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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仙路烟尘txt下载     仙路烟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青山看遍,人间私语如雷

    “这老头消息倒灵通!”

    见小道童来请醒言也不担搁嘀咕一句便跟在净云小道童身后往马蹄山后而去。琼肜雪宜此时则在里屋招呼那群小童忙得不亦乐科醒言暂时也就由她们去了。

    此时的马蹄山早已不是当年那副光秃秃、孤零零的小山丘气象。在这蓦然崛起的仙家福地行走只见脚下这条清静的山路曲曲折折蜿蜿蜒蜒朝远处伸入山岚云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山路的右侧是一道流水潺潺的沟壑左边则是高耸的巨石山岩块垒硬直朝路中倾侧直欲扑人而来。

    虽然现在已是隆冬但此时醒言右边的山沟中依然草木繁茂碧绿青葱。交相错落的藤蔓枝条上面跳跃着娇小的山鸟不时出啾啾的鸣叫藤架之下又传出潺潺水声应该是泉水在底下山沟中流过。而身右那些嶙峋的山壁岩间又生长着一蓬蓬茎叶柔长的书带草;从旁边走过那一丛丛带着山间冷露的草叶便不时拂上人面让人感觉到一阵清凉酥痒。

    在山径中行走时看到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醒言也忍不住跟净云赞叹这福地马蹄山真应了那句“山中无四季福地长春时”。

    就这样行行走走在山间白云中几进几出醒言净云二人终于来到清河老道所约的后山。等到了后山思过崖净云便作了个揖说了句“两位师叔谈玄论道晚辈便不打扰”然后便转身离去。

    等净云走了醒言朝前面观看。果然现在前面不远处那座连绵的山嶂石崖之下若有若无的山雾中正傲立一人。此时山间云岚渐起那人袍袖飘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倒还真像位神仙中人。

    “这老头在弄什么玄虚?”

    咕喃一声醒言便迈步朝那人站立之片走去。还没走到近前那道人听得脚步声便转过身来跟醒言打招呼:

    “哈!醒言你真有心记得回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哈哈!”

    一年多后等醒言见了清河老道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

    “我说清河老道你也真是没变!”

    此时那清河老头虽然一身峨冠博带但那张老脸上嬉皮笑脸正在朝醒言挤眉弄眼。

    “清河真人别来无恙啊!”

    到得跟前醒言便装模作样的打躬作揖跟前辈真人见礼。见他打趣那清河老道也脸色一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无恙无恙!看张堂主脸色一脸喜气也是好事近了吧?”

    “呃?”

    听得这话醒言便知不妙知道这老头儿便要取笑。果不其然接下来清河立即松了一脸面皮。嘿嘿笑道:

    “嗬嗬堂主归来合山哄动都说你带回俩女娃儿模样儿长得不赖说话间就要请我帮忙挑个黄道吉日拜堂成亲……”

    “好说好说!”

    醒言已经认识这老头多年知道他浑没个正经也不当真随便应了一声截住话头问道:

    “清河老头上次罗浮一别不知你在这马蹄山一年多来生意如何?”

    此言一出恰似说到老道痛处清河脸上立即神色一黯痛心疾说道:

    “唉!声名累人、声名累人哇!你看——”

    说话间这位上清宫马蹄别院院长将宽袍大拂跟醒言诉苦:

    “自从老道当了这劳什子院长顶了这副衣冠便再也不好意思下山去赚些外快以至于现在腹中酒虫动了只好去你家蹭酒亏得张老哥人好到今都不见嫌!”

    “哈~”

    清河馋酒事迹今天中午家常饭席上醒言倒也略略听说。不过还没来得及嘲笑醒言似乎想起什么便面容一肃忽然恭恭敬敬地跟清河老道躬身一揖认真说道:

    “醒言少年远游还要多谢前辈照拂二老之恩!”

    “哈……这臭小子当年就提携你一起赚银钱谁料到今天才记得谢我!”

    听醒言郑重老道士却挤挤眼在那儿装糊涂。

    见他如此醒言却似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方才他作礼感激其实全是因为今天中午席间听爹爹说这清河道长曾帮他家吓退一个恶霸。

    原来醒言被朝廷封了中散大夫赐下的百亩稻国就分派在饶州城外。本来这是好事并且马蹄张家之名早已在饶州传遍照理说不会有什么麻烦事。但不凑巧偏偏有个外来的富户为人蛮横对此事并不知根知底;又仗着朝中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当官亲戚便不把此地乡民放在眼里。

    这外来的富户在饶州城外也买了几十亩国地恰好在醒言家的稻田边。而醒言家这水稻田地乃官家亲赐太守又知道底细自然拨的是饶州最肥沃的上等良田。因此依着这富户本性自然少不得在耕田犁地时指使家中佃户渐渐往醒言家田亩中侵扰一垄两垄初得陇又复望蜀再加上两家田亩交界甚长这一两季下来竟然有七八亩良田落入他手。

    按当时世理对庄稼人来说这侵占田亩之事几乎和抢老婆一样严重。便老张头毕竟憨厚见有恶霸欺凌初时也不敢交涉这忠厚山民只想着毕竟别人家用下稻种好歹等别人收割了再跟他们理论。谁知等那稻子一割老张头再去跟那富户一说却只得了恐吓。那为富不仁之徒不仅不愿将侵占的田亩交还反而还生出许多歪理想要拿自家几亩贫瘠田地换老张头更多良田。见那富户如此蛮横老张头心眼儿实又不善言辞自然郁闷而返。

    不过也合该那乡霸晦气。那之后不了几日清河老道便来张家喝酒对饮之时偶尔听老张头诉苦几句。老道顿时勃然大怒酒也顾不得喝站起来便要去跟那恶霸拼命。见他酒气熏天老张头当时自然吓了一跳想将他拦住;谁知手一滑竟让那酒意盎然的老头摇摇晃晃奔去。

    接下来等到那恶霸地头这上清宫的别院院长便一阵破口大骂高声大嗓跟那恶霸富户叫阵。自然才骂得两句那富户场院中打手便蜂涌而出喝骂着要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糟老头——清河老道平日本就衣冠不整胡子拉碴那天又喝得东倒西歪自然不被人放在眼里;见有软柿子可捏哪个还不个个争先?

    谁知这些奋勇向前的恶棍打手刚冲到半路便被那清河施出一招旋风扫堂腿“唰唰”两声飞出脚上两只草鞋隔空打个正着——那草鞋。自从脱离老道脚趾便迎风越晃越大初如箕斗渐成磨盘等到了那些打手跟前两只破草鞋已变得跟两座小山一般大遮天蔽日飞洒着老头脚底的灰尘泥土朝恶仆打手们泰山压顶般轰去!

    接下来的事儿不用多言;只知那恶霸富户此后逢年过节必来醒言家送礼赔罪。刚才醒言跟老道士作礼言谢正是为谢过此事不过等谢过之后见清河装聋作哑醒言便忍不住望着远处无尽的青山。悠悠说道:

    “唉清河你也真是我们道家人应该清静无为才是那打打杀杀始终是不该的……”

    “哼哼!”

    听醒言这么说清河老道终于忍不住气呼呼道:

    “好个臭小子居然还说风凉话!那我问你换了你该怎么样?”

    “唉换了我——”

    见老道着急醒言忽然大乐哈哈大笑道:

    “换了我?自然要仗剑上门让这些欺凌百姓的恶霸从此‘清静无为’!”

    “咳咳……”

    此事告一段落醒言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

    “清河老头你怎么想起约我在‘思过崖’见面?奇怪怎么那年我走时不知道马蹄山有什么思过崖?”

    “这个——”

    迟疑一下清河呵呵一笑道:

    “其实这思过崖是我后来设立供我门中犯了过错的弟子闲步散心用。此地风景不错我爷儿俩又一年多没见自然要寻个风景佳处郑重相见!”

    “哦?真的?”

    从清河老道口中认真说出来的话少年总是有些半信半疑便朝四下望去——

    此时那山雾渐去醒言看清原来他和清河老道正站在半山间伸出的一座天然石台上;原本远远看到就在清河近前的山嶂石崖离此地其实还隔着一段距离。从这石台上望去对面那连片地山崖峻秀雄奇顶天立地的石壁线条刚柔相济宛如经过鬼斧神工的雕划十分毓秀钟灵。与一路看到的山景相比眼前这石壁山崖确实颇有可观处。

    而在东边这座接天矗立地天然画屏之南青石壁间又有一道瀑布飞流直下飞珠溅玉落在瀑底水潭的青石上摔碎成千万点不时腾起一阵阵雪白的烟雾。此时又有一缕阳光从身后照来那瀑布腾起的水雾中又隐隐有一道绚丽的彩虹。而这眼前从南到北的山崖石壁上藤萝蔓生青翠碧绿处处垂蔓如绦白色的山鸟与褐色的野猴一起在悬空的藤萝中飞掠跳跃为这如画的山屏又增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见得这派动静皆宜的出尘气象饶是醒言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大加赞叹听他赞扬自己掘的景点老道清河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大为得意。

    只是正在这时一阵山风吹来醒言却听得隐隐有一阵嘈杂声顺风传来。

    “老道怎么这清幽之所还有人语喧哗?”

    虽然顺风而来地人语声并不响亮但落在听觉敏锐的四海堂主耳中还是清晰可闻。听醒言这般问清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然后便神色如常伸手拍拍脑袋好似现在才想起一事来。

    “对了醒言我还没带你在这思过崖四处走走你且随我来。”

    马蹄山的清河真人这时就像个带人游玩的向导正跟少年喋喋不休的说道:

    “呀这儿还有石阶。”

    直到这时醒言才现原来脚下这个山伸出的天然石台旁边还凿着一条石径盘旋向下通到下面的山崖谷底。拾阶而下到得山谷底部醒言这才现刚才的石台在头顶翼然凌空底下还别有洞天刚才的人语喧哗正是从此处传来。

    此刻在这片山间溪谷间正有一群士子打扮的游人大约有十数位在山崖底下的泉涧旁摇光晃脑吟诗作对。

    看起来这群文人书生正在仿效古人曲人流觞的雅事在那儿饮酒作诗。思过崖底部的山泉溪水从南面那半亩瀑布水潭而来在一片南高北低的浑圆青石中潺潺流过碰到北边一处石壁又盘桓而回从另一路流回正好环转成渠。眼前这群文人墨客便拿木碗注上水酒放到潺潺流溪中飘到谁的身前便探手取出吟诗一。

    许是此清幽又有曲水流觞助兴醒言听得一阵觉这些人正是文思泉涌诗意勃。

    听了一些时醒言忽见其中一人似得了佳句被周围文友一番赞扬便欣欣然走到一旁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递给旁边那位侍立的小道童然后从道童手中拿过一支石笔一手持杯喝酒一手执笔挥毫在那面光洁如镜的白石壁上刻画起来。

    “这是……”

    见此情形醒言颇觉奇怪便问旁边老道怎么回事。见他相问老道清河得意一笑捻须说道:

    “醒言有所不知这些读书士人喜欢我道家名山福地常来游玩。老道便怜他们路远酒水食盒携带不便就在入山口处售卖酒水食物省得他们辛劳提携之苦。而他们在这清幽山景中自然诗兴勃吟诗作赋若得了佳句便愿意在旁边石壁刻下说不定千载之后也有后人前来观看。因此我便费了辛苦用道法特制了石笔方便他们在石上写划——”

    “那为什么要交钱?”

    “交钱?那是当然!”

    清河老道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道家天然石壁若是刻上腐句酸文岂不大煞风景?这些游客若想刻下诗文可要深思熟虑清楚因为刻一字就要五十文!而若是刻下诸如‘竹溪李生到此一游’之类一字罚钱二两!”

    “妙哉妙哉!”

    听得老道之言醒言立即拊掌大笑赞道:

    “妙哉!一字五十文一短诗几近一两则不至于大贱以至于满壁冗文;又不会太贵让这些士子文人不愿出钱——真是巧妙之极!”

    一言说罢这俩当年走街串巷合作赚钱的老搭档便相视嘿嘿一笑十分投契。

    吹捧一阵那清河老头脸上却忽现愁色愁道:

    “醒言老弟虽然这法子‘损有余而补不足’;颇能周济穷苦。只是一年多下来我上清马蹄别院在饶州城中施粥送衣原本穷苦之人得了救济都去做正当营生去了以至于现在赚的这些银两花不出去又不能私下拿来买酒喝想想真个烦人!”

    听了这话醒言此时也不禁真心佩服老道的慈善心肠略想了想便给他出主意:

    “老道你这眼光何其窄也!饶州一处周济完不妨再去其他州县设粥场比如左近地鄱阳、星子县城……”

    “对对!”

    一言惊醒梦中人老道清河茅塞顿开眼前一亮脱口附和道:

    “鄱阳、星子县还有石南、石北县城都可以周济到!”

    说话时这老道清河手舞足蹈俩眼又目视南方眼光穿过山谷望向远处的天地显得志向十分远大。

    正当他有些忘乎所以之时却又听少年诧异问话:

    “咦?老道那又是啥?”

    原来正是醒言无意中顺着老道目光向南望去那见那满面附近有块一人多高的白石光洁的石面上写着三个红赭粉嵌成的大字:

    “思过崖”

    笔力颇为雄壮奇拔这倒没啥出奇只是那石碑旁边却有位书生在摆摊卖画。画摊左右各挑着一副布联上面各写着一句话:

    静坐堂思己过;

    一日三省吾身。

    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纸笔碗碟俱全还用卵石镇纸压着一叠洁白的画纸。

    “此地怎会有画匠摆摊?”

    听得醒言疑问清河一笑告诉他:

    “醒言你是说那位李书呆?他啊也是饶州城人从小一心读书只想取个功名。只是他为人有些迂腐读书也不开窍积年累月也没读出多少出息却把家底败光一贫如洗弄得他糟糠之妻要快将他这结相公休弃。老道在城中云游看到他可怜又知他丹青还不错便请他来这思过崖石碑旁给人画肖像也能赚上俩钱好歹能养活妻儿。”

    “哦原来如此!”

    醒言原本也有过没钱的时候听了清河之言正是感同身受感叹几声。

    这二人正说话时便见那位正在看书的李书呆已有生意上门;一位衣冠楚楚的书生跟友朋酬答完毕便跃过去叫了声“李史”便挺胸叠肚立在那块思过石碑旁请李书呆给他画像。

    “怎么样?要不要也去画一张?李书呆画工还是不错的。”

    清河老道见醒言呆呆看着那边还以为他眼热便拍着胸脯保证:

    “我跟画摊人熟你若想照顾他生意我替你说说管保能打个八折!”

    只是清河老道极为热络的替那位书呆子招揽生意醒言却仿佛全没听见他说话仍是怔怔出神直到清河老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才如梦初醒。

    “奇怪——”

    神色恢复正常的少年突然冒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便跟清河说道:

    “我说老道依我在罗浮山上清宫当了一年多的闲差对那掌门真人灵虚子的为人也颇为了解。依我看来你这副脾性正该对他胃口怎么当年又会被他赶下山来只来这僻远市集中当个跑腿的道人?”

    “这个嘛……”

    清河老道闻言正要辩解却听少年继续说道:

    “还有老道你当年传我的那炼神化虚之法起初我只以为是你在耍玩拿瞎话儿诳我——但这两年多来我这当年的市井小哥儿读经多了见识广了觉得那炼神化虚短短的两篇实是博大精深隐隐竟含天地到理——”

    说到此处醒言转过身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老道那张嬉皮笑脸认真问道:

    “老道醒言跟你相识这么多年现在又同列上清门墙这两年多来你也渐渐得了掌门谅解独自执掌这诺大一座山场所以我想问清河真人——”

    说到这儿醒言已换了称呼郑重问道:

    “到得今日真人您能否告诉我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

    见他如此认真问老道清河也敛去一脸嘻笑。熟视醒言半晌又沉默片刻之后清河忽然就像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也好到今日此事也该让你知晓。你且随我来。”

    说得一声清河便转身而行在前面袍带飘摇重又朝刚才的观景台登去。

    等两人重又到了观景台上老道清河便伫立在石台最南边缘一时并未说话。于是立在观景台上地少年身边似乎只剩下天声人语鸟鸣猿啼。

    此刻老道清河两眼盯着南边山屏中透进的清亮天光神色悠然仿佛已陷进久远悠长的回忆。深思之时偶有一缕山风吹来到了清河身前便被他伸出手去约略一旋那绺桀骜不驯的浩荡山风便忽然变得乖巧温柔在他指间旋转成柔弱的风息然后被轻轻一拨放回白水青山中去。

    此际此时老道清河表面似乎依然是那个恬淡无忌的老头但站在他身后看他那宽袍大袖被山风鼓荡飘扬醒言便清楚的感觉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已好像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样。

    似乎这老道掩藏半生的另一面直到此刻才完全展示在自己的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那清河才仿佛从悠久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回转身形对着一直静待的少年清声说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醒言你可知这几句话从哪本典籍中来?”

    “《道德经》!呃……”

    清河诵出的这几句话醒言当然熟得不能再熟。自小在书塾中便读过那灵虚掌门又曾告诉他那上清绝术“天地往生劫”也要从《道德经》中悟得。如此一来这本道家经典他更是倒背如流。只是见清河这样问出脱口回答后醒言却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清河为什么要问这个?这问题真这么简单么?”

    正在犹疑时却见清河点点头说道:

    “不错这正是我三清教主所著《道德经》中头一句话。只是在这经书中还有这么几句话: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三清教主说我等凡人若想要修得自然天道便要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只是醒言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究竟该如何才能去法地、法天、法道乃至法自然?”

    “这个……弟子不知。”

    此时那悠然说话的老道士淡然言语间却似有股说不出的气势以至于原本相熟的少年不自觉便用了门中敬语。只是刚刚回答却见那道人淡淡一笑然后口吐数言——于是那番惊世骇俗、前所未闻的话语便在山风中悠然传来:

    “不醒言其实你已经知道了。”

    “你手中那炼神化虚二篇正是当年三清教主传下的天地自然之法。若能修成你便可窥得天地之理自然之道便可无药而长生……”

    说到此处老道那缕追随风尾传入少年耳中的话语虽然依旧恬淡轻悠但听在少年耳中已变得有如九天雷鸣:

    “唉这坊间传刻妇孺皆知的《道德经》原本便该叫《道德法经》才对……”

    “呀……”

    倏忽间少年忽觉得眼前重叠的青山忽然间活动起来和老道人那平淡的笑容一起化身成汹涌奔腾的万马一齐朝自己眼前逼来!

第十章 月皎风清,重醉旧时风景

    “今人惯知的《道德经》只不过是三清教主的书简删去‘炼神化虚篇’而已。”

    刚听得清河这句声音不大的话语醒言却一时懵住。直过了许久他才重又清醒——老道清河若说的是其他少见的典籍恐怕他也不会如此震惊;但那老子道德二经却是自古流传街知巷闻;现在突然知道这道德竟还有第三篇如何不让他吃惊?

    愣怔良久等嗡嗡作响的脑袋重新平静醒言才满腹怀疑的问清河:

    “那为什么千百年流传下来这《道德经》只有道、德二篇?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法经!”

    见醒言质疑刚说出惊天动地之语的清河老道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这番反应好整以暇的捻须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被贬谪也与此事大有干系。”

    直到这时清河老道终于第一次在醒言面前承认他来饶州不是什么入世修行而是真的犯错贬谪。只听他说道:

    “其实醒言你可知道那三清教主化身道德圣人遗下的道德经主手稿卷册就藏在罗浮?”

    “哦?是嘛!”

    到了此时再听到这些前所未闻的话醒言已不似开始那般惊奇。

    “是啊!”

    山风之中清河继续说道:

    “老子在湘竹上手刻的道德真经名为‘上清简’就收藏在罗浮山飞云顶的天一阁中。上清宫之名其实是由这道门至宝而来!”

    “呀!”

    听到这儿机敏的少年立即就联想起一些事情失声叫道:

    “难道、难道老道你烧了那三清教主的手稿?!”

    “是啊!”

    到得今日终于可以将深埋心底数十年的秘密说出来。那原本脸色淡然的清河老道也禁不住变得神色激动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说道:

    “想我清河当年是何样威风?上清掌门徒。丰神潇洒道法双绝连着三届在嘉元会上独占鳌头——当年地‘上清狂徒’那是何等的威仪!”

    “唉!只可惜……”

    说到这儿老道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惜到如今只有我这样貌身形神采不差当年而其他都老了……”

    “哈!”

    正经着说到现在醒言熟识的那个嬉笑怒骂的清河老头儿。到此终于故态复萌。不过虽然打趣但所述内容仍是让少年动容:

    “老道那时年不过三十便领了天一藏经阁席之位那是何等的荣耀?只是有次醉酒之后……”

    “烧了道德经原稿?”

    “是啊!所以后来才被贬到你饶州小城。不过当年事情今日说与你一人得知——”

    现在清河倒没卖关子朝四下望望又闭目凝神仔细听听确知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便低着嗓门继续说道:

    “那上清竹简上面所记也不过是当下流传的道德经文而已虽然字迹古雅幽重但在我们这些熟读道家典籍的上清弟子眼里那竹简上面所书内容也早已见得惯熟没什么新奇。只是有次我在藏经阁中巡视偶然动起心思去看看上清简却在最末现比寻常经文多了一行字——‘欲究天人至理穷自然大道可将此简烧掉’!”

    “啊?!”

    初闻此言醒言一惊但随后就脱口说道:

    “难道那‘炼神化虚篇’须烧了上清简才能看到?”

    “是啊!”

    听了醒言之言清河赞许的看他一眼说道:

    “这道理其实说得挺明白最末这行字也写得挺大和前面笔迹也一样想来那历代的掌门长老都已不知看过多少回。”

    “只是这三清教主手书流传下来的竹简乃是道门一等一的宝贝谁敢就因为这行字就把竹简一把火烧掉?何况那道门之祖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么会像寻常江湖人那样行下这样无聊手段万一只是祖师戏言试一下后辈弟子尊崇之心这样的话要是依言烧掉说不定立马大祸降临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者即使没有天罚光这烧毁祖师手稿一事就足够为千夫所指!”

    “是的确是这样!”

    听得清河分析醒言琢磨一下觉得确是此理只不过清河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大开眼界:

    “我上清门历代掌门也大抵都这么认为只是到了当前一脉我师傅灵虚掌门并不这么认为。”

    “呃?”

    “嗯自从我现那行字迹后来有一次跟灵虚掌门随便说起想不到他却大为认真当即便跟我说其实他也早就将这事记在心里思前想后考虑过很久现在既然我提起他便有一事跟我相求。”

    “求你烧掉竹简?”

    “是啊!”

    “哦……明白了!”

    虽然清河还未明言但醒言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接着下来自然是那本来就有几分狂性的上清徒依着掌门恩师之言偷出经卷找个没人地方从容烧掉上清竹简望空中记下那“炼神化虚”两篇。然后自然被人现他酩酊大醉身旁残留一堆竹简犹有几分余温的酒壶底下则余着一堆黑灰……

    想到这里醒言便恍然大悟跟清河说道:

    “是了!正因掌门要跟你做这一场戏所以反倒要坚决罚你!这样一来门中其他长老反而不会怀疑你们师徒串通。还会不停劝掌门平息怒气毕竟那道德经文早已流传下来上清竹简虽然尊贵但既然已被烧掉那就是定数。上清派中豁达道者居多反不会太过计较——更何况道门圣物在本门中毁去追究起来上清派难脱干系自然更要三缄其口。这样一来原本力主严惩你的灵虚掌门想要再将你起得遇到的阻力就会极小!”

    “哈哈说不定正是如此!”

    清河闻言一阵张狂大笑:

    “哈哈!果然不愧是我老道亲自挑选的道经传人这眼光果然不差!”

    “呵~”

    听了老道这话醒言倒真想起一事来便问道:

    “老道认真问一句当初你为啥专将经文传我?为什么你自己不练?——莫非真是因为你看出我大有向道之心?……哈~”

    说到这儿再回想起自己当年热衷拜师学道的真实动机醒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他笑清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挤眉弄眼说道:

    “当然当然当初正是看出张家小哥向道之心甚坚才——不过……”

    清河忽然话锋一转正经说道:

    “不过你可曾记得有一次你跟我说过有晚你在自家祖山白石上遭逢怪遇?”

    “是啊!”

    经老道一提醒醒言这才想起一些前尘往事便恨恨说道:

    “那次你好像还嘲笑我说我呆傻来着!”

    “呃……有吗?其实老道一向忠厚老实可能是你记错了也不一定。”

    清河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那次以后我就觉你身上已经满蕴灵机说不定便能练就祖师传下的炼神化虚之法……”

    “哦?”

    这老头儿果然和他走街串巷做生意一样外憨实猾!只见他得意的说道:

    “老道那里虽然法力被锢但眼光一样了得!当时我一眼便看出你头上神光盈尺身周清气缭绕定是有了不凡遭遇!”

    “而听了你后来零零落落所述经过老道我愈肯定醒言你一定是得了马蹄山蕴藏的仙山灵机——”

    说到此处老道清河的言语又有些缥缈起来:

    “其实仙家福地马蹄山不知几世几岁竟晦隐山形缩埋地底这也是玄门一大悬案。也不知是何缘故或是被哪位神人施工法典籍记载的福地马蹄山竟能掩盖所有灵气仙机!”

    “只是历经几百上千年后那福地洞天蕴涵的庞大灵机总是要应时而出。本来灵虚掌门卜卦算出饶州马蹄本应更早出世;但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你半路杀出上应了天星月华之力吸去许多仙机菁华生生往后拖了几个月才得破土而出!”

    “噢!原来如此!”

