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厚道人
杭州城下数百丈开外的一处土丘。
晴空万里,冷风却带着几分萧瑟。吹打在徐谦的衣袂,大大的袖口随风乱舞。
徐谦的目光很清澈,遥望着城头,突然道:“诸位且看,今日倭寇城楼上的力量显然削弱了,看来,咱们是起效果了。”他看向身边的王公公,笑呵呵的道:“王公公,现在该看你了。”
王公公一脸幽怨,却只得点头:“咱家若是死了,那不成器的几个干儿子,怕是要请徐学士照顾。”
徐谦咳嗽一声,道:“你的干儿子就是我的干儿子,公公放心去吧。”
王公公沉默了一下,道:“其实咱家在宫里还有个对食妻子……”
徐谦道:“王公公的妻子,自然也是徐某人的……那啥那啥……王公公,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儿女情长,请速速入城。”
王公公咬了咬牙,寒风凛冽之下,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太监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丘下已有马车等候,王公公上了车,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对车夫道:“咱家七岁阉割,入宫三十年,走过南闯过北,今个儿就闯一闯这龙潭虎穴,走罢!”
马车的轱辘滚动,扬起无数灰尘,到了城下,马夫叫门,城上的倭寇通报王直,王直本就心急如焚,他的计划十分缜密,可问题在于,杭州城已经出现了变数,再拖延下去,怕是再难控制的住城内城外的局面,毕竟人手只有这么些许。倭寇没有三头六臂,若是朝廷再不来和他谈判。怕只有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了。
就在这心急如焚的时候,却有人说。城外有公公要入宫。
纵是王直再如何冷静,此时也坐不住了,连忙命人开城门迎接,随即亲自带着一队首领至门洞前,笑吟吟的等候王公公,王公公马车过了门洞,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子,眼看迎接他的是一个个笑脸而非是明晃晃的倭刀,这才不由松了口气。
王直已经上前。道:“敢问公公高姓。”
本来就是个做贼的,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儒雅的样子,让王公公一时间很难适应,尴尬一笑,道:“咱家姓王。”
王直颌首点头:“不知王公公是负有皇命吗?”他问到这里,心里反而有些紧张。
王公公却是道:“咱家奉的是钦差之命。”
王直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他是指望王公公身负皇命来和他谈,至于这钦差。鬼知道这钦差能不能做的了这么大的主。
王公公毕竟是八面玲珑的人,一眼看穿了王直的疑虑,呵呵一笑:“咱们这钦差奉旨全权处置此事,你怕是不晓得这徐学士是谁吧?这是天子近臣。许多做不了主的事经他一说,就做的了主了。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你们谈,就算是谈。也不可能钦命人来谈,你懂咱家的意思吗?”
王直心下了然。和倭寇斡旋,用天子的名义是不可能的。这要是传出去,必定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而这徐谦身为钦差,却可以谈,现在听了王公公的解释,王直反而放下了心,对方确实有诚意,假若是来忽悠的,肯定是假借有皇命在身。
越是如此弯弯绕绕,王直反而信了,微微一笑:“请上城楼说话。”
王公公也就放宽了心,虽然看到许多倭寇首领虎目瞪他,杀机重重,可是见王直是讲理的人,倒也大胆起来,摆出几分架子,无须的下巴微微一点,却不是尾随王直,而是当先登上了城楼。
到了城楼里头,王公公率先坐下,一副自己是主人家的意思,几个倭寇首领怒了,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王直却是用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却也不急着坐,负手要看门外的天穹,道:“王公公,你看这杭州,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城,让人流连忘返,富贵之乡,名副其实。”
王公公不吭声。
王直继续道:“如此名城,王某实在不忍毁伤,王某人亦是大明的子民,只是因为走投无路,这才做了一些对不住朝廷的事,如今幡然悔悟,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是不知,王某人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王公公微笑,既不点头又不回头。
王直皱眉,道:“公公为何不言?”
王公公道:“咱家奉钦差之命,是来和能做主的人谈,至于不相干的,怕是不便说话了。”
这意思就是说,在这里,除了王直之外,其余的人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其他首领顿时大怒,尤其是这李光头,气的青筋暴露,怒喝道:“死阉贼,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王直也不由把眉头皱起来,可是王公公巧言令色之人,已经看出王直急于与大明谈判,反倒不怕了,翘着腿,笑呵呵的看他。
王直眼眸阴沉的扫视一眼,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低喝一声:“所有人全部出去!”
李光头却是狠狠看王直,道:“有什么话,还需要藏着掖着?”
王直感觉自己的威信受到挑战,斥道:“滚出去!”
这三个字自然是带着杀机,李光头不甘心的冷哼一声,只得扬长而去。
他这一走,其他首领失了主心骨,自然纷纷散了。
房里只剩下了王直和王公公,王直狠狠盯着王公公,再没了方才的客气,冷漠的道:“王公公,现在可以谈了吗?”
王公公点点头,道:“你的降表,朝廷已经在讨论了,你既有拳拳报国之心,愿意幡然悔悟,朝廷为了江南一地的安宁,其实招抚你也没什么不可,一个爵位,再加上准你转运货物,其实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若是能以此换来倭寇绝迹,那更是再好不过。”
王直脸色才缓和一些:“朝廷真是这样想的,还只是徐学士这样想?”
王公公嘿嘿一笑,道:“这是徐学士的想法。”
王直的眼眸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深沉的道:“徐学士能影响朝廷?”
王公公摇头:“有点难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还说……”王直怒斥。
王公公语重心长的道:“难办不在于招抚还是讨逆,关键在于脸面,你想想看,你带着倭寇占了杭州,天下震动,朝廷的脸面都已丧尽了,这个时候,朝廷却是招抚于你,给你封爵,这算什么意思?大明朝这么多年,可没有这样的,朝廷的脸面还不至于如此不值钱,单靠你拿一个杭州来威胁,就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反正你们在杭州,朝廷各路讨逆大军随即就到,迟早都要破城,何必要给你好处呢?虽然真打起来,对杭州军民百姓都没有好处,可是你为何不想想看,朝廷遇到这样的事,何曾有过顾忌?嘉靖一年广西李小元起事的事你知道吧?他也想要归降,可那又如何,朝廷拼着数十万两银子的亏空,照样是说杀就杀,不将其一网打尽,怎么干休?死人不算什么,朝廷没了台阶,就得死人,死十个是死,死个千人万人也是死,你懂咱家的意思吗?”
王直的脸色苍白起来,其实道理听是明白的,通过外头一些人的消息,他也知道眼下朝廷那边都在力主进剿,而现在王公公倒也坦荡,把所有的难处俱都摆在了面前,倒是拿出了很大的诚意,假若对方只是胡扯,是想哄着自己,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忽悠,怕也不会说出这些难处。
王直道:“既然你们一味要围剿,却又为何要让王公公来,王公公来,莫不是只说这些难处的?”
王公公一笑,道:“哎……难处是有,可是钦差也是杭州人,不忍生灵涂炭啊,所以才想出了个法子,要招抚,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把事情做的漂亮,让大家都有台阶下就好了。”
王直道:“朝廷需要什么台阶?”
王公公淡淡一笑:“容易,朝廷需要一场大捷,需要你们献上几百上千个人头,朝廷得做出一副倭寇大败的样子,而你呢,只要献上这些人头,咱们就可对外宣称,你深明大义,临阵倒戈,供钦差驱策,在平倭之役中立下了首功,所以你虽是匪首,从前的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朝廷封你个伯爵,再效仿天津海路安抚使司的先例,任你为杭州海路安抚使,这海贸专营的大权也就有了,如此,朝廷得了脸面,而你也算是戴罪立功,大家皆大欢喜,这样岂不是好?”
王公公的话没有破绽,至少王直找不到破绽,朝廷要脸面,要把面子找回来,所以需要一场大捷,这种内情,王直自然是理解的,所以才让他交出数百上千个倭寇的人头出来。其次,朝廷再以戴罪立功的名义给他封爵,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他讨要的是公爵,而朝廷给的只是伯爵,他要的是海路专营,朝廷只授他一个杭州海路安抚使,看上去,这显然是对方讨价还价,这也没什么问题。(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交锋
面子的问题是不可小看的,尤其是对大明朝廷来说,这一点,王直当然能够理解。
想要投靠朝廷,就得缴纳投名状,问题就在于,数百上千个倭寇人口,从哪里来?
王直很为难,为难倒也罢了,其实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杀良冒功,官军做得,他王直自然也做得。可是……似乎人家要的是实打实的‘功劳’。
王公公的话,其实王直是相信的,因为这和他与浙江某些官面上的人给他通风报信的信息都很吻合,并没有任何破绽。
对方要自己表示诚意,也算是很正当的要求。
王直是倭寇,可也算是半个买卖人,做买卖的人当然晓得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割舍什么的道理,一本万利,那只能抢了,可是大明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你就算能抢他一次,他若是横了心,迟早还是要掐死你。
所以……必须要有所割舍。
王直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若是缴纳了投名状之后,人家翻脸不认账又该怎么办?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王直不蠢,当然不会一根筋的相信什么鬼钦差,投名状就是割肉,割了肉还被人卖了,这就人财两空了。
这就涉及到了互信的问题,王直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死心塌地的相信朝廷。
他一时拿捏不定主意,而王公公好话说尽,已是站了起来,笑吟吟的道:“好啦,该说的也说了,说再多也没什么用。最紧要的,还是你们怎么做。咱家能告辞了吗?”
王直不敢怠慢,道:“公公请。王某送公公出城。”
王公公也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随王直出去,下了城楼,王直命人打开城门,这时,李光头却按着刀带着数十个倭寇过来,大喝一声:“这个太监不能走!”
李光头身材魁梧,性格鲁莽,可是在海上混。能活到今日,自然也有他心细如发的一面。方才王公公把他叫出去,和王直细谈,二人之间谈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谁晓得这王直为了投靠朝廷,不会把自己卖了呢?真如王直和朝廷之间一样,双方都不敢完全信任对方,李光头和王直之间也是如此。表面上双方是在合作,可是合作毕竟只是暂时的,现在大家都在陆地上,危机重重。李光头若是不多留几个心眼,谁晓得会是什么结局?
他出去之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立即找了几个闽系的首领和佛朗机的头目来商量,商量之后。大家决定根本不必去理会什么朝廷,倒不如在杭州大干一票。突围而出,远走高飞。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王直和朝廷谈出什么结果,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把这姓王的太监留住,或者索性干掉,断了王直的后路。
王直脸色阴沉,看了李光头一眼。
而王公公脸色显露出几分畏色,来之前虽然提心吊胆,现在眼看着可以不辱使命,安全回营,谁晓得这时候竟是生了变故。
李光头已在数十个倭寇的拥簇下走过来,森然的看了王公公一眼:“这个太监不能走!”
王直上前,道:“李船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光头大笑:“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想做什么呢,王船主,你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却是要将弟兄们陷入死地,弟兄们一日为盗,终身都是贼,什么招安,简直就是笑话!老子生下来就是贼骨头,逍遥自在,想抢他娘的就抢他娘的,想杀人就杀人,我是如此,你也一样,可是你现在什么意思?我和弟兄们已经商量好了,今日拿住这死太监,拿他来祭旗,从今日起,便在这杭州城内劫掠两天,而后突围出海!”
他大叫一声:“动手!”
身后的数十个倭寇跃跃欲试,可是看王直挡在身前,又有些不敢,按着刀的手虽然攥的紧紧的,却偏偏不敢抽刀出来。
王直目光掠过了一丝杀机,狠狠看了李光头一眼,他心里自知,一旦让这李光头得逞,自己就是满盘皆输,辛辛苦苦布下了这个局,眼看已经见到了曙光,夙愿得偿,绝不能让李光头这蠢货坏了事,他眼睛眯起来,冷酷的道:“谁敢动手?”
四个平淡无奇的字,凑在一起却有无穷无尽的威势。
王直纵横王洋十几年,五峰船主的大名早已名扬四海,海面上那些讨生活的人哪个不是畏之如虎,他的威势一显,李光头带来的数十个倭寇俱都垂下头,不敢去看王直。
而在这时,王直的一干心腹亦是听到了风声,纷纷赶到,刀枪出鞘,剑拔弩张。
王直侧过身去,连看都不再看李光头一眼,而是朝王公公作揖道:“王公公的话,王某自会考虑,让王公公受惊了,请公公出城。”
城门已是开了一条缝,王公公有些后怕的登上车,也不多言,车夫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驾车出城。
李光头恨恨的看着马车出了城,而后狠狠地看了王直一眼,道:“王船主,方才那太监和你谈了什么?”
王直本来打算实言相告,召集各船主来商量此事,好显现出自己的诚意,至于如何满足钦差的要求,却可以另说。毕竟王直的筹码就是这伙倭寇,因此大家必须精诚团结,否则一旦一盘散沙,朝廷连谈都没有必要谈了。
可是李光头来了这么一出,让他意识到,这个李光头,便是拦在自己面前的石头,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有互信可言,既然如此……
不经意之间,王直已是笑了起来,那带笑的眼眸深处,却已是掠过一丝杀机。
王直漫不经心的道:“倒也没谈什么,朝廷的要求,实在太过份了,不过也不急,慢慢谈着吧,你我只要稳稳当当占住杭州,就不必他们耍花样。”
李光头嘿嘿一笑,旋身就走。
数十个倭寇连忙紧紧尾随在他的身后,匆匆去了。
王直的眼眸眯起来,已有一个心腹上前,道:“王船主,没有事吧,这姓李的,未免也太大胆了,若非我们及时赶到,怕是他们……”
王直淡淡的道:“无妨,跳梁小丑而已,这样的人,海上多的是,侥幸能有今天,却不知时局变化,逆风行船,这样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弟兄都打起精神,小心防范。”
王直背着手,瘦弱的身子里显得有几分憔悴,他不由想到了什么,数百上千颗倭寇的人头,谁是倭寇?
事情已经很显然了,杭州城已有失控的趋势,用不了多久,这些胆大的杭州人的抵抗就会越来越多,凭着三千余人,坚持不了多久。
杭州就是他们的筹码,这个筹码不能丢,所以……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否则到时候想要讨价还价都不可能了。
而李光头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大局观,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抢掠之后拼死突围,能走多少就是多少,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反而越是这样下去,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他看了一眼天边的霞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是该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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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头气冲冲的回到了庆春门,这里是他的老巢,方才的冲突并不深,可是李光头已经意识到,那姓王的太监一定和王船主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王直这个人狡诈多变,一向阴险,自己和他合作,本来就没有多少信任,现在他担心的是,王直暗中与大明媾和,反手将自己卖了出去。
他眯着眼,徐质徐船主已经进来,低声道:“王船主的人近来加强了警戒,李老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光头森然笑道:“姓王的分明是在防备你我,哼,之前说的多好听,什么上了岸,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精诚团结,这姓王的一向狡猾,看来,他是铁了心的要给大明为奴为婢了。”
徐质道:“其实……招安也没什么不好,王船主不是说了吗,只要朝廷招安,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贸易,再不必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
李光头冷冷一笑:“你懂个什么?就算朝廷有这打算,可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李船主只想着他一人招安,未必容的下你我,否则他有专营权,我也有专营权,岂不是平白了便宜你我,依我看,他是想吃独食,他和那姓王的太监,肯定早就勾结好了。咱们说不准到最后出尽了力,还成了他的投名状。咱们海上行船的人难道还不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信得过的人,朝廷信不过,姓王的也信不过。”
徐质愕然,道:“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李光头恶狠狠的道:“没有法子了,走吧,咱们回咱们的海里去,姓王的对我们已经有了防备,要动他不容易,他若是勾结了官军,咱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咱们今夜就走,突围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初战
常年在海外,看到的不是被杀就是杀人,不是被抢就是劫掠,李光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能活到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对危险有极为敏锐的嗅觉。
他已经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他嗅到了危险。
可是徐质还有些不甘:“既然要走,索性在城中抢一把再走,否则这一趟来,岂不是亏了?”
