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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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弱小了……]
这样的声音,依稀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可是、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与意识的拒绝之后,它显得已经是不再那么清楚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就算它再怎么模糊、再怎么细小,也早已在我的内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了。
[不——如果真的是太弱小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去选择变强呢?]
我的意识重新夺回了部分的掌控权力。因此、在它的帮助下,我能够朦朦胧胧地给它回应上这样的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选择变强呢?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脑海中说出这样的语句之时,我的心情似乎没有原本的那样坚定了。
变强——这种事情,听上去说得是这么好听,然则、仔细想想看,又怎么可能是一种轻而易举便可为之的过程呢?
眼下的我,对于自己所具有的能力又产生无尽的忧心了。
紫发的腹黑少女、那位手持黑枪的黑衣男子、网路空间之中的白色长发女子、酒红色单马尾少女、连同那甚至可以以一己之力完全碾压我的灰发三无少女……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这些人物、这些事情、这些记忆全部重新脱离了脑海深处的某道不知道被什么人所设置下的枷锁,回归到了我的意识当中。
无一例外,回首一下来到东水都市以来、我所经历过的所有事件,无一不在证明着——我的实力,实在是太弱小了。
就算我再倔强、再任性、再依靠着自身所谓的“学过两年的空手道”而盲目自傲,现在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了。
现在的我……又应当怎么办,又应当如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呢?
……………………
(路是靠人走出来的,方法是要靠人寻找到的……)
或许,这也是唯一我所能得到的结论了吧——因为这便是现实。
就例如,人处于困境之中时、无论情况再怎么为难,他们也会竭尽全力找到解决的方法的。
这样,也才会有了“蜕变”、“进化”一说。
无论如何,我大概也应该稍微正视一下自己了……
……………………
“唔呃……”闷闷地开口,我呓语般地呢喃了声。
意识在半沉睡半清醒、半混乱半有序的情况下浮游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这也导致了我的意识有些混沌不清的征兆。
睡了……多长时间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算现在的我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的吧。
迷迷糊糊地,我想将眼帘拉开来一些,以此来观察一下外边的情况、获悉我现在所处的环境。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
眼帘,不知怎么一回事、已然拥有了如同于沙袋般的沉重。
我、竟是想连微微睁开自己的眼帘一些都做不到。它们就像是黏合在了一道那样,抗拒着我的睁力。
这……
心下一惊,这时的我才突然察觉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其实不光只是我的眼睫,甚至、我的整个躯体都像是灌入了铅似的沉重了。
我、我的身体……怎么了?!
心下猛地一跳,我的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晰的意识被震惊到了。
事实上,大约半晌之后、我才从刚刚解锁了的记忆层中想起来了先前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包括那道酒红色单马尾的身影、以及双手化成了碧刃形态的武器的灰发少女……
时间很近,这也使得这些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对了,我在那时候不是与鬼红将那位灰发少女给击败了吗?
然后、然后好像又因为在先前服下了鬼红所给的一剂“强袭药剂(the_strom_medicament)”的缘故,从而让我在最后关头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可是想及至此,我的心下又是陡然一惊。
……等等!鬼红,她……
(好好地睡一觉吧……顺便,我也可以方便得知你的身份……)
那位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话音,忽地闪现与我的脑海中,将我的思绪狠狠地抽拉了过去。
身份?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啊喂!!
鬼红、她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又或者说——她已经趁着我受到“强袭药剂”的副作用影响而昏迷不醒的期间里,对我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了吗?!
见鬼,开什么玩笑!!!
联想到这些东西,我的心绪愈发地不安了起来。
鬼红……这位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没有认清过她的身份——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正如同我也基于某些重要的原因而没有告诉她这位临时队友、关于我的身份的任何线索。
可当下……她很有可能已经在我昏迷的时候通过什么渠道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了!
尤其是还能拥有“强袭药剂”这种极端恐怖的、根本不可能在市面上见到的“地下药剂”,这让我不得不对于她的身份感到猜忌了。
想想看吧,现在的我很有可能、已经在与她的情报掌握方面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了!
我对于她一无所知;相对的,她却有极大的概率得到了我的身份——更甚者,估计还能够凭借着情报上的单方面优势来威胁我!
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的副会长——这种身份、一旦曝光于其他组织面前,到底可以带来怎样的后果?!
我一个人将会受到跟踪与迫害,虽然听上去也很骇人听闻——不过这与大局相比较起来显然是没什么。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也许——原先的许多与东水都市治辖会对峙的组织便会根据着我的行踪,来一连串地将整个东水都市治辖会给拉出水面。
相信这个庞然大物若是遭到暴露的话,那么便……
可恶!!!
虽说我是一个刚刚才担任位置的、貌似还仅仅挂着名号的、不为人所知的名不副实的“副会长”,同样的、也暂时还不怎么了解有那些势力是与东水都市治辖会敌对的……
啊、无论如何,又怎么能够让别人因为我自己一人的失误而被牵连到!
更何况——
黑暗之中、我使出了一点力,堪堪地将自己的僵硬而麻木的右手手臂跨过身体、来到了左边去。
右手的食指、机械地动了一下,隐隐约约似乎碰到了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某个冰凉的物件。
成为副会长的事情——可是我亲口答应她的啊。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被那只腹黑紫发萝莉所胁迫的。
那么既然已经是亲口答应的,以我这种性格,又怎么可能会作出“背弃诺言”的事情呢?
要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人中、我最为不齿的便是此类人物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才需要言必行、行必果。
这一条准则,早已经在我小时候便被印刻入了脑海当中了;并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要将之忘却的意思。
那么眼下,事已至此——身为一名不合格的“副会长大人”,我、又应当做些什么呢?
