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非清非浊
王艮望着满是疑虑的诸人,深吸一口气:“诸位努力吧,终有拨云见日的一日。”
他没有多说什么,此时说再多也无用,王学已经闪露出了锋芒,再想藏拙已是幻想,既然如此,他就不得不坚持下去。
临末,他交代道:“请个人去京师,和徐谦洽商,不必对他埋怨什么,只是告诉他,江南上下士绅官民,俱都看在他身上,望他不要自误。”
自误二字咬的很重。
他不指望徐谦去给王学做愣头青了。不过这个人的关系,绝对不能弄僵,毕竟明报是徐谦的产业,王学能有今日,靠的也是明报,假若翻脸,徐谦斩断王学的根本,对王学没有任何好处。
再者,徐谦现在是天下第一号的宠臣,关于陛下对徐谦言听计从的消息已经听了太多太多,这些故事有真有假,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徐谦可以影响到天子,单单这一条,王艮就没有去兴师问罪的本钱了,你若是兴师问罪,就是将徐谦逼到旧学那边去,这厮若是在天子面前挑拨是非,让这本就压力重重的王学的前途会更增添几分变数。
再加上此前拿徐谦当作王学的号召人物,假若这时候翻脸,对人心的打击很大。所以既然拉拢不住徐谦,至少也要尽力维持表面上的关系,至少,徐谦也该表个态度。
杭州城内,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出,那浙江的六首,忝为侍读学士。打算修王学总纲的徐谦,因为饱受压力。不得不含恨打消这个念头。翰林院打算重新编书,编的乃是杂学。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徐学士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出尔反尔,莫非一点骨气都没有吗?”
“哎……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想来必定是有人向他施压,宫里那边见事态太大,也改了主意,他毕竟是臣子,莫非能背旨行事,可是精彩的不在这里。而在这杂学,老兄想想看,既然继续要编书,为何不编理学,想来某些人一定是逼迫徐学士编理学的书出来,徐学士却是不肯,偏偏要编杂学的书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分明给他们难看吗?既然他们不许编王学,索性就编杂学来反抗。且要看看,那些人的老脸怎么搁得下,这一巴掌,可是打的倒是响的很。这是借编书来嬉笑怒骂,用心很深。”
“照你这么说,这徐学士倒是不失机智。有点意思。”
“哼,这是自然。人家乃是咱们这里出来的六首,大明朝这么多年。出了几个六首来着?徐家的明报每日刊载的都是王学的文章,平倭的事也是他力主,江南最风骚的人物,怕就是他了,岂会轻易让人摆布,王学能有今日,徐学士功不可没,而徐学士表面上蛰伏起来,却未尝不是后发制人。”
“这倒是真的,我听说此次为了王学的事,他在京师来回奔走,是了,他要修王学总纲,还自己掏出银子,很是煞费苦心啊,只是可惜,那些个朝中朽木们阻力太大,若是事成,则是功在千秋了。”
“人力终究是有其极限,咱们能说什么?人家有这份心思,肯挺身而出,就已提携了王学不知多少,咱们王学能有今日,靠的不外乎是三人而已,其一自然是阳明先生,若无他开创知行合一之道,我等怕还每日苦苦思索而无明悟。再其次自是王艮王夫子,王夫子宣扬王学,功不可没。这在其次嘛,自然就是徐学士了,徐学士借明报而宣传王学,其功不在王夫子之下,又在京师为王学奔走,劳苦功高,异日王学若是鼎盛,这三位先贤必定万古流芳,据说泰州等许多地方,兴建的王学书院,里头都悬了圣人和贤人的画像,既有孔孟,亦有陆王,再其次就是王夫子和徐学士了,我等读书人,皓首穷经,追求至道,似乎不容易,可是这些圣贤披荆斩刺,更是殊为不易,哎……”
杭州的议论,多是如此,徐谦在京师的蹉跎经历,恰恰证明了旧学的无耻,为了弹压王学,无所不用其极,连翰林学士编书,都这般丧心病狂阻挠,可见旧学已是穷途末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却说此时的京师,亦是冰天雪地,屋檐下结的冰凌竟有数尺之长,今日难得天放了晴,暖阳初露,冰水滴答自屋檐下落下,徐谦这几日很忙,不过编书的事渐渐上了轨道,他先是拜访了礼部和吏部,让两个部堂给各府各县下文,这两个部堂的官员听到徐谦要编杂学,亦是震惊不已,不过内阁那边既然不反对,翰林院似乎也没有阻挠,这种闲事索性也不管了,自是按以往的章成办下去。
而右玉堂这边,则是调来了数十个抄写的书吏,已是陆续有一些杂学的书籍送来,书吏们一边负责抄录,另一边进行整理归类。
任何事一旦开了头,就容易了许多,虽然这是浩大的工程,却也不能急于一时,徐谦渐渐从这编书的热情中消退出来,偶尔也会去皇家学堂,督促一下校尉的课业。
只是今日,却有个天津卫来的客人大驾光临。
来人乃是徐阶,徐阶如今是天津卫兵备道副使,这次外放出去,眼界自然开阔了不少,因为受徐谦所托,也给那天津制造局不少的便利,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受到杭州那边的托付,请他来京师一趟,和徐谦‘交流’一二。
对徐谦,徐阶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越是在天津卫做官,当他见识到制造局而引发的改变,心里就越是佩服,可是徐谦这厮实在不太靠谱,把王学上下都耍了,实在是缺德的很,身为王学门人,徐阶理应愤怒才是,只是徐阶愤怒不起来。
别人不理解徐谦,可是他却能渐渐理解,说白了,二人虽然志向不同,可是徐阶自然明白,徐谦心中所谓的道,既非理学,也非王学,而在于知制造局,外间传言,说徐谦编杂学不过是无声反抗,徐阶一点都不信,他相信的是,徐谦的真实目的就是杂学,这个家伙信奉的,也正是这不起眼的杂学。
这便是徐谦的道,也是徐谦的理念,为了徐谦自以为是的道,这厮不惜坑蒙拐骗,把别人推到火坑,各种的腹黑无耻,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人,实在是复杂。
徐阶再见徐谦时,越发觉得这个家伙看不透,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六首,一个精通四书五经之人,信奉的就是下九流的玩意,也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学士好。”
徐阶打了招呼,而徐谦此时也在打量着他,二人的心思自然不同,当时在天津卫的时候,二人的身份或许还差不多,而现如今,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谦朝他颌首点头,微笑道:“怎么,此番进京,可是有什么公干?”
徐阶道:“有些账目要上呈户部,顺道过来看看徐学士。”
徐谦叹口气:“我看你不是顺道来的,拜访我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一般上呈账目公文的事,交代下头的差役和属官办就是,何必要劳动你这兵备道副使亲自进京,你我也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说无妨吧。”
徐阶笑了,笑的有几分尴尬,旋即道:“徐学士既然让下官直言,那么下官就直言无妨了,此次学争,徐学士是把下官人等坑苦了。”
徐谦道:“这是什么道理,王学迟早都要公诸天下,这又不是白莲教,本官不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而已,其实……这不是坏事,天底下没有好事和坏事,事就是事,至于最后此事会成为王学登顶又或者是败落的时机,这就看诸公的努力了。”
徐谦的辩解倒不是没有道理,事情发生,现在论及好坏还为之过早,毕竟是事在人为,徐谦虽然带有其他目的,把王学引了出来,却未必站在王学的对立面,他虽然有私心,可是要说是故意使坏,却也未尝如此。
徐阶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下官从前以为你是理学,后来又觉得你的行径颇为印证了王学,只是现在细细思量,才知道大人竟是杂学,下官许多事想不通,大人乃是理学出身,对王学也曾鼎力相助,为何偏偏……”
徐谦淡淡一笑:“你是说为何偏偏本官最后却是杂学末流,没的污了这身上清白的身份是吗?”
徐阶忙道:“大人言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口里虽这样说,心里怕就是如此想的,一个好端端的状元公,跑去琢磨工农,这不是有病吗?
徐谦倒也不恼,道:“什么是清流和浊流,又什么是下九流?徐副使能回答本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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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我即是圣
徐阶愕然了一下,一时不知徐谦到底什么意思。
徐谦吁了口气,又问道:“请问,大禹、神农是清流亦或者是浊流,还是下九流呢?”
徐阶忍不住道:“这是圣贤。”
徐谦微微一笑道:“是吗?大禹可读过孔孟之道吗?神农治的又是什么经典?”
徐阶道:“这是先古圣贤,自然不曾读过孔孟,更别提是治经典了。”
徐谦不由好奇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徐阶,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是圣贤?大禹治水,神农尝的是百草,又何德何能堪为圣贤?他们并未读什么书,更别提是治什么经典了,这样的人能成圣贤,岂不是怪哉?”
徐阶道:“古之圣贤悬壶济世,拯救苍生于水火,便是不治经典不去读书,亦可成圣。”
徐谦笑了,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这便是了,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你有你的圣,可是我有我的圣,我不想去理解的道,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道,你的道在于心,而我的道却不在于心,而在于物,你是唯心,我是唯物,古代的圣贤是我的榜样,我要做的,你理解不了,那么索性就不必理解,至于什么清流、浊流、下九流,本官无所谓,也不在乎你怎么看,因为我要做的事,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徐阶不由苦笑,这个家伙居然还真有点认真劲儿,竟是有几分孩子气。似乎也有那种坚持己见的大儒们应有的固执,可是再联想这厮平时的作为。怎么瞧都不觉得此人是个顽固的人。他只得道:“罢罢罢,此次下官前来并非是与大人讨教王学、杂学的优劣。下官来此是受人所托,请大人不吝笔墨写一封文章。”
徐谦不由讶异地道:“文章?什么文章?”
徐阶道:“随便什么文章,自然是刊载于明报。”
话说到这份上,徐谦算是明白了,王学现在不得不捂盖子,让自己写文章无非是遮羞罢了,其实此事,他也理解,相对于理学。徐谦对王学还是抱有一丝好感的,毕竟明报的昌盛,其实也离不开王学的发展,天下的事浩浩荡荡,你既然阻止不了这种潮流,随波逐流一下又如何?
江南的舆论,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如今人家求上了门,自然不能拒绝。徐谦点点头道:“这个好说,你明日来,我将文章给你。”
二人约定之后,徐谦倒也信守承诺。手书了一篇文章,虽然未提及王学,却大大肯定了王学门徒。又说天下学说顺运而生,诸君今日创举。必定万世流芳。
这种口号性的言辞显然是江南王学门徒最需要的,至于旧学这边。徐谦倒也不怕,这些人只求自己不编王学就已阿弥陀佛了,难道自己发表一下也不成?自己毕竟只是给人抬轿的,旧学的大敌暂时不会是自己。
徐阶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忙道:“有大人这篇文章就足够了,大人,年关将至,天津卫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告辞。”
徐谦却是拉住他,道:“天津卫制造局如何了?本官近来被翰林的琐事烦恼,因此倒是忽视了那儿,天津卫还好吧?”
徐阶此时也不急着走了,道:“天津卫制造局那边倒是还好,近来已经开始生产了,眼下主要生产农具,附近的几个铁窑也已经开工,因而北塘那地方真正热闹起来,如今北塘一地已是聚众十七八万人,人头攒动,实在让人咋舌,现在天津卫的许多人都往那边去,据说山西、山东等地,亦有大量流民涌入,连带着天津卫也是热闹了不少。”
徐阶说到这里,对这制造局倒是显得有几分兴趣和好感,毕竟自从有了制造局,治下的流民确实绝迹了,虽然那边的工坊未必肯来这里招募工匠和学徒,可是由于大量人力去了北塘,使得附近的士绅人力开始吃紧,固然士绅拥有土地,可是一旦人力资源紧俏,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再可能像从前那般,对佃户挑三拣四,也不可能让下头的佃农三餐不继,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天津卫本来是个卫城,虽然因为是漕船的中转站,可毕竟军事意义更多一些,可是现如今不同了,他预计今年的钱粮由于制造局的出现可以足足增加一倍,这就意味着,今年天津卫境内不会有任何流民,粮赋亦可暴增,这是实打实的政绩,实打实的功劳。官府有了银子之后,还可以修一修学堂,再修葺一下年久失修的河堤和道路,又是大功一件。
要知道寻常的地方官府,无论是良赋、学堂、河堤、流民里的任何一件,只要能做好,都算是政绩优异了,毕竟大明朝是小政府,朝廷除了给几个官员发工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拨款,差役都属于临时工兴致,所谓修学靠求,修河堤也是靠求,至于征税之类,更是得看人眼色。因为无论是任何政务,都和士绅们息息相关,士绅们愿意捐纳,又或者肯为你出力,倒还能有些政绩,可要是不小心士绅们看你不顺眼,那么你就惨了,县里的任何事几乎都做不了,不但如此,便是底下的差役,往往都和本地的士绅一伙,说白了,只要人家愿意,让你变成泥菩萨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导致地方上的官员上任之后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和本地的士绅打成一片,在乡间,士绅随便打死几个佃户,一般都不算什么大事,往往都是亦民不举官不究的方式遮掩过去,朱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绝不是玩笑。
而现在的天津卫模式却是完全不同了,天津卫本就不是士绅遍地的地方,这里的农业并不发达,而由于制造局的出现使得官府突然发觉其实要做事未必就非得依靠士绅,想要政绩,显然也不必看人脸色,因为在这里,一个新兴的阶层正在取代以往的士绅阶级,这个阶级似乎能量更大,能给本地解决很多问题。
徐阶还是很庆幸的,他绝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每个人都有理想,现在,似乎这个理想离自己并不遥远,虽然在这理想的背后散发着股铜臭,可是一旦各种政绩大白天下的时候,想来他这种新的模式,或许会成为天下人的焦点。
不管怎么说,身为地方官,他并没有什么担心,和徐谦讲述了一些天津卫的变化之后,徐阶心满意足地告辞而去。
而徐谦似乎也从中看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政绩。
如果推广某种模式能够让官员的政绩得来轻而易举,又会有多少人抗拒呢?
这是一个似乎很简单的问题,正如商贾们挡不住金钱诱惑一样,同样道理,官吏也挡不住政绩的诱惑。
只是这些事,暂时多想也是无益,眼下又是一年年关将到,再过几日,各衙门也都要消停下来,成功进入空转的状态,这即是所谓政府关门,若是遇有诉讼、拨款、捕盗之类的事,爱谁管谁去管去,虽说太祖皇帝这大包工头亦一副万恶资本家的面目制定了官员最严苛的休假时间,便是过年,也休息不了几天,可毕竟现在不是太祖皇帝的时候,后世的皇帝往往会体恤大臣,接近年关的时候就会放出恩旨,让官员好好休息半个月。
虽然官吏们都放假了,不过皇家学堂却没有放假,这是徐谦的规矩,进了我的门,生是我的人,死了还是我的人,想走?这却是难了。虽然允许告假一天时间回家团聚,可是过年期间依旧操练。
所以现在徐谦的心思更多地放在皇家学堂的上头,反正翰林院都要关门了,徐谦打算大年三十的时候也去皇家学堂,和皇家校尉们一起吃顿年夜饭,这事儿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依旧坐在右玉堂里发愣,这时有差役道:“大人,宫里有旨意,陛下召大人入宫觐见。”
徐谦倒是不觉得意外,快过年了嘛,皇上肯定要召唤一次,这已经成了嘉靖和徐谦之间的约定,他立即站起来道:“传旨的公公是怎么说的?”