    醒言闻言恍然大悟。清河接着又道:

    “而那炼神化虚二篇我早已看过不知几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却怎么也练不成那时忽看你神光蕴然便想着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

    听老道揶揄醒言却没反击而是在心中恍然想到:

    “怪不得在那罗浮山上灵虚掌门处处对我这新晋弟子另眼相看!”

    不过虽然清河瞒到今天才让他知道内情但醒言心中丝毫没有怨怼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随便泄漏不仅清河会倒霉更会连累他那个同样不拘小节的掌门恩师。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俩师徒便会被天下道门同声唾弃而醒言想想他自己原本只不过是一介市井小厮能得到这样机缘混到今天这样地步更应感恩才是怎能有丝毫怨言?

    因此略想了想醒言便躬身一揖跟清河真人诚恳道谢。

    见他谢礼原本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清河老道也挺身而立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只是当醒言直起身来却忽见眼前这位洒脱不羁不上清狂徒忽然也学样弯腰躬身一揖然后神色庄重的说道:

    “四海堂主今日老道却也有一事要跟你相求。”

    “咳咳!和我这后辈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道你尽管说!”

    “好!是这样……”

    原来听清河一番言语原是想让醒言传授他那炼神化虚的心得。

    老道这样要求自然合情合理醒言当即一口应承。只是正当清河老头闻言四下飞奔殷勤为少年寻找合适落坐的山石时却忽然只觉一阵狂风袭来转眼将他整个人抛向天边!

    “这是?!”

    在这阵腾云驾雾般的飞抛中上清徒头晕目眩之余隐约看到底下地上那个少年正负手而立瞑目从容宛如睡着。

    “不是在作弄老道吧?——呀!”

    正这么想着清河突然觉得自那些在眼前不断变幻飞旋的青山石岩中猛然吹来数百道庞大无比的风息气机有如大江长河朝自己一泻奔来!

    清河本已被狂风吹起的身躯再置于这样强大无比的清气灵机中顿时就好似变成一个落水的孩童在凶猛的漩涡中回旋挣扎;又好象一片树叶刚被无情的秋风吹起身不由己。翻转无定在轰然而来的气机中不住飘零。

    而这时候若是谁的眼力好到能看清高空中那个有如飞鸟落叶的老道便会现那成百数千道强大的风飙每到老道身边并不贯体而入而是揉转一下便擦身而过朝无尽的远方飞去直至飞散无形。

    “师伯!”

    清河这样情形自然落在附近那些上清弟子眼里。顿时便有不少在半山腰采药砍柴的弟子脱口惊叫。而这样情形那些在这思过崖山谷中往来酬唱的游客自然也都看到。一时间这些文人士子惊惧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在附近这些人现之后还没想出该做出怎样反应时却见到那抛飞半空、看似凶险非常的老道士剧烈动荡的身形突然放缓渐渐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逐渐飘荡地。见老道人安然无恙附近之人才知观景台上那二人中不过在考较道法便都把一颗心放下赞叹几声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而那位刚在九天云雾里转过一遭的老道被云气托回地上还没等站稳便急吼吼开口问道:

    “醒言!刚才弄的什么玄虚?——你还没跟我讲解如何‘炼神化虚’!”

    “……”

    见老道急切醒言却一时并不答话只是嘻笑不语。一直等到老道急得抓耳挠腮之时他才慢慢说道:

    “清河老道你刚说过道貌岸然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等祖师传下的至理若能说出来便不是大道了。”

    “这……”

    清河闻言一时哑口;过得片刻才喃喃说道:

    “是是啊……那炼神化虚篇我不是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想得两眼晕么?此时又何须再多言语。”

    蛰伏多年的老道沉默下来开始仔细回味起刚才那磅礴无匹的天地灵机汹涌而来的玄妙感觉。想得一时便若有所悟;想要开口言说话到嘴边却只是大笑不止。

    少年同样大笑道:

    “那就去我家喝酒!”

    老道一样欣喜:

    “好好好!喝酒喝酒!”

    一老一少这番闲话完毕等踏上归途时已是晓月东升暮色初起。洁净的山月朝这座寂静山场中投下皎白的月华带着些冰意的山风从旁边的山沟中吹来将二人道衣飘飘吹起。行走之时若是那树木稀少之处脚下的山路便一片洁白仿佛一条素白的缟带伸展入远处的山石;若是树木参天之处则少年与老道的肩上便落下斑驳的月影图案细碎迷离。行到半路时那老道兴致忽来又放声歌唱唱出尘之曲:

    “十年踪迹走红尘

    回青山入梦频。

    携取仙书归市隐

    春花秋酒一般亲……”

    歌声苍然惊飞数只山鸟。

    不知何故老道这简单的歌曲唱词落在醒言耳里却觉得无限悲凉。往日傲对青山不可一世的道门骄子混迹于贩夫走卒中二三十年那番忍辱负重若是细细想来真个是动魄惊心——看着前面那个洒脱的背影听着那沧桑旷达的山歌余音一时间醒言竟是鼻子一酸竟似要泪下潸然。

    就这样行行走走歌歌唱唱不多久便看到自家的山房。在这片月白风清中少年看得分明在那如水月色里正有两个女孩儿倚门相望等他归来……

第十一章 市尘得雪,酬唱无改乡音

    等山间论道归来已是暮色低垂山月满身。快到家门口时醒言看到琼肜、雪宜正倚门而望一如以前在罗浮山千鸟崖一样等他这外出办事的堂主归来。

    这一晚清河老道就在醒言家中和她们一起喝酒吃饭。按着山村规矩醒言忍受在一旁侍候酒食忙着端菜盛饭;见得这样雪宜也不入席想要替她帮忙这样的好心自然被醒言娘坚决谢绝。

    等坐到席间开始时雪宜自不必说就琼肜也有些拘束。倒是老道清河打量了这俩俏丽女娃儿一眼便回头跟醒言大加称赞说他堂中这俩女弟子出落得越好看他这堂主有福一定要把杯中酒喝干。

    等酒过几巡这家常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大人们喝酒时琼肜便双足蜷跪在木凳上挨着桌子一口一口的扒饭。正吃着也不知道小丫头想到啥忽然便抱过锡酒壶探着身子去替清河老道斟了杯酒。

    风她这样举动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小女娃儿忽然开口正一本正经的跟清河道谢:

    “谢清河老伯伯在琼肜妹妹雪宜姊认识哥哥之前帮我们照顾他。”

    “……”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莞尔;那个一脸莫名的老道士口中恰含着一口酒等听清眼前这明珑小女童的话顿时“噗哧”一声酒喷如箭。幸亏赶快低头才没把酒水喷到桌上!

    就这样喝酒吃饭冬夜的山村小屋中其乐融融一片热气腾腾。

    酒席间醒言又跟老道请假说历练途中刚得了一只灵芝想献给爹娘但不知道该让他们怎么服食才好。听他说起清河顿时大感兴趣让他把灵芝取来看看。

    等醒言从里屋取来那只蟒妖佘太献上的灵芝漆盒一经老道打开顿时清香四溢充塞满屋一股似兰非麝的香味正氤氲满鼻。

    等打开漆盒见到这灵芝祥云一般的形状清河顿时眼睛一亮告诉众人说是这盒中盛的乃是难得一见的野山灵芝看形状应该有四五百年之久。

    见老道大惊小怪的赞叹醒言倒有些奇怪问道:

    “奇怪我不是常听有人说什么千年灵芝吗?这个才四五百年……”

    此言一出老道顿时一阵嗤笑。他告诉醒言那些寻常市井药店中所谓的“千年灵芝”。常常夸大了上百倍真正上了百年的灵芝并不多见。而眼前这朵四五百年的灵芝已可称得上难得一见到异宝道家称作“芝宝”。对于芝宝而言反倒不必服食只要养在卧房中日夜熏陶自然就能益寿延年。

    听清河这么一说醒言顿时大喜当即就捧着灵芝盒儿敞开着在爹娘房中。

    等酒终人散醒言便取出路上买来的醇酒送给老道清河。为了携带方便从各地买来的名酒一路上全都被醒言囫囵装在一个皮囊中;因此此刻送出醒言便有些歉然。

    只是刚跟老道道歉一两句却见清河拔开酒囊木塞才嗅了几下便哇哇大叫说道这酒绝佳。见他乐不可支醒言也很高兴又看他今晚酒喝多了脚步虚浮便劝他不如将这沉重酒囊暂寄这里明天再帮他送到山上。

    这样好心建议却被老道一口回绝醉醺醺的老道把酒囊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只宝贝两眼警惕生怕醒言心生后悔借故要回。

    见他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将他送出门等到了门外醉意盎然的老道一个不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趔趄倒把老道的酒意惊醒几分略想了想清河便定了定神口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其音清凉绵长。

    “哈~这老头儿虽然酒醉中气倒挺足!”

    正在清河这阵清啸余音袅袅之时醒言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鹤唳转眼间便有一只白鹤自天外飞来翅转如轮带着呼呼风声落到屋前石坪上。见到这只体形硕大的白鹤醒言顿时醒悟:

    “是了定是老老道招来仙鹤要骑鹤归山了。”

    正这么想着谁知老道一步一摇歪斜着上前只把那酒囊往白鹤背上一放回头又忙着找老张头要来几根草绳将那酒囊在鹤背上系牢又努力睁着醉眼反复检查几遍才在鹤道边嘟囔几句然后将白鹤曲颈一拍放它回马蹄山住处去——

    “哈……这老道真是嗜酒如命!摆弄这般神通原来只是要将酒运回。”

    见此情景醒言忍俊不禁又见老道醉态可掬却不管不顾的伸脚朝山路上踏去醒言便赶紧上前扶住一直将他送到山上石居才返回。

    等下山回返之时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醒言那些许的酒意便完全散去。在月影斑驳的山路上彳亍而行再回想起刚才老道人一路又歌又唱的醉憨模样醒言忽然觉得这位相交多年、看似俗气非常的老道士却比自己之前遇见的所有才智之士更为睿利。下午在后山听了清河那番话一直还只觉得淡淡然;但等白日的喧嚣过去行走在这夜深人静的山路上再想起他那番话醒言忽觉得为求大道至理冒着各样可怕的罪名烧掉三清教主的圣物手稿那需要何等的见识与勇气。

    在风吹林叶的松涛声中醒言想到那化胡而去的三清教主能想出这样办法让后辈门衣钵弟子不可拘泥前人死物固然是大智大慧;而放到悠悠后世真个敢依言而行的后人千百年以来又能有几位。

    这般想着便有一阵山风吹来让他只觉得遍体清凉神识更明更加迈稳了步伐顺着山径一路前行。在他身后正是清光相随山月逐人而回。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醒言便带着雪宜琼肜带上礼物去城中拜访故旧头一个自然是醒言的启蒙恩师季老先生。

    在季府书房拜见季老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季门族老见到自己当年无心栽培的贫家少年今日竟成了大材不仅成了上清派的堂主还被朝廷特擢为中散大夫——这两样对他这士林宿老而言可实在了不得。成为中散大夫对于醒言这一寒家子弟而言十分难得季老先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族中官宦倍出这点于季老先生倒还罢了只是少年所入的上清宫在爱好清谈的的士林老先生眼里正是玄门清谈的正宗。平时上清高人都难得一见若要能成为其中的脑那更是难得!

    因此等真个见过醒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娃儿老先生便乐得合不拢嘴。口中连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奉上给老先生的礼物醒言又去当年读书的塾堂中拜过孔子像。之后又在季老先生强烈要求下跟季家私塾中那些读书子弟们宣扬了一下自己当年如何勤勉读书这才事业有成——自然当年逃课做工之事已换了个差不多的说法说是养家糊口之时仍不忘读书端盘送碗之际想的都是圣人之言!

    之后回到书房偶然说起他也教两个女弟子写字季老先生便大感兴趣。说得几句琼肜便自告奋勇在纸笺写下几个字。为了不给堂主哥哥丢脸书法时好时坏的女娃儿这回很聪明只写了自己最近练得极熟的“寿”字柔逸娟挺写了几遍。

    自然这样好看的书法老先生一见之下顿时大乐当即许下诺言让这位再传女弟子提个要求无论什么他一定满足——谁知预备送出天大礼物的季族老听了小丫头的要求顿时哭笑不得。原来琼肜什么都没要只是说想拉拉季爷爷下巴上好玩的山羊胡……

    望着恩师没可奈何地弯下腰让小妹妹扯了扯胡子醒言心中无奈的想道:

    “唉这确实挺合琼肜脾气……”

    不过幸好看来自己的老师很喜爱这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可爱小丫头对于这样几近玩耍的要求毫不介意。季老先生依言履行诺言之时倒仿佛是一位正在逗晚辈玩耍的慈祥祖父。

    跟季先生谈过一阵养生之道之后又去了花月楼。心怀坦荡的少年堂主对于自己曾在青楼帮工的经历、朝廷的命官上门倒是大为诧异。恭敬礼敬之余这夏姨便鬼鬼崇宗压低着声音将贵客往后堂隐秘花厅引。

    见她这样醒言自然知道是何用意谢过她好心便告诉她不必。虽然此地不文但他觉得做人不能忘本虽然今日富贵往日贫贱但只要心下坦荡完全没必要故意回避。

    因此谢过夏姨好意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就在花月楼大厅中找了个席位坐下与各位故旧姐姐相见——两年过后再回到饶州直到此刻来到花月楼中醒言才有些感觉世事沧桑人事代谢。当年的“花月四姬”如今已经风流云散只有蕊娘还留在自己花楼上只是已经许久足不出户不再下楼。而其他女妓醒言大都已经不熟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些样貌甚稚年纪看上去几乎和琼肜差不多却装出一脸老成的欢笑看得醒言一阵心酸。

    而以前那个活泼多话的小丫头迎儿奉了蕊娘之命给他这故人捧来果盘再次相见了却已是沉默寡言态度羞涩。原本身量短小的小丫环现在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多的几句对话间醒言看得出来迎儿对自己这当年的乐工仍是颇有情谊。只是不知是现在少年已变得丰神俊朗气质清醇还是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实在婉丽出尘迎儿和醒言对答之时神沮气短颇为局促。见她局促醒言好言宽慰几句也就不再多言。

    而这次重游花月楼醒言还见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这个就是那位曾和他打过一架的“霹雳追魂手”南宫无恙。

    撇去开始的忸怩已是一身护院打扮的南宫无恙告诉醒言自那次在花月楼中被他教训之后才知道市井中卧虎藏龙人外有人。这样一来便想到自己往日骄横跋扈自然惹下不少仇人想起来分外惊心。于是这横行江淮的江湖豪客一时心灰意懒只想找个安定所在过过平静生活。

    见他倦了他那两个好兄弟自然也是大为赞同准备和他一起退出江湖。拿定主意他们这哥仨思想来想去竟现自己最熟悉的还是那家被逼着洗碗三天的花月妓楼。

    一番游逛重新回到花月楼跟老鸨夏姨一说夏姨当即答应。夏姨也是颇有见识的妇人看出他们几个是真想改邪归正;当时正好原来的护院骨干去当了道士便让他们兄弟仨当了护院头目开出不错的工钱。

    听南宫无恙这番讲述不经意时又见他和夏姨眉目间颇有情意。醒言便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举杯敬这位南宫兄祝他终于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

    正当他为当年的故旧有了好结局而高兴却忽听身旁那个小妹妹开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南宫大叔么?”

    “……是啊。”

    听了琼肜相问南宫无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醒言闻言侧脸看去正见小丫头听了回答忽然拿手紧紧捂住自己盘中的糖果点心警惕的说道:

    “可不许你来抢我的东西!”

    “……”

    原来在千鸟崖那些平淡日子里醒言往日生的一些大事都已讲给那个爱听故事的小妹妹听而这个“一拳击退抢笛坏叔叔”的故事正是小琼肜最爱的段子之一。

    且不提桌前那南宫兄的一脸尴尬再说醒言。此时夏姨正吩咐了楼中乐工给这几位贵客奏乐佐酒听得丝竹声响起醒言朝乐池中看看现这些往日的旧拾档倒是大都还在。于是听得熟悉的丝竹乐曲响起醒言一时技痒便站起身来走到乐工中去取出玉笛神雪和他们一起合奏起来。

    醒言和这般旧搭档配合倒是娴熟中是这样一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妓楼大厅中却顿时息了喧哗;那些来花月楼寻欢作乐的酒客早已在交头接耳中知道少年身份现在见他这位上清高人、朝廷命官亲自奏乐与民同乐顿时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欣赏起来。

    只是见得这样醒言觉得坏了客人兴致倒反而有些索然无味。因此为了不影响当年老东家的生意醒言搁下送给楼中姐妹的几匹丝绸便即告辞。

    等出了花月楼醒言又陪雪宜、琼肜去街中购买饰衣物。现在这两女孩儿十分有钱因为今早临出门时醒言娘塞给她俩几锭白银让她们给自己买几身绸料衣物不要舍不得花费。有此举动是因为虽然醒言娘只是寻常村妇但心思十分细腻:观察了一两天她已经看出这两位在她心目中有如天仙的女孩儿身上穿着的寻常衣物还不如城里的姑娘小姐穿得华丽;而那琼肜小姑娘昨天穿的衣袄背后还现有两道缝补的针脚。恐怕自己那孩儿延续了自家贫门小户的一贯俭省习惯平时不大舍得给她们花钱。这样一想醒言娘顿时大为歉意当即从饰匣子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分给雪宜、琼肜花用。

    说起来此刻醒言的爹娘比他们儿子还有钱;因为先前在郁林郡见到居盈知道她身份生性孝顺的少年实在记挂家中父母生活但自己又不知如何上奏便少有的厚着面皮请居盈帮个忙。看能不能在合适时帮他“递个奏表”请朝廷把他的傣禄不要到上清宫而是全转到饶州家中。

    当时见他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居盈倒觉得有趣。帮他“递个奏表”那是少年想象不到她公主的威仪;在少年眼中看起来牵筋动骨的大事在她眼里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略去这些隐情等到了第二天刚想着要在家中清闲一日却忽听山道上一阵敲锣打鼓嘈杂的脚步声顺风传来。听了响动醒言忙赶出去看看便看见一队人马打着饶州太守的旗号正从山脚下朝他家赶来。

    等到了他家石坪上那些打头的差役们放下四五口披红挂彩的礼箱轿子里则钻出位穿着太守袍服的官员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跟醒言打恭行礼。

    见父母官来访醒言不敢怠慢赶紧请他进门好茶好点心的招待。

    见有官员前来醒言爹娘见礼之后便去内屋回避。倒是琼肜雪宜不知这些官场规矩仍旧立在一旁看这位不之客和堂主如何说话。

    自然见了这俩仙子一样的人物太守开场白便是一阵夸赞直道醒言大有仙福。

    等客套过后一阵闲谈。醒言才知道饶州原来的姚太守因为治内出了马蹄山这样的祥瑞在今年初就升官到京城做事去了。而他临行前跟这位新来的陶太守办理交接事宜时偶然说起为官之道便跟这位继任者好生叮嘱说道如果想和他一样升官便一定要侍候好马蹄山的张氏一家。

    虽然这位前太守说得高深莫测但看他后来一路高升陶太守自然不敢不听他的话。这次醒言回来刚到饶州城他就得了手下线报;又听了手下幕僚的谋划等了一日估摸着这位张堂主已经见访过各位故旧这才敢来马蹄山上拜访他这中散大夫。

    一番谈话不多久便到了饭时醒言便留太守在家吃饭。见他挽留陶太守稍稍推辞一下也就欣然答应。当然这也是先前幕僚的设计;一顿时倒罢了只是这样一来他和这位神秘张家的关系便更进了一层。

    等茶余饭后又稍微客套几句陶太守便告辞离去。于是醒言这返乡之后的山居生活终于得了些清闲之时。

    就这样悠悠然然的过了几日这天傍晚正是云霞满天夕阳正好。带着琼肜雪宜去过山上马蹄别院和清河谈玄论道刚回到家中一转身却不见了琼肜。此时雪宜正去帮醒言娘做晚饭醒言插不上手便走出门来寻琼肜看她什么地方玩耍。

    出了家门四下看看又在石坪下的山路上走出几十步便看到不远处一块面对着山脚平川的山石上正坐着那位好动爱玩的小姑娘。琼肜这时背对着自己端坐在青石上一动不动就像尊雕一样。见得这样醒言倒有些惊奇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看看她在干嘛。

    等到了近片醒言便现原本整日都很开心的小女娃现在那张胖鼓鼓的脸蛋上竟神色肃然似乎遇到什么难题微微你头紧锁双眉骨嘟着嘴唇在凝神认真观看那两只缠结的小手。等再靠近些醒言现这小妹妹鬓角旁边的额头竟沁出一大滴汗珠在微拂的山风中挂在额头。

    “呀!琼肜定然是遇到十分难解之事我一定要帮她排解一下!”

    这般想着醒言便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又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琼肜在这儿干嘛呢?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让哥哥帮你吗?”

    “呀!是哥哥来了~”

    正在掰着手指头愁的小女娃见醒言到来显得十分高兴赶紧举起手掌朝他摇了摇如出谷黄莺般清脆说道:

    “哥哥来帮我算算!琼肜算了好多遍可是都不对!”

    哦原来是在做算术题;这些学习法术所需的术数算理醒言教她识字之时也顺便教过。

    “是什么算术问题呀?”

    醒言觉着这小妹妹也想不出什么高深难题来;即使不小心想出来一个对他这饱读闲书的四海堂主而言还不手到擒来?

    正当醒言轻松自如的打着如意算盘便听琼肜说道:

    “是这样的哥哥你也知道这些天听那些大人们说你当了朝廷的大官三妻四妾是不稀奇的;可是琼肜算来算去却只能帮哥哥凑齐五个——公主姐姐龙女姐姐魔主姐姐雪宜姐姐还有琼肜小妹数来数去也只有五个凑不齐三妻四妾的七个!真是愁人呀……”

    “……”

    不知怎么当小妹妹认真的掰数手指头之时那位原本气定神闲、泰然自得的四海堂主额头却忽然咝咝冒出豆大的冷汗!

    等过了半晌回过神来的少年才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这个。其实好像有可能或者又不是这么算的……”

    “哇!~”

    刚刚红着脸说到一半却不防那个小丫头其实早就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听了醒言之言立时掩口惊呼:

    “不是加和难道是倍乘?!那就要十二位——不要啊哥哥!那更难啊!~”

    “这……”

    望着小女娃惊惶愁的面容醒言一时无言。

    等过了良久他才神色尴尬的跟懵懂的小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解说道:

    “琼肜。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指的是若是鳒鲽情深、两情相悦那就能伉俪同心美满幸福。不在乎伴侣数目的……”

    “喔这样啊……那哥哥告诉我什么是鳒鲽、什么是伉俪啊?琼肜听不懂!”

    “这个嘛——”

    醒言一乐心道:

    “正是要你不懂!”

    嘴上却说:

    “琼肜这个非常高深得等你再长大些说。”

    “呜~又是这句话!”

    “哥哥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琼肜嘟着嘴小声抱怨见小妹妹侮着脸不高兴醒言赶紧转移话题:

    “呀!现在不早了琼肜我们回去吧省得你雪宜姊担心。”

    “好啊!——咦?”

    琼肜答应一声却忽然不知又看到什么便望着远处叫道:

    “哥哥你看!”

    “什么?”

    见琼肜惊奇醒言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见夕阳霞色中山石矗立枝桠横斜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异。却见小丫头嗯了一声从半人多高的石头上轻盈跳下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向刚才手指的方向弯下身子在一块山石下轻轻采摘一下然后举着采来之物满身披着红彤彤的夕霞朝少年欢快的跑来。

    “哥哥!你看!”

    “这朵花好不好看?我们拿回去给雪宜姊她一定喜欢!”

    “嗯……是很好看琼肜真乖!”

    于是这兄妹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脚步欢快的朝那炊烟袅袅的村居跑去。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醒言娘便取出秋天收下的花生放在筛中挑拣为来年立夏前的播种挑选饱满的种粒。自然饶是她再三推让雪宜、琼肜仍是上前帮手和她一起在灯下挑拣。而这花生选种都要选两荚甚或三荚的花生果于是那琼肜偶尔碰到极为难得的三荚花生便好像碰上天的喜事举着让那位在一旁看书的哥哥看。

    “真的很神奇呀!”

