲结束。
第二天罗浮山中下过一场清凉的秋雨之后那些远道而来的道友就66续续下山去了。
虽然访客次第下山但原本清静的千鸟崖四海堂现在倒反而热闹起来。原来目睹醒言琼肜几人在飞云顶上那番表现之后三教长老便都让门下出众弟子与这位少年堂主一起探讨道法。于是林旭、华飘尘、卓碧华等人这几日白昼中便常在千鸟崖上流连说法。
这届的嘉元魁斗妙华宫卓碧华仗着本门的灵丹已是重获生机。了解当时事情原委之后这位原本对醒言忽忽视之的妙华女弟子立时对这位马蹄山少年刮目相看。尤让这位妙华女徒觉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不起眼的山野少年不到一年间便习得这样高深法术竟能在不伤同门本体的情况下灭了那只妖力深不可测的千年魅灵!
“是他师门厉害还是他本人有些古怪?”
只是虽然这少女大感好奇但毕竟女孩儿家脸皮儿薄又经得上次马蹄山那个“指婚”之事后总觉着有些别别扭扭。思前想后这个心气儿甚高的女道徒便放软言语请求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大师兄带她上千鸟崖去和那上清张堂主谈玄论道。
让卓碧华举着很走运的是那位向来对门中琐事兴致缺缺的南宫师兄没计较自个儿往日对他的不敬;自己只一开口大师兄便一口应承竟是抬腿便走!
“南宫秋雨?”
听得妙华公子自报姓名又说他是南宫世家子弟醒言倒是一愣脱口说道:
“那南宫兄认不认识南宫无恙?”
有此一问原是少年忽想起当年花月楼中意图夺笛的那位江湖豪客。
听他这么一问南宫秋雨倒是一愣略带讶异的回道:
“南宫无恙正是在下侄儿。”
“哈~原来还比你低上一辈!”
醒言心说这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谱系繁杂辈分常不可按年纪多寡揣度。
正在心下嘀咕却听得那位妙华大师兄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堂主算起来我那无恙侄儿今日还不到一岁不知堂主是从何处听说他的姓名?”
“啊……原是重名重姓!”
三四日之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也都随天师掌门下山云游去了。卓碧华这两天也不再来千鸟崖据说正和师门姐妹收促行装一两天内便要回转委羽山。在这归期将尽之时只有那位南宫秋雨每日还来千鸟崖上流连。
有了赵无尘的前车之鉴醒言对这位华服俊美、面如冠玉的访客一开始时还是颇有些警惕生怕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经过几天观察他现这位风度翩翩的妙华公子谈吐温婉得宜和堂中几位女客说话时面色竟还常常有些红!这样一来便让他大为放心。
特别的据醒言观察这位似是很有名气的妙华公子虽然跟自己对答时谈吐不凡;但偶有机会跟那位姿态恬淡的寇雪宜说话时竟每每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瞧过他这样的窘态醒言便在心里暗乐:
“哈!我比这妙华公子其他都不能及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我要略强一筹!”
这位少年堂主正是满怀自豪:
“想当年便连水底下的小龙女我都没有这样不好意思过。”
他却不知自己这样的言笑不拘在灵漪眼中又何止是“不好意思”的问题。那位四渎龙女已将“惫懒”这词儿当成对他的永久评语。
在最终判明南宫秋雨纯良本质之后这位自以为洞晓人情的四海堂主便完全放下心来。他心中忖道:
“嗯这位南宫公子多来崖上盘桓也好。也许在这位言语更加不畅的南宫兄面前说不定雪宜反而能改掉见人冷淡、少言寡语的习惯。”
存了这样想法于是在这天中午醒言嘱咐过琼肜几句便自告奋勇替雪宜去弘法殿中领取米面菜蔬好让她有机会多跟外人聊聊。
此际四海堂中另一位女客居盈在嘉元会结束后已恢复正常的日程。这天一早她便去郁秀峰紫云殿中跟灵真子继续修习道法。
几个时辰后就在夕阳西坠、红霞满天之时这位去郁秀峰修习道法的少女居盈便迈着轻松的步儿顺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山道回转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山道迢遥少女便一边走路一边想些心事。
让她感到高兴的是经过几日求恳今日灵真大师终于答应她在那些养气安神法儿之外再给她传授些斩妖除魔的法术——一想到将来醒言直面凶险时自己也能帮上忙了居盈心里便觉着格外愉快。此时少女已经浑然忘却像她这样娇娇怯怯的金枝玉叶、王朝骄傲竟一心想着学那降妖除魔的拼杀法儿回去若是让旁人知道真可谓十足的“惊世骇俗”了!