差役道:“公公似乎有些着急,在外头急得团团转,说是要尽快成行。”
徐谦一下子皱眉,没道理,假若只是寻常的觐见,哪里需要这般心急火燎?莫非陛下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徐谦倒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随着传旨的公公到了午门,下了轿来,迎面恰好几个官员出来,众人见了他,干笑着打了个招呼,却摆出了十足的敬而远之的态度,徐谦也懒得理会,对这几个官员,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吏部还是礼部的官员,不晓得这时候他们入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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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重磅消息
檀香缭绕,更有地龙冒出来的腾腾热气,烧得嘉靖的脸颊带着晕红。
他只穿着一件薄衫,刚刚会见了几个热得浑身冒汗的大臣,此时嘉靖手里拿着一份奏书,神色中带着几分隐隐的忧色,旋即又有兵部官员觐见,嘉靖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显得有些乏了。
一连召集了吏部、户部、兵部的主事官员,嘉靖眯着眼,阖目养神。
这时黄锦悄悄进来提醒道:“陛下,徐侍读到了。”
嘉靖张眸,颌首点头道:“叫进来。”
不多时,徐谦入内,朝嘉靖行了个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嘉靖慢悠悠地道:“书修的如何了?”
徐谦微笑道:“进展还算顺利,主要是托了陛下鸿福。”
嘉靖不由哑然失笑,道:“朕托了你什么福,你这些时日折腾得不轻,不过编杂学,你也算是开历史先河了,你编这些书有什么目的,朕不想管,想来你有你的主意……”
嘉靖对徐谦还是颇为信重,正是因为信重,所以许多事才放手让徐谦自己去拿主意,毕竟徐谦鼓捣出来的路政局、如意坊都让宫中获益甚大,单凭这一点,嘉靖就不会在这些事上横加干涉。
你能编的成你的书,那是你的本事,编不成,他这做天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无非就是放任而已,至于这编书有什么益处,嘉靖既然放任,自然也不会去问。徐谦肯下这么多的功夫去办,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嘉靖沉默了一下。又道:“朕唤你来,却是要让你来拿一下主意。两份奏书,你都看看。”
嘉靖指了指案牍上的奏书,侍立一旁的黄锦连忙捡起,送到徐谦的手上。
徐谦有些疑惑,旋即打开奏书,这第一份奏书乃是李时亲自送来的,俱言官军在慈溪和海盐二县打了胜仗,歼灭倭寇两百余人,李时毫不掩饰的称呼其为慈海大捷。
这是一份很规矩的报捷奏书。通篇并没有问题,徐谦不明白嘉靖为何要将这份奏书交给自己看。
连续看了几遍,在确认看不出端倪之后,徐谦微笑地道:“恭喜陛下,官军又获大捷,看来倭寇即将穷途末路了。”
嘉靖的表情却没有太多轻松,朝黄锦点点头,黄锦会意,又将第二封奏书送到徐谦的手里。徐谦皱眉,晓得真正的关键是这第二封奏书,因此也不迟疑,接过奏书看起来。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才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写这奏书的乃是浙江巡按御使王安,王安弹劾江南总督、浙江巡抚、福建巡抚人等。虚报军功,掩盖平倭事实。又言官军不堪为用,尤其是浙江为最。浙江官军数万人,虽募新军,可是吃空饷的却是超过了五成,如此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倭寇日渐猖獗,趁着从前各卫裁撤的缘故,越来越肆无忌惮,屡屡登岸袭击沿岸,官军往往一触即溃,屡屡败北,可是各省巡抚以及江南总督却虚报军功,甚至纵容下头杀良冒功,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这份弹劾奏书十分严厉,几乎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王安在奏书中极为不客气,等于是将江南军政体系的大员统统检举,竟是没一个落网,上到总督,下到其他的总官兵和各部参将、游击,也几乎无人幸免。
徐谦看得目瞪口呆,一方面是捷报,另一方面又是如此措辞严厉的弹劾奏书。
也难怪嘉靖连续召对各部官员,这事儿实在太大了。一旦张扬出去,必定轰动天下。
嘉靖冷着脸,道:“徐爱卿怎么看?”
徐谦后怕不已,不由道:“微臣想知道王安的履历。”
嘉靖淡淡地道:“朕也已经问过了,王安一直在都察院办差,半年前调任浙江道御使巡按……”
徐谦摇头道:“微臣想知道王安是什么时候的进士。”
嘉靖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对黄锦惜字如金地道:“查!”
黄锦不敢怠慢,脚步匆匆地去了。
过不多时,黄锦去而复返,道:“正德十一年丙子科二甲进士。”
徐谦眯着眼,慢悠悠地道:“不知是南榜还是北榜?”
黄锦道:“他是山西人,自是北榜。”
徐谦不由苦笑,道:“我记得当年的时候,北榜的主考官似乎是大学士杨廷和。”
听了这话,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道:“爱卿不必吞吞吐吐,但言无妨。”
徐谦道:“平倭的事是微臣和陛下力主的,尤其是江南军事的改革,也是微臣和陛下力主而成,假如这王安所奏属实,那么……”
嘉靖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这事儿实在太大,改革是他的新政之一,本来捷报连连,他脸上有光,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每次捷报,都命人传抄邸报,公布天下,假如新军比之从前的卫所更加糜烂,杀良冒功、吃空饷,这哪一条都足够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徐谦又道:“再有,李时曾为侍读学士,大家都知道他曾是王鳌王学士的人,当时请李时去任江南总督的正是杨廷和,现在这个案子想来也是杨廷和要揭发的。微臣斗胆大胆猜测,此事前前后后怕都是杨廷和的手段,怕是他早知这江南的新军不堪为用,却也不声张,明知那里是个火坑却还请李时去,等到现在时机成熟,再将此事捅出来,如此一来,陛下非但难堪,李时为首的一伙王党怕也要彻底玩完了。”
徐谦看了很是阴沉的嘉靖一眼,又道:“其实陛下的新政和平倭并没有问题,自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可是微臣以为,问题坏就坏在,执行出了问题,下头的官吏欺上瞒下,打着新政的旗号贪赃枉法,此事过去两年,为何此前无一人揭发?事情到这个地步,微臣无话可说,当时新政和平倭是微臣倡议,若真有干系,那也是微臣的干系,微臣愿意负责。”
徐谦的回答让嘉靖很是满意,徐谦先是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告诉嘉靖,问题没有出在皇帝身上,皇帝虽然制定了政策,可是执行之人却和皇帝无关,毕竟身为天子,深居深宫,断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从某种意义来说,政策执行的好坏,主要还是看下头的官吏。
而徐谦话锋一转,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因为此次新政确实是徐谦力主,那么就算真有担干系,徐谦表明自己可以随时负责,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嘉靖,真要出了事,自然和宫里无关。
嘉靖的脸色暖和起来,吁了口气,才淡淡地道:“这和你无关,假若真有此事,那也是李时来承担,这件事,朕打算彻查,朕已命钦差火速前往江南。”
徐谦叹了口气,杨廷和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今日也算是给他上了一堂课,许多所谓的新政无论是说得多么好听,又或者是如何先进,可是关键还是在于执行,就如江南的卫所改制,本意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但提高了大明的军事力量,同时也使许多军户得以获得自由之身,这是善政,可即便是善政,一旦没有强有力的手段执行,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演变成恶果。
杨廷和想来在新政之前,就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他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推举李时这样的官员前去江南,见时候差不多了,再一下子将这炸弹引爆,如此一来,不但使皇帝面上无光,最大的政绩变成了最大的苛政,同时也让不少人随之完蛋,李时资历深厚,又有翰林背景,本来入阁是极有希望的,可是因为这件事,怕是要完蛋了,实在可惜。
可惜归可惜,假若王安弹劾不假,这黑锅总得有人来背,要嘛是皇帝,要嘛是徐谦,要嘛就是李时了,徐谦唯一能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虽然官职和资历及不上李时,可是至少背景比李时深厚得多,单凭这一点,他就不是属于被舍弃的人。
徐谦旋即道:“陛下现在有何打算?现在新政成了这个样子,就怕有人趁机闹事。”
嘉靖叹口气道:“朕担心的也是这个,不过幸好,幸好现在王学和旧学争得厉害,暂时也无人来理会这件事,若换做是以往,怕是这个时候早就闹翻天了,这一次说起来也多亏了你。”
徐谦满是惭愧,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本来挑起学争的目的是见缝插针,推广他的杂学,谁晓得还挡了一次灾,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么大的事闹出来,不说翻天,这满朝的大臣絮絮叨叨,就是和尚念经也得骂上几个月不可。
嘉靖本来对王学并没有太多好感,可是现在,怕也觉得王学还是有些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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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五章:报复
好事办成了坏事,现在非要说谁来负责已经没有意义了,嘉靖担心的是等到钦差去了江南,若真的查出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必然会造成轰动。
他慢悠悠地道:“这新政怕是维持不下去了,假若这巡按御使所言不差,事情只怕很是棘手,徐爱卿,事到如今,你怎么办?”
徐谦沉吟片刻,道:“新政不能废,一旦废止,又有多少人要跳出来?尤其是当年反对新政的大臣,此刻怕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新政若是不在,那么便是陛下错了,微臣的意思,这新政并没有错,错只错在事先考虑并不周详,许多措施没有做好,比如这卫所革新,虽然卫所是革新了,可是只改变了军制,可是从前的旧武官却依然是新军的骨干,陛下想想看,这样一群人,如何担负的起新军?他们以往的各种旧习气,从吃空饷到杀良冒功,又有哪一样少了?”
嘉靖叹口气道:“那么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徐谦道:“一方面彻查弊案,另一方面,陛下立即传旨下去……”徐谦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杀机。新政之所以维持不下去,和某些人暗中捣乱不无关系,这些人既然反对不了江南卫所的新政,就索性在背后使绊子,现在造成了如此后果,徐某人也就不客气了。他毫不犹豫地道:“陛下应当立即传旨,命厂卫彻查兵部,微臣听说,兵部对江南的新政很是抵触。其中兵部的许多官员甚至早先就放言,编练新军必定不能成事。新政刚刚开始,身为相关的官员。如此肆无忌惮,他们是什么居心?况且,现在查一查兵部,揪出点舞弊案子出来,正好……”徐谦脸色漠然,一字一句地道:“正好可以把新政的干系推到他们的头上。”
这一手确实够狠,人是一步步成长的,徐谦的狠劲如今也是与日俱增,这朝中充满了刀光剑影。今日你不对别人狠,明天这些暗中阻扰你的人就会得意洋洋地跳出来对你无情。还不如事先查几个兵部的弊案出来,等到江南那边有了查实了此事,正好将新政的失败一股脑的全部送给这些家伙,反正这些家伙平时在江南新政的问题上没少下绊子,他们既然因私废公,那么正好成全了他们。
嘉靖眸光一亮,立即明白了徐谦的意思,新政失败。并非是决策失败,那么自然是执行出了问题,是谁执行出了问题?这兵部的干系还脱得开吗?不拿几个人杀鸡儆猴,还真以为宫里是好欺负的?
嘉靖朝黄锦招招手道:“去。叫朱宸入宫。”
黄锦在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道:“奴婢遵旨。”
徐谦趁机又道:“这其次,江南各卫的新军既然失败。那么就必须拿个榜样出来,让天下人看看。若不是下头官吏欺上瞒下,这新军必定不是酒囊饭袋。武备学堂和皇家学堂其实许多措施也与新军相似,陛下何不让天下人瞧瞧这皇家、武备新军的厉害?如此一来,正好可以堵住不怀好意之人的悠悠之口。趁着过年,陛下可以定个时间,在京畿附近会操新军。”
嘉靖深以为然,虽然皇家学堂和武备学堂名为学堂,实则和新军并没有什么分别,现在新政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有人借口抨击,一方面需要寻找替罪羊,还有那些暗中反对新政的官员,另一方面,自然该展示一下新军真正的实力,将这武备学堂和皇家学堂的人拉出来,摆出架势操演一番,却也不失为一个妙策。
嘉靖点头道:“很好,这件事,朕会筹备,皇家学堂那边要及早做好准备,要像个样子出来。”
徐谦颌首道:“微臣遵命。”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说到新政的失败,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虽是天子,就算是好大喜功,弄出个新政来,按理来说,下头的臣子本应该尽心尽力,妥善的执行下去,谁知道某些人不如此,反而处处的阻挠,仿佛只有阻挠了新政,才能显出自己的先见之明,只有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错了,才可以得意洋洋地宣布陛下若是当时肯听他们的话才能如何如何。
这种做法和党争没有任何区别,为了显示对方的愚蠢,显示对方的无能,不惜祸乱国家,不惜暗中使各种绊子。
江南的新政很大一部分确实和各部的官员有很大的责任,比如兵部在择选新军武官的时候,几乎是原封不动,将从前各位的指挥、千户、百户这充塞进新军之中。再有卫所裁撤之后,军户的土地却依旧地价发卖给地方的武官,这些人一面向朝廷索要粮饷,另一方面却依旧是不顾操练,让新军为其耕种土地。
其实说穿了,所谓的新政虽然旨意早就下达,也都列了章程,其实不过是换了一身皮而已,地方上的巡按也不弹劾,官吏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部也尽量给其方便,所谓的章程其实就是一纸空文,谁也没有搭理。
偶尔,也会有人看不下去,上书发几句牢骚,嘉靖倒是颇为重视,立即下旨命人去查,可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嘉靖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人耍了,这些家伙拿他这天子做了木偶。
嘉靖怒气冲冲,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等到朱宸觐见,嘉靖慵懒地看了他一眼:“朱爱卿,朕有些事要问你。”
朱宸忌惮地看了一旁的徐谦一眼,以为徐谦在嘉靖面前说了什么坏话,自是胆战心惊,跪在地上道:“请陛下示下。”
嘉靖道:“朕听说兵部有官员行为不检,玩忽职守,此事,你听说过吗?”
朱宸呆了一下……兵部……
现在莫说这各部根来就没一个干净的,就算是干净的,嘉靖既然来了兴致过问,朱宸也不敢说个不字,朱宸毫不犹豫地道:“是有耳闻,只是锦衣卫只有侦问之责,却无缉拿之权。所以……”
嘉靖慢悠悠地道:“下去吧,好好办差。”
没来由的让朱宸滚蛋,等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朱宸却明白了什么,忙道:“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办。”
他急急忙忙地出宫,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头雾水,可是不管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他却是明白兵部那边是该有几个人倒霉了,朱宸二话不说,立即召集人马开始调查。
其实真要调查,还真没几个人是干净的,很快,几个兵部的堂官便浮出水面,锦衣卫倒也不客气,自然直接拿人,虽然惹来了诸多的非议,朱宸却也顾不得许多,将其下了诏狱,原本以为可以交差,谁晓得宫中又是命他觐见。
朱宸越发不晓得什么缘故,惴惴不安地入了宫,向嘉靖行了礼,大气不敢出。
嘉靖眯着眼睛看着他,道:“朕听说有几个兵部官员被人锦衣卫拿了,却不知所犯何罪,亲军没有栽赃陷害吧?”