李光头狠狠瞪他一眼:“性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那王直若是死心塌地要投靠朝廷,咱们一旦动手,他们必然会有有所察觉,说不准就会先行动手,他们人手本就比我们多,外头又有官军呼应,这不是找死吗?今天夜里,子时时分,咱们从庆春门走,反正这里多是自己人,只要出了海,这笔帐可以慢慢的算,再说了,王直的老巢是双屿港,反正他现在在杭州,咱们索性去双屿港,把他老巢端了!”
听到这里,徐质眼前一亮。
双屿港这三字或许对大明朝廷不过是海图上的一个小点,可是对于倭寇们来说,那里却是天下最大的乐园,所有劫掠的商品,几乎都在那里销赃,大家的倭人、佛朗机人的商品,也都在那里交易。而对佛朗机人来说,这个港口乃是此时亚洲最大的海上贸易基地,十几年前,佛朗机人曾经占据这里,在这里建立了市政厅、医院、学堂等设施,除此之外,又有屋宇上千栋,港口外停泊着数百艘大小船只,只是佛朗机人在这里立足不稳,随后王直崛起。凭借绝对的武力,从佛朗机人手里夺得了这个港口。这里自此就成了王直的巢穴,里头不但藏着无数的奇珍。更有无数的货物,作为整个亚洲贸易的中转站,不只是倭人、朝鲜、佛朗机人在这里大规模的进行交易,便是明朝的走私商人,亦是在这里进行贸易。
这座港口,就是一座金矿。
而王直之所以拉拢李光头来杭州,绝不是因为有什么好心,只是因为他倾巢而出,将所有的精锐都压在了杭州。此时的双屿港实力空虚,对付一般的海盗自然不成什么问题,可是似李光头这种纵横在闽粤一带大海盗来说,就有些吃力了,于是王直大力招揽李光头,让李光头也参与这次行动,为的……就是让李光头也将赌注压上去,如此才能保证老巢的绝对安全。
可是现在,李光头重新打上了双屿港的主意。他的意思很明确,先突围出去,出海之后立即号令各船主,直接断了王直的后路。从此之后,这五峰船主之名,还有倭国的垄断贸易。最后全部都落在了他李光头手里。
徐质又惊又喜,不由道:“好。这件事,我去准备。今夜我们去走。”
杭州城里很不平静,不只是里头的僧俗百姓变得越来越不安份,由于倭寇的人手不足,一些人开始肆无忌惮起来,甚至于在某些街坊,已经开始由年轻人结伴起来互助结团,以至于寻常倭寇都不敢靠近某些区域,整个杭州,显然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城外的官军,牢牢固守城楼和一些重要街道的倭寇,以及渐渐开始抱团的杭州人维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各方似乎都再积蓄力量,谁也没有再轻易动手。
子夜时分。
庆春门已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无数倭寇自庆春门出来,李光头目光幽幽,他已经选定了撤退的路线,庆春门外有一处官军的大营,他们的力量极为薄弱,虽然人数在两三千左右,可是李光头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路数,这些人……不堪一战。
至多几柱香时间,就可以将对方的大营冲垮,而后折道向东逃窜,江南少马,因此官军并没有什么骑兵,就算是少辆骑兵,也不敢如此,只要向东逃窜两天,就可以抵达某处渔村,那里有自己的人,可以想办法安排送去附近的岛屿,再等大船来接应。
这些计划,都是李光头精心安排下来的,应当不会有任何问题。
毕竟就算是一两百的倭寇至少不是被围,尚且都可以不怕围追堵截的官军,而现在自己手里,有近一千三百余人,其中既有七十余个倭人武士,还有百余个佛朗机人,其余人也都是跟着自己走南闯北,横行大洋的惯匪穷寇,寻常的官军,根本不是对手,就算十倍的官军,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李光头自信满满的带着人抹黑向前方两里处的大营过去,若是不先端掉这里,这些人一旦发现自己要逃窜,肯定要追击,与其留着这个尾巴,不如一并解决,轻装上路。
徐质此时已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他的武器是一对双刀,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朝李光头挤了挤眼:“至多两柱香,就可以解决他们,李船主,是不是现在动手?”
对方的大营显然戒备还算森严,灯火通明,不敢懈怠。
李光头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他抽出了腰间的一柄倭刀,双手握紧在手里,暴喝一声:“杀!”
无数匍匐在地的悍匪们再无犹豫,一个个自地面上窜出来,一起发出冲天大吼,犹如飞虎扑羊一般朝大营冲去。
大营里如李光头所料一样,果然乱了。
这些官军,果然不堪一击,还未交战,就已吓破了胆。
李光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这些久经战阵的倭寇自觉的分出两队人马朝两翼包抄而去,这是对付官军最有效的方法,倭寇不怕冲不垮官军,怕只怕对方逃的太快,所以每每冲杀,总有倭寇默契的脱离主队,毫不犹豫的先包抄其两翼,先绕过对方的主力,直接去追击逃窜的官军。
倭寇们健步如飞,手握双刀的徐质冲锋在最前,而这时,营里终于有了反应,大营的明军开始开始射箭,妄图阻止倭寇,冲在最前的倭寇有人被射倒,可是更多人依旧争先恐后的冲锋在前,发出狂笑,发出怒吼。
毫不犹豫的冲过了栅栏,最先的徐质已是露出狞笑,砍翻了几个妄图逃窜的官军,神气活现的大叫:“快,两柱香时间!”
倭寇们受到了鼓舞,已经不顾队形了,各自散开,犹如猛虎进了羊圈,寻找各自目标。
大营里,除了乱窜的官军,却有一支官军迅速集结起来,他们如寻常官军一样,穿着的都是寻常衣甲,可是和他们又大大不同,那些官军在遇袭之后已是乱成一锅粥,可是这些人却飞快从营中出来,穿戴整齐,迅速的集结在了一起。
陆炳穿着一件很寻常的百户衣甲,按着刀集结了第一大队,随即道:“列好队伍,准备。”
无数的长刀纷纷出鞘,杀气腾腾。
“迎敌!”
陆炳话音刚落,营中各处纷纷响起相同的声音,显然各队都已集结完毕,一队队的皇家校尉杀出,默契的与身边的队友配合一起,与冲进来的倭寇拼杀在了一起。
倭寇们原本杀得正欢,可是猛地回过头来,他们发现有点不太对劲了。
原本眼看着许多官军四散奔逃,大家自然就松懈下来,如平时一样,散开了队伍,各自追杀,谁晓得接下来,他们踢到了铁板,有许多的官军根本就不逃,不但不逃,而且还一队队的围杀上来,这些人固然是勇悍,可是个人的勇悍毕竟有限,被这一队队的人一分割围住,无数刀剑迎面就来,直接被人砍为肉泥,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只是不甘心和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虽然晓得不对劲,只是不管对劲都不对劲,这里的事都和他没有了关系。
皇家校尉训练有序是一大优势,更大的优势还在于勇气,这世上或许搏杀的技能十分重要,可是能存活下来的,往往都是拥有无上勇气的勇者。只要同伴还在,他们听着号令,条件反射的开始进行围堵,进行切割,进行包围,渐渐的,大家开始有了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音符,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就能将这一个个落单又或者只是三五成群的倭寇围杀。
倭寇吃亏的,吃了大亏,若是他们保持队形,不是各自为战,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是敌人还没有分割包围,他们倒是自己散开了队形,各自落单,这一头头的猛虎,如今就成了一只只待宰的猪样。
无数倭寇不甘的倒下,许多初临战阵的校尉已经开始渐渐纯熟和大胆起来,这些人的气力比之倭寇还大,身形比倭寇还矫健,虽在这乱军之中,可是却时时不忘身边的队友,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有自己的队友护翼,合十人为一人,而这一个个‘人’附近十米不到,又有一‘人’,星罗密布在大营之中,形成了一张无坚不摧的罗网,将网中的倭寇迅速收割。
这种战法,是专门对付彪悍倭寇的,倭寇的个人作战能力极强,所以皇家学堂进行了针对性的操练,虽然只是短短操练了数天,可是皇家学堂本就是以纪律闻名,熟悉某种战法,根本不需要几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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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告捷
分散开的倭寇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由于各自作战,彼此不能相互呼应,大明的官军如撒网一般将他们分隔起来,悉数围杀,足足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非但没有将这大营冲垮,整个战局竟是搅在了一起,倭寇损失惨重。
谁会料想到,这群绵羊突然变成老虎,李光头的智商显然理解不能,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打下去了,继续冲杀下去,倭寇的死伤将会达到李光头不能接受的地步,他的目的不是和明军决战,而是逃之夭夭,眼下这股明军战力极为凶悍,能不能胜暂且不说,就算是胜了,鏖战了这么久,要是有附近的明军听了警讯,前来驰援那才是麻烦。
“撤!”李光头毫不犹豫,很是悲愤的大吼。
现在不走,待会儿就走不了了,这一次算是栽了,对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自己的损失却是不小,至少近百人死伤,这不只是因为对方战术运用得当,也是因为倭寇们大意轻敌,假若知道他们的对手如此强力,李光头打死都不会这样蛮干。
既然啃不下,那就跑吧。
倭寇常年厮杀,因此李光头一声令下,也绝不会有人恋战,都是尽力杀出重围,朝东方逃窜。
都是这些官军,似乎并不急着追击,追击有风险,没必要把对方逼成穷寇,狗急了是要跳墙,到时候对方发起疯来,回头杀个回马枪,就算能将他们悉数全歼。自身的损失也是不少。
对于这些校尉,每一个人都对徐谦极为重要。因此在这次的作战计划部署上,徐谦身为作战计划的制定者。极力规避了与倭寇的鏖战。
“集合!”各大队的队官们好整以暇的开始大吼。
各队又开始集结起来,随即大家休息了一阵,队官们才下达了命令:“追击!”
校尉们倒是不是狂奔,而是各带着干粮和烧粮的饮水,挎着武器开始慢跑起来,目标自然是倭寇逃窜的方向。
第一队的队官陆炳十分明白,徐学士的第一阶段作战目标已经达成,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倭寇感觉到危险,感觉到吃力。并且开始逃窜,一旦他们开始逃窜,那么第二个作战计划便是追击了。
只是要追击,却不能蛮干,这里距离海岸两三百里,而且这里水路纵横,想要逃窜,没这么容易。而追兵自然也不必着急,首要的就是和倭寇们保持距离。既不能追的太紧,又不能把人放跑了,这就很考验校尉们的体力和耐力了,幸好。若说爆发力和厮杀的技术方面作战经验并不丰富的倭寇比校尉们强得多,可是论起体力和耐力,皇家学堂说天下第一。这世上没有谁敢自称第二。
于是,一幕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倭寇们开始狂奔,在前头气喘吁吁。看身后没有了明军的踪影,便在田埂和野地上刚刚要歇息片刻,谁知这时候,后头传出阵阵喊杀声,倭寇一看不妙,只得勉强站起来,继续撒丫子便跑,明军则吊在倭寇之后,既不发力急追,也不歇息,饿了就吃两口干粮,渴了就拿起腰间的葫芦出来喝口茶水,然后继续。
只是倭寇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要进行的是一场马拉松,他们显然没有准备好干粮和饮水,原本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随便遇到了个村镇,冲进去半个时辰就能解决掉吃喝问题,所谓以战养战,这是一切杀千刀的强盗的行为准则,出去混还用自带干粮,对得起皇军两个字吗?
可是现在,他们想要抢也不成了,后头尾衔着不知人数多少的明军,你歇一下人家就来了,抢?谁抢谁还是个问题。
如此追击了一夜,倭寇便是体力再好,经历过一场鏖战和近四个时辰的长跑之后,也已经个个即将虚脱,眼看体力就要透支,可是后头的明军,虽然一个个大汗淋漓,步伐带着沉重,可是似乎还有余力,依旧锲而不舍。
李光头可不是傻子,按照他原本的认知,寻常的官军追击倭寇,大多数都是做个样子,倭寇再次,体力也比寻常的官军充沛,所以要轻易甩掉后头的官军十分容易,所以他才决心撤退,没必要和人家动真格的,毕竟他的目标是出海,不是和人家斗气。
可是现在,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现在距离海边还远,可是这样追下去,大家迟早饿死、渴死、累死不可,早知道这伙官军如此锲而不舍,如此坚韧不拔,还不如先拼了再说,被人捅死总比累死饿死的好,至少这伙官军杀敌一千,总要自损八百,他李光头杀一个没亏,杀两个是赚了。
只是眼前这支官军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才让他判断失误,所以继续跑下去,肯定要被对方拖死。
既然不能跑了,那么索性战吧。
丁桥十里外,这是一片荒芜的田埂,冬风凛冽,倭寇们不跑了,他们一个个攥紧了手里的刀枪,气喘吁吁,几乎要虚脱的看着对面压过来的黑压压明军。
“准备!”
“前进!”
“杀!”
列好队的皇家校尉摆成了一字长舌,无数刀锋纷纷伸出阵外,一声大呼,犹如洪峰一般,朝倭寇们冲杀过去。
哄……
两个队伍相交在一起,高下立判。
倭寇犹如风都能吹到的大闺女,被明军一冲,顿时七零八落。
这委实怪不得人家,你就算再强,可是被人追了三四个时辰,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一路屁滚尿流,一路滴水未进、滴米未食,在这有组织的冲击之下,怕也完蛋。
皇家校尉除了几个被田埂绊倒的人之外,几乎毫发无损,倭寇折损近百。
这样打下去,简直就是送给别人屠杀。
李光头要疯了,他并不怕死,害怕的是这样憋屈的去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其送死,还是跑吧。
“撤!”