现在在她心里却只兴奋的反复想着一件事:
“将来一定要让醒言知道我盈掬可不止是模样儿生得有些好看而已!”
正因为急切想学道法所以居盈才没听醒言让她缓几天下崖的劝告。
一个人赶路时想着这些愉快的心事就不再觉得这蜿蜒的山路有多漫长。事实上郁秀、抱霞、朱明三峰离得较近即使有人行走也多是上清门人况且又不知少女真实身份因此少年才没再执意要求居盈不要出门。
此时那轮西堕的红日正用神幻莫测的赭红笔触在湛蓝天幕上书画着种种光影离合的绚烂明霞;俟彩画初成则又用余下的一点霞墨将山道上这位流丽嫣然的少女渲染得如同漫步云中的织霞仙子一般。
正因为容光绝世这位霞袂云裾的仙子才择得这条幽静的山路免得再碰上那些年轻的道徒无端惹起多少个遐思逸想动摇多少人清静无为的道心。
就在这倾城少女于逶迤山路上彳亍行走之时却看见前面正有一名道服弟子气喘吁吁的朝这边赶来。
乍见有人急急奔来居盈有些吃惊本能的裣衽往旁边稍稍一让同时那双秋水明眸略带警惕的注视着前面这名急奔而至的道士。
在少女注目中那位急步而来的年轻道人一看到眼前少女便猛的立住脚步喘着气儿说道:
“可、可让我找到你了!”
见这位年轻道人一副着急模样居盈不知出了何事便问道:
“这位道兄你找我有何事体?”
“是这样的、”
这位面目端正的年轻道士略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便直截了当的说道:
“琼肜受了伤。这次摔断腿骨。张堂主正着急找人帮忙。他说你看过不少医书便着我找你去看看。”
一听琼肜重伤居盈开始那点警惕犹疑立时便抛到九霄云外——不用说一定是小女娃儿闲着无聊又跑到某处山坡上往下跳着学“飞”!
前些日子她便曾听醒言说过这顽皮丫头偷着去学什么“跳飞”;方才一听说琼肜受伤居盈立即就联想到这上去。又想起前些日醒言还嘱咐过她让她帮看着这好动小丫头;没想自己刚去紫云殿中几日便出了这样大事。
此刻在居盈心中这千鸟崖上的四海堂就像个温暖的普通家庭一样。一听有人受伤纯真的少女心底便万分焦急一连声请求那位报信道士立即带她去察看伤者。
于是那位年轻的上清门徒在前面带路两人便一路朝琼肜摔跌之处急急行去。
一路高低起伏的走来山径渐变崎岖;周围的山景也渐转幽僻。看来这次小丫头前去嬉玩的地方又是个很难找到的僻静场所。
由于渐转幽僻虽然现下时辰还只是申时之中但从此处望去夕日已完全没入西北的山梁。山路旁边的林木已完全笼罩在一片黝暗的暮色中。现在只有头顶那片天空中还可以看到一团团明灿的彤云——
那鲜红的云角此刻看在居盈眼中就似乎是小姑娘流出的鲜血一般。
一看那血样的霞光居盈便忍不住急切的问起前面的引路道士:
“请问道兄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赶到?”
听她询问前面那位面相俊朗的年轻道人忽的立住脚步回头一笑:
“姑娘急了?那就算到了吧。”
“……”
觉着这话费解的少女还没等下一句话问出口便只觉着眼前一黑然后便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此时再去看那个道人时却见他那张端正面容上在暮色中竟显出好几分狰狞神色。只听他正咬牙切齿的诅咒道:
“张醒言你抢我心爱女人又害我在天下人面前出丑好!今日我就要你百倍偿还!”
……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这人口中恨骂的那位张醒言在跟弘法殿相熟弟子闲谈好一阵后便提着领来的米袋菜蔬从抱霞峰前山归来。
见西边红霞如染醒言便想道:
“不知现在南宫公子走了没有?如果没走就一起吃晚饭吧。”
就在他意态悠闲的漫步上崖之时却突然听得耳边一阵风响;等旋风略住再去看时却现竹影中有一片洁白的布片正在眼前石径上随风微微的起伏。
“这是……”
等他捡起这片似是裙边一角的绢布时借着天上的霞光看清上面正写着几个鲜红的草字:
“尽独至黑松谷来!”
第九章 寸心如玉,魂一变而成红
“居盈?!”
一见那幅纹理熟悉的裙布碎片晚归的少年只觉着“嗡”一声巨响霎时间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一刹那同时冲上脑门。醒言原本清明的双目此刻尽充赤红的血丝;眼前山道上光影斑驳的斜阳晚照此时看在眼中直如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泪!
