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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士子风流txt下载     士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徐编撰是‘好人’

    须臾功夫,徐谦等人就已经到了。

    毛纪虎目一撇,不经意的审视徐谦,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

    杨廷和倒是平静,待三人行了礼,他莞尔一笑,道:“事情,老夫已经清楚了,徐谦,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就是老油条的本事,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隐含着多重意思,一方面是告诉徐谦,不要想抵赖,事情已经定了性,现在这边也不想纠缠在这对错上头。然后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徐谦,看他怎么为自己辩护,又或者说看他怎么自请处罚。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现在多半要乖乖的认罪求饶了,杨廷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司吏挨了打不算什么,徐谦毕竟是明日之星,是六首翰林,现在徐谦的前途是捏在自己手里,怎么处置是他说了算,他现在等的,就是徐谦从精神到**上的屈服。

    徐谦微微一笑,道:“杨公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由和经过,如何处置,自然是杨公定夺。”

    本来只是给徐谦抛一个麻烦,谁知道徐谦硬生生完成了兵乓球,杨廷和将问题送给徐谦,徐谦一个反拍,又打了回去。

    怎么处置,既然是你说了算,而且你也自称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就请杨公定夺好了。

    本来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这是官场上很寻常的谦让手法,你给我点面子,我再回敬回去,大家相互抬轿子。可是这句话放在今时今日。就有点让人犯迷糊了,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不要。你倒是好了,怎么。想做滚刀肉吗?把柄都在人家手里,不乖乖就范,反而跟掌握了你命运的人卯上了。

    杨廷和素来为人所敬,还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顿时老脸拉了下来,显然已经有改变主意,有严惩的意思。

    毛纪抓住了时机,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不过是新任翰林,如此嚣张跋扈,殴打司吏,私设刑堂,这是翰林应当做的事吗?杨公屡屡对人说,为官者不在学问,而在私德,若有德行,则必定是忠臣贤臣。像你这样放肆的人,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不严惩你,他日人人效仿你。这还了得?你铸下大错,非但不知悔改,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让杨公处置。好嘛,那就严惩你。”他向杨廷和道:“杨公。这样的恶行,实在不多见。不妨让他去南京,教他好好思过。”

    堂堂状元,是不可能是南京的,南京虽然是烟花之地,却也是官场坟墓,一旦打发去了那里,你就渐渐被人遗忘,表面上你还是吃俸禄的官,可是这一辈子,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毛纪的心思很简单,这个姓徐的必须滚,不是从内阁滚回翰林,而是从京师赶去南京,彻底葬送了此人的前程,眼不见为净。

    只是三言两语,徐谦便晓得了两个学士之间的打算,杨廷和还在举棋不定,倒不是怕了徐谦,而是徐谦的身份敏感,因此暂时只愿意敲打,甚至给个深刻教训。而毛纪不同,毛纪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直接将徐谦一脚踩死,而之所以如此不客气,想来那王司吏,必定和毛纪关系匪浅。

    他笑了,随即道:“毛学士如此嫌恶下官,下官竟是不曾想到,不过现在杨公在这里,毛学士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

    这话里话外带着讽刺,毛学士,你眼下连次辅都没当上呢,杨廷和就在这里,似乎还没轮到你多嘴。

    要说毛纪比起徐谦来,不知高了多少个品级,在他眼里,徐谦连个蚂蚁都不如,可是蚂蚁居然也敢讽刺他,这就教他受不了了,毛纪的目中掠过一丝杀机,正要开口。却听杨廷和不悦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毛学士是什么人,你也敢出言不逊?看来老夫确实是纵容了你,以至于你越来越放肆,你既铸下了大错,毛学士方才所言也有道理,从此以后……”

    他正要直接给徐谦‘宣判’,这时候杨慎忙道:“大人,此时前因后果另有蹊跷,实在是王司吏胆大妄为,事先滋事,他一个小小司吏,妄自尊大,早已惹得待诏厅那边天怒人怨,徐编撰这也是为了整肃一下待诏厅乌烟瘴气的风气,下官以为,徐编撰所作所为,虽然有过激之嫌,却并不算嚣张跋扈,至于私设刑堂,更是无稽之谈。”

    杨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杨廷和和毛纪都有点没转过弯来,杨廷和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知道杨慎突然跳出来,必定不是因为和徐谦有什么交情,这件事还有内情,而且看杨慎的意思,眼下还真不能处置徐谦,否则以杨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哪里还用的着毛纪跳出来牢骚。

    只是杨慎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杨廷和脸上带着微笑,不露声色,已是将打发徐谦去南京的话吞回了肚子。

    至于毛纪就更加镇定了,待诏厅的情况他是清楚的,王司吏一直在给他汇报,种种迹象表明,杨慎对徐谦绝对没有好感,甚至有些嫌恶,可是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态度逆转了?

    首辅的儿子跳出来和他打擂台,让他顿时感到头痛,唱反调嘛,得罪了人家儿子就不免要得罪人家老子,他现在和杨廷和正处在蜜月期,而杨廷和老树盘根,岂是他招惹的起,可方才放了狠话,现在让他收回,终究还是拂不开面子。

    李时听了杨慎的话,也有点儿觉得不对味,本来他见两个学士兴师问罪,顿时打消了给徐谦卖好的心思,可是杨慎这么一说,让他感觉有点突然,因为他最是清楚,杨慎和徐谦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在二人一起进杨慎值房说话时,话里话外都带着火药味,何以进去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杨慎的态度——有蹊跷,或者说这徐谦有后招。

    想到这里,李时毫不犹豫,呵呵笑道:“是啊,徐编撰虽然只来了两天,可是为人谦和,待人诚恳,便是对寻常书吏也是客客气气,王司吏这个人,下官不怕说句难听的话,此人虽是老吏,可是有些事,总是有点儿不太检点……”

    他倒是够‘仗义’,竟是说了徐谦一箩筐的好话,竟好像邀功请赏一样。

    其实李时也明白,两个学士大人对徐谦并不喜欢,可是杨慎突然转口,让两个学生既震惊,又有点下不来台,显然大家都认为杨慎很有深意,所以也拿捏不定是不是该收拾徐谦,这收拾人终究要有一股子勇往直前的气势,让你完蛋就完蛋,绝不拖泥带水,更不能心里存着疙瘩,所以李时才在这个时机美言,恰恰是给杨廷和和毛纪一个台阶。

    杨廷和深深看了杨慎一眼,倒也没再坚持什么,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老夫定会明察秋毫,徐谦,既然你的同僚都为你美言,那么老夫待事情水落石出,再从长计议,你休要存着妄想之心,不过你也不必胆战心惊,心怀芥蒂,只要不是你的错,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你。”

    这就好像打太极,拳头眼看就要到徐谦的鼻尖了,下一刻就要将徐谦的鼻梁打断,可是在半空中划一个弧,接着又把拳头收了回去。

    徐谦连忙道:“下官心中坦荡,杨公若是能明查,下官求之不得。”

    他心里已经明白,说是会明察,无非就是待会儿去私下和杨慎说话而已,等听到杨慎的话之后,最后无非是不了了之,对于内阁大学士这样的身份,一个司吏,实在不值一提,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更何况这司吏还可能让自己名誉受损,那更是没什么可商量的。

    毛纪端坐着不吭声了,徐谦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嘴角微微浮出一丝狞笑,毛纪的修养远远不如杨廷和,能够像杨廷和那样对事情收发自如,心性更是差得远。

    杨廷和挥挥手:“都各自办公去吧。”

    大家一起告退,三个翰林从内阁值房出来,彼此之间,话头也就多了,李时这老油条不管出于何种居心,至少是拉了‘兄弟’一把,徐谦总得表示,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李时倒也欣然接受,亲切的道:“这不算什么,你是后进,你我同为翰林,自然该帮扶你一把,以后多事,切莫莽撞。”

    而杨慎对徐谦的态度,也是好了一些,或许其他人很难理解,徐谦坑了杨慎一把,杨慎对他竟是亲切了不少,其实这事真要点破,也很正常,从前的时候,杨慎没把徐谦放在眼里,他这种极品官二代,本身又是大明朝鼎鼎有名的考霸,一向高傲的很,一般人听到六首,心里不免有些尊敬,他则不同,反而觉得徐谦是走了狗屎运,总之就是孤芳自赏,偏偏就是不把徐谦当一回事,因此在以往,他见了徐谦,最多蜻蜓点水的点点头,会刻意保持距离。

    只是现在,徐谦已经用行动证明,他并不比杨慎差,甚至比杨慎更加高明,无论杨慎心里对徐谦有什么疙瘩,至少在表面上,已经不能等闲视之了,就算是敌人和对手,至少平时的客气是断断不能少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三人一起回到待诏厅值房,书吏们又是震惊了,眼看徐谦和两位翰林有说有笑的回来,让他们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官官相护,至于那满怀期望的王司吏,杨慎压根就没有看他一眼。

    “杨大人……”王司吏可怜巴巴又是痛苦的看向眼神,嘶哑着声音低唤。

    杨慎这才想起这么个人,驻足看了王司吏一眼,慢悠悠的道:“王司吏,你胆大妄为,欺辱上官,从明日起,就不要来当值了,至于你的事,我会和礼部打声招呼,你是举人出身,可是私德败坏,让礼部吏清司处置吧。”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使得王司吏一时承受不住,又是晕死过去。

    其他书吏见了,目瞪口呆之余,却都惊恐的看了徐谦一眼,心里都不由想:“这个徐编撰,到底有什么能耐,在内阁打人不说,竟是一点责罚都没有,王司吏在内阁里头好歹也算根基深种,方方面面的人脉都广,又据说和毛学士走得近,想不到如今……”

    此时大家对王司吏并没有同情,内阁这种地方就如窑子,总有人迅速窜红,成为大家瞩目的对象,却也有无数的昨日黄花,幽幽怨怒,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台,吃这一行的饭,有你吃肉的时候,也活该你挨打。

    王司吏已经让人拖了下去,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人大家往后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袁弘满脸惊喜,他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被开革出去,谁知剧情逆转。不由看了与李时亲切交谈的徐谦一眼,心里不由有几分感激。虽说自己倒霉和徐谦也有关系,可是徐谦为他出了头。做人要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定位,他是吏,徐谦是官,从身份上他不得不对徐谦生出感激之情。

    李时皱了一下眉,随即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徐编撰收拾一个值房出来,若是缺什么东西,可以到老夫这里来取,暂时用着。将来采买了再送回来也不迟。”

    众书吏不敢怠慢,纷纷站起来,去收拾空余的值房去了。

    李时呵呵一笑,道:“只怕这值房要收拾下来,还需要一些功夫,徐编撰,不妨到老夫房里坐一坐?”

    他表现出来的热情,有点可疑,不过徐谦倒也不拒绝。道:“那么就叨扰了。”

    倒是杨慎其实也想让徐谦到他那里坐一坐,倒不是他对徐谦有了好感,而是觉得这个家伙不简单,一个不简单的人。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此人明明年纪不大,学问又好。而且做事有一种说不出的老练,杨慎总想再试探一下。只可惜李时已经相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含笑道:“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置,是了,有一份票拟,宫里已经批了红,圣旨是我拟的,不过待会要送给徐编撰过目一下。”

    说罢,三人分道扬镳,徐谦跟着李时到了值房,李时笑呵呵的道:“徐编撰不简单啊,老夫看的出来,杨公似乎对你有袒护之意,说实在的,老夫此前还以为你和杨公闹意见,想不到竟是看岔了,他老人家先是提调你来内阁,如今又这般照顾你,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身负重任,真是羡煞旁人。”

    徐谦呵呵一笑,道:“大人言过其实了,杨公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李时嗯了一声,吩咐书吏去斟茶,突然道:“那封整肃江南卫所的圣旨徐编撰可知道吗?”

    徐谦没有料到李时突然问到这个,不由愕然道:“略知一二。”

    李时微微一笑,道:“徐编撰怎么看?”

    徐谦察觉出李时在借机试探他,他心里不由想,这个李时到底是谁的人,是杨廷和?不像,他虽然逢人三分笑,可是对杨慎明显有几分忌惮。而毛纪呢?这就更不像了,毛纪这个人喜怒形于色,而李时却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方才他为自己美言,从某种意义是给二位大学士台阶,可是也未尝没有让毛纪生出反感之心。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后台,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徐谦不露声色,道:“下官不过是一介翰林编撰,诸位大人们的事,却不是下官能插嘴的,不过从圣旨上头看,似乎这次朝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李时精神一振,道:“正是如此,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可是你看出来了没有,其实这雷声大雨点小只是虚像。”

    “虚像……”徐谦呆了一下,道:“还请李大人明示。”

    这时书吏进来,给李时斟了一杯茶,李时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对徐谦道:“徐编撰不妨也尝尝。”

    徐谦倒也不客气,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便听放下茶盏的李时幽幽一叹道:“哎……你却是不知了,这内阁里的人,表面上是铁板一块,可这都是假象,是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就都有各种的小算盘,学士毛纪,是反对平倭的,因为他即将继任次辅,只要蒋学士致仕,这户部尚书是稳打稳的落在他的头上,一旦起了战事,国库必定要空虚,你想想看,蒋学士在任的时候,国库的收支勉强还能应付,而这毛学士上任,就出了亏空,虽然可以是起了战事的缘故,只是亏空就是亏空,面子上终究过不去,所以毛纪坚决反对平倭。”

    徐谦听了,不由暗暗点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我原以为毛学士只是意气用事,可是现在思量起来,却是关乎到了切身的利益。不过杨公呢,杨公又是怎么打算?”

    李时笑了,笑容带着几分渗人的意味,盯着徐谦很是不舒服,他手抚着案牍,慢悠悠的道:“杨公的打算是平又不平!”

    平又不平……

    徐谦一头雾水。

    李时正色道:“杨公这个人,本心上还是好的,他做的是名臣的心思,现在倭寇肆虐江南,你以为杨公不担心吗?他之所以不提,是因为国库不足,眼下不是好的时机,可是今年你是知道的,路政局出来,内库丰盈,所以他一直在打内库的主意,只要内库拨一点,国库再拨一点,事儿总能办成。”

    徐谦更是不解:“既然如此,天子既然有意平倭,现在又让内阁拟出章程,颁布整肃卫所的旨意,显然是为了平倭做准备,可为何内阁却是阳奉阴违。”

    李时呵呵一笑,一双眼眸仿佛看透了人心,靠在椅上,道:“他本心想平倭,可是又阳奉阴违,所以才叫平又不平,他之所以不平,说到底还是因为天子。你想想看,天子近来越来越盛气凌人,意有染指朝廷大小事务的心思,杨公这个人,却也希望做一番事业,好弄出个大明中兴出来,陛下想要权,他能给吗?自然是不能,既然不能,现在陛下提出要平倭,他只能阳奉阴违,先把陛下的平倭办砸了,他再提出一个平倭的办法,制定新的平倭章程,到了那时,这平倭的丰功伟绩,岂不是落在了杨公头上?”

