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梦难通,错落巫山云气
“好小子!闯了祸就想脚底抹油?”
正当醒言跟灵漪道过别唤过雪宜琼肜转身就想离去时却忽听见身后有人大叫。闻言回过头来一瞧却现江洲外烟水中正有一褐衣老头踏水而来。
“这是……”
醒言看过去正好逆光只见得满目粼粼水光一时也没看清楚是谁。正当他极目观瞧却听得身前那女孩儿叫了声:
“爷爷!”
然后便穿花蛱蝶般飞奔迎了过去。
“呀!是四渎龙君驾到了!”
心中刚升起这念头那四渎龙君云中便到了醒言眼前。到了这沙洲上满面红光的矍铄龙君故意不理自己宝贝孙女脚下一滑绕过灵漪径直来到醒言面前。两年多后再次相逢这位当初赠笛赠书的四渎龙君仍是一副乡间寻常老头的打扮一身简短褐麻衣裤腰间随便束着一根黑色绦带裤脚卷到膝盖若不是他手中还拄着一根青藤缠绕的古森灵杖旁人见了他这身衣装打扮还会以为是谁家老翁刚从水田里干活归来。
再次见到自己的恩人醒言正是心情激荡便要身躬腰作礼。不过还没等他低头那云中君倒一把把他拦住大声嚷嚷道:
“先别忙着作揖打躬说好话我来问你——”
老龙君好像非常气愤:
“你这浑小子现在本事长了就敢来拐跑我宝贝孙女还弄丢我四渎传家宝甲!”
“爷爷!”
听爷爷满口胡说灵漪儿不禁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跺着脚儿不准他再说。见她真要生气云中君哈哈一笑便不再打趣只是心中忖道:
“漪儿是真长大了。往日如此取笑她。早就冲过来拔自己胡须了;今天在这少年面前就变得这样规矩有礼了……”
心中这么想着再看看眼前这少年见他也被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正口角嗫嚅不知如何答话。他身边那两个女娃年长的那个正坠在他身后见了有生人来便微微垂下眉只管站在少年身后一言不;而少年身旁那个年纪幼小的女童则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溜溜直转。好奇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中还隐隐有好几分警惕。
“这俩小娃倒是忠心!”
感觉出雪宜琼肜听过自己怪责话儿后生出戒备警惕的气势云中君不禁也暗暗称奇。大感兴趣时见醒言仍自尴尬无措。云中君便哈哈一笔一振手中木杖将杖头那只硕大的酒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大笑道:
“张家小哥刚才那只是说笑。其实近几日之事——”
“还不知是谁拐跑谁。”
低低咕哝过这句。云中君便道:
“上次在饶州稻香楼咱们在一起真是喝得痛快淋漓!今天既然遇着咱爷儿俩就再去寻个酒肆痛痛快快喝一回!”
“咱们走!”
话音刚落云中君脚步一滑转眼间已在数丈之外。正浮在江波上朝北岸漂去。此时他手中那根本应竖着拿的拐杖却打横拎在手中就好像横槊大江般浮波而行。
醒言见状有些惊奇灵漪便跟他解释:
“我爷爷那根拐杖其实就是拿着装幌子主要为了挂那个大酒壶!”
“啊这样啊!”
听了灵漪解释醒言有些想笑。又见云中君已飘得远了便赶紧也飞起身形半飘半浮掠水直追龙君而去。见他俩走了灵漪便跟另外两个女孩儿说道:
“我们也去;过会儿。我们别让他们喝太多!”
于是四海堂中二女也和灵漪一起往江北凌波而去。等她们离水踏上江岸便看到那一老一少已在远远那座酒肆中跟她们招手招呼。等到了那处灵漪才现这路边酒肆极其简陋与其说是酒肆还不如说是酒棚。这棚拿四根粗毛竹竿当墙柱撑起一块油布作棚顶就被主人当成一个路边小酒肆。而自己爷爷显然常来这里现在就像老熟人一样跟那位面相憨厚的中年酒肆主人打招呼。也不用那一脸憨笑的店主招呼老龙君便自己去垆边取过两只粗瓷大海碗老实不客气地拿竹筒酒勺自己打满酒一手一只小心端回桌上然后回头跟主人叫了一碟盐煎豆一碟细切肉这一老一少二人便在那张旧方桌边有滋有味的喝起酒来。在开喝之前老龙君还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
“这家米酒很奇怪。按理说他们农家自家酿的米酒口味都很清淡;但他们家酒却非常浓烈。为什么这样呢?这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所以经常来这里研究一下。”
老龙跟少年这般解释过然后便举起蓝边海碗咕咚一声闷下一大口“哎”一声长叹出了一口气然后便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品味口中美酒来。这醉心品味时那农户出身的老实店主人听了云中君刚才那话赶紧走过来跟这位老主顾憨憨的说道:
“老人家其实我家米酒做法也不难只要拿——”
刚说到这他这好心话儿便被老龙急急打断:
“别!且先别急着说。老丈我遇事儿最喜欢自己慢慢琢磨要不了十几年很快就琢磨出来了!”
说罢他便赶紧又是一口米酒入肚。这时灵漪和琼肜、雪宜也坐了下来围在另一张稍微干净些的竹桌旁跟店家要了几杯清茶点了几样小菜也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醒言他们安坐饮食的酒棚正靠近江边。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水净沙明靠近酒棚地江岸滩涂中随意生长着一丛丛的芦苇。现在展到秋天芦苇的叶色都已变成绛褐。大多都低垂着白茫茫的芦穗在江风中摇曳。再往远处看便是水面开阔的大江。这里已是长江的入海口从这酒棚望过去只见一水茫茫几乎望不见对岸。眼下这下午的阳光还好以醒言、灵漪他们的目力还能勉强看见对岸一些民居的淡影但已差不多都只有青螺般大小。
醒言与四渎老龙饮酌的这间酒棚主要是为附近江边那些采沙的汉子喝酒歇脚。现在离他们收工的时辰还早这酒棚里除了醒言这五六个客人便再无旁人。又等了一会儿中年店主惦记着家中场上晒着的稻粮便跟这位老主顾告了一声。请他帮忙照看小店然后自己的便急急忙忙的回家翻收稻米去了。
等几杯烈酒下肚身上脸上有了些暖意云中君心情大为舒畅;转环顾四方见这酒棚中再无旁人。他便开始追究起这群小男女贸然深入魔洲之事来。只不过才说得几句还没怎么怪责那灵漪儿便腻了过来一阵撒娇耍蛮不停斟酒挟菜。软硬兼施就是不让爷爷有空闲责怪。见宝贝孙女这样老龙君没法闷闷喝了几口酒只好挑能说的说。
于是酒意上涌地四渎龙神便开始跟眼前几个少年人吹嘘起他们此行弄丢的那副魔甲来。
“不就是一副魔族的盔甲吗?”
听爷爷夸耀了风句灵漪便忍不住问。说实话。那副黑魔盔甲虽然是她主张去盗但它的来历她自己也不怎么知道。
“那可不是一副普通的铠甲。”
见面前几个少年人一脸好奇老龙君得意的说道:
“这盔甲是被我封印了一个厉害无比地大魔头!”
“啊!”
听他这惊人之言醒言几人不禁大为惊异。只听云中君说道:
“你们可知那八纮西南极地的魔灵一族。自魔君魔后魔主之下还有那四大天魔王?”
喝了些酒打开话匣子的老龙君和那些喜欢给后辈讲故事的老人没啥两样一边抿酒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
“那西南魔疆中强手无数计有四大无魔十二魔帅七十二魔将。那诸魔将帅之的天魔王分别号为‘善思天魔’‘守神天魔’‘广闻天魔’‘多目天魔’个个都智计惊人法力无穷;你们刚刚打过资产的那个犁灵老头儿便是第四天魔王中的多目天魔。而在他们之下那些魔帅魔将也个个法力强大。就拿魔将来说他们又分……”
刚说到这儿灵漪见爷爷又要扯远便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头:
“爷爷你先说那魔甲到底封印的是什么魔头!”
“咳咳——”
云中君这时才想起刚才的话头便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说道:
“你们偷走的那副供奉于扬州娘娘庙中的黑魔甲封印的正是当年魔君手下第一大天魔皋瑶!”
“啊!”
这时候就在长江边这个寻常小酒棚中老龙君正扯开魔族的话题时那位刚刚被醒言绑架过的魔族小宫主莹惑也已被多目天魔凶犁小心护送回魔都之中。刚回到黑霾笼罩的魔神殿满肚子酸甜苦辣的莹惑小魔主便跟魔君魔后诉开了苦。将那可恶的少年乱骂了一通眼圈泛红的小魔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魔皇魔后面前走了这么个过场诉过委屈骂完绑架者神思倦怠的小魔主便再也没心思听自己父母亲的安慰准备赶紧回十二火山屏峰自己宫阙中歇下。只是正要离去时她那隐于高高魔云之中的君父告诉她说是她这乖女儿这回立了个大功。
“立了大功?”
莹惑闻言一脸莫名其妙。
“是的。”
在自己女儿面前一贯威严少言的魔族君皇语气和缓的说道:
“莹惑你先去火日晶魔鼎中见见皋瑶大姨。我常常跟你说起的我族第一智天魔这回便因你才能获释归来。她的元神被封印化为盔甲已经有三千年。那些龙族也真够狡猾竟想得出将她藏在送子娘娘庙中日受千人供奉朝拜让我魔族丝毫不觉。”
“你去吧她也很想见见你。”
“嗯!”
答了一声。莹惑便转身走出黑暗魔云笼罩的魔神殿前往火晶魔鼎而去。
这魔皇口中的火晶魔鼎其实是一座汇聚火元之气的火山其中熔岩腾涌终年不绝。到得鼎山之口莹惑朝内中望去见到那红热的岩浆火气中正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不停喷地火气中微微飘动。
看到这媚丽如雪的人影莹惑便知是皋瑶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正在火鼎中淬炼元神巩固魔骨。
“是皋瑶姨吗?我是莹惑!”
“你来了?”
火鼎中的女天魔高兴的招呼她声音很是动听:
“嗯小莹惑果然生得很美。这次我能回来看看要谢谢你!”
“不客气啦。这是小事一桩!”
想了想莹惑有些疑惑的问道:
“皋瑶姨你的法力比凶犁叔叔还大怎么会被那些龙族给变成盔甲?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他们?”
听莹惑好奇的问起。那火焰中的绝丽女子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为什么要恨他呢?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是啊……乖侄女你想听的话我便告诉你。这事还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魔族正和龙族打仗叫作‘伐龙之役’……”
几乎恰在这时那长江边小酒棚中的老龙神也正好说到这里:
“那次和魔族打仗叫做‘讨魔之战’。你问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呃……说实话爷爷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听爷爷说到这里灵漪儿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个小心眼儿的魔族宫主便叫了起来:
“那我们一定是正义的!”
不过这次。她爷爷倒没赞同她。豁达的老龙君说道:
“漪儿那事情我已想了千年最后觉得也说不清是哪一方正义哪一方邪恶。他们大火烧来我们洪水浇去。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火患一个是水灾反正倒霉的都是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灵。”
听到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也忍不住点头称是。虽然云中君还没叙述这场争斗到底如何但醒言不用想也知道四海龙族和天南魔族的争斗战场绝小不了被牵扯的生灵也绝对少不了。只听云中君又继续说道:
“这场稀里糊涂的仗两族义愤填膺的打了十几年确实谁也打败不了谁。这当中在我四海龙族联手之下那天南魔族能支撑下来完全是靠他们那位智计卓绝的善思天魔。你们别看那女天魔模样长得挺俊俏但智力双绝不愧是后来被魔君亲封的第一天魔。魔族好几次攻袭得手前后筹划全都出自她手。不是我老龙吹牛那时我可是四海龙族第一智龙——”
“那时是现在就变成第一老糊涂了!”
灵漪跟爷爷打趣。
“去!你这顽皮丫头!——不相信?漪儿你今晚就去跟族中几位老叔伯问问看看爷爷有没有骗你!”
四渎老龙君吹胡子瞪眼之时魔域那边火鼎山头的对话也正在这进行。只听皋瑶跟莹惑说道:
“那场伐龙之役你姨我也参加了。开始时我就只晓得跟着魔帅魔将们猛冲猛打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直到我遇见那人。”
“啊?是仇人?”
“不是爱人!”
说到这儿原本在熔浆焰气中微微飘动的皋瑶突然间剧烈动荡起来显见是十分激动。
“就是那人后来封印了我!”
“……”
见父亲座下第一天魔脸上只有欢欣鼓舞之意却无半点怨恨之情莹惑不禁瞠目结舌。正要问询却听那皋瑶姨有些陶醉地说道:
“莹惑宫主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多么成熟出众、英伟不凡!很多龙族的计谋都出自他手。那时候当我在战场上第一眼望见他。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后来我积压物资他是东海老龙王的三太子因为功绩出众正要掌管天下的水系四渎。”
“可是那时我只不过是他敌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子;我这第一天魔王的称号还是那场龙魔之战结束后才被追封。那时候像他那样卓异不凡的大人物大英雄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的!”
“那皋姨你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我平生第一个聪明的办法。那就是虽然自己笨笨的但也要努力想出很好的计谋帮魔将们打赢几次仗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
“醒言你们不知道。”
此时老龙君正悻悻说道:
“唉你是没遇见那婆娘可真叫厉害!你要是没见过她就不知道什么叫世间真正的诡计阴谋!那些计策。狡猾啊!花样百出让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饶是老龙我当年就已经那么老谋深算可还是连着好几次着了她道儿!”
“要不是我每次都使出浑身解数再靠着十二分的运气。绝对逃不出她的毒手!今天也不会和你们坐在这儿喝酒闲聊了!”
而此时皋瑶在那边说道:
“可是莹惑你该知道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又怎么斗得过那样出众的大人物?每次我花了好多天辛苦想出来的计谋想想也很好可真用起来就是打他不倒!——当然我只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又怎么敢奢望能打败他呢?”
“嗯……”
听到这儿原本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莹惑小魔主此时居然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那你后来怎么被他变成了盔甲?”
“嗯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努力了很久最后终天有了回报。有一天。我的部下来报告我——我也搞不太清楚帮着献策打过那几次仗后我的部下就越来越多。我听我部下来禀报说是打听到那个东海龙太子正在密谋要捉住我——不瞒侄女说自从皋姨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很想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开始我还能单身前去窥探但后来我被魔君大人分派的部下越来越多自己单独出去不方便只好派人每天去他营辕侦察然后转告我他在做什么。”
说到这儿女天魔一脸的甜蜜幸福;而那边老龙王却侮着脸恨恨说道:
“漪儿后来你爷爷我被逼急了就准备用一个禁忌的法术将那可恶的女魔头一举封印。谁知那女魔头真是狡猾竟然派她们族无孔不入的影魔整天都在暗处窥伺我们一举一动。而且那女魔心思缜密每次都嘱咐那个影魔躲在我们万想不到之处饶是我们灵觉非常也从来没察觉。要不是后来将她封印罢了双方的攻战才隐约知道这事否则我们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呼~反正后来是封印成功了!”
体会着爷爷刚才的话儿灵漪儿舒了口气。刚才云中君这一番描述说得惊险四渎龙女和醒言几人全都听得紧张万分只想早些听到胜利的结果。那小琼肜更是一直攥紧两只小拳头在心里使劲替这位喜欢和哥哥喝酒的老爷爷加油!
“嗯!是成功了!”
这时云中君也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地说道:
“当年我揭底的那法阵号称禁忌就是施展不易还可能有很多后患因此当时一经我提出后咱族中便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我力排众议告诉他们如果不封印那个女魔我们再打下去基本要败。为了不败我们必须冒险!”
云中君说及决策往事激动得有些声嘶力竭之时魔疆火焰中的皋瑶却正是满面羞颜:
“当时我一听说他亲口说要将我封印成盔甲真的是又害羞又欢喜。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真正注意到我!并且还不止他还要把我变成他的盔甲要和我有肌肤之亲!”
“……”
听了皋瑶姨这话此刻就连鬼灵精怪行事不按常理地小魔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那后来你就故意被他施法封印变成他的一副铠甲?”
“是啊!差不多……”
名震魔疆千年的第一天魔现在正神色忸怩:
“也不能算故意啦……是他……反正是我愿意的啦!”
“那、”
见了皋瑶姨这副羞涩模样莹惑忍不住问道:
“你们生这么多事那个四渎龙王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听了这么久好像没听你提起过曾跟他表明你的心迹。”
“听她这么问那位智计过人的女天魔立即睁大眼睛奇怪地说道:
“这样美好微妙的事情还要明说么?好几次交战他都要拿眼睛望我。一刻都舍不得转移;光这样看还不够每次见到我他都还要来追我好大胆!~”
“这些还不足够么?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他也一定知道我心里有他。不是皋姨自夸。魔主你年纪还小这男女感情上的事你不懂……”
“是嘛……”
看着火山中皋姨那张容光焕的丽容莹惑在心中嘀咕:
“可我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还是要大胆的说出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现在莹惑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眼前这位皋瑶阿姨毕竟是被自己父王魔君亲自追封的第一天魔还宣示魔疆。说他世代都与皋瑶以兄弟相称。这样一个魔帝看重、以智计闻名的第一天魔这种小事上又怎么可能看错呢?
正疑惑间只听那皋瑶又说道:
“后来你也知道我就给他封印住成了他的盔甲度过了刻骨铭心的三天……”
“三天?才三天?!”
“是啊!三天!可对于相爱的人热恋只要三天就够了。以后过日子还是要能忍受平淡!”
说到这女天魔一脸甜蜜:
“是他体贴我穿戴我三天后怕他的龙气冲散我的魔骨便把我安排在香火鼎盛的扬州大庙中。让我日受千人供奉磨炼我的元神。这样细心地安排后他还会常常来看我!”
说到这儿那火焰浆气中的女天魔竟好生羞赧害羞了好一阵之后才有些怅然的说道:
“唉三千年了一下子从他安排的庙中离开都有些不适应了。歇了这几天才又想这许多事情。嗯!等我完全恢复过来就去找他再续前缘!”
当善思天魔皋瑶一脸幸福的憧憬时这边老龙王地闲篇也说到结束时:
“……最后嘛当然是我拼得一条老命——咳咳我那时就长得显老——反正是我豁出条性命经过一番艰险的搏斗才终于将那女魔头制服将她化炼成一副铠甲。因为这事这讨魔战也被称为‘封魔之役’。只不过……”
说到这儿四渎老龙有些遗憾:
“只不过这魔族婆娘颇有些古怪变成铠甲后时不时就是一股热气透来烘得我心惊胆战只敢穿了三天就赶紧把她放到扬州庙中靠着人间烟火封固让魔人也找不到省得她再为祸人间!而这藏在庙中的魔甲如此重要我还会常常前去察看——不过这当然是那时的想法。”
看着孙女嘟起嘴以为自己又要怪她和醒言老龙王赶紧说道:
“唉都是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今天想想却都很无聊。还不如咱爷儿几个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喝美酒看江景。那皋瑶受了三千年的苦罪现在回到魔族也好。我们这上几辈人的恩怨纠葛到今天总算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云中君想起自己当年的意气风不禁出有些感慨便又和眼前的少年碰了几次碗喝过许多酒。
这之后过不了多久那江上的日头就渐渐西移大江对面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就当夕阳西坠黄昏的云霞将江面染得一片红彤之时那下工来酒棚中喝酒散心的采沙汉子也多了起来。见酒棚主人还没归来身份尊崇无比的老龙神丝毫不计较什么就替这路边的小酒肆当起家来。一脸和善笑容的老龙君招呼着孙女醒言几人帮忙给客人们打酒上菜若不是雪宜自告奋勇上前阻拦这四渎老龙神甚至撸起袖子就要亲自动手炒菜。
当然此刻酒棚中那些粗鲁汉子眼中眼前这几位张罗着招呼客人的男女老少个个气度不凡不知不觉中他们收工后喝酒解乏的吵闹喧哗就比往日收敛了许多。又过了一阵那酒棚主人归来掌勺打酒付账之事交接完毕云中君又把杖头酒葫芦灌满便要带孙女跟醒言几人分别。
临别时在江渚边看了看孙女儿恋恋不舍的眼神云中君暗暗笑了笑便叫过醒言喷着酒气跟他说道:
“醒言啊我这宝贝孙女近来常在我耳边嘀咕说是你们在找什么罗浮山跑丢的水精——”
一听这话刚喝过酒正脸酣耳热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认真的听这位水族龙神说话:
“嗯看在你这回费心竭力把我这胡闹小孙女救回的份上我也来帮你出出主意。”
说到这里云中君便问醒言这半年多来都走过哪些地方。听他诉说过一回云中君便瞑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睁眼说道:
“醒言你在那郁林郡周遭可曾仔细寻访过?我倒好像听谁说过说是在那郁林地方周遭四百里内有一处村寨一直未得我龙族眷顾但有些奇怪的是近些时这地方却变得山清水秀雨水丰足。奇怪真是奇怪。”
云中君说完摇头晃脑一阵便拔足欲走不料灵漪儿却在旁边一把扯住嗔道:
“爷爷你真小气!既然都说了就再多说一点嘛!”
瞥了一眼宝贝孙女老龙君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真不懂事我这是在泄露天机说多了要被雷公——”
才抱怨到这儿话头就被灵漪截去:
“雷公难道不是爷爷的好朋友吗?”
“呃——”
云中君一时语塞略停了停望了少年一眼见他毕恭毕敬满脸殷切便也不再留难又若有所指的说道:
“张家小哥等你找到地头不妨留意一下那似是而非之人。”
说罢这话他便再不多言跟醒言几人一摆手便扯上孙女灵漪在漫天霞光中飘然而去了。
望着他们祖孙二人离去的背影驻足一阵醒言便叫过雪宜、琼肜溯江朝那郁林郡方向而去。
有了四渎神龙的指点这回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师门任务再回到千鸟崖去过那清闲日子吧?正是:
洞天丝管唤仙班灵鸟将雏倦亦还。
一朵白云依北斗无心还忆旧青山。
第十章 浮舟载酒,无妨天下布武
告别了老少龙神醒言也和雪宜、琼肜慢慢沿江行去。一路走时猛想一想醒言忽觉得挺有趣;想不到前后才短短两年的辰光自己竟和邻里乡亲们诚惶诚恐供奉的鄱阳龙神竟有了这样交情关系变得如此亲密。平时还不觉得如何猛可间跳出来一想却觉得此事是如此的神奇。
现在他已从那位老龙君口中大概得知了走失水精的消息但他却不急着往那处赶去。
在这最近短短几天中醒言和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俩女孩儿已经历过好几番惊心动魄几近于生离死别;虽然最后能化险为夷但心底还是受了好些触动。因此自离了长江入海口处的通州境内他便和琼肜、雪宜沿着江北缓缓而行一路闲看沿途的风光并不着急。大约过了两三天他们便来到了典歌辞章中常见的竹西佳处扬州城。这一回醒言已打定主意要带琼肜、雪宜在这扬州城中好好游玩算是对这俩女孩儿跟着自己一路奔波冒险的小小补偿。
眼前这座扬州城醒言几人还是头一回来。他们这一路都是西向而行快到扬州东门时特地去了一趟东效外的送子娘娘庙在庙中祭拜一回。
上一次龙女灵漪曾在这庙中做了手脚打碎娘娘金身取走藏匿其中的黑魔盔甲。不过看来此地富庶等醒言到了庙中拜祭时留意一看现庙中的送子娘娘像早已重塑金身浑身抹金涂银在四周香烛的映照下华光灿然。直晃人眼。
见到这情形原本怀着些鬼胎的少年心下大安。跪倒在蒲团上无比虔诚的祷祝只求娘娘不要见怪。
在他跪拜时那琼肜也跟以往一样学着哥哥模样舞舞拜拜一边拜。一边还嫩声嫩气地说话说是恳求送子娘娘保佑云云——她这话只不过是跟旁边那些求神赐予的女人鹦鹉学舌自己也不知道在说啥;但庙中其他人一听却个个侧目。满面惊奇!并且这些惊奇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小妹妹身旁那个瞑目嗫嚅的清俊少年身上。这些善男信女现在都在心中愤愤想道:
“嗟!这才许大年纪?便要来跟我们抢娘娘赐下的子嗣!”
见得这情形知道些世情常理的梅花仙魂寇雪宜。直臊得红霞扑面手足无措——是要替堂主辩解还是要告诉小妹所言不宜?这难题直逼得冰清玉洁的女子脸晕红潮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一番尴尬那位一直虔心忏悔祝福的少年却毫不知情。祷祝完毕醒言便从蒲团上一下子站起抬手微一示意招呼雪宜、琼肜一起离开神堂而皇之。而在跨出这间香烟缭绕的庙宇时这位道门少年堂主还在小声嘀咕:
“呀。这大地方人果然不一样一下子便看出我是外乡人——否则也没那么多人一直看我!”
赞得两句便牵了琼肜小手和雪宜一起朝扬州城方向扬长而去。
此时的扬州。地处淮海之地上应牵牛分野是当时天下少有的大州郡。传说在大禹治水平复了天下水土之后这中土大地便有了九州之说而扬州正是其中之一。周成王时曾制《禹供》一书说“东南曰扬州。”当然此时的天下地理东南早到了岭南交州南海一带;原本古时的东南之地扬州渐渐已成了天下东部的中心。
如果说方才这些只是以前在典籍中看到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但等醒言几人真来到扬州城中时才切实体会到这九省通衢、通江达海的扬州比原先想象的还要繁华十倍!
虽然现在已到了九月下旬城中已是秋高气爽黄叶飘零但那些街市却丝毫不见冷清往来人烟如织;而热络叫卖的商贩摊位上竟然四时的瓜果菱藕一应俱全也不知他们如何天南海北的运来。扬州其名便取扬波之意城中果然多水河汊纵横交错往来舟楫如梭。那些穿行的舟船常和岸边青石街道上的马车并肩而行互争先后直看得醒言目瞪口呆。
这一路观瞧直把醒言三人瞧得眼花缭乱走了大半时竟忘了停下来购买一分一厘的货物。这一番盛景真应了那句:“市上藕菱多似米城中烟水胜如山!”