倭寇们一哄而散,这一次是完全自发的行为,因为他们实在没有气力去阻挡明军,他们现在只抱着一丝求生的**,拿出最后一丝力气,发足狂奔。
校尉们依旧没有继续去追,反而怜悯的看着这些仓皇而逃的家伙们不禁摇头,他们这样完全凭着一股子劲头竭力狂奔冲刺的跑法,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又要力竭了。这些家伙显然没有经受过十里长跑的操练,长跑定要匀速,不但步伐最好一致,而且呼吸也要控制,像他们这种跑法,简直就是长跑界的耻辱。
校尉们不急,队官们决定原地歇息。
在短暂的休息进食之后,大家又开始动起来,依旧是老样子。
到了正午,几乎已经脱力的倭寇发现明军又追了上来,有人实在已经跑不动了,索性什么都不顾,直接躺倒在地,索性装死,后头的校尉显然也不客气,就地处决,然后……继续……
眼看到后头的同伴被处决时发出的哀嚎声,又一下子刺激到了倭寇们脆弱的神经,这些家伙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开始发足狂奔起来。
跑不动了,李光头改了主意,这样的死法更憋屈,还是打吧,于是倭寇们又停下来,迎战。
许村……
依旧是寒风凛冽,在这参差不齐的车道上,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在这里开始,很快又草草结束,皇家学堂大捷,斩首两百余,倭寇继续溃逃。
下午,周王庙……
远处的城郭隐隐可见,在这旷野上,几乎连站立都不能够的倭寇们在这里迎来了第三场败绩,倭寇大败,斩首依旧是两百余。
倭寇们依旧逃窜,随后在三里外的一处石桥前,倭寇又败。
皇家校尉们已经不再顾忌所谓的保持距离了,也开始发力起来,一路追杀,斩首无数,期间亦有倭寇分散逃窜,只是这种人死的更快,明军早已在附近的乡镇贴下了告示,凡有倭寇,有民夫缉拿归案者,赏银十两,这些人又渴又饿,连走路都成困难,莫说寻常的民夫,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都能轻易干掉,所以根本不必理会。
而到了石泉,这里是倭寇们的最后一站,显然那连武器都已经抛弃掉的李光头意识到了这一天,他狠狠的朝天发出一声咆哮,然后扑倒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因为他连最后一战的资本都没有,所谓活的可耻,死的憋屈,李光头身边的百余余孽见李光头如此,也都绝望的坐倒跪倒,甚至有人索性躺倒在地,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他们绝对是倭寇中的佼佼者,因为他们已经连续狂奔了一百多里的距离,期间还历经了数次的厮杀,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随即赶来的明军们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大多数人索性原地歇息,歇息的差不多了,将他们如死狗一般的拖起来,狠狠赏几个巴掌之外,不免还要痛骂几句:“别人跑五六十里,你偏要跑一百多里,狗娘养的东西,不折腾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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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七战七捷
五花大绑的李光头几乎是被人拖到了大营。
李光头不晓得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依旧还在贪婪的大口呼吸。
做倭寇很辛苦,每天要动脑,还需要动手,需要考虑风向,考虑哪里肥羊比较多,还要考虑这个地方已经抢过了一遍,是不是要隔一些时间再抢,抢到了花姑娘还需要考虑分配的问题,抢劫的过程之中,李光头还要亲自操刀,冲锋在前,干的比牛多,为了提振士气,吃的却比牛少。这一切艰辛的历程都走过来,事实证明,李光头不怕苦,他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倭寇,倭寇中的典范,是战斗机。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觉,从昨天到现在,他从前吃的那些苦实在是太少,以至于昨天的折腾,让他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如果非要用两个文艺范的字来形容李光头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冤孽。
这做的是什么孽,抢了一辈子,一般见了官军,一冲就垮,结果冲不垮。冲不垮那就跑吧,官军再厉害,难道还能追上来继续杀?李光头显然犯了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错误,事实上,他之所以被全歼,错就错在这个跑字。
假若他们不跑,稳住阵脚,和这伙明军一决生死,就算明军大胜,李光头和他的同伙们至少也可以手染数百个明军的血悲壮死去。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跑,跑的过程之中,历经了身心的折磨。就像是梦魇一样,好不容易把明军耍得没了人影。送了两口气,想找点吃的。找点喝得,结果明军又来了。
随着体力的逐步丧失,他们从狼群变成了羊群,而这伙明军竟是越追越得瑟,越追他娘的士气越高昂,结果……全歼,明军的死伤,几乎寥寥,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李光头只能等死,他也不知道自己被人带到了哪里,到了一处大营帐里头,有人像狗一样把他丢在了地上,然后这些明军装束的人不见了,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笑的很恶心的鱼服青年。
“大人,逃窜倭寇已悉数全歼,俘贼三百。斩首千余。”
坐在大帐上首位置的正是徐谦,徐谦很牛叉,他选择了一种很隆重的方式迎接李光头,微眯着眼。纹丝不动的手抱《春秋》,很有儒将风采。
他放下书,淡淡的道:“是吗?我方折损多少?”
“重伤七人。已在救治,轻伤四十余人。”
徐谦吁了口气。这个结果,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好在学堂里有专门的医局,随军的大夫亦有十几人,药品也是能确保的,尤其是跌打止血的药物更是多不胜数。
他的目光才放在了李光头身上,道:“还未请教壮士高姓。”
李光头昏昏沉沉,却还是很桀骜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徐谦叹了口气,淡淡的道:“那就有劳锦衣卫的兄台了,动手吧。”
两个锦衣卫笑了,连忙朝徐谦行了个礼,随即各拿了一个小箱子,箱子打开,里头宛如一个百宝箱,所有工具应有尽有,寸长的细针,还有尺长的钳子,其中一个锦衣卫点起了烛火,一个锦衣卫取出针来,另一个锦衣卫熟稔的脱去了李光头的上衣,正待要去除李光头的裤子,李光头此时不但羞愤,更是畏惧起来,这是一种未知的恐惧,他未必怕刀剑,也不怕脑袋上留一个疤,一个当一根细长的银针在自己面前,又有人去除自己裤子的时候,他却异常的敏感,他连忙大叫:“我姓李……姓李……”
徐谦已是拿起了书,不去理他。
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银针烫红之后,狠狠一扎,扎到了他最敏感的部位,李光头瞬时哀嚎起来,方才还是有气无力,现在却是异常的精神。
扎过之后,针还留在某个部位,接着扎针的锦衣卫很认真的从箱中取出一瓶药来,葫芦样式的瓷瓶在烛下反射着微光,瓶塞儿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荡漾出来。
在患口处,撒了一点药粉,李光头又是嗷嗷大叫起来。
“大……大人……我姓李,叫李光头,本是福清人,十三岁随父出海,纠集了一批人手在海上劫掠,我……我……我勾结了佛朗机人,与澳门、吕宋的佛朗机人……”
徐谦放下了书,挥挥手,两个锦衣卫带着箱子退开。
徐谦叹道:“本官没兴趣问你其他的事,只想问你,你要逃到哪里去?你的人在哪里接应?”
李光头很是憋屈,现在却是知无不答,下身的痛感一阵阵传来,让他的精神很是亢奋,他忙道:“在宁波府有一处渔村,这渔村的渔民多是我们的人,只要到了那里,他们有船将我们送去附近的小岛……”
徐谦眯着眼:“然后呢,你的老巢在哪里?”
李光头道:“澳门,有时候,也要到双屿港休整,不过那双屿港,却是王直的地盘,所以要到那儿休整,却要缴纳不菲的钱财或者货物。”
徐谦第一次听到双屿港,不由道:“这双屿港距离这里多远?”
李光头道:“并不远,出了海,几个时辰即到。”
徐谦还是没有什么概念:“比之澳门呢?”
“比澳门更大,港口更优良,那儿是所有海商和海盗的落脚地,澳门和它比,犹如宁波和杭州媲美,不值一提。”
这家伙倒是聪明,居然还懂得对比,徐谦眼睛眯起来:“双屿港是王直的巢穴吗?那么……王直此次来了杭州,他的精锐……”
这个计划,本来是李光头的,而现在李光头成了阶下囚,结果坏蛋总是不谋而合,徐谦比他更坏,只是一个提示,就立即想到了端人老巢的主意。
李光头不敢吭声。
徐谦淡淡的道:“叫邓健来。”
过不多时,邓健便来了。
徐谦将双屿港的事和邓健说了之后,邓健道:“这个港口我闻名已久,无论是在倭国还是在朝鲜都曾听闻过这个港口,据说那里聚集倭寇数千人,不可小视。”
徐谦道:“那里现在防备空虚,最多也不过千余倭寇老弱病残,王直现在一心求和,现在李光头等倭寇又已伏诛,趁着这个机会,先端了他的老巢再说,邓大使,双屿港的海图我会这些倭寇绘出来,我们能否伪装成寻常的商船,奇袭双屿港?”
邓健几乎没有犹豫,摩拳擦掌的道:“不是问题,自永乐年到现在,朝廷一直都没有大船巡视海疆,因此倭寇们一定不会有什么防备,到时我们直接进港,船进码头之后,便可动手,想来不是问题。”
徐谦眯着眼,心里不由算计了一下,双屿港的防备此时必定是最空虚的时候,守岛的倭寇至多不过一两千人,又是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而邓健的人手能动用的也有七八百人,再加上皇家校尉,想来却是足够了。
王直是个聪明人,徐谦倒是不急着解决他,对付这个人,单凭武力未必有用,唯有攻心,既然如此,那么就先端了他的老巢再说。
再加上据说这双屿港乃是大洋的贸易中心之一,若是能夺取双屿港,绝对算是平倭以来一场最大的胜利,里头又有无数珍宝和赃物,许多倭寇都将那儿当作落脚点,财富想必也都聚集在那里,这些倭寇世世代代从永乐年抢到现在积攒的财富,怕也十分可观,这一票绝对是值得的。
徐谦微微一笑:“那就去准备吧,准备妥当了,你这海路安抚使大人,怕要实至名归了。”
邓健嘻嘻一笑,道:“哪里,哪里,徐大人不是也要发财了吗?”
“这是哪里话!”徐谦瞪眼道:“我等朝廷命官,岂可爱财,最重要的是剿灭倭寇,还百姓一个太平,岂有此理,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邓健立即道:“不错,不错,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你是文官,自然是不爱财的,我是武官,也不怕死,我们是官军,可不是贼。”
二人商议定了,大致制定了方案,徐谦突然想起什么,唤来周泰道:“周教习,立即上报捷的文书吧,现在朝廷,实在太需要一场捷报了,立即派七路快马进京,所过州县,都要大肆宣扬捷报,我军奋力斩杀倭寇,七战七捷,全歼倭寇一部,嗯,没什么害羞的,要震动朝野才好。”
周泰颌首点头,道:“大人想借此安定人心?”
徐谦微微一笑:“不只是安定人心,还要安定官心,这些东西,多说也是无益,你只管去办吧,是了,你至今没有封爵是吗?”
周泰苦笑道:“是,从前虽然曾在边关,却一直没有机缘。”
徐谦笃定的道:“这一次,至少一个世袭的伯爵跑不掉了,倒是先要恭喜周教习。”
周泰一喜,忙道:“倒是多亏徐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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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京师震动
无数快马分头并进,急报京师。
这沿途上,捷报的消息已经传达各州各县。
江南这边,本来对捷报早已免疫,毕竟从前的时候,官军还不是隔三差五传出捷报出来,大家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的捷报不一样,寻常的时候都是歼敌几十上百,不敢把数字往大里报,毕竟只是几十上百人经得起考验,随便杀几个良冒功也就是了,可是一次性上千,却是前所未有。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后头俘敌三百这个数目让人去了疑心,要知道一般报捷的,往往都只有斩杀多少,至于俘虏,却是一个也无,因为俘虏到时候是要押解入京的,到时候查出不是倭寇,或者根本拿不出俘虏出来,这就等于是告诉朝廷,自己是冒功。
再加上是徐学士的奏书,皇家校尉一千三百人剿贼,几乎在没有损伤的情况之下,大获全胜,一时间,各州府顿时沸腾起来,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所有人终于意识到,倭寇已经不再是凶神恶煞,徐学士到了江南,江南自此可以过上太平日子。
虽然杭州未被夺回,不过在这消息的刺激之下,百业开始复苏起来,工坊也渐渐开始开工,工匠、学徒们又重新有了做工的机会,乡绅地主们见太平无事,也都纷纷回乡,毕竟老宅和田地都在乡里,在南京待下去毕竟让人放心不下,从前是害怕出事,现在既然没了这个忧患,自然也不能久待。
江南渐渐承平。而在朝中,争吵还在继续。
平常大家能过一日且过一日。反正江南实在太远,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意义就不同了。这已经关系到了社稷的问题,社稷问题是天大的事,朝廷已经举行了第七次廷议,只是这廷议有的只是争吵,有的只是推卸责任和慷慨激昂的激烈之词。
而廷议的成果……却是一点都没有。
这都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让他们亲力亲为不可能,只能靠着嘴皮子才能满足自己治国平天下的幻想。
好在杨廷和倒也不敢采纳这些意见,每日在内阁里,和杨一清商讨平倭的方略。只可惜毕竟那倭寇距离太远,终究还是空谈,说了再多,有再多的平倭方略,亦是施展不开。
内阁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筹措粮草,调集兵马,随时准备南下,这样做的目的。威慑意义更大一些。
现在过了这么多天,眼看这个年已经过了,杨廷和不得不考虑一下那份王直的请降书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方案。只要朝廷招抚,就可以不需要任何代价解决当下的问题,当然。朝廷失去的,终究还是脸面。
杨廷和近来感觉越来越烦躁。尤其是几次宫中召问,更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宫里显然也很急。江山毕竟是朱家的,最急的自然就是嘉靖了,嘉靖倒不怕一个杭州出问题,而是整个江南,都形成雪崩式的效应,任何一个危机,随时都可能像癌症一样扩大,今日能丢杭州,明日宁波就能保住?
三千倭寇就如此,据传海外倭寇巨万,又当如何?
还有,杭州沦陷,江南震动,带来的影响绝对不小。
嘉靖从大年初二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过好觉,他的怒气,少不得就要发在黄锦头上,黄锦每日小心翼翼伺候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嘉靖,肥硕的肚子足足少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清瘦了一些,也多了几分颓唐。
而这时候,通政司传来了捷报。
皇家学堂上下人等,诓出倭寇千余人,于庆春门外鏖战,大败倭寇,倭寇败逃,皇家校尉追击,分别于丁桥、许村、周王庙等地大败倭寇,七战七捷,斩首千余,俘贼三百,匪首李光头拿获,徐质人等授首……
捷报的奏书如今落在嘉靖的手上,嘉靖一动不动的看着,舔了舔嘴,显得不可置信,而后又眯了眯眼,露出几分怀疑,随即放下了捷报,召来黄锦道:“这份奏书,是否可能是冒功?”
黄锦拿了奏书来看,来回看了几遍之后,才道:“陛下,奴婢以为,应当不是冒功。”
嘉靖还是有些不信,道:“何以见得?”
黄锦道:“其一,这功劳太大,实乃平倭之役以来罕见的奇功,这样的大功,一般人可不敢随意冒领,毕竟太过引人瞩目,但凡是冒功的军将,都会把功劳往小里说,今日报个小功,明日又报个小功,如此累积,既不会惹人注意,又可升官发财。”
嘉靖听了,微微颌首,觉得有些道理。
黄锦又道:“再者,眼下在这节骨眼上,杭州被倭寇侵占,冒功的时机也不对,现在朝野的眼睛都盯在那儿,突然来了一场大捷,肯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一般冒功的军将,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时机,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何况这木还是假木。”
嘉靖又是点头。
黄锦显然对这种事如数家珍,继续道:“还有,捷报里的奏报也不对,假若真是冒功,绝不会说俘获了倭寇,须知但凡俘获的倭寇都要押解进京,送到兵部,他们在奏报中声言有三百俘虏,又包含了贼首在内,岂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兵部是呆子傻子,连倭寇和良民都分不清?”