    李时一番解释,让徐谦茅塞顿开,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大明朝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固然都存着一样的心思,可是都希望借着平倭来增加自己的威望,为自己增添一笔‘政绩’,如此一想,似乎也是顺理成章,徐谦不由感叹:“假若如此,君臣失和,只怕对社稷并不是好事。”

    李时冷笑:“社稷是谁的社稷?在天子眼里,这是天子家的社稷,可是在大臣眼里,这社稷却是士大夫的社稷,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坐天下,意思就是这个。君君臣臣,便是父子都有失和的时候,更何况是君臣,老夫说了这么多,不知徐编撰有什么想法。”

    徐谦从惆怅从醒来,猛地看了李时一眼,他突然发觉,李时这个人很不简单,听他的口气,这个家伙既不是杨廷和一边的,和毛纪更没有关系,似乎对嘉靖……也没有什么过份的忠心,他就像是个看好戏的看客,站在这天下中枢,躲在这个小小的值房里,笑看你来我往,笑看锋芒相交。

    可问题在于,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显然他不认为徐谦和杨廷和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否则怎么敢保证徐谦会不会转过头就把他的原话告知杨廷和,这个人……还真是琢磨不透。

    不过徐谦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主战派苗头,李时既问起,他当然要表明下立场,于是语气凝重的道:“平倭是必定的,无论别人抱着什么居心,下官却是极力支持平倭,而且是刻不容缓。”

    李时目光幽幽看他一眼,却是摇头:“只有这些?既然刻不容缓,那么就该往上头添把火才是,徐编撰,你是浙江人,深知倭寇之害,该说的老夫也说了,徐编撰自己思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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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打雷,断电,那个……凌晨两点才发第三章,老虎的错,好在凌晨终于来电了,再说一声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贤婿

    天色已经不早,徐谦下值,心里却仍然揣着心事,李时跟他说的话令他不免有点震撼,或者说,给了他某种启迪,徐谦陡然发觉,有时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些局限,在他以往的认知中,他大多把人分为两类,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

    又比如这朝廷,大家通常会如此划分,比如杨党,又或者是浙党之类,可是现在看来,却有点过于笼统了,首先,无论是什么官,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想法,就有各自的利益,本来在徐谦的印象中,杨廷和和毛纪是一伙的,实则却是不然,他们有自己的算盘,也有自己的利益,而这些利益,随时都会随着事物的发展而改变。

    徐谦此前没看透,其实大多数人未必能看透,可是李时看透了,问题又出现了,李时这老狐狸看透了也就看透了,却又为何对自己说?事有反常即为妖,像李时这样的人,能把事情看得透彻,就该晓得有些事要憋在肚子里,自己知道也就好了。

    徐谦从来不相信什么虎躯一震,人家便把心里的所有想法统统抖落给自己的鬼话,一来他实在没有虎躯,二来也不带震动功能。

    这事儿琢磨不明白,最后只能作罢,不过李时既然不告诉自己倒也罢了,现在徐谦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头的猫腻,就不得不采取行动,因为江南平倭,徐谦不努力去促成实在心里说不过去,他久在钱塘,浙江算是自己的故乡。乡人有难,自己能气定神闲吗?

    只是如何促成呢?天子和杨廷和之间。似乎都很默契的想打平倭的主意,可是相互之间。却又在互相拆台,若是君臣同心,事情倒还好说,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总得化解才是。

    徐谦顿时感觉自己神圣起来,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暂时脱离掉了低级的趣味,精神和人格得到了升华,就好像立了牌坊的婊子。捡起了早就丢去了爪哇国里的节操,拍拍灰尘,似乎觉得还能再用。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不知觉已过了午门,冷不防有人大叫一声:“贤婿……”

    贤婿……

    这声音实在不小,几乎要刺破徐谦的耳膜,徐谦心里想,在这满是太监的宫里,有人突然叫什么贤婿。还真是稀罕,正要看看热闹,谁知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影已是飞快到了他跟前,一张大手已是有力地拍打在他的肩窝子上。徐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谁知另一只大手亦是不慢。已是牵住了他的胳膊,徐谦抬头。便看到了一张似乎有几分记忆同时又很是欣慰、很是热情和激动的脸。

    这是一张老脸,可笑的却很是灿烂。他声若洪钟地道:“贤婿下了值吗?哎,在翰林当值可是辛苦?你年纪还轻,要多注意身体。”

    徐谦哭笑不得,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此人乃是东宁侯陆征。

    陆征是靖难侯,如今忝为左金吾卫都指挥使,级别上和锦衣卫差不多,负责宫中卫戍,所以在这里遇见他,其实也不算意外。不过徐谦觉得,这家伙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午门,似乎早有在这里蹲点守他的嫌疑。

    徐谦尴尬地道:“侯爷,这……这……下官有礼。”

    他故意把下官二字咬得很重,这分明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心思,他还记得,这位东宁侯因为自己娶了桂稚儿,曾经和他打过一次照面,那脸色可是骇人得可怕,今日却不知怎的,竟是如此热情,这一声贤婿把徐谦叫得心里发毛,心肝兀自还在颤抖。

    陆征爽朗大笑道:“不必多礼,你我是什么关系,想不到啊想不到,陛下赐了一个六首给咱们陆家为婿,贤婿,陆家虽然是武人出身,可是如今家风已经是大大不同,陆家子弟都是读书的,如今老夫又招了个六首贤婿,不正是合该陆家文运昌隆吗?为父不由诗兴大发,正好作诗一首,贤婿切莫取笑:徐家文曲下凡尘……那个……这个……”他眼睛一亮,继续道:“陆家有女美如仙……老夫再想想……”

    徐谦无语,这也叫诗吗?这简直就是侮辱大明朝万万个读书人,侮辱圣人门楣,不过他不敢放肆,只得苦笑道:“侯爷好诗,只是学生还有事,告辞!”

    陆征可不是傻子,分明感觉到徐谦这是故意疏远自己,不过这位指挥使大人倒也不气,虽然此前他气徐谦,说难听一些,若不是皇帝赐婚,徐谦想娶他女儿,他还未必肯嫁,后来这徐谦居然玩了闪婚,他的脸面更加不好看,这老脸都丢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心里把徐谦恨了个半死,谁知徐谦竟是很争气,高中状元,后来又打听,说徐谦不只是状元,还是六首,六首是什么东西?外头的人吹得神乎其技,这位陆指挥使大人爱和人高谈阔论,仔细一打听,才晓得这六首如何了不得,想想看,状元公几乎入阁都是铁板钉钉的,这六首岂不是更厉害?心里有了计较,觉得徐谦前途大好,陆家虽然有爵位,也有军职,可是这年头都是以文制武,现在放着这么个翰林的金龟婿不要,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至于徐谦已有妻室,这其实也好办,大不了平妻而已,毕竟是赐的婚,难道这姓徐的还敢拿自家女儿去做妾?

    陆指挥使可不是穷酸文人,做什么事都要扭捏个半天,把事儿憋在肚子里瞎琢磨,这么一想,大腿一拍,然后就决定痛定思痛、转变思想,放下包袱,冲破思想牢笼,知道今日徐谦在当值,便巴巴地在这儿候着,专等金龟婿上钩。

    现在听到徐谦要告辞,他自然不肯,等了半个多时辰,感情还没联系起来怎么就能走,真当陆大爷是夜壶吗?他哈哈一笑,拉住徐谦的胳膊,东拉西扯地道:“老夫听人说,今日有人惹到了贤婿,贤婿还叫了大汉将军帮忙去打人?”

    徐谦走又走不得,只好道:“是,此人可恨,蹬鼻子上脸,不打他打谁?”

    陆征脸皮子一拉,森然冷笑道:“你这样处置很不妥当,贤婿啊,做人不能如此。”

    徐谦哭笑不得,被人拉着叫贤婿,他现在的感受多半和当初自己逮着人叫泰山的心情差不多了,咳嗽一声,道:“还请侯爷指教。”

    陆征略带几分狰狞地道:“换做是老夫,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再说,这叫杀人立威,想当年老夫在辽东带兵,扭人脖子就像玩儿一样,你不杀人,人家怎么服你?”

    想不到还遇到了一个狠的,徐谦不由道:“万万不可,杀了人,如何善后?到时候只怕有人责罚。”

    陆征不屑于顾地道:“谁来责罚?”

    徐谦道:“自然是诸位大人。”

    陆征冷笑道:“你是翰林,他们要动你却也不容易。”

    徐谦道:“他们会呈报天子,天子也必然会龙颜大怒。”

    陆征诡异地朝他一笑,道:“天子才不会龙颜大怒呢,你自己琢磨看看,天子未必不喜欢率性杀人之人,也未必喜欢那些心机深沉的家伙。”

    徐谦一听,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做皇帝的,都希望臣子简单,绝不希望臣子复杂,最好简单到一眼能看透你,杀人算什么,对天子来说,万物都是诌狗,一般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借着这杀人,能看透自己身边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徐谦这才发现,这位侯爷绝不是表面这样咋咋呼呼这么简单了,竟有点儿大智若愚的味道,这就好像樊哙和韩信,韩信固然聪明,可是樊哙未必就是傻子,人家能善始善终,靠的怕就是这个‘愚’字。

    可是随即又想,这老家伙杀人跟切瓜一样,方才表现出来的杀气那可是实打实的,他跟我说这些话莫不是旁敲侧击,暗中威胁于我吧?靠!你以为徐某人是威胁大的,不娶你女儿难道还能被你砍成肉酱?

    陆征的脸上自然没有半分威胁之意,反而是一副满心呵护徐谦的意思,犹如看到了房叔的丈母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满是幽怨地道:“自从天子赐了婚,老夫一直等你到寒舍拜访,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当然,老夫知道你是新近中试,事务繁杂,怕也未必有这功夫,可是事归事,礼终究是礼,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礼的吗?今日恰好有空,不妨到府上坐一坐,你我翁婿也不必见外,痛饮几杯,闲谈几句可好?”

    “呃……”徐谦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为何大明朝要以文制武了,他娘的,这群匹夫还真不要脸,读书人多少还会玩点虚的,你他娘的连遮羞布都不要,这不是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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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豪门似贼窝

    被这陆征死磨硬缠,实在没有办法,徐谦只得坐轿去了陆家,东宁侯的府邸占地颇大,开国和靖难的贵族能稳稳当当世袭到嘉靖朝的并不多,陆家就是其中之一,家族之中的子弟一旦成年,直接编入亲军,如今陆家子弟遍布亲军十二卫,老树盘根,却也不容小觑。

    徐谦下轿,陆征已是骑马跟来,先是冲门房呵斥道:“新姑爷来了,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夫人,不可轻慢了贵客。”

    门子飞快进去。

    陆征随后热络的抓住徐谦的胳膊,笑呵呵的道:“寒舍简陋,走吧。”

    拉着徐谦过了门房,这京师里的豪宅徐谦算是见识的多了,如今倒也不以为意,陆家是武勋世家,所以宅邸颇有几分北方的豪迈壮阔,虽是失了别致和宜人,却是别有风情。

    这陆征摆明着是把徐谦当‘自家人’看待,并不带徐谦到前厅,而是直接往花厅里去。

    到了花厅,徐谦差点被吓趴下,这里竟已有不少人,一个个一身戎装,拥簇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慈眉善目,却是白发苍苍,手拄着拐杖先是打量徐谦,一双老眼竟是有了几分神采,将徐谦全身上下打量一遍。

    至于身边拥簇他的老少爷们,却都一个个屏住呼吸,都不去看徐谦,反而目光都落在老太太身上。

    若说这个时候有闪光灯,那么老太太必定是聚焦点。

    至于徐谦则是莫名其妙,被这老太太的眼睛打量之后。老太太咳嗽一声,拄着拐杖的手轻轻一拨。拐杖便离了手,边上一个年轻子弟连忙接住了拐杖。另外几个生怕老太太摔着,连忙伸手出来虚扶,老太太怒道:“老身还没到走几步就让人搀扶的地步,你们都盼老身动弹不得吗?”

    子弟们一听,连忙羞愧的后退一步,一个个脸色古怪的不做声。

    老太太的动作其实很敏捷的,哪里看出什么老态,因为接下来,她拿大脚已经飞快前迈几步。一把抓住了徐谦的双肩,激动的道:“好孙婿呀!”

    她这一叫,徐谦老脸通红,还没有做出反应,这整个大厅顿时骚动起来,众人兴匆匆的将徐谦围在一起,这个拱手作揖,道一句:“鄙人陆胜,见过徐兄弟。”

    “鄙人陆沉。算起来是你二伯父,哈哈……等你们完了婚,还要……”

    这人话还没说完,立即便被其他声浪压下去。

    徐谦……惊呆了……

    想想看。一个老太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你,然后突然冒了一句好孙婿,再之后。无数的‘亲戚’走马灯的在徐谦面前转,这个叫他兄弟。那个是他伯父,另一个又自称是他堂姐夫。徐谦突然发觉自己的智商有点不太够用,可见这些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身批兽甲,显然都是一个个从各个军门里下值回来,人家现在是笑脸相迎,亲热的不得了,徐谦想骂你们是不是有病,却也没有这个胆子,他要是敢把这句心里的话说出来,那才是真正有病了,这些人一人给他一拳,保证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徐谦尴尬了,而他的神情在老太太的眼里,老太太目光一转,呵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切莫吓坏了新姑爷……”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豪气,脚上也没有缠足,虽然老迈,可是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双老眼虽是浑浊,却是顾盼有神,她一句话喊出来,整个大厅就安静了。

    大家屏住了呼吸,又把目光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已是热情的拉住了徐谦的手,很快将脸上的威严收敛,换上了和蔼可亲的微笑,拉着徐谦道:“孙婿,咱们陆家是武勋人家,这些子弟呢,平时粗野惯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没有吓坏你吧。”

    徐谦很想真诚的告诉她,他已经被吓坏了,可是这话终究没说出口,苦笑道:“还好,还好!”

    老太太拉着徐谦坐下,随即自己坐在她的太师椅上,一字一句的道:“哎……这世上的事,终究逃不开一个缘,若无陛下赐婚,老身哪里去寻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孙婿,不过老身说句本心话,你已和桂家女子成亲,本来嘛,老身心里总是觉得有个疙瘩,不过君命难违,咱们陆家是武勋之家,最讲的就是忠义,因此老身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违了君命的好,更何况老身初见你,心里头便觉得亲切,你和这些不肖子弟们不一样,你是读书人,见识广,虽说文武殊途,咱们陆家不会计较你,你也不必计较咱们陆家。”

    这句话软硬兼施,棉中带刺,徐谦算是听出来了,人家这是打定了主意,这婚事非要结了不可。

    徐谦决心拖延,道:“老夫人说的对,不过学生刚刚在内阁公干,这个……这个……”

    老太太很是通情达理,道:“你想说,并不想急着成亲是吗?这无妨,咱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陆家一向是讲道理的,不如这样,明年择定吉时,到时老身自然上奏宫中,操办婚事。”

    徐谦目瞪口呆,正要婉言拒绝。

    突然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道:“徐公子,好久不见。”

    徐谦侧目回头,看到的却是个年轻的青年人,这人也是一身禁卫装扮,徐谦依稀记得似乎认得他,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倒是这青年将军似笑非笑道:“徐公子还记得在杭州的时候吗?”

    他一番提醒,徐谦想起来了,道:“你是红秀边上的那个侍卫将军?”