    又赞过一遍醒言看了看烛光下正认真挑种的少女心中却油然升起些感慨:

    “唉往日在饶州城中常做着梦想着去闯荡天下御剑江湖去看看外面千奇百怪的世界。只是等现在走过一回却觉得这样平常悠淡的日子也蛮宝贵……”

    想到这他不禁又想起前几天一次谈天中雪宜说过的话:

    “堂主你跟那个老树妖打雪宜很怕……以后堂主再遇上草木妖精一定要小心因为像我们这样的草木精灵若是真个抱了必死决心把千百年不生不灭、轮转枯荣蓄积下来的精华全都爆出来那力量很大……”

    想到这话醒言便忍不住一阵后怕;再看看眼前灯下这幅温馨的图画还有女孩儿们嘴边眼角那晏晏的笑容醒言便暗下了决心想着以后再有什么师门任务能推就推;什么成就大业无尽荣光都是虚话还是和自己亲近之人在山上好好颐养天年才对。

    就在他这般想时眼前那原本明亮的烛光却忽然一黯整个屋中顿时暗淡下来。见烛光黯淡原本有些出神的少年赶紧伸手拿了铜签将烛灯重新剔亮。

    流年似水平淡的日子总是觉得过得很快;在醒言印象中才只是忽忽过了几日便已来到岁尾的年关。偶尔出了这四季长春的马蹄福地醒言便看到那饶州城中已经降下一场皑皑冬雪到处都一片白茫茫。

    “唔要过年了。”

    望着一朵晶莹的雪花在掌中慢慢融化少年堂主有些神思悠然:

    “瑞雪兆丰年来年应该一切都好吧……”

第十二章 春到香国,月中谁堕瑶魄

    自从那次去饶州城中赶集看到第一声春雪不久很快就到了岁尾年关。

    这一次回家过年一家团圆与上回在罗浮山中相比自然大为不同。年关将近醒言早早的就带琼肜雪宜和爹爹一起去饶州城里置办过年的货品。这些年货里除了各样琼肜爱吃的年糕点心之外那些过年驱邪用的桃森符、屠苏酒自然也都买齐。在购买驱鬼用的桃木符时醒言无意间看见自己指间那个幽光隐隐的鬼王戒才突然觉自己回家前后只不过大半个月但似乎和那些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的日子隔了很远。

    撇去杂念在家中安心等着过年到了岁末除夕的前一天那山上道观又派下个道童给四海堂主家中送来一副上清宫马蹄院长亲自制作的驱鬼桃符。其实不用道童说明醒言一看到桃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熟悉笔迹便知一定是老道的手笔。

    到了岁尾这一天整个家中都忙碌起来。雪宜、琼肜一起帮着醒言娘打扫房屋醒言则去山下村中帮那些乡邻绘画桃木符。醒言的爹爹忙着拿出家中珍藏的列祖列宗画像一一珍而重之的悬挂在正常中又排列好香炉点起平时舍不得用的上好檀木香。

    等到入了夜这一家人还有琼肜、雪宜便围在桌旁一起吃年夜饭喝屠苏酒。此时山居中酒桌上固然热气腾腾。而他们旁边也燃起一只火炉;虽然马蹄山中并不冷。但这是历年来的习惯好像要点起这炉子才像过年当然这火炉也不完全是摆设现在雪宜、琼肜还有醒言娘要喝的屠苏酒就在那炉子上面热着。因为据说女子是不太能喝寒酒的。

    等吃过年夜饭醒言一家人便开始朝拜自己的祖先。说起这除夕夜叩拜祖宗仪式和村里其他人家不同。醒言家除了要拜所有留下影像的祖先画像外还要朝拜孔圣人像。这规矩。是在醒言跟在季家私塾中读书那年由他爹爹订下;而现在那孔圣人旁边又多了一幅三清教主老子像自然这又是因为醒言去上清宫中当了道士堂主。

    在醒言跪拜自己列祖列宗时雪宜、琼肜也跟在后面一起跪拜。按理说这俩仙子神女一样的人物并不是张家人但张氏夫妇见她们同心跪拜自然只是喜上眉梢并不栏阻。对他俩来说。虽然儿子并未明言但细数过这些年来的往事看得出来自家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似乎并不用他们爹娘愁。

    拜过祖先接下来便是燃放鞭炮驱赶那扰民的年兽。这样的活动琼肜早在几天前就翘盼望;此刻等炮仗钻入天空竹鞭遍地炸响。琼肜便兴奋得又跳又笑一起帮着鞭炮驱赶那只并不存在的怪兽。

    放完鞭炮意犹未尽的小妹妹便和大家一起守岁准备亲眼看到新年第一天的到来。只是她先前闹了一夜。又喝了些酒忍不住先困了便在迷迷糊糊中被雪宜姊牵回房里脱衣睡觉去了。等她睡着雪宜重又回来陪着张氏一家人围在红泥火炉旁一起谈话闲聊。

    望着眼前这如仙如画、清灵脱俗的女子醒言娘便又提起上回来家中送月饼礼盒的仙女——灵漪上回来自己家中送礼醒言之前已听爹娘说过;现在又听娘提起醒言眼前便宛然浮现起那个湖中女孩儿宜嗔宜喜的娇娜模样。既然闲着无事他便去打了一铜盆清水将那白玉莲花浮在水中希望能见到灵漪一面——只是虽然这法子往日百试百灵但这一回却意外的失效;虽然清水中的玉莲荷层层绽放一如预期的那样但在那如水漾荡的莲心中却只是波影黯淡看不到分毫龙女的影像。

    “许是她也要去爹娘宫中和他们一起守岁过年吧。”

    望着自己倒映在水盆中略有些失望的脸面醒言这般想道。

    在山村冬夜的围炉夜话中不知不觉窗户便渐渐转白;张醒言成为上清宫堂主的第二个新年就这样悄悄到来。

    按照乡间规矩这新年头一天的大清早家中的男丁应该趁早去田中拜祭土地。本来这事琼肜也预定要跟去只是当醒言和爹爹出时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只好由雪宜提着一篮祭物三人一起朝饶州城外张家的田亩行去。等下了山醒言便现天气大寒那些先前融化的雪水被冻在泥里脚下道路变得极为坚硬;踩上去便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等到了自家地头老张头便在田埂上摆开祭品铺好薄团然后和醒言依次跪拜祷祝祈求新年田里收成大好。拜祭完毕将杯中酒水浇在地头醒言便和爹爹按着乡间规矩一起去田里锄了一会儿田。当然这时候天寒地冻这么做只是示意勤力并不是真正要锄田种地。在这父子俩锄地的当儿雪宜便在一旁将那些祭拜用的猪肉、酒水、还有一些豆腐果品收起;等醒言他们锄地完毕便提篮跟他们一起返回。

    这次醒言回来主要便为和爹娘一起过年。等年关一过又过十来天觉得也该回山覆命去他便辞了爹娘依旧和琼肜、雪宜三人一起往南边罗浮山的方向行去。离家而去自然和家人依依惜别;略去这其中许多闲言醒言几人一路南行大约就在二月尾上重新踏足罗浮。

    这时一路上已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到处都是一派大好春色。

    重新入得罗浮三人便顺着熟悉的山路朝洞的深处行去。这一路上。也零星遇着些下山的弟子门人。经得上次嘉元会一力擒魔。四海堂这三人早已是众人皆闻;现在见了醒言他们那些晚辈弟子即便年岁再长也都个个真心行礼口称“堂主师叔”避让一旁让醒言先行。而其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已从马蹄别院传来的消息中得知张堂主已完成师门任务找回水精。便更是满口称贺。

    只是在这份恭敬中。醒言却觉出一丝怪异。原来那些弟子向他行礼时却都忍不住拿眼去瞥旁边那小丫头眼中神情古怪难明。初时醒言还以为只是因为小丫头长得玲珑可爱引得那些男弟子多看两眼;只是后来见得多了特别是见他们瞧琼肜比瞧雪宜更多醒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怪了难道这小丫头早上没洗脸?……不对啊。”

    醒言朝琼肜脸上瞅瞅。却见得她粉大靥嫩洁如施朱粉也与平常无异。不过这些都是小节一时醒言也来不及顾及便一路攀爬半走半飘不多久便来到云蒸雾罩的飞云顶上清宫。

    到了上清宫中稍微通禀一下。便被守门弟子请入飞云顶议事之所“澄心堂”。进了门醒言便再次见到那笑容可掬的灵虚掌门。过不多久那朱明峰崇德殿的灵庭子、栖霞峰弘法殿的清溟子、郁秀峰紫云殿的灵真子得了飞云顶的传信也一齐赶来。等见到四海堂主风尘仆仆的归来。这几个声望尊隆的上清道尊便一起向他祝贺。

    此时有了先前清河老道告知的内情醒言再看眼前这位满脸平和笑容的灵虚掌门观感已大有不同;内心中已充满崇敬之情。

    稍后跟门中前辈郑重见礼后醒言便把这一路上所遭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给他们听。也直到这时回头细细检点这一年游历之事醒言才突然觉原来自己这下山历练一年竟遇到这么多匪夷所思之事;原本一路走来还不觉得如何等现在跟掌门讲述却觉得自己这一年间的游历多数也是颇为神奇。而在他讲述之时醒言也现眼前这些见多识广的上清前辈听得也是极为入神不时的颔微笑甚至有时还出言催问追问后来如何如何。

    就这样一路讲述等说到最近找到水精之事时便提到那位被树妖杀害的道人蓝成。原本醒言并不肯定他是不是上清弟子只是当他刚一提起说到蓝成遇害那原本听得入神的灵庭道长便忽然大恸说道那蓝成正是他座下弟子一向勤勉内敛差不多也是一年多前派下山去寻访水精——没想却这般遇害!

    听得蓝成遇难旁边几位长老也一齐悲痛。见得如此醒言赶紧又把蓝成后来的际遇说给他们听希望能让他们不那么难过。

    “唔。”

    听完醒言讲述灵虚开口说道:

    “得宝草改吉名又居鬼王戒中修行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仙缘。”

    听灵虚这么一说醒言便把蓝采和从鬼王戒中招出与几位长老相见。醒言也想不到隔了几月不见原本光影黯淡的道鬼现在已变得神采充足宛如生时;若不是醒言预先说明又见他从方寸小戒中飘出即使他师傅灵庭子也差点认不出他和自己已是人鬼殊途。

    稍后等蓝采和捧出那只华光流溢的剑詟花篮灵虚子细细察看一下便告诉醒言说他赠给蓝采和的这株七叶三花的剑詟草乃是难得一见的仙奇异宝因为它叶按日月周天排布花按天地人三才生成;这样仙草若是蓝采和悉心修炼假以时日说不定便会把这花篮炼成一件仙家法宝蓝采和也可能成就仙家大道。

    说起来眼下这在声诸人大多数是看淡生死之辈;等初闻噩耗的悲伤过去又听掌门这一番话个个都脸色霁然反向这位鬼灵弟子道贺。

    当即灵虚便给蓝采和传授了一套适宜精魂修炼的道法并嘱他从此就归在四海堂张醒言门下居于他的法宝鬼王戒中修行。见各位前辈这般看顾。那前世的蓝成现在的蓝采和。自然唯唯诺诺满口言谢——虽然他对于自己生前的事已实在记不起分毫。

    当然这时候醒言并未顺便把那位自称恶灵鬼王的宵朚鬼仆给召出来跟各位师长引见。毕竟这位鬼王大人脾气太过火爆;先前他便曾扬言说是万一主人门中长老不让他加入四海堂。便不如一个个杀掉让自家主人做掌门——对于这样行事夸张无法无天的凶恶鬼怪。醒言觉得还是日后慢慢引荐才好。

    闲言略去之后这一众上清宫脑便去观外飞云顶广场中央的太极流水前请雪宜作法逼出苏水若留下的水精菁华“水之心”——当那团蔚蓝如海的水滴从雪宜似雪的眉心中飞出渗入那阴阳对合的流水太极之中时醒言中觉得四下里乱云飞动仿佛猛然有一股磅礴水气从四面八方朝飞云顶涌来;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似乎要被这沛然汹涌的云气给托起!

    看来。上清威名卓著的“水极四象聚灵阵”在这一刻重又正常运行。

    等这一切事情完结灵虚掌门当即就请众人重新回到观中内堂吩咐道童铺排开酒席亲自相陪为张堂主接风洗尘。现在在这些上清宿耄眼里年纪轻轻的少年堂主和他们一起同席已是非常自然合理。

    接下来就在这酒席间。等那位弘法殿清溟道长敬过醒言一杯酒又拿眼打量了一下陪在少年身边的那两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又拽过酒壶醺醺然说道:

    “来!我清溟再敬堂主一杯!”

    “嗯?”

    见这位极为方正的清溟道长这么客气醒言倒有些不适应。正有些迟疑。那清溟子便“咄”的喝了一声大声说道;

    “张堂主!以你道法还怕我清溟灌醉你不成?这一杯其实是清溟要敬你那乎寻常的定力!”

    “定力?”

    这一下醒言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清溟怎么突然提起定力;口中正喃喃回说说是定力是我辈道门中人必备却被清溟从中打断——只见这位道法渊深的弘法老道长一扬脖半杯酒入肚然后便酒气如雷的说道:

    “张堂主不必害臊!我看你堂中女弟子模样这般出众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但现在仍眉关细锁面目清秀想必醒言你对她们至今都秋毫无犯——”

    “咳咳!”

    听得清溟这么一说醒言顿时臊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

    “其实这个、你说雪宜、琼肜啊……她们是我堂中弟子我也只当同门姐妹平时倒没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好!”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席间其他几位长老顿时都举杯赞叹。不过灵虚掌门这时倒笑呵呵说道:

    “醒言啊你有这份定力坚心自然是十分好的。不过所谓‘能歌能哭真名士无情未必好道士’那阴阳调和乃天地至道我上清道门也不是十分禁弟子嫁娶的这……哈哈!”

    说到这儿灵虚见那位年轻堂主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便停了玩笑不再逗他。不过这时候提起话茬的清溟道长却突然将手中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拍双眼圆睁大声叫道:

    “嗟!原本老道还以为那劣徒多有出息!现在和张堂主一比真是迥若云泥!”

    “……”

    见清溟突然作醒言正是不知所措。

    不过清溟怒之后这席间便略略提了提这事。这时醒言才知道为什么先前入山时那些弟子门人都拿眼只管瞧琼肜。原来此事都出在那清溟徒化飘尘身上。

    华飘尘醒言少有的良朋益友上清宫杰出的年轻弟子才华横溢道法通达原本被清溟等一众长老寄予厚望。谁知自从醒言带着雪宜、琼肜离开千鸟崖下山雪访水精之后整个人却变得失魂落魄成日里魂不守舍。眼见着他便渐渐形销骨立再也不复从前神采风华的模样。见他变成这样门中人自然要多加询问;只是。无论谁问起。华飘尘却什么都不肯说。

    见得这样几位上清长老又怀疑他是不是也像田仁宝那样被妖魔附身。于是几位长老一齐出动。给他驱妖招魂。只是最终却都无济于事。

    最后这怪事还是那位与他倾心相好的紫云殿弟子杜紫蘅探得缘由。杜紫蘅见意中人整日神思恍惚对自己也变得敷衍就付。才以女儿家最敏感的那种直觉觉察出这位华师兄。应该是移情别恋正为相思所苦!

    得出这样结论杜紫蘅自然十分痛苦;但她却有几分不甘心。因为放眼整个上清宫一众女弟子中除了千鸟崖上那两个女孩儿还有谁能比得上她杜紫蘅?何况那千鸟崖张堂主座下的两位女门人。现在都已追随他下山去——

    “呀!”

    这么盘缠一想杜紫蘅当即便想到自己那位意中人八成便是痴迷上四海堂某个女弟子了!

    “一定是寇姑娘了!”

    和女弟子济济一殿的郁秀峰不同这千鸟崖总共就俩女弟子杜紫蘅很容易猜中到底是哪位让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痴迷。想通这点整件事便豁然开朗:

    一定是飘尘往日常去千鸟崖平日并不觉得如何。但等和雪宜姑娘真正分开才突然现自己为情所困深陷其中。

    只是正当杜紫蘅以为已经知道所有内情去跟心上人一质问。却被神色恹恹的情郎告知那位他魂思梦想的女子竟不是那位寇姑娘而是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琼肜!

    “咳咳……”

    虽然因为琼肜在场这事诸位长老都说得极为隐讳但神思聪明的四海堂主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尴尬之余他便忍不住回头望望身旁那个风波的根源想瞧瞧她到底有没有那样颠倒众生的容貌——谁知一转头却见小丫头展开明媚笑颜嘻然一笑殷勤说道:

    “我给哥哥倒酒——哥哥那个华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让雪宜姊抓几副药!”

    回复过下山使命以后便闲来无话。听了各位前辈劝告醒言也未带琼肜去看那位生病的清溟徒。醒言想想也许那只是一时情迷冷淡一段时光就慢慢好了——这样还未长成的半大小女娃又如何真能让人神魂颠倒?

    而现在琼肜也完全忘记这件事每天都呆在千鸟崖上。因为这千鸟崖四海堂石居屋檐下不知何时飞来一对燕子正在檐下吐泥筑巢。见春燕筑巢琼肜觉得十分新奇便全神贯注关注这件事一时也忘了其他。

    燕巢还未筑好时她便时刻关注着建筑进度;等燕巢筑成她又开始关注起那对燕子夫妇如何孵养儿女哺养乳燕。这样事情琼肜已找到规律每日定时观看还给那一窝小燕子取了名字虽然她醒言哥哥根本分不清那一窝小燕到底谁是谁。

    等一年多的奔波辛劳结束重新回到千鸟崖上时醒言便觉得这样的平淡日子也十分宝贵难得。闲居千鸟崖石居中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留意眼前这片平静的天地。

    这时候正是阳春三月罗浮山中繁花如锦万木葱翠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从千鸟崖石坪前的袖云亭朝四外的山野中望去只见处处树森葱茏如烟万山青遍翠浪碧海一样的山林间点缀着一块块绚烂的花林在明媚的春光中熠熠闪光仿佛天上一段璀丽的虹霓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片绚丽多彩的锦缎。翠丽明烂的春光铺天盖地也将对面山上那条流堕不息的水瀑染成一柄宝光流动地白玉如意。

    这样浩荡的春光无处不在。

    被满山葱茏蓬勃的草气花香一熏醒言觉得身边的空气也充盈着奇异的活力。原本空明通透的空气里好像时刻跳跃着无数个隐形的精灵随着山野中那一声悦耳的春鸟鸣唱在一片空明中翩跹起舞——因为若不是因为它们那蝶样翕然的舞姿这座寂静无风的千鸟崖上又怎会有一阵阵草气花香不停的扇入自己口鼻、沁入心脾?

    正所谓春光如酒阳春三月的罗浮山场正酝酿蒸腾成一坛美酒醇冽浓郁直欲把人醉倒。

    鸟语花香中不知时日流转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月之末。这一天将近傍晚雪宜、琼肜在石居中做饭醒言便在袖云亭中读经。偶尔读倦合卷小憩之时便有一阵雨丝翛然而来细细筛在这千鸟崖上。春雨溟蒙之时那远处片片的雨云已变得和远山一样淡不可辨。

    “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

    见**忽来醒言忍不住吟诵一句。只是句中含意虽佳但自华飘尘自陷情阱之后这千鸟崖上已是人迹罕至又怎会有什么敌人前来?

    只不过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因头恰在这一日傍晚饭后正当醒言远眺那云销雨霁后的夕阳山景时却忽然只见天空中一阵紫云漫来其中有环佩之音叮咚作响!

第十三章 山间置酒,遥闻水唱渔歌

    就在四月末春光渐深时候正当这晚醒言和琼肜雪宜用过晚饭抱霞峰前斜阳渐下山岚初升之时忽见西南天边一片紫去漫来须臾间便铺展到千鸟崖前。等亮紫的霞光照遍千鸟崖石坪去中便忽然堕下一人怀抱一猫环佩声琤琮杂鸣飘然落在袖运送亭前。

    此时醒言正在崖上观看山景见女子落地现她正是盛装而来:

    身上穿一幅红领云光褾襈裾上绣织金彩云纹。肩披一袭云罗金绣浣霞帔腰间束一带柔黄玉丝绦上面缀满金珠璎珞;璎珞流水柔顺的垂在窈窕婀娜的腰肢上末端又缀着细小的金铃当她朝自己走来时出一阵阵悦耳的清鸣。

    “是你?你来干什么?”

    原来此刻飘立在醒言面前的妖娆女子正是他曾经掳掠绑架的那个魔族小宫主莹惑。现在见她无事登门醒言立时满脸警惕心里寻思着她是不是前来寻仇。

    见醒言一脸警惕紫星眸的女孩儿扑哧一笑道:

    “没事来看看你不行呀!”

    说着便将手中小白猫放到地上朝醒言嗔道:

    “怎么张大堂主不欢迎么?”

    “……还好。”

    听了莹惑之言醒言又朝她身后那片云光中小心张望侦查半天现她果然是一人独来便放下心来。

    等疑虑尽去又想起当日将她绑架之事醒言心中也有些歉然便招呼雪宜抱来的捆竹席铺开在石坪西南那株枝条蔓伸的梨花树下自己又去厨房取来淡酒果脯。招待这位突然上门的客人。

    这时琼肜叫过魔女姐姐之后已蹲在地上和她带来的那只小白猫相对而视似是十分投契。

    盘腿坐在竹席上轻咂了一口淡酒醒言饶有兴味的看着那无比融洽的一人一兽便跟莹惑说道:

    “嗬~看起来琼肜蛮喜欢你那只小猫。”

    “那可不是小猫!”

    却听莹惑说道:

    “那是我豢养的一只金鬣雪纹甝也就是你们常说地白虎。今天来你这儿玩。正好带它出来透透气。”

    “是吗?”

    听莹惑这么一说醒言朝那只雪球一样的小兽仔细看去这才现就和山中猛兽一样此刻那只小雪兽的两只环眼在暮色中幽幽放光。见他看来便侧头朝他咧一咧嘴露出满口利牙。在微薄的暮色云光中闪耀着寒光。见得这样醒言顿时大惊赶紧将琼肜连声喊回又跟莹惑急切责问道:

    “莹惑你怎么带只老虎串门?这虎咬不咬人?平时吃素还是吃荤?”

    “嘻~”

    见醒言吃惊一连声问莹惑掩口轻笑把手一招“啾”一声呼唤那小白甝便咻一下蹿回她怀中摩挲着小甝颈上毛皮小魔女吃吃笑道:

    “嘻嘻。不过一只小老虎就把张堂主吓坏了?怎么前日绑我吓我时就那样神勇无比?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小女子好欺负呀?”

    “……”

    听得一脸诡笑的魔族宫主自称小女子醒言一时无言;又朝她怀中爪牙展动的小白虎望了一眼。便问道:

    “这老虎真不咬人?”

    “是呀!”

    莹惑见醒言认真问起便回答他:

    “其实这小白虎不是山间寻常野兽。小甝它是五行金气化成。那金气乃五行正体能柔能革易有易无。正是西方之长。这头雪纹甝正是我魔域山中金精化形而成。”

    “喔!这样阿。”

    听得莹惑之言醒言再朝这只五行小兽看去只见它毛色纯洁浑身洁白如雪只有颈间有一圈鬣毛金光闪耀显得甚为华贵。多看了一两眼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

    “咦?说起来这雪甝小兽倒和琼肜本想有几分相似……”

    到得这时东边天上已是月牙初升春坪上绿影婆娑清光满坪。幽洁的月华混杂着身边若有若无的花香正是月色花光两两相宜。此时醒言也招呼雪宜来这花下酒席中坐下四人一起品赏这上清宫中特有地百花露酒。据说这露酒是采罗浮山中百花春露酿成入口清冽甘醇号为“春醴”。这样甘甜花酒不易醉人正宜女孩儿家啜饮。

    小饮一阵正自无言却听莹惑忽然开口说道:

    “醒言今天我来其实是想特地告诉你那条黄角小龙说我的坏话都不是真的!”

    “呃?”

    望空中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醒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问道:

    “黄角小龙你是说灵漪么?”

    “是呀!就是她!”

    提到灵漪儿魔女脸上不自觉便露出几分怒气:

    “这小龙回去一定会跟你说我很多坏话!”

    “呃……”

    听了这话醒言仔细想了想答道:

    “莹惑其实没有;上回回来后灵漪根本没提到你什么。”

    “是吗?”

    愁虑多日的少女听得此言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看看眼前少年脸上地神色似乎也不像在骗人莹惑顿时便放下心来心情大为轻松。正举杯喝下一大口酒却听眼前少年开口问她:

    “对了魔主殿下其实我还真不知道你和灵漪是怎么结下仇怨现在好似仇人一般。”

    “哼!”

    一听醒言提起这事莹惑便很是生气恨恨说道:

    “醒言你不知道那小龙有多可恶。那小龙曾跟人说说我整天坐在魔女峰上风吹日晒。一定对肤色不好!醒言你说这气不气人?!”

    “这个……”

    醒言想了想问道:

    “灵漪怎么突然这么说你?”

    “这……”

    听醒言这么一问莹惑忽然有些迟欵停了半晌才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人家之前只不过才说了她一句说她住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一定闷出病来……”

    “……这样啊。”

    稍后醒言又问了几句才现。原本他还以为这俩龙魔公主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谁知道闹了半天却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少不得见魔女忿忿醒言也从中调解几句。希望她俩能以和为贵。醒言口才也是甚是了得;听他说得多了那原本悻悻然的魔族宫主最后也笑了起来:

    “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那条小龙也不是那么可恶。”

    说到此处莹惑又似想起来什么便放下酒杯作出一副惊奇模样装着百般迷惑的问道:

    “咦?奇怪喔!怎么几天不见那个好色的登徒浪子竟变得这般正经?”

    醒言一听此言顿时怒容满面力辩其非。见他生气习惯颐指气使地小魔主却也不敢再怎么戏谑说他。稍停一阵。正当雪宜起身去回?中添酒莹惑便道:

    “醒言原来我听琼肜小妹说过说你和小龙她们在这山崖上吟诗作赋。好生风雅怎么今天我来就这般轻慢于我?”

    听了莹惑这话醒言便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酬答一番;正在此时恰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正从身后石屋方向传来。在那莲步轻响之时还有一缕熟悉的幽香暗暗飘来恬恬淡淡甚是清幽。自然那该是雪宜从屋里又打了一壶露酒过来。

    听雪宜移步而来醒言忽然想起前天在诗册中翻检到的诗句觉得甚为恰宜便跟眼前颇为期待的魔女轻轻吟道: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咦?”

    才吟得一句醒言却突然惊讶的看到眼前这妖挪地魔女听了自己吟诵便低头朝胸下望了一眼然后竟俏靥羞红轻啐了他一口不再答言。

    见得如此醒言好生莫明;因为即使眼前小宫主衣领甚低胸脯赛雪但他刚才确实没故意偷看!也许只有那老天才知道这位有时懵懂的四海堂主已在这胸襟之事上前后让两位女孩儿误会了。

    等雪宜过来那个满面羞红的少女渐渐恢复常态开口笑眼前少年:

    “才言自己不好色转眼就来调戏……嘻~”

    嘻嘻一笑不知又想起往日什么经历这活泼大胆的魔族宫主便笑道:

    “淫徒自然是了没想却还是呆瓜!”