此刻眼前布片上那八个歪斜的红字就如八支利剑一般戳到少年心底最深处;震惊、愤怒、后悔、忧惧、屈辱、仇恨种种黑暗不安的感觉就如同山洪爆时冲过死寂的溪潭将经年的沉渣一齐翻起!
又过得片刻待听到手中物事跌落在地的响声惊怒的少年才如同被虫蛰-般猛然从怔愣茫然中惊寤。
重又展开掌中已被揉成小小一团的布片忍着蚁虫噬骨般的锥心疼痛又注目看了一阵那行血红的字迹然后便艰难的弯下腰去将方才跌落的粮袋菜蔬尽力握在颤抖的手中。
“哥哥你回来啦!”
待挪到崖口那位活泼的少女一如既往的蹦跳着跑到崖边欢呼着迎接自己的哥哥。
“嗯回来了。”
哥哥的手掌也如往常一样柔柔的抚了抚少女的秀。被哥哥疼爱的抚着丝等了半天的小小少女甜甜一笑:
“嘻~”
看着琼肜灿烂的笑颜少年彷佛突然想起什么惊讶叫了一声然后面色黯淡的跟眼前的小女娃说道:
“琼肜哥哥忘了件物事在前山。现在要回去拿一下。”
“那我也去!”
“不用了我很快就会来。琼肜你替哥哥把这些东西拎给雪宜姊让她给客人准备晚饭。”
“嗯!”
见哥哥有事分派自己做小琼肜就不再闹着要跟他同去。清脆的应答一声琼肜便毫不犹豫的抛掉手中正玩耍着的一张折纸然后从少年手中接过几件不轻不重的食料全力提着一颠一摇的朝石屋中走去。
“对了琼肜上次还剩下几只鸡子儿这次记得让雪宜姊一并给客人煮了吃!”
“嗯!”
少年在小姑娘身后语调如常的添了一句得了应答便步履从容的走下石崖闪身没入阴暗的暮色幽影之中……
黑松谷在抱霞峰西南与千鸟崖大约相距四五座山峦是罗浮山中一处幽僻的所在。
黑松谷中生长着数百株参天古松将整个幽谷遮掩得阴阴郁郁暗无天日。这些深山老树积了千年寿轮那针叶便显现出一种幽暗的苍碧之色;黑松谷之名便由此而得。
而黑松谷中这些遮天蔽日的苍松枝桠严密让谷底经年照不到阳光。积年累月下来谷中便积拢起阴气浓重的瘴雾。因此只要是上清宫门徒都会被师长叮嘱告诫轻易不要去黑松谷游走以免被谷中时隐时现的瘴气毒伤。
因此按理说现下黄昏将尽暮色低垂这罗浮山中名声昭彰的黑松谷本应毫无人迹才是。但现在在这片幽谷松林的边缘却有位白衣少女正倚在一株古松干上双目紧瞑一动不动。看她情状就似是不小心中了谷中瘴毒正在那儿沉眠不醒。
只是过了一阵这少女却悠悠的醒来。
撑开沉重的眼帘居盈现自己已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耳中听着有若狼嚎的阵阵松涛刚刚清醒了些的少女心下正是万般惊恐:
“我这是到了哪儿?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正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却见一张人脸探入自己的视线:
“终于醒过味儿来了?”
突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眼前少女顿时慌作一团。努力挣扎两下却现自己已被几圈藤萝牢牢绑在松干上。
这一下居盈顿时惊惶万分颤着声儿问道:
“你、你是谁?”
见少女惊恐情状那面容颇为端正的男子现下却扯动着脸上筋肉邪邪一笑嘲道:
“我是谁?我当然是带你来这儿玩的人。”
“你?!”
听得陌生男子说得暧昧少女顿时大为惊恐本能的低头向身上看去。见少女惊慌那道装男子倒显得十分快意张狂笑道:
“哈哈!这位小娘请放心现在你只不过少得一片裙角、手指流了点血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居盈这才觉自己右手指头上正传来阵阵的疼痛。举手来看现中指指尖上正凝结着一小块血斑。
“这人掳我来此处只伤我手指断我衣角究竟意欲何为?”
正当居盈心中奇怪心底里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焦躁不安时却忽听得那位正得意怪笑的男子突然停住笑声换上一副凶狠神色恶狠狠说道:
“小姑娘刚才只让你少得鲜血衣角现在我就要让你少得更多!”
正回味这陌生恶徒话中含义之时却现这男子已从旁弯腰凑到近前怔怔盯着自己细细观瞧。
正当居盈被瞅得浑身不自在却见这挟持自己的恶道突然如中疯邪般朝她语气急促的大声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往那个贱民屋里钻?好好好今日我就要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贱民也尝尝心爱之物被别人夺去的痛楚!”