(不,不管怎么样……就算事情真的进展到了这等糟糕的地步,我也要想办法尽量寻找方法来解决它的。)
身体费力地扭动了一下。感受到了身下的那种柔软而舒适的同时,我的意识也愈加地坚定了起来。
走一步算一步——事实上、与其让我再在这张床铺上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还不如让我赶快下去行动呢……
先努力确定一下我周围的环境吧。
心中定下了下一步的计划,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温和清凉的空气、通过了我的鼻腔,直接被吸收入了肺部当中。身体上下,似乎也被这阵空气给激活了一次。
疲累而乏力的身体瞬间被补充进了少许的活力,亦给我增加了些许能够从床铺上爬起来的信心。
“呼……”
缓缓地呼出了陈疲的气息,我的眼睛、就开始逐渐逐渐地睁开来了。
过程很是吃力——我暂时不得不需要把全部的心思与精力放到“睁开眼皮”这个动作之上,一口气坚持住将它们撑开来——
因为哪怕是一点松懈、都会导致它们再度沉沉地合上。
当然、随着我的眼睛张开,酸痛感也迅速地袭击向了我的眼睫,阻碍着我、仿佛随时都能撕裂我的眼睛那般。
光线与此同时、也一齐侵入到了我的瞳孔上,给我酸楚的瞳孔带来了一阵阵的刺激。
……还真的是很不舒服啊。
“呃……”口中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我最终还是忍受着这种不适的情况,成功地将瞳孔调节到了能够适应光线的大小。
眼前的景象、愈趋于清晰了。
我依稀能够从那些略显朦胧的视觉重影之中捕捉到一盏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吊灯的影子,并且以它为参照物、逐步地调整着视距。
片刻之后,已然差不多看得八成清楚。
古朴典雅的深棕色天花板,一尘不染,油光滑亮。其中挂着的那盏吊灯、是唯一的一点银色——可是却没有显得有一丝的违和之感。
中间一截银色灯柱,从下部的位置向平行四周伸展出去了、如枝叶散花般的一截一截支柱,平行地在外围形成了一个圈形。
而这些支柱的末端,皆是下垂着一束水银色的金属质吊链;吊链下各有一只小孔,恰好吊着一只只的水晶般的、小桶形状的东西,迷你到了极点——约摸只有一寸大小罢了。
毕竟,它们只是用来安置那些灯泡的底座而已;至于那些灯泡,从下方看上去、则正好共同构成了奇妙的效果。
亮丽堂皇……可以说,依靠这样的方法,凭借水晶多面体对于光线的折射与散射的效果,也足以能够令这些细小而精致的灯泡发挥出亮度的极限了。
真不知道是谁想到这样的方法的——还真是巧夺天工,连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感叹一句了……
好吧,当务之急还是先从床上爬起来。没想到我居然是被这些无关紧要之物给夺取了注意力。
考虑到躺在床上的话,视野容易受到局限,很难让我完整地一览整个房间的全貌——因此,我便打算从床榻上起来一点了。
就算我知道现在这样子做的话,会十分耗费精力,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右手,食指从左手无名指处的某颗冰冷戒指上挪开。右手臂被我依靠着知觉、从左手处太升了起来。
想要把身上所铺盖着的那条温暖舒适的、被子一样的东西给拉开来,于是我的右手、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抵达了我脑海中以感觉所定位住的床被的位置。
手掌抓握住——如同我意料中的、软软的被子。感觉上好像还是鸭绒芯的,要不然又怎么会手感这样绝佳。
“唔嗯……”
牙齿一咬,我的眉头皱起,硬是拖起了那条沉重而麻木的手臂。
手臂在我的意识坚持下,不紧不慢地将那条被单拉上去了,也同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之内,顺带让我可以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高档的被子……
然而,实际上——
一股冷意陡然袭来,打了我个猝不及防。
“嘶……”
身体犹如被刺了一记,狠狠地颤抖了下。我甚至连调节自己那双疲乏的瞳孔来对准那鸭绒被的时间都没有——
仅仅来得及看见我手腕上的那一道蓝色的、醒目的影子划过,我的手便又垂砸下去、脱离出视野范围了。
呃,那是我手环发出的光晕所生成的影子么?怎么感觉它中间好像多出来了某些黑色的物质……是杂质么?
不过,眼下的我也没办法再去观察这手环了——连抬起手都要花费大量精力的我,不应该在此等事情上浪费那么多。
可、话说回来——
怎么感觉现在我的身体有些奇怪:是比以前更加怕冷了些吗?
理论上,在我的脸部感觉看来、被子外面明明只是常室的温度——问题是,为什么只是常室的温度,却可以令我的身体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更何况……
身体不由自主地在被子下动了一点,我便察觉到了明显的、类似于被衣物所限制住的轻微束缚感。
此时的我、必然是穿着衣服的——并且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衣物还能够造成这么多限制、也就代表了我的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并不算少。
直到现在,我才从身体传达给大脑的感觉中注意到、包括自己双手与双腿,都是被衣物所紧紧裹起来的。
长袖长裤?我的心下一惊。
不会吧,穿着长袖长裤的衣物的我,又被鸭绒被所覆盖着……
喂喂喂!在这种状况下,我连不被捂出汗都已经很奇怪了好吧?!
怎么可能……我又怎么可能会被反而感觉到冷?更是在拉开被子的一瞬间被外部的空气冻吓成那样?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我的身体?
在脑海中精细地对这些情况给分析滤过了一遍,我的心绪又变得不宁了。
忽然间,我的瞳孔一凝。
难道说——鬼红、她已经对我的身体动过什么手脚了?
想想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鬼红,她可是连“强袭药剂”都持有的神秘人物呢。
若是真的需要取得某种像这样让我的身体保持虚弱状态的药剂,理应——不会太难的吧?!
莫非、还真的被我先前的一通分析猜想给弄对了???
这下可不好了!
如果真的是发生了这种事情的话,那么又有谁来保证、她不会作出那些调查并出卖我身上的情报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愈加地不踏实了起来。
身体辗转反侧,就算是眼下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燥热,我也是在这层厚厚的鸭绒被下出了一身冷汗。
连身上所莫名其妙地穿着的长袖长裤、也因为我出的冷汗而变得微微湿粘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是她真的想要将我麻痹在床铺上、以此来趁机获取情报,亦或是想要做别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地便让她得逞呢!
而我唯一所担心,就是——
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来得及赶过去揭穿她所暗中布置下的一系列阴谋吗?!
心下躁动不安了,我的牙齿紧咬着。
再不迟疑。在心中强烈的危机意识影响之下,我身体上所受到的那种不明的麻木限制感似乎也被消下去了些许。
手臂向下一撑,肘部顶撞在了下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铺上。
瞳孔猛地一睁,双手臂部一齐发力,竟是硬生生地将我的肢体给从床上支持了起来!
一下子从平躺状态变成了半坐的姿势令我的脑袋有陷入了一瞬间的黑暗之中——不过这个的影响不大,血液很快地便能够重新流回到大脑内,让我的视觉恢复正常运转。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
“阿嚏——!”
浑身上下,被突然从外部袭来的温室空气给袭击了。我甚至才刚刚坐稳身体一些,便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冷空气的刺激下,稍稍从被子中露出一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了一阵鸡皮疙瘩,差点要让我坚持不住而再度倒回到被窝中去。
可恶……我的身体……
听出来了自己打喷嚏的声音有点奇怪,似乎是音调有些偏高了?——不过这时候的我也只会单纯地认为是因为自己得到了感冒的缘故。
怎么会这么虚弱?才刚起一半床便因为这种温室的空气而感冒了?
下手够狠毒啊,鬼红……
眼前瞬间闪过了一道紫红色相间的背影,我的表情也变得难看了。
自以为想到越来越多的东西的我,心情亦是焦急万分。
被迫将其中的一只支撑身体、使之不向后方无力地仰倒下去的手臂,从身下床铺的位置抽出,我匆匆忙忙地把身前的那被单朝上方拉了一些,从胸口处一直遮盖到了两肩上的高度。
费力地让温软的被子搭到了两肩上。暂时性地搭牢了以后,我才终于有机会松了一口气。
一部分的温暖貌似又回归到了我的身体之上,解锁了小部分的身体行动能力——自然,这也令那只单独在我身后苦苦支撑着身体的左手臂上的支持力在飞速下滑着。
这样不是办法……
感受到了背后那只摇摇欲坠的手臂,眉头不由地一皱。我不得不选择弯弓起身体,上半身向前蜷缩了起来,稍微地给后面支持的左手臂减轻了一点压力。
真是麻烦!