    听得此言醒言正待怒目而视却听身旁小妹妹叫道:

    “瓜?哪儿有瓜?我吃!”

    在春崖花下置酒谈天不知不觉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这时候山间夜雾渐起天心若水星月流光千鸟崖上花香虫语迷漫一坪甚是融洽温馨。其后要强地小魔主想起自己曾被眼前这人强掠打又打不过他便思摸着是不是要在某处胜过压倒他起身在石坪上偶一踱步看到袖云亭中的石桌上刻着一只棋盘便大喜过望来邀醒言下棋。谁知自雪宜取来棋子小魔主全神贯注跟四海堂主下过半晌却见这少年甚是小气居然寸步不让不多久自己便棋势渐颓渐呈败相。等到自觉回天无力之时小魔主便纵起怀中小白甝扰乱棋局。

    眼见就要得胜却见她耍赖醒言便含笑望去想要羞她几句;谁知朦胧月光中看见这绮丽韶美的女孩儿已是自己满面飞红。

    将目光从女孩儿脸上移去醒言不觉看看天上现已是月过中天逐渐西移。见夜色迷离时辰不早醒言便让莹惑去。原本妖蛮地小魔女这时候却似乎无比听话;多只是在临别时忽然冒出一句:

    “不如醒言你再绑架我几日……”

    等莹惑蹑足飞举升入一片云雾之中时这一夕阳会到此完结。环佩声远之时已是星斗渐稀四山沉烟;听弘法殿中传来更鼓已沉沉第三通矣。

    过得这晚又过了些时日大约就在五月之中时这千鸟崖前忽然又来了一位不之客;正在亭中读书的堂主只听得眼前这鹤云氅气朗神清的老者朗声说道:

    “张堂主老朽乃南海谋臣龙灵子。此番前来特请张堂主与吾家主公再会于南海!”

    “喔?”

    听得龙灵之言醒言倒有些疑惑便问道:

    “敢问此次水候何故相邀?”

    听醒言疑问龙灵子一脸谦恭微笑说道:

    “堂主不必疑惑其实是上次主公请你去南海同看阅军期间言语颇有唐突主公心下不安因而特命老朽前来传话。还望张堂主不要推托。”

    说到此处龙灵察言观色见醒言还有些迟疑便又添了一句:

    “不瞒堂主此刻那四渎灵漪公主也在我南海宫中作客!”

第十四章 幽花零落,只恐香去成泥

    灵漪许久不见醒言倒也有些想她。听龙灵说灵漪就在南海做客醒言稍一沉吟便即答应。

    听说醒言要去南海琼肜自然也想跟去。只是这位须皆白的南海使者听了堂主身旁小妹妹的请求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他家主公指明只邀醒言去至于其他人可不可以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见他这么说醒言便好言安抚琼肜说他出门远游也需要有人看守门户正好请她和雪宜在家照看反正过不多久他就会回来。

    听他这么吩咐琼肜便乖乖返回石屋和雪宜姊一起帮醒言简单收拾相装。其实不让她们跟去也颇合醒言心意。对他来说上回带琼肜、雪宜一起去南海观看阅军见到那样浩阔壮烈的场景后就有些悔意。想那刀剑无眼漫天的电戟光矛飞来飞去万一误伤了琼肜、雪宜那可大为不妙。

    闲言少叙等换上套像样的袍服醒言便跟雪宜交待一声让她稍后去飞云顶禀告一下然后便脚下生烟飞起云光一道和龙灵一起飞到半空里。

    等飞到半天云层里醒言看到在远处的云丘雪堆里正停着一辆明光灿然的羽盖云车其上云虡画辕金纹五彩甚是华美。云车之前的青辂上套的是两只怪兽看那细长无角的身形应该是海里的龙兽蛟螭。此刻那两只蛟螭正在云堆中不安分的咆哮崩腾。

    等醒言龙灵两人从寒冷的冰雪云堆中飘飞过去坐到云车上的大红缨罗座中这驾前蛟螭不待吩咐便鳞爪飞扬。遍体云雾朝无尽的远方奔腾飞去。

    在高天云雪中一路穿行大概就在这天傍晚这驾南海派来的蛟螭云车就拖着一身彤红的夕阳余晖在波涛汹涌的南海烟波中分水而入一路奔腾。冲入清霭流蓝的南海龙域。等到了龙宫中。下了螭车那龙灵子便在前面引路。将醒言请入一座白玉穹顶的珠贝宫中。醒言看得分明他们两人走入的这座宫殿珊瑚玉门顶上錾着两个古朴雄浑的大字:玉渊。

    “是张兄弟来了么?”

    刚踏进玉渊宫门还没等醒言两眼从宫中明晃晃的珠光宝气中恢复过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声豪迈的话语:

    “本侯此番冒昧有请又有失远迎。还请张堂主见谅见谅!”

    “哪里哪里孟君侯您客气了!”

    说这话时醒言两眼已经适应了这玉光四射的玉渊宫厅。凝目看了看醒言现这偌大的一座宫殿里只有水侯一人立在长长的白玉案旁一脸灿烂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极为高兴。

    等他和龙灵走到水侯近前醒言跟他见礼之后又略略客套几句。那水侯孟章微一示意已经侍立一旁的龙灵顿时会意两手轻轻的拍便见空明中忽有一只只碗碟望空飞来个个盛满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流水般依次排布到白玉桌案上。见酒菜排布整齐主人便执杯祝道:

    “向日一别甚是追慕堂主风采;每每想起甚为惆怅。今日我等又得相见来干了此杯!”

    且不说这酒席间的往来客套;让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来之前龙灵明明说灵漪正在南海宫中但此刻水侯孟章只管敬酒于灵漪之事却半字不提。不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孟章正在兴头醒言也不扫兴当即便觞来卮往和孟章二人殷勤喝起酒来。

    在他们饮宴之时龙灵在一旁相陪间隔着给他二人斟酒。见他这样的鹤老者给自己殷勤倒酒醒言倒觉得有几分忸怩。只是席间孟章言语热烈醒言一时也不及太多顾及。

    这样对少年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酒宴饮到酣时那醉意醺醺的南海龙侯又起身离席将手一伸掌中凭空多出一条电芒闪烁的利鞭在空荡荡的宫房中执鞭踉跄而舞。在那电光鞭影绕身而飞时醒言便听这威震四海的年轻龙神踏节而歌:

    “寿夭本由天兮穷通自然。

    数无无始上兮缘定生前。

    天地同归此兮阴阳毕迁。

    可笑凡遇子兮痴心学仙!”

    歌咏之间言语含糊醒言一时倒也没有完全听清。等孟章舞罢歌停重回座中醒言偈向他鼓掌赞贺。

    “见笑了!”

    见醒言称赞向来目无余子的高傲水侯这时却少有的谦逊两声。此时水侯正是兴致勃跟醒言殷勤说道:

    “此鞭名‘天闪’又名‘裂缺’由八条闪电天然铸造成乃天界罕有的至宝神兵。此鞭由雷神师傅传我。”

    “哦?!”

    听水侯介绍掌中兵器醒言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朝他手中那个电芒纠结的裂缺神鞭看到头想要看个仔细。谁知这水侯已经半醉似是丝毫没留意醒言的神情;话音稍落便将手一合那支电光缭绕的神兵转眼就消逝无形。

    没看到雷神仙兵具体模样醒言正有些失望却见酒意酣然的水侯忽然睁眼大声说道:

    “张堂主上回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后来想得怎么样?”

    “呃……”

    饮宴正酣突然听他问起这个醒言觉得很有些突兀。不过水侯问的这事情自从那次南海归来之后他就已经反复想过此刻不用细想当即就清咳一声神色认真的回答:

    “君侯有此问请恕我这逆旅外臣斗胆进言。其实水侯此言差矣。”

    “哦?”

    听得此言少年面前两人同声诧异;原本酣醉的龙侯脸上。更是一脸凛然。只是此时少年神色不动依旧神色谦恭的回答:

    “上回有幸面聆君侯一番谕旨知水侯心慕四渎龙女欲请我知难而退。君侯之言甚为妥帖有理。只是在下回去仔细想过觉得世间情事。不外乎‘两情相悦’四字;依小子愚见。君侯若想和四渎娇女鸾凤和鸣其实不应问我。”

    说到此处少年略停了停然后一脸平和的说道:

    “此事不该问我而应问那龙女。”

    此言说罢醒言便嘎然而止不再多言。张堂主此时只管一脸谦和的望着孟章水侯。而那孟章水侯。也是杰出之士听到这里如何不晓得少年言外之音未尽之意。因而等醒言刚一说完孟章立时圆睁双目瞪视醒言半天无言。

    到这时见席间气氛尴尬那陪坐一旁的孟章谋臣龙灵赶紧起身打圆场。只是刚等他倾身向前。正要说话时却已听得主公开口:

    “好!”

    龙灵闻言讶然望去见到自家主公正是挑指称赞:

    “不意道门贫家儿竟有此等见识!”

    一语说完。孟章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朗笑声中又执壶递前亲自给醒言斟上一大觥酒。在这水侯大笑声中这两人又是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此后这席间也就剩下吃菜喝酒。直到酒过数巡快到落席之时孤身赴宴的张堂主才似突然想起什么醉语恍惚的说道:

    “敢问水侯灵漪何在?……为何总不见她出来陪酒……”

    “唉!”

    同样满面红云、醉态酣然的孟章水侯听得醒言之言却叹息一声有些惋惜的说道:

    “可惜张堂主你不知道虽然今天我说你就快到来但灵儿不知为何却先回了。可惜可惜!”

    “哦这样啊……”

    主臣二人看得分明少年脸上也露出一丝失望喃喃说道:

    “是可惜当初有传授法术之恩我一直愿执弟子礼待她为师;只是近来一直未见也不知如何谢礼……”

    说罢便颓然伏倒在白玉桌案上碰翻金觥两只弄得满席上酒水流离。

    听了他这话又见他伏倒案上孟章便与龙灵对望一眼说道:

    “堂主醉矣!”

    说罢轻轻击掌顿时有两位美婢妖鬟奔入将醉酣的客人搀起半曳半扶搀到玉渊宫偏房卧室中安睡去了。

    只是等醒言走后这酒席却仍在继续。原本醉醺醺的水侯孟章此时却一扫醉颜眼中神光凌厉直视龙灵沉声问话:

    “此人……你怎么看?”

    “这……”

    听主公问话龙灵有些迟疑略想一想然后恭敬回答:

    “依卑臣看恐怕原本君侯与我都小瞧了此人。方才席上此人闻贬抑之歌却似充耳不闻见雷神之鞭浑不露丝毫惧颜;其后又与君侯剖析于关窍处其理甚明一语道尽君侯尴尬处境。最后还卖傻装颠申明自己对四渎公主只有师徒之情——这样看似无心之言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已经觉察出自己身处险境只想编个话儿先行撇清;等哄骗过我等之后便就此脱身遁去再也不复前来!”

    “哦?”

    听到此处孟章目光炯然凛然问道:

    “龙灵你是说最后他那话不是出自真心?”

    “正是。”

    “唉原本如此……”

    此时水侯仿佛刚刚明白此事正是若有所思。

    静默一阵正当龙灵努力揣摩主公心意时却听他开口冷冷说道:

    “哼!先前请灵儿来起初不肯直到听说这张堂主也在此才肯前来。而到了南海还未坐稳只见‘醒言哥哥’未来便怒气冲冲而去——照这般看来。灵儿心中却还是只有这道门小子!看来——”

    这时原本神色有些激动的水侯却反倒换了一副悠悠的口气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唉此子不除。恐怕本侯是不能娶四渎龙族的公主为妻子……”

    “对!”

    忽听主公悠悠道出凶狠之语。龙灵却丝毫没有吃惊反认为理所当然:

    “依卑臣看。主公当早下决断!这样一个小小道门堂主如何敢阻挡水侯大计!”

    “唔……”

    等龙灵兴奋的附和完毕却见自家主公又沉默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跟着沉默一阵龙灵却似恍然大悟叫道:

    “主公英明!知道此刻不宜直接剪除。因为那四渎公主知道我南海曾矫言说这人到来;若是他这回出事。那公主定然善罢不了。”

    “嗯正是如此。”

    对于属下能这么快领会自己意图孟章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主公鼓励那龙灵顿时来了劲只是稍微一想便兴奋叫道:

    “有了!臣有一计!”

    “哦?赶快说来。”

    “是这样卑臣已侦知这小小堂主双亲俱在其人又极为孝道。既然我们不能直接对付他不如——”

    “混帐!”

    龙灵刚刚兴奋说到这儿。便突然被怒气冲冲的水侯一下打断:

    “我南海孟章是何等尊神?!又怎会使出这样龌龊手段!”

    勃然怒时孟章眼中寒光一闪眼前刚刚飘过的一只空明气泡顿时冻结凝成一团晶莹寒冰“砰”一声跌落地上。摔得粉骨碎身!

    见得如此刚刚还颇有几分得意的龙灵顿时浑身冷汗淋漓伏地不停叩头恳求君侯龙威宽恕。

    “起来吧。”

    见老臣子震怖如此刚刚怒气勃的孟章水侯却忽然一笑和颜将他搀起抚慰道:

    “龙灵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切莫计较。其实你跟随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南海水侯虽然有时为成大业不拘小节但一向行事都还是方方正正、光明磊落的。”

    说完这话刚刚怒的龙侯却好像突然忘记刚才商议的大事转而去说起另外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罢了今日虽然倦了但那烛幽鬼母一日不除本侯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现在还是巡海去吧看那各大浮城有无松弛懈怠。我这一去就有两三天——”

    说到此处孟章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龙灵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

    刚刚受了惊吓的谋臣战战兢兢的问道。只听孟章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这几月又到了我南海巨灵海兽配种的日子了。在我出外巡海的这几天里龙灵你可要看好那玉芝田中的巨阳花不可让人趁空毁掉。”

    原来这南海龙族向来豢养一种巨型海兽每只有一两座山那么大战力惊人对南海龙军来说极为重要。只是正如俗谚所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样巨硕如山的海兽整个南海也极为稀少若按照正常繁殖恐怕几百年也产不出一头。南海历年与鬼方作战这样凶猛的巨兽极为有用因此便使用南海另外一种特产神草“巨阳花”来为巨灵海兽催情繁育。而这巨阳花及为厉害只要喂下小小一朵便能让身躯如山、几百年才情一次的海兽立即情动。这样的巨阳花若是让人误食……正听得南海水侯极为认真的吩咐道:

    “龙灵那玉芝苑就交给你看管好记得不要让闲人随便进去赏花要是误食了那就不好——”

    说到此处威名赫赫的龙侯瞑止沉思须臾后睁眼继续说道:

    “唉那些烛幽鬼怪奸猾无比最能诱人龙灵你可要将龙宫把守好不要让鬼方奸细混进来才好……”

    说罢此言孟章不再多语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

    在他身后那位他倚重的谋臣细细咀嚼过他刚才每一句话不知不觉间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且不提龙灵如何招待醒言如何看管玉芝苑再说这茫茫南海龙宫深处有一处水色清蓝的湖谷四围里山礁如白玉屏障。在这寂静清幽的湖谷底银色沙滩上那株巨大花树下有位雪色湖裙的女子正倚在巨大花树的根上。

    此时这身姿婀娜的女子面对的清湖正静静蒸腾着一团团若有若无的云雾;其中偶有几绺飞来便停留在她身畔缭绕不回于是这人这树这雾这湖显得格外的凄清迷离。

    “那虞波爷爷说得准么?”

    原本这位与湖上烟云痴痴对望的女子还在想着心事。

    “虞波爷爷说‘见红则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已经寂寞千年的风暴女神此刻犹如一只柔弱的狸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怯怯的看着这眼前的烟湖。

    “琅”

    正在汐影出神之时她头顶上的海魂花树悄然落下一片花瓣静静坠在她身旁。正自落寞凄清的神女闻声随手将那落花拈来举到面前嗅它清香。

    “噫?”

    过得一阵原本落落无聊的女孩儿无意中看了手中的玉石花朵一眼却忽然惊得失声轻叫;在那惊呓之时原本执花轻摇的玉手也猛然凝固在空中!

    “见红则喜、是这意思么?!”

    原本此刻女孩儿指间那片玲珑剔透的花瓣中心本应如封存在透明琉璃中的淡黄玉石此刻却转呈一种艳丽的殷红——

    “我终于能遇上一件喜事么?”

    靥有暗影的女孩儿乍睹落花红颜顿时既惊又喜将信将疑!

第十五章 海上情花,强催巫山云气

    殷红的海魂花落下之时云霭氤氲的海湖边依旧清静如初。南海二公主面前的湖水依旧清澈得如若无物;四围中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湖上云雾飘飞的响动。

    就如同身边流幻无常的雾霭清岚一样那片殷红花瓣给汐影带来的些许欢喜过不得多久就消逝无踪。这样虚无缥缈的好梦千百年来她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只是每次憧憬之后身边仍只剩有清冷的水雾。

    “见红则喜”会有什么喜事呢?自己身边的清湖是南海龙域有名的禁区;除了上次那个不知情的少年迷路闯入还会有谁会来?能晓得这地方的水族都知道白玉峰下蓝月湖有位颜容黯淡、脾气暴躁的女神;如有谁不小心闯入便会被她愤怒的风暴给撕成碎片——想到这里汐影却觉得有些委屈:生得不好就一定不近人情么?

    幽幽叹息一声容颜落寞的女孩儿便将手中花片轻轻放入眼前的湖中看着它轻轻的滑入湖水打着飘忽的旋儿朝湖底轻盈的飘落。

    “那个少年会不会迷路再来?”

    望着花片悠悠飘沉的清影百无聊赖的女孩儿又想起上回那个有着一双清亮眼眸的少年记起他手足无措的神情又想起他竭力说出的安慰话语于是女孩儿的嘴角边便露出少有的笑容。嗯反正闲着就再来把上次那少年说过的每一个字再回想一遍;等回想完今天的时光也就打过去了吧。

    这般想着汐影便闭上眼睛。倚在玉花树底专心的想起心事来。等她没了丝毫动作这海底湖中便显得更加凄清寂寞。

    只是今天这样惯常的寂静并没能持续多久。正在闭目冥思的女神冥冥中突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声响便猛然睁开双眸朝对面山峰望去——只见那壁立如屏的白玉礁岩上空。空蒙水色里突然飞来一道火红的光影。迅疾如流星转眼就奔到蓝月湖上空。猛然从空中坠落停在眼前的清湖中。

    “是你?”

    见到湖面那位来客的身影汐影又惊又喜。

    原本不知为何如此凑巧此刻湖面上那位动荡停留之人恰是他刚刚想起的那个少年。只是等汐影仔细看清却现他身上现在好生异样:

    再次闯入之人。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火影之中全身都好像在不停的朝外喷射出艳艳的火焰;原本清亮的双眼现在却一片通红也好似要奔出火来。尤其让汐影觉得奇怪的是在这片红影之中少年脸上正不停的渗出着金色的汗珠一滴滴一道道结络成片。朝下不停的流淌不绝如缕。

    汐影打量之人正是醒言。现在醒言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浑身也火热异常。极为难熬。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在那龙灵子招待了一餐之后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好像要爆炸开来好像能听见自己筋脉血管中有千万道热流在汩汩流转将自己整个人变得滚烫非常。现在自己燥热的身体里仿佛充盈着无数火热的岩浆“扑扑扑”冒着气泡不停涨大随时都像要朝外爆。冥冥中醒言仿佛听到有千百个高昂的声音在耳边呼喊:

    “爆吧爆吧!爆开来你就解脱了!”

    虽然十分想适应身体的变化而爆开来但不知何故煎熬中的少年仅余的一丝清明告诉他一旦听了这样的诱惑放纵开来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在这样痛苦的抵抗与奇怪的煎熬之中不知是碰巧、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冲突奔飞之际他又来到上回误入的蓝月清湖。

    等立到湖上看到树底下那位身姿窈窕的女子醒言脑袋忽然“嗡”一声炸响;只不过一瞬间他便突然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最想做什么!在这股本能的**弥漫升腾之时他的双眼变得更红有如兽目;身边拖曳的鲜红光影也仿佛带上一丝粉红。

    于是那位立起娇躯正不知该如何说话的神女忽见到那少年眼中露出一丝痛楚的神情缓缓抬起手掌如有千钧之重朝她摆了摆手似是示意让她快逃。

    “让我离开么?”

    揣摩着少年用意汐影有些犹豫不决;正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已让她万劫不复!

    只在刹那之间灵思敏锐的风暴神女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的少年突然像换了个人一股暴烈阳和之气猛然弥漫开来瞬间就将自己站立之处吞没。这时候汐影感觉自己面对的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亲和少年而换成条潜伏深渊已久的凶恶蛟龙!

    等觉察出这点为时已晚;原本在湖上烟云中摇摆挣扎的少年身上衣物突然间朝四下飞散转眼就全身**。

    “哎呀!”

    见到这样羞人情景花树底下的处子羞得转身欲逃。只是到得此时原本神力充盈的风暴女神却突然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足下竟迈不动分毫!而就在这样电光石火之间那个浑身不着一缕的少年已经猛扑过来有如凶猛的恶龙将她一把扑倒!

    “不要!”

    很少开口的南海二公主失声惊叫起来;带着哭腔的惊喊声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身上的裙脚已被那呼呼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把捞住猛然一拽只听“嘶啦”一声身上裙衫已全部被撕裂扯下露出内里粉色的亵衣亵裤;内衣短小轻薄已遮不住女孩儿天生的曲线起伏;宛转玲珑的白腻**凹凸有致处处绝妙已让少年的双眼变得更加火红。

    只是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突然攻击。虽然初始时惊恐无措但等自己身上衣物被疯狂的少年扯去之后汐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此时虽然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有如酸瘫但以她南海龙族风暴女神的神力。要让眼前侵犯自己之人粉身碎骨。也只是须臾间事。

    “呀!”

    就在此时汐影那从未有其他人碰触过的柔嫩玉足。又被那少年一把搂住。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当那炎热的异样的肌肤一经碰触在汐影两道颦蹙的娥眉之间立时飞旋起一道急的旋风;只要她微一催动这小小旋风便立即会在那少年身上飞展成一声锋利如刀的风暴;

    而此时这两眼血红只知向前的少年浑身几乎不设防备;只要汐影稍一转。他便会被撕成无数道碎片!——此事如此轻而易举但当惊怒的女神又朝袭来之人望了一眼之后却迟疑了。

    只是在这转眼一瞬间从这一刻起女子那柔软如绵的娇躯便不再属于她自己。原本强自压抑不让自己爆开来的少年突然只觉得突破一层神秘的玄关浑身躁动不安的激荡心情、血管中暴动流淌的火热熔浆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场所。这样的感觉。就如同躲避寒风苦雨的蚯蚓终于找到一处松软的春泥钻成一个黑暗闷湿但又无比温暖的洞穴吸引着自己朝其中躲藏而去。而在这样本应安心无忧的时候心中却又充满想要摧毁一切的狂暴冲动。朝眼前这温暖的洞穴不停冲突——

    在这样天地交泰、粗暴而旖旎的奇异时刻神花树下交缠的两人终于滚落旁边的清湖中去;原本烟云弥温的海底清湖也终于在这一刻掀起一场风暴湖上顿时风雨如注湖水也被搅得晦暗混浊。风斜雨下之时原本寂静凄清的满面春风上只剩得风雨如哭鼻息如雷。

    就在这时守卫在禁区之外的那两位蚌女听得禁区内风雨大作只是对望一眼说道“公主又在试演风暴法术”便又继续躲藏到明玉般的蚌壳中做自己的好梦去了。她俩并不知道就当自己好梦正酣之时里面那千百年来毫无异色的湖水里正升起一缕奇异的颜色丝丝缕缕有如春日桃花般鲜艳殷红……

    且不说这一切风狂雨骤再说这位被邀去龙宫做客的少年只觉得恍恍惚惚过了两三天后一睁眼却突然现自己已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中。

    “我这还是在龙宫之中么?……龙灵子呢?他刚才不是跟我敬酒还要一起嚼食那龙宫御苑中的鲜花瑶草?”

    脑袋里猛然蹦出这几个念头醒言便想坐起身来;只是才一挣动便只觉得浑身酸痛身子刚刚抬起少许便又无力的跌落在身下木板床上。

    筋肉中传来的疼痛酸梦让他原本昏沉的头脑变得稍微清楚;努力转头朝屋中打量一番醒言现两边简陋的夹板墙上正挂着几只风干的咸鱼还有几副陈旧的渔网鱼篓。

    “嗯?!怎么会突然睡在渔屋之中?”

    虽然身上酸楚依旧但醒言现在的头脑已完全清醒过来。

    正当他凝聚全身力气想要再次挣扎起来时却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爽朗渔唱。除了开头几句着忙没听清楚后面的唱词清晰正传入醒言耳中:

    “白云重叠乱萍深打鱼归来日又沉。

    扁舟一叶寻水路看破波中几浮尘。

    且向江湄酬一醉归来夕色满船身……”

    听得这歌声嘹亮言辞清雅身在未知之境中的四海堂主便放下心来。过不一会儿等屋外那阵悉悉嗦嗦的忙碌声静下来便终于见得那刚才放歌之人走进来:

    “这位公子爷您醒了?”