朱宸连忙道:“拿住的几个人,都是铁证如山,微臣自然不敢造次。这几人胆大妄为,有人收受地方武官贿赂,还有人伙同地方武官吃兵饷,俱是证据确凿,陛下若是不信,微臣可以立即调卷请陛下过目。”
嘉靖冷冷地看他,慢悠悠地道:“只凭几个小鱼小虾也敢铤而走险吗?朕……倒是觉得稀罕。”
朱宸心里一哆嗦,却是明白了嘉靖的意思,显然皇上觉得还不够,对于锦衣卫这种无关痛痒的拿几个人很是不满,怪只怪他没有领会到真正的上意,这也是他愚蠢的地方,皇上亲自来打了招呼,难道就让你随便拿几个人交差糊弄了事?假若只是对几个六七品的小堂官动手,又何必劳动皇帝亲自找你?
朱宸虽然是伺候人起家,可是这些年做了指挥使,早已对这一行生疏了许多,也难怪嘉靖对他冷眼相待。
嘉靖又慢吞吞地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兵部的风气如此坏,难道只和这几个堂官有关系吗?锦衣卫这些年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莫非是有人和兵部上头的人有勾结,又或者是朕的亲军越来越不顶事,越来越没有用,平时养着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哼,真是可笑,锦衣卫已经不是亲军了吗?”
这些话骂的虽是锦衣卫,却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朱宸的脸上,朱宸也算是无妄之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皇帝自从进了京师,是越发的深沉,连他都摸不透嘉靖的性格了。现在碍于从前的情面,嘉靖虽然没有直接指责朱宸,可是朱宸已经意识到,假如这一次再办不成事,下一次,嘉靖绝不会对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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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大变
因为是年关,所以学争的骂战总算消停了一些,虽然偶尔会有此起彼伏的杂音,不过大家的心思显然淡化了不少,并没有惹出太大的震动。
徐谦这几日把心思扑在皇家学堂上,现如今学堂的校尉已达到了近一千三百多的规模,经过严苛操练,总算有了点样子,形成了不少的战斗力。
随着兵部几个高官的落马,圣旨也已出来,决定在大年初二于台湖操演新军,圣旨里刻意提到新军二字,等于是将皇家学堂和武备学堂列为了新军的性质,这东西就是预防针,专门为江南可能穿回来的噩耗准备。
台湖位于京师之外东南三十里处,之所以选择那里,主要是两个学堂近三千人,过于浩大,不可能在京师举行。
届时朝廷文武官员,都要前去观摩。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已有人马先行去做好准备,据说这一次,陛下也可能大驾光临,于是亲军以及五大营俱都行动起来,做好完全的准备。
这本就是一出戏,可无论是不是戏都必须做好。
原本武备学堂那边本是决定大年三十放假一旬,可是现在也取消了假期,加紧操练起来。
皇家学堂更加不能甘居其后,学堂里头开始加大操练的时间,教习们也开始制定操演计划,而徐谦则每日观摩,倒是颇为满意。
虽然现在校尉们大多数人未经实战,可是体魄已远远超过寻常人,单纯以体魄而论。便是两个寻常人近身,怕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放倒。这既不是自吹自擂,自然也不是有什么神奇武功。只是因为这些人日夜操练。再加上营养跟得上,这一日日下来日晒雨淋,身子已经打熬出来。更不必说这里军机森严,若说单打独斗,校尉未必占优,可是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他们绝对算是一群饿狼。
武备学堂的实力,徐谦并不知道,不过徐谦很有信心。武备学堂不是皇家学堂校尉们的对手。
一日日过去,这操演自然也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外界的消息,大家充耳不闻,一直到了大年三十的傍晚时分,在偌大的饭堂里,一千三百个校尉一身披挂,人挨着人坐着,长条的木桌上已摆了一盆盆的肉食。热气腾腾地从铜盆中冒出来,所有人一丝不苟,谁也没有动弹一下。
随后,有人大叫一声:“徐学士到。”
徐谦背着手。在一队教习的拥簇下进来,校尉们一齐站起来,却同样鸦雀无声。
徐谦压压手。事宜众人坐下,这才传出偶尔的桌椅碰撞声。校尉们全部坐下。
徐谦咳嗽几声,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本官陪大家吃个年夜饭吧,明日大家在学堂里歇息一个上午,不过明日正午时分,大家就要动身前去操演的地方扎营,平时大家操练辛苦,你们都算本官的门生子弟,闲话也就不说了,想来大家也是饿了,都动筷子。”
大家却是没有动,直到徐谦在陆炳面前的餐桌上坐下,有人给他拿来了碗筷,徐谦拿起了筷子,这一千三百人才纷纷动起碗筷来。
学堂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除了碗碟的脆响,谁也没有说话,这场年夜饭实在有点生闷,不过对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倒也无人抱怨。
夜色降临,隐隐传出几声爆竹声,喧闹欢笑声似乎也冲破重重院墙飘进这里,只是在这冉冉灯火照耀下的饭堂没有欢笑,亦没有推杯把盏,可是这里并不冷清。
徐谦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这才在一队教习的拥簇下离开,回到府中,徐家上下人等却在这里等候多时,徐谦落座,又是一场家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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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皇家校尉开拔,一千五百余人,再加上数百车的物资,缓缓自朝阳门出来,沿着官道,朝操演的目标而去。
倒是武备学堂这边动身迟了半个多时辰,杨一清自然有他的打算,不愿意让武备学堂的武士和校尉们碰头,一下午急行三十里,徐谦则是骑着马带着一干教习压阵,终于到了台湖,台湖不过是个小镇,因为附近地势开阔,又有大片的皇庄子,所以才将目标选在这里,几日之前就已有亲军在此驻扎,左金吾卫以及勇士营的军马扎在附近的河边,时不时有斥候来回奔走,除此之外,顺天府也已征募了不少民役在附近搭设土台和整修土地,很是热火朝天。
校尉们抵达之后,依着勇士营的大营开始扎营,徐谦先去金吾卫走了一趟,金吾卫的指挥使乃是他的未来岳父陆征,陆征见他来了,邀他闲坐,鼓励一番,喜气洋洋地道:“都说亲军亲军,依老夫看,你这皇家学堂才是铁杆的亲军,反倒是咱们这正牌子的亲军现如今只有打下手的份了。”
这本来就是个笑话,不过陛下操演皇家学堂和武备学堂而不操演亲军,也可看出宫里的偏袒之心。
徐谦自然不会告诉他,操演的目的是因为江南的事,笑笑道:“侯爷言笑,陛下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致而已,热乎几日也就忘了。”
陆征却是不信,道:“这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谁不晓得皇家学堂如今如日中天,是了,这大过年的,你也不登门拜访一下,怎么,把我陆家当外人了?”
徐谦苦笑,正待解释,却见陆征随即又笑起来,道:“罢了,老夫晓得你的难处,大过年的这么多公务要办,操演又事事要留心,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事成之后却得走一趟,不要生分了。”
对这有事没事和自己套近乎的锦衣卫指挥使,徐谦败下阵来,只得道:“是,是,是。”寻了个借口,便逃之夭夭,。
这时候大营也已经搭好了,徐谦直接进入大帐,这大帐本来是徐昌住的,只是今日徐昌却不能赶来,因为路政局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置,自然而然的就便宜了徐谦。
帐里生了火,祛了身上的寒意,徐谦抖擞精神,召集了几个教习说了些话,又命校尉们好好休息一夜,眼看天色已晚,徐谦挥退众人,独自睡了。
谁晓得半夜的时候,外头传出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帐外急切地道:“徐学士在吗?我奉命而来,有急报要送给徐学士。”
今夜是王成在外当值,王成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求见?”
这人道:“鄙人乃是明报的人,有大事求见徐学士,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成不由道:“可是徐学士已经睡了,你在外候着吧,等他醒来再说!”
这人似乎还不肯罢休,低声解释什么。
帐内的徐谦却是醒了,不由道:“是谁在外喧哗?”
王成连忙按刀进来,道:“大人,外头有个自称是明报的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徐谦显得有些不悦,却不得不披了件外衫趿鞋起来,道:“叫进来说话吧。”
进来的是个精瘦的人,一副伙计的打扮,似乎是彻夜赶来,虽是冬日,却是满头大汗,脑袋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这人见了徐谦连忙拜倒,嘶哑地道:“小人张进,见过大人,小人是来传信的。”
“传信?传什么信?”徐谦一看他,便晓得此人的身份,明报为了保证讯息的即时,所以在南京、福建、江西等地都派驻了专员,收集到消息之后立即用快马送到杭州,杭州再对这些信息进行筛选,将各地的消息刊入明报之中,而这些快马和朝廷的极递铺差不多,传播讯息的速度极快。
只是现在,一个明报的快马居然寻到这里来,这就说明了明报那边出了事。
张进急切地道:“大人……出大事了……”
徐谦听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吭声,想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进道:“小人奉命在南京驻点,为明报传递消息,十二月二十三那一日,本该星夜将南京的消息送去杭州,谁晓得到了杭州城外却发现大量的人自城中逃出,小人寻了人来问,才晓得……才晓得……”
“晓得什么?”徐谦也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张进道:“才晓得原来是一个时辰之前,倭寇抹黑突袭了杭州城,杭州城内官军已是抱头鼠窜,整个杭州……落入了倭寇手里。”
“倭寇袭了杭州……”
听到这个消息,徐谦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
且不管为何这些本来就不成气候的倭寇仗着什么手段能夺得杭州这样的大邑,这杭州可是徐家的老巢,徐谦的恩师、亲戚还有赵小姐可都在那里,这些倭寇凶残成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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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又疯了
徐谦的表情凝重起来,无数的念头自他的脑中瞬间划过,杭州并没有沿海,倭寇如何袭了杭州?杭州这样的大邑,防禁森严,城中若不是出了细作,怕是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倭寇拿下。
再者,倭寇大多零散,多则千人,少则数百,至少作战的人员只有这么多,他们莫非是结合在了一起,一齐动的手?
种种的疑惑,徐谦解释不清楚,他更担心的是,杭州城内那数十万人。徐谦的亲戚,大多数已经没有在乡中定居了,因为徐家在杭州有太多的产业,总要信得过的人打理看管,所以但凡是能用的,要嘛在京师,要嘛就在杭州定局,这是家族产业的主要特征,也即是说,他的叔父、兄弟有不少人都在那里,被困在城中,生死未卜。
自然……还有赵小姐,却不知赵小姐如何,倭寇凶残,但愿不要出事。
更不必提徐谦的恩师,恩师虽有时在老家居住,可是大多数时候却都在杭州的别院,假若恩师也在杭州,又当如何?就不说这师生之谊,徐谦可还指望着将来恩师入京主持大局,等着抱大腿呢。
还有钱塘的县令,县衙的黄师爷,县里的教谕,以及杭州的许多人,如今走马灯似的在徐谦的脑海中打转。
这个地方曾给过他不少的白眼,却也给他无数的鼓励和温暖。徐谦是个记仇的人,可也记恩,他记住了许多人,虽然偶尔会因为忙碌和利益熏心一时将这记忆埋在心底。可并不代表这些记忆已经烟消云散!
如今一切梦幻,全部被这群倭寇无情打破。
此时的徐谦。当真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抢劫抢到徐某人的头上。你这还是抢劫吗?这是作死!
徐谦的脸色又青又白,阴沉着脸问张进道:“你是说,倭寇已经占据了杭州,现在已经过了近十天,他们的人数当真只有三千余人吗?”
“是,应当只有三千余人,这是杭州城里的溃兵们说的,不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他们全部从东门进去。并没有分兵把守,而是一路直破杭州城的几个重要衙门和大营,有个人说,这说明倭寇人数并不多,否则不会如此冒失。一般的做法当是趁机先占住各大城门和重要街巷,使城中的百姓不能轻易逃脱,如此才能瓮中捉鳖。”
徐谦颌首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懂,假若当真兵多。肯定会采取利益最大化的打算,以期尽快控制杭州,而只是攻击重要地点,虚张声势。这就说明对方肯定是人手不够。
这些人既然袭击杭州这样的大邑,肯定不只是干一票这么简单,应当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毕竟袭城容易,可是要全身而退却并不容易。假若他们袭击的是宁波倒也罢了。见势不妙,随时可以远遁。杭州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路程,他们就算劫掠也来不及,这时候各路官军肯定要合围堵截,他们带着这么多财货,走得掉吗?
唯一的可能,这根本不是一场以劫掠为目的的袭击,他们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徐谦不由松一口气,至少城里大多数人现在应当还很安全的,一方面他们要分派人手守住各处城门,以防官军进剿,实在不会有太多的精力在城中进行扫荡,当然,这也不排除里头没有危险。
徐谦的目光越来越阴沉,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他咬咬牙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信息,你先下去休息吧,到时我自有赏赐。”
张进哭告道:“小人不求赏赐,只是小人也是杭州人,家中父母老小尽都在城中,还望大人尽力相救。”
徐谦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张进退下,旋即将王成叫进来,命他召集教习以及大队的武官。
过不多时,大帐里已是挤满了人,众人是连夜被人叫醒,却都没有抱怨,一个个披挂之后,迅速地集结在这大帐里头,所有人没有发出声响,一个个伫立凝视徐谦,大气不敢出。
徐学士连夜唤人,这是很不寻常的事,虽然学堂里经常会突击在夜间会操,可一般都是教习们白日就已制定了夜操的计划,夜里按时进行。
徐谦阴沉着脸,虎目环顾四周,慢悠悠地道:“本官这里刚刚接到了消息,倭寇胆大妄为,七八天前袭击杭州,现如今杭州已落入贼手!”
这个消息实在过于震撼,所有人都露出惊骇之色,可是谁也没有窃窃私语。
徐谦叹了口气,道:“诸位想来知道,徐某人也是杭州人吧,现在本官的亲眷族人、朋友故旧,如今俱都在倭寇的淫威之下,本官乃是翰林学士,皇家学堂总教习,允文允武,不曾想连自己的亲眷故旧都不能保全,这个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这兵操练得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俱都露出羞愧之色,皇家学堂一直在灌输忠诚责任的观念,而徐谦身为学堂的精神领袖,连自己的族人亲眷都不保,大家心里的滋味自然不太好受。
这时,人群中陆炳突然道:“学士的家眷既在倭寇手里,我们就去杭州。”
去杭州……
这里距离杭州山长水远,现在有人说出这句话来,绝对是一件颠覆所有人思维的话,所有人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有人握紧拳头:“对,去杭州!”
“去杭州!”
“在这里操演做什么,咱们每日辛苦操演,为的不就是分君之忧,保国安民?现在江南不保,我等在这里操演又有什么意思?”