黑色的长发垂落到了脸颊的侧边,遮挡了我左右两边的些许视野,也使得心下已经够不太平了的我更加恼火了。
衣服——衣服在哪里?!
在两侧碍眼的一丝丝黑色长发之间渗透出视野,紧张地寻找着周围是否有我所需要的那些必需物件。
幸运的是,就算视角受到了身体与垂下的发丝的双重限制,我也很快地在这间房间里找到了这些东西的踪迹——
并且好巧不巧地,这些衣物正好坐落在床铺旁边所放置的一把木质座椅上面。
尽管现在的我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实在是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外貌,不过、已是从它们的外形上确认了它们就是我在寻找着的衣物了。
好、好!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的全身竟又是在这一阵半温的空气之下颤了一下抖。鼻子一痒,险些再次毫无遮掩地打出一个大喷嚏来。
啊,还好及时被我忍住了,要不然——
“阿嚏!!!”
事实上谁知道,我的鼻子居然在刚要安分下来的时候,又是倏地发痒了起来——真的又打出喷嚏来了啊喂!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心头一怒,羞恼到几乎无地自容的我,便不再有半点犹豫了。
手直接往右边一伸,再一抄——眨眼之间,整叠椅子上的衣物便被我一手捞了过来。
当理智已被怒火与烦躁给冲刷的时候,我早就无法再分心关注其他的一些事了。
把那叠衣服摊开,飞速地平铺在前方的被子上——在瞳孔依旧酸胀的情况下,我也没有仔细观察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仅仅是三下五除二地、以自己的最高速度纪录将这些衣物穿在了身体上。
第二重衣物加身,温暖光环叠加,致使我的上身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中,不再有任何的发抖了。
行……既然身体怕冷、而且还得了感冒是吧?那我难道还不会靠多穿衣服来克服这种简单的问题么?!
要紧了牙关。有了成果,我接下来的行动便流畅多了——顺手把剩下的、类似于长裤般的深色衣物拉入了被子里,我强行在被子里行动着将裤子穿到双腿上。
过程虽然有些繁琐,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又怎么可能会管得上这么多呢?
在被单下挪动着麻木而疲惫的身躯,我终于还是成功地完成了穿衣的程序——至于其中给我额头上所带来的、几滴多出来的汗水,已是被抛在脑后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呼……”
我疲倦地喘息了一口气——好吧,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穿衣的程序、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会是这样的耗费精力!
不过,最终还是都解决了……嗯,起码我下床时不会再有什么困难了。
被裹着两层衣物的、心中如是想着的我,仿佛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我始终却是没有想到——
就算是“上了双保险”的我,也仍旧不能做到正常地下床。
拉开了被单,将背后的几乎撑得完全僵直了的左手臂抽收回来。随着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寒意瞬间也再次侵攻向了我。
尽管衣物的厚度增加了一倍,我也依然是在这阵寒意之下发了一记抖——只是相比于先前的那次,起码在程度上减轻了许多了。
寒意被降到了可以被我身体所接受的地步了……
心下略微一喜,我的眉角一挑,便也不再迟疑。
坐在床上的身体一个扭转,我迫不及待地便将双腿探出厚厚的鸭绒被单、伸下到床脚处。
只不过,就在这个刹那间——
“唔啊!”
瞳孔骤缩,我惊呼了一声,半坐着的身体都差点要维持不住基本的平衡、朝旁边倾倒下去!
怎么回事?
地板……这地板怎么会冷得跟冰块一样?!
没有穿着一丝一缕的双脚,在冰凉的地板刺激之下,狠狠地抖了一记,又触电般地离开了地面。
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因此也没有作出任何防备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可恶……我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当时、我昏迷过去之前时,鬼红的那番话语、以及她那意味不明的表情,我那只尚还撑着后面的床铺来支持身体的左手也攥紧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是逐渐意识到了情况在发生着某种转变——是向着糟糕的方向的转变么?
咬住牙齿,视线飞速而警惕地从整个房间中扫上了一通。
整个房间事实上并不大,总共的、摆放于房间之中的配置也屈指可数。
除了零零碎碎的几件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物、或者是随意地叠放于房间角落处的几件杂物,这些我尚还因为瞳孔中残余着的痛楚而看不清的东西之外,便几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间房间内的装饰物还是比较上档次的。
包括那种复古式风格的木质衣柜,一米多宽、一人多高,棕木色的,尤其是在细节的棱角加工上相当不错——在某些地方还别出心裁地加装了某种古典的纹饰,韵味十足。
还有位于房间中央的那架典雅型的木桌,居然有将近十人长,大到了极点,可以说是从房间的这一头一直撑到了另一边,直把整个并不怎么大狭长型的房间给横向填充了。
大得有点可怕——怎么都感觉好像它并非是属于这里的,反倒应该作为亚瑟王与圆桌骑士召开重大会议的什么……
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
最后将目光在那架房间最深处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于现在这种高科技时代的一架熊熊燃烧着的石造壁炉上收了回来,我叹息了一口气。
封闭而古怪的房间——这大概便是我唯一能够从这短时间的观察内得出来的结论了。
说到底,不尽快从这间房间里面出去便得不到一点的信息啊……
有意无意地将刚刚扣好身上外衣纽扣的右手抬起,我的目光移了下去。
依旧是白皙如洗的手掌,看起来几乎纤细到了几乎不是一名正常的男性所具备的程度,在头顶上方由水晶反射着的灯光下,发出了盈白色的光泽。
……咦,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又有些变化了?
我的心下一紧。是在昏迷的时候、暗中进行的改变吗?那么又和什么有关呢?
到底是那个万恶不赦的、把我改造成了眼下这种伪娘姿态的什么什么“系统”,还是鬼红她给我下了某种药剂?
一切皆无从得知。
而我的目光也只是在手掌处停留了一刹那——因为注意力已经被手腕上的那银蓝色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手环……我所唯一能够再与那什么系统取得相关联系的希望。
瞥见了这只质朴无华的、由系统馈赠的银蓝手环,我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了——完全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的我,至始至终估计也只能将其作为装饰品挂在手腕上了吧?
还是专心于眼前的事态,不要再期望着这只手环会是那些网络小说中的“外挂物件”了……
……呃,不对!
然而,就在我即将兴致缺缺地垂放下手臂的时候,一点不和谐的黑色、从手环下底部的位置上被我收入了眼中。
怔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倏地浮上了心头——我当下便不再疑惑,直接一提手臂,令手腕上的那只银蓝色金属手环于我的视线相平。
酸痛的瞳孔徐徐地调节着焦距,我的视线瞄往了手环底下、那一处经常被我所忽略的地方去。
可当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呼吸竟是停滞了一下。
黑色的、裂痕。
仿佛不能被灯光接纳的黑色裂痕,盘踞在银蓝色手环下部的那些不为人瞩目之处,看起来幽然而深邃。
一条条裂缝,细小、却又曲直交错着,共同构成了复杂而精密的图纹——但说到底,它们都仅仅在说明着一件事实……
这、这只银蓝色手环坏掉了?!