    在木板床上抬眼看去醒言见一个红脸膛的方脸汉子正一脸和善的望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

    见有人进来醒言立即询问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与这渔人一番对答醒言才知此地是与南海相接的郁水。不知怎么自己三天前竟在这郁水河中浮浮沉沉幸好被这位叫做余老六的渔夫搭救一直在渔屋中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直到今天才醒过来。对答间那渔夫余老六便有些奇怪的问他:

    “公子小的看你这两天昏昏沉沉不像是寻常落水倒好像经过一番性命相搏。只是小的现你时身上衣裳又穿着整齐袖中钱袋也没丢掉实在不像那些河中水匪的做派!”

    “是嘛……”

    听渔人疑惑醒言努力回想一下却只是苦笑一声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从渔人活中积压物资自己随身钱物没丢醒言倒也很高兴。又对答几句醒言忽想起刚才听到的渔人吟唱便道:

    “此番蒙恩公搭救小子定然铭感五内;只是没想恩公虽然专心渔事却唱得一曲好文辞——那词曲好生文雅端个尘脱俗!”

    听得醒言赞叹渔夫余老六那张被河风吹磨得通红的脸上只是憨憨一笑说道:

    “公子见笑了;余老六只是听附近村里教书先生教了两句便在做营生时唱上两句解闷。”

    余老六接着又道:

    “小的看公子身子虚寒这便去给您再煮碗红糖姜汤暖暖身子。”

    说罢他便转身一掀门扉草帘出门去旁边露天锅灶烧煮姜汤去了。等他出门醒言便躲在床上努力回想这些天究竟生何事;只是想得一阵却只是惘然若有所失什么都记不起来。

    此后诸事不作赘言。也不知那渔人红糖姜汤到底怎生煮就原本十分虚弱的少年只吃了几碗便很快又和当初一样壮健;一时想不起前些日生何事的上清堂主见自己在渔夫余老六烹煮的姜汤调养下很快复原感激之余也只是淡淡然:

    “呣也许自己只是落水受寒因此即使这寻常的姜汤也能很快让自己复原。嗯说起来这恩公熬的姜汤自有一股清香真个好喝回头也让雪宜给我做几碗!”

    闲言略去等醒言能行动自如便跟搭救自己的渔夫告辞。临别之时他自然拿出身上所有银钱作为酬谢但那渔夫余老六却坚持不收。见他坚决醒言也不好勉强便教了他几招清心养生之法那渔夫才满心欢喜的谢了。等临走之时醒言又跟余老六顺道打听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卖些小玩艺儿的集市却听他说除了渔市之外并无这种店肆。

    见自己说完后这少年脸上流露出些失望神情余老六便问他想买些什么;听醒言一答余老六才知他原是想买些南海附近的土产送给家中两位年轻女眷。

    听醒言说起渔夫余老六便说了声“公子请稍待”便返身回屋中取来两挂贝壳串成的项链送给醒言。

    等这两挂项链塞入手中醒言看了看现这红线串成的贝壳色白如玉形如满月煞是可爱;当即欣喜之余便又要跟渔人付钱淳朴的渔夫自然又是一番推拒直到最后也没收少年半厘钱。

    心中感念着纯朴渔民不计酬劳的恩情来南海闲游数日的四海堂主便在一片夕阳渔歌声中踏上了归途。

    只是重向罗浮山重鸟崖的上清堂主并不知在自己身后那千里之遥的南海海底正掀起一场不同寻常的风暴!

第十六章 石上三生梦,云中似返魂

    就当醒言从郁水之滨返回罗浮山时南海龙宫中也颇不平静。南海龙神所居的澄渊宫中三太子孟章正跟老父面禀事宜。

    “这么说在你外出巡海这几天里龙灵会让那人服下巨阳花?”

    “是的。”

    听老父问孟章无比恭敬的回答。

    现在立在孟章面前的正是他的父王南海祖龙。和那位笑容可掬的四渎龙神相比这条南海老龙云甲金冠身形高大面相威猛满腮钢针一样的虬髯;颧骨额头全都向前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神色不怒自威。即使家常说话这南海祖龙也是垂手而立浑身笼罩着一团金色光影显得神威非凡。

    听了孟章回答老龙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

    “此事你处理甚好。”

    停了停又问:

    “你有没有查得确实那位坏事的俗子最后真的粉身碎骨?”

    听老父问起这个孟章脸上一丝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也不敢隐瞒如实禀告道:

    “这个倒不曾当场殒命;听龙灵说那张堂主食了两朵巨阳花后便一头撞出玉芝苑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看来是那少年修习了古怪法力让他没马上爆体而死。”

    瞅了一样龙王脸色孟章继续说道:

    “不过父王不必担忧;据龙灵禀告当时那巨阳药力就已经作那少年浑身红光艳艳想来跑不多远就浑身爆裂化为血雾。我们才没找到。”

    “唔确是如此。那只不过一介凡夫根本不必费心多想。”

    说到这儿那南海祖龙显然对自己这位龙子颇为赞许。脸上虬结的筋肉舒展开来说道:

    “我南海黄龙一世英豪有你这样神武龙子。现在我也听闻你这南海水侯的名声已是威震八方四海皆闻!”

    说到这里他却有些感慨:

    “唉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努力才是。想我龙生九子长子伯玉生性懦弱。整日耽溺诗画毫不成器;你二姊自小又是玄阴之体脸上阴翳难除不能嫁出去为我南海交纳豪杰。自四子以下又多不成材。放眼我偌大南海也只有你才能继承我黄龙神族的衣钵将它光大四海创下不世伟业!”

    听老父这样称赞。孟章顿时满面放光连连称是。

    澄渊宫中龙王父子对答得其乐融融正在这时孟章身后原本紧闭的那扇宫门却突然“哗啦”一声被人撞开。孟章闻声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位披头散的窈窕女子旋风般冲了进来。

    “二姊你怎么来了?”

    原本这突然闯入的提剑女子。看身形正是孟章的二姐汐影。

    见深居简出的汐影突然赤足闯来这对老龙父子正是一脸愕然。正当孟章想要开口询问却见自己敬重的二姐一言不擎起手中双剑便朝自己猛然砍来!

    “啊!你疯了?”

    突然遭到攻击孟章措手不及。赶紧拔出佩剑架住攻势。

    “为何打我?”

    略略挡住汐影攻来的剑影孟章满脸莫名。但汐影并不回答只是一阵狂风暴雨般迅猛攻来。虽然她现在步履间隐约有些蹒跚但身形飘飞若鹄一时攻得孟章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汐儿快住手!”

    见一对儿女打架他们的老父皱着眉想将他们喝住。只是自己这二女儿却像疯了一样充耳不闻只是不停飞旋击刺。汐影这攻势如此急骤才过了片刻便几乎要逼孟章召出上阵杀敌才用的神兵天闪。只不过正在此时却见二姊突然停下乱砍“哇”一声痛哭失声掩面冲出宫门去。

    “二姊这是怎么了?”

    被汐影这一阵乱砍也不说明原因孟章正是一脸委屈。听他抱怨那老龙却叹了口气说道:

    “唉罢了你也别怪你姐姐。汐儿也是命苦自小女孩儿家最重要的容貌却偏偏生得——”

    宽慰话语刚说到这儿却嘎然而止;澄渊宫中龙神父子回过神来蓦然骇然相视:

    原来他们想起刚才那突然闯进的女孩儿脸上哪还有半点纹翳?披乱飞舞的丝下却是一张白润莹澈的脸!

    且不提南海烟波中这许多悲悲喜喜;再说醒言从南海懵懵懂懂归来重新回到千鸟崖上便又过起清淡的日子。琼肜、雪宜见他安然归来没什么损报告团也甚是欣喜。

    此后的日子又回复往日悠悠淡淡的样子。如果说这千鸟崖上的山居生涯与往日有何不同便是那飞云顶的传召比下山前略微频繁。那灵虚掌门常常一时兴起便召集门中弟子请他们聆听上清各殿的座宣讲经义。自然现在抱霞峰南麓的千鸟崖四海堂已经无人忽视;那位年纪轻轻的张堂主上坛宣讲各位年纪更大的门人弟子只认作理所当然毫不稀奇。

    而对于醒言来说自从几月前回家一趟听了清河老道说起的那段秘辛便对掌门这样的安排欣然有会于心。心照不宣之际他便把自己从那卷“炼神化虚篇”中悟来的义理跟诸位同门悉心讲起。这样宣讲的结果便令那些年长的后辈弟子更加敬服。到得此时已经没人再想起这新晋的张堂主原来只是个毫不出奇的乡村少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完五月往六月之中去了。在这样春去夏来的时候每天千鸟崖的石坪石阶上。都落满飘零堕地的花瓣;若是琼肜飞跑奔过便辗得地上一片断雪残红。这些庭前落花每到夕阳西下时。雪宜便将它们扫起埋到崖上西边侧屋后的竹林中。埋花之处醒言还取了个名字叫“香冢”。

    转入夏时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便是那痴迷琼肜的华飘尘病况也一天天好转。在五月末的某一天。飞云顶上下来一位擅长丹青书画的老道士把琼肜的影像描摹过去。放在华飘尘养病的净室中让他时时观看。每时每刻的逼看再加上对小女娃明珑俏靥的故意丑化两边里双管齐下华飘尘的病情竟大有起色。听他爱侣杜紫蘅特地来崖上跟张堂主禀告说是飘尘现在对她情意转浓想必过不多时便能完全康复了。

    听得这样的好消息。醒言也很替这位好友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之中。这时千鸟崖侧的桃李杏树已经落尽花枝换上明快的翠绿叶色。绿叶繁茂的枝头已是青果累累。

    这一天午后正是天无纤云阳光明烂崖上山前清风细细正是一个晴好的夏日午后。吃过午饭。这四海堂三人便各安其事;张堂主去袖云亭中读经琼肜去杏树下点数她心爱的杏果雪宜则去东边岩壁冷泉边接水准备一会儿回屋中给看书的堂主烹煮茶茗。

    就和往日一样现在千鸟崖上闲适淡然。事事井井有条正是四海堂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只是此刻那位在袖云亭中安心读经的少年堂主却不知道过了这个寻常的午后他的生活和命运会有怎样的不同。

    “咦?”

    “灵漪姐姐你来啦??”

    正安心读书的四海堂主忽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然后便听得小女娃叫了起来。

    “灵漪?”

    醒言手中经册忽然坠下。抬头朝石坪看去见到那石屋前静静站立的女孩儿韶秀空华秀曼绝丽不是灵漪是谁?

    过了半年多没见忽看到这位向来交好的龙女醒言神色激动一时倒忘了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一身淡黄罗衫的女孩儿先行开口:

    “醒言……好久不见。”

    往日开朗的龙女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激动的少年这才现久违的龙女双眉间竟似乎锁着一丝淡淡的愁色。见得这样醒言正要说话却见灵漪已经鼓起勇气开口:

    “醒言你能跟我来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

    醒言当即应允。看了看灵漪神情想了想他便请琼肜帮着雪宜姊准备茶茗果点等他过会儿回来一起招待灵漪姐姐。

    嘱咐妥当他便跟在灵漪后面平地飞起一起朝远处的山峦间飞去。

    “是什么话这么重要偏要寻个没人的地方说?”

    望着飞在前面的少女飘飘的衣袂醒言心中颇有些迷惑不解。

    在一片横身而过的天风中飘飞而行过不多久前面那龙女便寻了一处幽僻的山峰按下云光飘落在峰头那块半人高的青石旁。

    “灵漪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立在山巅峰头醒言问道。

    听他相问久未相见的龙女却一时没有回答。容颜略显憔悴的高贵龙女到了这悄无人迹的峰头却变得有些慌乱。有些紧张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裙衫又抬手抿了抿鬓头的青丝秀却一时并不开口。

    见她这样只顾整理妆容醒言更加奇怪便又开口说道:

    “灵漪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大半年都没见到你也不知你……”

    刚说到这儿那一直静默的少女却忽然开口:

    “醒言……你觉得我模样好看么?”

    被灵漪突然一问醒言一时倒愣住等过了片刻才回答道:

    “当然当然好看!”

    话音落定那位正紧张等待答案的龙女便忽然绽开如花的笑颜。轻启珠唇说出一句让少年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那、醒言你就娶我吧。”

    “……”

    听清灵漪之言一时间醒言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摇晃都差点摔下!又听那龙女认真说话:

    “醒言我已经想过虽然我们俩寿岁不一样但等你将来……我便为你守节就像那良人出征边塞的离妇一样……”

    说到此处四渎龙女俏丽的娇靥上一片平和。流露出想通心事后的喜悦笑容。

    “这……”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有些迟疑。问道:

    “灵漪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起嫁娶之事?”

    “嗯我也知道突然说出来会把你吓坏;只是我不能等了。”

    灵漪有些凄然:

    “南海孟章已来四渎龙府提亲;我爹娘已经答应还收下他全部宝物彩礼。”

    “呃……”

    醒言闻言脸上也不觉一片惶然。看到他这神色变化。灵漪幽幽的说道:

    “醒言也许原本我还不怎么明白对你的心意。只是那天见到上门提亲的那人想到要和他朝夕生活在一起我却突然明白今生除了你之外我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说到这儿龙女靥上飞起一片霞红羞涩得再也说不下去。

    “那。既然这样。”

    此时醒言也从之前片刻的心慌中恢复了往日镇静问道:

    “既然你不愿嫁给水侯那你爹娘也不会强迫你吧?”

    听得此言灵漪眼中却泪光闪烁。一时答不出话来。见得如此醒言已知结果便不再追问。在这样惶恐时候原本机智百出的少年一时也来不及想到为何那情理通达的灵漪爷爷云中君不出面阻止这门孙女不喜的亲事。

    正当他惶恐无措那忧心的龙女又想起先前的问题便认真的问道:

    “醒言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这……”

    遇大事果断决绝的少年听到灵漪这问题却迟疑了。

    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原本就神思无主的四渎龙女脸色忽然一片苍白。强忍住猛然涌上的悲伤灵漪努力平静的说话:

    “是了也是我想痴了。醒言往日也只不过与我嬉戏悠游;现在怎么能将你拖累得罪那南海龙侯。对不起了……”

    说到此处龙女却再也说不下去猛然转过身香肩不住抽*动。

    “……灵漪。”

    正当灵漪泫然抽噎时却听得身后一声话语悠悠响起:

    “灵漪方才迟疑不敢回答的那人只不过那个从不知女孩儿真实心意的糊涂小子!”

    听到此处背后那话语忽然加快:

    “我张醒言是何许人?灵漪你贵为四渎龙族公主灵思如藕却为我而牵;芳魂如云却为我而断;秀靥如花却为我而开;清泪如珠又为我而落。虽然我二人相聚时日不多但在那黄昏晨影月夕花朝之时于那水之下云之上月之侧星之间种种梦萦魂绕轻言浅笑对我张醒言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现在既知佳人心意一意相托我张醒言若是再瞻前顾后是为冷血是为逆天!”

    一口气说到这里激动的话语便嘎然而止;背对少年的四渎龙女接着就听到一声郑重的话语:

    “灵漪姑娘我张醒言饶州马蹄山张氏之子自认对姑娘一片真情便斗胆向姑娘提亲问你是否愿意嫁进马蹄张氏之门?”

    ……话音落定洞天山巅上一片寂静。直过得良久苦等的少年才听到一声颤抖的话语:

    “我愿意!”

    片语说完龙女便转过身来;醒言再去看时觉她脸上早已是泪水肆溢泣不成声。

    又过得良久已在醒言怀中的女孩儿停住了悲声抬起婆娑泪眼在一丝泪光中温柔问道:

    “醒言这就带我回去么?”

    “嗯!”

    醒言答应一声正要跟灵漪携手起身却忽似又想起什么便将手一招那把顺心如意的神剑便倒飞入手。望着龙女不解的双眸醒言说道:

    “灵漪此处为我俩定情之地我便来跟天地问问姻缘。”

    “该如何问?”

    怀中的少女正是百依百顺。

    “这样——”

    少年跟眼前的天地云空祷告:

    “若是我张醒言与四渎龙女灵漪婚事能谐则手中剑便能将这青石一击粉碎!”

    话音刚落醒言手中神剑锵然飞出带着一声清越龙吟朝旁边那块顽石直直飞去!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那把闪耀着寒光的剑器猛然便齐柄插入那块青黑的磐石——

    只是等得良久那块被古剑插入的青石却始终完好如初并不粉碎。

    “罢了是吾谬也!”

    见得这样结果少年脸上丝毫没有难过之情只是朗声说道:

    “是我想差;我家私事何问诸鬼神?”

    铿锵说完少年便召剑回鞘握住龙女柔荑双双联袂破空飞去。

    其时正是鸟语花香天风浩荡。

    在他们双双离去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这青石峰头偶然飞过一群山鸟群中有一只灰雀却似突然受了惊吓立即扑簌簌振翅飞起追赶云中同伴去了。

    而在这禽雀翎羽飞扬之时明灿阳光中石上正溅起一缕细细的烟尘。这正是:

    三生石上凤许通

    仙郎心府玉玲珑。

    天香锁梦藏明月

    剑气吹眉附好风。

    酿蜜自甘蜂有意

    衔泥虽苦燕无功。

    相思未必能相见

    雨落花愁万点红。

卷首词 落梅惊风

    淡淡霜姿淡淡葩

    落梅风外舞幽华。

    百年浮梦纷为雪

    一点仙泪滴成花

    管平潮.圝

第一章 一片野心,早被白云留住

    从万山丛中归来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醒言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仔细想过灵漪刚才说的话他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

    “灵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倚在肩头的少女轻柔的答道。

    “是这样你家爹娘我都没见过不知他们是什么样人。只是你爷爷云中君我却十分知道他老人家为人洒脱旷达又非常疼爱你。我总觉得如果他知道你不愿意嫁给那们南海水侯应该不会和你爹娘一起强逼你才是。”

    “嗯。”

    听了醒言的话灵漪儿应了一声道:

    “你说得没错。我爷爷可不会像爹爹和娘那样只听着那南海小龙有些名气又感激他上回一起出兵去魔洲救我便只想把女儿推出门去。只是——”

    说到这儿灵漪却有些沮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爷爷忽然变得慌慌张张只说了声要云游访友便匆匆忙忙赶出门去再也没见到。”

    说起爷爷灵漪儿眼圈儿便又有些红了:

    “呜~最疼爱漪儿的爷爷一走杳无音信只剩下他孙女儿在家一个人受苦……”

    见她难过又要落泪醒言连忙说道:

    “对了灵漪其实我还有件事情瞒着你这事情恐怕有些对不起四渎龙族……”

    “啊?”

    听闻此言灵漪顿时吃了一惊又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龙女立即不安起来急道:

    “什么事瞒我莫非……醒言你已经有了妻儿老小却不肯告诉我?”

    “呃那怎么可能!”

    见灵漪瞎猜醒言不敢再逗她。赶紧说道:

    “其实是我要对不住云中君老前辈了以后这最疼爱灵漪之人只好烦他老人家换换换成我张醒言了!”

    “……”

    见少年惫赖一如往昔灵漪轻啐一口却觉得心里无比甜蜜。

    闲言少叙当下醒言与灵漪一商量。便决定先让灵漪在千鸟崖四海堂中住下让南海水侯提亲之事先缓一缓。等日后探知那位通情达理的四渎老龙君返回洞府再回去跟他说清楚。到了那时候他二人就可以正式提起嫁娶之事。

    计议已定。这对情投意合的小儿女便驾云光一道联袂回返千鸟崖去了。

    且不提灵漪如何在千鸟崖上安顿再说在那万里之外的南海之中在那千仞波涛下南海龙域里有一处大气磅礴的白玉宫殿正在周围黑暗的气色中散着明亮的亳光。这外黑水之中地宏大宫阙。正是南海水侯孟章的之旁寝宫“临漪宫”。

    此刻在临漪宫的一角书房里一身华美白袍的水侯却双眉紧锁正盯着眼前的文册悉。时不时。他便提起碧玉为管地紫毫笔在明光四射的白玉版上添添减减似乎眼前之事十分踌躇难决。

    在水侯身畔还有位梳着双鱼鬟髻的侍女着一身简淡的柔绿宫妆仪态俏丽温柔正盯着自家水侯看着他一举一动一抬手一蹙眉。静静地有些出神。

    “唉!”

    正冥思苦想的水侯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礼物单子真是难定!”

    见主人说话娇俏侍女迟疑了一下。便接口柔婉说道:

    “侯爷这样小事为什么不让别人去做呢?”

    “唉月娘你不知道。”

    见侍女问话孟章便转过脸来和蔼回答:

    “上回我去四渎送提亲彩礼那灵儿的爹娘虽然收下但我看他们脸色都有些勉强。所以我这回第二次送礼一定要好好斟酌不能再假手于人。”

    “喔。”

    听了孟章的回答这位叫“月娘”的贴身丫鬟沉默了一阵又开口问他:

    “侯爷你很喜欢那位灵漪公主么?”

    “当然!”

    孟章脱口回答。顿了顿看了看侍女脸色孟章又笑道:

    “月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孟章虽然武功盖世但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你们姐妹间也该听说过‘雪笛灵漪’的名号。灵儿艳名早已传播四海;在水族之内雪笛灵漪几乎和我孟章辛辛苦苦拼杀来的威名相当。”

    说到这里孟章正是两眼放光:

    “放眼我四海龙族配得上灵儿妹妹她也只有个南海孟章了!”

    “嗯。侯爷和四渎公主确实是天作良缘……

    “呵呵。”

    听月娘附和孟章笑了笑换了温柔语气说到:

    “月娘你自幼便一直服侍我有些事情也不瞒你。其实这回也四渎结亲娶得那四渎公主让海内艳羡只是事情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孟章也是借这机会入主四渎水族!”

    孟章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月娘你恐怕不知道那名声不响的四渎龙族却总领整个内6水系辖内河川纵横物产丰富;四渎麾下名义上又有数百位江神河伯势力着实雄厚。只是四渎一脉空有如此势力却不知善加利用。那四渎老龙早已老渐昏聩据报整日只知出外云游也不知管束手下那些湖神河伯;而他单传龙子洞庭神君虽然为人方正是个好人但才能却只是庸碌凡事只顾小节实在成不了大事!”

    指点一番孟章言语间变得有些憋屈:

    “而我南海孟章有心干出一番大事业将我神龙一族的威名传遍三界却因时势所限只能局促在南海小小浅潭之中。虽有四岛十三洲之地收服猛将如云却还要费心费力替其他龙族抵挡鬼族的侵攻落不下分毫好处。实在是不甘心!”

    说到此处孟章忽然神色一振满面红光的说道:

    “如果我孟章能入赘四渎龙族成为四渎龙婿。就可不费一刀一枪总领南海四污两大水系。到时候不仅那烛幽鬼方变成下酒小菜一碟即使跟茺外魔界天外仙都我孟章一脉也都有一拼之力!”

    “嗯。”

    “只是……我却有些害怕……”

    听了孟章豪言壮语若是换在往日月娘早就觉着应该敬佩才是。只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听了他这番肮脏肺腑之言月娘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不过。润泽地珠唇才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却见主人已将文册一丢站起身来低头俯看着她:

    “小月儿别担心了。我孟章最喜欢的人、还是你呀!”

    “可是……”

    “唔唔”

    下面迟疑的话儿已说不出来因为俏丫鬟的樱唇已被一股强大地热力堵住……

    略去南海水底的事不提再说罗浮千鸟崖上。向来无所顾忌的四渎公主自被醒言挽回。一丐回到千鸟崖上再见到那两个熟稔的女孩儿时却变得好生忸怩。只不过雪宜琼肜却想不到那么多一听堂主说灵漪以后就要住在千鸟崖上她俩立即如穿花蛱蝶一般忙上忙下。帮灵漪在西侧空屋中整理出一间洁净闺房来。

    等灵漪在四海堂中住下这千鸟崖便平添了几分生气。让醒言有些过意不去的是自从龙女住下后便不顾自己本来的尊贵身份而按着当时世间地习气和雪宜一起操持家务证醒言安心修炼读书。那些四海堂中日常的洒扫烹煮基本都是她和雪宜一起分担;虽然开始时有些生疏但跟雪宜学得一阵龙公主便也渐渐熟悉了。

    而这时候原来容妆华贵的龙女已是入乡随俗一身荆钗布裙;虽然容仪举止依旧高贵如初但装束与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见得如此醒言心下便甚是愧疚。

    又大约过了四五日这一天上午正当醒方在袖去亭读经时灵漪与雪宜二女便端着瓦盆一起到东壁冷泉边清洗盆中的青菜。见得这样醒言缍机会赶紧放下手中经卷准备上前帮忙。

    谁知刚到近处灵漪儿便将他挡回说是他该支好好阅览经书早日领悟师门地高强法术。见醒言盯着瓦盆还有些迟疑慧黠地龙女便嫣然一笑说道:

    “醒言不用担心我和雪宜妹妹都不怕冷水。现在天气炎热正好清凉火气。”

    此时二女正是衣袖高卷雪腕玉臂浸在冷泉中依旧洁白如藕。见灵漪笑语晏晏丝毫不以为苦醒言更为歉然忍不住讷讷说道“

    “灵漪是我带累你过这样的清苦生活——”

    “嘻没事~”

    龙女神采飞扬丝毫不以为意;

    “醒言昨天我翻看你的书卷不是有一句话说‘心之安处即是吾乡’;我觉得这儿是是我的家室故乡!”