一番解释,嘉靖立即释然,随即狂喜道:“栋梁,这便是栋梁,朕本来还很是担心,这些时日,茶饭不思,想的就是杭州的事,可是现在初到杭州,便有如此大捷,是了,奏书里可是说皇家校尉几乎毫发无损是吗?”
黄锦也觉得奇怪,毫发无损,就歼灭了千余倭寇,这实在是你可能的事,须知数万官军,都对这些倭寇没有办法呢。
黄锦忙道:“是。”
嘉靖激动的道:“什么叫新军,这就是新军,朝中有人斗胆奢谈什么新军无用,今日朕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这新军的厉害,徐谦这个家伙,不声不响的跑了,却去除了朕的心腹大患,要赏,要重赏,是了,立即召见群臣吧,朕要将此事广而告之,借此鼓舞朝野士气。”
黄锦道:“陛下想来是忘了,现在这个时候,大臣们都在崇文殿廷议呢?”
这些时日廷议实在太多,几乎商讨的事情几乎都是一样,永远都是围绕着杭州,嘉靖不由皱眉,旋即道:“走,起驾崇文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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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殿里,依旧还是吵闹不休,户部在扯皮,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南征,兵部又不肯,硬说兵马未动需要粮草先行,没有钱粮,这兵就动不了。今日不但各部的大臣都与会,杨廷和和杨一清也在,杨一清虽然只是武备学堂的掌学,可是毕竟曾经位高权重,如今参与了军机,所以在杨廷和下首位置添了个位置。
一碰到这种扯皮的事,杨廷和就厌烦无比,可是厌烦归厌烦,却必须耐着性子听。
倒是杨一清显得不徐不疾,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正在这时,有太监道:“皇上驾到。”
争议总算停止,所有人眼巴巴的看着门洞,果然便看到一身便服的嘉靖在黄锦的陪伴下踱步进来。
“吾皇万岁。”众臣纷纷拜倒,三呼万岁。
嘉靖左顾右盼,今日显得尤其精神,这倒是让人生出好奇之心,陛下今个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乐个什么?眼下江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还乐得起来?
嘉靖在御椅上坐定之后,道了平身,随即道:“杭州的事,可有结果了吗?”
身为会议的主持者,杨廷和连忙道:“回陛下的话,已有眉目。”
嘉靖挑挑眉:“已有眉目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面露惭色:“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大军便可启程,剿灭倭寇。”
嘉靖道:“启程?等到大军到了杭州,又要到什么时候?”
杨廷和犹豫了一下:“怕是要两三月功夫,不过先锋至多半月就可抵达。”
嘉靖摇头:“太慢了。”
杨廷和看了嘉靖一眼,对嘉靖的不满态度还以为只是嘉靖决意不再力主平倭,想转变态度,改为招抚。
这也是情有可原,确实是远水去救近火,时间上有些不足,杨廷和只得道:“不知陛下可有良方?”
本心上,杨廷和也是赞同招抚的,可是他不能提,提出来了肯定要被人叫骂,所以只能这样干耗着,假如陛下肯提出招抚,他倒是不介意附议。
谁知嘉靖却是道:“朕的良方早就有了,朕不是敕命徐谦为钦差,令他南下吗?他便是朕的良方,而现在,徐爱卿已经传来捷报,皇家校尉在杭州七战七捷,斩首千余,俘贼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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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功劳太大
嘉靖的话音落下。
崇文殿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吭声,都是一副很难消化的样子。
大家不是傻子,几万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千余人的皇家校尉能解决?大家可都是高知分子,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之人,翻遍史籍,也没听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
于是有人惊喜,也有人怀疑,惊喜的惊多于喜,自然还处在精神振奋之中,怀疑论者在这个节骨眼上虽有满腹疑惑,却不好大放厥词。
嘉靖随即道:“诸卿为何不言?”
其实众人还没有缓过劲来,终于还是有人道:“陛下,捷报之中,可说了为何倭寇要出城吗?怪哉,若是倭寇出城奇袭徐学士大营,为何失利之后,不败退入城?”
这是第一个疑点,众人听罢,顿时觉得有道理。
又有人道:“这大捷报的太轻巧,七战七捷,这只有在演义之中才听说过,须知士卒气力有穷时,一战虽只是一日一夜功夫,可是一日一夜功夫连战七场,假若是徐学士提调数万大军,分兵于各处设伏,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只论皇家学堂,人数不过千余,千余人马连续作战一日一夜,追斩穷寇,未免有些夸张,微臣以为,还是认清楚才好。”
一番言辞,无异于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嘉靖和一干喜不自胜的大臣们身上,如此一想,也有人不禁动摇了,最可疑的就是后者,一日一夜连续作战。长途追究,根据捷报中的作战地点。第一次战斗发生在庆春门外,而最后一次战斗发生在石泉。从杭州城庆春门外到石泉相距有百里多的距离,一百多里,在明朝沿用的是秦朝时的衡量制度,一里即为三百步,一百里即三万步而已,这里的一百里,相当于后世的八十里。
八十里对后世的人来说并不长,四十公里而已,就算单纯走路的速度。一小时也能走十里,不过是四个小时的路程。一个成年人,五六个小时走完这个路程不在话下。
可是不要忘了,这是大明朝,这里许多地方几乎没有道理,要过河,要过田埂,甚至还有山路,这一路过去。山长水远,一天一夜,在这种环境之下追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不必说。中途还有七场战斗,这捷报,怎么看都像是演义小说。而非是一个叙述,也难免有人起疑。
嘉靖一时无语。虽然心中坚信有这份大捷,却也无从辩驳。原以为扬眉吐气,现在一时憋得无话可说,却有人道:“陛下,要明辨是非,唯有立即羁押被擒倭寇入京,待兵部查验,刑部过堂之后,才可服众。况且倭寇仍然盘踞杭州,现在说大捷还为时尚早,几时夺回杭州,事情才可定论,臣以为,朝廷不应以这封捷报为喜,也不必深究这捷报真伪,无论真伪,毕竟能提振军民士气,一切事,都等倭寇荡平之后再做理论。”
一场廷议,无疾而终。
嘉靖被驳的差点恼羞成怒,索性也就走了。
至于大家也实在议不出什么名堂,索性散去了事。
却说杨一清和杨廷和回到内阁,杨廷和问杨一清道:“杨兄常年在宣府主持马政,可知这捷报是真是伪吗?”
杨一清沉默了一下,道:“且不论真假,假若是真的,那么说是旷世之功也不为过。”
是真是假,杨一清也说不好,如果是真的,那么有些疑点解释不过,可要说是假的,人家说的言之凿凿,连俘虏都有,除非这徐谦智商低,非要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否则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所以,杨一清言辞有些含糊。
杨廷和不由苦笑:“是啊,假若是真的,这徐谦未免太过妖孽了,他那皇家校尉,怕要名扬天下,自此之后,天下只知道皇家校尉,也不知其他了,却不知这是福,又还是祸。”
二人俱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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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屿港。
作为整个亚洲最大的贸易中心,与数十年前佛朗机人修筑的千间房屋相比,这里又增加不少新兴的建筑,双屿港由两个小岛组成,两岛之间的接缝处,恰好形成了一个宽百丈的水道,这条水道,恰好就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运河,船只停泊在这里,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挡台风的袭击,‘运河’两边,停靠了密密麻麻的船只,有的船只在码头上卸货,有的则装载货物,这里的常住人口虽然只有数千,可是每日停靠过往的海盗、走私商户会同水手足有上万之多。
过了码头,便是一排排低矮和临时搭建的建筑,多是流莺和妓户栖息之所,这些来自各地的女子,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穿着一身倭服,浓妆艳抹,发出撩人的笑声,吸引上岸的水手。
这里自然有不少带刀的武士,既有倭人,亦有明人,也有一些流浪的佛朗机人,他们警惕的在附近巡逻,维持治安,毕竟登上这座岛屿的,绝不会有安份的人,经常有人一时斗嘴,就可能闹出人命,甚至争风吃醋,都可能引起数十上百人的互殴,王直接管这里之后,严禁有人滋事,他的党羽遍布两个岛屿,现如今虽然精锐尽出,可是在岛上的力量却也是不小,仍然有着极大的威慑。
越往里走,建筑就越是恢宏,这里不但有市政厅,有税所,有医院,甚至连学校都有。
沿着石道上去,便是大量的货栈,这些货栈如高塔一般,随时有无数的货物提出来,送进去。
如今负责双屿港事务的是乃是叶宗满,叶宗满是王直的心腹,从前和王直都曾投靠过许栋,徐栋死后,王直和叶宗满二人自立,因叶宗满对王直忠心耿耿,而叶宗满性格又极为谨慎,因此深得王直信任,双屿港的事务,多由叶宗满打理。
由于现在精锐倭寇上登上了大陆,所以港中的防备极为松懈,叶宗满最忌惮的,就是李光头为首的一群倭寇,现在李光头也跟着王直去了杭州,自然而然,在这附近极少再有能够对双屿港产生威胁的倭寇组织,除非是佛朗机船队亲自前来,谁也奈何不了这个港口。
当然,就算佛朗机船队当真要来,假若只依靠澳门的几艘武装商船,怕也不是双屿港的对手,除非他们从吕宋等地调集舰队,只是真要如此,没有半年功夫怕也不能成功。
既无外患,又收到了王直传来的一封封书信,俱言杭州已破,正在要挟明庭谈判,叶宗满虽然谨慎,此时也大多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不再担心双屿港的安危了。
此时码头这里,傍晚时分,海面上昏暗,唯有这里的巨大灯塔,为出海或者入港的船只指明方向。
在海面上,灯塔的朦胧光芒突然笼罩出了一搜大船,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
越来越多的船只开始出现,如此庞大的船队,立即引来了港口处的一个倭寇头目注意,这头目眺望着这些大船,随即松了口气。
很明显,这些船只的制式完全不同,有的船只是在倭国制造,甚至还有大明私造的大船,更有不少的船只与佛朗机大船的制式。这就意味着,这是一支混编的船队,许多走私商出海,为了防止海盗侵袭,大多都是混编在一起,约定好一个日子,一起出去,如此,只要不是遇到了大规模的倭寇,一般都不担心,寻常的小股倭寇不会去招惹这样的船队。
“准备打灯,迎接他们入港,嘿嘿……你看这些船队,吃水可是不浅,怕是有不少的好货,照从前一样,抽一成的货出来,去把那些懒骨头们都叫醒,准备下货了。”
“是,是。”
一声令下,港口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脚夫们待命,准备交涉的头目亦是冒着夜色到了码头,引水员提着灯,打出类似于旗语的手势,引导一艘艘大船入港。
这些船只的数目实在太多,一开始以为只有十几艘,可是当一艘艘大船冲破了迷雾笼罩在灯塔的光辉之下时,所有人都不禁咋舌,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大船?
不过……大家倒也并不担心,据说船主占据了杭州,江南大乱,既然是江南大乱,那些走私商们还不借此大捞一笔,自然也就无所顾忌,赶着这大乱平定之前,能出掉多少货就出掉多少了,这倒没什么稀奇,毕竟若是平日,想要下水,为了做到掩人耳目,实在需要小心谨慎,再加上打点的人多,虽然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若是太过嚣张,老爷们的脸色毕竟不会好看。而现在整个江南都鸡飞狗跳,今时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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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不黄但是很暴力
夜雾霭霭下的双屿港,除了醉醺醺的水手,大多数人已是进入了梦想。
大量的船只靠岸,好在双屿港乃是大港,停泊的船只最高时曾超过数百,所以这数十艘大船的出现,并没有惹来什么麻烦和混乱,这里的码头栈桥多的很,又是天然的良港,一艘艘大船靠住了栈桥,随即便是船上的人员纷纷登岸。
而那倭寇的头目,尚还喜滋滋带着数十个倭寇要上前来交涉,谁知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等这头目凑近一些,却发现,蒙蒙大雾之后,竟是一只只明晃晃的长刀。
嗤……
当先的一人已是好不犹豫将长刀刺入头目的胸膛,血……顿时模糊起来。他的耳边,听到了大浪拍击岩石和沙滩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在低声道:“邓大人有命,速战速决!放心,这里风大,倭寇和水手习惯了夜间喝酒,只要收拾掉巡夜的倭寇,一个时辰之内占据港口,大事就定了。”
倭寇头目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难以想象,怎么这儿就出现了敌人。从来都是他们袭击别人,怎么就别人袭击到了自己头上。
对方是什么人?这头目也算是有些见识,看到对方黄皮肤黑眼睛,便不再疑心是佛朗机人,可是在这双屿港,还有什么敢在双屿港放肆的敌手吗?
他想不通,其实也没的想了,长刀直透他的前胸,可见使刀之人气力极大,一刀贯胸。
此人正是陆炳。现在的皇家校尉,再不是一群雏儿。江浙七战,已经让他们对于战斗有了新的认识。不必传令,身后无数人从陆炳身后闪出来,毫不犹豫,向倭寇头目身后的倭寇砍杀过去。
战斗进行的很是短促,对方尚处在震惊之中,就已经伤亡过半,其余人想要逃命,早就被人包抄,只得负隅顽抗。只是留在港中的倭寇多是老弱病残,在有组织的皇家校尉们眼里,实在不值一提,顷刻之间,所有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第一大队,分成数股齐头并进,沿途凡有巡逻的倭寇,尽皆斩杀,不必留什么活口。其余那些脚夫,全部看押起来,动手!”陆炳没有迟疑,手提着染血长刀。率先向着浓雾之中冲去。
这里发生的事,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虽然传出了几声惨呼。不过在这双屿港并没有什么稀奇,喝醉酒的倭寇和水手最容易产生争执。斗殴甚至是杀人都是家常便饭,偶尔有这样的声音。大多数人也觉得平常。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里的潮水声极大,足以掩盖大多数吼声,海水发出的隆隆巨响之下,便是有人放声高歌,夜里也听不真切。
而处在这种环境,大多数人只有依靠饮酒才能保持睡眠,此时除了偶尔有流莺的屋中还亮着灯火,大多数的屋子里,蜡烛都自动熄灭,带着酒气的鼾声此起彼伏。
第一大队负责清理的是双屿港的下庄岛,整个巨大港口本就是靠上庄和下庄两个岛屿组成,根据李光头那儿得来的情报,早就将两个港口的信息全部掌握,根据这些信息,整个明军制订了最为周详的计划,陆炳一声令下,所有人分成了一个个的小队,按着自己默记下来的地图,到了某处岔路,便按着自己搜索的方向前行,遇到夜里游荡的水手或是夜巡的倭寇,对方就算察觉到了你,可还未等对方招呼或是戒备的时候,便有人迅速的上前,将其一刀了断。
各队分别清理着街道,趁着大雾,已是推进了一半,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宛如雾中游荡的幽灵,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只是一个个将手中的刀反手放在自己的身后,步伐一致,飞速推进。
再往前,便是货栈。
几个小队恰好在这里集结起来,他们没有吭声,无声的做着手势,若是因为光线不足,便将手和手搭起来,依靠手指的动作来传达命令。
根据情报,前方的货栈会有重兵把守,一般倭寇的人数在百人左右,不过百人只是噱头而已,因为是轮班,有人上半夜,有人下半夜,所以真正的人手最多四五十人,若是不计算开开小差的,人数应当就是这么多,而且这里已经接近岛屿中心,所以潮水的声音不会很大,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
在来之前,所有人已经针对这种情况进行了操练,这汇聚起来的一百多名校尉在一声清脆的响指之后,旋即便加快了步子,朝货栈冲去。
货栈的大门是开着的,大量的海风灌进去,吹的里头的马灯摇摇晃晃,可是里头却发出了大笑和硬物碰撞的声音,这些倭寇……在开赌。
“上!”第二小队的队官毫不犹豫低呼一声,无数校尉蜂拥冲进去,没有喊杀,亦是没有任何鼓舞士气的低吼,所有人毫不犹豫蜂拥进去,摇晃的马灯之下,斑驳的墙壁上,有一个个人影站起来,随即倒下,有人怒吼,有人咒骂,长刀在飞舞……
半柱香……
最后一个倭寇躺倒在地,他张大眼睛,头上梳着倭人的发式,披散下来的发丝已经染红了鲜血,他的胸前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肆无忌惮的涌出来,以至于他的整个身躯都在不断的抽搐和颤抖。
他用倭语艰难的问了一句话。
这句话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几个人按刀看着他,目光中掠过的只是冷漠。
其中一个校尉已经双手提起了刀,锋利的绣春刀在摇曳的马灯下极为的刺眼。
刀锋悬在这倭寇的脖子上方,倭寇的瞳孔不断的放大……身体的抽搐越来越快,曾经染满鲜血的手臂想要抬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刀锋嗖的狠狠刺下,正中咽喉。
拔出时,热气腾腾的血箭飙射出来,已经没有人在乎它的主人了,全副武装的校尉们已经旋过了身,开始寻找下一个没有死透的目标。
“还有人活口吗?”