    这青年将军显得有几分高傲,道:“徐公子总算还记得,那个时候徐公子只是个府学生员,想不到如今已是状元了,今日在京师重逢,真是缘分。”

    徐谦现在听到缘分两个字,心里头就纠结的很,他看到这个青年将军,就不免想到了红秀,联想到当日自己送红秀登船,红秀留给自己最后一句话竟是个滚字,他心里就有点酸酸的,后来到了京师,却始终没有红秀的消息,却不知她现在如何了。现在总算寻到了与红秀有关的人,他很想迫不及待的问问红秀的下落,只是沉默了一下,却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这个情况,若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一个姑娘的下落,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挖坑埋了。

    不过既然有了线索,徐谦倒是放下了心,先知道这个青年将军的联络方式,以后再问就是,他装出一副很热诚的样子,道:“远在他乡逢故人,实在是一件喜事,是了,我还未问过将军的名讳呢。”

    青年道:“我叫陆炳,暂时在锦衣卫中公干,不过只是个跑腿的小总旗,怕要被徐公子见笑了。”

    陆炳……还小角色……

    徐谦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这陆炳虽然曾经是嘉靖的伴读,可终究还是嘉靖初年,陆炳的父亲虽然已经成为了锦衣卫佥事,可是陆炳本人却还稚嫩的很。

    陆家……

    陆炳不是安陆人吗?怎么和这东宁陆家有关系?

    他仔细一琢磨,顿时明白了,陆炳定然是东宁侯的旁支,否则又怎么可能混入锦衣卫里公干,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挑选一些锦衣卫和太监分派去各王府任职,总体来说,陆炳应该是京师人才是,或者说……正德皇帝无子,当时朝中就已有许多人知道,将来的皇帝必定要在各藩王中挑选,而算起来的话,当时在安陆的嘉靖算是当时皇室最亲近的旁支,作为一个豪门大族,自然要早做准备,提前进行投资,所以陆炳父子二人就在陆家的运作之下调去安陆。

    这个理由……似乎说得过去。

    豪门盛衰,都取决于天子,每一次的皇帝更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考验,现在来看,陆家似乎走对了这步棋,足够保证他们再折腾个几十年了。

    徐谦微微一笑,道:“陆将军,你我既是故人,将来自然不能生分了,到时我请你吃酒,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见徐谦对陆炳有兴趣,老夫人目光一闪,朝陆炳使了个眼色,陆炳抿嘴一笑,应了下来,道:“到时一定登门造访。”

    在陆家坐了半个时辰,接着便是开席,这陆家的人口实在太多,或者说老太太出面的时候阵仗实在太大,几十号武官急匆匆的下值赶来,连甲衣都没脱下,众人纷纷去换了常服出来赴宴,席间少不得灌徐谦几杯,徐谦感觉自己进了贼窝,却又无可奈何,勉强吃了酒,竟是有些醉了,他神情一涣散,老太太目光幽森,将陆征叫到一边,道:“待会儿大张旗鼓的把老身这孙婿送回家去……就让陆炳去吧,顺道让他拜会下徐百户,说起来他们也算同僚,就以晚生的身份去,知道了吗?”

    陆征道:“是,儿子这就去处置,就怕桂家的夫人见了不好看。”

    老太太看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第一次脸色不好看,第二次、第三次呢……这叫习惯成自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平倭

    一夜宿醉,醒来时桂稚儿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好在她没有多问,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事情前因后果,她却已是知道了。

    急匆匆的赶去内阁当值,如今再到内阁待诏房,待遇已经很是不同,徐谦的值房已经收拾好了,据说清早的时候,杨公还亲自过问了一下,务求新翰林的待遇不能受冷,显然是昨天杨慎和杨廷和说了些什么,杨廷和才表出这么个姿态。

    上头有人关注,再加上大家发现徐谦实在难惹,新的司吏姓赵,托了徐谦的福,他才有了出头之日,徐谦一到自己的值房,他就连忙端茶进来,笑呵呵地道:“徐编撰请吃茶。”

    徐谦颌首点头,道:“本官今日有什么公务,可有待拟奏书吗?”

    赵司吏笑吟吟地道:“内阁值房那边没有这个吩咐,倒是杨公说了,待会陛下要召见,到时请你去秉笔记录。”

    徐谦颌首点头,翰林还有一个功能,就是作一些会议记录,现在杨廷和叫自己去,倒是有点意思了。

    他在值房里坐等片刻,接着就有人通知了,徐谦连忙去了内阁,随着两位学士一道到了暖阁,在暖阁的角落里有个几案,上头是准备好了笔墨的,徐谦坐上去,而杨廷和与毛纪二人则是耐心等候天子大驾。

    杨廷和今日对徐谦的态度不咸不淡,倒是这毛纪,至始至终没有和徐谦说过一句话,显然是嫉恨上了徐谦,甚至眼睛有时瞥到徐谦时。都带着一股子尖锐。

    徐谦倒是坦然,他是清贵翰林。你能奈何?这朝廷终究不是他毛纪说了算的,如今坐在这里。徐谦慢吞吞地磨墨,却发觉这翰林的工作其实有些可笑,明明清贵,又似乎无所事事,这种会议记录的事,明明一个书吏都可以做,可是偏偏沾上了皇帝,就非要翰林不可。

    不过翰林说穿了其实就是秘书,徐谦倒是没有什么抱怨。他挺直了腰杆子,做出一副蓄意待发之势。

    过不了多久,嘉靖就来了,他显得有些疲惫,似乎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觉,杨廷和和蒋冕一起向嘉靖行了礼,嘉靖懒洋洋地道:“平身吧。”旋即坐在御椅,目光一转,恰好看到了徐谦。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再看徐谦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闪露出一分笑容。

    嘉靖没有去和徐谦招呼,而是直截了当地道:“内阁拟的那份江南圣旨。朕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卫所糜烂,前几日。肆无忌惮的倭寇竟是登岸袭了开平卫,数百官军。竟是不如百余倭贼,福建巡抚的奏书你们是看了。他的用词是甫一接触,官军溃乱。”说到这里,嘉靖冷笑一声,又道:“这样的官军,朕敢用吗?平倭刻不容缓,朕已痛下决心,现在若是不能整肃官军,朝廷拿什么平倭?内阁的奏书,不痛不痒、不咸不淡,朕要的不是不轻不重,而是严肃整顿,该裁撤的军户要裁撤,空出来的空缺,则另行招募……”

    毛纪忙道:“陛下,内阁的奏书,是根据实情拟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整顿,也需徐徐图之,否则可能背道而驰,反而惹下大祸……”

    徐谦拿着笔飞速记录着,不过这种速写的方式,他似乎还不够熟练,毛纪说到了大祸,他才写到了一日之寒,于是他叫了一声:“毛学士且慢!”

    君臣奏对,突然有个家伙冒出来叫一声且慢,实在让人没有预料,嘉靖愕然,毛纪则是羞怒。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徐编撰的身上,嘉靖心里想:“果然是朕的人,看来他一定是看不过去,要为朕说话了。”

    毛纪心里却在想:“他一个小小翰林,也敢如此放肆,这里有他说话的份吗?哼,他若是站出来反驳老夫,且看老夫怎么羞辱他。”

    杨廷和值得玩味地看了徐谦一眼,他突然觉得,这个徐谦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徐谦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毛学士,说话慢一些,下官愚钝,记录不及。”

    “…………”

    君臣三人俱都无语。

    有了徐谦来了这么一下,毛纪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算是废了,他恨恨地看了徐谦一眼,却又无可奈何,人家只是翰林,提的也是正当要求,你若是对他不客气,人家只会说你没有肚量。

    嘉靖借着这个机会重整旗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终于还是感激地看了徐谦一眼,随即道:“徐徐图之,无非就是拖延时间而已,可是朕说过,平倭刻不容缓,毛爱卿既然知道冰冻三尺,这寒冽也非一日,江南诸省,苦倭寇久矣,朝廷若是再不拿出可行的措施,借着这可用的军心民心,趁势平倭,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莫非要等到江南赤土千里时才好吗?朕心意已决,内阁必须拿出切实可用的章程出来。”

    杨廷和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而是笑吟吟地看着毛纪,似乎早料到毛纪是反对平倭的主力军。

    毛纪倒也不客气,道:“陛下既有明示,那么内阁再拟定就是,不过微臣担心一旦措施过于严厉,会引起江南各省武官们的惊疑,裁撤卫所就不免要触动许多武官的切身利益,把他们逼急了……”

    这个时候,徐谦又咳嗽了两声。

    咳嗽声在暖阁里冒失传出来,又将毛纪的话打断,毛纪怒了,呵斥道:“徐编撰,你咳什么?”

    徐谦一脸无辜地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染了些风寒……”

    “哼!”今日奏对,本来毛纪早就打好了腹稿,偏偏这满肚子的话说出来总是不能尽兴,而且明知是徐谦这厮搞鬼,自然怒不可遏,要不是在君前,怕连破口大骂的心也有了,可是现在却只能耐住性子。

    毛纪阴阳怪气地道:“染了风寒告假就是,年纪轻轻身体就这般孱弱,奉劝你要有些节制,切莫伤身。”

    嘉靖一琢磨,觉得这话有点不像是内阁大学士该说出来的,什么节制,什么伤身,这分明是说徐谦平时……

    徐谦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答道:“大人教诲,下官谨记,不过下官毕竟染的毕竟是小疾,下官吃的是君禄,岂可因为小疾告假?为人臣者,当忠心竭力,下官若是染了小疾便告假,这圣人平时教诲的君臣父子之学,岂不是白读了?”

    毛纪差点没有气得吐血,姓徐的分明是说他圣人书白读了,拐着弯的骂自己。

    此时再议已经没有了心情,毛纪已没了多少心情,只是对徐谦的印象更坏,现在引而不发,打算过些时候再说。

    倒是徐谦并不怕他,其实也不算是不怕,只是因为毛纪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好,反正已经得罪,徐谦并不介意多得罪几分。

    三个君臣又说了一些话,徐谦飞快记下,接着便是杨廷和与毛纪告辞。

    徐谦则是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录,这些记录是要拿回翰林进行存档的。

    嘉靖朝他笑了笑,道:“徐爱卿当真病了?”

    殿里只剩下了嘉靖和徐谦,徐谦抬眸,连忙道:“回陛下,微臣是骗人的。”

    骗人……嘉靖失笑,他当然知道徐谦是骗人的,不过从徐谦嘴里说出来,让嘉靖心里一暖,不管怎么说,人家敢得罪毛纪,冲撞毛纪来给自己解围,这是一份很大的人情,嘉靖的脸色突然拉了下来,道:“方才的奏对想必你也听了吧,你怎么看?”

    徐谦沉吟了一下,将李时说给自己的话统统复述了一遍,道:“要平倭,最大的阻力乃是毛纪,而杨打人似乎希望坐享其成,毛纪口称徐徐图之,又说从长计议,无非就是拖延而已,陛下今日觉得内阁拟的章程不好,他们大不了再花费一两个月的功夫拟定新的章程,到时陛下必定又不满意,这样空耗下去,怕是几年之内也办不成。”

    嘉靖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即冷冷地道:“哼,太祖设内阁,本意是让内阁协助天子施政,可是现在却是内阁各行其是,这样下去,怎生得好,此次平倭,朕势在必行,若是这次再退让,反而会助长他们的骄横。”

    徐谦苦笑道:“内阁众望所归,单凭陛下一人,如何强行实施平倭之策,没有朝廷极力支持,就算强行推行,最后也会被地方阳奉阴违,一旦战事不利,天下人必会抨击陛下劳民伤财,所以要平倭,就必须让内阁无话可说,极力支持。”

    嘉靖的脸色阴冷,道:“你说的对,可是内阁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朕纵是想力挽狂澜,怕也独木难支,后日廷议,朕打算将平倭的事抛出来,怕就怕毛纪从中作梗,他若是明确反对,大臣必定会附和他。”

    显然对后日的廷议,嘉靖颇为上心,不过他把握不大,心里也是有些纠结,最后苦笑道:“你素来有办法,可有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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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天子多心

    人和人的关系是奇妙的,比如嘉靖,此人算是大明朝真正的孤家寡人,这个人或许是因为个人经历的缘故对谁都带着怀疑,他从不会去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去贸然相信任何的事。

    本质上他是个最现实的人,他的世界观从没有所谓的幻想一说。

    也正因如此,他拼命揽权,他高高坐在御椅上,让一个个内阁大臣走马灯似的登上舞台,手里牵动着控制他们的银线,让他们相互攻讦,相互撕咬。

    这就是嘉靖,一个利用别人的斗争来保护自己的人。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却并非是一个拥有太多权力欲的人,他几十年不上朝,甚至可以数年不见文武官员,除了几个阁臣和心腹之外,他一心深居宫中,隐匿不出。

    徐谦曾对嘉靖有过分析,这个皇帝的权力欲其实并不旺盛,正如那些贪财的富绅,总是喜欢在夜深人静时拿出自己的积蓄,一遍遍的计算一样,若嘉靖是一个权力欲旺盛的人,是绝不可能深居宫中,他的行为应该更接近后世满清的某个所谓大帝,四处巡游、狩猎,接见王公大臣,一个将自己关在深宫里的皇帝便如锦衣夜行,还谈什么热衷权利?

    可是嘉靖的种种作为以及种种揽权的手段,如果非要拿出一个理由的话,徐谦深信,只是因为这个人从不相信别人,他极为多疑,甚至后来到了病态的地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别人放心?他的种种手段来自于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可以想象,多少个日夜。这个人从噩梦中惊醒,看着昏暗的寝殿。看着窗外那晃动的树影,噩梦如金箍圈一样缠住了他。他呼吸加快,飞快的蹿下地,拔出御剑,一双受了惊吓的眼眸四处张望,他瞳孔在收缩,看到了窗外晃动的影子,他屏住呼吸,紧接着,一个个当值的太监魂不附体地进来口称死罪。他必定会握紧御剑。发出低吼:“查,立即去查,加强禁卫!”

    有一种人揽权是为了展示权利,而有一种人,唯有他死死抱住了权利,他才能有一丝的安全感,哪怕只是一丝而已。

    嘉靖一朝展示权利的时候并不多,可是使用权术的次数却达到了历朝历代的顶峰,他将自己当作了棋手。盘膝坐在这深宫之中,指挥着一个个棋子,只有这些棋子遂了他的心愿一般任他摆布,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是现在……似乎出了那么点点的意外。嘉靖第一次开始信任一个人,因为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同样的自己,这个人有自己的影子。与此同时,这个人一直在维护他的威严。一次两次还可以理解为投机,可是次数多了。终究让嘉靖的心底生出了信赖。

    越是信赖,遇到了难题就不免要问,你看怎么办?

    而现在,徐谦正在为这个而烦恼,本质上,他是个投机分子,不过投机太成功,以至于遇事就来一句如之奈何,这换做是谁,怕也吃不消。

    “老大,我不过是个翰林,还只是个翰林编撰,从六品的官爵,放到大明朝的官堆里,怕是连个浪花都冒不出,你堂堂天子都无可奈何,却问起我来了。”

    心里狠狠地腹诽了一番,徐谦踟躇了良久才苦笑道:“陛下,既是后日廷议,那就要仔细谋划,化被动为主动。”

    空话……典型的空话,空得不能再空,说了也等于是没说。

    嘉靖显然心有不甘,道:“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吗?”

    其实坑蒙拐骗或者是煽风点火,徐谦是很在行的,徐谦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想了想,他又摇头,苦笑道:“哎……不妥啊不妥……”

    嘉靖板起脸来,道:“不妥什么?”