双瞳猛地一缩,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希望从这只手环上发现出什么不寻常的细节。
然则我并没有看错——它们确实是裂痕,而不是什么装饰纹路之类的东西。手环下表面上的缺口、在不可及的光线下,显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明明是这样坚固的金属手环,并相当有重量地牢挂在我的手腕上、整日整夜,根本就连一点锈蚀的痕迹也没有。
要让我怎么容易相信这种牢固的东西、它是无缘无故地毁坏的还真是天方夜谭!
既然不是无缘无故的,那么便必然是有人刻意要把它……啊咧?
忽然,就在即将把自己的思维过渡到“这是有人肆意而为之”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流光。
叮。
梦境里、朦朦胧胧中,那时候似乎有这样的一声清脆的响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过。
——听上去,或许是什么金属物件断裂开来的声音。
什、什什么?金属断裂开的声音?!
这种事情是在我的梦境中便已经发生的么?真的还是假的啊喂!!!
可惜,仿佛就像是诅咒一样——一道绯红色双马尾的背影在这时候、从我的眼前闪过了,给我的心扉毫不留情地来了一下。
慢着,茜米娜……!
呈放射状发散出去的思维瞬间便被收取了回来。我的大脑犹如被刺激了一记,来了个激灵。
茜米娜、那道身着黑色与白色的,被一柄碧蓝色的刀刃所刺穿的身影是这样的清晰。挂在我的眼前——哪怕我已经知道了这只是梦境中的情景、且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一次,也还得如此的可怕。
在这幅因为某个契机而再度被从我的脑海中牵连出来的画面,是这样的鲜明——鲜明到了几乎可以看清她的那任何一处卷起的裙角、任何一丝无力地扬起的绯色发丝……
“该死……茜米娜!”
理智在迅速地崩溃着,我的眼睛开始无法控制地发烫了起来。
看不见其他的东西、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我的身体一动,直接让自己的双脚踩落到冰冰凉的地板上去。
冰冷坚硬的触感,犹如冰块那样、源源不断地通过我**的脚步皮肤输入到中枢神经里面,再转达至大脑内。
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此时的我显然是早已不能管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情了。
——开玩笑!茜米娜现在都生死未卜,万一……万一她真的发生了梦境当中的那种事情该怎么办?!
一想像到茜米娜那冰冷的躯体躺倒在地面上的情形,我的心中便没来由地再生几分寒意。
我,在畏惧着什么——畏惧着茜米娜会在孤自一人的情况下面临死亡,哪怕是我连一点救助她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正如那时候梦境当中的那样——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的悲哀。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茜米娜她不会迎来死亡……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啊啊啊!!!
丧失了意识的掌控的内心、急剧加速地跃动着——我仿若着了魔咒那般,脑海内只存在那一道被碧蓝色刀刃贯穿的绯红色双马尾的身影,眼前混沌一片。
看不清所有的事物——我只想着要赶到茜米娜的身边,哪怕是在最后一刻帮她尽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可以……
又怎么能够就像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死亡而无以为力!!!
身体在心脏的带动下,完全地脱去了大脑理智,立马从床铺上一跃而下。
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赤着双脚。
摇摇晃晃的、犹如喝醉了酒般的身躯,时不时地会撞到旁边或者前方的各种阻碍之物,可是我却是扶撑都不扶撑一把——
哪怕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近乎不堪一击的、甚至连根本的平衡都把握不了的地步。
光滑而冰冷的地面、周围的不断倒退着的冷色墙壁、侧边那长长的高度及腰的古典木桌,全部都混交在了一起,颜色浑浊不清。
我却又隐隐约约地从它们的表面上看到了那道绯红色双马尾的身影,看到了她的后背被碧蓝色刀刃贯穿而出……
心下,畏惧与担忧与惭愧一并生出。深深地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似乎被激发出了一些,浮出水面,竟是这样的让我心思澎湃。
责任感……以这个词语来形容其中渺小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毕竟这时候的我,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地、只想要守护她,想要达成这么一个小小的、简单而又困难的愿望。
不要……不要让我连实现这样的小小的愿望的机会都失去哇!
“砰!”
使出全身之力,双手奋力而略显疯狂地一推,两扇封锁着整间房间的门被猛地向外推了开来。
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门框外面的两侧门框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
“哐——”
木质的门板与门框相撞后剧颤着,久久没有停息。
而我的视野,立时便被光线所填充满了。
没有半点防备的我,瞳孔在这一记强烈刺激之下、陡然一凝。
连带着那些不断闪现于我眼前、好像没有穷尽的绯红色身影都被消去了,无影无踪——似乎它们一直就藏在我的脑海深处的枷锁内、而没有出来过。
一切的一切,平静如初——包括着我那逐步重新被大脑理智夺回来的身体。
我愣在了原地。
温暖而和煦的清晨光线,投映于我的全身上下,一阵一阵的暖意、渗透入身上的双层衣物,抵达至肌肤上。
貌似我的身体、也在这等温暖的光线之下变得升温了些许,不再是那样感受到寒冷了。
实际上,更让我呆滞的东西不是这些,而是——
视网膜上,清晰而具体地显示着前方的景色,不带有丝毫的差错。
玻璃的、半封闭的走廊,便这么地从我的脚下延伸出去——一直通向对面,笔直笔直。
相对于我这边的两扇刚刚被我打开来的门板,对面亦是如出一辙。
一幢矗立着的墙体侧面,其中的两扇门板、居然是被这一条凌空的玻璃半封闭走廊给架设着,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走廊走向这一边、或者那一边的门口。
“呃……”
口中只能机械式地发出这样的一个音节,我的脚下、麻木地开启了步伐。
“踏。”
向前一步。
安静的空间中,轻轻的脚步声,从我**着的双脚下发出,很快便消逝了。
一阵温暖清新的风,从我的身侧挂过,并没有显得有不合时机。
耳畔的风声轻微地呼呼作响着,几缕垂在身后的黑色发丝被温柔地拂起——直到这时候,我或许才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是这样的长。
……又在不知不觉中变长了,而且还从及肩的长度增加到了及腰的长短。
终于,片刻之后、回归于了平静之中。
不再有半点风、从这玻璃架空通道上方的开口处通风处吹入;同样的,我抬起头、便能看见那只斜斜挂于青色的、一望无垠的天际之上的耀日。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并不是很热,不过也能给我的虚弱身体带来足够的能量了。
可是呢,眼下的我、实则注意力并不是放在这些事物的上面——尽管这些景象、它们的确很吸引人便是了。
而至于我,现在已经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研究了。
不经意间垂下去的视线,余光落在了下方的位置。
同样材质的玻璃地面铺陈着,约摸可以通行两三人的宽度,晶莹剔透。我可以从这透明的玻璃地面望下去,看见那无限向下延伸出去的两幢楼房的楼体——
没有错,就是“两幢楼”。因为我脚下的这架连接性的架空玻璃通道,便是设置在高空的。
也就是说,我身后的、以及眼前通道尽头处的两扇门,其实是打开在高空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层楼高了。
要是没有这架玻璃通道的话,若是一旦从这两扇门中出来,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一片空气……朦朦胧胧中,我居然连下方的地面都找不到——全都是空气。
……好吧,大概这也不是此时此刻的我的最重要的关注点。
瞳孔僵滞着,我的目光,聚焦点始终都只是调节在这一片玻璃地面之上,亦没有放远过。
——因为,一道黑色的倒影、已是从这片光滑的玻璃表面倒映了出来。
黑色的及腰长发、柔弱的面颊。
漆黑色的、由于穿得过快而致使看起来有些凌乱的不合身的外衣,更是模模糊糊地衬托出少女的那一身并不明显的曲线。
深紫色的牛仔裤,将一对修长的美腿勾勒了出来,恰到好处、而没有一丝的累赘。
与我自身成镜象的、从我**的纤细双脚下延伸出去的、这道黑色身影,显得颜色有些浅淡了,毕竟它是显出在玻璃、而不是镜面之上。
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它很好地说明出了一件事情——
一双墨蓝色的俏丽瞳孔,透过玻璃的反射与我对视着,看上去是这样的茫然而不知所措,惹人怜惜。
静静地站在它的“脚跟之上”、同时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我,却也是傻傻的,内心空白、再也诞生不出其他的思绪了。
“她”……是谁?