“应当没有了,张队官已经带人在附近搜索,并没有什么动静。”
“那好,收拾一下,继续出发,速度快一些,或许有人已经发现了动静,匪首叶宗满就在山顶上。”
一队队的人出了这偌大的货栈,旋即继续出发,这个时候,有人在夜空中大叫:“敌袭,敌袭!”
只可惜,这个声音很快化为了呜咽。海风更不知将他的声音带到了哪里。
脚步变得急促起来,从各条街道出现的校尉汇聚到了主干的山道上,这山道是用岩石铺就,很有佛朗机人的风格,僵硬的石路与靴子摩擦起来,杀出咔咔的微响。
有人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掌灯出来,很快却被留守控制在各条街道的校尉们堵住,一刀结果了性命。
而在山顶,这原本佛朗机人修筑的市政厅里。
打斗声已经开始了,战斗持续并不长,虽然这里的护卫有数十人之多,可是这座偌大的豪宅里,校尉们从四面八方翻墙而入,在人数众多的优势下,这些彪悍的护卫根本不值一提。
身材干瘦的叶宗满被人提出了暖和的被窝,为他侍寝的一个吕宋女子发出尖叫,有个校尉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抹了他的脖子。
“叶船主,久仰。”说话的是齐成,齐成身为第一大队第一小队的队官,一身飞鱼劲装,整个人显得英俊挺拔,身为世家子弟的他,绒毛有几分俊秀,只是这俊秀却被浑身的鲜血掩盖,他给人的感觉,是冷酷和漠然。
叶宗满惊愕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根本就不知来路的青年,在这个人身边,一个个满身是血甚至分不清面容的人冷漠的面对着他,他脑中立即转了无数个念头,猜测着对方的来意,又猜测对方的身份,他们显然不是倭人,倭人不会有如此纯熟的汉话,而且他们的武器也全然对不上,更不是佛朗机人,那么,这些人是谁,他们依靠着什么,攻到这里来?虽然知道这些时日防卫松懈,可是叶宗满相信,若是寻常的海盗,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攻入这里,除非这些人训练有素,而且对整个双屿港极为熟悉……
齐成崭露出了微笑,一把将他提起来,道:“走吧,随我们上船!”
子夜过后,双屿港的两个岛屿尽皆易手,巡夜的倭寇几乎全部肃清,叶宗满如今也带回了港口上,被抓到了旗舰的位置。
徐谦并没有抵达这里,可是邓健此时却是在这里等待着消息,叶宗满押到,邓健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他眯着眼,慢悠悠的道:“叶船主,本官代徐学士向你问好,徐学士有交代,一定要妥善处置叶船主,叶船主生于斯长于斯,想来就算是死,也应当是在这里吧,来人……剁成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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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取而代之
叶宗满身首异处,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嚎。
邓健得意洋洋的将手搭在船舷上,远远眺望着夜幕下的双屿港,不由哈哈一笑。
身边一个水手笑嘻嘻的凑上来:“邓大人,何故大笑?”
这家伙居然还学起了读书人,用了何故二字,显然也算是很有文化的水手。
邓健道:“你看看这些皇家校尉,何等威武,什么倭寇,什么双屿港,还不是手到擒来,我那兄弟操练出来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身边那水手顿时激动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嗷嗷的振臂道:“邓大人的兄弟英明,邓大人的兄弟威武。”
甲板上的水手立即争先恐后的嗷嗷大叫:“邓大人的兄弟英明,邓大人的兄弟威武!”
邓健托着下巴,哈哈大笑。
身边的水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加上一句:“邓大人也很威武,邓大人也很英明!”
于是大叫又嗷嗷大叫:“邓大人也很英明,邓大人也很威武!”
邓健一脚把这家伙踹开:“狗一样的东西,就知道溜须拍马,正事不去做,欠了老子的赌债也不还,快滚!”
这水手立马道:“大人,您的脚疼吗?哎呀呀,小人罪该万死,害得大人受了这么大的气,差点还崴了脚。大人,你没事吧,小人给你揉一揉!”
邓健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快滚,银子不用还了!”
这水手立即如蒙大赦。真心诚意的大吼:“大人威武,大人英明。”
于是更多水手凑上来。一起道:“大人,赏小人一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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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似一把利剑穿破了重重的迷雾。似乎连海风也变得轻柔了许多,海鸟的鸣叫给这港口复苏了生机,双屿港中讨生活的人虽然生活荒唐,却也颇为勤劳。
这个时候,所有的脚夫、水手纷纷都开始出现在了街道上,便是那些打家劫舍的海盗也开始四处打听买卖,唯一门窗紧闭的,便是那些娼户,钟声响起。崭新的一天来临。
而这时候,大家突然发觉了一些不同寻常。在大街上来回巡守的不再是那些王直的党羽,这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个都没有见到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穿麒麟服的陌生人,这些人的肌肤略带几分黝黑,却非海上讨生活之人的古铜色,他们俱都挎着统一制式的刀,一队队的走街窜户。
对于这种变化。许多人却不敢声张,生活在海岛上的人最是谨慎,最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自然要先暗暗观察。再做定夺。
而在港口处,大家终于知道王直的党羽去了哪里,悬挂在竹竿上一串串的人头在海风中摇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只是如此。有人竟还辨认出了叶宗满的人头,这个曾经双屿港的二当家。横行四海不可一世的海盗船主早就没有了生机,宛如垃圾一样,蓬松的挂在一边。
双屿港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见到了最恐怖的事,曾几何时,叶船主何等威风,便是倭寇和佛朗机人见了他,都不得不待他如上宾,他的一个号令,甚至是一个不悦的眼神,都可以让许多人胆战心惊,害怕的一宿都不敢睡,但凡是居住或者是出入双屿港的人,又有哪个人不认得他,又有哪个人不知道这个人身上的许多传奇故事。
可是这些传奇,都已经结束,新的传奇,诞生了!
这就是海里的规矩,当你是传奇的时候,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对你极尽逢迎,对你顶礼膜拜,可是一旦你完蛋了,大家并不介意,换一个新的主人,因为……在这里,是拳头的世界。
不管双屿港的新主人是谁,至少大家明白,叶宗满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是什么呢?新的主人又是什么人?
想要登船的水手和走私商人发现,这里已经被封锁,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岛。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生出了不安,可是没有谁闹事,因为连叶宗满都人头落地,自己的脑袋,肯定不比叶船主更硬。
终于,有人发现许多地方贴了告示。
只是这里的人大多都不识字,不得不请了识字的人来,这识字的人在众人的催促下才念道:“这是安民告示,告知双屿港人等,王直、叶宗满聚众为盗,勾结倭人,为祸一方,十恶不赦,恶贯满盈,如今已被皇家……校尉诛除殆尽……”
念到这里,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叹。
想不到,连王船主也完了。如此一来,岂不是……
是了,还有,这是安民告示,莫非这些人,乃是朝廷的人。
想到了朝廷,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这岛上的人,可多是一些罪犯和化外之民,不说别的,单说他们私自出海,就是要掉脑袋的事。
许多人脸色都白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这时候,那识字之人又念:“自此之后,双屿港正式收归朝廷所有,该港设海路安抚使司副使衙门,至于港中居民以及过往商旅,从前所犯之罪尽皆既往不咎……”
听到这里,大家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既往不咎就好,可也有人担忧,一旦朝廷占了双屿港,肯定是要将其捣毁,甚至是直接封锁,毕竟朝廷禁海,若如如此,大家以后的生计,可就难办了。
又有人念道:“港中过往商旅及其所住居民从前所事生业,都需前往海路安抚使司报备,再:但有倭寇,欢迎揭发,揭发者赐银三两。若是安份良民,不必惊惧……”
其实说白了,这份文告就是告诉大家,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计较了,管你以前是不是罪犯,全部赦免。至于走私的商人,也和安抚使司无关,安抚使司不管,但是你必须前去衙门里注册登记,安抚使司就是新的王直,他们的规矩,或许会和王直从前制定的方针不变,可是在细节上会有所修改。只是……假如是倭寇,安抚使司将会严厉打击,绝不纵容。
这个消息,立即传开,而与此同时,从前的市政厅里,已经挂上了招牌,上书安抚使司四个烫金大字,倒也威风凛凛,许多人纷纷涌入,或是注册,或是检举倭寇,倒是热闹一时。
紧接着,便有皇家校尉开始挨家挨户砸门,开始追查倭寇余党,双屿港这种地方,当然不能随意毁去,这里虽不及杭州,户籍甚至及不上一个下县,可是这里毕竟是整个亚洲的枢纽,作为亚洲第一大港口,徐学士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有了主意——设安抚使司,朝廷那边,他自然可以去劝说,以他的功劳,陛下肯定会照准,而这里可以作为一个中转站,也成为安抚使司的一个落脚点,有了这里,就等于捏住了倭国和朝鲜,甚至于佛朗机人想要接触贸易,都必须在这里中转,后世的某个小渔村,能够成为所谓的金融中心,倚仗的,无非就是与双屿港一样的地位。
这毕竟是化外之地,朝廷命官们也管不到,只要皇帝默许,凭着海路安抚使司,徐谦就等于是掐住了整个亚洲贸易的中心。至于有人走私,就不是他理会的问题了,就算你今日捣毁了这个港口,明日照样会聚集倭寇,缔造一个新的双屿港,只要海贸的利润依旧是足够诱惑大多数人铤而走险,照样还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
而对皇帝来说,禁海不禁海永远不是他的问题,他主要的问题在于倭寇,只要能荡平倭寇,留下这么个小小的豁口,嘉靖天子是不会有任何意见。
更不必说,徐谦届时会有奏书抵达京师,将双屿港收取的一部分关税,直接送进宫中。
双屿港今日很热闹,大量的倭寇被揪了出来,在分辨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直接就在港口处处决,看的人毛骨悚然,须知在海上固然就算是做买卖的人,也难免会有一些见不光的事,大船出海,若是遇到小船,往往要劫掠一番,可是遇到了实力相当的对手,大家就成了生意的伙伴,所谓一手经商,一手持剑,其实是大多数人走私商人和倭国、佛朗机商贾的本性。现在看到这些人的下场,实在有些后怕。
而趁着这个功夫,一张禁倭令也张贴出来,这禁倭令倒不是非要杀倭人,而是禁绝海盗,但凡有人在海中劫掠者,一经发现,立即没收其所有财货,格杀勿论,若是本份做生意,只要按时缴纳关税,则保你无恙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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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发达
倭寇的库房开始搜索起来,无论是王直还是叶宗满,又或者是那些盘踞在岛上的巨盗、船主,此时他们的仓库成了无主之地,便是他们的大宅,此时也统统都被砸开。 尽在
这种事司空见惯,你有实力,就可以抢掠别人,同样的道理,朝廷更有实力,自然就有实力将你的财货充公。
这是一个很耗费时间的工作。
很艰巨,很辛苦,必须得由极有耐心,并且不怕牺牲,耐得住寂寞的人来完成。
王成就很耐得住寂寞,他所在的第二大队专门负责暂驻双屿港,同时清缴赃物,至于其他的皇家校尉,已是扬帆回程去了。
整整花费了一天功夫,清点工作只进行到了冰山一角,可就算是这冰山一角,却也让人不禁咋舌。
数十万两白银,千金的黄金,还有诸多美酒佳酿、上好的丝绸,苏门答腊的香料,吕宋的犀角,佛朗机的火铳,倭国的倭刀,俱都是封存完好,甚至于真腊的金佛,亦是一具具搬出来。
这些东西,有的是倭寇劫掠而来,有的是佛朗机商贾将他们自南洋劫掠的财物转至这里贸易,数十年的经营,几代人的黑吃黑不断易主的财货,如今……统统展现出了这第一大港的繁华。
只是这些,当然不算什么,因为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甚至于不值一提,王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好在他这种豪门子弟,一向是挥金如土,对钱财没有多少的概念,倒也没什么贪心,命人一一登记造册,进行分拣。
倒是邓健气的半死不活。看了账目之后,不由破门怒骂:“倭寇……真是可恶,这群杀千刀的东西!”