在街上身不由已的走动他们又突然被一阵人流冲得避到街市一旁然后顺应潮流只见数十人鼓噪飞奔而过;也不知道他们吆五喝六地说了啥醒言身边这些行人就突然也跟着大声欢呼起来。可怜醒言三人被挤在街边一角袍歪袖皱呼吸艰难耳膜更是被震得嗡嗡响却始终没搞明白刚才究竟生啥。
等人流稍散醒言扯住旁边那位和蔼老翁一问才知道刚才耀武扬威招摇过市的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将军校尉出巡而是扬州城中蟋蟀大赛刚刚决出了冠军头名;刚刚接受众人欢呼的其实只不过是那只冠军蟋蟀。那蟋蟀得胜后便被收入白玉盘中的海柟盒再披上红绸插上金花号为“蟋将军”然后被他的主人伴当捧着绕市而行夸耀上好半天。
听了老翁之言再听说这斗蟋蟀胜负之资动辄便是成百上千两纹银则饶是醒言近两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禁一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了语言——上千两纹银?在自己家乡只要五六两纹银就足够三口之家过活一整年了!
“唉原以为饶州已经十分繁华没想到和扬州一比还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这样一边感慨一边观赏街景感觉才没过多会儿日头竟已快落了下去。看看偏西的日头一直只顾贪看的少年才觉得腹中有些肚饿。游玩这大半天受了这奢华气氛的影响。本就准备好好犒劳一下雪宜琼肜的少年咬了咬牙。就去城西北效的瘦西湖边寻了一家名为“醉香楼”的气派酒楼准备好好大吃一顿。
当然一贯考虑周详的四海堂主在登上这座豪华酒楼前。没忘记跟酒楼门口的小厮打听清楚这酒楼的大概价钱。虽然他这小心谨慎在扬州人眼里颇具些土气但守门的那个后生小厮却丝毫没敢轻视因为眼前这三人。虽然衣着寻常但不是剑眉星目便是清丽脱俗显然不是常人。因此他把那酒菜价码。也报得格外老实生怕一不小心惹上什么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也许是城中货品丰富又或是附近酒楼林立竞争激烈因此这家门面阔气的醉香楼酒菜价钱也大概在醒言的预想中。
此时夕阳还未下山酒楼上食客并不多。登上二楼醒言便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招呼着雪宜琼肜一起坐下。坐在这窗边。正好可以观看湖景看夕阳下那一湖烟水曲曲折折的朝暮烟中延去。
坐了下来便开始点菜。虽然立意豪奢但毕竟简朴惯了。醒言还是点了三碗价位适中的高汤银丝挂面。当然这醉香楼招牌菜之一的高汤银丝面和普通的汤面并不同;一碗细如柳丝的玉白面线上又覆有喷香扑鼻的汤头其中有鸡皮、鸡翅、杂碎、鲿鱼、河鲀、火腿、蟹黄数样大鲜之物混杂一处浓浓熬成香稠的汤头浇在银丝细面上那鲜美香醇的滋味已不是言语可以描述得。
当醒言点过这样面食又借故离席追上那个店小二嘱咐他在二女面中加上鲨翅、江瑶柱——菜单上他看得分明有了这两样难得的海鲜之物提点那汤面滋味立马又不同;而只有加了这两样海鲜的高汤面才被称作醉香楼的招牌菜。当然这样一来每份面就要贵上半两纹银;醒言已经想过这些可能都只是店家的噱头让琼肜、雪宜尝尝鲜就是了自己那份就算了。
等点完菜回到座中就看到那头一回上这样奢华酒楼的小丫头正兴奋得小脸通红不停的东看西瞧好像要把酒楼中所有漂亮的摆设都瞧到。而那个容颜清雅的女子却有些局促不安偶尔看看她堂主的眼神颇有些怯怯仿佛让堂主这样破费心中很是不安。
觉察出这一点醒言便开口说了说自己听来的气话典故然后指点着窗外夕阳下波光点点的湖水让雪宜留心看那些风景宜人之处——过不多时梅花仙灵便被少年言语吸引目光随着他的指点专心观看起窗外的湖景来。
等汤面上来开始吃时天色便渐渐暗了这酒楼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多会儿楼中便点起了红烛灯火将堂中到处都映照得明晃晃。灯红酒绿之时那楼外的湖光树影便变得依稀模糊起来夕阳的余影也渐渐没入远处的烟波再也看不清楚。这时醒言又要了一小壶百花酿就的淡酒和两个女孩儿斟饮起来。
他们这样浅斟低酌的气派和新来的那些食客一比顿时显得相形见绌。那些来楼中饮宴之人大抵是南北的盐商富豪又或是当地名士几乎人人都从附近青楼中携带一妓来席中佐酒解闷。那拼酒划拳之时间杂着莺声燕语与醒言这边冷清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当然这其中也有胆大豪客见窗边那少年孤身一个男子旁边二女俱称绝色于是到那酒酣耳热之时也不免动起歪念想想是不是要借酒撒疯上前调戏。只是但凡他们这些能在扬州城长久厮混的即便表面粗豪也绝对都是识相之辈;酒疯之前留意一下倚在少年身边的那把古剑再看看他在满楼喧闹中从容饮食的气度不用细想一定不是好惹之人。因此醒言附近那些个左拥右抱的豪客文人虽然满嘴的粗言谑语但也都只招呼在妓女、同伴身上丝毫不敢牵扯上那边那两个绝色小娘。
这样相安无事醒言倒有些无聊起来。吃得一阵见旁边厅角那几个卖唱的歌伎冷冷清清始终没得开张醒言便想起自己当年在花月楼当乐工的经历。现在正好有些冷清。他便有心照顾那几个歌女的生意。招呼过小二问清价格觉得并不算贵醒言便点了厅角那几个歌女的班儿请她们过来给自己唱曲儿佐酒。
听得有人点唱那几个歌伎自然喜出望外。抱着琵琶拖着歌板袅袅娜娜移步到这边在离醒言这桌不远处的几张红漆腰鼓凳上坐下然后便拨动琴弦开始奏起曲儿来。当过门奏过。曲渐悠长之时那为的歌女便执着红牙歌板对着醒言这边婉转唱了起来。那歌声婉腻绵长。唱的是:
“凌波晚步晴烟太华云高天外无天。
翠羽摇风寒珠泣露总解留连。
明月冷亭亭玉莲荡轻香散满湖船。人已如仙花正堪怜。
待酒满金樽诗满鸾笺……”
这柔婉歌声妩媚软糯尾音悠长。飘飘然如挠到心里又好像就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真个是有别样的**。等这歌姬袅袅唱完她身后那两个年龄稍稚的女孩儿又和她一起换了弋阳腔。明亮欢快地合唱:
“鱼吹浪雁落沙倚秋山翠屏高挂。看江潮澎声千万家卷朱帘玉人如画!”
一曲唱完那琵琶也恰好铮然一响将这佐酒小曲整曲收完。听完这干净利落的收尾曲原本神魂悠悠的少年又觉得神清气爽。到得此时由不得他不拍手叫好:
“好!好一句‘人已如仙花正堪怜’!”
说罢一仰脖一杯酒一仰而尽。
见他夸赞那个眉目秀丽的为歌姬赶紧走过来娇滴滴万福施礼。见她过来醒言回了回酒味又瞧了瞧自己眼前那个不敢抬头的清婉女子便哈哈一笑袖出一串铜钱大约二百来文模样转脸对那歌女说道:
“这位姐姐这是给你们的打赏赏你们那句‘人已如仙花正堪怜’。果然贴切!”
说罢将钱递与歌女目送她千恩万谢而去。
许是方才歌女歌中“湖船”之句引动游兴从醉香楼中出来在附近闲游一阵等到夜色深沉行人稀少之时醒言便去湖边船家雇了一只摇橹小船放入湖中与琼肜、雪宜登上小艇一起朝月湖烟波中缓缓划去。
本来醒言准备自己摇橹让两个女孩儿安坐船头赏看湖景;但不知为何原本一切都听堂主安排的寇雪宜这回却甚为坚持坚持要自己替二人摇橹。虽然那时她只是默然无语双手紧紧握住船橹但醒言已能感觉出她那位坚决只好道了声“有劳”便和琼肜坐到船头赏看这月下清湖的风景。
这时候快到中夜正是月光清冷夜色清幽;曲折水路的两旁不时有枯萎的黄叶飘落到船头在夜色中宛如飘堕的蝴蝶。欸乃的橹声里那天上半弯的明月倒映在水里就落在船舷旁荡漾成一团碎碎的光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捞着。琼肜说现在天上那半片月亮就好像今天下午她含剩的那半只薄荷糖都很清凉。认真的把这个心得告诉哥哥她便将两只小绣鞋踢在船舱里露出纤白如玉的脚儿浸在船头清凉的湖水里不时泛起“哗哗”的水响。
看着小船在粼粼水波中悠然而行过得一阵醒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想将女子替下:
“雪宜你累了吧?”
“我不累。”
雪宜轻柔而坚定的回答。
“那好吧。”
少年也无法只得说道:
“雪宜那我来给你吹笛解解乏。”
说罢他便从腰间解下那管白玉笛举到嘴边。然后这秋天夜晚清冷的湖水上便徘徊起一阵悠悠杳杳的笛歌。
“……”
笛声缥缈之时翩跹月影中清冷如雪的女孩儿眼眸中也仿佛映上这水中月光的朦胧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而那咿咿呀呀的橹声则一直没停伴着那清悠的笛歌一路前行。这正是:
雪魄冰光月半明烟波极目暗消魂。
此时望水皆仙客两岸村居早闭门。
就这样在扬州盘桓惬意了几天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复奔前程这一回已是目标分明只等找到那水精藏身之所便回罗浮山上清宫中禀明。
“唔这回琼肜你要听话。”
行路之时醒言对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提醒道:
“我们这回只要找到那水精藏在什么地方不一定要抓到它。”
醒言生怕这俩女孩儿再遇到什么凶险便预先告诫琼肜。反正下山前掌门曾吩咐过只要能寻访到水糊下落便行之后飞云顶自会派人去将它请回。
自然听了他这提醒那个在前面一路小跑的丫头却着了忙。赶紧停下来跟醒言澄清:
“哥哥!琼肜哪回都很听话!”
就这样赶了几天路程这天夜晚暮色初沉时候醒言便准备找个住处歇下。
谁料刚望见一处集镇的淡影就突然只觉得一阵罡风刮面直吹得人眼睛睁不开来。等过得片刻睁开眼睛醒言却只见面前原野上突然出现一座绘着凶猛云豹之纹的楼宇。
“咦?”
忽见平地楼起醒言大为诧异;稍一凝神观察他现这座楼宇非常像一只楼船。
正注目警惕打量时眼前这楼船舱门便豁然洞开从里面走出四五位金甲武士神色威武袍甲锃明神丽。
“你们是……?”
见这几位突然出现的武士神光充盈醒言倒有些不知所以。正莫名其妙时却见这几位金甲武士在自己眼前静静排开然后那位金盔白羽之人跨前一步抱拳昂然说道:
“吾主南海孟君侯明朝阅览合海龙军冀与君同观沧海日出特遣小神来报知!”
这神将说话间方语铿锵仿佛带着一阵海风潮气直激得醒言生出好几分寒意!
第十一章 海日灵光,难破眼前机杼
当南海龙域从天而降的楼船穿梭在一片星光云雾中时安坐其中的少年也晕晕乎乎如堕云里雾里。看着对面那几个正襟危坐一脸肃然的神将醒言心中好生不解:
“奇怪那南海阅军为何要特地来单独请我?”
虽然自己上回跟那位南海水侯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次自己也只是作为四渎龙女的跟随;那个赏花筵席中除了指间的鬼戒惹起过一场小小风波其他也委实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看重之事。又想了一会儿还是理不清头绪醒言心中便想道:
“罢了反正那水侯孟章乃是四海知名的神人想来也不该会和我为难。”
这么一想他便安下心来转脸透过楼船雕镂怪兽的窗牖专心观赏起星光闪烁的夜晚云空来。在他赏看风景时与他随行的两个女孩儿寇雪宜依旧端娴静穆清净如兰微微垂坐在醒言一旁除了清丽的容光其他仿佛什么都不存在;而琼肜这时也没乱扭乱动只是手指儿抵着粉腮盯着对面那几个金光灿灿的神将一脸的迷惑:
“奇怪哦他们现在变成木头雕的吗?怎么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小女娃就这样愣愣的盯着他们仔细研究观瞧但却始终不敢拿手指头去捅一下因为她怕他们突然动了自己会被吓一跳。
大约就在丑时之末寅时之初醒言他们就来到了波高浪急的南海。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地间一片寂然。透过窗户朝底下望去只能看到黑茫茫一片偶尔才见一些一闪即逝的微弱弱光芒。
“那该是波涛浪尖的反光吧?”
醒言忖道
“这么说已到南海?”
正这么想着他便突然看到对面静如雕塑的神将忽然间动了不约而同的“唰”一声立起。然后一齐转向舱门方向对着外面的夜空拉长声音高声呼喝道:
“张-堂-主——驾-到——”
“呃?”
突然见到这样架势醒言倒是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只听得原本静寂一片的天地间蓦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呜呜”鸣响。霎时仿佛是千百只号角从四面八方一齐吹响。
听得这呜声一片如闷雷般滚滚涌来醒言吃了一惊赶紧跳起身形。执剑在手先朝那几个神将看去却见他们毫无动静。只是抱拳躬身施礼。一动不动重又凝滞了身形;再赶忙朝楼船窗外看去见到那乌压压的海面黑空中……
“呀!”
正在醒言俯眼观瞧突然就见那黑暗沉寂的海面猛然“轰”一声响就好像一粒火星掉入热油锅原本漆黑一片的浩阔海面。突然就燃起熊熊大火瞬间便铺满整个海面。从这高空望去那火海方圆几近有数百里直照得整个暗夜一片通红。而这铺天盖水而燃的大火爆得如此突然醒言当时都吓了一跳本能的朝后一避倒好像那火在自己鼻前燃灼。
“这是……”
还在疑惑醒言就见那万顷火光中突然扶摇升起一幢金色的波涛涛高千尺就好像一座高大的金山正朝这边飞快移来。
“张堂主别来无恙?”
正在醒言愣愣呆呆之时。却见那千尺波涛上一位身形高大的神人盔甲华丽丈长的雪浪银披风在身后飘卷如云。乘浪而来之时那神人正手按腰间佩剑朝他微笑见礼。
“孟……君侯?”
见那人颧骨高耸隼目鹰鼻一派英武模样醒言答话间有些迟疑。这时候他原本立身的楼船还有那些神将突然间消逝无影;飘摇之时足下有片浪飞来托住他和琼肜、雪宜的身形立在那南海水侯的对面。
见他回答颇有些迟疑那形象威武的神人哈哈一笑宏声而应:
“正是本神!”
不待醒言答话那南海水侯孟章大声说话:
“今日冒昧请张堂主来不为其他只为堂主前日施计救下灵漪妹本侯一定要当面答谢——”
听说这话醒言一愣正要谦逊却听那孟章继续说道:
“正巧今日我麾下儿郎浮海操练便想与张堂主一同观赏——请莫怪本侯大言某虽不才这治下水军四海之内颇有薄名;操练之时定有可观处!”
听到这儿醒言赶紧拱手一揖谢道:
“多谢君侯青睐那小子今日便要大开眼界!”
“好那就请张堂主与我一同观瞧!”
说罢孟章便把手朝这边一招示意醒言去他那边一起观瞧。
见他招手醒言开始还以为他抬手便是做法要将自己脚下这片波涛招去;谁知等了一会始终还是不见动静。醒言这才知还需要自己做法便一运太华足下立有风雷鼓荡催动着这幢滔天波浪带着雪宜、琼肜一道朝南海水侯所立金波漂去。不知是否因曾得天星之力与孟章所驾那幢金波不同醒言足下水浪一片银光灿然行到孟章附近时金银两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见得如此面相不怒自威的水侯孟章脸上也露出些惊奇说道:
“数日不见张堂主法力又有精进可喜可贺——且与我并肩而行。”
说罢这位威震南海的龙子便不再多言只管催动脚下千尺巨浪朝着眼前一望无涯的火海破浪疾行。见他行得迅疾醒言也不敢怠慢赶紧将太华之力流转不息让自己能堪堪赶上孟章的浮海金浪。
等他们越过了这片流光千里的火海醒言便见到被身后火光照得一片红彤的海面上旗展如云叉戟如林成千上万名容貌奇特的南海龙兵。身着青、红、黄、白、黑五色明铠分别结成五座巨大的军阵在动荡的海涛中静立如礁岩。而在这些阵容整齐的龙军之后遥远地夜色中又有三四座楼城耸立巍巍然有如高耸危岩。
见到那几座城楼隐约的黑影醒言知道那大概就属于灵漪曾告诉他的南海八大浮城。估计是要防范烛幽鬼方的侵袭即使像今天这样声势浩大的阅军那八大浮城也只来了三四座的样子。
正在醒言张望时忽听孟章大喝一声:
“张堂主请看!”
话音未落。孟章站立的千尺波涛立时金光大盛金灿灿的霞光直冲天宇。几乎与此同时那满海的龙兵似乎得了号令。原本静立如山的军阵顿时如怒涛一样动荡起来;原来静寂得只听得到风声涛响的海面。也突然间震荡起一阵剧烈的鼓点。
随着这轰响如雷的战鼓擂起那些风波浪里的猛将健卒立时喷波鼓浪飞叉奋戟奔驰如霆。演练奋击之时南海龙军如若真正厮杀口中怒吼连连。足下疾如奔星手中击若雷霆往来间奇幻倏忽易阵分形只瞧得醒言眼花头晕只感觉眼前流光闪耀、翠旗招摇耳边满是战鼓隆隆直震的心神激荡六识不宁。看来要不是他这两年勤谨修行。恐怕此时早已惊得掉落深海中。
就在这漫天如雷的嘶喊冲杀声中醒言勉强摄定住心神又担心琼肜、雪宜便掉转回头看她俩怎样——却见那位梅雪精灵正被那个兴奋得满脸酡红的小女娃。给拉着东张西瞧到处指指点点喁喁说话就像过节观看街边彩灯一样。见得这样醒言不禁暗自一声苦笑加紧催动道力稳住身形;现在要之事还是先照顾好自己为妙。
就在这时那些威震南海的水族神军又结阵施法兴起大雨只见一时间天风扬厉神雨滂沱远处那几座原本静默的海上浮城这时也一起威从那黑黝黝的巨大轮廓中飞出千百道闪电惊雷将苍和那些蹿若龙蛇的雷电混在一起将这风雨如晦的海域夜空切割成一块块奇怪的图形。而那些水族军将趁着风雨乘着海涛或停滞或奔驰远望去有如白虹贯日——这正是:
天声起兮勇士厉云飞扬兮雨淋漓;
云为车兮风为马雷在眉兮电在鼻!
而在这时正当醒言看得心动神摇之时那些往来疾驰的龙族神兵又重新按着袍色结阵如龙在醒言与水侯站立的千尺波涛前星流霆奔般飙驰而过口中有节奏的大声呼喝着:
“水侯!水侯!水侯!”
这千万人众声一同的吹呼刹那间盖过了声震百里的灵鼍神鼓轰轰隆隆的回荡于万里海疆上的云空直震得万顷的海波应声鼓荡激起波涛如雪。
听得麾下军将向自己欢呼南海水侯孟章仍是一脸肃然傲立潮头朝下面奔驰而过的龙马神军傲然相看正有一番说不出的威严神采。
而在这时那东天的朝阳正从海隅汤泉中挣出将东边的海面天空染上橘红的霞彩。从醒言这边看去水侯孟章身边天风激荡袍袖飘摇再被身后璀璨的霞光一衬正是神光倜傥威仪非常。
这时候这位傲立霞光潮头的水侯龙将忽然转过身来对那位在自己阴影中显得脸色苍白的少年突然说道:
“张堂主——这是因为灵漪!”
“呃?”
正醉心于这样宏大神丽的南海阅军之中的少年突然听到水侯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正是万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说啥。正要问话却听那水侯朗声告道:
“张堂主你我都是大好男儿不必效那小女子隐晦说话。今日我有一言正要跟你明白告知!”
孟章理直气壮侃侃而谈:
“今日我来请你一同阅军也是想要让你知道如果真为她好——那四渎公主灵漪便该让她和我在一起!”
“……”
见孟章突然说出这话。醒言一脸愕然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君侯此言指的是……”
“张堂主问得好——”
这位久居上位的骄傲龙神听少年接话问起便毫不掩饰的直言说道:
“不瞒张堂主前几日我曾去四渎水府因那洞庭君要谢我助兵之事。以前我也曾去过四渎与阖府上下都交好特别是那公主灵漪更是说话投机。只是那几日里。与灵漪妹说话她却总是提起你。”
提到灵漪这威严的水神说话便不再那么简洁:
“虽然灵漪妹。那几天和我说话还是和往常一样。言笑无忌;但不知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她就会不自觉的提到你总是喜欢把你提出来跟我相比——”
说到这儿孟章神色已变得冷峻如石挥起神铠覆盖的手臂。戟指着下波涛中奔腾不歇的龙军旗鼓然后两眼直视少年倒仿佛刚才“相比”之事是他说起。只听尊贵无比的水侯正对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傲然说道:
“要跟我相比?你看这眼前的万千气象便是我南海神侯的威仪!”
他又指向东边初升的旭日朝阳慨然而谈:
“想张堂主整日就在烟尘里奔波忙碌吧?我不同。我每日晨起望朝日将出于东海便抚浪驱涛。揽辔高翔或开瑶席斟饮桂浆或布鼓竽听丹凤鸣阳。若酣然而醉。无事聊赖便直上空桑执箭操弧仰射天狼——试问张堂主你每日可能这样??”
不待醒言回答高傲的龙神又说道:
“而那四渎公主灵漪乃我四海龙族娇绝之女丽名远播神采纷华行动间云襟霞袂衣采芳华;呼吸的是沆瀣之朝霞餐食的是芝英之琼华——这样的水族神姝正当配我族神勇男儿!”
说到这儿水侯孟章凛然自夸:
“我孟章南海祖龙三太子终年与烛幽鬼方的妖鬼邪魔争战积数百年之功将它们逼入海角深处不敢出来肆虐正是功勋卓著威伏四方。非我自夸即使放眼龙族也只有我孟章才与灵妹最为相配。”
“而张堂主请恕我直言即使灵妹小儿女家情怀对你这凡人有了些好感那最后也决不会和你结成婚配。阁下也是达人也知那神人阻隔有若天渊之别!”
说到这一直气势凛然的南海神侯忽然和缓下语气跟眼前神情踯躅的少年说道:
“不瞒张堂主其实我与灵漪妹相交已久也倾心已久;还在她幼年时自打我第一眼望见她就知道我今生非她不娶。纵使我孟章英雄盖世那又如何?也只有我灵妹才是良匹。若我与她成婚过的便是神仙生涯——你可知什么是神侣生涯?”
说到这孟章脸上熠熠放光:
“我等神仙眷侣若闲时则南游于罔良之野北息乎沉墨之乡西穷于冥冥之地东看那澒濛之光!”
说完这孟章话音一转:
“而灵妹若真跟了你则不免彷徨于穷僻之乡侧身于泽谷之间……”
到得此时南海水侯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全部说完。而今日他这场阅军本来也是可有可无只是因为前几天在四渎水府感觉出苗头有些不对才想到用这办法让这凡间少年息了那根本不可能的非分之想。
这高傲无俦的南海水侯是真的喜欢那“雪笛灵漪”!
因为双方身份悬殊刚才孟章这一席话说得气势凌人毫不顾忌。而这时他面前那位一直恭敬倾听的少年脸上初时震惊的神色已渐渐褪去现在已换上一副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只是虽然表面上从容淡定但内心里醒言却忽然觉得心胸间哪处有些生生疼。
定了定神望了望四下旌旗招展的雄壮军伍醒言便朝眼前尊贵的龙神水侯恭身一揖说道:
“君侯在上方才闻听君侯之言果然句句珠玑;小子这番回去定当字字斟酌。”
说到这他便话音一转毕恭毕敬的恳道:
“水侯在上今日小子已目睹过南海军仪果然强盛无匹。既已览过小子现在便欲告辞也好回去宣扬南海无上的威仪。”
“好!”
水侯孟章此时神色又复冷峻说话也是一字千钧。
应过醒言他便要叫来穿云楼船相送但醒言却说不必。谢他好意之后醒言说自己携那两个女孩儿水遁回去便行。当下孟章便应了跟他挥身而别注目着他们在一片霞波中辟开一条白线朝西北方向迅疾而行。
“水侯大人!”
正注目间忽有一鹤云氅的老者从浪底翻上飞立到孟章跟前打个问讯说道:
“此事已谐。依龙灵看有了水侯大人方才这番入情入理的解说那个凡人小子便该知难而退了。”
这位神气清朗的老神名为龙灵子正是水侯孟章的谋臣。他这番话虽然说得清淡但却是在跟自己的水侯道贺。
只是听了龙灵之言方才一直气势凛然的水侯龙神却久未答言。
见他沉默那龙灵子又说道:
“依老神暗中看方才那少年诸般言行谦恭有礼卑屈畏缩应该不是那不知进退之徒。”
听他这话说完一直静默的孟章水侯却忽然慢慢转过脸去望着东天上红亮的朝阳静看一阵然后猛然转过脸来说道:
“不!”