年轻的少壮们群情激奋,倒是教习们显然多了几层疑虑,大家都看向徐谦,等着徐谦拿主意。
徐谦冷冷一笑道:“本官把你们召来,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操演,老子不干了。点齐人马,拔营而出,现在就去天津,还有,派斥候前往京师,向京师传讯,另外派人去天津,报知海路安抚使司衙门,告诉邓安抚使,让他做好准备,尽量筹措点物资,准备好船,我等到了天津卫,要即刻出海南下。”
王成跃跃欲试地道:“遵命。”说罢,便飞快地布置去了。
倒是周泰几个人显出几分疑虑,周泰道:“大人,操演是宫中的意思,再者,擅调官兵,是不是……”
徐谦斩钉截铁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事态紧急,多耽误一刻江南就要多乱一刻。有什么后果,徐某人一人担了,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起来,本官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两柱香之后出发。”
徐谦现在五内俱焚,确实顾忌不了这么多了,人生在世,总要不计后果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假若现在多犹豫一刻,再瞻前顾后一些,一旦错失了良机,怕是自己后半辈子都良心不安。
大帐之内的人一哄而散,各自前去准备。
大营立即开始忙碌起来,一个个军帐点起了灯火,无数人开始集结,马匹从马圈中拉了出来,希律律的马嘶搅乱了夜空的静谧。
附近的勇士营、武备学堂、金吾卫大营俱都惊醒,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家校尉撤了大营,收了营帐,拔了外头的栅栏,俱都目瞪口呆。
明日就要操演,这皇家学堂演的又是哪一出?大半夜的还要折腾,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一个个伺候远远在外围看,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趁着这夜色,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校尉开始收营夜行,向着天津卫方向蜿蜒而去。
金吾卫这边立即派人去问,得到的回答很简短:“去杭州!”
“杭州……”被惊醒的陆征睡眼惺忪地坐在大帐里哭笑不得,明日就要操演,跑去杭州做什么?
这个徐谦,果然是不惹出一点事来就骨头痒痒,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陆征实在为徐谦捏了一把汗,这好端端的操演多好,操演后,龙颜大悦之后说不准就是大功一件,可是说走就走,这又是什么把戏?
问题的关键在于,擅自调兵,带兵不知所踪,这可是大忌,纵然你徐谦是翰林学士,也不是这么玩的,更不必说,明日不知多少文武官员和王公贵族要来,你这不是添乱吗?
只是徐谦要胡闹,挡是挡不住了,为今之计是立即去给京师报信。
陆征觉得事态太大,到时候陛下肯定要过问,一般的斥候未必会说话,这事儿少不得得他亲自去解释,犹豫片刻之后,陆征再无迟疑,立即带了数十个亲兵,叫人备马之后连夜向京师疾奔而去。
无奈到了朝阳门,城门却是不开,这是规矩,就算天大的事也得等天亮了再说,陆征急得没有办法,只好耐心等候,等到曙光初露,朝阳门大开,他才忙不迭地勒马冲过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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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宫变
宫中的积雪和檐冰卯时不到的时候便已被神宫监的太监们除了个干净,曙光初露,位于大明门不远的的内阁建筑群里,一份急报已经递入了宫中。
八百里加急,浙江巡抚急报,又或者说,这是浙江巡抚的最后一份奏报,此时摆在了内阁唯一一个大学士的几案上。
杨廷和目瞪口呆地看着急报,这封在杭州陷落的同时发出来的急报实在骇人听闻。
杭州可不是寻常的小城,其他地方偶尔被贼袭倒也罢了,正德年到现在,这隔三差五有县城被袭也是常有的事,出了事大不了弹压就是,可是杭州不同,杭州乃是江南的名城,亦是浙江行省的行政中心,更不必说在这里还设有织造局,设有采买太监。
杭州被破,可谓是平倭以来最震动天下的事,也可以说是自宁王谋反以来最骇人听闻的事。杨廷和的脸色阴沉,顿感压力重大,本来这大年初二不必当值,却还是巴巴地赶来,不只是如此,已经有人通知各部官员照常当值了。
“来人。”杨廷和没兴趣管别的奏书,而是立即唤了书吏过来。
“在。”
“立即下条子各部,一个时辰之后,于崇文殿廷议。”
他吩咐定了,自然入宫觐见不提。
而在暖阁这边,嘉靖收到的消息更早,惊闻杭州沦陷,年轻天子的脸色密布乌云,烦躁不安地在阁中来回踱步。
这不啻是登基以来最大的一次变数,好好的平倭。非但倭寇没有越来越少,现在反而变本加厉。竟是一举破了杭州,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捂不住。杭州既是津要之地,又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巨邑,意义非同一般,更可怕的是,江南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却还是未知之数。
“还有消息吗?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厂卫都是干什么的,为何事先没有消息?酒囊饭袋,统统都是酒囊饭袋,上到公卿。下到你们这些奴婢,统统都是废物,是饭桶。”
嘉靖今日的火气尤其的大,杭州沦陷,不但新政成了笑柄,他这所谓的登基以来的新气象也成了笑话。
因为方才服了长生丹,使得他原本燥热通红的脸更显狰狞,他突然驻足,看着脚下的黄锦道:“你说话。说话!”
黄锦吓得大气不敢出,他当然晓得这不是他的责任,可问题在于现在龙颜大怒,他这身边的人往往就成了出气的对象。一个不好就可能阴沟翻船,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浙江巡抚以降,大小官吏俱都该死!”
“该死?”嘉靖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气。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想死,哪有这样容易!现在倭寇拿了杭州。莫非还要颠覆社稷吗?内阁那边在做什么,朕的文武大臣们呢?”
黄锦道:“杨学士已经入阁当值了。各部的大小官员也纷纷取消了假期上衙办公,内阁那边已经决心廷议……”
“廷议……廷议……廷议有个什么用,廷议能将倭寇赶走吗?可笑!”嘉靖冷笑一声,不安地道:“朕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平时只顾着勾心斗角,现如今出了事,出了事又该怎么办?”
黄锦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晓得该怎么办?说实在的,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在这京师里,能知道怎么办的人实在不多,别有用心的人或许还想借着这个事件打击政敌,就算真心为国为民的,怕也没有主张了。
毕竟这事儿太过耸人听闻,而且此事又远在千里之外,多数人都是两眼一抹黑,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嘉靖叹了口气,道:“罢罢罢,索性你们是一问三不知了,去叫徐谦来吧,命他立即入宫。”
黄锦忙不迭应了,正待出去,外头却有太监进来禀报:“金吾卫指挥使陆征求见?”
“陆征……”嘉靖皱眉,立即想起来陆征昨夜在京师外头,不但陆征,连徐谦也已经带着兵马去城外了。
他阴沉着脸道:“叫进来说话。”
过不多时,熬红了眼睛全身满是露水的陆征踩着靴子进来,跪下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嘉靖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陆爱卿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陆征道:“昨天夜里皇家学堂拔营而出,直奔天津方向,微臣不得其解,命人去问,他们却说去杭州。”
“杭州……”阁里的主奴二人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本来好端端的操演,把人驻扎在城外,谁晓得这才没多久的功夫,这些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了杭州。按理说,朝廷调动军马自有他的章程,比如说要调兵,至少也得有兵部的公文,又或者是圣旨,可不是你说走就走的。
徐谦实在胆大妄为,说走就走,圣旨让他去操演,他招呼都不打就走,若是真的论起来,这绝对算是重罪。
当然,有没有罪,还得看上头怎么看,从前有个故事,就是说某君王和宠臣关系极大,有一次有人上贡了某种水果,宠臣先是尝了一口,然后告诉君王,这个水果很是甘甜,请陛下进用。君王听罢,很是感动,就对人说,此人当真忠心耿耿,他亲自尝过了之后,水果甘甜才肯给自己吃,可见他的忠心。又过了几年,该宠臣失宠,君王看宠臣越来越不顺眼,同样有人献上某种水果,宠臣故技重施,尝过之后献给君王,谁知君王却是勃然大怒,怒骂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老子吃你的口水,来人,拉出去砍了。
由此可见,在这个时代,同样一件事到底是有功还是有罪,全凭的是帝王的心思,若是帝王对你信任有加,自然会为你开脱,甚至还认为你是忠心的表现,可若是帝王看你不顺眼,也有的是理由认为你别有所图,是想谋反。
幸好,人虽然拉走了,可是嘉靖却没有露出怒色,他反而沉吟片刻,不由道:“他去的是杭州?”
陆征正想着给徐谦说好话呢,见嘉靖这样一问,有些糊涂了,道:“没错,是说去杭州,他们先开赴天津,或许是经由运河过去,不过也有可能是走海运,具体如何,微臣也不得而知,只是……事有蹊跷,微臣以为……”
嘉靖已经没有兴趣听他如何以为了,他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忧色,可又掺杂着几分喜意,喜的是想必徐谦事先得到了消息,也是急自己之所急,生怕江南产生连锁反应,直接拉了队伍赶去杭州去了,明知这么做可能引发争议,可能引来别人的指责,甚至可能承担擅调官兵的罪名,可是徐谦依旧没有犹豫,抬腿便走,可见这个家伙是个铁杆的行动派,更对得起天子腹心四字。
嘉靖忧的是,倭寇如此嚣张,从前的所谓捷报必定都掺了水份,面对如此凶残的倭寇,单凭这千余皇家校尉,就怕倭寇没有剿灭,反而这脑子发热的家伙折在这上头,更不必说,皇家校尉多是权贵出身,一旦全部搭进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嘉靖旋即苦笑,对陆征道:“你起来说话,他们是什么时候动的身?”
陆征越来越奇怪,按理来说,眼下应当龙颜大怒才是,怎么陛下的反应却如此复杂,他不敢迟疑,忙道:“昨夜子时左右,微臣见势不妙,连忙赴京传信,今早一开城门,微臣便来了。”
“子时!”嘉靖眉头皱得更深:“若是子时,怕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天津了,朕现在命人去把他们喊回来也是迟了。哎……徐爱卿什么都好,偏偏就是性格过于冲动,朕晓得他这是为朕分忧,所以不计后果,可是如此莽撞,怕是要出大事,陆爱卿,怕要劳烦你走一趟,速去天津,若是皇家学堂的人马还在,立即传朕旨意,命他们回京,假若他们没有回来……”嘉靖顿了一下,慢悠悠地道:“那也只能作罢了。”
陆征心里明白了,一定是杭州出了什么事,所以徐谦才如此慌张地拉了队伍就跑,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不敢过问,只得道:“微臣遵旨。”
嘉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对黄锦道:“立即在司礼监拟一份旨意,就说杭州事变,朕五内俱焚,因此调侍读学士徐谦为钦差,会同皇家校尉开赴杭州剿贼,这份旨意拟出来,不必发出去,先存档。朕担心,一旦百官们听说了此事,又要借机弹劾徐谦擅自调兵,假若徐谦不能按时回京,那么就将这份旨意发出去,咸使天下闻之,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昨夜的事都是朕的安排,再有,黄伴伴,明日之前徐谦回不来,你命个太监带一队厂卫番子去杭州一趟,和徐谦会合,听他调遣。”
嘉靖一口气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心里却是苦笑,事情到这个地步,朕还得给这个家伙擦屁股,想到这里,沉到了谷底的心情不由微微有了一丝暖意,无论如何,至少国难当头还有人肯奋不顾身、不计名利生死敢去做这样的事,比起那些按部就班却只是动口的人来说,实在是好得太多。(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敕命
陆征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天津卫,却是发现这儿早就人去楼空,不只皇家学堂的人马已是开赴去了塘沽,便是海路安抚使司的邓健亦是带人随同。
邓健也是杭州人,听到这消息自也是骇然无比,既然徐谦打算南下,现在虽是冬季,并不适合出海,不过只是沿着海岸南下至浙江,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而且因为预备明年的出海,所以大量的物资也已经及早地在塘沽港囤积,只需命人将粮食、淡水以及一些物资直接装船即可。
杭州的情况依旧不明,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要争取时间,徐谦不是个慢慢吞吞的人,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数百水手和上千校尉登上了满载粮草、淡水的数十艘大船,旋即扬帆出海。
古代的船只出海往往宁愿沿着海岸行驶也不愿意直穿汪洋,对船员们来说,他们宁愿直面暗礁的危险也害怕看不到陆地的感觉,对于这支曾经驰骋四海的船队来说,这个任务倒是显得简单多了,邓健站在旗舰的甲板上,不可一世地指挥着舵手、帆手、水手们控制风向,随即回到船舱,在巨大的舱里,徐谦正看着桌上的指南鱼,见是邓健进来,朝他笑笑,道:“怎么,什么时候能抵达浙江?”
邓健苦笑道:“冬季多是北风,所以满帆之后行船很快,就怕碰到礁石,所以我已命船队先偏东行驶二十里,好在这儿不是南洋海,那里台风多一些。这儿倒是没有什么危险,至多五天就可到达。只是我听说许多校尉不习惯坐船。很多人上吐下泻,怕是到了岸。弟兄们已经吃不消了。”
徐谦抬眸,邓健发现徐谦的脸色蜡黄,不由道:“怎么,徐兄弟原来也晕船?”
“漕船不晕,海船却晕得厉害。”徐谦苦笑,不过毕竟是南人,倒还不至于上吐下泻,只是道:“我倒是不打紧,这船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有闪失。所以尽量以安全为主,不可冒险,这一次杭州沦陷,非同小可……哎……”
邓健不由冷笑道:“这却无妨,不是说倭寇只有三千人不到吗?些许人马不足挂齿……咱们大明在浙江有大军数万……”
徐谦却是苦笑,道:“若是这些人真有用,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袭了杭州?”
邓健讶然。
徐谦继续道:“其实这还是其次的,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倭寇毕竟敌我分明。至少我等还晓得倭寇是贼,会有提防。只是这一次我的感觉是,在浙江一定有倭寇的内应,否则三千倭寇登岸。为何此前没有传出警讯?又为何倭寇能从容袭击杭州?各部兵马却是始料未及,杭州又非沿海,这么多的倭寇如何做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杭州城下?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邓健脸色也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这些倭寇还有同党。这些同党在浙江的影响也是不小?”
徐谦冷笑:“倭寇算什么,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而已。真正可畏的不是刀,而是人,我不害怕刀,害怕的却是握刀的人,更可怕的是,这个握刀之人或许就在你我身边,这才最是恐怖。”
邓健皱眉:“那么……应当如何,你毕竟只是个学士,初去浙江,既无钦命又不能节制别人,只带着千余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实在不成……”
徐谦压压手,不过或许有些晕船的缘故,他沉默了一下,努力压着自己的不适,才道:“这一趟,非去不可,我乏了,得去歇一歇,船上的事交给你了。”
邓健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走出船舱去。
一艘艘大船悄然游弋在海天一线之间,盘旋在桅杆上的海鸥证明这里距离陆地并不远,巨大的船身随着水流晃动,大风将船帆打的啪啪作响,船队徐徐南下,在波涛中巨大的船身微微晃动,而此时的徐谦已是悄然入梦。
梦里隐隐有号角,有嘶声裂肺的婴儿和女子惨呼,有人发出不甘的低吼,有放肆的狂笑,那哭声会同着笑声穿破了云霄,穿刺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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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议。
杨廷和坐在椅上,听着与会大臣的激昂言辞,动荡之际,大臣们往往最是激愤,此时有人道:“倭寇欺人太甚,可是为何数万新军,却是如此不堪,竟让倭寇占据如此大邑,假若倭寇只是单纯劫掠倒也罢了,迟早他们还是要弃城而逃,杭州也迟早可以收复,怕就怕倭寇以此为据点,四处攻略州县,将来尾大难掉,只怕祸患并不小于宁王之乱,诸公,事到如今,万不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朝廷必须南征,以解燃眉之急。至于新军,老夫要问,此前朝廷编练新军,是以强军平倭为目的,可是现如今,这新军比之从前更加不堪,每年浪费的内帑钱粮亦是从前数倍,为何如此不肖,如此不堪一用?”