“记住今日辱你之人叫赵无尘。”
吼罢这个双目尽赤、有若疯狂的赵无尘便俯身要往少女脸上吻去。
见恶徒终于要来轻薄居盈却没有惊慌。只见她已收起惊惶神色对着探脸过来的邪徒轻轻说道:
“赵无尘你敢。”
这句话虽然音调不大但声调语气间却彷佛自然蕴含着无上的威严直听得那位准备凑上口来的赵无尘猛然一怔。
本来此时任凭眼前女孩儿叫出多尖利凄惨的呼救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但就是这么一句从容不迫的话儿却让他放肆的身形猛然一滞——落日夕阳映在附近一处高岩上的霞光正返照在眼前女孩儿娇美容颜上让那本就庄洁无瑕的神色更显得无比的尊贵威严。
怔愣半晌生生憋住两个就要脱口而出的“不敢”二字赵无尘勃然大怒——
眼前这女子这份从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神态语气多么像那个出身卑贱而又毫不自知的劣民啊!
这怒火攻心的赵无尘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被那贱民手下的一个柔弱女子吓住顿时觉着羞怒交加。一转念间便见他面现狰狞恶狠狠叫道:
“臭小娘我赵无尘有什么不敢?!”
说着便复欺身向前准备好好羞辱面前这女子。
正在此时却听眼前原本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孩突然叹了口气便如兰花吐蕊般幽幽说道:
“罢了我本弱颜今日被掳至此处也只好一切随得师兄了。”
“只望赵兄能怜惜小女弱质则个。”
“呃?!”
见眼前女子突然转圜倒把赵无尘唬得一愣。满腹狐疑的四处细细打量一番觉着也没啥异状才重又看向眼前这位已变得柔柔弱弱、百依百顺的少女。
“哈哈我就说那厮堂中如何出得贞烈女子!”
此时赵无尘便似已经看到仇人悲痛欲绝的模样一张扭曲的脸上正露出自内心的得意之色。只是见他欣喜之余却似还有些惋惜:
“唉早知如此就不急着给那厮送信了。不过……也应该来得及吧?”
听贼子这么一说居盈心中倒是“咯噔”一下心底那份不安不觉又扩大几分。只不过已打定主意的少女见赵无尘又涎着脸凑过来便半带娇羞的柔声说道:
“那……赵公子便先替奴家解了腰带吧……”
这句话说得欲言又止、如若蚊吟直瞧得赵无尘心神俱醉魂灵儿都似要飞上天去:
“哈好个知情知趣的妙人儿!惭愧今日倒够我生受了!”
已是神魂颠倒的赵无尘立时便探手过去要依少女之言解开她那条金光隐隐的华丽腰带。
只是越是心急事儿便越是不顺;急切间倒觉得少女那条腰带接洽处的花结却似是个死结任凭他忙得满头大汗却总是解不开。羞惭之际正准备用强扯断却听那双手被缚住的女孩儿“哧”一声轻笑含羞说道:
“赵兄恁地心急却连一条裙腰也解不开。”
正当一脸晦气的赵无尘要出言辩驳却听那女孩儿又笑吟吟说道:
“其实你只要用力扯断花结中那条粉色丝带再在当中那面圆玉上一按这腰带便可随手卸开。”
“啊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说我心急却是小娘你心急了吧?”
见眼前美妙人儿如此配合赵无尘哪还有什么犹疑。轻佻调笑一句这位风流公子便伸出手指轻轻勾断那条粉带然后朝那枚闪着些荧光的玉面用力按去。
“哎呀!”
正满心期待着**时刻早些到来的邪徒刚刚一按那枚玉石却突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手上蓦然传来一阵剜心剧痛!
“这臭婆娘耍诈!”
这阵锥心剧痛便如当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赵无尘满腔的雨意云情。不过好歹他也算上清高徒心知不妙之际已瞬间反应过来立即迅疾一闪身往后急退几步。电光石火间已听得“轰隆隆”十数声巨鸣正在身前不远处次第炸响——
一阵心惊胆战的胡乱闪躲之后等被白光闪盲的双目恢复过来赵无尘再去看时却见那株绑缚女孩儿的老树松干四周已平地射出十数道洁白的光柱!
这些巨大的白色光柱就如同栅栏一般将少女团团护住;白光所到之处头顶上原本浓密的松荫已被刺穿十几个大洞。
目睹此景赵无尘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与此同时一阵揪心的剧痛突然从手掌中传来。等清醒过来的赵无尘低头一看蓦然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呼!