“他和我一样是个骄傲的人。”
说罢便转过脸去专心看东天沧海之上的日出不再答言。此时那东天上旭日初升正是霞光如血。
第十二章 停风弄月,尘步偶过山家
这番突如其来的南海观军之旅波澜壮阔而醒言前后的心情也随之一波三折。前去的途中内心中不免惴惴;等到了龙神阅军之所又震撼于南海水军的雄壮强大。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一趟意外的出行留下的印象也只不过是满脑子的壮丽神幻。只是南海水侯孟章最后那一番直截了当的话却让往日针静平和的少年心乱如麻。
保持着坦然而冷静的态度与尊贵的海神告别重新委身于碧蓝的海水一路向西北潜行。表面上似乎一切都平静而正常正常得连少年自己也几乎要这样认为。只是不知是否这海水太过清冷冰凉醒言最终还是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正烧得烫脑袋里似有什么在嗡嗡响而胸腔中的那颗心房忍也忍不住的“嘭嘭嘭”跳个不停。
这样的异状直到从海路上岸沿着草木零落的江南驿路走过好一段才渐渐恢复正常。
醒言刚才这样的神色异常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也都清楚的感觉到只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堂主。雪宜款款随行几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保持沉默。而琼肜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堂主哥哥现在不开心便想做点什么让他高兴起来。
只是往日中她只要随便做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就能让哥哥哈哈笑起来虽然她从来都没明白自己这些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笑;但现在事到临头想故意让少年哥哥开心起来却怎么也记不起该怎么做。想不出好办法小少女只好慌慌张张的紧倚哥哥身边陪着他一路行走。
“罢了。何苦我也要让她们难过。”
恍恍惚惚出神一阵醒言忽然感觉出身边两位女孩儿变得沉郁无措心下便有些歉然。转念又一想南海水侯那番坦率的话语。虽然直指本心毫不留情但仔细想想也都说得非常在理。罢了虽然有些心痛。但有些事情自己终究还得面对吧。
想到此处醒言在心底暗暗长叹一声后又恢复了往日常态和琼肜、雪宜说起轻松话儿来。
就这样一路前行再也没什么耽搁上清宫四海堂这三人。很快就来到两三个月前才逗留过的郁林郡。这一次按着老龙神云中君的指点醒言专门去寻那些往日里干旱贫瘠但现在都变得雨水充足的村寨。记得老龙君“山清水秀”之语醒言对那些山野沟沟坎坎里的村落特别留意。当然因为上回在郁林郡犯过事醒言几人这番故地重游。分外的小心。
有了龙君的指点这样小心谨慎的查访没过多久便有了眉目。在穷乡僻壤中游荡了十来天某一天在路边茶棚里喝茶歇脚醒言偶尔听到几个行脚商人聊起一件奇事。听那几个商人其中一人偶然说起说跟他做生意的老板有位做草药生意的朋友几月前去一处山村附近收购解水毒的火齐草药却惊奇地现那处原本干燥如火的荒凉村寨附近。竟变得山青水碧风景优美搞得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而那回出寨售卖草药的村民告诉他村中所有的火齐草药存货都卖给他以后再没有了。
这件辗转听来语焉不详的奇事。也就是这几个行脚商人喝茶歇脚时随口一说但醒言听了却立即来了劲儿赶紧起身陪笑凑上去将那几个商贩大叔的茶钱请了然后跟他们详细打听起这事来。只不过虽然那几个商贩感他盛情但所知委实不多问了半天也就多打听到两件事:一是那处突然变得山清水秀的村寨是在离此地大概三百多里的西南方向;二是那处村民并非汉人一贯民风彪悍据说还经常杀人云云。
这话虽然说得可怕但醒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谢过几位饮茶大叔他便赶紧与雪宜、琼肜一起往西南方向赶去。在这一路上越离那处村庄接近他便听到更多的消息。原本那处村寨本名为火黎寨坐落在火连峰下村寨中多是九黎族遗民向来少与外界交往。自几月前气候大变后那村中村长便出寨请教了附近村落中的汉人教书先生将村名中的火字改掉叫成翠黎村;那村子倚靠的火连峰也顺道改叫成“碧连嶂”以示山清水秀永无断绝之意。
而那什么“经常杀人”之说据醒言某次询问的闲汉说也是确有其事并且那些蛮族异民杀人杀得很奇怪每次都是一男一女间隔着杀。聊到这儿那位喜欢走村串寨的闲汉还好心的提醒醒言让他最好别去那翠黎村看热闹一来那村寨极少放外人进去二来他听某位好友传来的确切消息说现在那处翠黎村里已寻到一个女人要杀只等一个男子来便正好凑齐动手!
当然听到这恐怖消息一心想早些完成师门任务的上清堂主绝不会因这样捕风捉影的怪谈便就此罢手。相反越听得这样荒诞不经的传闻醒言便愈加高兴因为他直觉着那走失的水之精总不会和常人相同最乐意找这样古古怪怪的地方藏身。
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不到两三天的时间醒言、雪宜、琼肜三人便赶过两三百里路接近了那传言纷纷的翠黎村寨。这时候深秋已经已过四野中已是一派冬天景色。脚下行走的乡间泥道旁那些树木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偶尔有一两片焦黄的树叶还挂在树枝上瑟缩地蜷曲在枝头。相比光秃秃的树枝树干倒是四野中那一丛丛的野茅草红褐色的草叶依然繁茂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对它们而言从盛夏到严冬改变的只不过是它们草叶的颜色。
小心行走了一程日头从头顶不知不觉的朝西边移去。忽然间正默默行走的少年忽听到前面路边地灌木草丛中响起一阵极细微的唏嗦声。然后便感觉到有人影一闪而没。
“呣是两个”
醒言判断了一下确定了人数忖道:
“难不成有劫路贼?还是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翠黎村人真要寻个男子来杀?”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紧张起来。看看那人影闪没之处大约在十数丈之外他便悄悄做了个手势安定下那两个显然也察觉出异状的同伴仍旧装出毫不察觉的样子。继续朝前走去。
“没有陷阱。”
作出这样判断后就在离那黑影藏身处大概还有五六丈远时醒言忽然暴跳而起如一道闪电般飞剑杀往那两个人影躲藏之处;须臾之后那闪耀着寒光的剑尖就指在那两个蹲伏在地的年轻男女跟前。
“不要杀我!”
突见剑锋已指在自己鼻尖前那个暗自藏匿的青年男子大惊失色脸唰一下变得煞白。而他身旁那个女子。更是吓得一把瘫坐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呃你们是……?”
见他们这样不经事地模样醒言立即收剑跳后几步问道:
“你们不是山贼?”
这时雪宜、琼肜也已赶了过来立在他身边奇怪的看着那两个惊惶失措的男女。
听醒言这般问过得许久那男子才回过神来但却没回答醒言问话。只顾在那儿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喊饶命满口说什么“两情相悦”、“不要杀我们”云云。见得这样醒言莫名其妙只好反复跟他们说明自己不是喜欢杀人的坏人;费了好些口水现不太有效。醒言灵机一动又把玲珑可爱的小琼肜拉到自己身前给他们看这才让这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情侣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虽然神色看似恢复正常但接下来这两位情侣却拼命地跟醒言说起他们俩今日的情事表明两人是如何的真心相爱。看他们真情流露十分动情醒言也不忍打断;只不过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看看日头渐渐西移他才万分歉意的打断两人说话告诉他们自己只不过是路过的外乡旅人准备去那个翠黎村赏看新鲜风景——一听这话那两位絮絮叨叨的男女情侣不知为什么顿时止住话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见这场误会已经消弭醒言也不再多打扰便真心祝福了几句便准备就此离去。但那个刚刚吃了一场惊吓的男子见少年言语真诚脸上倒露出些迟疑之色。等到醒言走出数武便听到刚才那男子在身后喊他。
“公子请留步!”
“嗯?两位还有何事?”
醒言听见转过身去看到那两个正立在远处看他;那位男子踌躇了一下便跟他说道:
“这位公子还有两位小姐你们此去可是翠黎村?”
“是啊!就是原先叫火黎寨的那个。”
“哦。那有一言在下不知该不该问。”
见这男子言辞文雅醒言也好生回答: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何疑问请尽管讲!”
想了想又添了句:
“况且你们刚才也跟我们说了许多知心事。“
听他这话那男子脸上微微一线便直言问道:
“那便恕在下无礼请问公子和这两位小姐可有婚约在身?”
“……婚约?并无!”
“啊?那这么看来公子您是不是不知道那翠黎村的恶规了。”
“哦?什么规矩?”
一听和翠黎村有关醒言顿时来了兴趣急切问他。只听那男子说道:
“是这样公子有所不知那翠黎村乃化外之民向来不服王化;他们有条祖上传下的陋习说是凡是没有婚约的年轻男女一概不准单独在一起;如有违反便一概杀掉!”
听到此处雪宜、琼肜二女都小小惊呼一声;那位对面的女子也是噤若寒蝉。一副后怕神色。只听那男子又继续气愤说道:
“更可气的是这样无理乡规不仅用在他们族里就连去他们山寨游玩的外乡人。也不得幸免。小弟正是不幸开始不知这条恶规也和公子一样听说那翠黎村前后变样。便带着婢女前去看个新鲜。谁知还没进得寨门……”
说到此处这位倒霉公子指指自己身上沾满泥土草叶的袍服衣裳一脸地苦笑。直到这时醒言才注意到虽然眼前这男子衣冠不整。但袍服质料上佳应是位富家公子。他身旁那女子则举止畏缩裙袄素淡一副婢女丫鬟的神气打扮。
听了这位落难公子的话醒言略想了想便一抱拳。说道:
“多谢公子指教小弟心中有数了。”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递给眼前男子说道:
“小弟不才还学过几天道术这张符箓送你;若以后再有人追杀你抛出此符便可退敌。”
“啊?多谢义士厚礼!”
这位落难的少爷公子见醒言态度从容有礼。不似虚诳之人便赶紧接过纸符千恩万谢地去了。
经过这场风波日头已渐往西山落去。见天色不早醒言便招呼过琼肜、雪宜。施开法术在僻静处行走如风不多时便来到翠黎村寨外。
到得寨前醒言才现这处村寨果然与别处村落不同。村子四周连绵耸立着石砌的高墙将村寨内的情景隔离在内从外面看丝毫不见掠过寨墙朝远处眺望则可看到群山巍巍连绵不断。
“这翠黎村果然有些异处。”
抬头看了看寨墙顶上那几丛在瑟瑟冬风中摇曳不住的青草醒言便觉得此地大有怪异。说不定那费得上清宫许多时间人力地飞云顶水精就真藏身在此地。
正在他打量闲看时却突然听得一阵人声嘶喊;抬眼望去便见得一群壮汉舞刀弄棍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他们倒眼尖!”
此时醒言站立之地也算隐蔽居然这么快就被那些村丁看见。瞧那十几人杀气腾腾的架势看来此言听到的消息也并非完全虚言。不过这样场面就十来个力大莽汉醒言又如何会惧?若是那修道之人能被蛮力莽汉轻松打倒那又何必修道练法术。因而当那十数人杀到近前醒言连剑都没拔只不过抱拳一拱手客客气气的跟他们打起招呼:
“好叫几位大哥知晓小弟并非歹人只不过是听得各处村县传扬说是贵村风景绝佳便想来贵村看看碧连嶂的胜景并无其他恶意。”
听他此言又见到他好整以暇的态度本来气势汹汹而来的翠黎村守寨村丁一时倒犯了嘀咕。听醒言刚才言语间十分推崇他们村现在的风景其中倒有好几个村丁放松了原本紧绷的面皮。只不过那为的壮汉村丁仍是一脸的警惕手中执着大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三人看了好一阵才恶声恶形的喝问道:
“你们这几汉人就不是私奔男女?!”
这半通不能的问话从他口中说来硬声硬气腔调古怪费得醒言好一番分辨才大概听懂是何寓意。于是醒言赶紧作迟疑羞赧状扭捏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不瞒大哥说这位小姐和我已有婚约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
这时他所指之人正是雪宜。想来为探实师门所需消息雪宜也不会怪罪他这小小的权宜——事实上这清冷的女子并没反驳只是脸上映着天上的霞光变得有些红。这样害羞情状倒真像一位没过门的未婚娘胎子。见得这样那壮汉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这位呐?”
此时他的眼光掠过雪宜已停留在琼肜的面上。
“呃这位嘛是我的……”
“童养媳!”
“?!”
——醒言那个“妹”字刚到嘴边那小女娃就抢先替他回答!
“噢!那就是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话——像这样天真无邪、面貌可爱的小女娃又怎么会说谎话?至此所有在场的翠黎村人疑虑尽去全都放下手中器械笑呵呵看着这几个外乡游客。这时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看了那一脸喜气的小女娃他知道她并没说假话因为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包括玩笑话琼肜都当作事实深信不疑!
“唉稍后还是找个空闲跟她解释清楚吧。再这样下去也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听得一句字正腔圆地汉语飘然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嗯?”
醒言见有人吟诵先贤文句赶紧抬眼看去只见得一位满脸皱纹的清瘦老丈正拄着杖藜从寨门处徐徐行来。
“是族长来了!”
见这老丈行来这些庄丁顿时朝两旁闪开崇敬的注视着他们的族长走到这几个外乡人面前。
“几位贵客能想到来我翠黎村观赏风景这是我们全村的荣幸。”
“哪里哪里!”
醒言正要谦逊几句却听这显然德高望重的九黎族长抚须笑道:
“不过按鄙村规矩这外乡青年男女即使有了婚约如未正式成婚没有父母陪同也不得私自结伴入内!”
“啊?!”
醒言闻言大急心说道:
“这九黎族古怪规矩还真多!罢了这正门进不去只好耐心等到天黝黑再进去!”
想到此处心中略定便想要随便辩解几句却不料那老族长又捻着胡须乐呵呵说道:
“小哥儿也不用着急;我看几位头顶神光盈尺甚合我村风水。我这回就破次例先让几位进村游玩。”
“啊如此甚好!多谢族长!”
醒言闻言大喜正要多谢几句却听老头儿又添了一句:
“不过这规矩还是要守的。后日正巧是本村几位后生男女婚配嫁娶你们便一起拜个堂补上。这样就算不得破了我族规矩——那可是我族祖上千百年传下的圣规!”
说罢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高大寨门行去。
“……”
目瞪口呆的少年停了一阵才似乎想起什么赶紧向前跟去。
这时候天上云霞绚烂如锦正和地上两个年轻人的脸色一样艳盛。而在他们前面那扇久不曾为外族人打开的九黎寨门也在那一刻“吱吱呀呀”的开启。
第十三章 红烛如解语,呢喃到天明
当陈旧而古老的黎寨木门在自己面前打开时四海堂主知道他这趟来对了。
现在已是初冬季节天气比较干燥但当那两扇巨大木门在眼前打开时气机敏锐的四海堂主只觉得一股沛然水气磅礴而来。
“差不多就是此处了。”
细心感受一下这氤氲灵气如此清正醇和也只有洞天福地之中才能孕育。一脚踏进寨门醒言看到这翠黎村中一派郁郁青青间杂在民居草寮间的绿色几乎要让人忘记现在已是冬季。但只不过才大略看一下醒言便知眼前景象大为可疑。环目四顾只见远处山形险恶近处沟坎杂乱一副残山剩水模样绝不可能汇聚如此庞大的灵机。
觉察出这情形醒言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水精道友我来了!”
等到了村中走过一些沟沟坎坎醒言才大抵看清这翠黎村居的全貌。原来这九黎遗族傍山而居南面环绕着连绵的山丘。听老族长说那便是碧连嶂。在碧连嶂蜿蜒而北的丘陵沟壑中村中九黎族人寻得平整地坪筑起各样的圆顶草屋约略看去那些房屋倒似是船形模样。
走过一些挨挤在一起的密集草屋不多久醒言便看到一大片水塘。这山脚下的湖塘中水色清碧水面微波荡漾四围堤岸略成圆盘形状上面种植着不少柳树。现在这些柳树票箱上还带着些青色。
在黎家山寨中忽看见这片水泊醒言一时也忍不住细细观看起来。见他流连忘行那老族长也颇为自豪。乐呵呵告诉他这片水塘名为“碧水池”是他们黎家新寨第一景。
“好名字!”
听了族长之言醒言随口赞了一句却仍是朝这片湖景细细打量。要寻得那水精藏匿之所。属这片水塘最为可疑。只不过仔细察看一番却现这片水塘也属平常。等抬脚继续朝前行去醒言悄悄朝琼肜看了一眼见到她也跟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小友是不是累了?”
没想到那老族长眼力如此之好小琼肜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听他相问醒言只好点头说是。于是那老族长便告了声罪。将他们带到水塘西边的一间草堂中歇下。等醒言跟着走到这间待客草堂前抬头一望却猛然一愣:
“宜雪堂?”
原来那圆顶草寮屋檐下。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宜雪堂”三字字色颇新。见到他这样惊讶神情这回老族长却没多问只是神色黯然叹了一声喃喃说了句:
“这宜雪堂是我孙媳原本的居所……你们便先住下吧。”
不知为何原本兴致盎然地矍铄老头。看到宜雪堂三字却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之后只随口说了几句待客话儿便告辞转身而去。
“呼~”
等屋外那些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醒言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此间这神秘莫测的深山村寨总算让自己给光明正大地混进。所谓“欲不达”醒言直觉着这异族山寨不简单便决定还是先老老实实安顿下来再说。因此等那老村长着人送来农家晚饭吃完后直到掌灯时刻醒言和琼肜、雪宜都没出去只是在草庐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又过不多久就听到山村中报夜的梆子响起。见夜色深沉。醒言便让雪宜带着琼肜去里屋中安歇自己则在屋内四处巡视一番查明并无异状便布下几道平安符箓然后在外屋的木床上倒头便睡。可喜的是。虽然这间山村草庐似乎久无人居住但床榻整洁倒似常有人打理一样因此醒言也不虞堂中那两个娇嫩女孩儿一时睡不惯。
这一夜就这样安然睡眠。在醒言耳中最多听得些夜晚山风的呼啸其他再无什么异状。
只是就在他们这四海堂三人安眠之时远处那深山老林边缘的某处山坡上却起了些奇怪的变化。若是此时四海堂主起来定然可以看到在那极远处的黑黝山岑上在子夜交接之时忽然悠悠荡荡起一朵近乎透明的青幽光团飘飘荡荡在凄迷夜色中。若醒言此时看了就会现那团若有若无的光影除了颜色不同光色偏淡其他那轻盈明透的飘忽情状竟和他在罗浮山千岛崖着看到的“道魂”光影极为相同。
不过此时那光团却不如罗浮山中那些道魂悠闲。若仔细看会现那宛如萤火的幽暗光色正极力想朝醒言所居的水西草堂方向飘飞但似乎又为什么所阻往来不定的前后飘忽一阵到最后还是没挣脱冥冥中的那股束缚慢慢越飘越远直到消失无形。
当然睡梦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些。第二天起来醒言和雪宜、琼肜一起去湖边洗脸互相问过一番都觉得昨晚睡得极为香甜这大清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舒畅之际醒言忍不住赞了一声:
“这山间村屋果然不同啊!”
呼吸着山中早晨特有的清凉气息再望一望远处那弥漫在山坡屋脊上的白色雾气自小在山村中长大的少年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家乡。
闲言略去这一天中醒言就带着琼肜、雪宜在村落中四处游荡。走沟串巷之际醒言让琼肜、雪宜万般留意尽量掩盖起自己的气机以防惊动那水精灵物。醒言自己则是一副毫无心机地贪玩少年模样行走之时倒执着剑鞘看上去和乡党中那些夸耀装幌子的纨绔子弟毫无二致。
就这样四处游逛了一天直到黄昏降临时四海堂中三人还是一无所获。除了看到村中栽植的树林全都现出与季节不符的青绿模样那些最能泄露水精行迹的水气灵机。却一直若有若无忽隐忽现忙活了一整天。莫说寻得什么水精藏身之所醒言最后连什么地方是水精曾经待过的地方也完全没有头绪。
说话间这日头就落向西山头顶的天空又和昨天一样遍布起无比绚烂的云霞。说起来有些奇怪虽然醒言带着两个女孩儿这一年中也走过不少名山胜水但晚来这样灿烂如锦的彩霞。也真个少见。现在那些遍燃天宇地火烧云霞如此绚丽热烈让醒言与二女一齐停步站在碧水池的东边朝西天仰脸观望。又过了片刻那霓霞并未减淡变暗却反而更加灼烈红光四射朝这边天际汹涌卷来。仿佛是天宫中燃起滔天大火要将整个天空烧个通透。
“真美啊!”
很少见到这样绮丽斑斓的晚霞醒言看得一阵忍不住出口赞叹。只不过正当他忘情称赞时却忽听到身后有人冷哼一声:
“哼!”
醒言闻声诧异。赶紧把目光从火烧云霞那边收拢回来转身朝身后看去——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身后已围起许多服饰怪异的村民其中有几人正朝他怒目而视;而其他更多人则是目视那如火的夕霞满面惊恐神色。
“嗯?”
看着那些惊恐愤怒地神色不似作伪醒言心中大奇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得身旁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醒言循声望去正见到那位身形清瘦的老族长正眯着细小的眼缝满脸密布忧愁。见他这样醒言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
“请问苏黎老空间这村中生过何事?”
这一天中他已知道这位老族长呼为“苏黎老”是这村中年纪最长的老人据说已有百来岁。听他相问那苏黎老又叹息一声然后把手一招将他几人叫到一边。
“不瞒小兄弟说我们村大祸临头了!”
劈头盖脸这一句当即把醒言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只听那苏黎老沉痛说道:
“唉小兄弟若读史书也会知道我九黎之民乃上天遗弃之族;自大酋长蚩尤败亡之后我族便散落四方居于荒寂贫瘠之所。”
“想来小哥也听说过我翠黎村原来叫做火黎寨不仅因为我们是九黎族火黎一脉还因为这火连峰下村寨中千百年来燠热如火片木不生;我们唯一倚靠生活的便是这火热之地才生的火齐草勉强摘来跟寨外的汉民换些火粮蔬菜。而那饮水因火黎寨受上天诅咒向来点雨也无寨中又无河井只有石坑只能靠石坑裂缝中偶尔渗出点露水供寨中老小吮着延命用。”
说到这里大概是又回想起那多年凄惨无比的困难岁月这位本来沉静非常的苏黎老已是惧容满面眼中瞳孔收缩如遇恶鬼一样。
听到这儿醒言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在苏黎老沉默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问道:
“那既然此处山水险恶为何贵寨不举寨迁离?我这一路游览看到附近郡县中也不乏肥活的无主荒地。”
“哎!”
听醒言这么一说那苏黎老却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公子您宅心仁厚只是这法子我们历代祖先都想过。可直到今日我们火黎族仍窝在这火连峰下的沟坎中不得出去。这些都是因为祖上造下罪孽中了老天诅咒。在几月前寨子情势好转之前历代出寨勘察的勇士都已经……”
说到这里苏黎老话语变得有些哽咽。醒言一看这神情便知道那些出寨的火黎族人下场。想开口安慰却见这火黎老族长惨淡笑道:
“嗬我活了百来年也看了百来年现在终于明白既然我们是上天诅咒之族便必须在荒弃之地……”
见他神色惨然醒言便赶紧转过话题:
“那敢问苏黎老贵村现在不已经是山清水秀有如世外桃源吗?为何还要说有大祸临头?”
“唉!”
听醒言之言。苏黎老又叹息一声将手中杖藜在地上顿了顿说道:
“你有所不知村里现在这般欣盛模样。其实是得人相助。此事不提也罢……”
醒言闻言听他说“不提”心中不禁大急。因为这火黎村得人相助这人十之**便是上清的水精。只不过心中急切想知道但一看这族老的凄凉神色醒言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听那苏黎老继续说道:
“还是你们汉人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原以为是福人相助谁知却是灾星降临!老汉年岁痴长依着族中巫术偶能通灵。前些时我便得了上苍警示说本来我族诅咒一两年间便能消除谁知现在强来破解上神震怒便要降天劫以示惩谴——”
说到这儿苏黎老已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你们看那些火一样的云光便是上天降劫前的警告;如果我们不照上苍地旨意去做。那这天谴就要很快降临!”
说到这这一直悲苦满面的苏黎老突然间扶着藜杖颤巍巍俯下身去拜伏在醒言面前诚声褥道:
“请三位贵人救救我合族老小!”
“呀!您这是?”
醒言见状大惊。赶紧上前将老人扶起。此时看去这族老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下醒言也不多言赶紧将他扶到附近的宜雪堂中等他平静下来才细细问起缘故。只是这一问却又让他和雪宜满面通红。原来这苏黎老说的救助之事正是要请他明日与雪宜、琼肜拜堂成亲。按上天的指示积福冲喜!
按苏黎老人的说法醒言和雪宜、琼肜头上都是“神光盈尺亮得怕人”若是他们能在寨中拜堂合卺便可抵得上十几二十对的九黎族婚侣!
听面色哀苦的老人这么一求。醒言顿时满面尴尬。本来还以为这成亲云云昨天就这样混了过去这老族长也不会当真;谁知今天一来那拜堂成亲之事却成了一件救苦救难的事体!不管如何此事对他和那两个女孩儿来说实在太过突然。但看眼前情势又实在很难开口拒绝。
“难道真有老天托梦之事?”