“张大人所言甚是……”
杨廷和神情不变,端坐在一旁,心里却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大家说的倒都是有道理,可谓字字珠玑,引经据典,可问题在于,说了这么久,还是空话套话,只说南征,这南征怎么个征法,如何调集粮草,派遣哪路军马,要糜费多久,假若大军抵达了江南,倭寇远遁了又当如何,这些事,却无人有心去问,似乎如此细枝末节,和眼下的倭寇无关,仿佛他们说几句南征,一切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个时候,必须集思广益,集思广益的意义未必是要采纳谁的意见,只是因为这是大明朝的传统,不吵闹几下,就不足以显见阁臣们的开明,不多听一些意见,就被人骂做宰相肚里不能撑船,所以杨廷和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至少他认为南征不切实际,可是也得耐着性子去听,至于到时候如何制定章程和方略,却是幕后的事。
“诸公,事急矣,倭寇祸国,已是孰不可忍,只是……”
正说着话,这个时候有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进来,小心翼翼的到了杨廷和身侧,那些发言者依旧还在大放厥词,小太监却是将一个纸条交给杨廷和。
杨廷和展开纸条,上头写着蝇头小字:“朕已敕翰林侍读学士为钦差,率军火速前往江南,中旨已发,望卿家以国家为重,于内阁另草旨意,昭告天下,咸使闻之。”
杨廷和的眼眸眯起来,手指头有节拍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这个条子很奇怪,既然是宫中已经下旨,为何还要内阁再下一道旨意,况且这显然也不合规矩,徐谦未必是通过正常渠道走的,只不过……现在计较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杨廷和不是傻子,这样的大事他可不敢推三阻四,一旦再出什么事,这个责任算是谁的,殿中诸公的言辞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眼下既然徐谦非要挂帅不可,倒也成全了他。
他朝小太监点点头,小太监会意,立即取了笔来,杨廷和将条子放在膝盖上,用笔写下八字:“从速办理,不可延误”,随即他将条子交给小太监,低声吩咐道:“立即送去待诏房。”
小太监点点头,飞快去了。
殿中依旧还在争论,似乎是因为南征的钱粮出了问题,户部和兵部的官员舌枪唇剑,很是热闹。
杨廷和则是打起精神,耐着性子听着,只是这心思,却早已飞到了爪哇国。
徐谦为钦差去江南处置杭州的事,这个徐谦能成吗?在江南可不只是区区倭寇,假若只是区区倭寇,杨廷和未必就放在心上,徐谦固然是钦差,可是毕竟太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太靠得住。
不过对嘉靖只委派钦差带着一队军马火速南下的处置方案,杨廷和倒是颇为认同的,一旦大军出征,等到召集布置下来,怕是要两三个月后的事,两三个月之后,倭寇就算没跑,也早已差不多抢掠的差不多了,朝廷大军才姗姗而去,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杨廷和的心目之中,最好的钦差人选应当是杨一清,杨一清毕竟是老军伍,又是四朝老臣,慧眼如炬,知人善任,由他出马,就算未必能全歼倭寇,至少也不会放任江南的事糜烂下去,可现在陛下已经用了徐谦,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只是江南总督的人选……”杨廷和想到这里,眸光掠过了一丝志在必得之色,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来,轻抿一口,仍旧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听着大家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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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穷寇
杭州城已是大乱,各家的门户都是关得紧紧的。
好在听说城外已调集了大军,于东门、西门处列阵,又有水师列舰于西子湖,随时登岸剿倭,因此城内的倭寇焦头烂额,倒是还没有分出手来劫掠,因此,杭州城虽然人心浮动,人人不安,可是大规模的劫掠却还没有发生。
只是也有一群泼皮般的人物见缝插针,一面讨好倭寇,一面走街串户盗抢劫掠,却也足以让人心悸。
没了官府,一切的律法都成了一纸空文,各种流言蜚语也传出,有说官军新近在城外又败了一阵,又有说北郊武林门外生了大火,火势连绵,烧死了不少人。
胆战心惊的日子一连过了几日,偶尔在夜里传出喊杀声,惊心动魄,可是外头的官军似乎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叫阵攻城的次数不少,可是总是过不了多久便偃旗息鼓。
倭寇还是杀了不少人,地上偶尔会有血迹干涸的尸首无人敢上前收敛,这些倭寇似乎也不怕瘟疫,放任不管。
有时一些大夫会被倭寇揪走,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回来,却也不免让人惶恐不安。
明报这里暂时是不能开张了,印刷的工匠、学徒多是附近的乡人,城里被倭寇占了,又出不了城,如今都由徐申组织了起来,大家聚在一起,都在报馆里吃用,也好随时有个照应。
城里的米价已经飞涨,好在明报有不少现银。徐申倒是意识到这一点,也囤下了不少口粮。因此在明报这五六层的楼和两进两出的院子里,如今已住下了两三百人。大家累了席地便睡,在地上铺了些干草马料。人挤在一起,倒也不算冷。
只是这样下去实在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几个徐家人和赵小姐以及几个大儒聚在一起,正商量着对策。
徐申叹息道:“粮食怕是不够了,最多坚持半月,这么多人吃用,能坚持多久?我听说外头地官兵攻城并不用命,多是敷衍了事。再这样下去,倭寇们看清了他们的路数,怕是要分出手来开始动手劫掠了,咱们报馆这么大的门脸,一旦有倭寇来,该怎么办?其实拿走银子倒也罢了……”他看了赵小姐一眼,继续道:“就怕女眷出事,咱们的女眷都在后院,假若对方起了淫心。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我的意思……”他显出几分无奈,继续道:“倭寇烧杀淫掠是常有的事,实在不成只能以死明志了。咳咳……”他说罢。悄悄地看了赵小姐一眼。
赵小姐的脸色倒是笃定,颌首点头道:“徐叔父说的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如此。”
众人不由唏嘘。现在的处境实在让人绝望,事情到这个地步不由让人扼腕。外头的官军怕是指望不上了,眼下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城内的倭寇凶残,已经传闻有倭寇开始索要女人到城楼处犒军,现在就已如此,明报能幸免吗?
现在城中已是群龙无首,更听说有不少人被倭寇组织起来,也去做那贼人,其中街上的地痞泼皮居多,这些人没脸没皮,又熟知城中的情况,一旦为恶,也是个麻烦。
“现在该怎么办?我听说钱塘那边有人冲出了城去,不如我们也走吧?”说话的是徐家的一个叔伯辈的人,因为明报生意越来越好,所以现在在印刷的工坊那边督工。
徐申却是冷笑,道:“走?能走哪里去?咱们几个男人还可以逃,或许可以试一试,可是这么多家眷在这里,你走得了吗?眼下只能在这里耗着,真是可惜,咱们徐家好不容易发迹起来,谁晓得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倒是无憾,毕竟儿子在京师,有徐谦他们爷俩照料着,将来总会有出息,我和你二嫂若是真没了也就没了,还不至于死不瞑目……”他又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赵小姐。”
说到赵小姐,众人又都唏嘘,在徐家人眼里,赵小姐也算是半个徐家人,至少也是徐家半个未过门的主母,否则她一个女子为了徐谦主持大局,这算怎么回事?
京师那边虽然偶有几封书信来,也提到赵小姐,可是许多人对徐谦那小子依旧有点不忿,他娘的,人跑去了京师,把人家丢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赵小姐年纪也是不小了,也不是没有媒人上门,便是赵小姐的爹都曾特意跑来杭州这里劝过,可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赵小姐什么心思,虽然没有表露,大家却都是晓得的。
这笔债,连徐申都觉得说不过去。
赵小姐看着大家都看向自己,拢了拢头发,强颜笑道:“有什么可惜的,人活着无非就是靠一点盼头,盼没盼到是一回事,至少心里有个念想,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倒也罢了。可是我却以为大家也不必如此绝望,船到桥头自然直,朝廷不会坐视我们不理的,就算……徐公子不是也在朝中吗?所以……”
她口里虽是说,心里却已是绝望,朝廷就算有反应,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至于她心目中的徐公子,却不晓得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了。赵小姐是个内敛的人,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现在生死未卜,处在这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她陡然想到了徐公子,她隐隐觉得,徐公子再负心也不会弃自己不顾,一定会想办法来救自己,那时候他一定威风凛凛,穿着金甲骑着雪白的骏马从天而降……
只是……虽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赵小姐却是知道现实依旧冷酷,就算徐谦会不计后果而来,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朝廷的旨意,怎么会来?就算朝廷有旨意,等大军准备好了,那时候整个杭州怕也沦为地狱了。
所以在说出一番劝慰的话之后,赵小姐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美眸掠过复杂,幻想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煎熬着她的心。
众人坐在一起,并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便是王艮这种举世闻名的大儒,平时虽然说话头头是道,唇枪舌剑,可是现在却是一句嘴都插不上。
既然无话,众人自然各自散了,徐申悄悄地把赵小姐叫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赵小姐,后院的左厢塌下有个地窖,迫不得已的时候,你藏身进去,这事儿对谁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赵小姐感激地看了徐申一眼,道:“叔父……”
徐申叹了口气,道:“你不必谢我,要谢也是徐谦那臭小子来谢,这个混小子在京师快活逍遥,却是苦了你。”
丢下这话,徐申背着手,一副无事人一样走了。
赵小姐回到后院自己的厢房,后院这里是不许人随意出入的,有徐家的一些心腹在这里把守,推进门去,里头的陈设依旧,唯有被褥下添了一把剪子,梳妆台前,却是一张张白纸,纸上都是些赵小姐的随意涂鸦之作,无非是些小诗罢了。
赵小姐吁了口气,听到外头的嘈杂声,突然想到什么,清秀的脸颊上露出几分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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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门是杭州最重要的一座城楼之一,再往北便是运河,这儿是兵家必争之地,官兵调防、粮草输送,都是自武林门外的运河进行。
城外的码头,到处都是运来的粮秣,更有无数官军驻守,而城楼上则是一个个青铜肤色的倭寇,倭寇似乎也能意识到武林门的重要,因此大部人马,都在这里就地驻扎。
倭寇一向人员复杂,这三千余人马乃是几个最大的倭寇合股而成,其中最大的一支人马自然是双屿港的五峰船主王直的精锐,此外,又有李光头、徐栋等一伙伙恶匪,王直的力量既有大量的汉人,还招揽了不少倭人流浪武士,而李光头则与佛朗机人交从甚密,其部众多有佛朗机人,比较熟练用火铳,几次官军攻城,李光头的部众都是以火器回击,倒是很有效果。
官军攻了几次城,损失不小,现在也渐渐消停下来,只是这些倭寇们却并未松一口气,他们现在可是处在内陆,想要远遁,却不简单,在没有顺利出海之前,谁也难说明日会发生什么。
昨天夜里,倭寇出城袭了武林门外的码头,烧了不少运来的粮秣,虽然最后官军各部反扑,又将他们赶回城来,却总算暂时让他们松了口气,至少官军已经风声鹤唳,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城外的码头调集军马、输送粮秣、军械了。
现在……一伙倭寇的头目们坐在城楼里,却是吵作了一团,大家本来是来自五湖四海,为的无非就是抢劫,现在这个处境却不免令大家争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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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贼王
李光头和徐栋二人乃是福建出身的倭寇,和其他倭寇甚少有什么牵连,若不是因为这一次王直相邀,也不会参加进来。
这三千倭寇,俱都是各大倭寇的精锐,作战勇猛,李光头和徐栋二人的人马就超过了千人,这一次虽然大家是共推王直为首,可是自夺了杭州,李光头等人出力却是最大,若不是他们的火铳队打退一次次官军的攻城,怕是这杭州早就易手了。
李光头年约三旬,其实眼下倭寇的首领年纪都不高,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角色,让人一看便觉得彪悍,他口里嚼着从佛朗机人那儿弄来的烟叶子,似乎从这烟叶中获得了某种刺激,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来,随后他一口吐出残渣,眼睛一眯:“弟兄们冒险跟着王船主来了这杭州,可不是来攻城略地,朝廷也不是软柿子,咱们是趁着他们没缓过劲,才有机会来这杭州,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弟兄们乐一乐,多抢些东西,还等什么,等到城外的官军越来越多,瓮中捉鳖吗?”
说到这里,李光头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来了趟杭州,这王直却说要小心戒备,固守城池,固守这里有个什么用?这杭州只有抢了才能得到好处,莫非这城墙能吃吗?
坐在李光头一边的徐栋也是阴冷一笑,道:“李大哥说的极是,咱们是做贼来的,又不是来踏青,弟兄们已经管不住自己了,这样下去非要哗变不可。”
王直坐着沉默不动。他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儒衫。虽然皮肤黝黑,却带着几分温文尔雅。乍看之下,一点都不像是纵横四海的巨寇,反而像个读书人。
其实不必他开口,附近的几个首领已是暴跳如雷的站起来,怒斥道:“王船主让咱们守城,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啰嗦什么!”
“就是,这儿还没有你们说话的地方!”
李光头面露狰狞,目中闪露出几分杀机。森然朝王直看了一眼,道:“王船主,来之前,可是你和咱们……”
王直微微一笑,咳嗽一声,道:“现在争论有什么意思,咱们现在深入虎穴,若是不齐心,想走就不容易了。我带大家来。抢掠是其次,这最紧要的,却是要让朝廷知晓我们的厉害,本来朝廷不平倭的时候。弟兄们倒也快活,可是现在朝廷偏要和咱们为难,这让弟兄们怎么讨口饭吃。做人。目光要看远,抢了这杭州有个什么用?这点银子或许够兄弟们吃喝玩乐半辈子。可是后半辈子怎么办?咱们千辛万苦,就为了这个?李船主。咱们来这里,是要迫使朝廷对咱们招抚,得逼迫朝廷对咱们开海,只有朝廷对咱们开了海,咱们在海外每年将大明的货物运到各藩,才能从中牟取重利。”
李光头冷笑:“朝廷安抚咱们,李船主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这朝廷可信吗?”
王直面无表情,道:“可信不可信,在于你的实力,咱们今日拿住了杭州,这江南各地的官军,谁是我们的对手?江南的新军不堪一击,可朝廷就算派精锐围剿,那也得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因此,以我之见,这朝廷不敢担风险,至少在一个月之内,咱们将杭州稳妥的守住了,朝廷怕事情闹大,就不得不派人来招抚,咱们趁机提出条件,让朝廷敕封我等官职,获得专营之权,而后拿着敕命远遁出海,将来贸易,只需要让不相干的水手带着船来装货、卸货即可,假若朝廷反悔,咱们只要手里还有兄弟,今日可以袭杭州,明日就可袭泉州,因此,这一个月之内,咱们必须把杭州稳稳守住,守住了这里,朝廷才看得起咱们,才不得不屈从。”
李光头冷笑:“若是朝廷非要剿灭我等不可呢?”