王成连忙安慰他道:“邓大哥……”因为王成和徐谦结义,这邓健又是徐谦兄弟,王成自然唤他一声大哥:“倭寇涂炭生灵,这便是铁证,这些人确实可恶。”
邓健却是悲愤的道:“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如此无耻,做贼的比老子做官的还要富,难怪要被朝廷剿了。碎尸万段,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王成觉得这个大哥,似乎思维有点怪异,总有那么点儿‘愤世嫉俗’。
邓健打了个哈哈。自然也就去收检他的船去了。
所有倭寇的船只,自然都要收缴,收缴之后,自然是归海路安抚使司使用,这些船只就停泊在海湾里,已是命安抚使司的官吏去查验了,那儿的船只极多。只是制式却全然不同,大大小小竟有百艘,这些,自然都是汪直等人十年来积攒的家底。只是现如今,全部成了海路安抚使司的钱,据说在倭寇那边,汪直和倭国大名们也有协议。汪直占据了一块很大的土地,聚集了不少倭寇。邓健现在实力大增,海路安抚使司的靠山是大明朝廷,又有船只一百四五十之多,到时再募集水手护卫若干,其实力已是不容小觑,倒不怕倭寇还敢包庇汪直,怕是邓安抚使大人一声号令下去,那些倭寇就会尽皆被倭国大名们剿灭,至于汪直在倭国的财物,自然得乖乖献上。
这些……都是邓健要考虑周详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对邓健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在双屿港已经贴出了告,招募水手若干,在这里招募水手,而在大陆招募护卫,要驾驭这百艘大船,没有五千人是不成的,至于所费钱财,徐谦已经许诺,会尽力为他筹措。
这里头涉及到了很多问题,一方面,是需要宫中批准,这个问题不大,其次呢,是拿钱,其实钱是现成的,说穿了,还是要批准,批准了才是正儿八经的军饷,想来问题也是不大,邓健得未雨绸缪,先把人手搞定再说。
这双屿港,现在暂时并没有什么船只驶入,想必是许多船主已经收到了风声,暂时还在观望,不敢轻易在这里落脚,不过这种事很正常,慢慢的当他们知道海路安抚使司并非是要针对他们也就成了。
而此时,大量的皇家校尉已经在华亭县登陆,旋即与徐谦会合。
徐谦接到了从双屿港传来的捷报,脸上不由露出微笑,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王直怕是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占了杭州,能够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哪里会想到,天下虽然是震动了,可是徐谦把他的老巢给抄了。
此时损失了李光头所部,再加上双屿港被围,这就意味着,王直就算想跑,也是无路可逃了,他注定成了困兽。
徐谦道:“立即把消息传出去吧,让我们的邻居也分享一下。”
王公公在旁喜笑颜开,这一次是彻头彻尾的大捷,先是全歼李光头所部,接着又是直捣黄龙,直接将倭寇的老巢攻占,就算不收复杭州,也绝对是大功一件,而王公公就算不是首功,身为一个太监,也算是出了很大的气力,既然出了力,就有功,毕竟是宫里的人,有了功劳,还怕没有赏吗?他老早就惦记着各监大太监的差事,上次调回京师,就有希望问鼎,结果却是时运不佳,没有空缺,这一次,大有可为。
徐谦对王公公道:“王公公,这一次你的功劳可是不小,如此大捷,就算王公公不居功,怕也足够你平步青云了。”
王公公笑呵呵的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咱家有自知之明,能有这功劳,全凭徐学士照应,哎……想不到啊想不到……不管怎么说,假若咱家当真能借此飞黄腾达,到时自然少不了徐学士的好处,往后有什么差遣,你我之间的交情,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徐谦微微一笑,旋即又皱眉,道:“可是这点功劳还不够!”
王公公愕然,忙道:“徐学士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我的意思是,王公公不能就因为这点功劳就满足,应当高瞻远瞩,放眼未来。”
王公公道:“还要请教。”
徐谦咳嗽一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功劳,要送给王公公。”
王公公道:“大人就不必拐弯抹角卖关子了,咱家心里痒痒的很。”
徐谦道:“此时的王直,必定五内俱焚,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攻破杭州,虽然也是轻易,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终究不妙,再者,一旦起了兵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伤及到了无辜百姓,则你我怕要遗憾终身了。现在王直六神无主,正是攻心之时。王公公上次入城,离间李光头和王直,可谓jīng彩绝伦,这一次不妨再进城一趟,与那王直交涉,劝他归降,岂不是好?”
若是一开始进行招抚,那是被倭寇胁迫,王直的实力依然还在,依旧还有随时翻脸的权利,朝廷只要稍稍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随时可以翻脸。
可是现在,他就算翻脸,又能怎么样你有退路吗?你连接应自己的船都没有,倭寇上了岸,就算能害人,可是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所以徐谦现在占尽了主动,现在要做的就是收官,彻底将这些垃圾,统统做一次清理。
只是徐谦的愿望是好的,可是对王公公来说,却不太妙,王公公的脸sè已经很不好看了,此前去了一趟,到现在夜里还做噩梦呢。可是现在你把人家老巢都捣毁了,斩杀了他这么多同伙,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却还叫咱家去谈,若是那姓王的恶从胆边生,直接手起刀落,咱家岂不是要做刀下鬼?
王公公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个功劳很大,可是功劳大也得有命享才是,割了那话儿入宫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荣华富贵吗?东西都割了,还得拿自己脑袋去取富贵,这就是双重迫害,简直就是犯贱作死。
王公公深吸一口气,正待拒绝。
可是这时候徐谦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道:“王公公,你既然已经去了一趟,现在就算另委他人,怕是未必能取得王直信任,王公公权当给徐某人一个面子,当然,为了保障王公公安全,徐某人自然会在城外摆出攻城架势,那王直穷途末路,定然不敢轻动,王公公放心,一定保你xìng命无忧。”
现在已经不是公务的事了,这已经涉及到了感情问题,徐学士现在和你谈感情,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这就是割袍断义,割袍断义的后果是什么很难猜测,不过王公公觉得,肯定不会太好,徐某人在京师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
王公公眼里闪出了泪花,他觉得自己被人坑了,可是被人坑了……又有什么办法,说的再难听一点,人家没有直接一脚踩死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坑你——分明是看得起你,假若人家根不在乎你,还需要挖空心思来坑你吗?人家毕竟和天子有私交,你算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这事儿王公公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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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明朝好太监
次日清早,一夜没有睡好的王公公登上了马车。
依旧是一次不归路。
依旧是牵肠挂肚和许多的托付。
王公公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只是可惜,文官尚可以请辞致仕,武将尚可以解甲归田,可惜他是太监,一日是太监终身是太监,明知不可为而被赶着去为,这就是太监的宿命。
唏嘘一番,止不住红着眼眶临末朝北方深情一瞥,割蛋之痛和阉人之快俱都成了过眼云烟,现在他就要启程,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一群凶残的倭寇。
而此时,徐谦已带着皇家校尉的教习们在这里相送,徐谦道:“公公义举,必定名垂千古。”
王公公脸色苍白:“但愿立功即可,名垂千古就罢了。”
说罢,他坐回车厢,吩咐车夫向杭州去了。
却说杭州城里,倭寇几乎已经对杭州失去了控制,大量的青壮串联起来,形成了互保,除非有大批的倭寇在街道上出现,假若只是十人二十人,亦有随时被袭的危险。
而城中的倭寇人数已经锐减到了两千之多,又要防备城外的官军,哪里还有力量控制城中,只好占据一些重点区域,至于地方,哪里还理会的了这么多,如此一来,杭州城的百姓就更加放肆了,一方面保证倭寇不敢随意劫掠,另一方面,明报也开始大张旗鼓印刷,自然是鼓舞城中百姓,甚至许多街坊,有大量的民丁手持刀枪棍棒巡逻。尤其是报馆这边,有上百青年自发的组成了民团保卫。
倭寇现在连粮食的供应。都开始变得极为困难,若不是此前抢过几个米仓。积攒了一些存粮,只怕这个时候,只能到城中劫掠了,只是一旦劫掠,已经开始组织起来的杭州人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固然倭寇凶残,可是一旦使人失了畏惧之心,就算能打退袭击的民团,可是为了粮食。造成持续的伤亡,对倭寇来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迟早,会造成灭顶之灾。
更可怕的还是各种流言,李光头一千多倭寇全歼,这个消息对倭寇的打击很大,虽然双方并非是同路人,可是兔死狐悲。李光头完了,自己完蛋还会远吗?据说明军将那些倭寇的头颅,一个个的悬挂在了明军的大营的辕门,这些人的下场极惨。有人甚至被剁为了肉酱,暴尸荒野。
倭寇已经开始发起牢骚了,虽然谁也不敢对王直有什么非议。可是各种埋怨却是大行其道,事到如今。所有人开始后悔,眼下就算是想逃。怕也难以逃脱,明军能全歼出城的李光头所部,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全歼。
既然不能出城,龟缩在杭州又能坚持多久?所有人都没有信心,因为他们看到,外头的明军越来越多,连绵的大营连成一片,明军迟早要大规模的攻城,到了那时候,就是他们覆亡之日。就算是外头明军引而不发,这城中的百姓也越来越不安份,对他们不再有敬畏,有的只是仇恨。
倭寇们现在处在一种茫然的情绪之下,由于守城,又不能借酒消愁,一些桀骜不驯的倭寇,索性脱了队,冲到民房区域去,想要狠狠爽上一把,来个痛快。
他们冲入民舍,妄图奸淫劫掠,结果只需一声叫喊,便有无数提棍的汉子冲出来,直接将其打死。等到倭寇的大队赶来,青壮和屋舍的主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最后这些倭寇也只能苦笑以对,因为大规模的报复,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弹,谁也不晓得在这城中隐匿了多少反抗的壮年,而倭寇们却是死伤一个就少一个,一旦再出伤亡,不必外头明军动手,怕就要自己垮掉了。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王直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威望在日益降低,是他把大家带来了这里,而倭寇本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大家服你的本事,才愿意跟着你,愿意听你号令,现如今你把大家带到这种局面,若不是因为外头就是明军,怕是大家早就一哄而散了。
王直很急躁,因为他知道,李光头知道不少东西,而许多东西,一旦让明军知晓,将会是灾难性的。更重要的是,那个王公公自从来了杭州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王公公根本没有诚意来收降,根本就是挑拨离间,王公公的主子早就在庆春门外设好了埋伏,专门等李光头上钩。
这些想法冒出来,王直越是急躁,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遇到了强力的对手,这个人比他更无耻,比他手段更加狠辣,也更加狡猾。
王直甚至有些时候,甚至开始动摇了决心,打算索性带人撤退了,出了海,躲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上岸。
只是他知道,就算要走,也未必能走的掉,既然已经孤注一掷,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加坐不住,比谁更有耐心。
王直也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解的难题。
“那姓王的太监,定是戏耍了我,若是教我拿住了他,定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王直恨恨的想着,这当然只是气话,可是现在的王直,满肚子的委屈,从来都是贼去忽悠官兵,现在做贼的居然被官军忽悠,怎么不教人恼火。
这一日正午,王直小憩片刻,便被人叫醒,说是城外有人求见,自称王公公。
王直打了个激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眼睛眯起来,掠过一丝杀机,当然,真要杀人他是不敢的,王公公毕竟代表的是朝廷,真要宰了这个死太监,等于是自断生路,王直沉默了一下:“押他进来。”
他没有亲自动身去请,却是用了个押字,可见这一次,王直不打算笑脸相迎了。
王公公是当真被押来的,不过王公公倒不是个傻子,虽然害怕,可是见的世面不小,却也并非是鼠辈,到了王直面前,他冷哼一声:“这就是王船主的待客之道?”
王直眯着眼打量他,对他太监,他是深痛恶绝,可是见这王太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最后咬咬牙,只得冷笑道:“这就要看,来者是不是客了。王公公好手段,挑拨离间,徒惹了不少的是非。”
王公公呵呵一笑:“咱家是带着诚意而来,王船主反而不信,若无诚意,咱家又为何冒险进城呢?城外的官军,并非无能之辈,王光头等人被歼,就是明证,朝廷之所以按兵不动,非不能战,实是不忍为也。”
王直脸色阴沉,虽然晓得这个死太监胡说八道,却也知道王太监说的并非不是实情,王光头全歼,可见大明有一支精锐武装就在城外,否则单凭江南的这些官兵,怎么可能全歼王光头?既然如此,那么极有可能,那自称钦差的徐谦率部南下乃是实情,甚至朝廷已经调动了勇士营或者是京师五大营的军马。
假若来的是这些人,那么他和他的伙伴就真的危险了。
他叹了口气,道:“王公公,还是请坐吧,来者是客,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也善待你。”
王公公见事情有了转机,倒也定下了心,别看他表面上说话嚣张,心里实在是捏了一大把的汗,好在他属于是临场发挥的种子选手,别看平时不怎么样,真正遇到了事,还不至于屁滚尿流。
王公公坐下,翘起了二郎腿,随即嘻嘻一笑,道:“徐钦差本来在城外,一直等着王船主的消息,让王船主交出几百上千个人头,可是左等右等,都是莫要音信,咱家来这里,是带着钦差的意思特来相询,王船主到底有没有诚意,若是有诚意,之前的约定依然算数,可要是没有诚意,这……可就难办了。”
王直大怒,这个家伙也好意思说诚意,诚意就是挑拨离间,然后城外设伏?他压着怒气道:“人头不是已经有了吗?那李光头一千多个首级,难道还不够给钦差报功?”
王公公却是摇头,正色道:“钦差大人说了,今时不同于往日,这个嘛……虽然人头是有了,可惜是官军自己取来的,却非是王船主的投名状,所以……并不算数!”
王直冷笑,霍然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人头王某再也拿不出了,至于令钦差如何想,这是他的事,王公公,既然谈不妥,那么王某只好与杭州共存亡,从现在起,命人在城中放火,将这偌大杭州,一齐毁于一旦!”
王直也是够狠的,当然,这只是要挟,放火是王直最后的手段。其实这把火能不能成功,却还是未知数,毕竟城中的大多数地方,并不属于倭寇的范围,一旦放火,城中的百姓必定四面来救,而城外的官军定然趁势攻城,到了那时,不但火烧不起来,他和这两千多倭寇,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收复杭州
听到要放火,王公公反而笑了,道:“大冬天的,你看近几日天气阴沉,不晓得什么时候又要下雨,再者说,城中十万百姓,你能放火,自然就有人救火,王船主也是一时豪杰,竟是如此幼稚。王船主莫非是要学那叶宗满吗?”
本来他的话没什么问题,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叶宗满三个字,听到叶宗满三字,王直顿时愣住了。
他当然不知道双屿港发生了什么,双屿港乃是他的巢穴,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叶宗满若是出了事,这自然就意味着……
王直几乎要疯了,他红着眼睛看向王公公,冷笑道:“叶宗满,哪个叶宗满?”
王公公昂首道:“自然就是匪首叶宗满,双屿港已被钦差命人攻夺,岛中倭寇尽数剿灭,匪首叶宗满也已毙命,咱家奉命前来,你真以为是来和你谈什么条件,你错了,咱家来,是劝你束手就擒的,束手就擒尚有生机,冥顽不灵那叶宗满就是同样的下场,令妹现在业已在京师,若是你可肯归降,我家钦差可以网开一面,为你在海路安抚使司衙门谋一个差事,让你为朝廷效命,至于将来如何,便是你的造化,至于什么爵位,那就不用想了,你自己思量清楚,若是要玉石俱焚,不但令妹,便是你和这城中的倭寇,俱都无处可逃,无处可去,你还想回到你的海上一手遮天?告诉你,徐学士到了江南的一日,就是你覆亡之时。该说的。也就说了,你自己思量吧。咱家不过是个传话之人,三天。钦差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你若是不开门请降,明军便要攻城!”
王公公说罢,已是站起来,道:“不知王船主肯放咱家走吗?”
王直此时已是懵了,李光头完了,双屿港也完了,其中对他震惊最大的,自然是双屿港的陷落。他有些不信,冷冷笑道:“是吗?你说双屿港陷落,有何凭证?”