醒言看了眼前这善能通灵的老族长颇有些迟疑。又思忖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跟老人说明说自己是汉人最重礼仪这成婚大事怎么也得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加上三媒六礼。现在他们三人仅仅有个婚约父母都不在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宜仓促成事——
正细细解说却不防那苏黎老见他有推脱之意惹得又是跪拜在地死也不肯起来。结果没奈何醒言只好勉强答应允诺依着他的意思明日在寨中将拜堂成亲的礼仪行上一回。于是听他这一松口那匍匐在地的苏黎老立即一骨碌爬起来眉开眼笑跟醒言没口子的道谢。见他这样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大事说定苏黎老心情略略畅快便跟醒言雪宜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从这席话当中醒言知道他们这火黎族格杀淫奔男女之言并非虚言。原来这火黎族人非常奇怪在此地变得山清水秀之前那男子离寨不是横死便是暴亡但女子离村却丝毫无事。因此往年里便有不少黎家女子逃出寨去嫁与外族青年人。这样一来族中少了孕育后代之人这火黎族便真要面临灭族之灾了。因而族中才慢慢形成这严苛习俗不光寨中女子与汉人私奔者一律格杀便连路过的单身男女若未婚配误入山寨也一律当奸夫淫妇处死。因此据苏黎老说刚才请求醒言和他同来的那两个婚约在身的姑娘拜堂成亲不仅仅是帮寨中积福也是要确保不打破寨中几百年来的神圣规矩。
听他这么说醒言神色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言。随口答应了几声他便将身形干瘦的苏黎族老送出屋门。等到了晚上夜色降临醒言现这宜雪草庐外。已多了许多脚步来往走动的声音。看来应是那寨中人怕他们打退堂鼓中途溜掉。才来屋外监察。
察觉这样情形醒言只好苦笑一声跟雪宜、琼肜说起明日拜堂之事颇有些歉然。仿着琼肜曾经的口气醒言红着脸告诉她俩明天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请她们不要为他的唐突允诺生气。醒言这样小心说话是因为当时确重礼法。这拜堂成亲并非儿戏虽然这回只不过虚应故事但不小心传出去毕竟有损女孩儿家的清名。于是惴惴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二女的反应。
“不要紧。”
先说话的是小琼肜。此时活泼的小女娃已变得十分冷静:
“正琼肜是哥哥的童养媳总是要拜堂成亲的。明天就明天我都有空!”
“……”
见小女娃这样醒言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答应;愣了一下又转脸看向雪宜。却见那俏若梅花的女子早已低下头去在摇曳的烛影中忸怩许久才迸出一句:
“但凭堂主吩咐……”
“呃……”
醒言闻言一时怔然因为他觉得这声细若蚊吟的话语。似乎耳熟能详。
闲话略去不管怎样这四海堂救急济困的拜堂终天在第二日傍晚如期举行。
为了谢他盛谊这寨中最德高望重的族长苏黎老没去主持寨中其他几对青年男女的婚礼而是特地赶到宜雪草堂中为这几个外乡好心人主持婚礼。这时节虽然那冬夜寒凉。屋外呼呼风啸但草堂之中却是红烛高烧春意融融四下里遍裹红锦。布置得花团锦簇。看来这火黎寨自变为翠黎村后民居富足又能与外界往来因此在族长特别示意下这彩堂布置得极其富丽堂皇。
此时大概酉时之时村寨族中的名望人物都已到来正是济济一堂这正堂中人语喧哗热闹非凡。而一墙之隔的内堂则是罗帏重挂秀幔层叠在那红烛光影映照下恍若霞霓堕地流离一房。琼肜与雪宜此刻便在内堂中让那些老妈子帮着梳妆。
一切都似在梦中一样;不多时那两位女孩儿便凤冠霞帔盛装而出在两位村妇的牵引下来到堂前。那位即将与她们“婚配”的新郎夫君则已是戴帽插红一身大红喜袍手足无措的站在喜堂中间。这两个罗裾飘飘的女孩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伴娘来到醒言面前然后便在旁边喜婆的指引下依着民间的成亲喜礼拜拜伏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着夫妻对拜最后“礼成”——当然此时那醉言的父母高堂并不在此地因而这中间便拜了两次天地然后对拜一下就算礼成。
待苏黎老那一声洪亮的“礼成”喊完那罩着红头盖的琼肜、雪宜就如踩着棉花云朵恍恍惚惚地被伴娘领进洞房牵引着坐在红漆桌旁耐心的等新郎到来。而此时同样晕晕乎乎的新郎少年则又按着苏黎老的指引入了喜席和寨中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推杯换盏接受他们的祝福。就这样闹了大半个时辰才由那苏黎老含笑说了句“恐那新人等急了”这场火热非常的筵席才算完结。
等老族长一声令下这喧闹非常的喜堂中顿时风流云散所有人都次第退出堂去。等最后一人退出房外自外合上堂门这间喜庆无比的彩堂就只剩下醒言一人。见所有人都散去喝得有些醺醺然地少年便摇摇晃晃走向内堂。接下来按照那苏黎老预先的教导他便该去揭那新娘子的盖头然后一起洞房——当然这样程序原不需老人教导;只不过三四年前醒言还是那穿梭于喜筵中间胡乱混闹的小厮少年耳濡目染之下这些成婚的礼仪自然是了然于心。
再说醒言晕晕眩眩来到内堂便见到那满堂红彩锦乡中一张红檀漆桌旁那两个女孩儿正一身霞帔丽服静静地坐在那儿等他到来。见到房中这样情形醒言哈哈一笑:
“哈~罩着这样大块的红绸缎布一定气闷吧?”
说着便迈前几步想叫她们自己把盖头摘下。谁知此时忽见那静静安坐的小女娃听得自己到来便抬起小手悄悄掀开一角盖头在红绸底下表情认真的说道:
“哥哥过一会儿揭完雪宜姊的盖头别忘了还有琼肜啊!”
听得此言原本只当儿戏的少年却是心中一动;当小琼肜这话说完醒言忽有所悟又侧耳听了听房外便探步过来轻轻将那端坐桌旁的女子头上盖头揭下——只见那烛影摇红之下正是明眄流媚美人如玉冰清玉洁的雪魄梅魂正粉面烧霞艳然欲滴。
红烛下画堂前这千年梅魂芬芳嫣然的神态如在说话仿佛在告诉眼前的少年愿将自己那百世的缘法千年的修行换眼前一对红烛相伴换堂前一双对拜画眉换今生倾心相守换一世甘苦相随……
正是:
金芽熏晓日碧风渡寒塘香暖金炉酒满觞玉堂春梦长。
雪笛声初散花影过东墙溶溶晓月映画堂一帘梅雪光。
卷首词 箜篌引
公无渡河。
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
其奈公何。
——古曲
卷首词 三生梦
碧云山外遥天暮
风回草目
雨润花魂
一梦还仙浦.
玉龙宫中传箫鼓
花满坞月满路。
往日情痴今愿足
醉跨青鸾
一夜鱼龙舞
管平潮.圝
第一章 瑶华萎雨,山中何处招魂
待醒言趋步走入房中探手轻轻揭下雪宜顶上的盖头哪见往日清柔幽淡的女子此刻在一室红烛的照映下雪粉一样的俏靥上已是春红如染霞色如潮。这位娇娜女子现在已是羞不可抑虽然早知堂主刚才蹁步进屋又趋步走了过来但等他真的伸手揭去覆在自己面上的那方红绸却如同突然受了惊吓芳心中怦怦乱撞本能的想要朝后避让却现身子早已不听自己的使唤。
这时候隐在墙角的六角铜炉燎灼起淡白的熏捍弥弥漫漫萦萦绕绕将一股似麝非兰的香烟充盈在红罗绣幔之间一丝丝一缕缕也飘摇到少年的鼻中。一时间不知是眼前的美人如玉还是因这熏香如醉醒言忽然心中一荡只觉得身上热血与酒气混杂酝酿蒸腾直冲头脑霎时被熏蒸得口干舌燥。干渴之时他顺手便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凑到嘴边准备喝下。
只是刚刚抿得一小口原本有些意乱神迷的四海堂主却忽然一愣:“嗯?”
拿眼往杯盏中望了望只见白瓷杯盏中的茶水正现出一种浓绿的颜色;嗅一嗅只觉得一缕醉人的芳香直冲鼻脑。望着盏中碧绿的茶水醒言暗自咂了咂刚才抿入口中的香茶又出了会儿神便有了计较在烛影中大声赞道:
“好茶水真香!”
话毕一扬脖便将盏中茶一仰而尽。
等喝光碧茶再去看时。这位少年堂主早已面如酣醉脸色赤红呼吸也变得分外粗浊沉重。烛光影里只听得“呼”的一声他身上那袭宽大的红袍已被他急切一用打横飞到窗旁墙壁上的竹钩上恰将那大红窗幔留下的些许空隙严严遮住。然后便见这位金红满堂的喜房中已是烛光一暗窗牖一片黑寂。
虽然此刻从窗外再也瞧不见屋内情形但可以想象此时这冬窗内定然是春光更浓。
而在这时那宜雪堂外静悄悄的黑夜中又不知从河塘畔还是柳树头。忽响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柔媚歌喉丝丝缕缕的传入窗缝中只听那唱的是:
“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
绣被暖如春不愁天不晓。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
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此后这歌声转媚词意愈荡。那非男非女的歌声传入耳中竟有说不出的狎亵治荡。
听得这样歌声在洞房黑暗中静静留意的少年心中更明。方才那墙角的催情香怀中的怀梦草还有这媚意十足的佻荡歌喉无一不是在催他行云布雨赶快洞房。只可惜屋外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妖孽却低估了这几位少年男女的功力;此刻不惟醒言神色俱清便连刚才意乱情迷的梅灵雪宜得了堂主悄悄的提示现在也玉容清肃和琼肜一起倚靠着床边绣帏在黑暗中冷冷的听那窗外媚惑的歌音。
又听了一阵见那词意每况愈下寇雪宜俏靥上还残留的一丝羞容便彻底褪却转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此时她娇躯微移便想要振袂投窗而去却将那不知死活的妖孽擒下。
只是身子才一挪动她那只似雪柔荑却被堂主捉住按在床边锦缎上。这是醒言示意让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因为此次他们来只为建议水精现在还无头绪;而屋外那缕古怪的歌音很可能就与此事有关。身处叵测之地那妖音又无太多害人之意便不如一时放过慢慢查探等它露出马脚。虽然屋外那歌音妖治醒言听得出那绝不可能是孕育于洞天福地的至清灵物出。
除此之外醒言刚才又迅想过觉得此事中这翠黎村寨也大有蹊跷。且不说什么拜堂冲喜那也计确有其事;但自拜堂后这一切事体细想一下却觉得他们做得有些雕琢刻意。别的不说现在琼肜、雪宜拜堂之后与自己共处一室同行那洞房之事便十分不合时下情理。因为此时世间男子娶妻娶妾虽然常有一起拜堂之举但到了洞房之时也要分居两庐划为前夜后夜;哪有像这样囫囵安排在一室之中又是煽情香又是催情茶再加上屋外树巅那可疑的淫词艳曲仿佛一切事体只想让他和这俩女孩儿早些成就巫山**之事。
“哼!这番却是小瞧我了!”
正所谓“过犹不及”此刻醒言酒意尽去心中正是清醒无比。只不过虽然看出其中不妥但此时还不宜轻举妄动虽然很可疑但说不定这些都只是凑巧;因为这异族的习俗也可能与别处不同倒不可急着妄下定语说这九黎遗族一定就是和那妖孽勾结在一起。心中这般考量醒言便决定不动声色先不打草惊蛇说不定那水精之事就应在这种种古怪上那时正好顺藤摸瓜。
想完心事醒言却忽觉手掌下正腾腾透来一股热气。
“呀!倒忘了还按着雪宜的手儿。”
察觉到这事刚要像往日那样赶紧拿开醒言却忽的一怔慢慢想起不久前那红烛下春波流媚的靖状心中也不免有些浮想联翩不能自持。又想起往日这梅花仙灵清苦的模样醒言心中也颇有些歉然暗暗叹息一声他心中想道:
“唉罢了这次仓促拜堂虽是在外人面前做戏但还是轻率了有些对不住这俩女孩儿不过这嫁娶之事本来就不能忽视之;若雪宜真是有心我也不可能就这样草草的拜堂成亲。那要等安定下来求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用着喜乐花轿将她三媒六证正正经经的娶进家门这样才是对她的尊重。”
虽然现在只是在心中预想但这般全套想来仍不免让他有些想入非非又带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便将那火热的柔软的玉手一把攥起颤着声音说道:“雪宜……这长夜漫漫有些无聊不如我们就做那歌声中所说之事!”
“啊……”
女子闻言低呼一声两颊已是羞红胜火——只是那人凑上前来所做的也只是上回那梦中之事。而这时旁边那位折腾了一晚的小妹妹早已躺到锦被上打着呼噜酣酣的睡着。碧水池畔的草堂中便满室融融的春意。
只是此时这宜雪堂外的山村夜空中并不十分平静。大约到了后半夜时那本已平静的屋外忽然又响起一阵鬼哭惨惨戚戚虽然声音不大却显得悲凄非常。不过等醒言侧耳细听时那鬼哭却又消逝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这一晚这屋内屋外黎寨中生的种种异状都暗暗记在少年心中。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醒言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看到雪宜已端坐在那边窗前对着妆台梳理新汝。等醒言此时看去雪宜已是宫髻高盘绿鬟如雾一副新妇的模样。
听得这边床响雪宜便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堂主一笑嫣然——此时看去那梅花仙灵正是黛眉淡扫朱衍丹唇正是说不出的婉媚动人见得如此醒言笑了笑刚要说话旁边那位一直酣睡的小妹妹却醒了过来在温暖的被窝中揉着眼睛说道:
“哥哥早啊!”
听着她这声迷迷糊糊的问好昨晚和衣而眠的堂主哥哥就知道自己这位时而聪明时而迷糊的小妹妹此刻一定又记不大起昨晚生何事了——这样也好可以省去一番解释。
这天清早起来后此间族长苏黎老便遣人挑来一担果品作为新婚祝贺嘱咐他们好生安歇。不过此时醒言已没多大心情在宜雪堂中逗留;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和雪宜琼肜一起跟那个来送礼的村民去族长家中道谢。等到了族长院落附近那村民便跟三人指点一下然后告辞回家做自己活计去了。
苏黎老族长家是一个坐西朝东的院落一人多高的竹篱围起一方小院让人看不到院中房舍的模样。有些出奇的是虽然这黎寨气候反常大冬天里村寨中仍可处处见到青青的草木但族长家这片篱墙上的藤蔓却更是出奇的翠碧茂密从这边看去那满眼的绿意仿佛要化成水流淌下来。从篱墙外看去虽然看不清苏黎老家中的房舍但却可以看到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同样也是青枝交错绿叶满树。
走到这小院跟前醒言便在篱笆木门外喊了一声:
“有人在家吗?”……
等隔了片刻才有人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声:
“有。”
听有人答应醒言便推开篱门走进院门。雪宜和琼肜自然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院门便看到院中那棵樟树下正站着位浓眉大眼的青壮汉子虎着个脸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这几个不之客。瞧他那副陌生的神态似乎并不知道这两天村中所生的事好像完全不知道醒言几人来到自己寨中作客。
见他这副满面怀疑的神色醒言赶紧陪笑上去一抱拳作了个礼客气的说道:“这位大哥请问苏黎老族长在家吗?我今天特地来谢谢他!”
听醒言客气问话这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便硬声硬气的回了句:
“我爷爷不在!”
然后也不问这几人为什么要谢他爷爷便又继续专心致志的做起手中活计丝毫不顾旁边还有几位生人在。
“哦这样啊……”
虽然族长不在但主人没有逐客醒言一时也不打算走便站在一旁细细打量起这位族长孙儿来。
在旁边仔细观瞧醒言现这个族长孙儿年纪并不算大正值壮年生得虎目剑眉眉宇间也有几分勃勃英气只是不知何智谋这位身形高大本应气势昂然的年轻人此刻眼眉间却萦绕着一股悲苦之气那两鬓边的乌中国也夹杂着许多白现在这位满脸悲苦的汉子正小心翼翼的削整着手中那块木板将黯淡的树皮削去露出平滑雪白的木色。
见他旁若无人爱理不理醒言也不介意只朝院中随意观看。抬头望了望高大的香樟树冠又四下打量起院落中那些翠绿葳蕤的青苔杂草。反复观瞧看上去仿佛他对那些丛生的杂草十分感兴趣。
就这样又等了大约小半炷香功夫那位一直沉默只顾忙着手中木工的族长孙子终于又开口说话:
“你们是汉人?”
“正是!”
听得他说话醒言十分高兴赶紧殷勤接茬。
“那你会不会写字?”
“当然会!”
“哦!”
听得他这么说那汉子复又沉默似乎心中斗争了一阵才迟疑着开口说道:
“……我汉名苏阿福想请你帮忙写几个字。”
“原来是阿福大哥当然没问题!”
醒言正有结交之意况此事又不难做便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听他回答得痛快那苏阿福讷讷谢了一声便转身回屋取来爷爷的毛笔炭墨在樟树下那片青石的凹坑中淋上些清水又拿黑木炭在其中“哧哧哧”一阵猛磨。研磨好黑墨便将毛笔蘸上墨法双手奉给醒言请他写字。
“哦原来是在这木板上写字。”
见苏阿福指着新做好的木牌醒言便问他想写些什么话听他问起这位高大壮实的汉子却忽然现出好生痛苦的神色脸上肌肉纠结颤动过得好一阵才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道:
“写、写给我过世的堂客水、若。”
说到最后二字已仿佛重若千斤说得极为艰难听得此言醒言这才知道手中这块雪白木牌竟是苏阿福给自己的亡妻新做的灵位。
沉吟了一下醒言才小心的告诉眼前满面悲伤的汉子告诉他若是按汉人规矩这牌位上应该写上“亡妻苏水氏之位。”
听了他这话面相朴实的族长孙儿沉默一阵才问道:
“没有水若名字?”
听他这么一问醒言才知那“水”字并不是他夫人的姓便又问起他亡妻娘家姓什么谁知只晕样简单的问题这苏阿福却说“不知道”。
见得如此醒言也不多话只问他要不要把妻子名字加上去因为按地时风俗殁世的女子灵位上是没有名字的。听他问起那原本一脸痛苦的苏阿福却静静的出了会儿神然后脸色平静地说道:
“加上吧她喜欢这名字。”
于是醒言便执笔在雪白的牌位上写下:
“亡妻苏氏水若之位。”
然后郑重的递给这位愁苦之人。
这一日中除了替族长孙儿写牌位醒言几人也没遇上其他什么事这一整天中也没遇到那位殷勤好客的老族长。
到了这天晚上没多少收获的少年只好又回到碧水池西的宜雪堂中安歇。
虽然这日过得平淡但此刻在醒言心中却隐隐间似有所悟躺在村居外间的木榻上这几天中生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飞快闪过。红烛高烧的彩堂妖媚治荡的歌音冬日中翠**流的族长小院还有那族长孙儿痛悼亡妻的悲苦神色。
“咦?”
就在冥思苦想之时黑暗中醒言眼前忽如有一道灵光闪过。
“水若?苏氏水若?”
将这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几下醒言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在黑暗中灼灼光:
“呀!那老龙君说过若想要找到水精可留意那似是而非之人--这水若之名中的‘若’字不正有‘似如’之意?”
“只是……那上清水灵如何会这样轻易死掉?”
灵光迸现的少年此刻已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便披衣下床在堂中来回踱步努力思考起来。
此时已是中夜大概将近子夜时分;在宜雪堂中来回踱步沉思的少年似乎并不知道屋外整个的村落中正生着几件奇异的事。
就在那子夜交接之时原本安宁静谧的黎寨山村家家户户却忽然门房洞开从中走出一个个沉默的村人各人穿着纹色怪异的袍服静悄悄走出家门便跪倒在各自门前之后这些半夜不眠的九黎遗民似是不约而同得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一齐朝着同一方向向着山村东南的巍巍群山开始叩头祷拜口中住房起语音奇特的经咒。
而在他们一齐祷念之时这寂静的山村里便忽然从村落四处腾起一股股暗红的轻尘在黑夜中几不可察然后连接成块四处弥合转眼便形成一张巨大而单薄的火色云膜飘飘忽忽朝着东南群山中悠悠飘去。
等这淡薄火云飘去之后这村落中跪拜祷祝的老老少少又一个个默不作声的鱼贯回到各自的屋舍中去转眼间这山村又恢复之前的静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过——万籁俱寂中只有那一点青幽的鬼火正在凄迷暗夜里如疯般朝村中这边飘来!
第二章 幽堂蔽日,忽飘四海之魂
那火黎族民祷祝催起的火气云霾早已把宜雪堂中来回踱步的四海堂主惊动。
一察觉出窗外有异醒言立即叫醒正在里屋中熟睡的琼彤雪宜一起立到草堂外碧水池畔的柳树阴影中悄悄朝东南方向观看。
正当醒言瞧着那层飘飘忽忽的异样云膜若有所思时又听得身旁琼彤小小一声惊叫然后压低者嗓音说道:
“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
“嗯?”
得了琼彤提醒醒言这才现东南方向那团云霾经过的山坡上忽有一点清幽的鬼火正朝着这边迅疾飘来。一看那鬼火飘忽闪动的急促模样醒言心知有异赶紧牢牢盯着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团好像在躲避追赶的鬼火在黎寨与山坳交界的边缘团团转了几个圈然后便一头朝这边飘来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此时乌云漫天夜色朦胧但醒言仍看得分明这团几近透明的鬼火之后暗夜中又有两团几乎不易察觉的暗影正像抓铺犯人的差役一般紧随其后。看那如影随形的急切模样显然那两团黑白不一的暗影正在阻止那团青火朝这边飘来。
只不过等青色鬼火看到自己这三人跟前时那两团鬼影显见起了畏惧之意只在黑咕隆咚的沟坎阴影里巡逻徘徊似乎不敢靠近这里。
见得这样心中满是疑惑的少年堂主如何肯放过立即晃动身形放过那团前来投奔的青色鬼火身形也如鬼魅般朝那两团躲躲藏藏的鬼影激飘而去。只是饶是醒言疾行时并没有带动一点风声但那迫人的气势还是把那两个正在观察形势的鬼影惊动。几乎就是在醒言足的同时那两个鬼影便顿时吃了一惊赶紧翻转身形如轻烟般一转便想朝远处逃去。
“还想逃?”
见那两鬼怪身形如此迅就似一道旋风般朝远处山梁逃窜醒言反倒听了下来将手中神剑一挥口中低喝一声:
“止!”
话音落处那两个正在夜空中没命逃窜的鬼怪立即“噗噗”两声一头撞在两堵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黯淡光膜上。于是这俩鬼灵顿时便象撞墙的苍蝇“吱吱”怪叫着跌落在地。还没等它们来得及反应。那两张墙一样的光膜便“呼”一下席转而至将它俩团团裹在一起。
“给我过来吧!”
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以醒言现在的道法造诣要逮住这两只小鬼实在不费吹灰之力。转眼间那团暗光流动的光膜就裹着那两只鬼灵朝着这边飘来。而先前那团青色鬼火现在已立定化作人形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位凶猛异常的鬼魅已如两只老鼠般狼狈不堪的被人网罗而来。
“哥哥真厉害!”
这是琼彤间醒言手段神奇忍不住拍手赞叹好奇的问道:
“这叫什么法术?”
“鬼打墙吧。”
醒言此时无暇细想随口答了一句便仔细观察起眼前这几个鬼灵来。
“道兄?”
树荫中光影黯淡的青色鬼影正愣愣出神便听得那少年喊了一声。原来正是醒言打量了一下这位青色鬼灵见他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模样长方脸眉目清正身上穿着一件夏天才穿的短襟道服头上戴只道冠足下踏一芒鞋一身道家行者的打扮。
听得他呼唤这位道士化为的鬼魂才如梦初醒赶紧忙不迭的打了问讯回礼道:
“正是贫道。”
其声暗哑细微显然才成鬼不久根元未固。听他答话有礼醒言略一思索便客气说道:
“道兄请屋里说话。”
说毕抬手往远处一招将那两只恶鬼席卷而至“呼”一声掷进宜雪堂里然后便招呼着这位道装新鬼进屋说话。
等到了屋里先问了一下这位青色鬼灵的由来才知道他名叫蓝成原来也是位道人大约半年前在这片黎寨中遇害阴魂不散化为冤鬼只等有道家同仁来替他报仇。现在正是蓝成闻得醒言的道门气息急急赶来。
一听蓝成之言醒言唏嘘慨叹之余便问他是何师门为何来此又到底被谁杀害。只是虽然醒言问得详细但不知是否已经化鬼的缘故这蓝成道兄现在已是记忆模糊语言支吾虽然此前一直急着把自己的冤屈说清楚但等真见到这位亲爱的道门师弟却忽然现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颠倒全然理不清头绪。
眼见碰到这么一位神通广大。役鬼如神的道门师弟却什么都说不清楚直把这冤死的蓝成道人急得抓耳挠腮在雪宜堂中飘忽奔窜四处撞墙!
不过虽然他刚才语言错乱叙述颠倒但醒言还是听出一个重要的关窍:
“这些事果然都与那族长有关……”
原来醒言现这位急得撞墙的蓝成鬼魂生前所有的记忆说到那位族长家时便嘎然而止;而自己一提那苏黎族长的名字这鬼魂便吓的抖。看来那苏黎老人的确大有古怪;和先前料想的一样入寨这几天自己观察到的种种可疑之处都与此间族长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又见蓝成急作一团醒言便赶紧安慰:
“蓝道兄少安毋燥这事小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蓝兄讨回公道!”
听得如此蓝成顿时安静下来只在那儿喃喃言谢。
安顿好蓝成醒言腾出手来便冲门口以招手:
“你们过来!”
“来了来了!”
答话的正是先前那两个紧追蓝成不放的恶鬼。
现在这俩一黑一白宛如黑白无常的鬼煞身上那层可怕的光膜早已撤去醒言也放着不管但他俩却一直不敢走;听得醒言问话这俩蓝成眼中的凶猛恶鬼便赶紧凑了上来一脸谄媚的回答:
“在这儿!不知鬼王大人有何吩咐?”