王直眯上了眼,慢悠悠的道:“朝廷若真要剿灭我等,我们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看到城下的那些官军吗?咱们杀他们个人仰马翻,突围而去,几个月之后,咱们再来,这一次是杭州,下一次就是宁波,江南的这些新军,尽都是酒囊饭袋,不足为虑!”
李光头不忿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容易,外头可是数万官军!”
王直笑了:“虽是数万,可是假若有人给咱们通风报信呢?假若这数万人里头,有咱们的人呢?咱们袭击杭州,可是帮了许多人的大忙,这个恩,他们不报不成。”
说罢,王直慢悠悠的道:“昨天夜里,我已命人送出去了降表,现在等的,就是朝廷的反应,若是他们肯接受倒也罢了,不肯接受,那只好一拍两散,有的是他们头痛的。”
李光头不由动容:“你的意思是说,这大明朝廷里,有咱们的人?”
王直站起来,道:“朝廷里固然没有,可是这新军里,却有不少,否则咱们这么点人,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抵杭州。还有,海外各路的水帅们此前邀他们上岸时他们俱都犹豫,现在怕是已经后悔不迭了,将来你我若是得了敕命,再回到海上,获得专营之权,怕是这四海之内的船主、水盗,都要乖乖对你我俯首称臣,整合了他们,我等便坐拥十万水路好汉,朝廷就算想要反悔,照样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世上的事,比的就是拳头,拳头还在,咱们就不必将朝廷放在眼里。”
突然透露出如此多的隐情,城楼里的首领们俱都在暗暗消化,他们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王船主的布置,不过早就听说过,王船主行船和别人不同,别人在外,多以劫掠为主,而他却多以行商为主,与江南的某些世家大族交从甚密,甚至和倭国不少大名亦是时有联络,将一船船的货物运出去,再运进内陆来。
李光头一拍大腿,道:“罢,既然你如此自信,自然就从了你,只不过……你得保证弟兄们的安全,否则……”
他不再多言,也不打招呼,大剌剌的走出去,那徐东见李光头要走,也连忙追上去,出了城楼,压低声音道:“李船主,你就真信这姓王的,若是真有敕封,他肯分一杯羹给你?”
李光头看了徐栋一眼,见他的目光冰冷阴沉,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李光头哈哈一笑,道:“我岂能信他,他不是也有句话说的好吗?这世上,谁的拳头大才是真的,李某人这么多弟兄在这里,他就算想卖,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徐栋嘿嘿一笑:“不错,既然来了,就走一步看一步,我看这姓王的不简单,他们这些江淮一带的人,最是狡诈,总之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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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光头不客气的离开,城楼里有人不由冷哼:“这个姓李的实在无礼,王船主,这些人一向和佛朗机人厮混一起,佛朗机人也一直想趁机通过他们抢夺咱们和倭国的贸易,我看这姓李的和姓徐的不安什么好心。”
海上的倭寇林林总总有数百之多,实力大的,人数有数千人,小的也有上百,不过大致这些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王直这样主要与倭人进行交易的,他们招募的战斗人员也多以倭人为主,由于倭国内部分裂征战不休,那儿成了王直等人的乐土。而另一些人,如李光头一般,多是和佛朗机有关系,他们更多的是佛朗机人的代理人。佛朗机人早就对倭国垂涎已久,也一直想垄断与倭人之间的贸易,这就触及到了王直等人的利益,因此李光头和王直一向水火不容。
只不过……王直却是微微一笑,对此不以为意:“之所以邀他们来,一来是为了保险起见,这其二嘛,就是给他们一点甜头,这两个人,其实不足为患,眼下还用得着他们,等事情办好了,他们也就没什么作用了。不过,大家要约束自己的部众,现在不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只要我们还在内陆,就要精诚团结,有什么帐,都等回到海上再说……”王直眼眸微眯,绽放出一丝亮光,慢悠悠的道:“只要大明许了我们的条件,莫说是他们,便是佛朗机人,老夫也要和他们争一争长短,他们想把手伸到这儿来,咱们将来就要把手伸到南洋去。”
“怕就怕……朝廷那边……”有人还是不免担忧……
王直微微一笑:“无妨……朝廷就是陀螺,你打一下他才肯动一下,他若是不肯,那就打一打就是了,诸位近来小心一些,城外有人给我传了消息,说是明日清早,官军又要组织一次攻城,这一次目标却不是武林门,而是庆春门,待会儿老四去跟李光头交涉,就说他们的弟兄也乏了,请他们去庆春门那儿休整一下。”
城楼里顿时传出哄然大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皇帝怒了
虽是过年,可是因为杭州的事,这大小的文武百官们依旧没有消停,至今也没有议论出个结果来。
其实文官最爱动嘴皮子,治河有他们的份,打仗也有他们的份,所谓一专多能,人人都是各方面的专家,大家怀着赤诚,自然要发表一些议论。
而与此同时,内阁这边总算也拟定了章程,一方面,是命徐谦为钦差,主持大局,另一方面,则是派遣大军,南征!
前者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徐谦这厮先斩后奏,人都先跑了,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拿他能有什么办法?
而后者象征意义倒是更多一些,南征?南征就要粮草先行,要凑齐各路大军,要做好许多准备,而这些准备,没有几个月是绝不可能凑齐的,官军不可能像皇家学堂一样吃苦耐劳,撒起脚丫子就跑,也不可能像皇家校尉坐着船就走。这可不是一千两千人,估摸着等到大军抵达了杭州,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只是南征的样子一定要做足,一方面是威慑,另一方面是鼓舞江南的军民士气。
杨廷和已经连续四天没有离开过宫里,白天夜里都在值房里办公,随时等候天子传召,为了这个事,所有人都不安宁,廷议倒也举行了几次,不过都没什么营养,整人辩论或许还用的上那些个清流,真正做事的时候,实在指望不上。
趁着这个机会,杨一清亦是开始入阁办公,只不过朝廷还没有给一个学士的名份。甚至于朝廷有启用王守仁的打算,当今朝廷。论及军事,硕果仅存的也就杨一清和王守仁。杨一清自不必说,王守仁也不是省油的灯,宁王之乱便是这厮平定的,这家伙厉害之处就在于,既无朝廷委任,此前也没有什么技术专长,原本朝廷也没指望这个家伙能成事,因为大家该跑的都跑了,结果朝廷大军还没到。他就先把事情解决了。
嘉靖自然想到启用他,杨廷和倒是干脆,直接委了个南京兵部尚书,反正王守仁本就在浙江闲居,可以直接赴任。
南京兵部尚书是个很尴尬的职务,表面上比江南总督还大,偏偏就是不掌兵,说是南京后勤部长差不多,这里头。自也有杨廷和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觉得王守仁年纪太大,也有体恤他的意思。
杨一清对江南的时局最是忧心忡忡。虽然许多大臣仍然乐观,认为什么天兵一到,贼寇必定灰飞烟灭。这种天真的想法,自然不会存在于杨一清的脑海里。他几次和杨廷和商讨此事,说出问题严重。杨廷和也深以为然。
今日在内阁里,一份奏报传来,杨廷和看过之后给杨一清过目,道:“这些倭寇看来是铁了心要固守杭州了,官军攻城,又输了一阵,庆春门一役,官军死伤七十余人,不得不撤下来阵来。”
杨一清看过之后,面无表情的道:“只怕死伤不是七十余,至少也有三百,这种官样的东西是不能信了。”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江南的官军久攻不下,官军疲惫,江南总督李时请求朝廷调兵进剿,你怎么看?”
杨一清道:“这伙倭寇如此精锐,自然不是乌合之众,老夫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倭寇上岸,本就是劫掠,可是为何这一次不但袭了杭州,还迟迟不肯弃城,这么多对他们并无好处,假以时日,只要朝廷坚持进剿,他们就不怕走不了了吗?”
杨廷和醒悟过来,不由道:“你认为,他们还有更大的图谋?”
杨一清颌首点头:“老夫在宣府的时候,边镇也多有战事,蒙人如倭寇其实没什么不同,多是抢掠之后,趁着各路援军未至,便立即远遁,这是通常的做法,却也有蒙人占住了要塞,却是迟迟不肯走,这些人,才最是可怕,他们占住了关塞,而不掠夺财物,却是吸引官军进剿,这就说明,他们的胃口更大,他们要索取的东西更多。”
杨廷和冷笑:“区区倭寇,不足为虑。”
杨一清却是摇头苦笑:“倭寇自然不足为虑,可是杨公想想看,现在的关键不在于倭寇,而在于江南,江南乃是钱粮重地,一旦生乱,多乱一日,朝廷的损失就无以数计,眼下江南的官军不堪为用,要真剿,就得靠京师调兵,而京师的大军真要到了,怕也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可是杨公有没有想过,眼下江南人心惶惶,这三四个月,朝廷等得起吗?而且因为战事一旦错过了春耕,等到来年,朝廷的粮食怕就不足以支撑了,这几年灾情不断,假若朝廷没有足够赈济的口粮,又当如何?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玩笑。”
杨廷和脸色凝重,道:“你说的是,大局,大局啊……”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正说着,却又有奏报传来,杨廷和看过之后,眼眸微微眯起,随即道:“你说的没有错,果然这些倭寇是别有所图。”
接着将奏书递给杨一清,杨一清不由皱眉,这奏书乃是通政司报来的,说是倭寇贼首发来书信,请求纳降,愿意接受朝廷招抚。只是要招抚,条件却只有两个,其一是给王直人等授予爵位,并且昭告天下,其二,就是准其海贸专营。
当然,条件固然是一回事,自然还少不了给朝廷一个台阶,里头洋洋数千言,都是在哭诉自己因为走投无路,如何误入歧途,又在万不得已之下出海,最后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虽孤悬海外,却仍心怀故国,此次袭杭州,实在是迫不得已,只求朝廷能够收纳,愿意肝脑涂地云云。
杨一清看了之后,淡淡道:“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朝廷对他们开海罢了,贼就是贼。”
杨廷和慢悠悠的道:“你怎么看?”
杨一清道:“他们如此胁迫朝廷,就是看到了朝廷的为难之处,一方面江南那边不能奈何他们,另一方面,朝廷要进剿怕又来不及,其实……若是真要招抚,对朝廷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大明开不开海,都没什么损失,就算是给了他们开海,除了名声不好听些,倒也无妨。可要是进剿,损失可就不小了,这件事,还是两难,其实说到底,人人都认为这是兵事,可是老夫却认为,这非兵家之事,反而应当是政事。”
杨廷和不由点头,杨一清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若说此前这还是军事,可是现在这份奏书一到,就真正的是政务了,关键问题在于,是不是进行招抚,招抚固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可问题在于,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沉吟片刻,道:“眼下只能凭请圣裁了,我这便觐见。”
他叫了太监,令他前去给宫里报信,又和杨一清说了些闲话,半柱香之后,有太监宣他入暖阁觐见,杨廷和亦是不敢耽误,连忙赶到暖和,开门见山的将奏书的事和嘉靖原原本本的说了,嘉靖看过奏书,脸色阴沉的道:“哼,犯朕疆界,戮我军民,竟还敢索要朝廷封爵,索要朕给他们开海专营,实在恬不知耻,可恨!”
杨廷和忙道:“陛下,眼下不可意气用事……”
嘉靖将奏书抛到一边,苦笑道:“朕当然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只是要朕答应他们的条件,实在有些不爽罢了。杨爱卿,你是怎么看的?”
杨廷和苦笑:“眼下朝廷是两难,若是点了这个头,怕是先例一开,不但贻笑大方,而且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又当如何,此例一开,毕竟不妥。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不点这个头,以老臣之见,江南之地,怕要生灵涂炭了。”
嘉靖显得有几分烦躁,左又不是右又不是,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敢把话说死了吗,说死了怕将来要担干系,假若许诺招抚,大臣们肯定要骂,你不敢拿主意,不就是怕别人骂你,让朕来做这个冤大头。而一旦你力主进剿,假如进剿不力,你又怕承担责任。
他自然看清了杨廷和的心思,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在玩中庸的把戏,自然让嘉靖不悦。
嘉靖沉默良久,不由道:“徐谦不是去了杭州吗?”
说到徐谦,杨廷和倒也不客气,道:“怕是徐学士去了杭州,不会起什么效果,毕竟皇家校尉人数本就少,况且老臣以为,江南的官军非但不会成为徐学士的助益,反而可能会形成掣肘,老臣听说,陛下派去的钦差,已死在杭州了!”
听到这话,嘉靖顿时骇然,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字一句的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江南的官军不只是无能这么简单了?”
杨廷和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嘉靖冷冷一笑:“莫非是有人要借刀杀人,好,好的很哪,朕要查他们的帐,他们就什么都敢说了,这件事,容后再议吧,朕还要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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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胡汉三又回来了
华亭县在江南并不起眼,他和上海县同为松江府的范围。只是近年来,江南兴起了纺织,华亭因为北靠杭州,西临运河,渐渐被不少商贾们重视起来。
办纺织,杭州自是不容易,毕竟那儿衙门太多,总是让商贾生出疑虑,再加上大明本就在杭州设立了织造,专供宫中用度,织造局虽然得了上头的招呼,倒是不敢为难刁难什么,可是制造局每年亦要采买大量生丝,且多是低价购买,这就导致许多丝商不敢在杭州市面交易,因此现如今,无论是丝商还是纺织商人都愿在松江府交易。
华亭县如今也成了重要的交易中心,主要还是得益于当地县令聂豹的纵容政策。
聂豹乃是王学的门徒,王学扎根于江左江右,和地方上的许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里的风气本就不太排斥商贾,聂豹对治内的工坊和聚集起来的商贾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
既不会和他们打成一片,也不会多管闲事。
这样的态度其实对商贾们来说,已是很难得了。再加上华亭的地利之便,水路密集,曾几何时,这里也曾商贾云集,人流如织。
只不过……
近来闹了倭患,使得市面一下子萧条下来,倭寇占了杭州,使得整个江南震动,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南的军民百姓对倭寇本就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心理,因此这些时日以来,走货的丝商一下子都没了踪影。谁也不敢再押着货四处闲逛,生怕哪里再出倭寇。
没了原料。这工坊自然开不了工,因此那些招募起来的工匠学徒也只能坐吃山空。不只是商贾们急的跳脚,便是那些工匠、学徒,还有沿途商铺,甚至于官府也感到为难了。
大家都没事做,成日游手好闲,总不是办法,可是时局如此,却又是无可奈何。
华亭县靠江靠海,因此也设了水路巡检和海路巡检。水路巡检负责松江,海路巡检则是严禁百姓下海,只是现如今,因为害怕倭寇,所以县衙里所有人发动起来,上到三班差役,下到巡检的官兵,每日都在上海唯一的码头旧址处防备,便是县令聂豹。亦是常驻于此,他这么做,倒不是打算和入袭的倭寇要拼个你死我活,做官是要讲政治的。目的无非是安定民心罢了。
说这里是码头旧址,是因为这里的码头早在百年前就已拆了,而这里算是唯一的一处深水区。大船可以畅通无阻,倭寇要是入袭。必定是从这里,若是其他地方。暗礁密布,便是寻常的尖底的中船都不可能穿过。
此时聂豹聂大人就暂时住在这里的一处富户家里,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县城里人心浮动,又有成千上万人无所事事,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农户,而是工匠,农户再怎样,总还有余粮,可是匠人和学徒不同,他们是做一天的工拿一天的钱,绝不赊欠,就算存有一些余钱怕也不多,一旦家里老小饿了肚子,肯定是要闹事的。
再有,现在倭患造成人心惶惶,甚至连不少乡绅地主也不敢在这里呆了,把地留给管事打理,携家带口全部去了南京做起愚公,乡绅们一走,这地方上的许多摊派就成了难题,这样下去,非要华亭大乱不可。
聂豹吃着茶,心里咒骂倭寇,却又担心着县里的事,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本来今年华亭县好端端的,如今却是百业萧条,这样下去,却不知如此是好。
心里正在琢磨,却不想有差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道:“大人……不好……不好了……船……有船……”
听到有船两个字,聂豹吓得脸色都青了。
“船,什么船,哪里的船,有多少艘船?”