王直这样的狐狸,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不准这是明军的诡计也说不定,早就听说那徐学士诡计多端,说不定故意借此乱自己的军心也是未必。
王公公却是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扳指来,抛给王直道:“王船主一看便知。”
接过了扳指。王直脸色骤变,这个青铜扳指乃是叶宗满他爹传下来的,一直被叶宗满视为自己的传家宝,而现在。这个扳指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依旧看到,扳指上那已是干涸的血迹。
看来……双屿港是真的完了。自己这义兄弟叶宗满也完了。
王直深吸一口气,鼻翼抽搐了几下。随即愤恨的看了王公公一眼,他森然一笑:“徐钦差好厉害的手段!”
王公公倒是被王直的表情吓了一跳。语气放轻柔了一些,道:“叶船主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他冥顽不化,想来王船主是聪明人,应当懂得咱家的意思,徐钦差的手段,自然不必提了,他既然坐镇这里,本来这里的倭寇,谁都别想活,只是徐钦差亦是知道,许多人之所以成为倭寇,实是为生计所迫,因此才网开一面,这才起了网开一面之心,王船主,你是遇到好人了。”
好人二字,难免刺耳,尤其是王直听来。
王直犹豫了一下,最后摆摆手,道:“王公公请回,回去告诉徐学士,王某人,定会在三日内给他一个答复。”
王直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完蛋了,此时他有两个选择,要嘛就是砍了这王公公玉石俱焚,可是显然,这是作死,而王直并不想死,他想活。而另一个选择,就是屈服,虽然他提出来的所谓封爵,所谓海运专营的条件此时统统落空,徐谦只许了一个海路安抚使司的差事,就这么点儿可怜可笑的承诺,此时却成了王直的救命稻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徐谦一到杭州,先是两个板斧下来,立即将王直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直必须识相了。
他亲自恭送王公公出了城门,随即立即召集了各路船主,将双屿港的事情告知。
这一下子,倭寇们顿时炸开了锅,老窝没了,这就等于是,自己辛苦积攒了数十年的财富,尽皆化为乌有。现实更加残酷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有人暴怒:“朝廷欺人太甚,我等立即冲出城去,和他们一决死战!”
这句话竟有不少人附和,要知道,倭寇之所以是倭寇,就在于他们敢于提着脑袋四处劫掠,劫掠的目的,无非是钱财而已,现在自己被人抢了,自然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
王直却是眯着眼,一动不动。
倒是也有人较为冷静,道:“就算和官军一决死战,侥幸胜了,又能如何,官军有数万,就算杀尽了他们,又有数十万人来清剿,我们杀得尽吗?我们现在无路可去,就算杀退了官军,又哪里请船来接应我等,与其如此,不如降了!”
“狗娘养的东西,你竟吃里爬外。”
一个倭寇头目拔出了腰间的刀,如猛虎一样朝那称降的倭寇头目冲去,而在这时,王直动了,他使用的不是倭刀,而是一柄尺长的小叉,叉子落手,人已冲向那拔刀的倭寇头目,狠狠一叉,直接扎进这倭寇头目的腹部。
呃啊……
倭寇头目的倭刀落地,发出不甘的怒吼,不可置信的看向王直,一动不动:“王船主……王船主……你这是……”
所有的倭寇头目尽都凛然,也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王直。
王直狞笑,拔出叉子来,一脚将这倭寇头目无情踢翻,随即怒吼:“谁还敢再叫,谁还敢拔刀!”
所有人呆住了,虽然那将死的倭寇头目还在地上挣扎呻吟,可是谁都没有看他一眼,所有人敬畏的看着王直,一言不发,垂头不语。
王直威风凛凛的坐回了椅上:“方才刘船主说的不错,事到如今,我等已经无路可走,唯一的生计,就是归降,若有不从者,现在可以站出来,谁挡了弟兄们的生路……”王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冷厉的眼神,已是压住了所有人的不满。
随即,王直叫来几个心腹,厌恶的看了地上的死尸一眼,道:“张船主的儿子也在这里是吗?还有他的三个义兄弟既然都在,那么就给他们哦做个了断吧,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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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杭州城门大开,一连串倭寇丢下了武器,随着王直出城,王直一人当先,有皇家学堂的斥候策马而来时,他率先拜倒在地,身后的倭寇不得不纷纷跪倒,王直道:“罪人王直,犯下弥天大祸,今日迷途知返,深知罪孽深重,特来请降,望朝廷不计前嫌……”
这斥候连忙前去大营回报,很快,徐谦便在千名全副武装的校尉拥簇下抵达这里,他下了马,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了王直一眼:“王船主既然肯归降,可见尔并非是十恶不赦,起来吧,来,进城,设宴,本官要和王船主一醉方休。”
校尉们押着倭寇们入了城,而徐谦则是和王直步行穿过了武林门,杭州收复,城中顿时欢腾,无数锣鼓和爆竹声传出,而徐谦暂时顾及不到这些,笑吟吟的与王直到了巡抚衙门里分主宾坐下,酒宴已经设好,徐谦兴致勃勃的道:“王船主,据闻你十三岁出海,浪迹东洋,纵横四海之上,人称五峰船主,但凡商船,悬挂你五峰船主旗帜的船只无人敢侵扰,这些事,可是有的吗?”
王直一直处在紧张之中,忙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大海上,王某或许有一些名头,可是上了岸,和钦差大人一比,草民实在不值一提。”
徐谦哈哈一笑,竟也是顾盼自雄,有一些威势,他冷冷道:“不然,你的权势,靠的是自己打拼,茫茫大海,无以为靠,靠的是你手中的剑和你的脑袋,而本官所靠的,却是朝廷,可见你也算是个英雄,本官命人去招降于你,就知道你必定会开门出降,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王直摇头:“草民不知。”
徐谦喝了一口酒,呵呵一笑,道:“这是因为,本官知道,你是个俊杰,俊杰不但能凭空创造一番大业,无论是这大业是恢宏亦或肮脏,可毕竟也算是一时人雄,像你这样的俊杰,自然知道时务。”
王直心里叹了口气,默然无言。他觉得这个钦差过于年轻,超出他的预料,可是对方的手段,却是见识到了,此时不得不乖乖拜服,只是如今是败军之将,心中不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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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血债只能血偿
酒水喝到浓处,徐谦瞥了王直一眼,道:“王船主深明大义,本官一定启奏朝廷,将来呢,自然还需要仰仗于你,这海路安抚使司,打算在双屿港设副安抚使衙门,若是所料不差,这双屿港,怕还要有王船主鼎力相助。”
听到这番话,王直不由定下心来,他最怕这什么钦差翻脸不认人,现在既然已经提到,要任他为海路安抚使司副使,又命他驻守双屿港,可见这钦差,对他还颇为信赖。
王直忙道:“多谢大人抬举,草民在双屿港盘踞十年,要治理双屿港,其实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过往的私商和水手,还有大量的货物中转交易,若是管的紧了,则会闹出乱子,若是管的松了,又有人横行不法,所以草民以为,朝廷要治双屿港,其一便是要立威,其二呢,则是要立起规矩,规矩不必多,可是必须严格执行,这叫内紧外松,规矩不大,就给了他们许多自主权,可是触犯到了朝廷的底线,则必定严惩,这就是保证他们不敢违法乱纪……”
王直沉默了一下,又道:“再者,双屿港南接吕宋,东临天朝,北望朝鲜,西眺倭国,这是地利,朝廷要平倭患,说穿了就是不可堵而必须疏,海上获益甚大,朝廷越是禁海,这利益反而越多,所以禁止的越是厉害,就有越多的商贾以及百姓铤而走险,如此一来,由于没有朝廷约束,订立出海的规矩,这些人到了海上之后肆意胡为。渐渐的,也就成了倭寇。因此草民以为。朝廷禁海和平倭的倭寇是相悖的,要灭倭。至少也要开一个口子,某种意义默认走私商贾的存在,并且借着双屿港,对这些人进行有效的管理,对不守规矩的严惩,以儆效尤,而对守规矩的,给予一定鼓励,如此一来。海上有了规矩,走私商人们能借此安生立命,又哪里会想着去做倭寇?再有,倭寇的人员复杂,有大明的流民,也有倭国的流浪武士,更有佛朗机的破产商人和水手,这些人因为巨大的利益而走在一起,朝廷禁海。等于是将他们推到了化外之地,灭绝了他们正当行商的希望,与其去将他们当作敌人,不如将他们组织起来。让朝廷来主导这个贸易,不但要在海上建立规矩,还要吸纳这些人手。第一步,先垄断对朝鲜、倭国的海贸。此后,再利用佛朗机人。垄断对南洋的贸易,设立水师,巡视四海之余,又可为朝廷增加岁入,岂不是好?”
王直看了徐谦一眼,他也不知道徐谦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继续道:“这海上本是无主之地,朝廷若是不去占,自然就有人去占,就如这佛朗机人,先是占据爪哇、又是占据吕宋,现在又对台湾垂涎不已,已有佛朗机人在台湾设立了据点,迟早一日,他们要垄断倭国,甚至于威胁大明朝,佛朗机人锐意进取,如今涌入这里的越来越多,朝廷难道能坐视不理吗?”
“若是朝廷肯命草民驻扎双屿港,草民一方面,必定肃清倭寇,另一方面,要设立武装,保障海上安全,最终的目的,却是和佛朗机人争雄,将他们赶出这里,佛朗机如今船坚炮利,又有佛朗机朝廷为他们后盾,野心勃勃,早有侵蚀宇内之心,不可不防。”
王直不知是喝了一些酒,又或者是想卖弄自己的知识,当然,言辞之中难免有些危言耸听,他这一箩筐的话说出来。徐谦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想不到王船主竟有这样的心思,本官早就说什么来着,王船主乃是人杰,本官得王船主一人,便可以高枕无忧。”
王直见徐谦并不反感自己的看法,倒是定下了心神,又滔滔不绝的道:“这都是草民的一些浅见,草民虽孤悬海外,可是一直心念故国,能为朝廷效命,草民喜不自胜。”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王直立即道:“千真万确。”
徐谦哈哈一笑,抚掌道:“好,好的很,是了,令妹现在还在京师,你既肯服气,那么我自要请朝廷将她放出来……只不过……”
王直立即道:“舍妹从前冲撞了大人,实是万死之罪,大人若是肯饶她,便是王家的大恩人,舍妹年纪已是不小,倒也有些聪慧,我兄妹二人自幼无父无母,相依为命,若是大人不弃,大人不妨纳舍妹为妾,如此,草民也可安心王事,不敢心怀二心。”
王直终究还是聪明人,他当然清楚,既然归降,朝廷未必肯当真信任自己,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本钱,为了取信这徐谦,这个妹子,怕是只能送出去。
况且徐谦小小年纪,就已贵为学士,如今又立下这等功劳,将来的前程似锦,王氏兄妹唯有依靠着这徐谦,才能有出头之日。
徐谦眯着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只是微微一笑:“你的心思,本官已经知道了,本官见你有如此诚心,将来少不了重用于你,方才你说的那些见识,也令本官对你刮目相看,王船主,咱们酒也喝了,不妨和我一起去看戏如何?”
“看戏?”
王直呆了一下,立即露出笑容:“大人相请,草民岂敢不尊。”
此时天色竟有些黑了,冬日天黑的早了一些,徐谦带着王直登上武林门的城楼,向下眺望,便可看到武林门外的瓮城。
瓮城是隔绝于城外和内城的一种军事设施,占地不小,倭寇们就关押在了这里,而此时,城门已经禁闭,相当于这些倭寇被囚在这里,进不了内城,也出不了武林门。
徐谦眯着眼,这时已有校尉上前,道:“回大人的话,奉大人的意思,美酒在两个时辰已经送了去,想必这个时候,许多倭寇已经大醉。”
“是吗?”徐谦淡淡一笑,旋即道:“传令,动手!”
一声令下,城墙上露出许多皇家校尉的身影,有人在城墙上搭设起了火炮,这火炮乃是城中的储备,大明不只是边镇,还有一些大城市,都曾储存,用以守城之用。
火炮轰隆隆的响起,向瓮城里射下。
顿时,瓮城里炸开了锅,已经扎营的倭寇们顿时沸腾起来,帐篷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哀嚎。
城墙上的校尉开始搭弓引箭,朝翁城中的倭寇乱射,瓮城内的倭寇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有的被一箭毙命,有的相互践踏,有的依旧烂醉如泥。
无数的箭矢宛如雨丝一般漫天而来,一个个人中箭倒地,一个个露出绝望。
王直见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徐学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稍有动作,身后两个校尉已是满脸肃杀的按住了刀柄,满是戒备。
徐谦带着几分醉意,回眸看了王直一眼,只是这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徐谦一字一句的道:“杀贼!”
王直吓得面如土色,忙道:“我等已经归降,大人何必滥杀?”
“这是滥杀吗?”徐谦冷笑:“正德十三年,倭寇登宁波,袭宁波府之下数个村镇,杀良民七十余人,俘女子百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嘉靖元年,倭寇侵福建,一路烧杀劫掠,杀死的百姓有三百之多,被辱的妇人有近两百。嘉靖二年春,倭寇又侵上海县……自我皇登基为始,至今倭寇犯我江南大小已多达百次,所戮百姓七千之多,奸淫的妇女亦有千人以上,劫掠的财货,烧毁的房屋更是无以计数,敢问王船主,这一笔帐,就这样一笔勾销?”
徐谦咬牙:“一日是贼,终身就是贼,贼就是贼,本官奉旨肃清倭寇,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为的就是杀贼,招降纳叛,也是杀贼,倭寇是贼,贼人无信无义,无所不用其极,那么本官平倭,自然也不必和贼讲什么信义,本官自然也可无所不用其极。今日这些贼,统统都要死!”
王直陡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冰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在他的全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谦,看着这个青年官员,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敬畏,他连忙拜倒:“草民祈大人活命!”
徐谦微微一笑,笑的如沐春风,道:“你放心,本官还要用你,你和这些贼不同,本官杀贼,也要用贼,这些贼都该死,只是你嘛,本官还要仰仗,你起来吧,往后好好为本官效命,将来你就会知道,这做官,比做贼要好的多。”
瓮城里的倭寇已经彻底混乱,在一阵阵剑雨之下,无数人倒下,徐谦眯着眼,狠狠用手拍在女墙上:“差不多了,把这些人统统清理干净,留下几个,其余人统统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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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我说什么 就是什么
通向武林门瓮城的城门开了。
可惜,这里并非是瓮城中倭寇们的生路,在这里密密麻麻的皇家校尉已经列好了队伍,刀剑出鞘,长枪如林。
密密麻麻的校尉们开始穿过门洞……咔嚓……咔嚓……脚下的靴子发出密集的声响,呼吸并没有急促,只是偶尔会有刀剑碰撞的微响。
对倭寇的最后一战,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今日做一个了断。
“杀!”
“向前,各队齐头并进,学士有命,、格杀勿论!”