    徐谦道:“微臣倒是有个办法,可是这办法办起来,学生只怕……只怕要牺牲掉很多东西,我家夫人若是知道,怕要河东狮吼。”

    嘉靖的眼睛眯起来,道:“你不是有断……”这本是他无心的话,本想说断袖之癖,既然是断袖之癖,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还怕什么河东狮吼?可是话说到这里,他又觉得大大不妥,连忙住口,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你有办法?你要知道,忠义有时不能两全,朕也不勉强你如何,不妨这样,后日廷议你若是能拿出办法,朕……”嘉靖微微一笑,道:“朕自然不能给你什么封赏,你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内阁和吏部点头,想要升官却不容易,不过你的父亲徐昌,朕倒是有办法,他毕竟是亲军,封赏起来方便一些。”

    徐谦痛苦地道:“臣能再想想好吗?”

    嘉靖板起脸,道:“有什么想不想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朕也不打算问你有什么办法,总之后日的时候,朕要你扭转乾坤。”他又觉得方才的话有点过份,语气柔和起来,接着道:“此次平倭对朕很是重要,倭寇肆虐福建、浙江,你也是浙江人,眼看乡人受难,难道能无动于衷吗?”

    最后一句话刺中了徐谦的软肋,徐谦绝不是那种因为大义就跳出来文天祥附体的人,可是他终究有底线,苦笑道:“微臣遵旨。”

    嘉靖大喜,其实他有心想问问徐谦到底有什么主意,只是方才见徐谦很难启齿的样子,便打消了这念头,暂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省得徐谦说出主意出来,才发现实在没有下限,他这皇帝若是欣然点头,说你放心去做,道德上怕会有亏。

    嘉靖精神一振,道:“看你的样子,似乎颇有把握,有把握就好,来,陪朕坐坐,说说话。”

    徐谦已将桌上的记录收了起来,夹在了腋下,道:“陛下,若是微臣回去得太晚,怕要被人起疑,眼下是多事之秋,微臣待会儿还要为陛下谋划如何对付毛学士,只怕要先告辞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样吗?”嘉靖不由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随即又笑起来,挥挥手道:“去吧,你这官一做,反而你我君臣像是生分了一样,不过你能知道朕的心思,朕也知道你的忠心,这就足够了,你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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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内阁里,杨廷和满腹心事地进了自己值房,毛纪却趁机追了进来,笑吟吟地道:“杨公……”

    杨廷和眼眸瞥了他一眼,脸色平淡如水,坐在自己的椅上,慢悠悠地道:“怎么,毛学士有事?”

    语气之中既没有过份的亲昵,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过份冷漠,犹如一汪死水,宠辱不惊,宁静而又平淡。

    毛纪笑呵呵地道:“方才陛下的态度似乎很坚决,不知杨公怎么看?”

    他现在急于知道杨廷和的态度,在平倭的问题上,杨廷和一直显得有些犹豫,这和平时的杨廷和有着很大不同,以往的杨学士可谓雷厉风行,是绝不可能如此的。

    也正因为杨廷和这样的态度,让毛纪的心里有点儿没底,他当然知道,自己虽然和他同是阁臣,可是地位悬殊太大,杨廷和的一句话甚至顶得过他的十句百句话。所以摸清杨廷和的底细是绝对有必要的。

    杨廷和含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夫能怎么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陛下的心思是好的,平倭……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毛纪冷笑道:“只怕陛下平倭未必是为了利国利民吧?”

    杨廷和的脸色很平静,道:“那么你认为陛下是为了什么?”

    毛纪沉默了一下,才道:“无非就是借机立威而已,陛下怕是想借着平倭干涉朝廷了。杨公不可不察啊,否则……”

    杨廷和的脸色阴沉起来,道:“你休要胡言乱语,这种话也是臣子能说的吗?”

    毛纪呆了一下,似乎一下子不认得杨廷和了,心里不由在想,杨公这是怎么了,怎么转了性子?

    他不由想起来,自从蒋冕垮台,杨廷和对自己确实冷淡了一些,莫非他连自己都觉得碍眼?不对……毛纪连忙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朝廷是不可能让一人独立支撑内阁的,朝廷没这个规矩,宫里也断然不会如此放心,打垮了蒋冕,还会有张冕,整倒了自己,还会有刘纪,自己对他一向顺从,杨公何必要整自己?

    毛纪的这个想法确实是对的,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些时日他实在热情过度了,按理说,他现在只是阁臣,连次辅都算不上,这户部尚书还兼在蒋冕的身上,现在还未继任,就已经上窜下跳,以户部尚书自居,现在极力反对平倭也是为了在这件事上头做打算,或许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热情,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了杨廷和眼里,面对一个如此眼热于次辅之位的人,杨廷和会怎么想?

    今日他可以图谋次辅,那么明日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节操碎了一地

    内阁,是杨廷和的内阁。

    换句话的,这里是他老人家了算,甚至是毛纪,也必须在杨廷和的掌握之下。

    他需要的部属,而不是榜,从某种意义上来,他的做法无可厚非,内阁大臣们不可能个个都如三杨内阁或者是刘健内阁那样的和谐,既然不和谐是大概率的事实,那么不妨就用强力的段制造和谐,这个和谐就是,杨学士你和谐就和谐,你敢有歪心思,他会毫不犹豫的弄死你。

    而毛纪犯得错误就是,他有点飘飘然了,这不是个好兆头,杨廷和整垮蒋冕,可不是为了让你毛纪冒头,他这是立威,当然,按资历来,这次辅终究还是毛纪的,可问题在于,毛纪表现的太早了。

    这句话似乎很难理解,可是想想皇帝和太子,那就好理解了,按理,天下毕竟还是太子的,可纵是老皇帝奄奄一息,你这太子若是敢表现的太过欢喜,怕也得倒霉。

    杨廷和要的就是态度,他没点头,自然就还轮不到毛纪,当然,杨廷和倒还不至于一棍子把毛纪敲死,刚刚弄了个蒋冕,若是毛纪再出事,难免引人议论,况且毛纪平时还算乖巧,杨廷和只是想借机敲打一下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下不轻不重的敲打,却是把毛纪吓坏了,毛纪脑子嗡嗡作响,脸sè青白不定,最后小心翼翼的道:“杨公…我…”

    杨廷和却是压了压,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一笑,道:“老夫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陛下平倭,固然有他的小心思。可是你呢,你极力反对,怕也有你自己的私心吧。”

    毛纪愕然一下,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怎么可能会有私心,只是一旦起了战事……”

    杨廷和轻轻叹口气,道:“你不必再了,起了战事,国库难免收支就要紊乱,再过些时rì。你就要接掌户部,这国库在别人里没什么事,可是一到了你的里就出现了亏空,于情于理,都不过嘛。”

    毛纪心里一暖。道:“杨公明鉴,我确实有这个心思,不过另一方面……”

    可惜杨廷和根不给毛纪一点机会,他继续道:“可是国库是国库,你站在户部的角度上,自然想着的是国库。可是天子和老夫站在朝廷的角度,想的却是整个国家。我大明沃土千里,带甲三百万,却有跳梁小丑,肆虐神州。虽是疥癣之疾,可朝廷若是不发兵,岂不是为人所笑?”

    毛纪呆了一下,道:“杨公的意思……”

    杨廷和却又微微一笑:“可是话回来。陛下平倭,和老夫的平倭不同。陛下平倭,先整顿卫所,老夫却以为,这是徒劳,你要从长计议,要徐徐图之,却也没有道理,要平倭,就要先有平倭之策,且再看看吧。”

    毛纪一开始听杨廷和极力赞成平倭,心里猛地觉得不对劲,可是后来听到杨廷和的后半截话,心思总算放了下来,连忙道:“后rì按理是廷议,陛下现在如此急切于平倭,内阁这边的章程他又不满意,只怕后rì的廷议,陛下是要打算抛出来让大家讨论了,我听,现在外头确实有不少风声,也有不少大臣极力赞成平倭,怕就怕那个时候……”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就不怕问老夫了,你自己心里思量吧,你是内阁大臣嘛,再过些时rì就是次辅,难道连这个事都办不妥”

    毛纪jīng神一振,至少杨廷和没有反对他的政见,凭着这一点,他就觉得足够了。

    从杨廷和的值房出来,毛纪的案牍上已经积了一沓待拟的奏书,他坐回自己的椅上,却没有拟票的心思,突然想起什么,寻来一个书吏道:“徐编撰回来了吗?老夫这里有一份票拟,要让他代为抄录一下。”

    书吏是刚刚从待诏房那边过来的,摇头道:“回大人的话,还没有回呢,若是回了,肯定叫人翰林存档,到现在他那值房还是空空如也,要不,小人请李翰林或是杨翰林来一趟?”

    毛纪目光一闪,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道:“这就不必了,你下吧,是了,让张舒来一趟,斟茶过来。”

    那书吏连忙叫人了。

    张舒是通政司的差役,专门负责传递票拟和奏书,他和毛纪是同乡,平时关系不错,听到毛纪传唤,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斟茶过来,在毛纪身边候命。

    毛纪吃了口茶,皱眉道:“今rì的茶不香。”

    张舒紧张的道:“大人,这还是武夷岩茶,都是按着大人的吩咐炮制的……”

    毛纪将茶盏放下,抚案道:“茶是好茶,奈何老夫却非品茶之人。”他眼眸一眯,道:“徐编撰一直逗留在东暖阁,这事你知道吧?”

    张舒心里咋舌,晓得毛大人这是要进入正题了,连忙点头道:“小人也听了,方才递了些票拟给司礼监的太监,听徐谦和陛下了好一会儿话呢,宫里这些没卵子的东西,最是津津乐道这个,谁的圣眷好,他们也拿出来吹嘘,倒像是他们……”

    毛纪没心情听他胡扯,道:“陛下若是再见徐谦,你要通报一声,还有,吩咐一下外头的人,这徐谦有一举一动,都要通报,老夫总是觉得,这个徐谦在鼓捣什么东西,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坏了事才好。”

    张舒嘻嘻哈哈的笑道:“不过是个翰林编撰,大人这样在意做什么,大人捏捏指头,都可以将他碾成粉末,教他死无葬身。”

    毛纪冷冷笑道:“你懂个什么,这朝廷多的是给事中制约尚书、侍郎,也多的是言官整倒内阁大臣的先例,经历了这么多事,老夫再门缝里看人,那就真无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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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份的传报,每rì按时送到毛纪的里。

    可是毛纪反而越来越疑惑了,事实上,徐谦这几rì的行踪确实诡异,诡异的有点不太像话,似乎他特意让人用快马,了杭州一趟,具体做什么,却是知之不详。

    杭州……莫不是向明报求援?

    毛纪心里有个预感,预感徐谦一定会从中作梗,会横插一杠子,明报也确实让毛纪有了那么点忌惮之心,毕竟这份报纸在江南颇有影响,可是他随即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的难听些,总共也就三天时间,就算是快马加急,那也不过是打个来回而已,远水救不了近火,徐谦最多弄个写了支持平倭的章印在报纸上,可只是一篇章,想要扭转乾坤,却未免有点高看他了。

    如此看来,这徐谦在明报上头做章,似乎还不足以雪中送炭,这东西至多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引起毛纪注意,这几rì,徐谦一直都往东宁侯府上跑,两天的时间了两次,驻留的时间也不短,下了值就呆在那里,没一两个时辰不出来,出来的时候一身酒气,有时还是陆家的人送回的。

    陆家……

    对于东宁侯,毛纪倒是真有几分忌惮了,大明朝的世家可不能单单看爵位,别看陆家只是一个侯爵,可是已经传承了六代,可谓枝繁叶茂,在亲军和京师五大营中影响不小,这也是为什么嘉靖给徐谦和陆家赐婚的原因,徐谦是嘉靖的心腹,赐婚陆家,某种意义来是拉拢陆家,只要稳住了陆家,某种意义来,新天子足以高枕无忧。

    徐谦陆家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yīn谋……

    毛纪狐疑不定的时候,事情倒是水落石出了,据在徐谦见嘉靖的前一天,徐谦也过陆家一趟,同样是吃了许多的酒,呆了一两个时辰才醉醺醺的回到府上。如此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莫非是自己太过多疑?

    这两个疑点,像是梦魇一样让毛纪挥之不,可是每次理智的琢磨,又觉得背后没什么深意,徐谦假若当真得了嘉靖授意,想要暗中捣鬼,应该多联系御使言官才是。可是话回来,徐谦和都察院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到现在都察院里提到徐谦都是恨之入骨,当年徐谦毕竟得罪都察院有点狠了,大部分御使都清高的很,一向爱别人是非,可是徐谦从前动过都察院的御使,在这个群体看来,徐谦简直就是jiān贼中的jiān贼。

    “问题出在哪里呢?”

    越是到了廷议临近,毛纪越是有些不安,可有些时候,他又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对自己:“不过是个翰林编撰,怕个什么?老夫宦海几十年,还怕他一个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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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交锋

    其实如毛纪所闻,徐谦这几rì既没什么寻常,又没什么不寻常,每rì清早内阁当值,当值时起草一下圣旨,或者和李时、杨慎闲谈。

    李时是二甲进士出身,可是为人老练。而杨慎与徐谦有着相同经历,杨慎也是状元,在正德年间,他师从于李东阳,拜李东阳为师,在其门下学习功课。

    徐谦的恩师是谢迁,谢迁与李东阳都曾在刘健内阁中显赫一时,光芒四shè。

    从某种意义来,徐谦和杨慎的关系更密切一些,这时代的官,出身毕竟最重要,谈及师从,杨慎和徐谦都不禁唏嘘,不管怎么,二人至少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推崇刘健内阁,只是……争议也不是没有。

    杨慎认为,若是朝廷jiān臣当道,大臣应该忍辱负重,坚韧不拔,继续与jiān臣周旋下。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杨慎每每兴匆匆的提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徐六首同学就老脸一红,忍不住要争辩几句,倒不是他不认同这句话,可是恩师谢迁当时迫于刘瑾的压力致仕,而李东阳则继续留在内阁,他总是觉得,这位杨状元分明是在拐着弯的骂他恩师‘临阵逃脱’,这是裸的打脸啊,不反驳才怪了。

    其实两个人暗中都在卯劲,师门之争只是表面现象而已,若是有人问起刘健内阁中谁贡献最大,刘健无疑是最耀眼的人物,可是李东阳和谢迁二人却很有争议,二人都曾大功于朝,也都同样为弘治中兴立下赫赫功劳,真要谁更厉害一些,还真不准。

    只是徐谦和杨慎这两个学霸却不同。他们显然都认为各自的恩师更厉害高明一些。

    于是乎,徐谦起草了圣旨,杨慎便会拿仔细核实,就等着徐谦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上,自然徐谦也是这样做。

    最惨的自是李时,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两面派,压力是很大的,他对着徐谦笑。对着杨慎也笑,风一吹,他就得琢磨着往哪边倒合适,这老狐狸成了jīng,每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安慰和夸奖。

    “徐编撰起草的圣旨心思细腻。条理清楚,治河在乎于疏而不漏,若是按这份圣旨治河,必定让人信服。”

    “妙哉!杨侍讲的行书有乃父之风,大气开阖,媚而不妖,惊动天地也。”

    “徐编撰果然不愧是我大明不世出的……”

    李时每rì都在睁眼着瞎话。不过这几rì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心情却都是极好,他平素生活简单,在值房里一副混rì子的模样。有时令杨慎很看不惯,其实连徐谦自从上次听了他的一番琢磨之后,渐渐也对他观感下降了。

    墙头草嘛,难免让人轻视。

    徐谦已经渐渐融入到了这个环境里。其实内阁的待诏房rì子过得还算不错,同僚们虽然不单纯。却总还算无害,下属们虽不jīng明,至少对他敬若神明。

    其实翰林是闲职,平时也就读读书,舞弄墨而已,但凡能进这里的都是大明朝的jīng英,舞弄墨毕竟都不算什么。

    到了六月十三,快到下值的时候,内阁那边有请,徐谦过,便看到杨廷和和毛纪二人在那儿候着他,杨廷和和颜悦sè地问他:“老夫让你写一道治理松江的章程,徐编撰写了吗?”