“呃……”
听得这俩鬼煞这般称呼自己醒言倒是一愣下意识的看看指间那枚幽幽然然的鬼王冥戒醒言心道莫非是这鬼王戒指起了作用?念及此处他便决定先不动声色赶紧装出一副威严神色喝问眼前这俩一脸谄笑的凶煞恶灵:
“你这俩鬼有名字吗?叫什么?”
“丁甲!”“乙藏!”
二鬼争先恐后回答唯恐一时答慢。
“噢丁甲乙藏还挺响亮。对啦既然你俩不是无名小鬼为何还要为难我这位蓝成道兄?”
原来刚才听蓝成说这俩鬼煞一直欺他是新鬼百般刁难戏弄成日驱逐几乎让他没有立足之地。正因为听得如此可恶醒言才准备帮他兴师问罪。
再说这俩白乎呼、黑茫茫有如一对黑白无常的鬼灵一听醒言问责之言顿时着了忙尖尖的耳朵上渗汗枣核样的头脸上又露出最可怜的表情哭丧着脸连忙说这是误会是他俩有眼无珠鬼眼看人低不合该冲撞鬼王大人的朋友。
此刻这俩瘦骨嶙峋的尖耳鬼灵已确信眼前此人便是鬼王无疑。说起来鬼灵这样的灵物与人不同不会以貌取人;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烙在灵魂中的印记让它们觉得眼前这傲然不凡的少年便是它们天生要服侍顺从的暗夜王者因此他们这求饶好话倒说得无比真诚。
见他俩如此恭敬醒言哼了一声也不再追究。那丁甲乙藏二鬼顿时如蒙大赦赶紧顺着醒言心意又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这火黎寨的古怪如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绝的说给“鬼王”听。直到丁甲乙藏说话这位上清宫的四海堂主才知道原来那位苏黎老族长口中的“灾星”是一位晓得降雨生水法术的女子;而这黎寨变得山清水秀就是她的功劳。
只是现在听乙藏说那女子已被当做了害人的妖怪让那位知晓上天旨意的老族长着人绑到东南群山中每逢初五、十五、廿五的深夜子时便命族中火黎遗民一齐跪拜祷祝用他们祖先蚩尤大族长遗留下来的火性气息镇压那水性女子身上的妖气。据说等这样的祝祷镇压坐满七七四十九次那害寨人的灾星便真正能魂飞魄散再不能给村寨作乱。老族长说到了那时上天便会体恤他们一片诚意从此再也不给村中降灾。
“原来如此!”
听得这一番鬼话连篇醒言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盯着眼前二鬼再将此事前后思量一下四海堂主便有些快活起来:
“哈!如果这俩鬼灵说得是真的那她就该还没死!”
想到此处少年心情大好一时差点没高兴的蹦了起来。
努力按耐住心中喜意醒言看了一眼前面这几个人鬼想了想便按排道:
“我们这样琼彤你来陪这几位鬼叔叔在屋里玩我和你雪宜姐出去查探一下!”
“好!”
琼彤脆脆的应了一声便朝这几位鬼灵叔叔嘻嘻而笑。
略去琼彤与那几个鬼煞如何玩耍不提再说醒言和雪宜一路悄悄向村寨西南的族长家蹑足而行。
刚才听了蓝成之言醒言觉着想要解开村寨中种种的古怪查访到那曾经来访的水精关窍便该落在那位似乎德高望重的苏黎老族长身上。
这时候夜空中正是乌云密布四处一片黑暗正好掩住他们的身形。渐渐的醒言便和雪宜靠近了族长家那个坐西朝东的院落。按着醒言一贯的少年心思等接近族长家他便要请那位梅花仙子在院外替自己把风自己则施展龙宫秘术“水无痕”隐身进去探人**。
只是才刚刚靠近那竹篱院落醒言却忽然停住;静静的朝那处院落看了一阵他便轻轻朝旁边女子一摆手。悄声说道:
“今晚莫去了。我们先回。”
说罢便和雪宜一道又悄悄的折回。
原来刚才在黑暗中醒言忽然感觉到前方那院落中一股勃勃的草木生气逼人而来;看样子显然是苏黎族长家哪些翠碧异常的草木正在暗夜中舒展着它们的气机灵觉。而在醒言的灵觉中这个看似寻常的苏黎家院落现在就像是伸出了无数条绿气纷萦的气机触手在朝夜空中不住的伸展探动。这样情况下则即使隐身也未必瞒得过那些“耳目”。
只不过虽然未能入内探得究竟当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光看那些在黑夜中仍然警觉异常的守户草木醒言便知道那位苏黎绝非只是像他所说的那种稍能通灵的糟老头。
“嗯那我就明日再来拜访。”
回头望望那个院落醒言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再说等他和雪宜回到雪宜堂推开房门一看却现小琼彤正在听两位鬼叔叔讲故事。这小女娃一边浑身抖的听着鬼故事一边让那两支火影纷华的朱雀刀在他俩头顶上盘旋飞舞。
“我怕鬼故事噢……”
见醒言神情古怪的看着她琼彤白忙之中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转过脸去催促那两个可怕的恶鬼叔叔快接着说故事。烛光中她这位醒言哥哥看得分明那两个正搜肠刮肚竭力给小女娃讲故事的凶灵恶煞现在已是头角丝丝冒汗狼狈不堪。
见得如此醒言一笑便又去和蓝成说了会话希望能再探听出些虚实来。只是此后这番详谈醒言只听出昨晚洞房时门外那声鬼哭是蓝成出的其他则一无所得。即使就这鬼哭详细问蓝成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与二女洞房时声示警蓝成却只是一脸懵懂说自己只知道一定要阻止他们洞房否则便会出大祸乱;至于具体为什么他却只是摇头什么都说不出。
又聊了一阵看看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如墨又跟蓝成与丁甲、乙藏交待了几句醒言便抬起手臂只听“咻”的一声便将这三个鬼灵收入自己的“司幽”鬼戒。此时局势未明蓝成又根基未固如果再让这位道门同门在荒郊野外游荡甚是危险;而那俩黑白无常一样的丁甲、乙藏又一个劲的表达自己随侍“鬼王”之意见得如此醒言便索性就将他们一股脑收入指间的鬼戒嘱那宵赢鬼王有空时教他们几个修炼鬼术。他已跟丁甲、乙藏吩咐过以后蓝成要有什么事他俩一定要在旁边扶持。
这些使役鬼神的事情略过;此后睡了一两分时辰窗外便已是天光大亮。和往日一样洗漱完毕醒言便叫上琼彤雪宜一起往村南头的族长家行去。
“有人在吗?”
到的院门外醒言又像昨日那样唤了一声。此时立在院外再看这篱墙小院又只是满眼的翠绿欲流再没了昨夜那样逼人的碧气。
……
略等了一会醒言才听到从院中传来两声咳嗽然后有人在屋中答道:
“咳咳老朽在。是谁呀?”
“搅扰族长了。晚辈张醒言特携新妇跟族长见礼。”
虽然隔着院墙那族长看不见但醒言说话时仍然双手抱拳躬身作礼。听得他恭敬回话那屋内族长便应了声:
“哦那进来吧。”
醒言听了“吱呀”一声推开篱门便进到院中。这三人正走道院中那棵大樟树下正要往人声传出的西厢房迈进时却又听房中传来苏黎老苍老的声音:
“张家小哥实在抱歉老朽屋中不方便有女子进入你还是一个人进来吧。让你两位夫人在院中看会景吧。”
“好!”
回头跟琼彤雪宜略略示意醒言便探手按了按腰中剑抬步就朝苏黎老屋中大步迈去。
“老族长您这是在练法术?”
小心迈入房中醒言便看到那位干瘦的老村长正盘腿坐在木板床上眼皮闭合口中吐纳呼吸仿佛正在炼气。听他问话那苏黎老长长的呼了口气便伸腿迈下床来呵呵笑道:
“呵见笑了!哪里是法术这只不过是老汉习了些吐纳法闲时练着耍耍保养残身而已。”
“哦这样啊。”
醒言听了这答话也是一副如无其事的模样。此后又拿眼光在房中扫扫现这族长的居室甚是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长条凳一张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只粗陶罐还有几只喝水的茶碗。看着虽然这翠黎村变得富庶但族长房中依然朴素如故;朝四处大致看看整个屋中也只有木门旁靠着的那柄鹤嘴锄还有土墙上挂着的那支拂尘看起来能值些钱。
“敢问前辈您也修习道术吗?”
踱步停在墙上挂着的那柄道门拂尘前醒言不经意的问到。
“小哥说笑了老汉一个荒村野老哪会什么道术……”
“是么?”
醒言闻言头也不回仍是一副好奇的语气追问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拂尘上依附的请气只有修道人才有呢?”
听他问起这话在他身后的那位苏黎老族长那满面慈祥的笑容已悄悄凝固换上一副与他模样不相称的狠戾神色。只是虽然他脸露凶相但口中却依然笑答:
“呵呵呵--”
“小兄弟什么是修道人?什么是清气?老汉见识少你跟我说说吧……”
平和的语气中这位在醒言背后目露凶光的苏黎老人已变得判若两人;一边在口角边呲出白亮锋锐的牙齿一边朝门旁悄悄挪去慢慢伸手握起那柄锄头--就在他干枯的双手握上锄柄时那柄原本黯淡无光的农家锄头忽然光华暗闪已变得精光湛然!
“说说吧什么是修道人……”
阴测测的语气中苏黎老已握起寒光湛然的鹤嘴锄对准那位仍然懵懂不觉的少年后脑勺“呼”一声狠狠劈了下去!
第三章 卧雪眠云,访离魂于山阴
正当醒言立在族长房中对着墙上挂着的那柄拂尘出神时那位先前对他一直优礼有加的苏黎老族长却在他身后忽现狰狞面目虽然言语间仍然不动声色但在醒言看不到之处已是悄悄握住那柄寒光隐隐的鹤嘴锄轻轻举过头顶然后“呼”一声朝那个似乎毫无知觉的少年劈动——
“当!”
几乎只在毫厘之间这阴风惨惨的土屋内便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呀!没想到族长您如此勤力——”
先前恍若不觉的少年此刻已回身挥剑挡住猛力砍来的铁锄望着这惊愕的老族长一脸懵懵的问道:
“只是老族长您勤勉便罢了可我不是田地为啥对我挥锄?”
“……”
听得此言原本惨然变色如若鬼魅的老族长忽然间之回复了慈祥和蔼的神色“唰”一下收起锄头老着脸皮说道:
“呀!张公子好身手老汉倒不是锄田只是想试试你身手罢了!”
此刻他一脸忠厚模样仿佛根本没听出醒言话中那几分戏谑之意。此时若看他这副德高望重的高洁模样若换了旁人即使刚才差点遭了暗算现在也免不得疑神疑鬼思忖刚才是否自己看错真的错怪了人家。只是这回老奸巨猾的“老族长”却打错了算盘。他不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年虽然一脸纯和清正但若遇上奸猾之徒。则内里不知要更加精滑多少!
“我去给张恩公倒水。”
见情势缓和下来老村长便搁下锄头语气真诚的说了一声缓缓朝木桌边挪去。那缓慢的举止之间再也看不出丝毫恶意。
看着他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少年似乎再无疑虑脸色缓和下来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半信半疑但仍然迟疑着道了声谢。
“看样子应该无事了吧……”
只是正当苏黎老走到木桌边。离得那锄头远了却猛然浑身寒毛直竖冥冥中只觉得有一股阴风朝自己后脑勺扫来!
“哎呀!”
情急之下一缩脖老村长只觉得一股寒风从头皮上削过!
“好个奸猾小贼!”
堪堪躲过这招暗算。原本行动迟缓的老族长立即一个虎跳蹦到一旁。狠握住鹤嘴锄手忙脚乱的抵挡住少年随后兜头盖脸劈来的剑气。
听这乔装妖孽的喝骂醒言倒没跟他斤斤计较谁更无耻只是哈哈笑道:
“哈~今日你不想锄田我却要练剑!”
说罢手中封神瑶光剑一阵奇光闪烁配合着一股大力就朝那妖人天灵盖上劈去。顿时这屋中一阵鸡飞狗跳狼奔豕突。而这屋中狭窄老妖手中长兵刃施展不开直被醒言迫得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烈争斗中屋中那些盆盆罐罐自然难以幸免便连床上的枕头也遭了池鱼之殃。冲突之际也不知是被谁的兵刃割了一下那麻布枕头“哗”一声散开。再被人一阵踢踏立时这屋中鸡毛与剑气齐飞荞麦皮与锄头共舞场面着实混乱!
只是这争斗虽然混乱不堪前后其实也只挨得片刻;刚等雪宜、琼肜听到动静赶到门边。屋中战斗便已经分出胜负。两个女孩儿只听得“哎呀”一声惨呼那个疲于奔命的老妖已被自家堂主挥剑砍中砉一声扑然倒地!
“赢了赢了!”
正当琼肜拍手欢呼醒言松了口气想要飞剑补上一记时他们却忽见从那妖人尸身上遽然飞起一道绿光荧荧烁烁“飕”一声穿窗而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不好!”
幽碧光影甫一飞起醒言立即飞剑脱手朝那绿光追去。只是那道绿光异常迅疾等他神剑飞出时早已破出窗去。只不过饶它逃得快少年那道灵气十足的剑光也立即一偏从窗户破洞中翛然追出。几乎就在这两点光芒刚一消失便忽听屋外蓦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恸嚎其声凄厉不类人声。听得这嗥声醒言握住倒飞而回的灵剑心中一喜:
“击杀了?”
赶紧和琼肜、雪宜一起纵出房门朝院中看去却只见远处阴暗云空中一道绿光划过直往东南仓惶而去。再往四下看看却只见院中一片狼藉乳白色的水液流离一地;满庭葱碧葳蕤的青草绿树现在已变得萎败焦枯一片调零。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有如明镜:
“此是那妖孽‘李代桃僵’之计了!”
想到此处心中一动醒言赶紧回身往房中迅疾一探便见到那苏黎老族长尸已是颜色灰败骨肉支离就仿佛已经死过数月。不用说恐怕这又是那妖人将真正的翠黎村族长杀害然后行“借尸还魂”之术骗了村中众人。亲眼见到这妖灵如此阴毒狡诈醒言不禁又惊又怒说了句“琼肜你留在此处”便和雪宜飞身而起朝那道绿光消失之处破空追去。
“哥哥等等我!”
想要她留下琼肜自然不会听哥哥这样的话;见他和雪宜姊飞走她赶紧也一阵小跑着飞起忙不迭的朝他俩追去。
循着那道绿芒的影迹不多久醒言便御剑来到翠村东南的群山之上。面对着连绵不绝的莽莽群山醒言看得分明隔过几座山峰的一座山丘上一位绿袍老者伫立山巅朝自己这边遥遥而望。隔空望去那绿袍老者脸色苍白隐隐有绿色闪现;而看他脸形竟有如犬面形状!
“莫非它是有数千年道行的树木精灵?”
见得那妖灵犬面人身的模样。醒言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典籍似乎有一册中说那千年以上道行的树精常以青羊青犬青牛的面目示人。
正想着醒言忽听有声音如木石相击正随风柝柝传来:
“老朽木灵公调寒。”
那伫立山巅的木灵老妖拱了拱手隔空对醒言锵锵说道:
“这位小哥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何苦要来管我闲事?想我木灵公修行三千余岁看惯天地枯荣又何惧你这几个粗学末进?不如罢手便是。”
“哦?”
醒言闻言。便停在半空山风中朝那边注目审视。此时那木灵公说出几句威吓的话后便努力压抑住胸中翻滚的烦恶之意紧张的观察注视。看那几个少年男女有什么反应。一边看时他心中却在凶狠的诅咒: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贼竟敢趁本仙夺魂借形法术不齐之机伤我灵根坏我数百年修行!今日且等本仙人把你们先哄骗回去隔日等调好灵根再将你们打得神形俱灭!”
满心里凶狠的主意。调寒木妖表面上却一片平和静静的观察对方的反应。看了一小会儿见对方几人停在空中没什么反应这老妖便有些欣喜:
“果然是有些乳臭未干的小娃如何能跟我数千年的心智相斗!”
看样子他们应是被自己的话吓住。见得如此老树妖便决定再添把火。只见他喟然长叹一声语气真诚的说道:
“唉罢了。远近都知道我木灵老仙向来慈悲为怀今日就念你们几个无知也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几个便离去吧……”
这和善话儿。树妖说到最末已有些微微喘气。看来刚才被那古怪宝剑着实打得不轻即便拼出一身法力借得满园绿树的生机逃遁也仍然伤得不轻。偷偷喘了两口气又想起之前那把追魂夺魄的怪剑木灵老妖便愈加心惊只盼今日早些捱过回去调养好灵机后再来斩草除根。
此时天空中正是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情状。而那山峰间又生起一阵岚烟云雾缥缥缈缈让人看不太清对面的景物。就在这片云雾蒸腾之时已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三千年老树妖忽听对面传来一声清亮的话语:
“木灵老前辈有礼了!”
山雾弥漫之时也不知那少年是否真的行礼只听云雾中话语继续传来:
“既然老仙慈悲为怀不跟我等小辈计较那我们小辈自然也不该再纠缠。”
“对对!”
听到这里犬面老树妖满腹欣喜心里话差点脱口而出。
“哈~果然是才活得十几年的短命生灵这般好哄!”
想到此处木灵老树妖咳了一声刚要答言却听得对面少年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请木灵公将本门的水若前辈放回等我们将她迎回师门自然就不会再来搅扰仙长洞府清净……”
“……”
“听到这里原本一脸欣然的木灵公勃然变色按捺住胸中翻腾的血气顿了顿便朝对面阴恻恻说道: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说罢他就在那道破雾飞来的剑光及身之前化作一道青光朝远处那片层峦叠嶂松柏遍布的山场飞去。而在他身后醒言三人已经破空追来醒言御剑在前雪宜飘舞在旁琼肜足踏朱雀神刃激飞在后一齐朝老树妖逃遁的方向追去。
只是就当他们一路紧追之时却忽看到那原本仓惶逃窜的木灵老树妖越过那边松柏满山的山嶂之后却突然又停到一处山丘上负手朝这边遥遥相望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而在他身左不远处有一座白石遍布的山峰山顶平坦如镜隐约能看到一位女子蜷侧中央身子被数条粗大的绿藤锁住。
“轰!”
刚刚注意到那女子还没看清楚她容貌身形醒言前面那片松柏山嶂上。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啸音奔腾啸嚎有如海浪江涛。
“小心!”
话音未落那苍绿如墨的松柏山嶂中忽飞出无数根柏枝松针有如飞蝗一样朝他这几人铺天盖地激射而来。
“哥哥我来!”
在这暴风雨一般的松针柏刃之前琼肜踊跃上前将两支神刃化成两只神火腾耀的朱雀和自己一起飞舞着朝那漫天而来的草木利箭迎去。在这吞吐灿耀的灵鸟神火之前那些草木化成的剑刃纷纷烧毁堕落。只是虽然琼肜身边两团神火熊熊但那满山满沟的松柏草木实在太多在那三千年老木妖的操纵下仍是铺天盖地涌射而来。一时不见个尽头。
见得如此醒言看出琼肜一时无恙便借着那草刃木箭飞天如云坠落如雨的混乱景象和雪宜一道从远处山沟中悄悄绕过。朝那位正忙着操纵草木精灵的老妖杀去。而此刻那老妖。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子孙跟琼肜神鸟对抗一边还在心中赞叹:
“呀!那女娃儿刀灵果然不愧是火离之长也只有我这样法力高深的长寿木仙能跟她相抗。只是可惜如果我能早点得到那水精的精元灵力今日又如何会被这几个短命小鬼逼得如此狼狈……哎呀!”
正当木灵老妖自赞自得时。却忽然只觉得一股寒意飙至眼角一瞥却见不知何时那另两个可恶男女已从自己左边悄悄杀至。
见得如此老树妖口中赶紧呼喝出几声古怪音节跟那满山的子孙精怪交待完便仓惶飞到旁边那座巨大的白石坪上。而醒言、雪宜此时迫得近了正看得分明见到那白石坪中被妖藤锁系的女子鸭蛋圆脸。容貌韶丽微腴的体态宛转婀娜正静静的蜷伏在石坪中央。
此刻看她那有如清雪的面容上双目紧闭一脸憔悴。任山风吹乱自己的丝恍若不觉。而在她欺霜赛雪的胴躯上那几点羞人之处只掩盖着些草片藤叶其他地方则不着片缕。如此一来便让那青涩的少年没来得及留意到那女子光洁的小腹现已是微微圆凸显是有了身孕。
看来如果自己前后所料不差不远处那位女子就该是自己门中那个走失的水精化作的人形也就是那位苏阿福口中的“亡妻”苏水若了。终于见得自己寻觅将近一年的水精醒言此刻却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只望了一眼这位与水精也算同门的四海堂主便朝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木灵老树妖喝骂道:
“好妖孽竟敢私禁人口!今日遇得我人多知机的就赶快把人放了否则定斩不饶!”
他这恐吓话儿那老树妖自然嗤之以鼻毫不理睬。哼了一声见那俩不知死活的小男女攀上石坪就要奔扑上前原本还有些顾虑的犬面老树妖再无迟疑口中低喝一声那石坪中上清水精身上的藤蔓便应声消失无影;又等他叫得几声古怪咒语那原本闭目若睡的水精身上便忽然闪起一阵惨绿的光华。与此同时又从四下的山野中飞来无数道绿色的光环前仆后继朝她身上不停的箍套下去。就在这绿华急闪之时水精开始满面痛苦身躯不停扭动挣扎但稍停一阵后她脸上便痛色全消猛然睁开双眼就如同中了魔魇一般眼神死死的朝醒言、雪宜二人盯看。
“这是……”
被那清丽水精双眸中古怪的神色盯得毛醒言一愣之下立即清醒过来知道这不知为何会被木妖禁锢的水精现已被操纵恐怕下一刻便要朝自己杀来。
果不其然心中刚一忖及那如痴如醉的水精便突然弹起身形挺身俏立昂向天长嚎几声之后双手中已各多了一支冰锥。那锋利晶莹的冰锥寒光四射之际那水精便有如护犊的母虎般朝醒言这边猛扑过来;伴随着那流水般的身形这方圆几里的石坪上又忽然下起纷扬的雪花霎时间变得寒冷无比——虽然此刻那水精身姿曼妙浑身几若全裸醒言却浑没心思观看只顾在那儿打了声喷嚏:
“阿嚏!”
鼻音刚落他身边那位同样清冷的女子便叫了一声:
“堂主这交给我了!”
前日还被村人当作新妇的梅花灵魄现已飞身挡在醒言身前手掣着碧华纷纷的璇灵杖紧紧盯住对面那挟风带雪攻来的水之精灵。
见雪宜手握碧朵纷华的灵杖原本飞扑而来的水精也突然凝滞身形放缓了足步朝这边一点一点的走来。在轻轻的足音中她身周飞舞的雪花更密更浓冰光更浓更胜方圆数丈内隐隐闪动着水蓝的光华。而此刻这石坪上已变得极为冰寒仿佛所有一切就快要被冻得凝固。
现在这石坪上如此冰寒以至于道力渊深的四海堂主也禁不住牙根“得得得”上下激烈碰撞。看样子在这样千年水灵激的雪气冰寒中别说是上前争斗就是能努力睁眼立足已是大为不易。
见此情形正忍不住不停打着哆嗦的少年忽似想起什么立时清醒过来极力压制住浑身的冷战准备奋起身形去减轻身前这清冷女子所受的逼迫。只是就在这时醒言却忽听到身前人口中传出一声清灵绵长的妖啸。
“呃?”
在这声有若夹带着雪魄花魂的冰灵吟唱声中醒言突见那位阻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身上原本穿着的层层裙袄突然间分崩离析碎裂的衣片不住朝四下抛去。转眼间往日娈婉羞涩的女子便不着片缕露出那如敷雪粉的嫩白肌肤还有那圆润玲珑的窈窕身形!
“雪宜她这是要……”
大敌当前见了这并不见的旖旎风光醒言也来不及起什么其他心思只顾在心中疑道:
“雪宜此举何意?莫不是见水精**她也要以牙还牙?呃这没道理啊……”
少年正这样胡思乱想浑没头绪时却只见得眼前一阵冰光缭绕碧气纷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前那位自己熟悉无比的梅花精灵胴躯上却起了奇妙而绮丽的变化!
“唔……”
见到这神妙的变化少年再无迟疑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飘然而起化作流光一道掠过白石坪上漫天飞舞的冰雪朝远处那位作恶多端的妖灵奋然杀去!