踏……踏……踏……的声音响起来,无数的校尉自门洞中涌出来,各队一字排开,开始向前推进。
瓮城中的倭寇已是损伤过半,剩余的要嘛烂醉如泥,要嘛惊慌不安的流窜,早没有了从前的凶悍。
从前的他们,如豺狼、如猛虎,在弱小面前意气风发,放肆的狞笑,随意的杀戮。
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再不是妇孺,再不是嘶声裂肺凄然妇女,不是手无寸铁的农夫,不是乌合之众的官军。现在,面对他们的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官军,倭寇们慌乱了。
所谓的神话,所谓的不败,不过是一群亡命徒欺凌弱小的喧嚣罢了,而当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强者,这群狡诈、自私、凶残的强盗们竟然是全无斗志。
一队队的官军如推土机一样,直接向瓮城深处压过去。
而幸存的倭寇只是不断后退,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就是死!
“杀!”
一声冲破天际的怒吼。紧接着所有的校尉发起了冲刺。
战刀在半空飞舞,如林的长枪自队伍中刺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犹如倭寇们耀武扬威的屠戮那些无辜百姓一般,只是现在,他们沦为了无助羔羊而已。
一个个倭寇倒下,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眼神中再看不到任何凶狠,有的只是畏惧,和恐惧!
城楼上。徐谦面无表情,扶着女墙的手僵在冰冷的砖石上,纹丝不动,他的眼睛只有微微眯起来,才能眺望到远处的杀戮,在他所学的知识体系之中,无论是出自后世又或者是这个时代,都一厢情愿的要求人应当严禁杀戮行为,杀人失德。杀人不若诛心,杀人即是剥夺别人的生命。
可是徐谦没有动,他双目眺望,欣赏着远处的杀戮。剥夺了这些人的生命,他知道他能够拯救更多安份善良的人,既然这个世界注定了要有人被人杀死。被人屠戮,那么。徐谦十分乐意,死的是这些豺狼。而不是那些,安分守己,辛劳垦作的良善百姓。
一个校尉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城楼,高声道:“大人,城中的倭寇已经大致清理干净。”
徐谦挥挥手,却依旧看着瓮城的方向,北风冷飕飕的,呼呼的吹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有些僵冷,他微微一笑,道:“是吗?留了几个活口没有?”
校尉道:“留了几个。”
徐谦点点头,道:“很好,打断他们的腿,把他们送出海去!”
校尉昂声道:“遵命!”
徐谦吩咐定了,脸上显出几分倦意,自来了这浙江,他没有一日不处在紧张的气氛之中,这一次回乡,他太久没有接受过温情,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他侧过身,回眸看了王直一眼。
现在他的敌人全部都已经死了,而唯独苟活下来的,只有王直,王直接触到了徐谦的目光,徐谦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温柔,和方才的冷酷相比,现在的徐谦却似乎像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印象。
只是这个印象,实在是失败,在王直眼里,他看到了恐惧,产生了不安,他瑟瑟作抖的重新拜倒之地,这个纵横四海的汪洋大海,竟是如此的渴望得到眼前这个青年人的善意,又是如此的渴望得到眼前这个人的认可。
王直是真正害怕了,深入骨髓的畏惧,他从未如此的害怕一个人,他曾经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自信,可是这些,如今都被眼前这个青年击打的支离破碎,他害怕的,不只是徐谦杀人的果决,若论杀人,王直手上也蘸满了鲜血,所结交的,亦都是一群杀人无数的凶人,论起杀伐,徐谦虽然也令人生畏,却绝不没有到让王直心惊胆战的地步。
王直害怕的,是徐谦的机谋。徐谦一个漫不经心的小手段,就将自己沦为了案板上的鱼肉,方才徐谦让人打断了几个倭寇的腿,让人将他们送出海去,看上去,这似乎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决定,可是王直却是知道,这是徐学士要斩断他的后路。
王直毕竟是桀骜不驯的海盗王出身,不管怎么说,他在海外拥有极大的号召力,一旦他这官做的不如意,又或者受了委屈,大不了勾结海盗,重新拿下双屿港,依旧做他的五峰船主,照样逍遥自在。
而现在,徐谦屠杀了他的人马,同时却放出几个海盗出去,这几个海盗本来是听了王直的话,而跟着王直一起归降朝廷,结果换来的却是杀戮,别人都死了,唯独他王直还活着,别人都死了,惟独他王直还将被朝廷授予官职,这些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样想?
所有的海盗便会想到,这一切,根本就是王直卖友求荣,是王直从一开始,就出卖了他的兄弟,从而换取高官厚禄,王直……现在是所有倭寇眼中的叛徒,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没有人再信任他,也没有人再对他推心置腹,有的只是鄙视和仇恨。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王直的容身之地,他想要活下去,想要飞黄腾达,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眼前这个青年身上,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此之后,王直就成了徐谦的狗,再不可能生出背叛之心,因为这个世界,他已经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朝廷视他为寇,倭寇视他为鹰犬,徐谦让他管理双屿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岛上的官兵,对倭寇严格的执行打压政策,他还必须用自己的所有经验和见识,去为徐谦管理这个港口,这是他唯一的一条路,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王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只怕这个计划,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个青年的脑海里,这个青年犹如他的梦魇,早在他还在做春秋大梦的时候,就已经给他安排下了这一条路。
这个男人,将是他的一切希望。
跪在地上的王直在颤抖,身躯抖动的有些厉害。
徐谦笑了,道:“本官不是让你站着吗?你怎么又跪着了,本官要的王直不是跪着,而是能够为本官分忧的王直,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这一次,王直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忙道:“草民明白,草民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大人所急,就是草民所急,大人所想,就是草民所想。”
徐谦不由莞尔:“你错了,你不是为了本官,而是为了朝廷。”
虽是如此说,可是王直却知道,那个什么朝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朝廷固然会给他官身,可是这个官身,终究还是徐谦给的,他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个已经无用的降将而已,降将不可信,更不可能得到重用,甚至什么时候,随便捏个罪名,一脚踢开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徐谦不同,王直感觉到,眼前这个徐学士,是真心实意的想用他,一个人最可悲的不是别人如何看待,而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别人不知道王直的价值,可是王直能感觉到,徐谦知道。
这就足够了。
王直心里虽是不以为然,却忙道:“是,是,草民知道了,草民这也是为朝廷效命。”
徐谦背着手,看着这个极聪明的人,这个家伙能在海上兴风作浪,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就能够迅速的认清形势,一般的倭寇,怎么能做到。
既然他还跪着,徐谦也不再坚持让他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直,道:“本官用你,是因为你有用,届时本官为请朝廷任用你为海路安抚使司副使,六品武官官职,这也算是你识大体的赏赐,到时你负责管理双屿港,本官要你做到的是,第一,肃清所有倭寇,谁敢在海上劫掠,敢犯了本官的规矩,统统格杀勿论,其二,这海上只有海路安抚使司,三五年内,不会再有其他的势力,无论是倭寇,还是倭人的大名,甚至是佛朗机人,谁想要在我大明领海贸易,都必须归海路安抚使司节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邓健说是什么,也就是什么,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王直磕了个头,毫不犹豫的道:“轻而易举,大人给草民三年时间,三年时间草民若是做不到,情愿提头来见,草民从前为寇,尚可以让人丧胆,今日有了大人支持,有了海路安抚使司这个名目,定让四海之内,所有人都知晓大人威名,大人的意思,就是海上的圣旨。”(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孙儿来迟
最后圣旨二字,颇有点儿犯了忌讳,徐谦不由皱眉,王直虽然谨慎,可是孤悬海外太久,有点儿口没遮拦,看来让他去双屿港是对的,丢在那里,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把自己的事办好,就成。
北风呼啸,站在城楼上的徐谦觉得有些冷,徐谦吁了口气在这城楼的过道上踱了几步,回头对王直道:“你有什么打算,这双屿港,可有什么建言?”
王直自然也清楚,这是一次很难得的建言机会,也是一次在徐谦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虽然跪在冰冷的砖石上,可是王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口里吐出白气,沉默片刻,道:“汪洋之上,规矩是靠拳头立起来的,因此草民第一步,就是要立即筹建武装,招募水手、官兵若干,组成一支巡视的舰队,这支舰队,一方面打击倭寇,另一方面,则是威慑佛朗机和倭国的大名。其实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倭寇之所以滋生,主要在于许多出海之人往往都已破产,这才铤而走险,想在海上寻些生计,比如倭国的流浪武士,还有大明的许多流民,这些人到了海上,茫然无措,最后大多都走上倭寇的道路,可是草民若是以海路安抚使司的名义招募人员,付给他们薪酬,这就等于给了他们生计,再对他们进行操练,如此一来,这海上做兵的多,做贼的自然也就少了,此消彼长,何愁倭寇不灭?”
徐谦颌首点头。慢悠悠的道:“这件事,你要和你的上宪商量才好。”
这意思就是说。招募人手的事,不是你王直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这事儿得经过邓健,这支舰队,自然也是海路安抚使司,而非你王直私人武装,因此,邓健肯定要安插骨干进去。
王直忙道:“这是自然,草民只是协助,主要还是看邓大人的意思。”
徐谦满意的道:“可是要养一只舰队,这银子从哪里来。你要知道,朝廷只会向海路安抚使司要银子,是绝不可能拨付银子给你们的。”
王直道:“海贸获利巨大,比如我们组织了舰队,又有安抚使司的便利,就可以另外组织一支海贸的船队,严禁走私,从此以后,各国的货物运送到双屿港。由海路安抚使司统一收购,再由海路安抚使司的船队统一运至大陆销售,而大陆的丝绸、瓷器,亦由安抚使司的船队运出去。在双屿港发卖给各国商贾,这其中的获利惊人,譬如真腊的犀角。在双屿港,我们只需二两银子便可收购到一支。可要是送到大陆,便是二十两银子也不愁卖不出去。而大明的丝绸。在大明的行情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一匹,可要是放到双屿港兜售给各国的海商,那就是五十两、六十两银子,打个来回,利润就是十倍甚至二十倍、三十倍,草民心里估算,用不了多久,海路安抚使司每年的收益,怕是要在千万两纹银以上,大明的丝绸一向为倭人、佛朗人所稀缺,而他们的货物送到大明,亦是珍奇,只要操作的好,不出什么岔子,莫说是养一支舰队,便是十支,亦是轻而易举。”
王直的话总结来说,就是垄断,通过垄断贸易,打击其他的走私商人,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徐谦不由对这个家伙大开眼界,这个家伙,若是放在佛朗机,那就是妥妥的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通过垄断来获得巨额利润,听上去似乎比较邪恶,不过却正对徐谦的胃口。
因为在大明海禁的政策之下,想要进行贸易,唯一的方式就是走私,而走私的商人赚了个腰缠万贯,对国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因为这些人是不对任何人负责的,他们赚来的钱,只会给自家用,宁可把白花花的银子放到自家的炕头上,也绝不会轻易拿出一文出来救济别人。
可是官府不同,官府固然再如何贪墨,却是负有责任,比如出了灾情,官府要负责赈灾,就算其中有贪墨的现象,可是总比这赈灾的银子给私人拿去的话,因为私人富的只是一家,而官府为了政绩,又或者说皇帝为了保证自家的天下,保证自己子子孙孙能够将王朝延续下去,只要他有银子,只要地方上出了问题,他终究还得乖乖的将这笔银子出来。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道理就是如此,虽然取来的多,用去的在层层克扣之后已是损耗了一半,可终究有相当大的部分用给了民。至于那些走私商人,纵然是钱给他们赚去,腰缠万贯,他们至多,也不过假惺惺的拿出一丁点出来,施点儿粥米,就已算是仁善了。
这个银子,给别人赚,那么不妨自己来赚,赚来了银子,一方面交给内库,解决当前赈济、修筑河堤的当务之急。另一方面,则组建船队,既保一方平安,又可补充国库不足,当然,徐谦这边,也可以借着双屿港,利用如意坊进行扩张,比如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可以由如意坊进行消化,毕竟国外的珍奇运进来,总不能让安抚使司一个衙门来兜售,转由如意坊兜售,所需的瓷器、丝绸,又可让如意坊出面收购,这就等于,让如意坊也转了一手。再有现在各地都在建制造局、纺织局,将来也可借由海路安抚使司和双屿港,将货物直接兜售出去。
徐谦微微一笑,欣赏的看了王直一眼,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本官一向听其言、观其行,靠嘴皮子说是不够的,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王直忙道:“明白。”
徐谦不再理会他,已是施施然的下了城楼。
发觉徐谦已经走了,王直才站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发现自己的后襟已被冷汗打湿,他不由长吐了口气,却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学士如此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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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报报馆,此时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大家都晓得徐谦和这里的关系,也知道徐家的人大多都在这里,所以许多人涌来,都想看看徐谦的风采。
一个状元公,百年难出一个的六首,又是年轻轻就贵为学士的人物,更不必提他带兵南下解救杭州事迹,因此徐谦早已成了杭州人心目中的英雄。
英雄,往往容易惨遭围观。
大家屏息等待着,专侯徐谦出现。
许多人私下议论纷纷,猜测徐谦的年纪、相貌,甚至有人为徐谦是坐轿还是乘马而来吵得不可开交,大家的热忱都很高昂,虽是冬日,却都不觉得冷。
结果一直等到天要黑了,也不见人影,许多人才不舍离开。
子夜时分,一辆轿子在众星捧月下缓缓到了,幽暗的街道,已经没有了人烟,不过报馆门前的灯笼却不曾熄灭,仿佛是这里的主人,早已候着贵客到来一样。
马车在这里停落,一个校尉轻轻去拍门。
于是乎,报馆里头顿时沸腾了。
其实大家都在等,都知道徐谦必定要来,报馆里的徐家人和几个住在这里的大儒听到了拍门声,一齐开了门涌出来。
而这时候,徐谦亦从轿中钻出。
“堂兄……”
“谦儿……”
“大人……”
许多人围上来,这个道:“早知你要来,还备了一桌饭菜,就怕你饿了。”
“堂兄杀倭寇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瞧瞧,谦儿是真正有出息了,咱们徐家出了学士……”
徐申在人群里急的半死,连忙道:“休要鼓噪,休要鼓噪,怎么能把人拦在外头,老叔公还在里头等呢,他可是半宿都没有睡。谦儿……呃,应当叫你徐大人,走,咱们进里头说话。”
徐谦苦笑,大家似乎是情绪激动的有些过头,却也只能摸摸鼻子,点头道:“走,进去说。”
直接进了报馆的后院大堂,而此时,徐家的老叔公战战兢兢的坐在椅上,候着徐谦进来,他年纪老迈,况且辈分又高,自然不能效仿其他人咋咋呼呼的出去胡闹,此时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即正襟危坐,尽量使自己不要失仪,可是一手握着拐杖的手又颤颤的显的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发迹了,已是正儿八经的老爷了,对于连见了县官老爷都忍不住敬畏颤抖的徐老叔公来说,实在是心情有那么点儿复杂。
而在这时,徐谦已在众人众星捧月下进了大堂,老叔公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起来还是依旧坐着,正在思量的时候,徐谦走到堂中,拜倒在地,朗声道:“孙儿来迟,让老叔公受惊,实在万死,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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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悲剧,喉咙喊的冒烟了,叫不来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