    徐谦为难地道:“时间紧凑,只写了一半。”

    杨廷和遗憾地道:“明rì就是廷议,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待会儿你用些心,劳烦你今rì就将这章程奏拟出来。”

    徐谦颌首点头道:“是。”

    就像是漫不经心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杨廷和微笑道:“是了,明rì廷议,你来负责记录廷议,如何?”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徐谦jǐng惕起来,翰林负责起居记录,这是朝廷的规矩,可问题在于,廷议的记录往往都是老油条来干的,徐谦才刚刚入翰林,上次天子和阁臣奏对,他就把事情办‘砸’了,现在又让他记录,这分明是剥夺他在朝中纳谏的权利。

    翰林是有资格参加廷议的,不只是如此,翰林因为清贵,所以在廷议之中也有奏事之权,而一旦负责记录廷议,这就等于是剥夺掉了徐谦奏事的权利,总不能在这满朝武面前,徐谦在一旁作着记录,然后突然一下子跳出来奏事吧。

    杨廷和或者是毛纪显然不想让徐谦在廷议中什么话,可是徐谦有些话却又非不可。

    现在问到了头上,徐谦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了,他毫不犹豫地道:“下官只是新晋翰林,廷议这样的场合让下官记录廷议纪要怕要误事,老大人固然想赋予重任,可是下官无才无德,还请老大人另请高明。”

    这是婉言拒绝,当然,徐谦并不指望自己这一番话就可以让两位阁老改变主意。

    杨廷和与毛纪对视一眼,不由笑了。

    他之所以叫徐谦来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毛纪的主意而已,现在徐谦不肯,他也不想强求,既然这是毛纪提出来的,自然让毛纪来。

    毛纪忍耐不住,yīn沉着脸道:“话不能这么,今年虽然新晋了不少翰林,可是庶吉士毕竟还生嫩,你是编撰嘛,至于其他人也各有差事,所以想来想,也只有你最是清闲,你不要推拒,杨公和老夫主意已定。”

    这分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徐谦忍不住道:“若是出了差池,廷议的纪要记载不明,岂不是耽误大事?大人一时没有人,下官却是知道李侍读近来倒是清闲,不妨请李侍读……”

    “李时吗?李时自有他的事要做。”毛纪显然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太站得住脚,方才大家都很繁忙,就你清闲,可是徐谦李时也很闲,这分明是撕他的脸皮,毛纪近来心神不宁,所以容易动怒,见徐谦态度坚决,便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你这样,那么就把李时叫来,也省得你觉得老夫不公。”

    毛纪要叫李时,自然有他的考量,在他看来,李时这厮就是个没有节cāo的墙头草,当着内阁大臣的面,且看他敢不敢为徐谦话。像李时这样如泥鳅一样的人,要左右他还不容易?

    这么做,自然是让徐谦死心,也省得别人他毛纪故意和新任翰林过不。

    过不多久,李时便赶来了,李侍读一见到两位阁老,双目立即放光,仿佛见了nǎi酪的耗子,恨不得自己全身骨头都是酥软的,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毛纪将事情原原讲了一遍,道:“来嘛,老夫想赋予徐编撰重任,也借此磨砺于他,只是他偏偏怕麻烦……”是怕麻烦,言外之意却是不太识相。接着又道:“只是现在翰林里大家各忙其事,徐编撰却李侍读有闲,可以代为纪要,李侍读,你当真有空闲吗?”

    毛纪得已经很明白了,无非就是告诉李时,人家现在要整徐谦,也不打算让徐谦以翰林的身份参加廷议,让他作一作纪要就好。也是暗中告诉李时,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李时却是笑了,笑得很谄媚,堂堂一个翰林露出这样不太要脸的笑容,实在是给翰林丢脸。

    李时道:“大人,徐编撰的不错,下官近来确实有闲,若是徐编撰没空,就让下官代劳好了。”

    他这一番话出来,让毛纪不禁愣了一下,他来以为李时是个很识相的人,谁曾想这个家伙居然反倒打他一耙,这个人怎么回事,是不是疯了,还是根没有听到自己的言外之意?不对,他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会听不懂?可是为了一个编撰却得罪一个内阁大臣,这不是疯了吗?

    毛纪的脸sè越来越黑,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甚至有一种被人耍了的羞辱感,真是荒唐,堂堂内阁大臣居然被两个翰林给耍了。

    杨廷和目光一沉,不由好好地打量了李时一眼,竟也觉得有些看不透他,李时是什么人,内阁里头人尽皆知,此人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一点节cāo都没有,可是李时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政治风险偏帮徐谦?杨廷和目光如炬,却也发现自己有看不透的地方。

    眼看毛纪怒气要发作,杨廷和却是皱眉,徐谦李时有空,这李时是毛纪请来的,既然请来了,人家有空,你若是发这无名怒火,难免显得内阁没有肚量,他只得不咸不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李侍读就来作这纪要吧,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下。”

    毛纪发出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李时一眼。

    李时却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脸sè如常,厚着脸皮道:“那么下官告辞。”罢,与徐谦一道告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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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对决

    李时好整以暇地与徐谦出了内阁,他的行为让人很是不解,因为徐谦举出李时有空闲的例子出来的时候,只是想借此反驳毛纪而已,谁知毛纪当真把李时请来问话,原以为以李时的xìng格定然会向毛纪屈服,可是谁知这位李侍读居然倒打一耙,把毛纪坑了。

    李时是什么人,徐谦怎么会看不出他的xìng子?此人无利不起早,从来没有原则,风吹两边倒,徐谦不过是个新晋翰林,他到底出于何种目的,竟然为了自己而得罪毛纪?

    自始至终,徐谦觉得李时有两点可疑之处,其一是他和自己关起门来说的那一番话,其二就是今天反抗毛纪。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徐谦看了李时一眼,一边与李时往待诏房走去,一边试探地向李时道:“李大人……”

    他话说到一半,李时微微一笑,道:“你是想问老夫为何要助你一臂之力是吗?毛纪此人睚眦必报,今rì老夫得罪了他,将来只怕这前程定是黯然无光了,是吗?”

    徐谦点头。

    李时哈哈一笑,正气凛然地道:“你看错老夫了,你真以为老夫为了前程可以连廉耻都不要?哈……老夫读的是圣人之书,圣人教诲,老夫不敢相忘,若是因为说了一句实话就惹来这无妄之灾,惹来毛纪所忌,那么……不妨就放马过来,老夫不怕!”

    一番正义凛然的话使得李时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整个人都变得神圣起来。

    徐谦不由呆了一下,心里想,莫非是我看错了他?这位李大人居然是个好人?

    徐谦在心里琢磨的时候用了居然两个字,显然是自己的把握实在不大,为官之人若是都像李时这样,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家伙还能混到现在,似乎混得还算不错,可见腹黑二字定是不少,一个这样的人立起这么大一座牌坊,徐谦若是真信,那才是见鬼了。

    可若不是因为如此,又是为什么呢?

    徐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既然想不通,那么只能不去想,对他来说,明rì的廷议才是大事,至于这李时是好是坏,是大明朝稀罕的‘正直’人士还是个王八蛋,似乎都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他嘻嘻哈哈地奉承了李时几句,无非是说:“大人所为实在令下官佩服。”

    李时自然心满意足,二人回到待诏房,便各自做事去了。

    只是李时这么一下,实在让毛纪气得不轻,他原本是希望买个保险,索xìng剥除掉徐谦在廷议中的发言权,可哪里想到半途被李时坑了。想那李时平rì里对他低眉顺眼,半天蹦不出个屁来的样子,毛纪就觉得既可恶又义愤填膺,这个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最重要的是,此人以前对自己那般谄媚,怎么今rì就变了一个嘴脸?

    他也想不通,不过他和徐谦不同,徐谦想不通就不会去想,可是毛纪想不通,那就打算动手了。

    要动手就必须通过吏部,想法子把李时调到南京去,而要经过吏部终究绕不开杨廷和,他见杨廷和默不作声,冷笑连连地道:“杨公,想不到连李时也被人收买了。”

    收买二字咬得很重,显然是希望引起杨廷和的注意。

    杨廷和若有所思,摇头道:“这个李时,老夫知道他,他绝不是个刚直之人,老夫记得,他从前考的是二甲十三名,按理呢,是不能入翰林的,应当送去各部观政,可是此人却是借口说自己jīng读《xìng善论》,三天两头去拜访当时的吏部尚书王鳌,王鳌使了关系,才将他安排进了翰林院。”

    《xìng善论》乃是王鳌的大作,便是王阳明也对其很是推崇,新学从某种意义来说吸取了很多王鳌学说中的一些理论。这王鳌在学术上也算是开宗立派的人物。

    杨廷和说出这番话,可见他对李时的印象很坏,这个人可以为了仕途不择手段,王鳌在位的时候,他大力提倡《xìng善论》,等到王鳌致士,他又突然转为理学,别人是用银钱贿买升官,而此人则是投其所好,其实和贿买没有什么分别。

    杨廷和素来对这个人很是冷淡,他主持吏部之后,对李时抛来的橄榄枝无动于衷,若不是此人资历很深,只怕早就将他一脚踹开了。可是现在,这个人居然胆敢得罪毛纪,这就有点让人摸不透了。

    最后,杨廷和叹口气,道:“此人不是善类,要小心提防他,或许这个人有什么图谋也是未必。维之,要小心了。”

    杨廷和的话里头并没有收拾李时的意思,不过很明显,相对徐谦,杨廷和更忌惮李时,只是杨廷和这样的人终究还是有一丝好奇心,想要知道这李时到底搞什么名堂,正是这个念头,让他暂时收起了杀念,且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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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rì一大清早,嘉靖三更时就已经起来了,他近来心思不宁,自从蒋冕完蛋,现在宫里所做的无非就是什么时候批准蒋冕致士,嘉靖的疑心已经rì渐加剧,堂堂大学士说完蛋就完蛋,他这个天子亦是感到了危机。

    越是如此,嘉靖就越是希望借此揽权。

    如何揽权呢?他必须得有个名目,这个名目就是平倭,唯有他亲自主持平倭才可以借机染指朝政,主持大局。当然,想要绕开吏部染指是不可能的,可是某种意义来说,他多少有了说话的余地,不再是天子说一句,大臣们反驳一句,这个事不能做,那个事也是不能。

    若是不能迈开这一步,所谓天子君临天下就是个空谈。

    况且平倭带来的巨大声望也是嘉靖一直想要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他的所有念头都混杂着他自私自利的xìng格,可是某个方面来说,他这一次自私自利却也算是利国利民之举。

    偏偏……阻碍还是不小,至少近几rì的许多奏疏,不少大臣都明确地反对了这一次劳民伤财之举,许多人的意思很明确,倭患是小事,没有必要大张旗鼓,至于整肃江南各卫所,显然也是杀鸡用了牛刀。

    当然,也有人拿出了朝廷开支进行劝谏,大多数人认为,现在国库的收支本来就紧张,若是再平倭,怕是要亏空了。

    面对如此多的质疑,嘉靖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推行下去,他没有退路,一旦退缩,将来事事都会被人拿捏。

    这也是嘉靖今rì将平倭的事宜在这廷议上抛出来讨论的原因,他希望在廷议之中得到相当一部分大臣的支持,只有如此,这件事才有机会成功。

    嘉靖起得很早,而后就睡不下去了,索xìng移驾暖阁,心不在焉地看书,只是这书看得实在没有太多的趣味,更是令他心神不宁,好在这时候,黄锦听说陛下半夜起来,也连忙换了衣衫,急匆匆的赶来伺候了。

    “黄伴伴,现在朝廷对朕的平倭之策很是质疑,而杨廷和的态度又不置可否,大学士毛纪则索xìng当面反对,想来他们也早已预料,朕今rì必定会抛出来让群臣讨论,毛纪一定会有反制的措施,朕现在担心,担心今rì会大失颜面……”

    黄锦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不是命徐编撰想办法了吧,徐编撰一定会不负圣恩。”

    嘉靖却是叹息摇头,道:“这你就不知了,徐谦毕竟只是编撰,他又不是内阁学士,他纵然能尽力而为,可是人力毕竟还是有穷尽的时候,朕虽然将赌注放在他的身上,可是真要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却也无可奈何,想来他现在也在为此事头痛呢。”

    嘉靖今rì显得有些不太自信,他太明白自己的对手了,这些人都是专业人士,引经据典,那可都是一套一套的,徐谦……毕竟还是太嫩了。

    黄锦默然无语,他又不敢打包票,只好道:“陛下放宽心,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现在胜负未分,陛下反而先担忧了起来,这又是何必呢?陛下,时候还早,还是先歇一歇吧,至于其他的事,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嘉靖挥挥手,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无论如何,若是徐谦当真能促成此事,朕定要重赏,若是平倭之策真能推行下去,对朕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他又叹了口气,靠着御案子打了个盹,待jīng力恢复了一些,见天光已经大亮,便抖擞jīng神,命人来问:“到了什么时辰?”

    “陛下,快到卯时了。”

    嘉靖目光幽幽,喃喃道:“卯时……时候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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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廷议

    曙光初露,星点曙光穿破皑皑夜雾,午门城楼上的琉璃瓦渐渐镀上了一层光晕。随着晨鼓传出三通响动,早起的太监推开了厚重的午门,拥簇在门外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穿过了门洞,过了金水桥,远处雄伟壮阔的崇文殿已是遥遥在望。

    徐谦一身礼服,走在队伍中间,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蠕动,他能感受到,许多人不经意间,向他投shè过来的目光。

    今rì的廷议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

    内阁大学士毛纪已经放了话,天子平倭,虽借拯救黎民生计之名,却有好大喜功之实。

    当然,毛纪还拿出了他的杀手锏,即先皇帝正德,继位二年,也未曾听说过征伐之好。

    这句话用心实在歹毒,要知道,正德皇帝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也是所有大臣们眼里的昏君,也是将来皇帝之中的反面典型。

    这样一个人,拿出当今天子与正德皇帝相对比,其居心可见一斑。

    连好大喜功的正德皇帝登基二年之后,尚且没有随意征伐,而现在嘉靖皇帝初登大宝不久,就忍不住要大动干戈,这岂不是说,嘉靖天子比之正德天子还不如。

    若是大臣们不劝谏制止,只怕正德皇帝的覆辙就要重蹈了。

    当然,这些话都只是在私下里流传,某种意义来说,毛纪确实是抓住了大臣们的心理,百官不希望起战事,随意挑动战事。不但劳民伤财,还可能助长君王的好大喜功。

    这世上最伤人心的。怕就是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了,官面上的话倒还可以提防。可以解释,甚至是辩解,可是这些流言蜚语却教人防不胜防。

    这些私底下的话,是否进了嘉靖耳里徐谦并不知道,可是徐谦却是知道,正因为他是知情者,所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情绪不稳定的徐谦抿着嘴,脸sèyīn沉。他的耳畔或许静谧,可是他仿佛能听到那些耳朵后的窃窃私语,这些私语之声,扰乱了徐谦的心。

    众人鱼贯进入了崇文殿,按班站定,穿着大红礼服的黄锦已经站了出来,扯着嗓子道:“尔等静听,陛下有口谕,今rì廷议所言之事——靖国平倭!”