第四章 幻影凋形,松外清我吟魂
千万年洞天福地绝顶高峰汇聚的水灵即便因某种缘故法力大打折扣但此刻挟风带雪而来声势仍是威不可挡。
虽然现在苏水若身边的雪花轻盈飞舞缓步而来的足音微不可闻但就是这样无声的寂静里任谁面对着她都会觉得仿佛眼前整个的天地乾坤都在瞬间冰冻收缩成一把巨大的冰锥裹挟着极冷极寒的冰浪汹涌而至。在这样酷寒面前若换了常人早就被即刻冻僵撕裂散碎成无数细小的冰块;莫说是对敌就是那千万年至阴至寒的水灵望你一眼也恐怕早就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面对着这样凶险的五行精魂同样是清幽洞天中天地生成的至清灵物寇雪宜夷然不惧。
感受到巨大的水寒之力压来冰崖上天生凝结的灵魄再无迟疑仰面一声清吟身上衣物碎裂成片;再低喝一声粉洁的胴躯上立即亲耀起璀璨的光华。
在这阵纷萦缭乱的瑞气霓光中在她身后的少年还是头一回看到面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女子身上已罩起天生的战甲。
定了定被宝气花光眩晕的眼神从雪宜背后望去醒言只见那圆润丰隆的雪股上已罩住华光流动的羽甲一片片细密的甲片金银交辉明丽修长;从后望去有如神鸟尾羽又好似托起花瓣的梅萼。除此之外。雪宜玉足纤腰上不着一物。只有背后缠绕几条嫩黄甲片纤如草叶将欺霜赛雪的肌肤紧紧贴住。等之后醒言从她头顶越过。才见到她胸前那两峰圆柔挺拔的椒乳早已被两朵盛开的五瓣香梅紧紧罩住。
在被水精击来的寒飙中激出天生的冰梅战甲之后现在寇雪宜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蓝色冰光中身畔不时有寒芒闪现激展吞吐有如冰蛇紫电。
身上有灵甲护体清冷梅灵再无迟疑一振手中圣碧璇灵杖娇叱一声义无反顾的涌身奔入眼前无尽的寒流如行云流水般朝那水精击去。
见雪宜破开凝滞的冰寒原本眼神空洞的水精。也不禁现出些许惊讶之意;待她破空而入一朵朵追魂夺魄的碧朵灵苞纷至沓来水精识得厉害手底丝毫不敢怠慢素手轻扬随手指点立即在向前坚起一堵坚韧透明的水墙。转眼这水墙之上又澎湃起滔天的水浪其中飞出冰凌无数。尽皆作刀斧之形呼啸着朝那梅雪仙灵攻去。
转眼间这处方圆不大的白石山顶已成了寒浪翻飞冰刀乱舞的修罗地狱。
只是虽然水精催的冰刀霜剑汹涌如潮。但寇雪宜却仍自意态恬闲。面对冰凌飞来左右闪避上下翩跹在冰浪潮头飘舞往还似乎浑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又过得片刻那奋力激冰刀雪箭的水精觉对面那女子越是神态轻闲自己便越是不妙。
望一望眼前自己催的那些冰刀看起来就像飞蝗一样密集但大部分还没等逼到她近前便已被她碧华绚耀的灵杖飞花撞得粉碎。余下一些冰刃即使能飞到她面前却已伤不到她分毫——因为那女子娇娜挺拔的身躯似乎永远出乎想象的软绵总能在那些坚硬锐利的冰刀及身之前转折闪避连半点衣甲也挨不着!
就这样即使水精不住作法却无可奈何的看着那女子一点点逼近丝毫没有办法。
且不说这二女僵持再说醒言见雪宜抵挡住水精毫不落败便再无迟疑呼一声飞到半空中朝那位正躲在白石山后的老树妖杀去。
按理说醒言此刻完全可以击出久未曾使用的飞月流光斩隔空朝那千年老树妖飞击但不知怎么经过先前那斗室中一番乒乒乓乓的拼杀醒言直觉着自己若奔到那老妖近前跟他贴身相搏更能将他早些擒杀。因此他现在便身剑合一化为流光一道朝那老树妖奋勇扑去。
而见他喊打喊杀的奔来那个一向以三千年智谋自负、不把这几个小娃放在眼里的犬面老树精不知何故却猛打了个寒战想也不想便转身而逃。
于是这一老一少一个在前面仓惶逃窜一个在后面紧追不放越过重峦叠嶂如两道流星般朝远处群山中越追越远。
在木灵老妖奔逃途中倒也不忘施放种种法术不时在自己后路上凭空生出一丛竹木又或从天外招来无数沉重的圆木。只是这些凭空生出的竹林圆木还不到那追兵方圆一丈之处便尽数被他身周缭绕的护身光气给绞得粉碎。
见得如此原本还不可一世的千年老树妖此刻已噤若寒蝉。他心中原本那满腔的仇恨轻视此刻却只化成一个“怕”字。
“罢了今日我是真走眼了!”
百忙中老树妖回头看看现自己那松柏老巢已是烟火四起而那白石山顶瑞气千条斗得正忙。身后的少年又如影随形怎么逃也甩不掉。见得这样老树精凋寒心中正是懊恼不已:
“唉!可笑!原以为这几个只不过是路过的无知小辈略施小计便将他们囫囵害了吸了精气襄助修行;谁知到最后自己却仓惶而逃!”
偶尔又回头看看远处的情景木灵老妖便更是气急:
“罢了这回自己真是自寻死路了!瞧那个女子原本多瞧两眼便羞得不敢抬头还以为真实里不过是个丫鬟婢女——谁想竟是个索命的仙将!她那个唤作‘妹妹’。只会嘻笑顽皮的小女娃。分明便是个屠戮如割草的杀神!而身后这个气势汹汹的少年一出手便打伤自己灵根那修为更是——”
想到这儿。正忙着不住逃窜的木灵老妖心中蓦然一动忖道:
“呀!我真是白活了三千年真是老糊涂了!我早该看出他们几人不是凡人!”
原本此刻他想到自己先前看出这几个小男女身负法术。骨骼又清秀非常显然灵气内蕴神光照人便不免动了歪念想用法术炼了他们精血增进这么几十年的修行。当时有了那水精因破身怀孕而法力大损的前车之鉴。他便想故伎重演设计想让这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女一样破身然后自己便能轻而易举的控制降服。
现在想来也是自己该遭此劫弄巧成拙了。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想到这几个青春小男女竟能在自己撮合下拜堂洞房之后仍是一副处子的模样——试想若换了寻常人。不用说自己安排的那些催情香怀春草只要见到相互的容貌又到得暗室之中早就贪得一时欢愉男欢女爱去了。这般看来。这几个看似简单的小儿女铁定是哪处仙兵神将蓄意装扮变着法儿要来击杀自己!
想至此处那树灵老妖便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霎时如堕三九冰窟之中!
不过毕竟这老树妖有三千多年的寿纪这期间为尽快增加自己修行残害生灵无数可谓穷凶极恶;见自己大限将至又如何肯束手就摛?见醒言在后面追得急了他那满腔的凶心倒反被激起。
于是定了定心神这犬面老树妖便看到前面山谷间有一处平坦的河谷顿时心生一计按下云头朝那河谷中飘然落去。见他朝山谷中逃窜醒言自然不舍也跟着朝下追去。
暂略过老树妖如何作法害人不提再说小琼肜。这身量短小的小女娃自告奋勇挡住那满山遍野而来的山精木怪过得这许多时不仅毫不落败反而还越战越勇竟将那满山面目奇诡的草木魍魉追杀得木断枝折四下奔逃!
起初时这四海堂主座下“张琼肜”率领着她那两只听话的火鸟抵挡住铺天盖地射来的松针木刃飞砂走石得了些喘息空当便奋起反击竟仿着哥哥在火云山剿匪最后的派头呼喝着仅有的两名部下雄赳赳气昂昂的复向那些山魈木怪杀去!
而她们人数虽少却恰是那些山精木怪的克星。这两只失雀火鸟烈焰扇腾所到之处自然烧得山林中神哭鬼嚎山精树怪四下奔逃不敢阻拦而偶有穷凶极恶的山魈逃过朱雀喷吐的火焰死命朝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冲来却不料这小女娃凶猛程度竟不亚于自己还未等自己靠到近前便已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其间又是金木水火土五花八门的小法术一齐出笼总叫自己讨不到好处。
在这场奋不顾身的打斗中不知何时琼肜背后的衣袄已“嘶啦”一声撑破从中生出两只洁白的肉翅不停扑扇向外荡漾一圈圈圣洁的光辉。而在那斗得兴起之时这面如粉鼓圣灵一般的小女娃见有那面目可憎的山魈木怪攻来竟猛扑上去一把抱住嘴开满嘴雪亮的小虎牙朝它们脖项一口咬下!瞧她那凶狠神情就好像一头急着想试牙的小乳虎!
——若是此时让醒言看到这样情景则任他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出平日在他面前那般乖巧可爱的小女娃竟还有这样勇猛凌厉的一面!
于是在琼肜小妹妹勇敢的冲杀下原本在木灵老树妖千年经营下阴秽四塞的山场早已是黑烟四起一火而空。那些残存的山魈树灵在这场杀伐中早已被吓破了胆四下仓惶逃窜往别处山川溪谷逃生养命去了。而在这场风卷残云般烧过的山火之后原本松柏掩盖的山场中又露出雪白的骸骨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想来这些就是被占山为恶的山魈树妖吸尽精血的生灵了。
不过此时琼肜并来不及去计较这些妖怪究竟害了多少人;见这些坏蛋妖怪四下奔逃没一个敢再来和她打过她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堂主哥哥雪宜姊去追那个老妖怪琼肜立即奋起身形跨在其中一只火羽飞扬的朱雀身上口中呼喝着自己也不知道含意的音节朝那个正和雪宜姊斗得难解难分的水精大姐姐扑去。
等琼肜飞到白石山顶近前刚要上前攻杀却听雪宜姊朝她喊了一声让她先去帮堂主。听得她提醒小女娃这才如梦初醒赶紧竖起耳朵在空中听了一下然后便立即朝刚才醒言和树妖相互追下的方向飞去。
再说醒言。见那老妖堕下山谷他便也赶紧急追下去。
“咦?这是什么地方?风景倒好。”
刚一落地醒言便惊讶的现自己忽然已置身于一片绿茵草坪。稍抬眼朝前望望竟见得草坪上生着一片果林林间枝头结满火红的柿子一看便让人觉得馋涎欲滴。
在这芳草如茵的草坪上转了几个圈赏了会儿野花醒言便觉口渴不觉自言自语的说道:
“呣追得这许多时口也渴了便去那柿林中歇歇摘些柿果吃。”
说罢他便信步走入果林抬手朝那树间的果实摘去——
“哈哈看来先前还是本仙高估了!”
此时在那数十丈开外立在绝对安全距离之外的木灵老妖见得少年步入自己匆匆设下的幻境竟丝毫不疑便乐得哈哈大笑。得意之余见少年已走到自己陷阱幻阵的阵眼垓心老妖心中说道:
“好个不知事的短命后生看来没经历过这样高深的幻境吧?今日本仙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到得这时只要那少年伸手摘下那实为石砾的柿果自己这毒棘幻阵便会全部动转眼这可恶的生灵便会被千万根剧毒的荆条贯穿而死!
“快摘!快摘!”
到得这节骨眼儿上饶是老树妖数千年的修为也禁不住心急气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这千年老妖木灵公凋寒忽听得远处有呼呼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正是那小丫头在阴暗云空下飞天而来。
“此时赶来怕也晚了!”
见琼肜来迟老树妖忍不住阴恻恻脱口嘲笑。正在这时却听得前方远处有声音说道:
“琼肜泼水!”
“是!”
正紧张无比的急待少年触动阵眼时这老树妖忽听得远处这两声轻快迅疾的对答。
“哈~泼水?就是泼冰也救不得你!”
虽然不能触动阵眼但现在少年已步入幻阵中央自己稍一操纵便能让他骨消肉化尸骨无存!只是这样他死得便不那么痛苦罢了。只是……
正当木灵老树妖撑开枯树般的手臂急赶着在空中划圈作法也眼看到那一道道荆棘从地底钻出毒牙一般朝幻阵中央的少年身影咬去——但老妖此刻心中却悚然一惊:
“不对!刚才少年那声音位置虽远但好生不对!”
这念头刚起他便再没想下去。只不过转瞬之后他便忽听得自己已咫尺之旁忽有人冷冷哼了一声。一听到这满含嘲弄的冷哼声这位正疑神疑鬼的老妖精顿时便惊得魂飞魄散!
只是还没等木灵凋寒来得及向后急避便只觉得颈前一寒然后便高高飞起翻转着看到了自己眼前所有真实的情景。原本那瞬水而来的少年早已如旋风般横剑掠过奔到自己身后数尺!可叹这千年老树妖木灵公害人害已正如后人赋中所云:
“幻影凋寒一千年而作盖。
流形入梦三千载而为公。
负栋梁兮时不知未学春开之桃李。
冒霜雪兮空自奇遂如秋堕之梧桐!”
第五章 杀途驻步,观幽花之明灭
且说那木灵老妖凋寒施出毒棘幻阵想让穷追不舍的少年骨消肉化谁知到头来自己却落个身异处的下场。这千年老树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少年明明就在自己阵内为何最后却从别处出现?
老树妖凋寒并不知道跟他对敌的这少年自从有鬼王相随便大致留意过鬼王幻术之理;上次为了身入魔洲险地又作了好些准备早就跟宵朚详细研习过迷术幻术。因而虽然学过没多久但本人用心再加上这半路降来的鬼术师傅非同小可醒言于鬼幻之术上造诣已是不凡。这老树妖仓促布置出来的毒棘幻阵又如何瞒得过他的眼去?
刚才只不过是醒言略施小计便反倒让凋寒自己产生幻象以为醒言已轻易踏进他布置的幻阵陷阱。而实际上醒言只不过一直在旁边看他表演。等到琼肜赶来这俩默契非常的兄妹才一个泼水一个水遁就和平日玩闹的古怪内容一样瞬即迫到树妖近前转眼就将他斩落尘埃!
再说犬面老妖凋寒被醒言一剑砍翻身分离时那腔子里立即喷出三尺多高的绿光接着整个瘦长的身形便像被抽空一样那袭绿袍呼一声委顿在地。片刻之后这袭铺盖在地的绿袍底下便朝四外迅蔓延出许多粗大的树根筋络一路推开河谷沙滩上的石砾匍匐展出去约有半丈多长。在此之后所有筋络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蜿蜒。静止在地表不动。
而此时那道从老树妖颈腔中喷出的绿色烟光却也一样静止不动不凝也不散如一段光的碧玉柱荧荧杵在脚下这片河谷旁——在现在这样阴暗的云天下旁人很难看清在这段荧光闪动的光柱中还隐藏着一双毒色的眼睛。宛如兽目鬼睛一般在内里烟光弥漫的碧绿光中飘飘忽忽几乎淡不可见。
“好看!我摸摸!”
见了这碧绿光柱琼肜却不管其他只觉得它特别莹洁可爱顿时便想奔上去摸摸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光滑。
“等等!”
小妹妹这样冒失自然被她堂主哥哥一把拉住。
将不情愿的小丫头推在身后。醒言编便对着这根烟影迷离的翠色光柱静静凝视半晌双目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
思忖片刻之后琼肜便见自己的堂主忽然上前迅疾伸手双掌抚上这段光华叵测的翠碧烟光——霎时间就如同冰雪遇到滚汤这段奇异的绿光。在少年泛着清华的双掌抚按下越缩越短越变越淡直到最后一点光气黯然而灭全部收在少年掌中。
至此在醒言“炼神化虚”之下这寿比南山为恶一方的三千年老树妖就只剩下这些蜿蜒于地表的脉络木筋。以后餐风沐露与时枯荣看有没有奇缘再炼灵根了。原本琼肜看了醒言举动也是若有所悟便气咻咻想把老树妖残留的根基一把火烧掉;但刚举起红光闪闪的火刃便被醒言拉住转身一起离去。毕竟。在醒言心目中此时除恶已尽还要给这天地间的生灵留一线应有的生机。
其后在经过刚才老树妖布下的幻阵时醒言看到那毒棘丛中。又散落着一株鲜花。与那些颜色萎败的荆棘不同在老树妖死后这株光影隐约的三苞鲜花却仍然叶色鲜丽花色晶莹。见得这花奇异醒言心中一动便袍袖一卷将那花草笼来袖里。
从这河谷出来御剑踏上云光不久醒言琼肜二人便看到远处一片采气缭绕其中有一朵瑞彩云光正朝这边飞快飘来。不一会儿醒言便见到一身冰梅战甲的寇雪宜正在山风岚烟中朝这边翩然飘飞;在她旁边又扶持着一人醒言看得分明正是不久前才与雪宜对敌的水精苏水若。现在苏水若脸色更加苍白神色萎靡脚下虚浮无力的倚在雪宜肩头就仿佛被抽去全身筋骨一般。
此时野地汇合也来不及多言语只大概说了下各自的战况。从雪宜轻言软语中醒言了解到就在刚才不久前苏水若被雪宜无孔不入、暗藏杀机的灵杖飞花逼得不住后退但却使险象环生却仍苦苦支撑。只是大概就在半刻之前极力催动风刀霜剑抵挡的水精水若忽然间呆若木石然后整个人便倒在一片冰雪之中不省人事。
听得雪宜之言醒言略算算那水精扑地之时大概也就是老树妖被自己斩杀之刻。显然应是树妖陨命之时那操控水精的邪法也随之嘎然而止。
闲言略去这四海堂三人剪除妖孽得胜归来一路半云半雾掠过巍巍群山朝火黎寨逶迤而来。因水精有孕在身他们也不敢飞快只朝火黎寨缓缓而翔。
正在山峦上空飞时飞在前头的小琼肜却忽然大叫一声:“有妖怪!”
然后她足下踏着的那只火鸟便羽翼一偏翩然朝下坠去。见得如此醒言赶紧吩咐雪宜护住水精然后两人也跟在琼肜后面一起朝地上落去。
须臾之后醒言便看到前面那条山路旁乱草丛中跪着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短打抢薜衣葛带头上带着顶八角虎皮帽尖尖嘴圆脸庞。现在这汉子正急白着脸跟眼前的小姑娘努力解释着什么。而小琼肜此时则两只小手别在身后身子左一摇右一摆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严肃的瞪着眼前这位大叔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等醒言和雪宜走得近了便听得那警惕的小妹妹正煞有介事的盘问:“你。真的不是想来害我哥哥的妖怪?——你可不要以为我笨就来骗我!”
小女娃这话有她自己的道理。虽然琼肜一直认为自己也是只有些可爱的小妖怪但经过一年多来的认真思索她已得出一个简单而正确的结论:这世上其实只有两种妖怪。一种是想来害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另一种就是像她这样喜欢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
现在。她就在按照这个简单的标准仔细甄别看眼前这个着急上火的葛衣大叔到底是不是第一种不好的妖怪。如果是她也只好学哥哥样再来斩妖锄魔了。
许是感觉出眼前这看似幼稚的小丫头蓄势待专为某事而来的葛衣山妖不禁冷汗直冒。大叫着冤枉小心解释:“大仙冤枉啊!即使大仙您借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有半点害仙兄之心啊!”
一想到这小女仙不久前才将一整座山场杀得如同炼狱一般这葛衣妖神的额头鬓角早前冒出的汗珠便愈大起来。
“哦!这样啊……”
听了这理由似乎有些被打动琼肜咬着嘴唇呆呆想了一下便撇着嘴问另一个问题:“那大叔你为什么要挡住山路喊着让我们别走?”
原来琼肜耳灵。早就听到云光下山路中有人喊着让他们“留步”。
“这、这是因为……”
原本口舌便结的葛衣妖面对着这小丫头舌头却一时打结说话好生不利索。不妙的是见他言语吭吭哧哧原本半信半疑的小琼肜面上疑色渐渐转浓愈加紧盯着他;越是如此。这葛衣山妖就越是紧张眼见着一触即不小心就是场人间惨剧。
正当这葛衣妖面如死灰之时幸好那两个神人也赶来。到得近前为那个面相年轻神采丰华的神仙将这可怕的小杀神拉过一旁然后一脸和蔼的跟自己问话:“请问这位大哥不知为何找我们?——您先起来。不用跪着和我们说话。”
听得这声和蔼而亲切的问话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葛衣妖顿时如释重负感觉自己刚才竟就快哭出来。听上仙命他站起说话这葛衣汉子不敢不从赶忙小心翼翼的站起。垂着手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许是只想着在这几位神人面前如何守礼这葛衣汉子倒一时忘了醒言刚才的问话。见得如此醒言只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葛衣汉子才又打开话匣:“禀上仙小人佘太在这火连山中修行从来没做过害人之事。”
在这几个刚在山中降下天谴的神人面前自然一定要先把自己的良善经历给摆出来之后才能安心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小人本相是这山中溪涧边的一条蟒蛇——即使小人不说几位上仙也能看得出来。今天小人冒死挡了几位上仙的云路就是想奉上一点薄礼好谢过上仙解救之恩!”
“呃?我们何时救过你?”
听了蟒妖佘太之言醒言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又见他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上仙”醒言赶忙谦逊:“佘兄莫要太过誉我等都是修行之人你叫我醒言就行了。”
听得此言这蟒妖佘太如何相信。目睹眼前这几人的手段再看看眼前那位神光淡定的女仙身边祥云缭绕、雾彩千条的气象又怎会是凡间普通的修行人?虽然他道行微末但此刻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来这几个神采俊丽的男女都是那天上降下的神人!
原本此时雪宜因为身上战甲单薄玲珑身形一览无遗现在见有外人便让身边雪光更浓细小如尘的银雪如烟云般罩在身畔再被那流光焕彩的冰甲一照真个是霞光隐隐瑞气千条恐怕就是那天上仙子真正降临也比不上她现在这样的万千气象。
因此顺着佘太的目光看了雪宜一眼。醒言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让那蛇妖改变叫法。
再说佘太见醒言面上露出些疑惑便赶紧毕恭毕敬的禀告道:“张大仙在上小人今日挡了仙驾确是为报救命之恩。上仙您不知道那凋寒老妖作恶多端在这火连群峰中营私结党伙同着他那班子孙魍魉。在山中祸害生灵截断其他修行灵物的生路弄得四方早有怨言。只是他们势力广大那树妖一族盘根错节我等异类生灵即使心有怨气也都敢怒不敢言。”
“至于小人我不怕几位仙人笑话。生性胆小更不敢和他们争竞。见他们为祸早就避得远远寻了一个清净处准备自己勤谨修行便是。”
“谁知真应了‘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句话我竟没想到我寻到的这个偏僻山谷中竟长着一株奇草。一茎三花名为‘七叶三花剑詟草’。那花瓣样子就像晶莹小剑;又传说这草是因为山间灵种听了路过的神龙吟啸才长成所以才名‘詟’。”
许是心中激愤蟒妖佘太一口气说到这儿才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草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本我刚搬过去时也只不过看它叶色好看花香好闻罢了也没想到它竟是株灵花仙草。要是早让我知道就是打断我七寸也不敢把家搬到那!”
“哦?这是为何?”
听了这儿醒言却有些迷惑不解:“有仙花灵草相伴不是很好吗?据说日夜相伴可以增进修行。”
此言说完却听佘太悻悻说道:“上仙所言极是!只是上仙有所不知。像我这样法力低弱的小怪遇上仙草反倒是祸患!”
说到这儿佘太重重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唉!坏就坏在它是株仙草!也算我老佘倒霉怎么搬去前不仔细察看察看。结果我前脚搬去。那树妖老匹夫手下的小妖就跟来没几日这剑詟草便被他们侦知从此我便永无宁日!”
“咦?那是为何?”
听到这里醒言也还是不知道为何会惹来祸患。因为虽然怀璧有罪但佘太既然无心占住仙宝那就不妨交出也就该无事了。
“唉!”
听醒言把心中想法说了这蟒妖佘太又是一声哀叹一脸晦气的说道:“上仙所言不差!原本我也是这么想将仙草山谷让出自己搬家便是。”
“哦?那不是两便?难道他们还要为难你?”
看着佘太侮着脸的凄凉模样醒言就知后事不妙。果然只听佘太恨恨说道:“是啊!按理说这样也该没事了。谁知那凋寒老匹夫偏偏一口咬定说什么奇花仙草乃天地异宝旁边必有神兽守护;他一定要除了那守护神兽才能安心得到剑詟仙草!”
“啊?!”
听得佘太此言醒言差点没一口呛住。
“是啊!”
饶是在上仙面前不可失礼但佘太努力保持的脸面上仍现出好几分愤色:“若是那凋寒老妖讲理倒还好!我当初选那山谷只不过是觉得它向阳阳光充足我天性怕寒想多晒晒太阳而已!”
“唉!随后这五六十年中我就被那老妖党羽一路追逼已经搬家无数记不清多数次跋山涉水辗转迁徙到今天连修行伴侣都没顾得上找一个。偶而也有合适母蛇灵正谈得相契谁知一听说我真名是那老树妖追击的著名‘守护神兽’立马便望风而逃生怕沾上我的晦气!”
说到此处佘太又想起他这半百多年来的孤苦伶仃、颠沛流离不禁言语激动十分伤心。
见得这样那位一直警惕观察他的小女娃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样使劲的盘问他。只听佘太又说道:“而那死鬼老树妖最近又得了一只水精;水能润木真要让他获了水精全部生机灵力。我那平安日子便更加遥遥无期!”
看来在这蛇妖逃亡日子里也该研究了些人间典籍否则说话也不会这么文绉绉。说到这时佘太忽然语气一转欣然说道:“所幸人在做天在看这老天还是有眼的!这些天老树妖忙着逼取水仙灵力无从顾及。今天我便潜过来看看风头如何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个空隙杀他一两个手下树魈木精即使陨命也好歹出了口气!”
看得出眼前这谨言慎行的蛇精这些年也是被逼得狠了。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不要命的行径。
“呼~”
听到这儿那聪明的小丫头已经先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道:“妖怪叔叔我知道了!是不是今天我们替你打了那些妖怪你要来谢我醒言哥哥?”
“正是!”
听小仙子说及佘太神色激动赶紧转身从旁边乱草丛中取出一只朱漆木盒双膝跪下双手将盒捧过头顶。不顾地上砂子石砾硌腿急急向前挪移几步在朱盒下低着头虔诚祝道:“大仙在上火连山微末小妖佘太特献灵芝一株为上仙寿!”
“这……”
见得这蛇妖语气真诚醒言几番推辞不过也只好将清香流溢的朱盒接下。交给琼肜暂时保管然后便上前将佘太搀起退后几步躬身行礼跟他郑重道谢。
再说佘太见几位神仙收下他薄礼高兴之余又觉得极有脸面。看来这番能与上仙一番对答。以后再去寻之前那个母蛇精求为修行伴侣应该再不会被她急着烧退纸钱了。
临了告辞这佘太又求上仙“训示——原本佘太只想着。这些仙人应该和自己乔装买来的小说典籍里说的那样跟他训示几句警告他要谨守本份老实修行不可危害人间然后便放他回归山林而去。自然他佘太也会谨尊仙人号令做个本份老实的修行小妖。
只是让佘太始料不及的是眼前这位名号“张醒言”的上仙听了自己请求竟真个跟他讲述起修行的要诀来!那片刻讲来真个是仙风扑面字字珠玑!这佘太听了一时心情激荡直欲晕倒差点便漏听过几个字——当然这不可能;要是真漏听一字日后不能领悟神机那便真是万悔莫及了!