原来他刚才去按居盈腰带玉石的手掌现在竟只剩下半张!
所谓十指连心何况现在又去了半掌!当下就把赵无尘疼得倒落尘埃在地上惨号翻滚起来。
“可惜。算这厮走运刚才只从旁边侧着身子过来。”
这时再去看时原本温柔软款的少女却已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颜色。
就在居盈看着赵无尘被自己护身玉带轰掉半只手掌正在地下疼得不住翻滚之时却又听得身后林间一阵风响然后便是一阵恐怖的兽嗥。
还没等落难的少女来得及惊惶却见那无良道人滚落之处已揉身扑上一只体形硕大的金睛吊额白虎!
这头乘着狂风而来的百兽之王现下正探出犀利爪牙张开血盆大口不住的扑腾厮咬着地上那名恶徒。只眨眼功夫这俩体形状态悬殊太大的搏斗对手已是胜负分明:
神志已有些恍惚不清的赵无尘被猛虎一口叼起不知跑到何处受用去了!
就在少女脱离灾难四周白光渐渐稀淡之时又从远处飞落一位少年正急急朝这边赶来。
“居盈!”
一瞧见那位被困在松干上的少女心急如焚的少年立即大声呼喊起来。
不过就在他刚要举步冲去之时忽又停住探手将古剑牢牢攥在掌中又施展出能抵挡法术攻击的旭耀煊华诀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朝居盈之处小心行去。
“醒言!那恶徒已被老虎攫走了!”
见少年寻来那位已经饱受磨难的少女如遇亲人惊喜万分的叫了一声。
“呃?那太好了!”
一听危机解除醒言立即加快脚下步伐朝松干下少女急急奔去。此时也不知居盈念了什么咒语那十几道护身光柱已渐转淡薄顷刻间便消匿于无形。
“绑你那厮是赵无尘吧?”
少年一边奔去一边问道。
“正是!”
“就知是他!这杀胚上次被踢落山崖还不知悔改!早知如此那时还不如……”
正在少年口中恨恨之时却冷不防脚下忽绊得一物当即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好!”
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往旁边纵跃却已听到耳边一阵风响然后后背就被重重一捶——
只这一击就把少年整个人都砸飞起来在半空中划过一丈多远然后“咕咚”一声摔落在被缚少女的面前。
“啊!”
在少女惊叫声中一大口温热的鲜血正喷到她洁白的裙裳上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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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雪影摇魂,恍惚偏惹风狂
仙子鬓眉春黛染美人衫袖落花娇。
同期秋水霞长映无事休嫌雪难消。
——佚名
身子还在半空中“噗”一口温热的鲜血就已从少年口中急喷到居盈白裳上。
等他摔落到少女面前时那一身蒸腾的护身光气早已是涣散无踪。甫一落地他还忍着剧痛挣扎一下以手撑地探起身子绷紧全身肌肤预防刚才巨力撞击再次袭来。
此刻他已是避无可避。身前便是一脸惊恐的少女。
幸好在这瞬间剧变之后只听身后传来几声“碌碌”的滚动然后便再无声息。屏息听了一会儿醒言这才来得及在心中恨恨想道:
“好个阴狠贼子!知我能防法术居然设计用巨石砸我真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不用说刚才脚下绊倒之物定是赵无尘设下的机关阵眼;也不知这厮用了啥手段一俟自己蹴上节眼便有千斤巨石狠狠撞来。
想到赵无尘这样狠辣手段醒言不禁又怒又悔:
“晦气!这厮都被猛虎攫去却还中了他道儿!”
乍见醒言受此重击居盈惊叫痛惜之余便赶紧要来扶他。只是刚挣动一下才记起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树干上手足都不得展动。
“别急我来解开。”
见居盈挣动倒落尘埃的少年扭头朝旁啐了一口血沫便艰难的匍匐而前要来替她解开藤索。此时他那把剑器早已飞落一边;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去捡。
见他重伤之下仍要前挪居盈急道:
“醒言你先别动我不打紧!”
少女焦急的话语已带了哭腔。
“我也不打紧。”
固执的少年不理继续在地下挣扎而前。这短短一段距离却费了他好大功夫。
“呼~幸好不是死结!”
片刻后让筋疲力尽的少年感到庆幸的是那恶徒绑起少女的藤索虽然层叠了两道结但第一道并不是死结很容易就可以打开。
感觉到醒言在自己身侧解结居盈也很激动。经了这一阵惊恐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抬手替少年拭去脸上的血渍尘泥。
只是这两位少年男女心情激荡之余却都没注意到就在这株粗大的松干背后缠绕少女的藤萝同时还绑缚着几张麻纸。
这几张画着奇异纹样的符纸正贴在树干上被人精心摆成一个并不规则的六角形状。随着藤索的动荡滑蹭这六张符纸旁边渐渐氤氲起一阵寒气将那处变得如有水波晃荡。
随着藤绳一圈圈滑落那几张纸符却依然纹丝不动。
“解开了!”