    说完龙女便朝愁眉苦脸的少年扮了个鬼脸。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再多言只是躬身深深一揖回返袖云亭中继续看书去了。

    等他走后灵漪便与雪宜接满泉水端到四海石居的石阶前浴洗青菜。此时正是六月天里安心做事地二女身前正是落花满地;专注于手中活计她俩便连髻上飘落花片叶茸落英滿也全然不知。

    过不多久一早出外闲游的张琼肜也回返千鸟崖;跟哥哥姐姐们问候一声小琼肜又和往常一样开始立在石坪西南侧那株杏树下盯着满树的青果怔怔出神。

    此时醒言偶尔读累抬头看着便现那个小女娃眼光正盯着枝头那只最大的青杏嘴角垂涎欲滴神色踌躇似是有什么事情十分难决。

    见琼肜这般馋嘴模样她堂主哥哥笑一笑便又开始继续阅读手中未完的经卷。

    又过了一小会儿忽然想起来醒言又抬头看看便现枝头那只最大地青果已经不见而树下的小女娃手中已多了一只埒杏上面还缺了一大口。再看看她脸上……

    “哎呀!”

    看见琼肜被青杏酸得呲牙咧嘴直吸气醒言赶紧放下手中经册奔过去将她拉到冷泉畔给她接水漱口。

    此时正在门口干活的二女见琼肜妹妹仍然将青杏紧紧攥住舍不得扔掉雪宜便暂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拿过青杏又飘然离地地果树上摘得十几只杏果兜在衣裙中拿回厨屋细切成片用砂糖腌在细口瓮中。做完这一切梅雪仙灵跟哭丧着脸的小女娃保证用不了五六日她就能吃上酸甜可口的青杏脯。

    略去四海堂中这样的家常琐事;自灵漪住到千鸟崖后这四海堂中确实多了许多情趣。比如有一天琼肜不小心打碎一只细瓷碗灵漪便施法术将那些薄薄的青玉碎瓷片打上孔用细麻绳串起一只只悬在屋檐下的燕巢边。自此每有清风过崖这些瓷片铃铛便“叮叮呤呤”响成一片就好像悦耳的馨曲一样。特别地每当那风雨之夜这些瓷片铃铛更是流韵锵然助人睡眠。

    在这此琐碎的日子里四海堂主还常带着几位女孩儿去罗浮山中游玩。有了经常去山中玩耍的小琼肜四海堂之人想要去什么样的景致游乐便只要跟她描述一番;只要描述到位琼肜总能带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悠悠闲闲不知不觉便已是半月过去。似乎只是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头上。这天听了琼肜建议醒言便和灵漪她们结伴去东南山中观赏那条好看的瀑布花林。这一路上看着四围景物山色浓绿水潭清碧山潭倒影中不时有雪白的山鸟和悠悠的白云一起飞过正是那“水淡山浓云肥鹤瘦”时候。

    走得一程看着这山色清幽听得身边涧水滃然与山鸟互相应答鸣和本应是赏心悦目。只是此刻行走其中醒言却有些忧虑。

    和身边这几位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不同自那一回和龙族公主定下三生鸳盟他心中便一直有些愁虑。

    “这样景色清丽如画身处其中何日才能悟得那‘天地往生劫?’”

    一向淡泊悠然的四海堂主訾议却对习得这威力无比的上清神技变得前所未有地急迫!

第二章 超俗栖真,岂避玄霭神缨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灵漪便和雪宜结伴去深山里采草药去了。大约将近午时等她们回来后却远远看到她们那位张堂主正在石坪树荫底下拿着根木头左右端详比划;在他自前还摆着一张条凳凳上搁着只木刨旁边靠着把锯子。在他身旁地上则是满地的木屑刨花;刨花中还摞着四五块长条木板平整光滑颜色新鲜想来是刚刨过不久。

    等从山径上走近石崖便听那位四海堂主喊道:

    “琼肜再把那本《木工图册》拿给我看看!”

    听他召唤正在玩锯悄刨花的小琼肜赶紧“噢”的应了一声立起身拍拍手飞快跑到袖云亭中把哥哥之前仔细研究的那本木工书册抱来递给他。

    见醒言忽然忙起了木匠活灵漪觉得好生奇怪没等放稳草药篮便好奇问道:

    “醒言你这是在干嘛?”

    “灵漪回来啦?我这是想给琼肜打张矮一点的梳妆台。”

    原来前些天帮灵漪布置卧房时醒言曾去飞云顶擅事堂领来一张梳妆台。当时他也想顺便帮不讲方法肜领张矮一点的因为一直以来琼肜都和她雪宜秭共用一张梳妆台只是她身量娇每次使用总有些不便。醒言看在眼里在便想着帮她顺便领张高矮合适的。只不过问过擅事堂的清云道长才知道堂中仓库里没有更小的梳妆台。

    当时望着琼肜有些失望的表情醒言便了狠准备自己动手做一张。因此今早得了空闲他便去飞云顶跟清云道长领了两段上好梨花木料借了套刨子斧锯又央清云找来一本木工画册。便准备亲自动手给琼一张梳妆台。

    听醒言说明原委又见他满脸汗雪宜自然赶紧回屋去拿来布巾去冷泉边拧好送来给他擦脸。只不过灵漪却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在那儿掩口偷笑。见她这样醒言奇怪道:

    “灵漪你是不是笑话我木工粗糙?我才刚刚来得及锯出五片木板呢……”

    “不是啦!”

    见醒言有些沮丧。灵漪忙住了笑容正色说道:

    “是这样我只是笑你不知道要添家居摆设何必一斧一锯自己动手操劳?”

    “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该下山去买?”

    “不是我是说——”

    灵漪儿盈盈一笑道:

    “醒言你忘啦。我可是位无所不能的龙宫公主哦!”

    “嘻你跟我来!”

    一声召唤灵漪便带醒言走进琼肜和雪宜合住的闺房。

    说起来虽然醒言和雪宜琼肜住得相距只有咫尺之遥但她俩屋子醒言平时倒不经常进去;此刻进屋一看现屋里陈设虽然简朴无华但在雪宜勤力收拾下倒也洁净淡雅。

    “这是要做什么?”

    醒言见灵漪进屋后望着雪宜那张梅花雕镂的梳妆台不住打量片刻后便闭起双眸略略低头玉手合拢。口角微动似是正在念什么咒语。此时这四渎公主两道蛾眉细弯如月眸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口中的默念正一下一下的颤动见这模样醒言忍不住想道:

    “呵灵漪这样子也十分端穆姣好。”

    正在欣赏女孩儿容颜却冷不防她突然睁开双眼。娇叱一声:

    “变!”

    口中妖叱之时裙袖便朝前飘飘一拂——只见得一片星光一般地流光幻影中雪宜那张梅花妆台的旁边忽然间无中生有一座小小的清漆梳妆台平地而起。上面浮雕着片片青竹叶造型十分巧妙可爱。

    “琼肜有自己的梳妆台喽”

    目睹此景一直在旁边翘以待的小女娃顿时拍掌大叫欢呼雀跃不停。

    “……灵漪你真厉害!这台子大小款式正好真省去我一番辛劳!多谢了!”

    醒言惊叹之余真心感谢。

    “谢谢灵漪姐!”

    琼肜也跟着哥哥向龙宫公主甜甜道谢。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

    被这兄妹俩一起称谢灵漪也是格外高兴。心情大快之余她便决定再接再励。于是此后在张堂主目瞪口呆的观摩中神通广大的龙族公主一再努力施为不到半炷香地功夫便将这四海堂三音卧房的里里外外全都作法一遍。几乎就在片刻之间醒言入住两年多的四海堂便旧貌换新颜!

    “这……”

    望着眼前的陈设醒言却有些迟疑:

    “是不是太奢华了?”

    望着自己房中窗明几净满屋都是珠玉珍宝的装饰醒言一时又惊又喜。

    “奢华么?还好吧!这还算简朴啦~”

    自小锦衣玉食的龙女只觉得眼前这些只是小小装修实在不算奢侈。她也顾不得和醒言多加探讨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将眼前窗户好生端详一番龙族公主便道:

    “嗯这方窗不好看要改一下。”

    话音未落灵漪衣袖一甩那片长方窗户上便是一道银光闪过。

    “醒言你再看看现在这个好看么?”

    “……不错!”

    朝她劳动成果看去醒言只见原本那方窗户已被龙女改造成拱曲形状有如扇面一般。等他在盯案前坐下朝窗外望去只见千鸟崖前那一片云影山光正好被含在这片曲窗之中看去就好像一幅扇面题写的山水只是更多了几分天然的韵致。

    “妙极!原来灵漪真是冰雪聪明!”

    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娇贵公主居然还能这般匠心独运醒言此时正是真心赞美。听他这样称赞灵漪儿却嗔道:

    “哼~你才知道!”

    此时少女正是粉靥霞红嘴角微翘。看似娇嗔内里却着实欢喜。

    此后看过自己书桌上那一尊新添的白玉假山笔架又在那张新置地象牙冰簟凉席上试了试清凉程度醒言便和这几个兴奋的女孩儿将四海堂其他几间新装修的居室细细观赏一遍。等看完所有新居醒言心中倒有个疑问。便问道:

    “灵漪有些奇怪我看这几间屋中都有花架花瓶但这些细颈美人瓶中怎么都没插上鲜花?”

    “这……”

    被少年问起这个龙公主赧然答道:

    “其实我现在只会变些家居装饰;要变出鲜花那样的活物我还得再学!”

    “噢!原来如此。”

    瞧着灵漪懊丧的样子。醒言安慰道:

    “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没有鲜花正好;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山中采花到时候再来见识见识你们插花的本领!”

    闲言略过;到了这天晚上用过晚饭洗沐完毕。灵漪走出石居仰见头顶苍穹上星光满天便清兴大作搬出白天刚给自己变出的那架“水仙”古琴让醒言帮她摆到四海堂前地石坪南边。

    等支好琴架调好琴弦一身白裙的龙族公主便蜷侧在古琴前。对着星光下山气浩渺的罗浮洞天开始抚琴一曲。

    飘渺的天籁从少女地指尖流淌而出铮铮淙淙宛如流水清音随着夏夜的晚风轻轻飘卷掠过她柔顺披垂的青丝飞上袖云亭巅。又飘飘摇摇飞向无尽的远方回荡在这夏夜地空山。幽曼转折的琴音仿佛汇聚了她所有的旖旎与情思所有地空灵也澄澈一丐在这五百里洞天寂静的夜空中。轻舞飞扬……

    弹拨挑抹心神俱与;曲到深处便是情至浓时。一曲飘摇地曲调即将奏完长飘飘的少女已是魂动神摇。

    曲近终时这位水中而来的仙灵便散漫了拂弦轻启珠喉抚琴歌唱:

    “辞洞庭兮别青鸾舟楫逝兮仙不还;

    移形素兮蓬莱山呜唈伤兮仙不还……”

    一曲歌罢心神俱醉的少女反复咀嚼最后三字不觉已是满面泪流。

    在这样半带哀愁的夜晚过后大约两三天后千鸟崖上却传来一则喜信。原来两年多前曾和醒言琼肜一丐在南海郡帮助官府剿匪的天师宗弟子林旭、张云儿半年前已结成夫妇。这一回这对新婚道侣一起来到罗浮山上亲自将这个喜讯告诉当年的好友故人。在四海石居中再看见这对已成夫妇的故友醒言自是替他们万般高兴。只是在恭喜之余见到当年那个与他说话最易脸红的羞涩少女现已变成*人妇少年堂主地心中不知怎么竟有些怅然仿佛有些沧桑之念。

    当然为自己传递喜讯之余林旭夫妇见醒言身畔三女环绕个个容貌仙丽绝也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和妻子那番羞涩不同林旭问自己心目中这位智勇双全的四海堂主既然现已“喜相逢”不知何时“好事近”?

    等三天多的笑闹过后送走这对幸福满面的林旭夫妇日子便到了七月中旬。到了这时候即使罗浮洞天中四季如春此时也颇有几分炎热。

    这一天早早吃完午饭风空气烦闷静不下心研读经书醒言记起前日之约便跟灵漪她们说了一声一起去山中采花去了。

    下得千鸟崖在罗浮幽静的山道中行走头顶浓绿的树荫遮挡住炽烈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出一丝闷热。空山清幽微风习习此时只有树丛中那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嘶嘶蝉鸣还是提醒着他们现在正是夏日。

    这这样悠悠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醒言鼻中忽然闻到一缕桂花香气。闻到桂花香醒言转脸跟身旁地女孩儿说道:

    “灵漪可能知道在我家乡桂花要到**月才开。”

    “那现在是**月了吗?”

    琼肜仰脸问道。

    “不是现在还是七月。”

    醒言望了望前边那片开着浅绿小花的桂树林笑道:

    “琼肜小妹。你再耐心等几天就可以请雪宜秭给你做桂花糕吃了!”

    “桂花糕?太好了!”

    听了哥哥的话琼肜赶紧东张西望要努力记住这附近的地形。

    说笑之间迤逦向下穿过这片初开的桂花林醒言几人便到了一片广大而幽深的山谷。此刻在他们眼前这片从未涉足的幽谷中正开满绚丽的野花。一片缤纷烂漫宛如花的海洋。

    “我们就在这儿歇脚纳凉!”

    见这片幽谷清静宜人满眼鲜花绚烂醒言和几个女孩儿便决定在此歇脚在花海中找了一处绿茵草坪坐下他们便开如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

    “好看的蝴蝶!”

    才坐下没多久琼肜看见一只彩蝶翩翩飞过便赶紧蹦起来追上去。想要扑来一起玩。

    “别走远了。”

    醒言提醒了一声便由她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闻着眼前花谷中扑鼻的香气醒言也坐不住了。招呼一声便和灵漪雪宜一起去花海中徜徉追逐尽情笑闹玩耍。

    玩闹之余他们也不忘此行目的;行行走走挑拣眼前的山花醒言忽见左前方一片火红的花草中有一株野花花瓣玉色晶莹。正随风摇曳十分可爱。见得那花生得奇特醒言便走过去小心摘下回身递到灵漪跟前一脸灿烂笑颜:

    “灵漪这花送你。”

    “我给你戴上?”

    “嗯!”

    灵漪略红了脸应了一声。便将螓略低让醒言将花插在间。

    等醒言插载完毕上下端详自己时灵漪便凝睇含笑提醒他:

    “雪宜妹妹呢?”

    “哈!当然也有。”

    听得善解人意的龙女提醒。醒言瞅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冰雪女子笑道:

    “你不知道那株花花开并蒂正巧还有一朵。”

    说罢便返身再去那株花前将花朵摘下回到二女面前对着那位羞涩的女子说道:

    “这朵送给你我也帮你戴在间——”

    “嗯?!”

    刚要抬手帮雪宜戴花醒言突然看到手中花枝碧绿的花梗突然间无风自折;原本玉色莹洁的花朵忽然恢恢垂下似乎瞬间便没了生气。

    “这……”

    目睹此景醒言便有些神色惨然却听身前女子柔柔说道:

    “没想到这花茎如此柔弱。嗯只要是堂主送的我都喜欢。不能戴在间雪宜就佩在胸前。”

    见花枝忽然断折容光清冷的梅雪仙灵依旧一脸满足将醒言手中低垂的花枝珍重接过把它佩戴在自己裙衫的胸襟前。

    “……”

    不知怎么见得眼前此景醒方心中忽有些触动;正要细细想时却听远处有人嫩声清脆呼唤:

    “哥哥灵漪姐姐雪宜秭快来!这儿有个大洞!”

    “嗯?”

    暂撇下这小小地意外醒言三人往琼肜呼喊处奔去。等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琼肜现那山壁间花木掩映之下竟有个一个多高的山洞。靠到近前现里面不停冒出森森冷气吹到身上十分惬意。

    “我们进去乘凉!”

    琼肜提议。

    “好!”

    侧耳细听一阵觉着这洞里没有什么古怪猛兽醒言便与她们一起进洞乘凉歇息。

    “好静啊……”

    等进了这瓮形的山洞立身于黯淡的光影中醒言忽然只觉得天地一下子静了下来刹那间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在这样的静寂中默立一阵忽又觉能听到洞外花海中蝶舞花摇的声音。

    就这样静静倾听原本还带着些炎夏火气的几人已经是气息柔定。经年掩蔽的古洞仿佛隔断了外界一切的喧嚣让他们忘却了所有的愁思烦虑。

    只是在五百里罗浮洞天深处这个寂静无声的山洞中这几个陶然自得的小儿女浑不知道此时在那数百里之外的罗浮主峰上早已是喧闹得沸反盈天!

第三章 千山雪舞,默默此情谁诉

    幽僻的山谷中山花烂漫香风浩荡好像一处世外桃源。

    在醒言看来即使在罗浮山这样的洞天福地中也很难寻到这样热烈绚烂的鸟语花香之处。可能正因国这处山谷距罗浮主峰很远人迹罕至谷里的野花才能生长得这样葳蕤灿烂如潮如海。在这样的香风花海中琼肜又找到一处藤蔓掩盖的清凉山洞于是醒言便跟他们一起进洞纳凉享受这炎热午后难得的清爽。

    等适应了洞里黝暗的光线醒言凝目朝洞里揸一番才现这处山腹溶洞就像只放倒的葫芦口小肚大朝里面看极为幽暗深邃看不清尽头。洞中又静得出奇若不是凝神仔细倾听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又过了一阵等醒言的耳朵也适应了这洞里的静谧便可以听到从那黑咕隆咚的溶洞深处偶尔还有水滴声悠悠传来入耳微细也不知已经传过几里路。

    从日晒花熏的山谷中初入山洞醒言只觉得浑身都被一阵强烈的冷气包围十分惬意。只是过了一阵等身上的暑气褪去却觉得有些冷起来。此时他正站在最里面;从古洞深处吹来的冷风正吹在他身上。过了一阵被一股打旋而来的寒风一扫醒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堂主里面的风有些寒凉吧?”

    说话的正是雪宜。穿着一身简朴白裙的清冷女子在暗淡的光影中看到醒言打了个寒战便关切的问他。

    “没事只不过是一阵冷风。”

    醒言哈哈一笑说道:

    “这点凉风都受不住我怎么能当你们的堂主。”

    “嗯。”

    寇雪宜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禀堂主雪宜不怕冷。还是让雪宜来替堂主挡住。”

    说着话雪宜便轻轻迈步想要绕到醒言身后替他挡住古洞演算吹来的冷风。

    见她这样谦恭事无巨细。醒言那句憋在心底很久的话便脱口而出:

    “雪宜你这是何苦?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奴仆!可是。不知我说了多少回你就是不听我!”

    见雪宜总是自居奴婢。处处待他为主醒言一直觉得不自在。这事情他也几次跟雪宜含蓄提过可她仍是一如既往从不知改过。因此这一回年轻的堂主终于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听了他这话原本迈步向前的女子顿时止步只在原地跨跳踯躅。不知如何自处。

    将心中所想强烈说出却见雪宜变得如此局促在原处彷徨无措醒言心中也有些歉然。只是又一想要是自己此时稍有缓颊恐怕她以后还会一直这样。这么一想醒言便硬了硬心肠没再说话。于是这山洞中便又恢复了沉寂;好动地琼肜。见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也只好呆在原处乖乖地休憩。

    就在这带着几分尴尬的寂静之中一直乖巧枘凉的小女娃忽然歪了歪脑袋朝洞外竖起耳朵倾听起来。不多会儿。听觉异常敏锐的小妹妹便跟哥哥报告:

    “哥哥好像有很多人在打仗!”

    自琼肜那回跟醒言一起去南海郡驾剿匪回来她便把三人以上地打斗叫作“打仗”。

    “打仗?”

    听了琼肜的话醒言和灵漪都有些疑惑也赶紧朝洞口光亮处凝神倾听起来。

    “是有些不对。”

    仔细听得一阵醒言与灵漪对望一眼当即招呼一声四人一齐飞出这处与世隔绝地山洞急急朝数百里之外的罗浮主峰赶去。

    略过四海堂这几人如何赶往飞云顶不提话说就在五进里罗浮附近一望无际地平原丘陵中有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名叫“肄水”。罗浮附近的岭南之地多雨肄水河流径之处水量充足因此到注入南海的入海口处肄水河面已变得极为开阔。浩荡的大河奔涌入海一路带来的泥沙遇到海中咸水便沉淀下来形成大大小小的沙洲。因为肄水河口这数十个沙洲星罗棋布附近地渔民便把这些渤海湾笼统叫做“棋盘洲”。棋盘洲处在肄水的入海口沙屿之间的海水便有些浑浊不不清其中还有许多漩涡一天到晚流转不息极为凶险。而这本就暗流涌动的棋盘洲这一天更不平静。

    到了这天中午当数百里外的那位少年堂主去山中寻幽访胜之时浑浊的海水里突然飘来一位不之客这。

    “报龙侯!”

    当这位身形细弯、嘴若长管腮边带甲的水族武士从肄水上游瞬息游来奔到那位黑袍黑甲的主公面前便急急报道上:

    “属下已探明四海堂已倾巢而出。那堂主还有四渎公主等三名女子全都朝罗浮东北行去一时半刻不会回返。”

    在属下面前轻易不动容的南海水侯听得探马来报出奇的道了声好说道:

    “不错果不愧是南海神影校尉。若是此行顺利记你一功!”

    “谢龙侯!”

    被称赞的水族校尉喜不自胜高声应令一声便淡隐身形退到一边继续听令。原来这位身形透明的细弯武士正是南海龙军探马斥侯中地校尉将军名为“神影海马”一向统领部曲负责刺探烛幽鬼族正是南海龙族的耳目。只不知这一回南海主将孟章为休统领御下隐身于小小棋盘洲中出动这位斥侯领前去刺探一个人间堂主的日常起居。

    “我们可以出了。”

    不待思索孟章便一声令下准备率领手下精兵前往罗浮山。只不过就在他下令之前他身旁那位亲信谋臣龙灵子却似是仍想不通。依仗着自己一向是主公的嫡系谋士龙灵子便小心翼翼的问主公:

    “君侯请恕属下愚昧。龙灵思来想去还是有一中不明。”

    “你说!”

    水侯显然心情正好。

    “是这样恕老臣直言那个侥幸逃脱的张堂主固然胆大妄为竟敢诱四渎公主离宫出走。住到罗浮同上这自然是万恶不赦。只是恕属下不敬。若细究此事缘起四渎公主也有些责任;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只为贪玩那一个小小人间堂主又如何敢冒渎龙侯威颜……”

    “龙灵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听他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圈孟章已有些不耐烦。见他不悦龙灵赶紧加快语:

    “其实老臣只是觉得君侯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应该不至于和这一个小小凡人大动干戈。而中干人界乃三界之灵介于神鬼之间是四方祝福之地。若这次奋起兵戈涂炭生灵恐怕……”

    “大胆!”

    龙灵刚说到此处却被人一声暴声喝断。龙灵望去现喝断自己之人并不是面前龙侯而是站在他左边下手的一位龙族部将。这部将脸色煞白。面如平板罩一身白袍白甲身边白光飞舞好像罩在一团雪雾之中。

    “哦?原来是无支祁将军!你有何见教?”

    饶那说话之人乃是主公器重的龙神八部将之一无支祁将军。但龙灵一直随侍孟章左右又知道一些他尴尬来历便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无支祁也听出龙灵轻蔑语气但仍然面无表情板着白墙一般的脸冷冷说道:

    “龙灵!水侯行事自有他道理。四渎收下主公彩礼公主就是主公未过门的妻子。那张家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诱她逃婚此是罪大恶极!而我等追随主公已久自该知道若是主公尽力布置自然还有其他深意——”

    无支祁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

    “我们做臣子的不该讯息揣度上意。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水侯军令这就足够了!”

    “好!说得好!”

    听得无支祁一番话语孟章拊掌大笑道:

    “元老弟说得妙不枉我将浮城重畿寒冰城交给你。哼当初四渎老儿排挤你是他失了气数。”

    不知何故孟章对他那位可能的未来祖岳父言语中竟是毫不客气。他又道:

    “龙灵你也不必疑惑。正如无将军所言此去罗浮本侯绝非只为儿女私情而是另有深意。究竟如何等我回来再细细告诉你。我们现在——出!”

    军令如山颁下棋盘洲漩涡中早就跃跃欲试的龙族兵将立时鱼贯而出从肄水河中溯流而上朝那位人间洞天迅疾掩去。

    闲言少叙几乎就在半晌之后原本阳光明媚地罗浮上空中忽然阴云密布从西南飘来无数团黑色云霾连接成阵遮天蔽日一齐朝上清宫所在的飞支顶重重压来。

    “要下暴雨了吗?”

    见天边黑云滚滚而来正苦于暑热的上清弟子一个个都走出房来向天边观望。

    这时候似乎与天边汹涌而来的云阵相应和山林中又是狂风大作;不光是上清门所在地罗浮主峰被吹得飞砂走石就连那些深涧密林中也是风刮水起枝折叶落。

    此时正在飞云顶静室中闭目清修的掌门灵虚子虽未看到外面黑云压崖的怕人模样但也在某一刻突然睁眼怔怔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叹息一声取下墙上剑器走出门去。

    等他走到飞云顶广场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漆黑云阵也恰好滚滚飞行到飞云顶正上方。等乌黑的云团将飞云顶牢牢盖住这天便跟入夜一样四处一片黑暗。而那气氛诡谲的黑霾之中此时已隐隐有雷声滚动不时便是一道惨白电光闪过划亮被乌云笼罩的山麓。

    见到这样诡异地情状原本跑到外面吹拂清凉风息的上清弟子心底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此时他们这身边的绿水青山已阴森得如同鬼城一样。

    “这雨怎么还迟迟不下?”

    不知怎么。此刻吹在身上的大风已经没了开始那份清凉而如同凶猛野兽的腥膻鼻息吹在人身上只让自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同时又憋闷无比。这时候不光是那些毫无灵机的小辈弟子就连颇有修为的上清前辈。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那诡异黑云后的雨点赶快倾盆泼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冲刷掉那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咯嚓”

    正当众人心中不住祈祷高高在上地黑支天中突然华光大盛一道粗大地闪电有如龙蛇一般从众人的眼前蹿过然后便是一声巨大地雷响在人们的耳边炸开!