    平倭二字出来。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深以为然,果然不错,今rì所议的果然是平倭!

    不少人已经打起了jīng神。目光纷纷落在大学士毛纪身上。

    毛纪纹丝不动,脸sè深沉,目光幽邃。可是他的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斗气。这股气息由内而外,弥漫在周身。他目光突然一动,宛如一道闪电飞落在对面的班中,在他的对面,站着的正是徐谦。

    旋即,毛纪的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来吧,今rì倒要看看,你一介翰林编撰,拿什么和老夫斗,又拿什么和满朝的大臣斗!”

    毛纪的心里,说出这句话,或许在入宫之前,他还有几丝忐忑,可是一旦站在了这崇文殿,站在这崇文殿的上首位置,从这里向后看,无数的人以他马首是瞻,毛纪的心定了下来,随即升腾起一股锐不可当的豪气。

    徐谦感受到了毛纪的目光,他朝向毛纪,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魅力,这笑容带着几分真挚,犹如chūn风袭来,似乎是多年的挚友重逢。可是这个笑容,在毛纪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狡诈,宛如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露出森森毒牙。

    毛纪哂然笑了。

    他心里想出一句话:“跳梁小丑,也敢螳螂挡车!”

    晨鼓的声音又悠悠传来,辰时一刻已经到了。

    嘉靖穿着衮服,戴着朱冠,龙行虎步进殿,他的目光顾盼之间,仿佛已将殿中所有人都尽收眼底,嘉靖冷笑,快步上了丹陛,坐在御椅。

    他纹丝不动,也不做声,目不斜视。

    殿中安静的可怕,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尴尬的咳嗽。

    陛下不语,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杨廷和就不得不站出来了,他缓步出来,一字一句道:“陛下,不知今rì议的可是平倭吗?”。

    明知故问!不过也算是一个不算太尴尬的开场白。

    嘉靖的心思或许容易被人摸透,可是他的xìng格却让人不知所以然,或许这一刻,他会喋喋不休,讲他的治世之道,可是下一刻,他或许就抿抿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嘉靖点头。

    杨廷和自然开始主持廷议,朗声道:“今rì议的乃是平倭,诸公可有话说吗?”。

    “微臣有奏。”

    站出来的乃是户部钱粮主事陈望,陈望站到了班中,目光一抬,朗声道:“微臣窃以为,倭患愈演愈烈,横行无法,殊为可恨,只是微臣听说过万乘之国征伐千乘之国的道理,却从未听说过,万万乘之国征伐草寇海贼的道理。陛下,杀鸡焉用牛刀,疥癣之患,何须陛下劳心,只需一道圣旨,勒令各省巡抚追剿即可。”

    嘉靖抚案,他的目光在群臣中扫过,显然陈望所言,正合了这朝中衮衮诸公的心意,嘉靖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道:“若是一道旨意即可,为何倭寇肆虐十数年,各省屡屡进剿,不得力尽全功,反而倭患愈演愈烈?”

    陈望愕然了一下,正待发言。

    同是户部主管仓储的主事刘彦却是朗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倭患愈演愈烈,非战之罪,而在钱粮而已,各省总官兵虽辖制军马巨万,可是钱粮不足,每每不能用尽全力,微臣以为,朝廷只需拨发钱粮若干,及至各省,各省官员武将,必定奋发而起,克rì灭贼,可是陛下声称要裁撤整肃卫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裁撤了官军,就要另行招募,招募之后有需假以时rìcāo练,不但费时耗力,更靡费钱粮,眼下国库已是不足为用,陛下这般大动干戈,实在不妥。”

    显然这些人早就有了对付嘉靖的手段,嘉靖要平倭,可问题在于,不能大张旗鼓的去,为了平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说,连江南数省的卫所还要裁撤,再加上招募军马,加上各种的消耗,这哪里是剿匪,简直就是折腾。

    既然如此,大家可以退一步,让各省去剿就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南各卫的官军,当真可用吗?王某以为,怕是不尽然吧,我是福建人,就在我入京之前,福建成平卫数百官军,被数十倭寇奇袭,结果如何?数百官军溃不成军,而倭寇居然丝毫无损,这样的官军,要了有什么用?”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众人一看,却是新任的翰林王琦,这王琦是徐谦的同年,刚刚点入翰林,xìng子也是出奇火爆,虽然面对的都是他的前辈,语气却没有太多的客气。

    嘉靖听了,jīng神不由一振,他怕就怕大臣一面倒的反对,只要有人站出来支持,他的脸上才好看一些。

    朝中的争议终于开始了,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人极力反对,却也有人站出来反驳,反驳的官员,多是浙江、福建一带的官员,这些人之所以鼓起勇气出来支持平倭,无非是一方面碍于家乡遭受倭害,另一方面,也是江南那儿,平倭的事已经引起了士绅的注意,人嘛,都好个名声,若是这时候默不作声,只怕要被人痛骂了。

    不过这些支持平倭的大臣,毕竟都还是少数,班中的毛纪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他的目光朝其中一个大臣使了使,这大臣会意,随即朗声道:“微臣极力反对,说一千道一万道,无非就是希望在江南大动干戈而已,可是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大动干戈,对江南未必是好事,战火一起,会造成多少流民,裁撤了卫所,又有多少人失了饭碗?”

    站出来说话的乃是吏部清吏司主事杨辰。

    杨辰一出,议论声顿时消了下去。

    要知道,这位杨大人可不太一般,人家手里捏着的,可是大家的乌纱帽,你若是反对他,他若是伺机报复,这前程怕是要黯然无光。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正常的人遇到这种可能牵涉到自己前途的事,不免要掂量掂量。

    而毛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鼓励的看了杨辰一眼。

    杨辰jīng神一震,继续道:“再者说了,有人夸大倭寇之害,这是什么缘故,无非就是有人抱有私心而已,疥癣之患,大动干戈,得益的是什么人?都说倭寇肆虐,可是江南照样歌舞升平,哪里来的肆虐?”

    他这话有点儿过份了,不过有时候,话说的越是过份,威慑力反而十足,这就好像路人之间遇到了矛盾,嗓门高的人往往能占上风一样,先声夺人,直接一个下马威下去,谁敢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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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谁的底气足?

    杨辰的一席话让满殿的大臣一时鸦雀无声,敢怒不敢默说到底,还是那一句官大一级压死人、县官不如现管的话起了作用。

    现在站出来争议的大臣,大多都是官职并不高的各部主事以及、给事中和御使,这些人官职不高,可是嗓门却是大,每次廷议吵得不可开交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真正的大佬是不会轻易表态的,除非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一般都会保持沉默,因为他们要说的话自然会有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去说,他们要争取的东西也自然有这些人为他去争取,他们开了口,就意味着是撕破了最后一层的脸皮,除非想和别人不死不休,不然断不会如此鲁莽。

    而这些冲刺在前的言官、给事中们或许凛然无惧于皇权,可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怕吏部,尤其是这吏部清吏司主事杨辰,几乎掌握了他们的命运,每年的京察,清吏司总要找几个冤大头出来开刀,得罪了他,等于是和自己过不去。

    就这么一句话,所有的争议都压了下去,杨辰显得有些得意,虽然他这主事只能算是提线木偶,真正裁决官员去留的问题根本轮不到他来拍板,可是只要这官还在身上,权威却还是体现了出来。

    嘉靖见状,心里己是勃然大怒,只是这时候,他又不能发火,只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徐谦的身上,意思不言自明,老兄,你快出马吧,你再不出马,朕只能偃旗息鼓了。

    徐谦感受到了嘉靖的目光,心知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火上添油是不成了。

    他沉吟片刻才站出班来道:“杨大人的话,下官有些听不明白。”

    这个开场白很是稀松平常,一点新意都没有,况且徐谦出来说话也早就在杨辰等人的意料之中,杨辰看了毛纪一眼,毛纪cháo他暗暗点头,意思自然明白这是鼓励杨辰和徐谦打擂台。

    杨辰jīng神一震,旋即道:“徐编撰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请赐告。”

    双方交谈的口吻和用词都还算融洽,仿佛老友对谈。

    徐谦客客气气地道:“大人方才说倭寇只是疥癣之患,不足挂齿,朝廷平倭只是大动干戈,得不偿失,是有人别有用心是吗?”

    杨辰点头,正气凛然地道:“正是如此。”

    徐谦冷笑道:“那么是谁别有用心,大人不妨直言。”

    杨辰道:“但凡是支持平倭之人都是别有用心。”

    徐谦步步紧逼道:“好一个但凡是支持平倭之人,那么下官敢问,假若是倡议平倭之人呢?倡议平倭之人也是别有用心吗勺”

    杨辰呆了一下,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中气十足道:“倡议平倭的乃是当今天子,杨大人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天子别有用心,下官敢问大人,陛下别有什么用心,还请赐告!”

    杨辰怒了,徐谦分明在和他玩文字游戏,他毫不犹豫地道:“强词夺理!”

    虽然可以当面反驳皇帝,可是当面骂皇帝又苦外一回事,便是杨辰,也绝不敢承认。

    徐谦笑了,道:“杨大人说强词夺理,如此说来,可是因为大人方才说的有人别有用心是强词夺理吗?说起来这确实是强词夺理,江南数省饱受倭患之苦,现在天子要平倭,有志之士尽皆极力赞成,规在却有人奢谈什么别有用心,这话儿不是强词夺理又是什么?敢问大人家乡在哪里,又是什么籍贯?”

    杨辰一时无语,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人争辩,大忌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徐谦深谙此道,话锋一转,叹口气道:“大人既然不说,那么下官说说也是无妨,下官乃是浙江钱塘人口,浙江乃是大邑,倭寇虽然猖撅,倒是没有大规冇模的倭寇袭冇击,还算安定,可是下官在钱塘,对倭寇的暴行多有耳闻,他们以外岛为基地,隔三差五便在沿海各处登陆,所过之处烧杀劫掠,大人听说过倭寇怎样杀人的吗?”

    杨辰无语,他自然不知道,其实也不太想知道。

    偏偏徐谦非要他知道不可,徐谦道:“下官听说这些倭人沿途烧杀,所过之处,将男子聚集一处,尽皆处死,女子则绑缚起来,被其带出海外,为奴为婢,rì夜jiān冇yín,三岁稚童亦是不肯放过,官军闻讯,竟是不敢追击,往往只是尾衔倭寇,虚张声势,待其夺船入海,再向朝廷报功,口称是天兵闹讯追击,倭寇莫不敢当,风闻鼠窜。今年才过去一半,浙江、福建议带入袭的倭寇就有大小七十余次,杀死掠夺人口四千余人,劫掠钱财无数,大人口称倭患只是疥癣之患,下官想问,对那些妻离子散的子民,大人口称倭患无足挂齿,不知是什么意思?”

    杨辰呆了一下,恼羞成怒道:“是不是无足挂齿还不是你自己说的?老夫这里倒是有一本福建科道御使的奏疏,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他自己声称倭寇登岸者多不过数百,少则数十人,不过数十数百人,不是疥癣之患又是什么?”

    徐谦道:“既然只有数十数百人,为何官府不能制止它的暴行,反而让他们空手而来,四处杀人掳掠,却又满载而归?这不正是说各地卫所已经糜烂不堪,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朝廷再不进行整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各地卫所,所占军屯百十万亩,养出来的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下旨意,yù先治倭,首先就要治军,整肃各省卫所官军,乃是当务之急!”

    杨辰冷冷一笑,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自己说的?你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全凭你的一口之词,依老夫看来,你既把倭患说得这般严重,朝廷当然不能尽信,老夫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点选巡按数十前往江南各省专门调查倭患,待巡按们巡视四方,掌握了倭人的危害之后再请朝廷定夺,如何?”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想来是杨辰和毛纪事先已经商量好了的,若是对方咄咄逼人,那就拖延嘛,等到巡按们到了各省,四处寻访下来,一年也差不多过去了,就算是巡按们的调查出来,大家仍旧可以继续争议,如此反复争议反复调查,转眼就能过去数年,到了那时,早就物是人非,平不平倭对眼下当朝的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打紧了。

    徐谦道:“如此说来,诸公还是不信倭患的危害是吗?”

    杨辰正气凛然地道:“自然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徐谦反问道:“那要谁说了才算?”

    杨辰道:“自然是要钦差巡按,巡查四方之后再说。

    徐谦道:“下官恩师久居浙江,他的话可信吗?”

    杨辰呆了一下,徐谦所说的恩师自然是谢迁,谢迁乃是闻名天下的贤相,虽然致仕已久,可是影响却是不小,以杨辰的身冇份自然不敢说谢迁的话不可信,他踟蹰一下,道:“谢公之言自然不敢不信,可是他久居杭州,未免会有些偏颇。”

    徐谦朝他冷笑道:“那么南京一百零四名官员呢,他们的话也是有失偏颇?”

    杨辰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不只是如此,还有浙江士绅人等,三千余人,有商贾、僧尼、士子无数,这些人难道都是偏颇吗?下官这里,新近得了一份陈情,诸位请看!”

    徐谦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报纸,道:“这是江南官员、士绅、僧俗人等,听闻天子yù平倭之后,无不欢欣鼓舞,具言天子圣明,他们在杭州和南京纷纷签署名状,明报特此刊出,想必再过几rì,这些名状就要陈上京师,诸位若是肯花费些时rì,就看寿这明报中的文章,其中有下官恩师主笔,也有南京官员撰文,具言倭寇之患,下官恩师更是说:倭寇之害,不下鞑靼之乱,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若朝廷无动于衷,坐视不理,则江南必乱,江南乃钱粮赋税重地,一旦生变,必然会引发天下动荡。尔等看倭寇,认为不过是一群海贼盗匪,侵扰各地罢了,可是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倭寇登岸如入无人之境,杀人越货,所获极丰,长此以往,必定会吸引更多海上贼寇垂涎,纷纷加入,今rì是数十数百的倭寇,明rì就是数百数千,后rì就是成千上万,再者,他们袭扰各方,使得江南各省不敢轻易生产,沿岸百姓惶恐不安,举家内迁者不计其数,使得沿岸的良田尽皆荒芜,大量人口流入内地,又滋生无数流民,流民无所事事,又无固定钱粮活口,最后难免被倭寇裹挟,成为海贼,难道这些危害还不够大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请战血书

    徐谦长篇大论,最后做出总结:“或许倭寇之患不足挂齿,可是倭寇之害却是动摇国,就如鞑靼之患,或许不过是侵扰各边,难以深入腹地,可是朝廷为了建防,从山海关到宣府,多少良田被舍弃,又徒耗了多少钱粮进去修筑城墙。鞑靼、瓦刺南下侵扰是为了利,倭寇袭扰江南也是为了利,当大明朝不能给予他们足够威慑,使他们付出足够的成,让他们可以如入无人,可以放肆烧杀劫掠,抢掠财富,长以此往,将来袭扰江南的倭寇只会越来越多,贼势rì盛之时,我大明到时再去进剿,可就没有这么轻易了,今rì招募三万青壮,花费十万钱粮就可以解决的事,难道要等到rì后花费十倍、百倍之功,再去解决吗?”