“很多……很多,都是大船……”
大船……
现在是冬季,本来就不可能有大船出现,而且这么多年来,大明也没有这么多大船,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大规模的倭寇来袭……
想到这里,聂豹一下子呆住了,他连忙道:“走,去看看。”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连乌纱也不管了,飞快冲进去,这一出了院落,便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竟真隐隐有无数的大船在海雾之中若隐若现,朝着这边过来。
滩上的差役和兵丁都已经吓呆了,这么多大船,自然是大规模的倭寇,没有三五千,至少也有一两千,所有人乱成一团,海路巡检王昌觑见聂豹来了,连忙踉跄的跑来,道:“大人……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了,倭寇势大,要出事,要出大事了,得立即回县城去,得带着百姓逃命,还要立即知会松江府,让知府大人做好准备……大人……完了,这是巨寇,全县军民……”
聂豹虽然也吓得发抖,可总算还有几分胆量,怒喝道:“胡说八道,休要长他人士气,我等官吏官兵、民役亦有五百之数,怕个什么?逃?华亭县城郭方圆不过数里,多数街坊都在城墙之外,咱们逃了,就算固守了城郭,城外的数万百姓怎么办?传令……传令下去,固守这里,一面去松江府求援,守不住这里,县里军民俱死矣,让王主簿先回县城去,我们多拖延一些时间,好教附近的百姓尽量入城!”
听了这话,海路巡检王昌吓得脸都绿了,这县令是个愣子,这是打算把弟兄们全部去送死啊。只是二人虽互不同属,可是县令就是一县父母,县令若是不走,他若是逃了,怕也是大罪,此时只能哭丧着脸,道:“大人三思。”
聂豹冷笑:“三思什么?老夫倒是想要三思,可是三思的成吗?事急矣,瞻前顾后,只会贻误战机,让大家做好准备,弓手做好准备。”
王昌只得悻悻然回去约束诸人,只是这倭寇的凶名实在太大,还未等王昌约束,不少人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王昌大骂几句,回去看聂豹,聂豹气的脸色铁青,大吼道:“尔等吃用民脂民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正说着,大船已经越来越近,率先已有一搜快船飞快鼓帆而来,这显然是大船放下来的平底哨船,直接冲上了沙滩,便有几个人跳下船来,俱都穿着麒麟服,有人大喊:“哪个是主事的?翰林侍读学士徐谦率军奉天平倭,叫本地知府、县令来!”
如此一吼,用的是最纯正的官话,再看人家的装束,虽然大家未曾见过,可是只看人家身上的纹理,就晓得是了不起的人物。
这一下子,逃的人不逃了,尿裤子的依旧还在黄河泛滥,聂豹隐约听到侍读学士徐谦六字,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本想让民壮们反击,现在却立即打消了念头,忙不迭的冲上前去,道:“我便是华亭知县,来的可是徐侍读,徐侍读啊……江南僧俗军民人等,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徐侍读在哪里,我要登船拜谒……”
来人却是陆炳,不由道:“大人立即下船,拜谒就不必了,快请人修葺一下栈桥吧。”
聂豹的激动可想而知,江南早已盛传,徐谦乃是平倭英雄,盖因为官军实在不太给力,别看每次都有捷报,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糊弄朝廷的,但凡是江南的士绅,哪个不晓得这都是糊弄,平时倭寇登岸,官军每次都是姗姗来迟,等到倭寇洗掠一空,心满意足的远遁出海,官军才来一次马后炮,偶尔有一些肯尽力的,也往往挡不住倭寇的凶残,屡战屡败,难有胜绩,如此一来,就更加凸显了徐谦的厉害之处,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战功,邸报中有,明报也曾大肆宣扬过。
因此在江南官民们心目之中,别人平倭都是假的,就没几个真正靠谱,可是唯有徐侍读不同,只要有他在,倭寇必定灰飞烟灭。
这一下……有救了!
聂豹心中狂喜,全然没有一个县令该有的觉悟,话又说回来,毕竟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如今终于有人肯做接盘侠,换谁都喜出望外,他连忙应了,命人立即修复栈桥,一面和陆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然是想要套出点话来,比如徐侍读带来了多少天兵之类,陆炳和他玩了个小花招,因为下船之前徐学士就有吩咐,为了安定人心,得先把数字往大了说,于是笃定的道:“徐侍读因为忧心江南时局,所以日夜兼程,带着两千先锋精锐率先赶来,此外还有朝廷五大营精锐军马三万,已从各路进击,用不了十天,便可齐聚杭州城下……”
“三万……”聂豹倒吸口凉气,这架子还真够大的,不过这话他倒是真信,因为理论上来说,朝廷既然来侍读学士挂帅,这就相当于一个准副部级的干部带着圣旨前来平倭,三万人马,显然不算多,再者说,看这些前来传话十几个校尉,一个个都身穿着钦赐的麒麟服,想来至少也是百户级别以上的武官,这种人只是率先登岸与人交涉,这徐学士的架子得有多大,这么大的架子,怎么可能带一两千人来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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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英雄
厚重的木板搭在了栈桥上。
甲板上,看到许多麒麟服的校尉,有人拥簇着一个四品官服的青年上了栈桥,聂豹见状,激动万分,心知正主儿来了,虽然没有预料到徐学士这样年轻,不过溺水的人才不管自己抓住的是稻草还是缆绳,他快步上前,发现自己的乌纱帽都没有戴,生怕失仪,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下官聂豹,见过徐大人,徐大人辛苦了。”
徐谦站着不动,亦是一言不发。
聂豹只得继续道:“大人远来劳顿,下县已命人在县中备下酒宴,还请大人不吝屈尊。”
徐谦依旧一言不发,站在栈桥上一动不动。
连一旁的邓健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拽了拽徐谦的大袖摆,低声道:“人家请咱们去吃酒,去不去总得给句话才是。”
谁晓得徐谦这时候才缓过一口气,低声道:“刚刚从船上下来,我觉得天旋地转,胸中闷得很,你去打发他吧。”
邓健不禁无语,起先还以为徐谦摆谱拿大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咳嗽一声,道:“你便是华亭知县,好,很好,徐学士率军平倭,已是乏了,天兵南来,倒是不敢叨唠地方,你命人拿些米肉来犒劳军士,我们就在这里歇一宿,明日就要远赴杭州,至于酒宴,就不必了。”
聂豹越来越觉得徐谦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须知这官场上,越是摆谱的人就越是深沉。起先还觉得徐谦年轻,现在再看徐谦这谱儿。顿时生出信服之心,于是连忙应下。连忙去筹备事宜去了。
却说消息传到松江府各县,顿时所有人沸腾了。
大家担心害怕了这么久,现如今徐谦带军平倭,正是久旱逢甘霖,须知徐谦的大名在江南如雷贯耳,而之所以能够名闻江南,一方面是徐谦六首的身份,毕竟这六首是百年难出的人才,能得六首。可谓万中无一。这其次,便是徐谦曾力主平倭,这倒罢了,更重要的是,徐谦不但平倭,还曾灭过不少倭寇,就在徐谦未步入仕途时,就曾手刃过倭寇,此后皇家校尉剿贼。亦是大放异彩,再加上明报大肆为他造势,徐谦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绝对是平倭第一人。
这个时代需要幻想。需要有人力挽狂澜,而正在这种心理之下,徐谦自然就成了英雄。英雄的厉害之处毋须解释,因为光听他的大名就已经十分牛逼了。徐谦来了,江南有救了!
华亭县沸腾了。
不能开工的商贾们看到了希望。不能做工的工匠、学徒们亦是看到了希望。学子们看到希望,便是官吏们亦是看到了希望。
皇家校尉们当日虽然只是在县城外搭营,不过倒有不少本地士绅和商贾拜访,徐谦本是又累又乏,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来见他们,折腾了一宿,第二日队伍启程,直赴杭州。
这一路上所过州县,除了让本地州县安排给养之外,都是飞快赶路,皇家校尉们倒是没有埋怨,毕竟相对平时的操练来说,只是行军还真不算什么,两天之后,徐谦抵达杭州城下,而此时城外的各路官军先是听到朝廷已敕命军马南下平倭,俱都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听说来的只是千余兵马,却又都兴致阑珊。
这杭州城下不但有各路军马,还有不少督战的官员,倭寇闹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这浙江的诸多官员如今都沦为了待罪之臣,现在若是再不将杭州夺回,将来少不了要摘掉乌纱,在这种情形之下,谁敢不尽力,就算攻不下城,可是很多时候,朝廷看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态度,若是态度端正,只要上头还有门路,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谦一到地点,立即命人在城外扎营,也不和其他各路军马打什么交道,有前来交涉的官员也一应挡在外头。
如此态度,倒也让人纠结,大家来和你交涉,这是瞧得起你,怎么,你连理都不理,这算什么意思?
可是徐某人偏偏就是如此,你又能怎么样。
于是便有人不由冷眼旁观,心里不由冷笑,带来的人不多,谱儿倒是大的很,咱们拿不下城,倒要看看你徐某人是否能拿下,到时候功亏于溃,且看你怎么说。
徐谦自然也清楚自己遭了别人的嫉恨,他之所以不和这些人打交道,是根本分不清这些人是敌是友,大家聚在这城墙之下,怀着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是希望将功补过,有人是想争功,未尝不会有人和城里的倭寇有什么联络。
与其一个个去提防这些人,倒不如索性不要打交道。
校尉们扎了营,徐谦命人去寻本地锦衣卫来,谁晓得这时候倒是又有人上门了,却是一直和徐谦有一腿的王公公。
听说来的是王公公,还是从京师来的,王公公虽然走的是陆路,可是一路却是快马,日夜兼程,却是比徐谦先到几天,徐谦想了想,道:“请王公公进来说话。”
王公公是京师来的,大家又都是老相识,自然不必提防,而且徐谦是不打招呼跑的路,王公公一定是负有使命前来,徐谦关心的也就是这个。
王公公进了大帐,这一次见他,徐谦看他比往日要消瘦了许多,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见了徐谦,他便不由苦笑连连,道:“徐学士,你可真能折腾,你可晓得,你这一走,差点惹了天大的麻烦,好在陛下知晓你的忠心,所以才连忙帮你擦了屁股,哎……咱家此次来,是给你旨意的,圣上命你为钦差,暂时节制江浙军马,夺回杭州。”
王公公一边说,一边将圣旨送到。
徐谦来时打的招呼就是奉旨平倭,现在来了货真价实的旨意,倒也算解决了身份的问题,他接过了旨,颌首点头:“倒是辛苦了公公。”
王公公叹口气:“咱家大老远来,可不是辛苦,真正辛苦的倒是你,这城若是拿不下,咱们不就白跑了一趟?哎……当年的时候,你我都在这杭州,想不到这一次回来,这杭州城已是落入贼手了,这世间的事,还真是可笑。”
说罢,王公公又道:“陛下命咱家带了一部分厂卫来,全部归徐学士节制,咱家先来,所以已经和本地的厂卫有了联系,大人若是对这里有不熟的地方,尽管来问便是。”
徐谦还真需要问下详情,便道:“你知道什么但言无妨吧,说实话,我也是两眼一抹黑。”
二人是老相识,倒也没什么客套,王公公道:“这伙倭寇并非只是一股,其中有不少巨寇都有参与,在倭寇被待为上宾的王直、张玉等人,又有与佛朗机人勾结的李光头人等,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们合而为一,铤而走险直袭杭州,不过说句实在话,在这杭州,怕是有内应,否则绝不可能如此顺利,也不可能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内应的事,暂且不提,眼下得尽快把杭州夺回来,这伙倭寇有人数近四千,大致三为两部人马,其中一部多为闽人,另一部则江浙人更多一些,再有,其中真倭也有不少,据说还有不少佛朗机的水盗掺杂其中,大致也就这么多了。”
徐谦不由问:“不知王公公是否知道,徐某的族人是不是已经趁乱出了城,赵小姐想必王公公还记得吧,不知她是否还陷在城里。”
王公公苦笑:“咱家也打听过,城外没有他们的消息,想必还在城里,一般逃出来的多是一些靠近城门的百姓,其余人还来不及跑呢。这城中被困的可近十万人,真要能跑,早就跑干净了。”
徐谦不由苦笑,近十万人被倭寇劫持,刨除掉妇孺,这青壮好歹也有一两万之多,假若当真敢挺身反抗,再和外头的官军里应外合,却也不至于被一群倭寇玩弄于鼓掌。
可是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承平已久的江浙一地,而倭寇的凶名又太盛,青壮们就算想要反抗,没有组织,又能有什么用?
听到自己的族人和赵小姐依旧在城里,徐谦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问了一下城里城外的状况,随即便道:“这王直也在城里,还有那什么张玉、李光头又是何人,想来厂卫这边,也有一些信息吧?”
王公公点点头,倒也不敢相瞒,将自己知道的事统统抖落出来,徐谦自然认真的听,最后道:“既然如此,这倒是奇了,这个王直到底打什么主意,他既然从前也读过书,想来不是莽撞之辈,如此犯险来袭杭州,却又不命人在城中劫掠,只是固守杭州,却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王公公吁口气:“听说……他想归降!”
“归降……”徐谦不由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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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招讨大将军
不过从王公公这里得来的信息倒是许多东西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伙倭寇,不是奔着来劫掠的,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捞取很大的好处。
一群倭寇,不去做打家劫舍的本职工作,不远千里的跑来杭州,只为了向朝廷敲诈勒索,这样的行为,徐谦只能用脑残来形容。
只是……
徐谦不得不说,这个王直,确实是个聪明人,换做徐谦是王直,多半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大明朝廷既然选择了平倭,就算一时受挫,可是如此庞大的帝国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们这些零零碎碎的倭寇,将来走的路只会越来越窄,覆亡也只是迟早的事,这碗饭既然迟早吃不下,那么索性趁着朝廷还没有能力平倭的时候,狠狠敲一笔竹杠。
只是……王直看得远,别人的目光真有这么远吗?