而“我”,又是谁……
唯有这样的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质问着,没有尽头。
第三章:迷惘
曾几何时,我像现在的这般迷惘过。
……………………
一言不发,我无声地站在玻璃的平滑地面上,接受着那从**的双脚下传达而来的清凉之意。
独自一人,久久站立,寂静无声。
我在等待着,而下方映出于玻璃通道面上的她亦是在等待着。
时间,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着……
然而,在某个瞬间中,我的大脑却是犹如到达了时间点的定时装置一样、恍然醒悟了。
不对吧,这……这道映出于玻璃面上的镜像、不就是我么?
(根据物理学的光学反射原理,它所反射的位置即为我现在所站立之处……这就好比是照镜子一样,她便是我、而我便是她……)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喂!
摇了摇头,我企图将这刚刚诞生于脑海中的杂乱无序的思绪排出去。
可是,在我作出甩头动作的那一刻,从脑后传来的奇怪感觉却是让我微微一愣。
甩头的时候,头发的牵引力与阻碍力也增加了,使得我的这个动作开始有些不能再如此轻松地完成了。
头发变长了……
动作被我暂时性地中止了,我的瞳孔瞄向了腰间处。依稀能看见几缕垂及腰侧的黑色长发发丝,在晨光之下发出了柔和的光泽。
我自己的头发又变长了。
但我的瞳孔,却是倏地一缩——在心中联想到这个结论的时候。
因为我看见了下方玻璃地面上的那个少女。她似乎也刚刚止住甩动长发的动作,现在正在呆呆地与我对视着。
那双墨蓝色的瞳孔,看上去是这样的迷惘、而不知所措。
她……我……
下一秒,我的瞳孔、连带着那倒映于玻璃平面之下的她的那双碧瞳一齐缩得更剧烈了,几乎减到了针尖般的大小。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呼吸急促,嘴巴一张,我竟然是无法遏制地惊呼了出来。
声音,是这样的细弱而无力。
根本就是一个娇柔少女的声音——或者说,是在我的原本的声音基础上、进行了某些调整与改动的少女声音,事实上与我原本的嗓音还是有六成相似的。
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种声音会是从我自己的口中出来的。
“不、不……这不可能!”
口中轻声喃喃,我的语音在颤抖着。可惜,不论我怎么样调整自己的喉咙——哪怕是竭尽所能地想要压低自己的喉咙,都再也不能恢复以前的声音了。
反倒是……
“咳咳咳……”因为太过肆无忌惮地调整自己的喉咙、而硬生生地被口水呛到的我,不得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双眼半睁着,我的脑海中犹如中毒似的、毫无征兆地弹出来了一句话——
(她是你——因为你已经变成了她。)
“见鬼,开什么玩笑啊!”
欲要发泄般的高声喊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语,我的呼吸加速到了极限。
大概是无论如何也要证明这个论断是错误的,手上也迅速地开始了它的行动。
紧张,我的双手颤抖地抚上了自己的躯体——从脸部开始,沿着光滑而柔和的面部曲线,向下、经过那稍从不整的衣领间显露出来的精细锁骨,再向下,没有停顿地……
直到——我的双手攀绕上了那因为衣物的包裹而并不明显的曲线,缓缓地抵达了能够一手盖住的位置。
此时的大脑、混沌一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双手就分别施加下压力了。
分别、在我的胸口处按了下去。
……
很柔软,很舒适,却又相对地、很奇怪的感觉。
“唔额……”情不自禁地,双眼一闭,竟是从我的口中溜出来了这样的声音。
虽然古怪,可听起来——又是这么地让人心生荡漾,貌似带有着某种特殊的诱惑能力。
而在今天,这种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了。
简直是——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我的身躯受到了这种刺激,竟是剧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弓曲了起来。两腿并拢,膝盖止不住地碰擦着——敏感之至。
“呼……哈……”被迫张大了口呼吸,我的表情是呆滞无比的。
这、这……
“砰、砰、砰、砰……”
逐渐加速着的、失去了规则的心跳声,在我的左手覆盖之下的位置产生着,通过我的手掌传入我的脑海内。
不……才不要这样啊!
宛若最后通牒一样,不安混乱的大脑中忽地亮起了这样的反抗指令。
意识趁着这个契机清醒了一瞬,我的牙关一咬,不顾一切地将双手从胸口的位置调离开来。
双手,脱力般地划出了一道线条,垂落到了身体两侧,在晃荡了几下之后、便再也静止不动了。
我的脸上已经在方才的那一番动作之下、明显地发烫了起来,一点都不受控制。
脑袋低下,一丝丝黑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侧边。我不住地喘息着,心脏律动的、不正常的加速才逐步削弱了,不再增长。
可惜,心跳还是维持在某种比较高的水平当中——无法减慢半分。
脱离了某种奇怪而可怕的状态,我的身体就像是虚脱了一样。连再度站直起来也做不到。
我……是变成女的了么?
瞳孔黯淡无光,我也看不清什么了。只是凭着最基本的身体感应、让它缓慢无力地朝后倾退而去。
(并且还是一点通知都没有、便突如其来的这种事情……)
嗒、嗒、嗒、嗒……
僵硬麻木的脚步,向后方迈出着。一步接着一步,虚弱地踩在后面的玻璃通道地面上,让身体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后退着。
终于——
喀。
我的身体倒退到了极限,再也不动了。
它已经向后抵在了后方的玻璃挡板上。而估计是为了防止人们一个不小心从高处坠落的缘故,挡板设置得比人还高、也坚固得异常。
背部上,传过来的是源自于玻璃挡板的冰冷与坚硬。也使得我的后背在靠上去的时刻、被刺激得狠狠地抖了一记。
寒意,透过那两层衣物的阻隔,渗透入我的肌肤、渗透入我的骨髓。
实际上,就算现在再怎么被背后的冷意刺激着,我亦不得不继续倚靠在这玻璃挡板的上面了。
……我,现在已经成了女的了。
心情,绝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了。
焦躁、慌乱、恐惧、困惑,甚至还隐隐约约地夹杂着对于这具新事物的好奇心——不,这种感觉最终也只会被引导至深渊般的罪恶上去!