    “江南的官吏、僧俗人等,为何要具名陈情,所涉的上下人等多达数万之多,这是因为,倭寇不只杀人犯边,更重要的是,还使江南数省饱受其他之海,沿岸的商贾,不敢轻易押货出城,致使沿岸的市场物价居高不下。农人不敢轻易耕种,使得土地荒芜,工匠纷纷内迁,使得各省的工价暴跌;寻常百姓,则惶恐不安,有了今rì不知明rì,这样下去,沿岸千里之地,迟早要变成焦土,我大明无端失了千里良田,也定然会影响赋税,诸公只想着国库收支不平,可是这笔大帐难道就没有计算吗?一次亏空,难道会比年年亏空更好?朝廷若是拿不下决心,期盼王师的百姓们怎么办?他们先会失望,此后是绝望,最后是怨恨,现在朝廷趁着人心在我之时动兵。难道会比将来人心向背时更好?下官的话,今rì就说到这里,大家各自思量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阻挠了平倭,便是江南数声千千万万个官吏、士绅、僧尼、商贾的杀父仇敌,你们今rì的一言一行,过不了多久也都会传至江南,破家之仇不共戴天!”

    崇殿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若说在方才杨辰站出来让许多支持平倭的官员们住了口。可是现在徐谦站出来却也让这些反对平倭的人不敢做声了。

    此仇不共戴天!这句话虽然有些重,但是为官之人非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得罪人的,现在谢迁站了出来,江南的大小官吏也站了出来,士绅、僧俗人等也都站了出来。从某种意义来说,你要是再大放厥词,这数万甚至是数十上百万人的愤怒就都会发泄到你的身上,现在他们的陈情,说不准明rì就是公车上书,一起弹劾你了,站在这殿中的人谁能保证你永远风风光光。官员调动是常有的事,将来犯在人家手里,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人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何必为了今rì一时之气得罪一大片人呢?

    便是杨辰此时也乖乖地住了嘴。若是再说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几rì之后江南就要民怨沸腾,而民怨的矛头必定是指向他。

    毛纪已经预感不妙了,他瞥了杨辰一眼。已知道杨辰无能为力,分明是有打退堂鼓的心思。

    现在对于毛纪。问题已经不再于平倭与否,而在于脸面。他是反对平倭的中坚人物,话都已经放了出去,反而受到了如此多人的反对,若是不继续硬撑,岂不是威信扫地?

    看来,确实轮到毛纪出场了,毛纪一步步出来,慢悠悠地道:“徐编撰说的有些道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模棱两可的给了徐谦一丁点的鼓励,至于徐谦的哪些话有道理,哪些话没有道理,却无从知晓。

    毛纪笑了笑,继续道:“可是要平倭还需要从长计议,以老夫之见,平倭至少要有所准备,哪些准备呢?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那边,要筹措调集粮饷总是需要时间……”

    他倒是聪明了,既然不能直接反对,那么就索xìng拐弯抹角的反对,无非就是两手一摊,告诉徐谦,国库没有钱粮。

    徐谦并不客气,道:“敢问大人需要多少时间?”

    毛纪呵呵一笑,道:“这个可就说不准了,今年各地的灾情不断,陛下圣明,又减免了许多赋税,户部那边虽然尽力筹措,可是还需靡费一些时rì。”

    徐谦追根问底地道:“一些时rì是多久?”

    这分明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毛纪有了些怒意,不客气地道:“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

    徐谦不由笑了,道:“大人未免也太模棱两可了吧,一两年之后,事情变化成什么样子唯有天知道,下官多少深谙一些内情,朝廷里头所谓多则一二年,少则一年,其实不过是拖延时rì而已,大人身为内阁大学士,莫非不知道吗?”

    这就有点过分了,简直就是直接把把毛纪的老脸扒了下来,毛纪怒道:“你一个翰林编撰竟敢和老夫说这样话?”

    谁知徐谦比他更加理直气壮,正sè道:“大人,此话差矣,今rì廷议乃是陛下洪恩,广开言路便是陛下若有做的不对说的不对的地方,有识之士尚可以弹劾反驳,而陛下虚怀若谷,也往往能接受,怎么大人反而不能接受了?莫非陛下都可以犯错,大人就不能犯错吗?大人是大学士,想来也不是圣人吧,下官又听说,连圣人都偶有错误之举,所以才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下官不过是说指出大人口里的几句错误,怎的就成了胆大包天,成了敢顶撞大人?”

    满殿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个徐谦还真是大胆,虽然徐谦说的话确实有道理,皇帝能犯错,圣人能犯错,内阁学士难道就不能犯错,皇帝犯错要接受言官的品评,圣人犯错则是三省吾身,自己认识错误从而改正,和前两者比起来,这位毛大人的架子实在太大了。

    毛纪顿觉失言,也不知怎的,每次见到徐谦反驳自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故意假装出来的气度立即荡然无存,他心里不由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和徐谦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一旦陷进去,无论自己是对是错,最后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毛纪可不是傻子,徐谦是新晋翰林,是年轻人,年轻人可以出言无状,可以稍许有些放肆胡闹之举,就算是胡搅蛮缠,大家最多说他不懂规矩,不知进退而已。可是毛纪堂堂大学士,总不能去学这徐谦。就好像少年人可以做出出格举动,而年长者若是也去学,最后只会被人讥笑为老不尊。

    毛纪地勉强露出笑容,既然不打算纠缠,那么就谈正事,道:“户部这边,老夫确实是查过账,实在没有多出来的钱粮,只能从长计议。”

    徐谦道:“大人,国库只要能支出一些就可以了,权且拿出半数,另外的半数可以由内库补充,这可是陛下亲口许诺的,大人想想看,连天子都肯节衣缩食,拿出内帑来平倭,怎么反倒臣子们不能呢?陛下做出了表率,户部再难,难道还能比江南受倭患之苦的官吏百姓们难吗?”

    毛纪不由哑然,虎着脸道:“其实真要挤一挤,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要平倭,现在三军士气不振,尤其是陛下要下旨裁撤各省卫所,眼下军心不振,还谈什么平倭?所以以老夫愚见,要平倭就万万不能整肃卫所,反而天子应该颁布嘉奖,假以时rì,待将士们士气如虹,再发一道旨意,则倭寇弹指之间就可灰飞烟灭。”

    毛纪的话显然就是忽悠,反正先忽悠着,什么事都等以后再说,尤其是整肃和裁撤卫所是万万不成的,一旦裁撤,朝廷就要募兵、养兵,这卫所制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屯田,也即是自给自足,不会浪费国家一粒粮食,平时种地,有需要时便是官兵,可是一旦改变了军制,这就意味着未来国库将持续的‘流血’。这是早已将自己看做是户部尚书的毛纪决不能容忍的。

    徐谦叹口气,道:“毛大人,若是将士们士气如虹,便可平倭是吗?”

    毛纪自然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然也。”

    徐谦慢悠悠地道:“那么下官告诉大人,将士们不但是士气如虹,早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勇士营、五大营、亲军十二卫以及京畿附近各卫官军将佐三百余人已经上陈了请战血书,诸位请看!”

    徐谦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厚厚的奏,翰林入宫带着奏很正常,大家并没有太过注意,而现在徐谦告诉大家这是请战血书的时候,所有人不禁愕然,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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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这份血书,得来实在不易。

    实则是徐谦牺牲了sè相,每rì跑到陆家,请求陆家老太太的帮助。

    说是sè相自然是夸张,不过围着这老太太身边转,讨好的话可是不少。

    徐谦眼尖,知道陆家这位老太太曾经定是一个不凡的人物,有她出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老太太一声令下,陆家子弟们比狗还忙,一个个乖乖联络各自的故旧同僚,终于是将这份血书凑了上来。

    这份奏章上,印着数百个血印,徐谦不能保证这是人血,或许姓陆的家伙怕疼,拿了鸡血来冒充也不一定,不过徐谦并非是吸血鬼,自然没兴趣理会这个,只要他们表了这个态也就成了。

    他翻开血,一字一句的道:“倭寇犯边,凡我大明将士……请陛下下旨,调卑下南下靖边,虽死无憾!”

    其实血的言辞并不震撼,大老粗的墨有限,也不可能做出花团锦簇的章来,徐谦念毕,虎目四顾,道:“古语有云,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则社稷定矣。现如今我大明将士忠贞不二,愿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雪耻,奈何官为何爱财,听到平倭二字,动辄是国库不足,又或者是虚言推诿。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武官虽未受圣人熏陶,都知道成仁取义的道理,又为何这朝上饱读诗书的衮衮诸公,反而不恤民间之苦,下官敢问,若是太祖在的时候,倭寇会有这样嚣张跋扈吗?成祖皇帝在的时候,谁敢捋我大明虎须,嘉靖朝。人口比之太祖、成祖之时增长了数倍不止,带甲之士亦是两倍之数,国库岁入也远远超过太祖之时,何以反而胆小怕事,百姓们被贼寇残害,大家视而不见,倭寇犯我大明天威,诸公还是视而不见,那么要到什么时候。诸公才能看得见,下官只记得,各个官衙门口,都立着太祖遗训: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下官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诸公若是不怕被江南万千百姓视之为寇仇,不怕军中将士们视之为软弱无能,不怕后世之人为之羞愧,那么,今rì诸公但可以反对!”

    大殿中默然了。

    话说到如今这个份上,虽然是充满了火药味,可是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终究还是有些触动,谁不在乎名声,谁不在乎身前身后之名,反对来反对去。终究还是为了一己私利,现在徐谦稳稳的树立了光辉的形象,现在反对他,怕真有遗臭万年的可能。

    毛纪脸sè微微一动。倒不是他改变了主意,而是他发觉到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了徐谦的当,他提出了许多困难,可是都被徐谦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他的所谓难处都站不住脚,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在这犹豫片刻的功夫。

    方才还说话说道这里的徐谦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丑话说在前头,下官虽是朝廷命官,可是同样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yù,就有是非好歹之分,有欢喜,也有愤怒,下官虽只是一介编撰,人微言轻,可是下官的同乡正在被倭寇杀戮jiānyín,今rì谁若是反对平倭,将来江南但有一个男子被倭寇残害,有一个女子被倭寇凌辱,这笔账,下官和千千万万的同乡,就都算在这个人头上,匹夫一怒无非是血溅五步而已,下官这个官,宁肯不做了!”

    最后一句话,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思,不过恰好符合了徐谦的身份,原在官场说出这等负气话的人,往往是触犯了官场大忌,将来的前途只怕也是有限。可是今时今rì,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就是拿深沉且一言不发的杨廷和,此刻也陷入了深思。

    说到底,大家毕竟是人,再冰冷的心,也有受到感触的时候,徐谦拿出的陈情和血书,正是代表在他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人,就算是杨廷和和毛纪可以不将徐谦放在眼里,可是让他们和这千千万万的人为敌,只怕也会心虚。

    更何况,徐谦的证据已经表明,此前反对平倭的许多理由都已经不堪一击,廷议终究还是讲理的地方,任何人都做不到在理由不充分的情况之下,依旧据理力争,便是毛纪也不能。

    毛纪恨恨的看了徐谦,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怒火和杀意,可是最后,他旁若无人的站回了班中,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倒是这时候有个兵部的主事站出来,发出质疑,道:“徐编撰,你声称武官们都大力赞成裁撤整肃江南各卫,可是你所列举的武官,多在京畿一带,这些人与江南各卫并没有什么牵连,可是江南的官军,他们被朝廷裁撤,难道就不怕生乱吗?”

    这句话,倒是不带有成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徐谦认真回答道:“要闹事,就得纠集人手,我看大人脸熟,不知在哪个衙门公干。”

    此人道:“兵部。”

    徐谦点点头,道:“大人既在兵部公干,想来也知道,各卫所的兵丁往往都是世袭,许多人处境凄惨,大多数兵丁,不过是武官们的佃户而已,正因为如此,兵丁往往不愿编入军籍,因此每年江南那边,逃籍者可谓多如繁星,据下官所知,去年的时候,江南二十三卫逃籍的兵丁就有数百,朝廷整肃卫所,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好事,这就意味着,他们世袭佃户的身份可能会更改,朝廷在不可能让他们无条件为武官耕种土地,甚至有人可以借此脱掉军籍,这对他们难道不是好事吗?”

    徐谦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些世袭武官,朝廷自然会给予一定安置,不过像从前那样快活只怕就未必了,可就算他们想要闹事,只要无人响应,又能如何?整肃卫所,已是大势所趋,陛下圣明,愿披荆斩棘,结束弊政,岂不是正好?”

    又有人问:“这么说来,朝廷是要募兵了,既然募兵,钱粮从哪里来?”

    徐谦道:“陛下早有考虑,打算每年拿出一部分内帑出来,当然,国库也需要支出一些,其实这几年倭寇闹的厉害,使得江南发展迟滞不前,又有大量沿岸土地荒芜,赋税减低,正是这个原因,假以时rì,若是国泰民安,朝廷的岁入自然也就增加,虽然不多,可是也可拿出一部分钱粮,用以养兵,这岂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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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搬家,所以老虎这几天都很忙,每次都抽出时间来码字,筋疲力尽,今天的第三更只有两千多字,老虎实在太困了,那个,明后天所有问题就可以解决,请大家体谅。

第三百二十五章:大获全胜

    众人的态度变得端正起来,于是这廷议进入了正轨,有许多人提出了各种问题,徐谦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做足了功课,一一作答。

    “敢问徐编撰,朝廷募兵,和卫所军制又有什么不同?”

    徐谦的回答永远会是如沐chūn风,方才虽然说了许多浑话,甚至扬言连官帽子都不要了,不过以徐谦的xìng格,这简直就是笑话,无非就是增加一些威慑而已。

    而现在,既然没有刁难和质疑,都是诚恳的询问,徐谦看见嘉靖朝他露出会心的笑容,明显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知道嘉靖这是希望自己讲解所谓的整肃卫所,只有把话讲明白,才不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歪曲天子的意。

    徐谦道:“其实陛下的意思是保留一部分卫所,治大国如烹小鲜小鲜,凡事总不能cāo之过急,暂时革除裁撤的是各卫的老弱病残,与此同时,朝廷命钦差分赴各省招募青壮,编练勇士,将来这些人将作为骨干驻守沿岸各地,一地出现jǐng讯,则八方驰援,务求做到将沿岸的倭寇全歼。”

    有人不解道:“那么靡费的钱粮又要几何呢?”