这才是徐谦最为关心的问题,他难以想象一群打家劫舍的惯匪,人人都有行业的危机感,人人都有敏锐的目光,有长远的打算,说到底,这群人不过就是一群见过些世面的流民而已,指望他们人人都有什么前瞻性,徐谦索性不用做官了,也一道下海去接受这些家伙的熏陶。
徐谦眼眸眯起来,慢悠悠的对王公公道:“想来这些倭寇是王直带来的,如今拿下杭州,倭寇自然信服他,可是一旦遇挫,怕就要各自盘算了。他们不是一条心,这一点毋庸质疑。我们兵少,只能剑走偏锋了。”
王公公愕然道:“陛下的旨意是命徐学士节制各路军马。咱家算过,这浙江有官军近三万。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徐谦摇头:“这些人都不顶事,真正打起仗来。要的是挥如臂使,新军和从前的官军没什么不同,这又不是乡间争田,靠人多就有用。古来名将,多是知己知彼,重视对手,却不能高看自己,徐某人此来平倭,能用的只有这千余校尉。所有的计算,也只在这千余校尉的基础上,拉大旗扯虎皮有个什么用?”
徐谦说罢,踱了几步,沉吟道:“靠我们这点人马,只能智取,王公公,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王公公忙道:“咱家奉旨前来,一切都归徐学士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样的,若是全天下的太监都如王公公这般,还愁倭寇不平吗?”徐谦狠狠拍在王公公肩上。激动地道。
王公公嘻嘻一笑,可总是觉得这句话有那么点儿怪异,说的好像是。剿倭都是靠太监似得,这……怎么越来越有被坑的感觉。
徐谦正色道:“明日开始。你便去杭州城,就说代表朝廷。和那王直斡旋,放心,王直的目的就是归降,想捏着杭州逼朝廷就范,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不过,你只需要寻那王直谈就是了,他不是还有个妹子在咱们手上吗?这也可以作为条件,不要急,慢慢谈就是。”
王公公大惊失色,道:“咱家……咱家不擅长这个,徐学士能否另请高明?”
徐谦道:“本来就是糊弄他们,所以擅长不擅长并不重要!”
王公公吓得脸色苍白,谈倒也罢了,而且还是糊弄人家,人家就这么好糊弄,这分明是去作死啊,赴汤蹈火只是说说而已,人家割了那话儿做太监是为了吃香喝辣,可不是去作死的。
徐谦语重心长的道:“王公公放心,只要小心一些,定然没有性命之忧,王公公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这样的大事,非你出面不可,到时我一定会向陛下和黄公公给你报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王公公想要拒绝,却一时没词,他这辈子糊弄的人不少,人在江湖飘,怎么不忽悠,可问题在于,拿生命去忽悠,这就有点傻了,他不由苦笑,道:“徐学士,你可还记得……当年是咱家……”
徐谦叹了口气:“往事如烟,从前的事我当然记得,当年若无王公公提携,怎会有徐某人的今日,所以我一直铭记在心,现在不正是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不免要拉扶王公公一把,成大事者,哪个不要深入虎穴,到时平定倭寇,王公公当要推为首功。”
王公公只能苦笑,只好道:“咱家去试试。”
和王公公说了半个时辰话,徐谦有些乏了,送走王公公,周泰趁机进帐,道:“大人要的孔明灯,都已经准备好了,总共是七百余盏……”
徐谦兴致勃勃的道:“竹签呢,也都准备好了吗?”
周泰道:“也都已经准备妥当。”
徐谦颌首点头:“动手。”
杭州城外,一队队校尉出营,如今这皇家校尉,早已成了各部瞩目的对象,大家都想知道,徐学士跑来到底如何攻城,有人心情复杂,有人纯粹是看笑话的心理,谁都晓得,徐谦这次的人马不过一千余人,数万官军况且都拿倭寇没有办法,倒要看看这徐谦何德何能,敢在这儿来拿架子。
于是一个个斥候放出来,远远勒马围观,而这一队校尉到了城下,在确定弓矢、火器的范围之外后,大家纷纷拿出了一盏盏孔明灯,点了火石,将这孔明灯俱都放起来。
霎时间,无数孔明灯冉冉升起,向四处飘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自然要去回报,而城下的将军们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孔明灯?莫非是想用火攻?若是火攻,凭这孔明灯又有什么用?
而城楼上的倭寇见状,亦是连忙回报,王直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带着一干人到城楼来看,便见头上无数漂浮在空中的孔明灯向杭州城内外漂浮,他朝一个倭人武士低声说了几句话,这倭人武士毫不犹豫,张弓射下一个孔明灯来,几个倭人连忙将熄灭的灯取来,王直一翻,便看到灯里藏着一根竹签子,将竹签取出,上头写着蝇头小子:侍读学士徐谦奉钦命提调水陆大军七路进剿倭寇,克日破城,城中军民人等毋须慌张!
王直不由皱眉,唤来一个心腹道:“上次在京师,说是一个什么侍读识破了大妹的李代桃僵之计,可也是姓徐吗?”
“应当是。”
“原来是他?”王直眼睛眯起来,看着城外一处新起的营地,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冷意。
“要不要今天夜里,弟兄们去突袭……”
王直微微一笑,很是洒脱的道:“这就不必了,你看那些放灯的武士,俱都训练有素,很不简单,况且他们将大营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显然是不怕我们夜袭,说不定他们早有准备也是未必。只是这些灯,却不知有什么用,莫非只是安这城内的民心?哼,去,尽量将这些灯收缴回来,告诉城中的百姓,谁敢私藏灯的,统统格杀勿论!”
王直一声令下,便有数百个倭寇分成数队,循着孔明灯的轨迹去了。
倭寇能看到天上漂浮的孔明灯,城中的百姓自然也能看到,众人本在惶恐不安,此时见天上竟燃起灯来,亦都好奇不已,接着便有倭寇前来收灯,不过这漫天熄灭了烛火掉落下来的孔明灯哪里可能全部收回,有人悄悄捡起,同样也是发现了竹签,待认清了竹签的字迹之后,立即狂喜。
学士徐谦带兵平倭,若是其他人平倭,大家还未必相信,可是徐谦乃是江南人熟知的平倭英雄,在军民们的眼里,徐谦的形象颇有些像历史中的戚继光一样,到了哪里,哪里的倭寇便飞灰湮灭,大家成日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之下度日,现如今看到学士徐谦带水陆大军齐头并进,分为七路进剿,自然狂喜。
消息自然开始传开,什么样的都有,有说徐谦已带来十万天兵,倭寇已经军心大乱,用不了几日,官军就要破城了。
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明报的报馆,报馆中一片沸腾,憋屈了这么多天,终于来了喜讯,实在是太过难得。最最重要的是,前来平倭的乃是徐谦,是自己人,这报馆里的徐家人听了,自是欢欣鼓舞,连本是被人接来杭州享清福的徐老叔公此时亦是不由的激动的道:“看看,看看,这才是自家人,这才几天功夫,几天就赶来杭州了,若换做别人,有这样尽心尽力吗?嘿……人家这是挂念着咱们,我早说什么来着,早说咱们徐家合该发迹,出了这样的人物,能不发迹吗?”
徐申在旁笑呵呵的道:“徐谦那小子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却是未必,说不准是冲着……”他朝赵小姐挤了挤眼。
赵小姐闻言,不由脸色绯红,将俏脸别到一边去。
虽是羞怯,可是那一双动人的眸子,却要比平时更加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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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讨倭檄文
徐谦突然南下,实在是所有人没有预料,赵小姐本也有期待,可那毕竟只是幻想而已,世上的事哪有这样的如意,尤其是朝廷命官,哪里能说来就来。
可是奇迹终究还是发生了,这家伙不但来了,而且还活蹦乱跳,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城外。
虽然相隔着一面城墙,可此时此地,赵小姐依旧能感受到这个人就在不远之处,正在绞尽脑汁,施展浑身解数来拯救自己。
想到这里,心里固然温情绵绵,可是赵小姐却更加冷静。
她不会做徐谦的累赘,徐谦可以奋不顾身的来,可是倭寇凶残,她不能让徐公子一味的冒险,她要自救!
赵小姐抿抿嘴,冷静的道:“报馆不能这样下去,我们也要有所动作,今日要刊载文章……”
刊载文章……
所有人呆住了。
赵小姐却道:“为何外头要传信进来,徐公子只是安定民心吗?我看未必,徐公子说七路大军齐头并进,可是倭寇占了杭州不过半个多月的光景,哪里来的大军?依我看,徐公子只是想借此激奋城中军民士气,唯有里应外合,才能收复杭州。徐公子不远千里赶来解救我们,难道我们坐以待毙,只是冷眼旁观吗?我们必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今日,明报要重新印刷,我们要告诉杭州城里的所有人,徐公子不畏倭寇,我们也不畏倭寇!”
“只是……”徐申皱眉,不由对赵小姐刮目相看。这个女人很冷静,而且也很大胆。当然,他知道。她的大胆来自于徐谦那个小子,却依旧让徐申佩服:“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就算刊印报纸,也得有个名目,又该如何发售?这些统统都是问题。”
赵小姐道:“文章自然是要将徐公子抵达杭州的事告知,当然,还要告诉大家,倭寇并不可畏,文章的事小女子并不懂。这是王夫子在行的事,王夫子以为如何?”
老王已经老脸无地自容了,一大把年纪,名为王学领袖,却还连一介女流都不如,他忙道:“这个容易,文章交给老夫,至多一两个时辰,就可定稿。”
赵小姐颌首点头。拢了拢头发,樱桃小口又开合道:“徐叔父,大多数的的工匠都还在,印刷工坊那边。也没什么倭寇出没,想来印刷不成问题吧?”
徐申道:“这倒是问题不大,我和老李他们打声招呼。想来他们肯定肯上工的,不过印刷的时候。还是尽量隐秘一些,最好夜里开印。就怕夜间点了烛火,会引倭寇生疑。”
赵小姐抿嘴笑道:“这倒无妨,让人用棉被捂住门窗即可,赵小三这些报童都住在不远,让他们夜里在自己家里盯着,假若夜间有倭寇巡视附近街道,就让他们示警,倭寇人数并不多,杭州城又大的很,巡夜的就是那么十几队人,只要轻声一些,想来没什么问题。”
徐申似有犹豫,倒是边上的徐老叔公倒是看出端倪来了,怒斥道:“女流都不怕,你怕什么,没出息的东西,都说龙生九种,看看徐昌,看看谦儿,再看看你!”
徐老叔公显然也觉得自己腰杆子直了,连龙生九种都出来,徐申忙道:“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要考虑周详再说,罢罢罢,就这么办,我先去工坊那边一趟,和周工匠查验一下工坊那边油墨够不够。”
众人商议定了,各自办事不提。
却说第二日清早,一份份报纸开始自工坊出来,印刷的工匠、报馆里的大儒、还有从前的报童在卯时即将来临的时候聚在一起,带着一沓沓满是油墨的香味的报纸分头散去。
一家家的门前,或是将报纸丢入其院墙,或是塞入门缝,又或者直接丢在门槛前,这个时候,天依旧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候,便是倭寇,此时也是又累又乏,除了少数在城门口处的岗哨,大多都已进入梦乡,偶尔有几队巡夜的,此时也已是疲惫不堪,随便寻个地方歇了,等着有人接班。
一个个人影分散开来,在各条街巷游荡,也有些一时睡不着的人,看到了外头的动静,再看门口的报纸,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竟有人自告奋勇,也来帮忙分发,天未亮,杭州城却是暗流涌动。
显然倭寇们并没有发觉到异样。
他们当然也没有想到,那些拿到了报纸的杭州人躲在屋里认真细读时的激动之情。
报纸的头版只有一篇文章《讨倭檄文》。
“倭人掠我财富,杀我父母,淫我妻女,与兽无异,今日占我城池,僧俗百姓,都在其淫威之下,今翰林侍读学士徐谦奉诏讨贼,兵临城下,我等军民……共戮倭贼……”
这篇文章,固然是荡气回肠,可是真正让人心动的,却是副版的一篇时文,文中俱言侍读学士徐谦已兵临城下,倭寇丧胆,欲图劫掠杭州三日,带着赃物远遁海外云云。
这篇文章最关键是两点,其中一点是,倭寇并非不可战胜,现在徐学士一到,倭寇就已吓破了胆子,可见倭寇也是人,不过是一群欺善怕恶之辈。这第二点,则是告诉大家,单凭徐学士是不够的,徐学士攻城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倭寇极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之内奸淫掳掠,因此,杭州百姓必须自救。
先是用檄文提振士气,其后再灭倭寇威风,告诉大家,他们和寻常盗贼一样,都不过是一群寻常的亡命之徒,最后却是告诉大家,破家只在眼前,若是此时再畏畏缩缩,最后你会被人杀戮,你的妻女可能被人奸淫,你的财物可能会被掠夺。
报纸一出,杭州百姓的人心顿时扭转,从前,大家的畏惧之心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血性,是人都怕死,都希望能过一日且过一日,这是最基本的人性,无可指责,可是现在,就算是在白日,当有倭人的耀武扬威的走过街市,从一个个门缝和小巷里投射来的再不是温驯和畏惧的眼神,而是仇恨和跃跃欲试。
开始有一些青年,渐渐变得大胆起来,他们三五人一伙,悄悄城中寻找趁手兵器,虽然没有付诸行动,可是人聚在一起,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终于,在夜里的时候,事情终于发生了。
在祥符桥附近,两个巡夜的倭寇被打死,当他们凄厉的大吼声传出的时候,附近的倭寇赶来时,两个人已经断了气息,这一下子,等于捅了马蜂窝,七八个倭寇四处寻人,伺机报复,可是也有人感觉都不对,因为,对方能如此迅速的杀死两个人,虽然是设伏杀死,可是至少证明这一伙人人手应当不少,而且手中虽没有兵器,现在却多了两把倭刀,单凭七八个倭寇,在完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四处去寻人,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这消息立即传到了王直这里。
听到这个消息,王直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倭人的人手就远远不足,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分出人来四处搜索,显然很麻烦。
他不得不下令巡夜的倭寇小心行事,不再是单纯的两人一组,而变成了五人一组。
五人一组就意味着,倭人巡查杭州城的覆盖面会大大减少,即便如此,还要抽调不少城楼上的力量出去。
如此一来,人手更加紧张。
可即便如此,到了后半夜,一个五人的小队依旧受到了袭击,这一次倒是没有被人全灭,而是死了一人,伤了三人,袭击他们的民众亦是死伤了几个,他们见袭击不成,趁着夜色,又是潜伏起来。
倭寇首领们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们突然发觉,连五人的小队都不可避免,如此一来,想要控制住杭州,不使杭州城里的百姓串联起来,就必须组成十人的小队巡逻。
这显然是一个很吃力的事,比如,在从前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倭寇上街,便可以耀武扬威,可以对某一个街道进行有效的管理,使这些人不给倭寇们添乱,并且一旦需要吃喝,也能够非常有效的征集。那么倭寇们只需要动用两百人,将他们分散出去,就可以牢牢控制住杭州。
可是当一个人极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为了保障安全,巡查的人手就必须增加到两个,那么倭寇要控制住杭州,就至少需要四百人。
如此增加下去,倭寇们发觉,连五个人上街都不安全,必须增加到十人时,真正的问题就出现了,你要控制住杭州,并且安心的与城外的官军作战,那么你必须投入两千人负责巡查整个杭州。
倭寇总共不过是三千余人,哪里去找这么多人镇压杭州?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次事件,却一下子,将王直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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