会变得堕落的,我……
“……”
下唇被牙齿扣咬着,我的表情一定是很难看的、尴尬到了极致的。
仰起头,目光无神地飘向了斜上空的清晨耀日,再也不管那从身后玻璃挡板上没有尽头地传输过来的、令我瑟瑟发抖的寒意。
恍恍惚惚间,我竟有了一种“现在自己依旧是处在梦境中”的错觉。
这种想法——还真是与我最初的、在那间神秘实验室中,察觉到自己变成了女性的身体时所产生的那个想法一模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却只是感觉当初的自己是这样的无知——这样的盲目……
未来的道路,仿佛在我措手不及之时、便被刷新了一遍,变成了我完全想象不出的地步。
背部久久靠于后方的玻璃壁上,我的眼睛、缓缓地在那并不怎么强烈的清晨耀日之下闭合上了。
内心,不知怎么的、愈加疲惫了起来。
虽然在苦苦维持中,那种深深的压力尚未达到压垮我的重量,但是也足以使得这时候的我怅惘好一会儿了。
瞬间被改动的身体,瞬间被改动的道路,瞬间被改动的命运……
糟糕透顶,犹如千钧之泰山一样,飞来横祸,将我本来处理性能就并不怎么高的大脑、给拖累到了运转速度无限接近于零的程度。
曾经对于生活的企划与策略,如今突然间付之一炬,扫作了一片空白——
这种感受,实在是……太让人心累了啊。
吸允着从鼻尖处传来的、不知道源自于何处的芬芳气息,仿若兰香一般——我的内心也许有一刹那的放松,可是、在下一秒也会被重新压入无底深渊中,自拔不能。
该死……!
牙关,不由自主地咬紧了起来,微微地颤抖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愤怒、亦是不甘,从我的内心里冒了出来。
既然已经变成了女身——那么我现在到底是谁?我的身份还是曾经的“文刀”、或者“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副会长——鹫校文刀”吗?
我还能继续安然地在东水都市生存下去么?和茜米娜一起继续平静而日常地生活下去?
啊……啊咧?
然而在思绪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袋却是忽地震了一下——某些藏在记忆匣子中的东西已然飞了出来。
([“赐予副会长文刀君的任务列表:
任务a:带着神秘少女潜入学院吧!
详情:
目前,我们尚未无法得知该少女的身份。即便是‘猎犬(hunter)’部队抓住了稍许的眉目,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效用。
从种种迹象表面,她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因此,为了确认她的身份,并且在她已经失忆的情况之下保证其人身安全,作为刚刚被绢缘会长大人直接任命为副会长的你,是否需要做些什么来展示一下你对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的忠心呢?
步骤:
a.化为女性身份‘琉璃愿羽’,以取得神秘少女的信任与依赖
b.以‘琉璃愿羽’的身份与神秘少女一同入读崎坂学院
c.暂时封存
……………………”])
……
曾经、我所在那块玻璃平板上看到的这一则任务表单,清晰无比地从眼前一闪而过,让我整个身躯都为之颤动了一记。
(化为女性身份‘琉璃愿羽’,以取得神秘少女的信任与依赖?)
(以‘琉璃愿羽’的身份与神秘少女一同入读崎坂学院)
……
啊哈?这……这不就意味着……
我的瞳孔逐渐地放大了,甚至刚刚才消逝下去的那几分残存的希望之火、亦徐徐地复燃了起来。
没错……没错!
现在我的身份——其实是同时具备了两个的!
一个男性的身份“鹫校文刀”,既是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的实习副会长。
一个女性的身份“琉璃愿羽”,既是即将与茜米娜一同入读那什么“崎坂学院”的预备学员……好吧,我必须承认这个事情是超出了我自己的打算的。
……………………
“呃……茜米娜,我昨天晚上放在桌上的那两张白纸黑字的东西呢?”
“啊咧?”绯红色的双马尾晃动了一下,少女回过头来看着我。赤色的双瞳显得有些迷茫。
好吧,果然是天然呆……
暗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得不只好把话给说明了,“呐,就是那两份入学协议书——我昨天晚上应该是放在桌上的吧?怎么今天早上就不见了……”
“茜米娜,你早上起床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它们来着?”
然而,对于我的询问,某半天然呆的绯红色双马尾少女只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已经被我寄出去了啊?”
“……”
…………………………
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眼角便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好吧——因为看到时间快要接近入学申请书上所标明的“申请书收取截止日期”,这位天然呆少女就作出了绝对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估计,趁着我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出去帮我买什么早饭,然后——又顺手将那两张入学申请书给电化寄送出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注:电化寄送(the_electrical_possing),东水都市的高新技术之一,主要是采用电化机将一封纸质信件进行材质、文字、色彩等多方面、多层次的解析,使其电子讯息化,再传输到目标所在的具现化机处,使邮件重新物质化。其中,传输与具现化时间总和不超过一秒钟,传输容差在十纳米以内——大体可以理解为3d打印机与传真机技术的结合进化]
事实上,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有多么的绝望了。
不过现在的话……联想起了这些在原本的我看来、十分不堪入目的事迹之后,某种古怪而新奇的想法便从我的内心中萌发出来了。
既然原来的我是被某任务强制要求以女性的身份完成任务,并且以男性的身份作为“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副会长”——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今天的这种事情的话,我接下来还是要化成女装、与茜米娜一同到崎坂学院去修习了咯?
若是过去的我的话,在身着女装的时候、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发现是男性的身份,到时候究竟会陷入到多大的困境之中可想而知;相反地,现在我已经成为了女性的身体、倒也不用再需要这种担忧了。
某种意义上方便很多不是吗?
……啊呸!
开玩笑,就算是真的这样子的话——那情况不是逆转过来了吗?
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女性的身体,虽说短时间是能够在崎坂学院里安心一些;可是长久来看的话,要是哪一天要到东水都市治辖会那边去、岂不是……
呼吸一滞,本来稍稍有些放松的神经又倏地被紧绷成了一条弦。
身为治辖会副会长的我,哪怕还是“尚未正式对外公布的”,也自然明白——
终有一日,我会到那个什么素未参观过的、治辖会总部去的。
到时候,那些人必定知道、而且只会认同真正的“治辖会副会长”——鹫校文刀、身为男性的鹫校文刀,即为曾经的我。
可是到了现在——我却是变成了女性的身份,这样一来……
突然,我紧闭着的双眼一睁,瞳孔一亮。
难道说——归根究底,我还是要化装的么?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化装、大概与以前的意义不太一样了。
昏迷之前的我,身为一名男性,所谓的化装指的是“从外貌上变化成女性的姿态”。
那么、现在的我呢?