听完教诲佘太想了想觉得这位法力广大的仙人也是看出自己根骨颇佳才不惜泄露天机耳提面命。看来自己以后也不该整天只想着找什么修行伴侣、寻得个固定住处而应该按照上仙谕旨努力修行才是!
再说醒言跟这位存心良善的蟒妖讲过一番自己的修道心得要旨之后正要告别忽又想起一事便从袖中拈出先前在木灵公毒棘阵中卷来的鲜花问佘太这是不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株“七叶三花剑詟草”。
佘太一见醒言出示的花朵自然满口称是。现在他再看到这株害他无家无室的奇花异草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不过这时候佘太已知仙人对自己期望甚大就不便露出什么大喜大悲神色否则会让他失望。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神佘太又仔细看了看醒言手中这株剑詟草见到它隐隐淡淡已将近半透明便有些可惜的说道:“禀仙师这剑詟草已被木灵公灵力养护精神相连;现在木灵公亡去这仙草也成冥物恐不能助上仙修行。”
这时候得了鼓励的蟒妖已不再满口“树妖老匹夫”而是换了个大度的称呼。醒言听了便问:“那我想打听一下如果我有朋友在修鬼仙此物适宜么?”
“那自然最佳!”
问过此事又随便说了几句醒言便送别佘太归去。
等佘太走后醒言端详了一下手中这株无意得来的仙物心中已有了主意。招呼了一声那水精苏水若被梅花仙灵半扶半曳和蹦蹦跳跳的小琼肜一起跟着他一起来到一处石岩阴影中。此时那云天上乌云滚滚四下里一片昏暗虽然才是中午却已如日落之后的夜幕。
在这夜色一样的阴影中醒言从鬼王戒中召唤出先前藏匿其中的蓝成鬼魄还有那丁甲、乙藏二鬼。等蓝成出来醒言便把那花叶俨然的剑詟草交给他又交待了几句口诀请他凭借着这株仙冥异草看看能不能修炼成鬼仙。
说来也怪就在交授之时原本光色透明的剑詟仙花一到蓝成手中却遽然光华一闪冥冥中似有一道金光闪过再去看时那剑詟花颜色已变得娇艳欲滴花瓣叶片晶莹鲜丽其中仿佛有无数星光闪烁。此时再看去剑詟花已变得神异无比。
而更奇的是这株无根无绊的仙草此刻底上却忽然铺伸蔓延转眼就纠结出一只淡碧颜色的藤木篮!
见此情景醒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哈!看来这仙草果与蓝兄有缘!看样子若再养得一些时日便能鲜花满篮!”
略过花篮不提再说那两只曾经欺侮蓝成的恶鬼此刻醒言也善言问他们是想继续留在篮成身边护持他这位道友还是就此回归山林而去。那丁甲乙藏二鬼此时见了眼前这一男二女的神丽风采又看到连水精也被他们从神通广大的老树妖手中夺回自然是踊踊跃跃大表忠心异口同声都说要留下。对他们来说若在这别有乾坤的鬼王戒是陪着蓝成便能一同得到那剑詟草仙气灵机的熏陶若是勤谨着些修炼今后那鬼仙之路也并不是不可期测。
这番安排之后那身影淡薄的蓝成望着眼前这位神色清和的少年道兄又忍不住问问他为何如此帮助他。听他相问醒言想也不想便答:“这个天下道门本一家互相救危济难也是应该的。何况……”
说到这里醒言望着蓝成却只是笑而不答。因为接下来的话他也只是猜测还没定论也不好先说得。其实醒言先前在蓝成被害的老族长房中便感觉一股上清特有的清淡道气;而墙上那挂拂尘柄末节疤扭曲形状正与上清宫中制式无异。看来这蓝成即使不是上清宫先前派下山的弟子也该和罗浮洞天大有渊源。此番事情完结回师门覆命时正好带他让诸位师长观看。
而在蓝成回入指间“司幽”冥戒时醒言又想到一事便说道:“蓝兄其实小弟我也览过一些风水命理之书前些年也曾结识过一个热衷此道的老道因此对这命相测算也算是小有所得。”
说到这这位罗浮山上清宫的四海堂主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蓝成一番然后微笑说道:“蓝成兄怒我直言看您面相身形也像是福大命厚之人实不该如此夭亡。思来想去小弟只觉得还是您的名字与命相相克。”
“啊?”
蓝成闻言惊异诚声请教:“既然如此还请师傅指教!”
——此前几次蓝成已几番师傅相称举止间也执弟子礼醒言说过几次也不改。此刻见他又称师傅醒言也不再多言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这蓝成难成难成……不如取‘撷天地之和气采万物之春华’之意改复名‘采和’如何?此后定能保得仙路顺畅!”
“采和、采和……”
听了醒言之言蓝成口中念叨几遍便脸露笑容欣然说道:“好!师傅于我有再造之恩就如同再生父母今日能得师傅赐名采和三生有幸!”
说罢这神采飞扬的青年鬼灵便在山崖阴影中躬身深深一揖然后持着那只花篮翩身飞入醒言指间鬼戒。而那丁甲乙藏二鬼也跟在后面对着醒言一阵舞拜然后化作轻烟二缕往司幽鬼戒中倏然飞灭。
第六章 灯下问情,情不知其所起
正当醒言四人刚踏上归途却听琼肜忽然一声惊呼。
听她惊叫醒言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相问却见小丫头哭丧着脸带着哭音说道:
“我背上衫子破了!”
听得此言醒言赶紧转到她身后正看见小丫头背上布袄左右破了两个大洞露出好些棉絮线头隐约之间还可以见滑嫩的肌肤。原来琼肜现在定下神来忽然感觉背上凉凉的伸手一摸便现这两个破洞。只听小女娃抽抽噎噎地难过道:
“呜~~~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袄子!”
此时醒言自然不知道琼肜背上这两个破洞是她刚才拼斗到酣处生出那对奇异羽翼的缘故。他还以为这是琼肜在山林中打斗时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现在见她伤心醒言赶紧安慰:
“不要紧回去让你雪宜姐帮忙补补……”
说着这样的家常话刚才还斩妖伏怪八面威风的四海堂三人便重又踏上归途。而那位被他们解救的水精毕竟是水灵之体这一路上也慢慢苏醒渐渐明白刚才生何事。
归途中等醒言重新路过先前那座松柏山场看见整座山峰被烧得一片焦黑。断枝残叶抛落四处满山坡上林火余烟未熄到处都在吞吐着火舌升腾间带起一股股黑烟。飞扬的黑色灰烬里树枝“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绝于耳醒言在半空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整座阴郁四塞的山场现在正在那蟒妖余太口中的“神火”里裸露出沉埋多年的嶙峋山体。
见到这样情形先前奋勇追妖一心除恶的少年也禁不住触目惊心。看这被烈火吞噬的山场醒言忍不住回头望望却见到催动这场凶猛大火的小女娃对着自己的目光正一脸嘻笑两眼弯成一对明亮的新月牙。
“真不知她是何来历。”
心中略略犹疑不多久醒言一行便回到火黎寨。
快接近村寨时醒言远远便看到昏暗的云空下火光冲天。乍一瞧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到了近前才现是地处翠黎村中心的碧水池旁空地上正站满老老少少不少人手执火把更多人手里拿着刀棍锄镰一脸戒备神色。
从醒言这边望去这些沉默的村民乌压压站满一片气氛极为肃穆。而立在人群最前边那位神色紧张的高大青年正是族长苏黎老孙子苏阿福。
“苏大哥各位乡亲——”
从半空中踏落地上醒言见这些全副武装的村民目光全都齐刷刷盯着自己这边便赶忙陪上笑脸招呼一声希望能跟他们解释清楚。
谁知刚一开口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却忽见到这上百号村民好似一齐得了什么号令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抛去手中刀剑参差不齐地跪倒匍匐朝自己这边以头触地口中出奇怪的音节“嗡嗡嗡”响成一片。
面对这些跪拜的火黎族民醒言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的动作语气中可以看出这些村民似是自知做了错事正在哀求自己这些“神人”宽恕。
只不过在全村民众虔诚忏悔祈祷之时为那位族长孙儿却呆呆怔怔立在那儿有若木石浑忘了他这头人应该和乡亲父老们一起跪伏。
“阿福哥!”
此时醒言身边忽响起一声欣喜的呼叫醒言侧脸看去正是身旁的水精出。这位还没完全恢复的水精水若现在一见到自己久违的夫君立即从雪宜肩头挣起整个人都似焕了全部活力脚步飘摇地朝对面那人飞快奔去。此时这位身姿妖娆的水精身上已罩上醒言缴获的那席树精绿袍。
见水精直奔自己爱侣醒言只替他们高兴也不阻拦。只是就在水精衣袂带风奔去之时那个浓眉大目的憨厚青年往前不由自主地踏上两步之后却忽似想起什么立即掩面而走。等苏水若追到他时两人已是在匍匐满地的人群之后数丈了。
此刻在跪拜村民手中火把的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被妻子追上的黎族小伙先是满面羞惭看都不敢看自己妻子一眼只是在那水精娘子神色坚定地说了几句话之后那苏阿福脸上惭色渐去渐转惊奇。过不得多会儿他便将自己娘子一把搂在怀里手抚着水精久被山间风吹雨打的丝两人一起泣不成声。
见到这情形醒言便知他们夫妻二人无事放下心来开始安抚眼前这些诚惶诚恐的村民。
一番诚恳解释直到口干舌燥之后醒言才让这些惊恐的村民知道他们先前那些助纣为虐的行为只不过是受妖人乔装蒙蔽所以他并不会给他们降下什么“惩罚”。
听到小神仙宽恕所有惊惶的村民全部松了口气在醒言的要求之下这些半带羞惭的村民便三三两两地离去。
等四海堂主安抚好这些村民苏水若那边也已经雨过天晴相偎着走上前来憨直的丈夫满腔谢意却不知如何表达只知在那边急得不停地搓手不知如何才能谢得这天大的恩惠。倒是他娘子善解人意抿嘴看了夫君一眼便款款来到醒言近前盈盈一拜后笑吟吟说道:
“恩公乃世外高人又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小女子在此便不再喋喋多言。”
此言说过苏水若话音一转说道:
“若是水若没认错恩公就该是那罗浮山上上清宫四海堂中新晋的张醒言张堂主吧?”
“啊?!”
听得这一直恹恹无神的水精突然叫出自己名号来历还说得这么清楚醒言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见到他这副神情那位眼神晶亮充盈的新婚水精俏魇上竟闪过一丝调皮的笑容俏黠说道:
“其实张堂主不知这回水若偷下山来还都怪张堂主呢!”
“啊?怪我?”
听得此言醒言更好像掉进九天云雾里。
“是啊!都怪张堂主。”
此时水若脸上明黠笑容隐去已换上认真神色款款说道:
“往日水若在那飞云顶闲得无聊。有一天忽看见你带着个小女孩慌慌张张地从我身边走过说要去见那掌门老头。我就觉得好玩以后没事时我就隐身化在云雾中去那抱霞峰千鸟崖旁看你们玩耍。”
“呃……”
听得水精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想起:
“我说呐!怎么以前总觉得千鸟崖前涌来的云雾山岚有时会有那么磅礴的灵气。”
却听水精继续说道:
“那时候水若看恩公每天都跟小妹妹玩耍玩耍的游戏内容总是简单重复却似乎又每天不同总是那么有趣生动。那时我就在想既然快乐的日子如此简单为什么我以前几千年里却会过得那样无趣无聊?是不是只因为我只有一个人的缘故?”
说此话时水若脸上仿佛又浮现出当年的迷惑。只听她说:
“我便一直这样想想了很久直到去年的中秋——”
“去年的中秋?”
听到这儿琼肜终于想起来一些事情忍不住拍着手儿插嘴说道:
“去年中秋有很多萤火虫!”
“是啊有很多萤火虫!我看见你和它们玩耍呢!”
“那你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玩?”
“我……”
被天真无邪的小女娃一问苏水若脸上飞霞赧然说道:
“好几千年都没人跟我说话我害羞。”
答完琼肜水若便继续跟醒言说道:
“那次中秋看你们千年崖其乐融融宛如一家我便十分羡慕。那回又听你说那几个小女伴儿在一起说起你往日那些趣事我才知这高山之外的茫茫尘世中还可以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从那刻起我便想下山。”
“噢!”
听得此言醒言想起当初下山时灵虚掌门交待的话说是“半年前水精走失”。想想自己下山时大约在二月之末醒言便道:
“那、应该在那次中秋不久后水精前辈……”
“前辈”二字刚要脱口乖觉的少年便觉不妥赶紧换了称呼道:
“那苏夫人去年中秋不久后就一个人下山了吧?”
“是啊!”
一语答完苏水若盈盈一笑拉过自家心爱的夫君说道:
“水若下山闲玩了很久后来就遇上了他……”
说到这儿原本落落大方的上清水精苏水若忽然俏脸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不过即使她不说看她现在害羞得和小姑娘一样醒言便知当初他们两人相遇应该还有一段趣事。只是此时虽然好奇却不便问了。
再说苏水若等魇上霞红略褪便又恢复了正常语调笑道:
“张堂主我知你此来何事。无非奉了飞云顶那小灵虚之令要来接我回去。这回既蒙你相救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啊?娘子!”
听到这儿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憨朴汉子顿时大急。看着夫君满脸惶惑的神色水若不敢再开玩笑只得抿嘴一笑说道:
“相公请放心反正这回我苏氏不会让恩公危难也不会让相公难过我一定会给张堂主一个满意的交待。不过现在我要先和阿福回家去祭拜公公等明天我再去找张堂主说话。”
“那好。”
听得此言醒言对着眼前这对夫妇说道:
“今天你俩夫妻团聚我们也不便多加打扰还请苏夫人替我四海堂三人在苏老爹灵前多烧上一炷香。”
“好的。”
对答完毕醒言便跟苏氏夫妇二人拱手别过带着雪宜琼肜往宜雪堂而去。在这段不长的归路上小琼肜一路问个不停恳求哥哥不要再捉水精姐姐回去因为她“好可怜”。见小妹妹替那位水精姐姐担心醒言自然满口说不会。
其实听了水若刚才这番话醒言便知她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许是她夫妇二人一起跟自己回罗浮山居住或是其他反正醒言已经想过即使自己苦寻一年的水精不想跟自己回去自己也绝不会强迫。师门任务又如何?放走水精大不了回山受罚撸去他全部道职甚至逐出师门那时自己就和雪宜琼肜回饶州做小买卖种田反正也能过活。反正不管如何要他去生生拆散这段仙凡姻缘那是万万不能!
这般想着沿着碧水池绕过半圈醒言便回到池西的宜雪堂。
刚才还在沿着河塘走路时醒言就远远看见一堆人围在雪宜堂门前。走得近些看清楚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正在那儿吆五喝六指挥着十几个青壮后生将各群的果品衣物一挑挑往屋里运。醒言看出在那些累得满头大汗的后生中有好几人还是当初进寨时舞刀弄棒阻挡自己的青壮寨丁。
见得这样醒言赶紧上前问这是在干嘛。
见了主人归来这些村中长老顿时个个惶恐一边招呼着那些后生别听一边躬着身子跟醒言解释。说这是他们翠黎村全村老小的一点小小心意谢他三人解了村中困厄除去妖邪救回那位给寨子带来福利的水妹子。因此他们翠黎村人除了家家户户供起他们三人的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现在趁恩公还没走便赶紧搜罗了各家一点微薄土产一齐给恩公献来。
“这……”
听得村中长老这番解释醒言心知眼前之事差不多又和昨日余太之事相似。
只是刚才才和苏水若对答一会儿这草堂中就堆得满满眼看着那些个后生们还赤着膀子喊着号子络绎不绝运来大量物资活鸡活鸭都有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望着远处路上还有几头小猪正被赶着朝这边哼哼而来醒言当即极其坚定地跟村老们谢绝说是好意他几人心领了。但他们几个一贯游历四方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从不望施恩图报还请村老们着人将它们运回。
这番言语说出那些村老却又十分诚挚朴实其他话都可以听但这谢礼却不愿收回。
争执了半晌最后醒言才让那个刚刚弄破衣服的小琼肜挑了套黎家小套裙其他的便都退回。见周围所有的村民脸上都似不甘心醒言便跟他们说这些送来的食物今晚大家就在碧水池边燃上篝火一起吃来庆祝。
建议说出细心的少年又跟他们添了一段解释说是那殁去一两个月的老族长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他们这样开开心心那才是最为安慰。
听了这样喜气的解释所有翠黎村民全都鼓舞而去将刚刚运来的食物全都搬去碧水池东边的空地。之后整个翠黎村寨中都轰动起来村里的长老挨家挨户动员告诉他们恩公有命今晚必须去碧水池东参加篝火庆祝。而村里那些善于烹煮的厨师厨娘又全都出来先去那空地上埋锅支灶预先烹烤食物。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夜幕就降临在碧莲山下的碧水池旁。
此刻天空中仍是云霞遍布见不到半点星光。但这碧水池畔却已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明亮把这山村湖畔照得有如白昼一样。
也许数百年来愁苦的翠黎村人从没像今天这样欢欣鼓舞。所有的火黎族民甚至那走不动的老祖父老祖母都让人搀着颤巍巍走过来一起庆祝。被火光照耀得红光粼粼的碧水塘畔汉子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姑娘们则载歌载舞欢庆妖魔铲除。这自内心的欢声笑语如此响亮不时惊飞起远处山坡上栖息的夜鸟。
今晚参加篝火晚宴的宾客全都是盛装而来。那苏氏夫妇一身黎装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看大家歌舞。火光中醒言看去那夫妇二人被篝火映红的脸上都露出自内心的欢笑显是已经把心结解开。
正看着旁边忽响起一声脆嫩的问语:
“哥哥我现在好看吗?”
醒言转过脸去便看到那个小少女正穿着刚收到的衣物倚在她雪宜姐身旁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醒言于是便仔细朝她望去见琼肜现在身上这件红黄白相间的黎家套装纹样配色和谐流丽头巾、筒裙上又坠着许多云母流苏在篝火的映照下光彩流动熠熠生辉动一动便一阵“叮铃铃”脆响。醒言看得清楚在这绚丽华美的黎家衣裙映衬下本就粉妆玉琢般的小少女更显得娇美可爱明艳非凡。
醒言看得一时正有些出神忽察觉那美貌小少女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因自己看得时间久了那位本就不太自信的小姑娘现在脸上神色怯怯生怕自己喜欢的哥哥说出不好的评语。
正当琼肜心情紧张便听到自己哥哥的评价:
“琼肜妹妹不是你现在好看——”
“啊?”
小姑娘一听眼眶中顿时泪水打转。
见得这样醒言不敢再多逗她赶紧把话说完:
“是这样琼肜不是你现在好看而是一直都好看现在更好看!”
“呀~~~”
听得这话小少女顿时破涕为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逐颜开。
闲言略去大约两个多时辰之后这样欢庆的篝火宴会便告结束。
有些让醒言始料不及的是因为这样的篝火宴会打今日起这火黎族便遗下一个节日每年这一天都要摆上这样的露天篝火晚会以庆祝这一天上天派使者来帮他们赶走恶魔这一天便称为“火把节”。如果以后有谁要问为什么黎家这一脉的火把节和他族日子不同火黎族中的老人们便会跟他们讲起一个久远的故事主角便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少年。当然随着岁月流转这传说多年后细节多少会有改变。
再说醒言现在已和雪宜琼肜回到水西的宜学堂中。小小的草堂里已点上两支蜡烛醒言和琼肜便围在桌前看那个恬静的女子在烛前穿针引线缝补破露的衣物。
“雪宜这份定力真是难得!”
此刻看着烛光中那位女孩儿一副恬闲自若的姿态醒言心下不禁十分佩服。篝火晚宴结束到现在那响亮的欢呼声仿佛还在他耳边震响一时半会儿都静不下来。
冬夜的夜晚静谧安宁。几位烟尘中行走的小儿女此刻终于得了空闲在僻远山村的草堂中静看眼前这烛影迷离。
依着哥哥的样子帮雪宜姐挑过几次灯花让烛光更加明亮琼肜便问:
“雪宜姐能缝得和以前一样好看吗?”
“能。”
雪宜肯定地回答了一句拈着手中银针在头上青丝间蹭了几下又继续安静地缝补起来。摇曳的烛光下冰清玉洁的女子穿针引线偶尔拈起线头在贝齿咬断整个姿态显得无比自然熟练。
见到她这样清恬的模样不知怎么静静相陪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今日碰到的那个蛇妖一想到这有些往事便不由自主浮上心头。望了望烛影摇红中恬闲的女子醒言不禁想到:
“奇怪想往日我将她蛇大哥不幸打死她后来打过我一掌后却再没怪我。”
想到这又想起这一路来雪宜宛如冰雪仙子的出尘模样醒言心中更有些犹疑:
“其实雪宜说来也是洞天福地中天地生成的仙灵现在却一路自甘为婢这样实在让我不得心安。”
思绪不经想起还罢了现在一经想起更是心中摇摇。停了停醒言便忍不住轻轻说道:
“雪宜我想问你件事……”
“嗯堂主尽管相问婢子听着。”
听得醒言说话雪宜放下手中缝缀的衣服静静地看着醒言等他问话。
只是醒言此刻听得这声“婢子”内心更加局促不安。迟疑了一阵他便问雪宜为什么她后来不记恨他杀死她蛇大哥。
听得如此问话雪宜只是静静一笑说这事她已经想过半分也怪不到堂主头上。现在蛇大哥去了她也只有好好活着遇到节祀替他祷告祝福让他转生一个好人家。
听得这样醒言忽想起往日中秋拜月时雪宜的神态总是格外庄重祷告的时间也比别人长。现在听得这样的回答醒言便也不再多问省得再勾起她难过心思于是他便说起另外一件事:
“其实雪宜你平日不必自居仆婢的那只是当初一时之言。我张醒言向来穷苦惯了可不用什么奴仆婢女雪宜你出身神奇又何必如此自苦。”
听得这话冰清雪泠的女子抬头跟堂主禀告:
“其实雪宜并不自苦。雪宜当初欺骗了堂主堂主却不因雪宜异类见疑不仅好好相待那次有恶人欺负还帮着我掩饰。若是这样还不尽心服侍堂主那雪宜也枉费这么多年的修行了……”
说到这里一直平静说话的女子仔细想了想堂主刚才的话忽然变得慌张起来颤着声音说道:
“堂主……您刚才的话不会是因为雪宜近日哪处失德便要敢出堂去吧?”
“呃!”
见雪宜满面惶恐醒言赶紧说道:
“怎么会呢!刚才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见自己刚才这番好言好语竟让梅雪精灵如此惶惑不安。醒言懊悔不已赶紧好言安慰极力说明刚才只不过是为了了解一下雪宜的想法最多是措辞不当有些失言。
看着他这样急着解释清泠女子顿时心安又安安静静地专心缝补起衣物来。这时她旁边那个一直眼巴巴看他们对答的小女娃儿也赶紧安慰自己的大姐姐:
“雪宜姐堂主哥哥不会赶你走的!”
“为什么呀?”
雪宜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醒言哥哥要不高兴一定是因为我们不乖而我……”
说到这儿小丫头有些害羞忸怩了一阵才说:
“其实虽然我很乖但比起雪宜姐还要差那么一点点。所以醒言哥哥要赶人也会先赶我!”
“这……”
听了琼肜这话醒言哭笑不得正要反对却听小丫头还在说:
“不过我不怕!就是哥哥要赶走我我还是会偷偷跟在后面甩也甩不掉!”
“……”
这番对答之后冬夜的草堂中又恢复了一阵宁静那女子继续补衣服旁边兄妹俩继续呆。静夜的草堂中只偶尔听到灯花一两声清脆的爆响。
又过了一会儿正有些无聊醒言忽见那专心缝补衣服的女子稍稍停下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说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话来:
“对了好叫堂主知晓若是雪宜有一天也像蛇大哥那样死去请堂主一定也要将我炼化。雪宜本是妖灵异物死不足惜若之后能帮上堂主功力万一那便心满意足了……”
烛光摇曳中女孩儿说这话时一脸的从容恬静语气悠悠仿佛只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而听她说话之人初时脸上惊异非常短短的话语中几次想出言打断只是看了看女孩儿脸上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没说话。
烛影摇曳的静夜草堂中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少年忽然开口说话。听那说话的内容似乎他也是在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琼肜雪宜眼看着年关将至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们先回我家过年去见见我的爹娘……”
第七章 千里还乡,重向旧时明月
等雪宜将破衣补完那两支红烛也恰燃到尽头。这冬夜山村小屋中三人便各自回床榻歇下。不知是否因附近的山魈树妖已被一扫而空今夜山村的夜晚格外静謐。躺在外间的床榻上醒言只听得里屋一些辗转反侧之声那应是小琼肜听说要去哥哥家兴奋得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又听了村中远处几声断续的狗吠辛劳一天的少年便也渐渐入眠。
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在碧水塘边撩水洗漱过醒言就见村间的土路上那水精女子苏水若一身白衣正沿着清水池塘袅袅走来。
见她过来醒言记起她昨天的话赶忙将她迎进宜雪堂里。
进到屋内苏水若却没急着跟他说归山事宜只是在草堂外间静坐跟醒言闲聊。言谈间醒言偶尔提起回山之事苏水只是轻言浅笑告诉他这事要等那位雪宜姑娘一起来谈。这时雪宜正在里屋红漆妆台前帮那位失眠晚起的小妹妹梳妆打理。
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醒言也得知原来他们住了几天的宜雪堂正是水若和她夫君的婚堂。在醒言几人入住前那位痛失爱妻却又无能为力的憨实青年只能常来堂中打扫聊寄思念之情。
听了水若说的这些家常话醒言心中想想也觉得像苏阿福那样眼睁睁看着爱侣一步步往死路行虽是生离却要死别内心中一定痛苦非常。
又闲聊一会儿寇雪宜便领着琼肜从内屋走出来。见有客人在琼肜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有礼貌的跟这位大姐姐问好。
等雪宜她们出来闲谈便转入正题。原来和醒言预想不同这位上清水精并不想带自己相公一起回罗浮上清。苏水若告诉四海堂这几人她在罗浮洞天之中修行数千年也清冷数千年;这回终于下得山来才知这茫茫尘世中万丈红尘里竟有这许多趣味而现在又让她遇上真心相爱之人晓得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如此一来便再也不愿回到那无限清冷的仙山洞天。
听她这么说醒言不由自主便朝旁边那位俛倾听的清婉女孩儿看了一眼似乎也是若有所悟。
见她不想跟自己回返师门醒言倒也没什么懊恼。只是稍想想觉得还是要应景劝上一两句不管成不成也不枉掌门师长一番嘱咐。
只是还没开口那善解人意的水精便瞧出他的心思抢先说道:
“堂主请勿烦虑;您是我恩公我又怎会让恩公难处。方才水若也说。要等雪宜妹妹一起来议事;这两全其美的法儿正是要雪宜妹妹帮忙。”
“哦?此事和雪宜有关?”