    话儿又绕到了原点,大家关心的终究又转到了钱上。

    众人以为徐谦不会答,谁知徐谦这一次倒没有生气,道:“靡费应当不少,不过真正的开销却还要结合实情,下官非是户部官员,这笔账来该是户部来算的,既然大人问起,那么下官索xìng信口开河了……”

    徐谦说了前半截话,让在场的户部官员们的老脸不禁红了,人家的话说得倒是明白。来朝廷的规矩是各司其责,这乃是户部官员们理应做的事,最后反而大家怎么问到翰林编撰头上?有人不禁咳嗽,不等徐谦继续说下去,道:“这是户部的份所在,不如先让户部草草核算一遍,再拿出一个章程。”

    人家倒是自动为徐谦解了围。

    居然也无人反对。

    眼看午时转眼即到,嘉靖的心情已是越来越好,显然他已经明白。反对平倭的声音终于彻底压制了下去,无论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心里怎么去想,可是至少不敢吱声了,他深深看了徐谦一眼,嘴角含笑。随即道:“诸卿,朕听了诸位讨论,想来着平倭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势在必行了,朕说的话,可对吗?”

    众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虽然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表面上混在人群之中一声不吭,不过这些人已经成了浩荡cháo流中的尘埃,已是无力阻止了。

    毛纪的脸sè很难看。只是难看归难看,事到如今,他就算想要站出来反对,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是这老脸实在有点儿搁不下,他抿着嘴,心里只得幽幽一叹,对徐谦多了几分憎恨。

    嘉靖面带红光。满意地点头,慢悠悠地道:“既是如此。内阁必须尽快拿出章程出来,杨师傅。”

    杨廷和缓缓出班,今rì的廷议,这位誉满天下的首辅一直采取的是局外人的姿态,现在陛下叫到了自己,他倒也落落大方,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他的锐气早被磨练光了,虽然心里有他的底线,可是有时候倒也晓得认赌服输的道理,事情到今rì的地步,自然没必要再起什么争执。

    “臣在。”

    嘉靖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内阁能在三rì之内拟定出章程吗?”

    三rì为期,固然是紧凑了一些,不过宫里的态度已经明确,许多平倭的细节在今rì其实也已经大致透露,内阁所作的无非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补充而已,倒还不算什么难事,杨廷和沉思片刻,道:“应当不成问题。”

    嘉靖又是满意地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一呼百应的畅快感,方才他一直没有做声,可是心理活动却是十分频繁,将满朝官员争执成一团,甚至看到毛纪也出了面,当时心里不禁发毛,而后,徐谦力挽狂澜,才让他真正放了心。

    他实在过于清楚,徐谦今rì廷议表面上侃侃而谈,风光无限,可在这背后,徐谦为了平倭这事不知做了多少的功课,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功固然夸张,可是当他心意已决,当大多数臣子对嘉靖的所谓平倭抱着质疑和罔顾的态度时,却唯有徐谦在花功夫揣摩,真正在理解他的平倭之策,甚至在嘉靖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单单这一点,嘉靖就对他刮目相看。

    更不必说,徐谦今rì廷议所承受的压力,慷慨激昂就注定要得罪别人,官场里的人,嘉靖是看透了,这些老油条,有哪个不是圆滑无比?让他们锦上添花容易,可是想让他们雪中送炭却是比登天还难,让他们顺势而为容易,让他们逆流而上,冒着得罪阁臣的危险为嘉靖力争,也只有徐谦一人而已。

    嘉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徐谦的身上数秒,目光不由掠过一丝感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一切都等内阁拟定了章程再说,若无其他事启奏,就退朝吧。”

    今rì争议的实在有点过火,所以来想拿点鸡毛蒜皮来奏事的大臣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致,殿中鸦雀无声,见无人说话,嘉靖也变得慵懒起来,一场廷议也就此结束。

    嘉靖已经动身去了暖阁,内阁的两个学士和三个翰林却是被太监们拦住,说是陛下还有要事请大家去暖阁商议。

    杨廷和与其他人还好,毛纪却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心里猜测,陛下请人过去,多半是有些平倭的事想要交代罢了,这老脸刚刚因为平倭的事被人打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不过杨廷和却是应承下来,没有什么异议,见杨廷和如此,毛纪自然不敢反对,一行五人,谁也没有吭声,飞快取道暖阁,通报之后,待嘉靖准允,五人进入阁中行礼,道:“吾皇万岁。”

    嘉靖已经脱了衮服,换上了一身便装,jīng神奕奕地道:“不必多礼,平身,来,给杨师傅、毛师傅赐坐。”

    杨廷和和毛纪前身坐下,而徐谦、李时、杨慎三人却只能站着。

    杨廷和率先道:“陛下召唤臣等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嘉靖笑吟吟地道:“有这么一件事,蒋师傅在年前再三上了辞呈,说是年纪老迈、老眼昏花、不能致仕效忠,朕屡有挽留之意,无奈何蒋学士去意已决,看来是无能为力了,蒋师傅的辞呈,朕犹豫再三,还是决心恩准,朕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而让蒋师傅为难。只是蒋师傅素有功劳,对国事无不殚jīng竭虑,朕就在想,既是请辞致仕,朝廷也不能亏待,他劳苦功高,敕命为太傅,准其还乡养老,不知可行吗?”

    敕命太傅,对于致仕的官员来说算是很高的规格,不过嘉靖一直都将蒋冕的致仕奏疏留中不发,却在今rì总算做出了决策,却是让人意外,因为此前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连杨廷和都不免愕然。

    至于毛纪,来心里很是不悦,可是现在听到蒋冕的事终于敲定,却不由喜出望外,按照规矩,蒋冕致仕,他的大学士就算正式成了次辅,内阁最讲究的是先来后到,毛纪眼看宫里没有动静,心里也在着急,现在内阁只剩下两个学士,按理说他确实已经是实际上的次辅,可是蒋冕一rì不腾出户部尚书的缺出来,总是让毛纪的心有点悬着,现如今蒋冕终于可以收拾东西滚蛋,对毛纪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方才的不悦总算被喜讯冲淡一些,毛纪正要说话,却听杨廷和先道:“蒋大人为官多年,一直是微臣的左膀右臂,敕命太傅,实属实至名归,微臣没有什么意见。”

    毛纪脸面道:“微臣附议。”

    大明朝的官场就是如此,虽然平时争得你死我活,可是临到人家要走了,倒也不会痛打落水狗,大家争得无非是权而已,人既然垮台了,不会有什么妨碍,给一些殊荣待遇,又算什么?

    只是三个翰林,表情各是不一,徐谦倒是还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虽然不知道嘉靖为什么会在今rì决断,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慎对于蒋冕的事显然不是很关心,虽然他曾是上书弹劾蒋冕的主力,可现在也是无可不可的态度。

    只是李时的表情就有点值得玩味了,他的态度竟是很激动,脸sè都红润了几分,甚至于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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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明天事情就算解决完了,这两天码字都是挤出来的,睡的时间少,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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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重赏

    嘉靖笑吟吟地看着每个人,深沉的眼眸打量着每一个人,看到李时时,他不由目光一沉,这个人,嘉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连姓什么都叫不出来,可是这个人的反应怎的有些古怪?

    嘉靖的心思一转,笑了笑又道:“眼下内阁缺人,这内阁只怕要新晋一位大臣,也省得杨先生和毛先生日夜操劳,朕的意思是,过些时日就让诸位爱卿推荐一个,朕刚刚登基,这人是好是坏却也未必能分辨,还要有劳诸卿。”

    毛纪心里一琢磨,本来按流程来说,内阁大学士是依靠廷推来举荐的,可是陛下却说了一句由诸位爱卿推荐,这就意味深长了。有资格推荐入阁的大臣只有两个,一个是杨廷和,另一个就是毛纪,等于是说,这新阁臣的人选大有可能由杨廷和和毛纪二人之间商议出来,毛纪现在稳稳已经是次辅,欠缺的就是一封旨意而已,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人推荐入阁,岂不是实力大增?

    想到这里,毛纪心头火热,人到了一个地步,自然不免会滋生野心,所谓得陇望蜀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若是不争取,那才是无药可救了。

    可是杨廷和不同,杨廷和感觉到了不妥,流程是廷推,怎么转眼就成了举荐?

    这里头的蹊跷实在太多,因为杨廷和是首辅,而更重要的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惊人。所以如果只是按着流程来走,那么以他的影响足以能左右廷推的结果。只要是廷推,杨廷和想让谁上就是谁上。所以举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必要。

    以嘉靖的聪明,杨廷和不相信嘉靖不明白这个内情,而现在嘉靖却是如此做,只怕是包藏了祸心。

    杨廷和的目光瞥了跃跃欲试的毛纪一眼,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若是廷推,根本就没有毛纪的份,可是现在举荐,毛纪就有分一杯羹的可能。当然,毛纪对他马首是瞻、唯唯诺诺,按照常理来说,还是杨廷和来拿主意。可是举荐阁臣的获益更大,若是能举荐自己的死党入阁,这好处自不必言说,毛纪还会对自己马首是瞻吗?

    一个念头闪过杨廷和的脑海,他深深地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面若常态。杨廷和轻轻吁了口气,自蒋冕这件事之后,嘉靖终于从惶恐不安中渐渐站稳脚跟,看他的架势。似乎是想反扑了。

    徐谦站在毛纪的身后,听了嘉靖的话也觉得愕然,可是他也很快明白了嘉靖的用心。徐谦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毛纪,朝嘉靖挤了挤眼睛。这意思是:“陛下高明。”

    嘉靖对徐谦抛来的眼色无动于衷,又道:“还有。平倭之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自然不能再耽误了,尽快拟出章程来吧。朕乏了,你们下去。”

    杨廷和心事重重,起身道:“微臣告退。”

    众人纷纷退去,嘉靖方才还自称乏了,可是杨廷和等人一走,他顿时精神百倍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喃喃道:“这事终于成了,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道:“黄伴伴,进来说话。”

    黄锦一直在外头候着,听到嘉靖召唤,连忙小跑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在。”

    嘉靖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一次,徐谦立了大功,只是升赏不易,朕有打算重赏徐昌,徐昌现在在路政局做得还好吧?”

    黄锦心里想:“不过是在廷议中争取了平倭而已,平倭就当真如此重要?只是耍几句嘴皮子就是大功?这大功来得也太过容易了。”

    心里腹诽一番,正要回答,可是黄锦却发现嘉靖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冷冷地对他道:“怎么?朕看你的样子,似乎心里不痛快?”

    黄锦连忙道:“奴婢岂敢。”

    “口是心非。”嘉靖断然道,脸色也越来越冷,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徐谦何德何能,只是在殿中说几句话就是大功一件?而你日夜在朕身边伺候,反而不及他?”

    黄锦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陛下前头的话说对了,奴婢心里是有疑问,为何这也算是大功。可是奴婢绝没有和徐谦攀比之心,奴婢是阉人,陪在陛下身边伺候乃是奴婢的本份,奴婢只是尽忠职守而已,岂敢和徐谦争宠?”

    嘉靖哂然一笑,道:“其实你一个太监能明白这里头的蹊跷那才怪了。也罢,朕今日心里高兴,索性就说给你听吧,你以为朕极力平倭、裁撤卫所、招募兵勇是为了什么?”

    黄锦忙道:“自是陛下宅心仁厚,不忍黎民百姓惨遭倭寇残害。”

    嘉靖慢悠悠地道:“这……只是一个原由,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改变军制,到了将来,朕要裁撤相当一部分的卫所,而原先的官军都改为征募。你可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黄锦苦笑道:“定是徐谦。”

    嘉靖莞尔一笑道:“不错,就是徐谦,他出这个主意既是为了强军,也是为了朕,你可知道,为何许多时候,天子的政令不能出宫禁?就算出去了,也是阳奉阴违,被人曲解,最后好事最终成了坏事?”

    黄锦岂会明白?迷迷糊糊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嘉靖突然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大明朝的官员都受吏部节制,大明朝的俸禄都由户部发放,大明朝的武官都受兵部统属,你明白了吗?内阁一手抓住了财权,一手抓住了功考任命,抓住了天下官员的前程。正因如此,内阁权利越来越大,已经有尾大难掉之势,朕不是正德,自然不能让人随意摆布,因此……就必须有权,徐昌父子如今为朕聚财,单单一个路政局,这半年多已经积攒了纹银近百万两,往后,想来只会越来越多,可是单单有钱是不成的,这些钱首先就要转化为军马,有了心腹军马才会有大权。平倭就是朕的第二个步骤,这个步骤是徐谦提出的,他曾言道:天下各卫军马,钱粮都是就地补给,和宫中没有关系,人事也是由朝廷任免功考,又和宫中没有关系,不捏住别人的钱袋子,不抓住人事任免大权,天下兵马虽多,有带甲之士三百余万,可是朕真正能引以为心腹,真正能随时调用的,也不过是亲军和勇士营而已。内阁和宫中要平衡,单靠这些亲军和勇士营可不成,必须牢牢抓住军权,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才能让有些人心生忌惮,才肯屈服。”

    黄锦还是不明白,道:“可是裁撤卫所和军权又有什么关系?”

    嘉靖微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一旦卫所改为募兵,那么每年的军饷至少要增加七倍、八倍,以往的时候,朝廷每年调拨数十万两银子便可养足这数百万大军,可是一旦募兵,那么每年花费的钱粮至少也在百万之上。朕问你,朝廷拿得出这笔银子吗?”

    黄锦摇头道:“自然不能。”

    嘉靖目光一转,道:“这便是了,既然不能,巧妇无米之炊,这笔银子从哪里来?最后只能求助于内库,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大明朝的官军再不是单纯的由朝廷供养,这些官兵都将由大明朝的内帑供养才是。”

    黄锦似懂非懂,道:“陛下的意思是,宫里等于捏住了钱袋子,各部军马吃喝拉撒都离不开皇上,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就要饿死,官兵们能有饭吃有衣穿都必须感念陛下恩德?”

    嘉靖微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兵的是谁最好是分清楚,分不清,则用兵之时,大家听谁的呢?况且,一旦招募官兵,从前世袭的军制就要改变,所有的武官任免,虽然还是有兵部插手,可是至少这决定权还在朕的手里,朕若是不批红可不成。世袭,世袭……这些人世袭来的官只感激自己的祖宗,感激祖宗给他们挣来的基业,又有谁会感念于朕,归根到底,平倭只是表,而真正的目的,却是控制军权,借着平倭,重新改革军制,手里有了刀剑,朕的话才有人听,才有人不敢不从。”

    黄锦惊喜道:“如此说来,这平倭对陛下果然是关系重大,这也难怪陛下说徐谦立下了大功,这事儿被徐谦促成,岂不等于陛下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八成?陛下,可喜可贺哪。”

    嘉靖也笑了,道:“正是这个道理,有大功就要重赏,别人都说朕薄凉,可是你可曾听说过朕对自己人薄凉?至于怎么赏,朕把你叫来,就是希望你能给朕参详一二,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和朕说说,朕用以参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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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报告一下,5点多到家,然后就是陪着搬家的人一起喝酒吃饭,醉醺醺的回来码字,老虎不会喝酒,一瓶啤酒就脑子发晕了,只能去睡觉去了,大家见谅,不过事情总算办完,嗯,结束了,可以继续做俺的宅男,老实码字。(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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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介绍: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这是属于士子的黄金时代。 手持天子剑,身畔美娇娘,这是属于徐谦的风流时代。 莺歌燕舞,一掷千金,秦淮两岸,道不尽的风流。 金榜题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说不尽的兴亡。 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徐谦。 我来了,就注定要名动天下!
士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士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士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