看着上方因为高度的缓慢上升、而不知怎么的变得炎热起来的微微刺眼的耀日,我不禁半眯上了眼睛。
——大概,毫无征兆地变作女性的我,只能以“从外貌上变化成男性的姿态”的化装方式,来反过来隐瞒那些东水都市治辖会的人物了吧……
甚至,还必须要包括某只腹黑紫发萝莉!
倾洒在我的身上的早晨阳光,似乎逐步温暖热乎了。
——可尽管如此,除了我以外、又有谁知道我自己脸上的那一抹苦涩的弧度呢?
微微的风声,从我的脸侧擦过,顺便带拂起了几丝黑发,给我的面颊带来了痒痒的感觉。
在安静的环境中,待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即使是心情再怎么浮躁的人,也该完全平静下来了吧?
“……哎。”目光倾斜向上,我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无云的蓝天,叹了一口气。
碧蓝色的天际,犹如一块巨型的璞玉一样,不管处在这片天际下方的人类们如何变化,它依然是这样的无瑕。
——而我也自然是知道其中的缘故。东水都市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差不多在上午的时候、尤其是现在,属于云层最少的时间段。
蓝天稀云这种景观,作为一名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周时间的我,确实有些时候碰巧能够看到罢了,隐隐约约地从其中摸到一点规律也并非是不可能。
当然,我自己清楚——现在的我,内心中必然是阴云一片的。
“可恶……就算现在把事情说得再简单,到时候、到时候……”收回了视线,我最终还是把目光收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道。
在这一段寂静的时间里面,我想过了很多事情,但是、感觉能够解决或者回避的却又是少之又少。
且不说我到时候面对那些治辖会的人时会怎么样——光是我自己变成了女身所会应发的一系列问题,大概都能将我给压垮。
虽然刚刚才成为女身的我实在是对于女身的情况了解甚少,可是,通过过去的道听途说的某些东西、肯定也能够获悉这些问题的。
恐怕,光是要适应某些因为突然变身而降临的那些“麻烦”,便会要了我的命吧……
还真是……
感受到自己那隐隐开始作痛起来的脑袋,我不得不掐断了思绪。
开玩笑……要根本不没有思考策划方面特长的我来考虑这么多事,还真是太折磨人了啊!
想想曾经的自己——特别还是在华夏国的那会儿,一般遇到了不顺心的阻碍,我差不多都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这样不要太方便哈!一切靠拳头解决问题——
好吧,虽然对于当下来说、这种想法已经不切实际了。
让大脑不再加热升温了,我的心情也莫名地轻松了些许——真不愧是“眼不见为净,心不虑为轻”吗?
感受着因为繁杂思绪被我收入脑海深处、而变得清静了一些的大脑,我不禁尴尬地笑了一下。
走一步算一步?以不变应万变?
难道面对现实,我亦只能使用这种不靠谱的解决方式了么?
……怎么可能!
由于站了太长时间的缘故、站得脚下都有点发麻的我,双腿不知怎么的、同样地有了略微颤抖的迹象。
体力……变成了女身的我,体力也相对地变得更差了吗?
貌似,别说过去时在华夏国的我了;相比于来到东水都市之后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伪娘状态的我,都要差上了不少。
连站立的姿势、也不能维持多久了……
行了——我绝对不是要逃避!
抬起了头,双瞳偏移了几许角度,我眼神无奈地瞥向了右方。
——在那里,约摸十步开外处,是玻璃架空通道的另一端尽头。
深褐色的、分辨不清材质是什么的两扇门板,便竖立在那里。贴于墙壁上,恐怕如果我不打开它们的话、是永远不能得知门后面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如现在的我需要详细确认自己所处在的环境一样,就算那两扇门后面的一切皆是未知,我、也是不得不要将其打开来的。
人,不可以止步不前,否则便会沦落到故步自封的境地——我可实在不想被一直困在这一小段玻璃通道里呢。
呼出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我好像心中想通了某些东西,连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有了少许的舒展。
(所以说……)
上身施了力,原本无力弯曲着的背部缓缓地挺直了起来。
从身后传来的坚固冰冷的玻璃触感被切断了,我也脱离了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导致的僵直麻木的状态。
(只是因为现在的情况有些特别而已,我也迫不得已……更何况有些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一下子考虑这么多,就算是其他人、估计也是会这些思绪给被压扁的吧?)
“呼……管它呢,现在的我只需要专注于确认自己的身处环境就行了,”压低了声音,我低声自语着。
“——这个,才是我首先要考虑的事务!”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语气不知怎么的,竟是变响了起来,也不明白说出这句话的我、具体心情是怎么样的。
不过总之,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我眼前的那些景象也倏地明亮了一下便是了。
(或许从短期的角度来说——情况还并不是那么糟糕吧?)
暂时性地卸下了心头的重担,我的眼神似乎也恢复了平静,仅仅是默然地看着前方的那两扇闭合着的门扉。
褐色的光泽,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是全新的、没有被使用过多久那样。
几步之遥……
嘴角上再次升起了弧度——只是,显然已经失去了某种苦涩而无奈,反而凭空多出来了一点点的、包含着期待与自信的意味。
啊……不就是几步之遥吗?
我又为何要因此望而却步、因此止步不前呢?!
不需要逃避……对于眼下的我来说,眼前的所有皆是未知,但、我会逃避吗?!
微凉的风、轻轻地从上方玻璃通道的通风口里吹拂进来,给这半封闭的地方供给了外界的新鲜气息。
不顾那被风带到眼前的黑色发梢,脚下的步伐、已然开启。
“绝对不是在逃避,只是想要从长计议……”小声地诉说着这句拥有着一半道理与一半安慰性质的话语,我抬起了双手。
左手手臂移至胸襟前,手掌伸至那因为我先前在房间里的时候一阵匆忙、从而导致了衣服上部的某些纽扣没有完全扣上,甚至有些漏风的位置之前。
纤细白嫩的食指与拇指指尖,齐齐抵在圆形纽扣的边缘上,将我剩余的尚未扣完的纽扣给扣合上了。
至于右手臂——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最后喃喃了一句,似是在朝自己反问着,我的脚步已经停止在了那两扇通道尽头的门前,站定。
抬起右手手掌,恰到好处地搭在了两扇门板中间处的某只把手上。
手中传来的冰冷坚硬之感,与我**的双脚下所踩着的玻璃感觉起来似乎并无不同。
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我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从上方透过玻璃地板看下去,只有一片空气,除了两栋一直延伸向下的楼面以外、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东西的架空通道。
“切……”嘟哝了一声,我的右手手掌已经使力压下去了。
视野中的银色金属门把转动了。
但是进行到这个时候、我居然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为什么感觉此刻打开了这两扇门……就像是我亲手开启了一扇面向更加诡异莫测的命运的门呢?)