    “哗——”

    正被这声雷声震得浑浑噩噩。冥冥中众人仿佛听到一阵布幕拉开地声音。抬头朝天上望去现那个被黑云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穹正豁然剖开!

    “随着那云门洞开在两侧黑云之间那一线水一样的表天中忽然传来一阵威严的低沉话语低低咆哮在众人的耳边:”

    “尔等私诱我族公主拘禁罗浮山中已犯天戒。今日本神来正要彻查清楚。”

    随着这声似远非近的话语那一线云光中隐隐现出一位高大神人。身边黑气缭绕正神色威严地俯瞰着地上这些渺小的生灵。在他身后那袭长长的披风仿佛浸染了暗夜的颜色正在灰暗的云空中猎猎飞舞。

    罗浮群峰一片死寂。

    “敢问神人。您是南海龙侯么?”

    在一片噤若寒蝉的静默之中飞云顶上那位身材不高的灵虚掌门正仰脸顶着漫天吹来的狂风对着天上的神人艰难问。

    “唔……我是。我是南海龙神三太子孟章。”

    原本低沉说话地龙神此时却声音洪大口中吐字有如石碾从天边滚滚而来一阵阵撞击在地上道门弟子的心坎上。

    “哦。”

    灵虚清瘦的身躯屹立如山轻轻应了一声一串淡淡的话语逆着天风传到神灵耳中:

    “小老儿上清掌门灵虚。龙侯所说之事并不知请搜。”

    “好。”

    一个“好”字如炸雷般落下须臾之后整个飞云顶上还有那抱霞朱明郁秀三峰的观殿中突然就像遭了四只浩大无形地巨手一瞬间几乎所有殿堂房顶都被掀开狂乱的风息蜂拥而入将上清弟子长久居住的房舍搅得一片破败。只不过片刻之后许多间上清宫精心建筑的房舍便成了一堆荒凉废墟。这其中又有许多上清弟子不知是被横飞砖瓦砸到还是心疼本门房舍正是哭号连天。

    而此时聚集在各处山场殿堂前的上清弟子其中不少身具法力的门人已各自按剑或暗中准备法术准备只要身边长老一声令下便要和天上的神灵以死相斗。只是他们其中的座殿长此刻见飞云顶上的掌门仍是不动声色便各个约束门下暂时隐忍不动。

    在此时听得天上的神灵又话:

    “还有那一间!”

    遭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劫数灵虚身后那座高高的观天阁却依旧耸立旁边一间漆成黄色的怀先堂也屹立不倒此刻孟章所指正是那座泛着黄光的怀先堂。

    “那间……”

    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灵幡飘舞的怀先殿堂灵虚子依然一脸平静只是原本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此时却弯了下来。

    对着天上的神人弯腰一揖灵虚恳切求道:

    “神侯容禀那怀先堂中供奉着我上清门中历代祖师英灵是本门圣地。我灵虚以本本上千年清誉担保怀先堂中绝无神侯要找的龙族公主。”

    “哼!”

    去间神灵闻言轻蔑哼了一声地上道人的身后便又腾起一阵刀锯一样的狂风朝那座道法庇佑的上清祖堂中飞旋吹去。

    “剑阵!”

    到了这时一直忍让礼敬的上清掌门终于忍不住朝天边一声高喝。随着掌门这声似乎用着所有力气喊出的话语。广阔的飞云顶上空顿时飞起无数道飞剑光色各异按着太极八卦方位在罗浮上空中纵横飞舞结成一道严密的剑阵。当这剑阵飘卷之处仿佛冥冥中截断一道看不见地纽带。那道正朝怀先堂扑去的旋风顿时消散。

    “哈哈!”

    见他们反抗云端的水侯不怒反笑。声震天下:

    “卑微之人竟敢抵抗天威!”

    见上清诸山上空剑光缭绕。泼水不进孟章却毫不在意只是仰脸一声长啸:

    “嗷——”

    伴随着黑云阵间龙族水神这声如牛鸣的长啸自他那口鼻之中忽然喷出无数道白气一迎天风便化作无数条白气森森的冷龙。张牙舞爪一齐朝地上凶猛扑去。在它们所到之处遇物皆成冰冻不多久这飞云顶一带就好像进了三九严冬到处天寒地冻冰光闪耀。而那些原本在半空飞舞地护山剑器遭遇到这些狂暴的冷龙虽然少数能有所斩获将冷龙劈成冰气。但大多数飞剑已是纷纷坠落。

    而这时在云间狂笑地龙侯把手一挥身后“咔”一声那些从南海八大浮城之一寒冰城赶来的龙军齐齐现身在领神将无支祁地带领下。推着贮满玄冰的雹车破云而出在五百里罗浮上空隆隆飞奔向四季长春的人间洞天抛下无数的寒雪冰雹。

    刹那之后千百年一直气候宜人的罗浮洞天已是冰雪肆虐仿若变成鬼哭神嚎的修罗炼狱!

    而这一切从乌云袭来到孟章现身、殿堂被毁、冰雪横飞只不过小半的功夫;而正是这样小半晌功夫历经千年而不倒的道家名观已遭到毁灭性破坏。这时地罗浮诸峰已到处雪花飞舞冰凌四溅仿佛成了极北的苦寒之地!

    只是正当千山雪舞、鬼哭神怒之时昏暗的云空却忽然有几道奇异的电光闪过。其中一道有如月华一样的银光疾箭般飞向正袖手旁观洋洋自得的水族龙侯。

    “呀!”

    神箭飞来孟章猝不及防本能的一闪才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箭。只是他身后那袭威风的玄鲛披风已被神箭飞穿一洞。

    “神月箭?”

    话音未落已听得那漫天风雪中有人飘飞而来娇声怒斥:

    “好个卑鄙沁侯竟敢在四渎域内地名山大开杀戒!”

    “哈!”

    看清愤怒的来人阵章却是哈哈大笑放低了身段换了温柔口气说道:

    “原来是灵漪妹子。妹子你可不能怪我全都怪你旁边那个无耻的凡人竟敢哄骗我未过门的妻子离家出走和他住在一处。这一回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嗯我孟章一向大度今天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回去我便既往不咎放过这些卑微愚昧的生物。”

    “你——”

    听了孟章之言灵漪气得满脸通红手中神弓开如满月抬手又是一箭射出。这一回孟章有人防备就在晶莹箭光及身之前已在身前布下一道坚硬冰膜将神月箭勉强挡住。眨眼之间那道弧形护身冰膜已被击得粉碎只是孟章毕竟安然无恙。

    正当孟章与灵漪纠缠之时一同急急赶来的四海堂主却顾不得太多见师门遭难只顾奋力施出瑶光神剑在雪雹横飞的半空纵横冲突“飞月流光斩”绕身激飞击散不少为虐的冷龙更逼得不少无支祁手下的寒冰甲士纷纷逃散再也顾不得施放冰雹。就在醒言不远处琼肜召唤出神鸟朱雀往来飞舞得如火如荼不住驱逐龙族兵士;寇雪宜则将灵杖奋力飘舞击出漫天缤纷碧朵专向那些杀近上清弟子的龙军击打。有她俩从旁佐助他们这四海堂三人所经之处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而此时在灵清溟等一众上清宿耆尽力出手之下饶是南海龙军神力强大势头也不及开始从天而降迅猛突袭时那么可怕。

    见得这样原本还在一旁观战的龙将无支祁手持着巨大的鬼头冰锯刀一声喊朝醒言奋勇冲来将他挡住;等琼肜、雪宜见状一起回身救时无支祁的同僚龙灵子也持着要南海神兵风狸杖加入战团与无支祁并肩厮杀。

    到了这时战局已不再像开始那样一边倒情况。一片混乱之中已有不少上清弟子将地上死伤哭号的同门奋力救回到隐蔽处尽力疗伤医治。只是下在此时那位正和愤怒的四渎公主一前一后追逐如同戏耍一般的南海水侯瞥到眼前战局便忽然回身哈哈一笑说道:

    “哎灵儿你看我们光顾着玩闹却忘了那个罪魁祸!”

    一语说罢一脸笑意的水侯突然音神情一肃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猛喝一声:

    “着!”

    一声喝叱他那只一直没祭出的神鞭“天闪”忽然绕空飞出在万里云天上盘桓一周;本就是天上雷神用八条闪电制成的神鞭此刻忽然现出本形复又聚合成一条粗大无比的雪白电柱闪耀着致人目盲的强光朝那位正在专心抵御龙将的少年轰然打去!

    俗话说“迅雷不及掩耳”;而闪电又都在雷鸣之前。此刻在罗浮洞天中厮杀得天昏地暗的人神只不过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并不知道眼前窨生了什么。

    “轰!”

    只听轰一声巨响转瞬间少年便觉得自己背后一阵温热;几乎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躯已是在数百丈之外!而在他身后正拖曳着一道长长的光气黄绿氤氲交替就如同绵延十几里的杨柳春堤。而在这不住延长的碧影黄光中那道毒蛇般的雪亮电光正化成一道噬人的刀锋在缠绵的碧光中努力前突试图一举贯穿那鲜活的彼端!

    一电飞来瞬息百里;等险境中的少年迅清醒过来他和他背后之人已在阴沉的云空中飞出上百里远。而身后险恶的电光又将所经之处的气流瞬间灼热向外膨胀炸开出一声声追魂夺命的雷鸣。

    “雪宜!”

    等醒言终于完全反应过来护在他身后的那位一生清苦的梅雪精灵在爆出绚烂的光彩之后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走!”

    在这一生对堂主的第一次高声吃喝中紧儇身后的温暖猛然爆开来将他的身躯向前弹射出去;在那迎面呼啸的冷风中让他瞬间便飞出数百里。

    “……”

    “这就分别了么?”

    告别的时候短暂而匆忙;身不由己的少年轻轻落地后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刚做了一场有些悲伤的梦。

    是的只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将那位一直在自己身边左右跟随的女子轻轻拉住。只是……

    只是为什么手掌伸出这么久却一直都什么也没抓住?

    为什么这么久手掌中只有些冰冷落入?

    一片两片三片……

    一滴两滴三滴……

第四章 冰冻罗浮,芳魂疑似从前

    人间几度春来去无处无花无处无风雨。辛苦浣纱溪边女揽衣亲迎回头觑。

    一路愁春愁不住辜负花心滴泪求花恕。犹记深深深夜语生生死死千千句。

    ——《蝶恋花》

    数百年景色清明的道家仙山此刻已仿佛人间炼狱。

    白昼颠倒成黑夜天黑得如同铁锅罩下。寒风怒号雪花乱舞生机勃勃的枝叶被寒冰封印山涧间潭波如沸沉寂千年的渣滓被囫囵搅起抛向空中又被妖龙喷出的寒雾瞬间冰封重新跌回潭里。此时天地里只剩下两种颜色非黑即灰;四处晦暗难明光影缭乱似乎到处都闪烁着憧憧鬼影。诡谲幽暗的光影里只有人神斗法时偶尔激的强大电光才能将天地人物瞬间照亮一齐显现出光怪6离的身影。

    在这样剧烈昏乱里百多里外僻静一隅中那忽然扬起的漫天花雨还有花雨中随风零落的身影反倒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丝毫不引人留意。

    片刻后……

    “果然是领袖人间千年的教门!”

    见这凡间门派居然能支持小半晌之久箭光剑影中犹如闲庭信步的南海水侯也忍不住有些小小惊奇。这时候那个可恶的张堂主还有他贴身侍女已不知被自己的雷霆一击打到味儿去;虽然这早在自己意料之中但总算出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有些快意。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虽然那少年已被打飞但他失落的剑器虽然失去主人探听探听虚实。却仍然有如神助竟自己在那里四处乱蹿光华连闪不仅帮那个小女娃抵挡住龙灵无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联手攻击还有空四处流窜偷袭那些施放冰雹的龙族兵士。

    而这时候那龙丫头见自己伤了少年正如同了疯一样迅猛攻来神箭闪华。连珠而至。其中还夹杂着各样凶险的龙宫法术饶是自己神力高出一截还是被她搞得手忙脚乱。此时罗浮同里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奇特地云雾初时并不浓厚但渐渐弥漫开来却让自己这些“神目如电”的下属。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情势。

    “是时候撤军了。”

    判断了一下眼前形势孟章迅作出撤军决定。本来便为立威此时他们没必要再多费力气逗留了。

    心意已定孟章一阵呼啸那些正在去间攻杀的水族部下立时会意次第收起战车兵械。一部断后一部先行各部曲间配合无比娴熟默契只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搅得天昏地暗的南海龙军就随在自己主将身后呼啸而去抛下一地的狼藉。离去之时这支在南海与鬼族磨砺许久的久战之师各个甲士自行施法抢回散落山间的受伤伙伴;到最后。那几个上清一方拼命击伤的龙兵竟没有一个落下。

    不过此时除了那四渎龙女气急败坏其他上清道士如灵虚等人也没什么俘虏之心;看神兵远去上清门上上下下惊魂稍定。但仍不敢懈怠。全神警戒许久直等到天边云开雾散所有人紧绷地心神才略微松懈下来只不过这只是漫长地悲痛刚刚开始。

    略微松弛下来这些幸存的上清门徒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便突然现自己周围死伤遍地哀鸿遍野;多少个不久前还一起读经说话的同门友朋已永远沉眠在那片冰雪废墟里……

    而在他们悲伤之时此刻数百里外正上演着这场战事的最后一幕:

    “咦?”

    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数划空飞过的南海水侯偶尔低头一看恰现那个先前被自己天闪神鞭击中的女子正在下面地雪地中静静躺卧。此时大雪还没停下但在那女子躺卧之处纷舞的雪花全都向四处飘去一片也没落到她身上。而看她脸上神态平静淡然容颜无比安详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甚至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这殒命女子的嘴角似乎还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怪哉!”

    见得这样孟章心中怪道:

    “怎会这样?自己雷神天闪鞭全力祭出莫说是凡间一个普通修炼的精灵即使是法力高强地仙魔神将被刚才这样实实打中也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形体无存怎么还能像这样毫无损容颜宛然如生?”

    心中惊奇孟章不假思索袍袖一挥瞬即将地上女孩儿的躯体卷上高高的云天搁在自己身后一辆雹车上准备带回去有空时仔细研习。就这样这些龙族的精兵神将倏然而来又席卷而去不多久便遁入浩瀚的南海从6地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又不知过了多久千鸟崖那两个女孩儿从罗浮同主峰方向好起来顺着那把通灵古剑的指引终于找到在雪地中僵卧的堂主。

    等灵漪和琼肜找到他时已现醒言大半个身躯都被白雪埋住四肢僵冷瞑目若死脸上更是缀满冰珠。

    等灵漪和琼肜合力将醒言救回千鸟崖将他救醒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此时的罗浮山已是冰天雪地满目疮痍。从千鸟崖朝山前望去只看得见一片白气茫茫四处都是晶莹地冰雪。那些原本刷翠绿葳蕤的洞天碧树从未经过霜雪此刻却被厚厚的冰凌团团裹住大部分都已经冻死;而那些同样经不起冰霜风雪的禽兽生灵也有许多被寒流冻毙;凝目望去它们僵硬的尸体到处都是。在这片剧烈冰霜、肃杀寒风中四季长春地南国同天已是天寒地冻有如北地雪国!

    在这片冰雪皑皑这中受害最重的上清诸峰却最先化去白雪。露出青黝的山峰。两天之中上清长老合力施法奋力融去冰封山岩的霜雪;而那些幸存的门人弟子都按捺下满腔地悲愤开始收敛废墟中罹难同门的尸体。经地在致的点检原本人数便不是很多的上清宫满门弟子竟是十去其三;其中大部分死难弟子都是入山没几年的年轻门人。这些年轻人本来满怀向道之心。谁知道术还未窥门径便死于非命。

    在一片哀痛中敛葬好死难弟子上清宫似乎来不及顾及其他便又在掌门的亲自率领下忙碌着收集散落四处的木石砖瓦在一片冰雪泥水中开始重建观宇。

    不提上清诸峰一片愁支惨淡再说醒言自从被灵漪琼肜救醒。就整日呆有如失支魂魄。大约在三四天里两个女孩儿衣不解带忙前忙后的照顾少年。开始几天里灵漪极力施展回魂之法希望醒言神志能早些恢复清明;琼肜则在半塌的石屋中不停施法生火。让生病的哥哥取暖。在这几天中她二人又常常在少年呆卧地订榻旁说话希望他听了这些话儿能早些回复清醒。

    只是如此三四天后原本跳脱鲜活的少年却只是洒洒愣愣两眼直似乎根本听不见身旁女孩儿这许多温言软语。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灵漪并不气馁又和琼肜去远山冰雪岩缝中辛苦采来一些残存的安神药草在小屋中熬成药汤喂醒言喝下。

    这几天中。已是一身憔悴的灵虚掌门也在百忙中抽身过来探看。等到了屋中见到醒言两眼无神如若不见的模样灵虚也只是叹息一声拜托二女好生照顾也就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正好在上清宫遭此飞来横祸的七天后正当灵漪出去采药琼肜守在榻旁看着哥哥憔悴地面容暗暗抹泪时却猛然现他那僵直的手指(bbs.www.uu234.com九月论坛)突然间动了一下。

    “哥哥!你醒了吗?!”

    见榻上少年手足渐渐展动眼神也渐转清明琼肜又惊又喜急忙问。

    “嗯……我醒了。”

    几天没说话原本口齿伶俐的少年说这简单四字时竟显得无比艰涩。停了一时醒言又开口:

    “灵漪呢?”

    “灵漪姐姐么?她出去采药了——”

    迟疑了一下琼肜又装着若无其事的说道:

    “雪宜姊也被那个龙王带走了过几天再回来。”

    虽然醒言没问但小妹妹还是忍不住把龙女姐姐教给她的话一并说出来希望哥哥听了能安心。只是在说这话时琼肜眼中却忽然浸满泪水不住在眼眶边打转;若不是她拼命忍住恐怕早就在哥哥面前哭出声来。

    “哦。”

    听了琼肜的话醒言却是若有所思不再说话。石屋中又陷入一片沉寂。虽然此刻琼肜非常想多说些话儿给哥哥解闷但因为要拼命忍泪便一时只好不再说话。

    正当屋内气氛有些清冷却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喜的话语:

    “醒言你醒了?”

    话音未落只听“吧嗒”一声灵光荣称号手中那捆草药已掉在地上。

    “嗯我醒了!”

    此时醒言的话语已十分清朗。铿锵答完他便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挺身而立。

    “多谢你们了~”

    传入耳中的话语还和往日一样亲切但灵漪觉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朝少年仔细看去。这这样凝眸相视直到片刻后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见醒言终于没事灵漪儿便忽然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一阵辛酸涌上心头化作一片呜咽倚在门边泣不成语。

    且不提这魂兮归来后的悲悲喜喜。再说醒言此后即去飞云顶找到那位正在亲自督工建造弟子寝屋的掌门真人朝他躬身一礼恳切禀道:

    “掌门师尊容禀不肖弟子张醒言本应即刻请罪只是前日身染小恙眼下又有件必行之事所以恳请师尊能宽限几天。”

    “哦?”

    听醒言说话灵虚停下手中活计一振身上沾满泥土的道袍看了他一眼道:

    “去吧。”

    简短答完想了想灵虚又添了一句:

    “若是真要见我最好在七日内归来。”

    “是。”

    答应一声少年堂主一揖到地便转身下山而去。

    此后大约就在五天多后在数千里外河南豫州颖川郡长平县内一处刁难舍连绵的深宅大院前有两个女孩儿在大门附近的围墙前静静站立似乎正在等人。其中那个年纪小些的女童对着面前地老宅墙壁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院墙看得入神。刀眼前这堵墙壁似乎年代久远上面印着许多块新旧不一的苔痕和那些雨水淋下的水迹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奇形怪状的壁画正引得小女娃认真观看。

    正当她看得入神忽听得旁边大门内一阵欣喜的话语顺风传来:

    “琼肜快来跟我去见梁员外他已经答应收养你为义女了!”

    “……喔?”

    正是:

    万虑皆捐尽

    轻身一剑间。

    别来重会日

    约在两三年。

第五章 十年藏剑,一朝吼破风云

    “琼肜!辛苦了这几天哥终于给你找了户好人家!”

    进了梁府醒言便一脸微笑的跟梁员外介绍琼肜。而客厅中那慈眉善目的梁员外原本还有些淡淡然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但等醒言把琼肜叫来一看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他便顿时从太师椅中站起来眉开眼笑红光满面。

    “好!好!好!”

    瞅着小琼肜一向慢条斯理的稳重老员外说话也变得有几分急促:

    “老天待我梁眉公不薄!”

    老员外满口赞个不停:

    “想我梁眉公一生行善膝下却一直无子;原本还以为老天爷捉弄我却没想熬到六十头上给我赐下这么个玉女金童!”

    看着美玉奇葩一样的小琼肜梁员外笑得合不拢口。这时候被他叫来一起观看义女的梁老夫人也同样笑得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这梁老夫人对自己相公向来是不得意时温言好语高兴时便泼泼冷水。现在见夫君得意忘形满头珠翠的老夫人便敛了笑意埋怨道:

    “相公啊知道老天有眼了吧?还亏你这些天一直抱怨老天不公连修桥补路的积善心思也淡了……”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一事慌慌张张说道:

    “不对我得赶紧回香堂给神灵添炷香免得他们一怪罪这到手的好女儿又飞啦!”

    边说边行眨眼梁老夫人就消失在屏风之后。

    见老夫人走了醒言便道:

    “其实夫人过虑了;贵府乃簪缨之族梁老爷以前又是朝廷尚书。一向为官清明老天爷又怎会薄待。”

    听他这么说致仕还乡的老尚书果然开颜。直到这时那位被叫进内堂的小妹妹还是糊里糊涂只顾瞪大眼睛四处望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再说梁员外等初时的惊喜过去现在却渐渐有些疑惑起来。好不容易把目光从琼肜身上搬开梁员外便问醒言:

    “张公子请恕老夫直言。我看阁下三人这神情气度应该是江湖异人怎么会落魄到要鬻身求银?莫非、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

    听老员外问起。少年叹了一声脸上笼起一层愁云唉声叹气道:

    “尚书公果然目光如炬我与这位灵漪姑娘其实都是江湖儿女。琼肜是我义妹。我们都曾在岭南深山学剑原想着有一天下山扬名立万。出人头地。谁知这江湖险恶风波不测下山半年不仅那剑客侠士没做成到今天还落得身无分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不是缺银。我也不会狠心让妹妹来做人家义女!

    说到这留意一下梁员外的神色见他还有些将信将疑醒言又道:

    “唉其实江湖漂泊风吹雨淋我也厌倦。你看我义妹还未长大跟经不得风霜地花骨朵一样。我怎么舍得再让她跟我们吃苦。这一路行侠到了贵府境内听人四处传扬梁员外好善积德之名膝下又无儿无女我便想着不如将妹妹荐为梁府螟蛉义女。这样不仅我和灵妹能得些银钱对琼肜来说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说了这儿少年又愤愤说道:

    “哼都是传言哄人说什么‘穷文富武’还以为练武能致富;谁知后来下山一打听才知道这话意思竟是说只有富人才有闲工夫练武!”

    “咳咳!”

    听到这儿老员外才完全释然安慰几句便诚心诚意的挽留他们就此在府中常住。不过听了自己挽留之词这位琼肜义兄坚辞不就说是还有一位挚友的恩情没报要等报恩之后才能再回头来看自己义妹。挽留了几句梁员外见他们去意甚决也就不再挽留。

    等到了别离时醒言便略略弯下腰跟独自懵懂的小女娃嘱咐道:

    “琼肜哥哥此次远行或三五日或两三年你安心在这里等待好好听他们的话。等哥哥事情办完一定回来看你!”

    吩咐完他又直起腰对一脸喜气的老尚书按剑说道:

    “尚书公张某乃江湖之人不懂客套;先谢过阁下大恩还想再嘱托一句——若不肯待我义妹好则他日我回来定不相饶!”

    “自然自然!”

    梁员外自然满口答应。只听少年又道:

    “好!那这些银我便先取一锭;余下等将来回来再要!”

    说罢便把手在虚空中一招立时有一银从梁员外身边朱盘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攥入手中。取过银锭少年便跟身旁少女一示意准备转身离去。

    只是此时醒言才迈出三四步却忽听身后有人正甜甜说道:

    “老爷爷谢谢你的银钱我们这就要走了。”

    话音落定醒言便觉得身边一阵风响眨眼又多了一人——这人正是琼肜在自己前面蹦蹦跳跳的朝门口跑去。

    “……琼肜你回来。”

    直到这时醒言才知道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琼肜应声而回仰脸问道:

    “哥哥想跟琼肜说什么?”

    见哥哥一脸严肃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琼肜便觉得有些奇怪。

    见这天真的小女孩仍然浑浑噩噩醒言沉思一下便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对了琼肜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哥哥说过一句话。”

    “嗯?记得!”

    小女孩响亮回答:

    “是什么话?”

    “呃……你是不是说过。你很乖什么都听哥哥地?”

    “是呀!~是说过!”

    “嗯那好那今天哥哥就要琼肜听话做一件事。”

    “好啊!做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琼肜你留在这儿做这位梁老爷的女儿。”

    “嗯!”

    “好!琼肜真乖我和你灵漪姐姐就先走了。”

    说完醒言一扯灵漪衣袖便绕过琼肜朝门口走去。

    “会不会再跟来?”