醒言一听大为好奇。只听苏水若侃侃道来:
“堂主也知道先前那树妖老贼趁我有孕在身法力大损便施邪法将我困住。之后种种作为都是想将我水性真元逼出。好助他修行早日飞升。若是堂主晚来一步恐怕真要被他得逞。而那水能润木到了那时恐怕即使恩公神剑在手也很难将他降住。”
“呀!我还没想到这层。那这和雪宜有什么关系?”
听了苏水若之言醒言也隐隐想到些什么。但还是开口问个确实。听他相问眼前这浮游洞天数千年的五行水精掠了掠鬃边头抿嘴一笑嫣然说道:
“张堂主。如果水若没猜错堂主堂中这位雪宜姑娘应是水木之属尤以木性为甚。”
“呵……”
听苏水若说出雪宜来历醒言讪讪一笑略带尴尬地问道:
“那这又怎样?”
“这样水若便不需回山;雪宜姑娘正宜得水只要我把与生俱来的水之菁华逼出交与她带回罗浮即可——”
“还请张堂主替我护法!”
看起来苏水若心意已决;这些话一连串说完还没等醒言与她细细商量便已是颀身立起闭起双眸双掌合于胸前转眼间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片蓝汪汪的光华之中。这水蓝色的光晕幽邃空明不停从苏水若窈窕身形上氤氲开来宛如涟漪一样一圈圈朝四外晃漾开去转眼便充盈一室。若仔细观瞧这些晃晃荡荡地幽蓝光华中还有数不清的细小水泡不停的生成飞腾直至破碎。身处其间醒言忽觉得四处冷气直冒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前些日的魔洲岛又潜到海面之下四下里寒水回荡海流奔袭——只不过与那几次潜泳不同现在这空蓝透明的水华寒气侵入肌理似乎怎么都避无可避。
幸好这样至阴至寒的水气并未持续多久。等蓝洼洼的水光充盈一室片刻后便朝内不停收缩转眼间这一屋地水光便已凝结成一颗鸡卵大小的幽蓝水滴在苏水若手掌上方不停的旋转;看那颜色依旧明透却已变得更为幽邃其中变幻着晶莹的光影将周围几个的脸上映上一层蓝幽幽的光辉。
“这便是‘水之心’。”
苏水若轻轻说道。这时听得出这位天地生成的水灵声音已变得喑哑嘶哑。此时看着手中这滴从自身逼出的至纯水元苏水若的神情也颇有些复杂。怔了怔她便一声轻叱这滴幽蓝的水之心忽然飞起然后缓缓飞到对面女子地眉心倏然而没。刹那间寇雪宜遍体蓝光大盛光盈一室;只不过转眼之后便又恢复如常仿佛与前一刻没什么两样。
见得如此已是心力交瘁的苏水若憔悴的脸上仍是挤出一丝笑容似是颇为赞许。笑得两声便无力的跌坐在身后凳上倚住桌边不住的喘气。原本神光盈然的水精此刻浑身微微抖已是一副羸弱模样。
见得这样。醒言记起先前水精“护法”之语便赶紧运转太华一股至清至纯的清力冲指而出化作流光一缕。迎风展成厚大的光膜将苏水若紧紧包围;这太华道力化成地光膜仿佛一顷温暖的水波将有如风中残叶的水精稳稳托住助她回复精力元气。
又过了一会儿等苏水若略略恢复苍白的脸上便勉强一笑。说道:
“谢过堂主。等雪宜妹妹回到上清把水之心放入飞云顶地石太极中那‘水极四象聚灵阵’便又可全力运转助我上清子弟修炼。”
听苏水若口吻显然她把自己当作上清宫一员。顿了顿她又挣扎着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不知雪宜妹妹可否帮我一个忙?”
“姐姐请讲雪宜定当尽力而为!”
“嗯。那我先替这合寨村民谢谢雪宜姑娘的恩德!”
原来听苏水若说这翠黎村民确是蚩尤后裔因上古大战中一些恶行而得到上天诅咒。只不过数千年以降这诅咒貤该解除。本来水精下山前来正是顺应劫数帮火黎遗民解除诅咒。只是几个月下来诸般法事做齐只剩最后下一场雪便能大功告成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千年老树妖坏了整件事体。而她现在经了这声劫难即使水之精元仍在一两年内也不能作法降雪。
因此。现在苏水若请求因雪宜得了水之心有灵水滋养法力应能支撑下一场雪这样翠黎村这方火旱水土。从此便能安居乐业四季分明。
听了水精前辈这请求雪宜自然没有不答允之理;跟堂主稍稍请示一下便答应下来。其实苏水若并不知道这降雪一事四海堂这三人早已做过。就像先前在浈阳即使没有水元之助只要配合着醒言的“水龍吟”“风水吟”雪宜一样能行。正因为这样醒言心里有底便跟水精前辈拍着胸脯保证说这降雪之事就包在他四海堂身上。
送走苏水若之后这降雪之事并没马上进行。因为听苏水若说她那集聚数千年的水之精元刚刚离体数年内反不能再受风雪之寒她便准备和她相公迁出此地往南方炎热之地隐居。
离别时刻很快到来。到了这天下午苏水若夫妇便来和醒言几人告别然后在全村父老地目送下丈夫携着行囊雨伞悉心搀扶着妻子慢慢踏上村南山坡的蜿蜒石径逐渐消失在那道石梁之后。
而在那告别之时苏氏夫妇又告诉醒言说女子腹中的孩子将来若是男孩便取名“念言”;若是女孩便取名“琼雪”以纪念他们对他夫妇二人地恩情。
当相依相偎的夫妇走远那全村父老便渐渐散去。只是此时一向随意洒脱地少年却不知想到什么仍是呆呆的立在村头朝那夫妇二个消失的方向久久凝视怔怔的出神。在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自然静静相陪;偶有山风吹来便裙裾飘摇青丝飞扬。此刻她俩正陪着堂主一起呆一起朝南边遥看——
却见目光尽头那朵朵流云之下山中蜿蜒的石径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大约就在苏氏夫妇走后的第三天上雪宜终于在堂主示意下给翠黎村人作法降雪。于是当那彤云密布、长空雪落之时容颜本已如仙的女子再婉转飞到半空里全身泛着淡蓝的光辉在那漫天纷糅地雪花中翩跹舞袖往来作法便更像是一位冰雪女神从天而降在半天中随风飘举凭云升降以莫大的神力给这方诅咒之地带来千古未闻的吉祥雪霰。
一时间翠黎村的百姓村民合村出动全都跪在自家门外盈寸积雪中对着天上那位雾鬃风鬟的冰雪仙子无比虔诚的顶礼膜拜唱颂不已。
当作法完毕那大雪氛氲交错、蔼蔼浮浮从天空纷扬而下时雪宜便收了法身飘然落下赤足踏在洁白积雪上朝自己堂主姗姗而去。这时候在旁人崇敬的目光中这位雪袂冰纨的妙丽仙子虽然莹洁的玉足仿佛飘不点地但那风姿绰约的款款而行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韵律一下一下敲击在众人心底。
“禀堂主婢子幸不辱命请堂主察看。”
飞冰散雪的女神走到那淡然微笑的少年面前却隐去全身的光辉俛盈盈一福。跟他恭敬的禀告。直到这时人们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们呼风唤雪的神姬仙姝却还是那少年的下属。
“有劳了雪宜。”
见雪宜见礼四海堂主微微一笑神色颇为嘉许。而此时待在一旁的小妹妹忙递上一方丝巾让做事归来的雪宜姊擦擦汗水——虽然雪宜娇婉的面容上滴汗也无但也接过丝巾谢了一声在脸上轻轻擦抹然后再递还给小小少女。
此时立在少年眼前的这位冰雪女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了“水之心”的缘故那本就清婉绝俗的姿容现在更是清丽幽绝一张粉靥上如敷春雪。而此时的山村已被掩映在寸许多厚的白雪下;“雪中无陋巷”放眼望去简陋的山村中已到处琼楼玉宇宛如仙境。
略去之后种种闲话不提大约到了第五天头上四海堂这行人终于启程告别了盛情挽留的黎家山村往醒言家乡的方向迤逦行去。
对于琼肜雪宜来说第一次去拜见堂主的父母不惟小女娃一路兴奋连那一贯清冷从容的女子也变得紧张不安常常不知如何自处。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一路上琼肜反复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又反复的自行回答:
“一定会!因为哥哥的爹娘喜欢哥哥哥哥又喜欢我所以他们也一定喜欢我!”
随着这样合情合理的问答反复进行小女娃的信心也越来越强。而每次当她这样自问自答之时她那位雪宜姊也变得紧张无比屏住呼吸等待着小女娃说出那从没变过的回答仿佛小妹妹所问的正是自己。人说“近乡情更怯”但这般看来现在这三人中反倒不是那位归乡的少年最为忧心。
就这样走走停停从容而行大约半个多月后终于快要接近饶州城。这一路上因为按照礼节第一次上门要带些礼物雪宜琼肜二个每到一处便四处找寻当地的特色名物。听人说老人们比较爱吃甜点这两姐妹便一心留意那道侧坊间的美味糕点。只是这些礼物点心她俩总是买得太早;结果即使再是百般保存最后为了保证新鲜还是不得不由四海堂三人提前吃掉。
他们就这样一路吃来直到连那位最贪嘴的小女娃也快吃腻时那梦萦魂绕不知几回的饶州城终于耸立在他们眼前。
第八章 茅舍竹篱,自饶天真清趣
这天上午说话间醒言三人便远远看到饶州城的轮廓。
这是个冬日的早晨空汽请冷晨光中景物一片萧条。脚下这条城西的驿道两旁村上的叶子早巳掉光。从郊野上吹来的西北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吹到行人身上将一股寒意顺着脖子灌进衣领让人遗体生凉。城外道路上络绎不绝的进城行人大多缩着脖子闷着头一个劲儿的赶路只盼望早点进城找中地方歇脚暖和暖和身子。
当熬绕身身而吹的西北风虽然寒凉但对醒言这三人毫无影响。寒冷的朔风里雪宜的神色倒比平目更加自若脂玉一祥的素手中提着一十粗布行囊跟在醒言身后款款而行。琼肜此时仍是那么好动颤颤着跑前跑后偶尔现道旁村木枝头残留的一片枯叶便好像碰到天大的观兴奋的让堂主哥哥雪宜姊抬头一起看。
见她这番天真烂漫原本乡关将近心情激荡的少年心中也不禁稍稍平复脸上露出莞尔笑容。
过不多久醒言三人便跨饶州城的城门洞。来到城里身后高大的城墙挡住了野外吹来的寒风眼前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道两边商贩吆喝不停。红火的市景让这清冷的冬目也变得有蛙温暖;此时那明亮的阳光再从城墙垛上射进末照到人身上便让人觉得好生暖洋洋进了饶州城。耳中听着嘈杂而亲切地乡音口鼻里呼吸着早市特有的食物香气远游在外两年的游子忽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家乡。还真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即便自己走出多远。离开多久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就是是哥哥常说的那个城吗?”
神色复杂地少年身畔琼肜正转动着鸟溜溜地眼睛好奇的朝四下不停张望。
“是啊!这就是饶州城。哥在这城里。呆了十几年!”
说起来这饶州城本就不大。醒言又打小就已在城中厮混按理说来街坊邻居应该早就认出他来才对。只是走了这大半天虽然身后尾随了不少市井行人旁边的商贩市民也对他们指指点点但过了几条街的功夫居然没一个人叫出他醒言地名字!
也许当年的少年巳径长大。两年地清修磨砺巳足够把他从一个整日混生话的穷苦小厮。改杜成丰神清俊的公子哥模样;而曼重要的是此刻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俱是娇娜仙丽小女明媚大女出尘。行动间恍若天人二女这样的体态姿容即使在佳丽如云的扬州城也已是凡入圣;现在行走在这小城中又如何不让满城哄动!一时间即使那蛙当年和醒言大有渊源的街坊四邻也全都将两颗眼球见见盯住他身畔那两个绝世娇娃——一双眼睛早巳不够用哪还顾得上要去察看是谁在和她们同行‘这蛙惊艳的市民迁有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花了么?眼花了么’那仙女儿白天就下凡了?”
且不提所到之处人群骚动再说醒言带着堂中这俩女弟子又转过两条街来到一十他非常熟悉地场所。
刚到了此处醒言便看到一位胖子正在台阶前卖力的吆喝:“各位南来北往的大爷大婶、公子小姐们!快来咱稻香楼享用早膳!咱稻香楼可是那上清宫堂主曾经照料过的酒楼!”
听了这公鸭般的破锣嘌不用说一定是那位吝啬成性地胖掌柜了。当即醒言便上前笑着打起招呼:“我说到掌柜生意不错嘛!”
“那是那是承惠承惠!”
听见有人称赞稻香楼老板到掌柜赶紧转过头来要看着这位识趣的好人是谁。
“你是哎呀!”
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之人这胖乎乎的到老板真十眼力惊人;才一踅摸便立即现这人是谁。当即身体福的酒楼掌柜便猛一转身奔上台阶就往酒楼门里进去。
“站住!”
慌不择路的胖掌柜几乎才跑得两步素已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那位当年被他得罪的少年就已经挡在他面前!
“哎呀!”
见前面无路刘掌柜便赶忙转身;谁知刚一转过来他便只觉一股寒气逼来面前那两个俏丽女娃儿正一脸不善的挡在自己面前。
见得如此胖刘掌柜只好转过身末一脸讪笺着跟眼前少年倍话:“咳咳张大堂主当年是小的不对是我狗眼看人低!堂主您说您老人家今天要怎么才肯放过小人我!”
一脸嘻笑着恳求完便等少年落;但真等醒言眉毛一扬想要说前这位刘掌柜却又立即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哀求道:“张堂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下手可千万要轻点啊!”
见他这么害怕醒言却哈哈一笑说道:“老东家您说哪儿去了?我这张堂主可不是白当的哪还套跟你计较当年那点鸡毛蒜皮!”
“啊?”
此言一出心中忐忑不安的到掌柜顿时如闻大赦。不知是否心理作甩当年的惫懒小伙计话一说完自己身后那股不停逼末的彻骨寒凉顿时消失。只是刚等刘掌柜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有点不对。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堂主不想报仇那不知为啥要抓住我?”
“哈!”
听他相问。醒言又是哈哈一笑然后肃客认真说道:“是这样刚才我听见你拿我当幌子招客——你该知道当年我和请河老头走街串巷帮人净宅请神那商誊是极好地;你现在拿我当幌子。要是趁机抬高菜价。克扣分量那不是砸我招牌?”
“呼~”
虽然此刻少年表情严肃说话认真但刘掌柜却打心底里真正松了口气。定了定神。他那张胖脸便笑得稀烂赶紧力邀张堂主和两位仙女一起上楼视察。听他邀请。醒言便带着雪宜琼彤欣熬上楼饶有兴趣的检看了一番菜价再大致望望满楼食客面前巳径上了的菜点便知这稻香楼虽然往目颇为不良但现在是真的洗心革面价美物廉了。觑得空处问问原因那刘掌柜立时设说如涌极言这都是醒言的功劳;因为有了他这块金字招牌。自然客如云来又何必再……说到此处胖掌柜忽然醒悟赶紧闭口不言。
检看完芊刘掌柜又极力挽留醒言几人在酒楼用膳;但此刻醒言归心似箭。又如何有心情吃饭。见他坚持要走真心感谢地刘掌柜也没办法只好跟里间大厨吩咐一声让他们做好一桌上等酒席稍后送到马蹄山张府去——见他盛意事事无可推辞醒言也只好应此后醒言又大致问了一点情况便和琼肜雪宜离开酒楼往城东去了。
等他们走得远了那位满心欢喜地到掌柜心中一个疑惑忽然解开:“呀!张堂主说的那清河老头不就已是那位上清马蹄别院的清河真人嘛!”
想到这里这位酒肆掌柜的心中不禁又敬又畏虔诚想道:“唉都是我等凡人没眼力!怪不得这一老一少当年就走得这么近原来他们都不是凡人!”
不提他心中敬畏再说隔着稻香楼两条街地一处街角现在那儿正支着一座粥棚;粥相里两位小道士正坐在棚中负责给贫苦之人打粥救过冬衣物。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要是换在别处这样地行善粥棚前定然人潮如涌衣衫褴褛之人络绎不绝。但现在这处标明“上清善缘处”的粥棚却是门可罗雀半天也不见人来。因此这两位小道士无所事事现在正靠在撑起棚子的竹竿旁笼着手在那儿哂太阳。
正这样懒洋洋的打时光时其中一位年轻道^患熬推j椎旁边那位正盯着行人背影入神的小道士说道:“净尘兄你看刚才过去的那位少年像不像原来那的张醒言?”
“哦?”
正看得入神的净尘道友被旁边遭士一推这才如梦初醒恍恍然说道:“张醒言?惭愧刚才我光顿看那两中仙女没注意旁人……”
说到句尾净尘巳完全清醒过来诧道:“嚏?净明你刚才说的是那位好命的张堂主?他不是在罗浮山上亭清福嘛……”
不说他们之后争论净明是否眼花再说醒言走过几条街转过几十街角快到城东门时他还是特意留意了一下东门附近那十李记杂货辅。只是店中那位当年梦萦魂绕地姑娘没看到却见一个面相憨厚的小伙予正在柜台前忙着招呼客人。着了一下。醒言认出那青年正是离此处不到半条街远的王木匠之子王大有。看来观在逮王大哥巳径和他青梅竹马的李小梅成亲了……
就已这样行行走走不多久醒言三人便走出东城门踏上前往马蹄山的官道。也不知是不是因马蹄似山崛起东郊地原因原本记忆中崎岖不平的郊野驿道现在巳变得平坦宽大几乎可以并排驶过三辆马车车。在各处州县游荡了这么久如此宽大整洁的官道倒还真不多见。
一路上醒言又看到不少行人手中提着香袋上面绣着“上清马蹄”。不用说这一定是上清宫马蹄道院的善男信女了。
大约半晌之后。醒言依着那刘掌柜地指点带着二女直奔马蹄山而去。过不多久他们三人便看到在那座巍然高茸、云气缭绕的大山脚下道旁有一座向阳的茶相一幅“茶一免钱”的幌子正飘摆随风。
接着刘掌柜的说法。那张员外张夫人。也就是醒言地爹娘此刻就该在那座茶棚中积德行善给过往地香客游人免费应茶水了。
一路行来终于要见爹娘了。
“呀!两位小姐快里边请!”
忽见两位模祥出众的女孩儿在茶棚前停下。那位正闲在栌前的和蔼大婶赶紧招呼一声。手脚麻利的拿过两只茶碗放上点茶叶香片给她们准备茶水。只是正这样忙碌不停时却见那两中女娃子一动不动站在茶棚前并不进来。
见此情形醒言娘有点诧异;正要相问却忽听见一个熟悉地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娘!孩儿回来了!”
“……”
这声音不大。但却无比清晰醒言娘不禁一时呆住。等过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她才看清茶棚前那片明媚的阳光中正立着自己不知牵肠挂肚多少回地宝贝孩儿——是啊!正是自己宝贝孩儿!
愣了片刻。朴素的村妇终于请醒过来整十人都变得慌里慌张一双手不停搓动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是儿子回来了!”
慌了半晌她才想起要提醒老伴便朝棚里大叫。
“慌什么慌。”
正在茶棚一角和老伙计聊得不亦乐乎的老张头见老伴慌慌张张便大为不满说道:“什么事嚷这么大声?不就是——”
“啊?!儿子回来了?”
到了这时便连老张头也知道醒言儿回来了!
久别重逢一家团聚自然让人格外激动;等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醒言娘便在茶棚栌前搁下一块“凭君自取”的木牌连围裙也顾不得脱便和老件一起将儿子迎回家去。而直到走上回家的山路很久这老两口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两位如花似玉、有如戏里仙子一样的女孩儿竟是和儿子一起!而且她们的称呼还是那么的怪异。
到了家中两个女孩儿便给老夫妇俩见礼:“四海堂主座下婢女寇雪宜拜过老爷夫人!”
“醒言哥哥座下小妹张琼彤拜过叔叔阿姨!”
直到这时醒言才知自己还是疏怠了;这一路行来竟忘了跟这俩女孩儿商量一下如何称呼。
等拜见过爹娘雪宜便从包袱中取出两双绣着嫩黄“寿”宇地青布鞋略舍羞涩的双手奉给醒言双亲说这是她们姐妹俩给堂主爹娘的一点小小见面礼;这之后琼肜又上前呈上最近买来的桃酥糕点。
北时老张头夫妇见这俩士孩儿行动温婉举止有礼直耙他俩乐得合不拢啃!而那醒言娘把布鞋先给丈夫看过又拿到自己手中反复观看越看便越觉得惊奇忍不住啧啧称赞:“寇小姐您这女红真不错!看这针脚没有十几年的苦功也做不成!”
醒言艰只赞雪宜因为这样精致地针法不太可能是那个粉嘟嘟的小囡扎出来。听了娘亲这话醒言赶紧提醒让娘亲直持叫寇姑娘“雪宜”便可。
就已在这时那位羞着脸等着夸奖的小妹妹赶紧跟哥哥的娘亲提醒:“阿婶那个字儿是我写的哦~”
“是吗‘”
听琼彤这么一说张氏夫妇顿时肃熬起敬:“这宇真好看。就像朵祥云一样!”
对他们来说那识宇之人都十分值得尊敬;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女娃子!
这番初见过后按下来张氏夫妇二人便于忙脚乱张罗起中饭来。醒言的爹娘虽然因为儿子的缘故骤然脱了贫寒但他们一辈子当惯山民仍熬斗分善良淳朴。现在对他们二老来说儿子归来反倒不那么重要如何招待好这两位贵客才是一等一的问题!
而在这忙碌之中那两位似女一样的尊贵客人又总是想着要帮手;于是这山居之中推辞之声便不绝于耳。
又过了一套儿正当老张头要去场院鸡窝中捉鸡来杀时却有几十城里件当挑着食盒上门说是稻香楼的到老板让他们送来请张堂主一家享用。
略去闲言到了这天下午这张家小哥带了两个女孩儿回家过年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十马蹄山村。而张氏一家向来都和邻里关系很好富贵之后也不望周济村里穷人;因此现在听说张家公子回来那热心的山民便让婆娘抱着鸡鸭腌菜上门送给张家。
而除了大人上门那村子里的小伢子们也来着张家哥哥带回来的“妹妹”和“媳妇儿”——望着趴在门柱边朝自己好奇张望的孩童小琼彤非常好客的请他们进屋来玩。等初始的胆怯认生过去这群还穿着开裆裤的小伢便七啃八舌问起话来:“琼彤姐姐你真是醒言哥哥的小妹妹吗‘”
“是啊!还是童养媳呢~”
竟有人叫她“姐姐”琼彤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可是琼彤姐姐二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提出这疑问的是个穿花棉袄比琼肜还矮一头的胖小囡。这小妞儿正奶声奶气的置疑遭:”我和我家哥哥很早就已在村子里认识了呀~“
听了她这可笑的问话琼彤却想也不想就理直气壮的回答:“二丫妹妹姐姐是你们醒言哥哥半路上捡来的啦!”
“这样吗?”
听了琼肜这回答周围小童们都有点半信半疑。不过那胖乎乎的二丫却接受了这答案:“原来姐姐也和二丫一样!我问过我娘二丫也是她从半路拾老的!”
“这样啊!”
听了二丫的话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只是在这片赞成声中有个稍大的男孩却有异议:“胖丫你说得不对!我听我娘说我是从我家房后的草垛里捡回来的!所以——”
这男孩儿极为自信的说道:“所以胖丫还有大家都该是从我家后院草垛里捡来的!”
顿时这话又在这群教童中引起一片争论。
“真可爱呀!”
见到群群小孩儿七啃八舌的争论琼肜心中却有点感慨:“真是小孩子呀!想法就已是这么古怪有趣!”
想至此处小琼肜赶紧回身拿了一盒路上买来的糖果分给这群可爱的小伙伴吃。
闲话略过大概就在午饭后一个多时辰醒言家门前忽然来了一位道童。只见这青衣白袜的小道士进门见礼之后便对醒言躬身一揖清声说道:“禀师叔净云接得清河真人号令请师叔前往后山思过崖与真人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