醒言低低欢呼一下使力将藤绳一下子抽离。
“谢——”
被解救的少女谢字还没说完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嗡嗡声。
“这是什么声音?”
还在懵懂这原本身处黝暗林边的少女便突然如腾云驾雾一般须臾间被吸到一处光亮所在。
“这是……?!”
此刻在她眼前所有暗黑的松林山岩都已消失四周还有身下只剩下一片清光闪烁、寒气逼人的冰壁!
乍睹这诡异的陌生天地居盈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罢了不信这厮竟有如此法宝!”
同样也被吸入冰壁之中的少年目睹此景也是喟然长叹。此时他已是精疲力竭。
原来就在他撤去居盈身上绳索的一刹那却突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便身不由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入古松后一座白色冰塔中。
那方一直酝酿的符阵终于在最后一瞬间全力动幻成一座寒光闪烁的冰塔!
这时候已是恐惧多时的少女终于能安心的依偎上少年的胸膛;只是此际她和他已陷入了另一个绝境。
“居盈不要急一定有办法出去!”
瞅着四周冰晶闪华的古怪模样醒言第一件事便是强忍喉头涌动的血气安慰靠在自己胸前的无力少女。
听他安慰正静静依偎的少女便仰起青丝散漫的俏面抬手替他轻轻拭去脸上的血沫尘泥。映着清幽幽的冰光醒言看得分明身前原本惊恐不安的娇柔少女此刻韶丽动人的俏靥上却正流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
见到这抹浅浅的笑颜感受到脸上兰花般拂过的温柔一缕异样的柔情不知不觉爬上少年的心头。
就在醒言愣愣的目光中有一朵晶莹的花朵悄悄飞上少女秀长的睫毛。
哦不知何时身边这片狭小的天地中已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看着眼前联翩飞舞的雪朵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的少年也放松了神色微笑着对轻偎自己的少女说道:
“居盈看起来咱们眼前这场雪比起卓碧华那场飘刃雪舞却还要差得远。”
“嗯……很久没看见这么美的飘雪了。”
居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便出神的看着眼前自在飞舞的琼朵便似在自家园中观赏雪景一般。
与少女这份出奇的从容相比醒言却远没这么镇定。虽然口中调侃但内里却是心急如焚真个是悔恨交加:
“唉!怪就怪自己与小人结怨却偏又瞻前顾后没下得狠心!当时还觉处置得当不想今日便遭此大难。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却连累了居盈……”
静处身前的少女越是淡定醒言就越是觉着自己罪孽深重。
“也罢现下要之事还是想办法出去。”
少年心神也只是片刻散乱;意识到眼前困境之后便赶紧运行起太华道力迅疾施展出旭耀煊华诀。
气力衰竭之际施展出的上清大光明盾光色虽不如往日耀眼但毕竟为这白茫茫的狭窄天地中添了几分生气。同时得了法诀之效在这微微蒸腾的光焰中少年的气力也正在迅疾恢复。
不一会儿便听他柔声说道:
“居盈你且坐好。我来看看这屋子有无出口。”
“嗯我也和你一起。”
于是这两人便站起身来在飞舞的雪花中朝四下冰壁不住摸索敲击。
只是让这二人失望的是无论居盈怎样细心摸索、又或醒言怎样大力敲击却总是破解不开眼前这堵团团四围的明澄冰壁。
咧着嘴抚摸着捶得痛的手掌醒言突然觉着好像有什么重要物事自己一时没能记起。
“是了!我忘了那把封神古剑!
皱眉思索一下醒言才想到为啥自己觉着手里空落落的:
“我为何不召唤一下?也许她能帮上忙。”
于是他便聚拢心神开始悉心感应那把失落的剑器。
只是又让他大感沮丧的是无论他如何召唤却始终感应不到那把瑶光剑的存在。这一下醒言真有些要绝望了:
“赵无尘这杀才是从何处搞来这宝贝?竟能隔断自己与飞剑的联系!”
“只是为何这样厉害宝贝却不能一下子把我们杀死?只在这儿漉漉奕奕的下雪!”