    一路行时。醒言半信半疑一直忍不住不停回头观看。

    “呼……琼肜果然听话!”

    一路犹疑等出了梁府大门走出两三条街。又出了长平县城门一路留神的张堂主觉琼肜真的没再跟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出了城门又走出好几里地醒言才停下。跟身边的少女认真说道:

    “灵漪……把琼肜寄人檐下我也是迫不得已……”

    “嗯我知道。”

    娇美的龙女应声回答温柔的看着少年。也许经过前些天那一场变故原本无忧无虑的娇蛮龙女。已变得成熟了许多。

    听了灵漪儿这样的回答醒言充满感激;只不过此后他现也没说话只是立在路中起愣来。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长平城外的古道边野草萋萋;细长地草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更添人愁绪。斜阳中古道上。他二人映在草叶上的影子正被夕阳拉得细长。

    静默良久伫立的少年终于说话:

    “其实我真不忍心把她放在梁家。我……我现在就有些想她……”

    一语未罢便有人答话:

    “嘻嘻!真开心~我就知道哥哥不是真的把琼肜丢下!”

    “呃?!”

    醒言闻声愕然回头。却现斜阳古道中那个玲珑如玉地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一脸笑颜的看他此时夕阳从她身后映来将她地笑脸衬得极为灿烂;从原野吹来的清风又将她几缕丝吹在如花笑靥前在夕阳中闪耀着灿灿地金光。

    “琼肜你怎么跟来?”

    正要欣喜的少年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板起脸说道:

    “琼肜你怎么不听哥哥话自己偷偷跑回来?”

    “嘻~”

    见哥哥责怪琼肜丝毫不以为意反倒雀跃着奔到近前紧紧靠在醒言身前仰着脸说道:

    “堂主哥哥不要以为琼肜小就什么都不记得!哥哥走后琼肜就想起来原来说过的是每次都要听哥哥话除了哥哥想把琼肜一个人丢下!”

    “……”

    醒言闻言一时无言以答。正在这时却听得县城那边忽然响起一串‘哒哒’的马蹄声转眼之后就到了近前。

    一骑急来须臾在醒言身前停下。到了近前马上骑者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

    “张公子请留步!”

    醒言闻言一看现来人正是梁府管家。见他追来醒言脸露惭色忙道:

    “对不住是舍妹不听话!您再稍等等等我劝劝她保证她跟你回去!”

    “不必了。”

    正解释间却见管家一摆手说道:

    “张公子我家老爷刚才说了您与琼肜两人兄妹情深是老爷无福不必强求了。”

    “这……”

    醒言还想说什么却听那管家说道:

    “小人现在来便是要帮老爷给公子带句话。老爷说他见公子虽然言辞踊跃但眉宇深锁愁气盈面便不忍再给你增添新愁。我家老爷还说——”

    说到这儿老管家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接着道:

    “我家老爷说即使有天大的事公子与不必灰心;因为穷途并非末路绝处亦可逢生。”

    说罢梁府管家便一拱手辞道:

    “小人话已带到不敢耽搁贵客行程了。告辞!”

    说罢梁府管家偏腿上马“驾”地一声。竟自扬鞭催马而去留得少年在身后道上反复掂量他刚才带到地这几句话。

    只不过醒言沉思没多久便忽听胸前微微有“嘤嘤”声响起。闻声诧异醒言忙收拢心神。双手按在怀中少女的双肩上将她稍稍推远——只见得这个向来活泼喜气的小丫头此刻却扁着小嘴已哭得泪流满面。

    “琼肜怎么了?!”

    此时虽然小女娃静静地哭泣几近无声。但却比以往那一两次哭得更加厉害;珍珠般的眼泪顺着粉腮一对一对地不住往下落转眼就打湿裙袖。

    忽见琼肜哭得这么厉害醒言一时慌了神急忙问她为什么难过。旁边灵漪儿也赶紧过来。连声劝慰。听了他俩伯安慰小琼肜肜便略略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说道:

    “一定是醒言哥哥非常讨厌我了才想把琼肜丢掉。呜呜呜!”

    “……其实不是的!”

    见琼肜泪珠子不停扑簌簌的往下落看来是真的很难过醒言便也只好跟她说出心里话:

    “琼肜不要胡思乱想了。妹妹你又懂事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你?其实这回哥哥去南海给你雪宜姊报仇!但这些天里我总是想起魔洲凶犁长老那句话说你们是‘两只长离鸟一树短命花’;现在。你雪宜姊她……”

    说到这里少年一脸痛苦:

    “长老那话已经一半应验在雪宜身上。我这回去南海凶多吉少若是琼肜跟去真怕会和你长久分离……我想这些都是天命都是预先注定谁都改变不了;与其将来不知如何长离还不如现在把你托到一户好人家省得将来……”

    说到这里醒言已一时说不下去。而这时原本哭得如小荷带雨的琼肜却渐渐停下悲泣。过不多会儿靥上犹带雨露的琼肜便开颜欢笑:

    “开心!原来不是讨厌琼肜!”

    高兴之时却见哥哥仍是一脸痛苦琼肜愣了愣用心想了想便用少有地严肃口气说道:

    “哥哥什么是天命?什么是注定?天命是什么人定的呢?”

    小妹妹有些愤然:

    “哼这定天命的人就是不懂事!哥哥放心如果她定得坏只要哥哥不赶琼肜走琼肜就一定努力帮哥哥一起把这些天命都改变!”

    “嗯……”

    听这来历奇特的小女娃认真说出这番话语不知怎么看着她那副坚定地神色醒言心中却起了一阵奇特的变化。一种非常奇异而古怪地感觉蓦然升起在心头竟让醒言觉得眼前这个可爱听话的小女娃忽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沉默片刻熟视琼肜半晌醒言才悠悠回过神来心中想道:

    “嗯如果有一天真要与琼肜那样的别离我便也不惜此命随她而去如此长离吧。”

    心中主意已定原本散乱愁苦的心神也仿佛得了片刻的宁静。四海堂主温柔了语气俯身跟妹妹说道:

    “对妹妹说得对这世上没什么是天注定!即使有人要捉弄我们我们也不会束手待毙!”

    “嗯!”

    琼肜听了高兴的应了一声转脸对旁边静静相看的龙女开心说道:

    “灵漪姐姐哥哥真的不讨厌我还夸我!”

    “嗯那当然。”

    灵漪含笑抚着小女娃柔顺的丝说道:

    “琼肜这么乖谁都会疼的!”

    到得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决定便又恢复了几分往日地气氛一起往南边罗浮的方向赶去。

    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这三个疾赶路的少年男女便来到一外集镇。他们这一路上没有停歇已经赶了上千里路到这时天色已晚。到了这处大镇上已见得街上一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赶了这半天路也有些倦乏醒言便提议大家暂在这镇中歇下。此时他是这三人的主心骨见他提议灵漪琼肜自无异议三人便一起在集镇上闲逛起来。

    闲言少叙。这夜市逛不多久醒言便看到远处地街角处点着几支粗大的牛油明烛将一大块黄布嶓照得一片光明。醒言目力甚佳。虽然离得很远那黄布幡上的几个大字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运命无常前程有数……有趣有趣。”

    见这布幡写得有趣醒言便踱过去跟那个相士打扮的中年汉子问道:

    “请教这位神算为什么不写作‘命运’。而要倒过来写成‘运命’?”

    “……”

    见有人上门却不照顾生意只顾在那儿问些不相干的事情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张地倒霉相士便有些没好声气冲醒言翻着白眼叫道:

    “呸!什么命运运命只要老子高兴。想颠倒就颠倒!——呃?!这位小哥你……”

    话刚说到一半这相士忽见摊前这少年突然手舞足蹈一副狂模样!

    “晦气!原来遇上个羊癫风!”

    算命的暗暗叫苦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从木板桌后站起想绕过来将这病的年轻人按住。谁知等他刚一站起却现这癫少年已经平复。只听他平静说道:

    “多谢神算先生我懂了。”

    说罢。这快康复的少年便拱一拱手转身去了。

    “吓!莫名其妙却原来是个疯子。”

    叫了声晦气这收工前平白受了一场虚惊的相士便恨恨坐下准备收拢一下桌上地文书签卦。就此准备回去。只是正在此时他眼前却忽然银光一闪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有一物落在他手按的木板桌上。

    “啊这是?!”

    正当他看了眼前之物惊得瞪大眼睛却听得远处人堆里传来一阵清朗话语:

    “小小酬银不成敬意敬请先生收下。”

    这话语虽然隔远但传入耳中甚是清晰;只不过此刻这相师已经顾不得分辨其中的内容而只顾攫过这一锭大银在手中不住摩挲:

    “这、这大概有二十两吧!”

    望着手中这一大锭白银落魄相士欣喜若狂;等乐得片刻略略恢复了清醒他便抬眼努力寻找那位恩公地踪迹却只见得街上人来人往再也看不见那豪阔少年的身影。

    努力找寻一阵见少年毫无踪迹激动的相士便只好坐下。将大银小心收入褡裢又回头仔细研看了一阵身后的招牌布幡这满腹莫名的相士便从袖中摸出五只铜钱祷祝几句将铜钱往木案上一撒卜一课金钱卦。

    “呀!”

    等看到铜钱在桌上笔筒竹签间排布的模样一直恍恍惚惚的穷相士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卦‘马得夜草’!”

    到得此时这相士满心庆幸:

    “幸好幸好幸好今晚没早急着收工!”

    且不说此后这相士一直照顾生意到深夜再说醒言等转身从卦案前离开赠过酬银便去找自己琼肜灵漪。在人群中张望一阵却一时没看见二女踪迹;正有些着急忽听得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稚嫩嗓音顺风传来:

    “大叔!你的蒸碗糕嵌的明明是杏仁肉脯却骗我说是红枣馅!”

    一语未落有人叫屈: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不是存心骗你是我忙中出错拿错碗给你。要知道这杏仁糕还比红枣糕贵上三文!”

    “哼~才不信——”

    小妹妹的话语既气愤又自豪:

    “大叔你可不要欺负我们无知妇孺!我哥哥很厉害地他马上就来!”

    “……”

    两三丈外的人群中听得小妹妹这番话语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他十几天来第一缕真正的笑容……

    此后醒言再没心思在这小镇停留;招呼过灵漪琼肜三人便一路疾行星夜赶往罗浮。

    一路飘飞大约四五个时辰过后他们便来到一片连绵的山脉上空。此处醒言略有些印象知道过了这片连绵的山场再行得一千多里地便可赶到罗浮。这时候大约是寅时之初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路急赶在微弱的星光中醒言看到琼肜额头正沁出几点汗珠便招呼一声飞到这片群山中最高的山峰立在突兀高耸的山头暂作休息。

    此刻夜色正浓只有借着天上云缝间一点微弱地星光才能看见脚下的群山万壑间山雾涌动半灰半白变幻莫测环绕着他们脚下这一点突兀出群的山峰如浪如潮将他们三人浮在半空中。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也汹涌着万里的云霾遮住天穹与大地上滚滚地山岚遥相应和将醒言三个隔离在天地云雾之中。在他们有些孤独的身影上空铺盖万里的云阵越到东天越浓重仿佛要极力遮住那边可能刺破万里云縠的光色。

    而此刻伫立高峰强风吹面仰观天极俯瞰万物萧索数日的四海堂主忽觉得一阵心潮涌动似有一种要仰天长啸的冲动。又过了片刻面对眼前这上下翻滚无天无地的天岚云雾少年忽然间纵声高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这冲破胸臆自内心深处的高歌豪迈壮阔到后来已听不清具体词句只变成一串磅礴的啸歌轰轰滚动在天地苍穹中。而这时那东天边最浓厚黑暗的云层也像被这龙吟虎啸般的歌声震动忽然云开一线露出一缕冷色的光辉。这点朦朦的曙光须臾便刺穿浓重的云雾越照越明越散越开几乎只在转瞬之后已将这满天沉沉的云壳撕开一线照亮整个东天的苍穹。而自此之后那东天的光明就如同决堤的风潮朝少年这边汹涌而来;明亮的太阳光辉与他的长啸相对飞驰不多久便在云空中相撞这之后原本喧嚣满天的云霾忽然间一扫而空转眼已是千山锦照万壑霞开明丽光辉的朝阳已提前照亮这无尽的云天。

    而这时声震天日的长啸已渐渐停歇。待啸声落定原本豪情万丈的少年却忽然陷入沉思:

    那刚才的感觉是多么的奇妙!这脚下无尽的大地还有头顶那无垠的虚空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仿佛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那一刻将这无限光明带给这沉睡大地的是自己而不是朝阳!

    “啾啾——”

    正当出身卑微的少年为刚才那主宰万物的感觉有些惊慌惶恐时却听得身边也响起一阵乳莺的啼鸣。听这稚嫩的声音不用转头便知道这该是琼肜也在学他模样在清晨的山巅仰天长鸣。只是她嗓音细声细气极力的啸鸣并没能传遍万里的长空只是撞在眼前的山壑中引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悦耳回音。而随着这声初啼那原本震慑于那一阵崩腾咆哮的瑟缩林鸟也终于平复了心神一起随着那清灵延绵的空谷回音叫出各自啁啾的鸟鸣。于是这巍巍群山莽莽山林终于在这片明照万里的朝阳中真正苏醒!

第六章 花惊鸟去,纵江湖之旧心

    等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在万峰之巅小憩的三人都感到身上一阵暖意。

    沐浴在万道霞光之中醒言举目四顾只觉得远近山川俱明山林树木间流光点点仿佛在那万里河山中有无数双亲切的眼睛正对自己温柔的笑。

    “呼~”

    冥冥中感觉出天地万物对自己宽和的微笑醒言不觉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直抒胸臆的长啸声中那种主宰万物、睥睨万世、几乎与东天的旭日朝阳分庭抗礼的豪情油然而生但等啸声停歇之后醒言并没感觉到多少快意却觉得有些莫名的惊慌惶惑。

    只不过虽然山川如常天日如旧这位初出茅庐的四海堂主还是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仿佛已与前一刻大为不同。察觉出这一点醒言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这……就是大道有成么?……如此的简单是不是当年自己在饶州时哪天起个早找个马蹄山附近最高的山峰爬到山顶看看日出就能成功?”

    在万山之巅的山风中想到这个古怪的问题竟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出神良久。直等过了许久醒言才醒悟过来觉得刚才这想法如此荒诞。起他这离家问道的两三年学到的并不仅仅是那些威力强大的法术。

    想通这点正是天风拂面霞光照耀;一向平淡亲和的少年眼中竟闪过几分并不常见的神采。

    “哥哥~”

    正当醒言出神之时旁边那小妹妹叫道:

    “哥哥这几天都很难过怎么忽然就开心了?”

    “琼肜!”

    听得这样无忌的童言灵漪赶忙出声打断。不过醒言倒没觉得有什么。将游弋万里的神思收拢回来醒言转头看看那个正仰脸望他等他回答的小女娃见她粉嫩的脸蛋正被朝霞映得红扑扑地。就像涂了一层胭脂。醒言便伸手过去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笑着回答她:

    “琼肜这是因为哥哥马上就要带你们一起去南海找回雪宜姊;南海很大有本事地人很多要是你哥哥只顾伤心整天愁就不单救不回你雪宜姊还会把性命丢掉。”

    “喔!”

    醒言这番话琼肜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听到哥哥明确说会带自己一起去找雪宜姊她便笑逐颜开重重点了点头。说来这小琼肜平生最信醒言;现在听他几次都说“找回雪宜姊”她便觉得。雪宜姐姐真的没有死只不过是暂时被坏人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这样只要自己用心去找总有一天姊姊还会回到自己身边。这么一想稀里糊涂的小妹妹便觉得自己的小心眼儿里已变得好过了许多。

    而这时站在她身边的四渎龙女望着霞光中少年乐观坚定地面容却忽然觉得胸口如被大石堵住。珠唇檀口动了动灵漪想接着醒言的话头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口。静默了片刻。灵漪忽然间泪落如雨哽咽说道:

    “醒言……这次都是我害了你害了雪宜……都怪我!呜呜”

    歉然的话语随着纷落的泪珠说出断断续续正是悲不可抑。

    “灵漪。这怎么怪你?”

    见灵漪忽然泣不成声醒言叹了口气安慰道:

    “这次分明是孟章恶贼蓄意挑衅罔顾人命怪不得其他任何人。灵漪——”

    醒言停住话语伸手抚住龙女颤抖的香肩决然说道:

    “灵漪这次你也看到孟章是这样人物。这样凶恶之徒想雪宜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错付终身落在他手上!”

    “嗯……”

    听醒言这么一说原本悲恸自责的龙女也渐渐止住哭声。等哭声止住这四渎龙公主又怒上心头。灵漪本就疾恶如仇此时更是面若寒霜愤然怒道:

    “没想孟章这水族败类这样丧心病狂!终有一天我要把他送上剐龙台!”

    “好!”

    醒方闻言快语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尽快赶回罗浮禀过掌门好早点去找那条恶龙报仇!”

    “嗯!”

    灵漪答应一声这三人便腾空而起宛如星驰雷行转眼就消失在云空之中。

    这一路疾行只不过在下午未时之初便赶到罗浮山附近的县城传罗。这时候刚过正午传罗城中正是阳光灿烂街道中那些被行人磨得棱角光滑的青石板正在太阳下闪闪亮。这时正是醒言几人离开罗浮地第六天。

    到了传罗县城醒言并没急着回山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进了传罗县城不多久醒言三人便来到县衙前。到了衙前见到那位当值的皂衣差役正靠在石狮阴影里撮牙花子醒言走上前去恭敬一礼说道:

    “这位差爷麻烦您跟李县爷通传一声就说上清宫张醒言前来求见!”

    “上清宫!”

    正当醒言陪着笑脸说话眼前这位当值的差役忽然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猛的往后一跳退后几步定了定神才打着官腔不耐烦的说道:

    “你有什么事?我家老爷日理万机很忙的!如果没什么事你这样的杂毛道士就不要来打搅了!”

    见他这样反应话又说得这样不客气醒言想起刚才一路见到的情景便不禁有些黯然。不过见衙役推辞醒言无法只好亮出自己地另一个官家身份。只见他突然换了一副面皮一脸怒气厉声喝道:

    “好个不开眼的泼徒!难道你家老爷没告诉你这传罗县境内还有个皇上亲批的中散大夫?赶快去给我通传!”

    话音未落只听“唰唰”两声身旁琼肜早已亮出那两把流火一样的小刀。身子前倾一脸愤怒如同一只出柙乳虎。似乎只等醒言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攻击。

    “哇呀!我去我去!”

    见得这仗阵等醒言和灵漪琼肜在衙门后府书房中见到传罗县宰李老爷见过礼之后便分宾主落座。跟来客劝过茶又听他们说明来意这位留着三撇山羊胡的县台爷便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茶几上跟眼前的少年含笑说道:

    “不错张中散果然通明时务。上清宫近来遭受天谴。也不知做下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以至被南海龙王爷降下罪罚。此事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中散大人您是少年英才自然爱惜羽毛今日光临鄙衙来跟朝廷申告脱离恶教上清宫那也是十分对地。”

    看来这李县爷也是耳目灵通之辈不知从哪处听说自己辖内这少年散官在朝中颇有人脉。背后的势力竟是深不可测于是那说话间便客气非常。揣摩完来人心意这位李县爷便拍着胸脯不无谄媚的保证道:

    “放心这点小事都包在下官身上!若是老大人您还担心有人说闲话损了令名。那下官便要自告奋勇给朝廷写上一份奏折言明大人委屈心迹——嗬下官连奏折名目都拟好了就叫‘深山出清泉出浊溪而不染’。当然下官文思简陋终稿还须大人斧正……”

    “咳咳!”

    见这位热心的父母官大人越扯越远醒言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说道:

    “大人您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跟朝廷申明脱离上清宫恰恰相反我是跟李大人说一声请您代我启奏朝廷就说我张醒言后学末进久冒中散之名心中时时愧疚早就有辞官之心。今日得了闲暇便来跟大人说明。还望大人相助!”

    “……”

    乍听醒言之言那李县爷一时怔住直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正当醒言见状准备回答他各样疑问却见眼前这县老爷忽然鼓掌大笑满口赞道: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朝廷看重的中散大人这见识下官望尘莫及!这回上清宫出了这样恶事若依着下官愚见一力撇清推辞就不免让人生疑还不如婉言辞官暂时归隐山林便正好堵了天下悠悠众口还能全老大人您清高之名!——哎呀!这样深谋远虑筹划经营实在常人难及!老大人您真个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这位五十多岁年纪地李老县爷对着醒言这个二十未到还没加冠的少年一口一个“老大人”叫来竟是极为顺畅毫不迟疑。

    见李县爷曲解了自己意思醒言却是哭笑不得。不过此时他觉得也不必多言便只是接着李县爷的话茬说道:

    “好那就麻烦县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定效劳一定效劳!”

    望着少年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李县爷满脸堆笑在座位上不住躬身点头态度极为恭敬。望着李县爷恭敬的态度醒言在心中想道:

    “如此一来将来我恶了南海龙族也不至于连累朝廷吧……”

    略过闲言等从传罗县衙出来醒言总算是撇去一桩心事便与灵漪琼肜专心往城外罗浮山行去。在出城门前见得街上那些百姓遇着个道士打扮的行人便四散躲开如避瘟疫醒言便不禁神色黯然感叹这世态炎凉。一路看到这样的世情更加深了他对南海恶龙的愤恨。到得此时醒言已渐渐感觉到恐怕这南海报仇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地事。

    等回到了罗浮醒言没先回自己四海堂所在的千鸟崖而是带着琼肜灵漪两人径直去了掌门所在的飞云顶。

    等到了飞云顶上醒言看到这占地广阔的飞云顶广场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些新补的石砖跟周围颜色不一致乍看过去仿佛一切如旧。

    而广场北端那被夷平的上清观。现在在原来的废墟上。已耸立起一座新地石砌观堂形状高大四方。门户森严就好像一座时刻防范外敌的石城。此时在这座新上清观地四旁还有不少人忙碌不停一刻不停地搬动石料。清理废砖。而这些忙碌的人群中没一个工匠打扮全都是穿着短襟道服脚踩芒鞋的上清道人。

    走过了几支竖着的招魂灵幡醒言三人便来到上清观内见到那位上清宫掌门师尊灵虚真人。

    等再见到这位上清掌门虽然看他样貌似乎依旧精神十足但思觉敏锐地少年已感觉到掌门真人好像已苍老了十年。

    见过掌门。醒言略略禀明来意便见灵虚拈须沉吟道:

    “你是说想要脱离上清门自己去那南海找孟章报仇?”

    “正是!”

    醒言沉声回答:

    “禀掌门无论如何上清宫这回祸从天降死伤惨重都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便想以此待罪之身去南海中斩杀一二龙蛇也好赎了这身罪责。”

    “哦。”

    灵虚闻言。略一沉吟不动声色地问道:

    “醒言你加入我上清门虽然时日不长但也算修行有成。你难道不知道那祸福由天。生死有命人道家求仙问道依的是一个‘清静无为’。你现在起了这样报仇之心岂不是违了自然之道?”

    听得掌门此言醒言几乎想都没想便躬身回答:

    “请恕弟子愚鲁出了这事要我依那清静无为之道不能。”

    虽然醒言这话平静说出但态度十分坚决。听到这样回答灵虚半晌无语良久才说道:

    “我知你想夺回寇姑娘躯体只是那南海龙神岂是易与单凭你三人之力恐怕一事无成。”

    灵虚声音平淡:

    “好不管如何醒言你且耐心等到明天。等明天辰时你再来此地那时我便会答复你。”

    “是!”

    见掌门这样吩咐醒言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带着灵漪琼肜出门径往千鸟崖而去。

    坐落抱霞峰千鸟崖的四海堂在七天前那场飞来横祸中虽然正屋和袖云亭全被神雹摧毁但西边侧屋却奇迹般毫无损依然立在竹林树荫中。四海堂的正屋本是存放上清宫俗家弟子名册之所;在醒言离开罗浮的这六天里已经有同门师兄弟们过来清理过废墟将那些竹简名册从瓦砾中捡出全部搬到弘法殿中暂时保管。而此刻上清宫各峰都是满目疮痍重建工程极为浩大山下的工匠又不肯为上清宫出力因而暂时还腾不出力量重建四海堂。

    不过这千鸟崖对醒言三人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家园;现在见崖上房舍一半被毁面对着满地狼藉三人都黯然伤神。等稍后琼肜在讯中翻捡出几颗被砖瓦压烂地酸果认出正是几天前雪宜为她腌下的杏脯当时她便倚在断壁残垣中放声大哭。目睹这样的物是人非醒言灵漪也忍不住愀然而悲。

    等到入夜之时那宵朚鬼王又趁夜而来跟醒言禀报说它这几天里已寻遍整个罗浮但丝毫没觉雪宜的魂魄。原来就在前几天下山之前醒言便嘱托鬼王请它帮自己寻找雪宜的魂灵。现在回到千鸟崖听了宵朚的禀告醒言更是难过。看来在孟章那挟天地自然之威的雷霆一击下雪宜已是魂飞魄散;当时能保存躯体已是十分神奇。

    这一晚醒言三人就勉强在西边侧屋中住下灵漪与琼肜一屋醒言另一屋。入睡之前灵漪与琼肜来到醒言屋中想和他说说话。只是此地此时即使是平时最多话的琼肜这时也言语哽咽说不出什么话来。清冷的山屋中三人便这样默然无言长悉对影凄清寂寥。等枯坐移时夜色渐深灵漪便带琼肜回屋睡觉而醒言也在木榻上和衣睡下。

    只是虽然卧下这一晚辗转反侧山风呼啸罗浮山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入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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