惊惧之余醒言也有些迷惑不解。
对于他和居盈来说困入雪境之中也只不过片刻时间但却似乎已度过一个漫长的时间。
醒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居盈陷入雪阵后略过了一阵他那把古剑失了主人气息也是倏然飞起绕着林间寒光缭绕的冰塔飞舞几圈然后将剑身轻轻附在光壁上似乎正在侧耳倾听。
有些奇怪的是听得一阵这把古怪剑器并未着急救主而只是往后一个倒翻斜斜立身于松软的浮土中。
与瑶光的怠工偷懒不同就在她之后又从林中急急蹿出一头金睛白虎展身朝这座冰影纷纷的光塔扬爪狠狠击去——若是居盈在此定可看出这头体形比一般猛虎大得多的巨硕白虎正是先前掠走赵无尘的那头山大王。
只是现在任凭这头威猛的白虎死命捶击这座光塔便如虚幻的烟景一般总让它的巨掌穿塔而过击不到实处。扑腾一阵后这只路见不平挥爪相助的异虎才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劳;于是便见它长啸一声驾起一阵狂风朝远处奔腾而去一路带起纷纷的草叶。
而在冰塔雪阵之中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雪花此时仍在静静的飘洒。蔼蔼浮浮氛氲萧索洁白无暇的雪朵一如四月的柳絮飞花在醒言居盈的头顶身周轻盈的徘徊回舞。
此刻醒言已放弃了无谓的敲捶只在那儿依壁而立尽量挨延着时间好等到有人觉救援。
这时候在漫天飞雪中少女居盈正轻轻靠在少年的胸前默默注视着眼前翩翩飘舞的琼花雪朵。在这样静谧的素白世界中白衣少女这样亲昵的动作却让醒言觉着无比自然。
渐渐的原本落下即融解无踪的纷纷雪朵慢慢便如茸茸的蒲絮在居盈髻上渐积渐多;原本俏洁的面容现在已变得苍白起来恍惚间看去少女流转的口鼻轮廓竟变得有些透明似乎正与四周空明的冰壁渐渐融为一体……
看着居盈这般迷离的模样感受到她身上不住传来的颤抖醒言不禁暗暗心惊。
于是为了让少女不至于在冰雪中冻僵睡着醒言便扶着她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转圜行走。一边走一边又把自己与赵无尘结怨的事儿择要跟她说了。
就在他恨责自己因一时之仁而将居盈牵扯进来时却听得这位已重获几分生机的少女柔声说道:
“此事不怪你。你做得完全没有错处。只可惜当时没和你在一起否则又可以像去年秋天夜捉贪官那样一起对付那个邪徒。只是……”
“和现在的醒言相比我却没什么法力。即使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得少女自怨自艾醒言急忙想出言排解却听她又接着说道:
“其实今日这事还是居盈累你。都怪我只想急着学法术便没听你劝告又……又不想有人随从才遭恶徒挟持反累你遭此苦楚。”
“居盈切莫这么说。”
醒言赶紧接话:
“其实赵无尘这杀才自那事之后变得温良谦恭谁能想到他内里竟还是如此怨毒?我俩与他同门原是防不胜防。如非今日此事他日定还有其他事由引我入彀。”
说到这儿这位扶曳着少女的四海堂主不禁又变得怒气勃勃:
“想来想去还是没料到世间竟有这等恶徒!早知如此当日我实该将他一剑杀却最多只是赔得一条性命也省得今日连累你这样娇贵之身!”
想到激愤处醒言抬脚便朝身旁冰壁胡乱踢去。正狂怒间却只觉一只宛若凉冰的小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掌——原是居盈听到“娇贵之身”四字不觉幽幽叹了口气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其实今日能与你共赴患难正是盈掬朝思暮想之事。唉那等恶人……我却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心情激荡之时醒言并未听清少女的自称。
“我曾见过这么一句话:与其溺于人宁可溺于江。溺于江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这句话说得甚是!”
品了品句中涵义醒言大为感叹;激赏之余又如往常般问道:
“居盈这话你是从哪本经册中看来?我却从没读过。”
“这是在家时我晚餐前浣手玉盆上的一句铭文。”
“哦原来如此!”
正若有所思的少年顺口答得一句却没现旁边少女神色忽有些慌乱便似说错话说漏嘴一般。
醒言此时想的却是从居盈那句“溺江”之言中联想起自己所会的几种法术。此时他才觉“冰心结”、“水无痕”、“辟水咒”、“瞬水诀”虽然也似不少但此时却都派不上用场;而那个屡助自己度过难关的太华流水现在又起了些变化。
自上次突出身外强行炼化那个九婴妖魂之后不知是因囫囵吞枣还是妖魂法力过于庞大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没将它彻底炼化。现在运转道力时那脉原本无色无形的清溪水却似变成一道寒冰流虽然能助得自己不惧身周的寒气却不能助得旁人御寒——刚才将太华道力流转掌上一触到居盈却让她呼冷不已!
“照这样看来以后若离得近也不必劳烦冰心结了。还是时日短了了来不及炼化。”
“唉早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得学会小琼肜的放火术了!”
一想到这个“火”字醒言心里却突然一动伸手便朝袖中摸去。这一摸索顿时便让意兴萧疏的少年如抓救命稻草:
“天助我也!这下又可多撑不少辰光!”
原来他现自己衣袖倒袋中恰携着火镰荷包!现在这冰窟之中寒意四溢;身上的衣物根本就无御寒之用。若是点着生火反倒可以再拖延一些时候。
找到缓解之法之后醒言赶紧将居盈扶到一旁然后便脱下自己外罩的道袍使劲摔拧几下之后取出荷包里的艾绒紧覆在火石上弯腰躬背将这些取火之物护在身下然后用火镰在火石上迅擦击。
只一下便听“咝啦”一声几点耀眼的火花从火石边缘蹿出正将紧挨的艾绒瞬时点燃!
一见艾绒燃着醒言赶紧将它凑到自己的布衣上——
谢天谢地!幸好这古怪法宝里面的雪花似乎只具六出之形并不能真正融化为水;因此现在他很容易就将道袍点着。
“哈哈那家周记杂货铺老板果然没蒙我这火镰果真物美价廉!”
瞧着手中越燃越旺的道袍醒言打定主意今日若能脱离灾厄以后四海堂中所有日常用品只要周掌柜家有便不去第二家买!
只不过欣喜之余少年却又有些懊恼:
“早知道我今日就该多穿几层棉袄!”
看手中布袍已经燃起了势醒言便抬起头准备招呼那位浑身冷战的少女过来取暖。只是展眼看去却现居盈正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直到看见居盈古怪表情一直光顾着高兴的四海堂主这才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上下两件内里衬衣;自己这胳膊大腿此刻竟都在姑娘面前光溜着!
一察觉到这般窘态从没这样失态的少年立即手足无措红着脸便要跟少女赔不是。却听对面少女说道:
“醒言你这样不怕自己冻着么?”
一听她这满怀关切的恳切话语只着单薄内衣的四海堂主这才放下心来略带些尴尬的招呼道:
“不怕我有练功。居盈你快过来取暖。”
“嗯。”
扶在冰墙旁的少女闻言便袅袅走过来和光着膀子的少年一起围着地下这堆衣物燃成的篝火取暖。
映着明亮的火光原本脸色苍白的少女这时又重泛起些鲜艳的血色。只是……
“琼肜她们咋还不来找我们?”
看着眼前这堆转眼就将燃尽的篝火醒言心下不禁又有些焦急起来。看着眼前面色与雪花一样素白的少女情急之际又怪道起自己道袍来:
“这袍服看起来宽大却恁地不经烧!”
他却忘了平日自己还常常夸擅事堂给的这袍子穿起来既轻便又爽滑!
眼前火堆转眼即尽于是过得一阵醒言上身已是精赤。
过不得片刻他的上着衬衣转眼又化成一堆灰烬。
望着少女不住颤抖的娇躯现在身上只着片缕的少年堂主故作夸张的喃喃道:
“这、这已是我的极限了……”
“醒言。”
正胡言乱语时忽听对面的少女叫了自己一声。
“呃?何事?”
“醒言……”
短短这两字对面的玉人却呼得两遍;并且轻呼之时竟还似欲言又止原本一片琼光的粉脸上现在竟又泛出些血色。
这番古怪情形直看得醒言狐疑不已心中暗暗惊道:
“莫不是居盈她、已冻得神志有些不清了?”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对面的娇娃伸出玉手指了指两人之间余烟袅袅的火堆又指了指她自己然后却不置一词。
“难道……?!”
毕竟醒言神志此时仍是万分清醒;见到居盈这样手势如何不明白她的涵义!
霎时间少年脑中似乎又被重石猛击一下“轰隆”一声巨响只觉着全身血液瞬时间全都冲到了脑门;整个面容变得与琼肜妹妹的朱雀神刃一样火红!
正在口干舌燥、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之时却见咫尺之遥的女孩儿脸上已丝毫没有甚凄怆怃然的神色。这时节貌可倾城的少女秋水般的明眸中已迷离起一层朦胧的春雾;琼葩玉蕊样的粉靥上溢满了娇赧幸福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正是神光动人俏艳如花!
而就在疑真疑幻之间这位雪凝琼貌的倾城少女轻启玉珠点就的绛唇对着面前十七岁的少年半含羞涩的说道:
“我、我却不愿自己解……”
细若蚊吟的话语却如洪钟大吕般撞击着少年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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