当然,我也无暇考虑这么多事情了——因为沉重的、不知材质的褐色门已被我打开来了。
原来它们并没有被上锁过。
第四章:有男装癖好的神秘少女?
……………………
“嗒。”
弯曲着的纤细食指、终于在银色的金属制键盘上按下了最后一只键,缓缓地离开了这张闪烁着银色与蓝色的光泽的长方形平板形物件。
“呼……结果到头来还是连一点结果都没有啊!”
指尖收回,酒红色的单马尾在背后疲倦地晃动了一下,少女的身躯靠倒向了后方。
腰间的原本因为身体前倾而产生的褶皱,也因为少女的这个动作而平复了下来,舒展成流线型的深红色曲线。
背部依靠在后方的办公椅背之上,少女的紫红色瞳孔略有些累意,半睁着一动不动。
仅仅是这么盯着眼前的那块竖直的屏幕看,也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心事。
[查无此人——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内并无此人之讯息。]
[_________________|请继续键入您所需要咨询的讯息——例如人物、时间、事件、方位、异常状况……]
玻璃质地的、纤薄到了几乎用手指便可以掂起来的地步——这架正方形的半透明屏幕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台面的前方,迎接着某少女的目光。
显示屏上在浮现出这一段文字的同时、亦反射出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紫色双瞳,显得有些呆滞。
“分明已经把东水都市的所有官方网络给查遍一通了啊……”
无奈地将视线从前方的玻璃屏幕上移回,少女仰起了头,正好让那束后脑勺上的酒红色单马尾垂及椅背的上端,把脑袋架在上面。
干净平整的天花板,被刷上了翠绿色的油漆,正中央吊下着一串水晶吊灯。若是某刚刚变成了女身的倒霉“少年”出现在这里的话,必然是会对它惊讶的。
因为这吊灯实际上与那间封闭式房间内的、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款式大小都截然相同。
至于边缘处则是突出着几个棱角,看样子像是古典的架梁支柱形状。
繁杂的纹饰浮刻在架梁支柱上,富有着浓厚的时代艺术气息——虽然不得不承认,它跟眼下的办公室内的各种现代化设备格格不入便是了。“哼……亏我还费尽心思用外部机侵入到东水都市的中央网络数据库里面去,到头来还不是连什么都没有找到!”
酒红色单马尾垂拂在棕色的古典办公椅后,轻微地摇动了一下,似是在发泄着它的不耐烦。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要知道,本来——”
说着,少女的目光顺着前下方瞥去。
空空如也的仿古木桌上,难得地见不到白色纸张与蓝色文件夹堆积的影子。依稀能看见那几天崭新如初的木材纹路,曲曲折折、却又给这个地方增添了几分自然与不加约束的气息。
可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她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细微末节的,她只知道——
“好吧,今天难得的闲暇休息时间就这么被泡汤了啊!”
仿佛是为了抱怨一样,少女作出了难受的表情,放出声音大喊了一句,接着……
身体便向前一趴。
“噗。”
背离开了椅背,少女的身躯软趴趴地撞上了面前的深棕色的办公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了。
酒红色的单马尾垂压在少女的深红色学院制服之后,角度略有些偏斜。当然,现在的她也实在没有精力管这种事了。
“好不容易……才提前把事情给处理好的哇……平常都是要弄到很晚的时候……”
倒在桌面上的紫色的瞳孔无力地半睁着,侧视向那设置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架古典座钟。
“嘀嗒……嘀嗒……”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从座钟的机盒内传出的机械转动之声,让人好奇着想要撬开那块阻碍视线的木质挡板、看看里面古老的金属齿轮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然而,此时此刻,机械座式钟表的上部、白净色的钟面,两支银色的指针已经偏移到了九十度。
完美的九十度夹角。
“九点钟……”喃喃细语着,少女道出了钟表上所显示着的时间。
九点钟,意味着校园餐厅的早晨供应已经结束。
九点钟,意味着宿舍内的那群养尊处优的贵族大小姐们都已经起床了——因为就算他们不起床的话,大概也会被巡逻宿舍的舍监大人们给叫喊起来的。
九点钟,也更是意味着——
“周六的活动时间已经开始了啊……”
疲乏的眨了一下眼睛,樱唇微张,少女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组织、并且带领新生参观学院风貌,顺带还要浪费口舌去帮那些新生解释什么学院的历史和相关事宜……”
“更何况……”
眉头轻皱了一下,俏脸上愈发地苦涩了起来,“凭什么还要本学生会会长大人出席、并且主持那什么与新生交流的见面会啊!”
一想到这里,少女的娇躯也更加地脱力了。就这样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真是想要一觉睡过去——
干脆直接一觉睡到明天算了!
“可恶,要不是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查这家伙的身份情报的事情上面的话,我早就能够好好地躺在床上补一会儿觉了……”
脑海中反射性地联想起了那一幅舒适的画面——
啊,白色的温暖床铺,厚厚的、重量却又一点都不显重的天鹅绒被,看上去是如此的洁净而柔软。整整可以容纳两三个人的宽度,想要人怎么翻身都不会掉下床去、睡觉也睡得安稳到了极致……
“……呸呸呸!”
倏地感受到自己那双即将因为沉浸于幻想的梦境中无法自拔、而缓慢地闭合上的眼帘,少女心下一紧,赶忙撑开了紫瞳。
“该死,差点不知不觉地就要睡着了……”
银牙狠狠地一咬,少女将头撑离开了桌面,努力把心思从那沉沉的地方带离出来。
甩了甩脑袋,任凭那束酒红色的单马尾肆意在身后摇晃着,少女只想让自己的神智清楚一点。
现在的她能睡着吗?
不……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身为崎坂学院的学生会会长,必定是需要承担某种责任的,正譬如——在接受了某些工作事项以后,便必须要按时、有效地执行。
否则,很有可能会遭到某些学员不满的指责与控诉——要是最后让这种事情传入到校方的耳中的话,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学生会的会长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职位,它是时刻在更换着人选的。
毕竟位高权重,故能够坐上它的位置、并且将之坐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在学院高层委员会制定的规章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这所崎坂学院内开展一次隆重的学生会会长选举典礼,然后再由全体学员的参与之下、集体投票、从候选人之间抉择出最能代表全体学员名誉的最佳人选……
总而言之,很麻烦——虽然说,某位少女在某些背后的支持之下,成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两届学生会会长,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因此掉以轻心啊。
就算只懈怠是一点点、也会立即被那些明察秋毫的、觊觎会长之位已久的家伙们给盯上了。
…………
“呵……身为东水都市崎坂学院学生会会长,不兢兢业业又怎么行呢?”
突然、毫无征兆地,清雅的少女声音从前方传来了。
内心惊了一下,鬼红那因为正在思考着某些事情、而变得飘忽不定的视线瞬间聚集向了办公桌之前的方向。
“谁……是谁……”
“啊啦,我们的会长大人竟然会连她所管辖的、某个社团活动部的部长的声音都记不得了吗?”
办公室前方的尽头,十数步之遥的大门口,静静地站立着一道金色的高挑身影。
轻垂至腰际的金色长发,不加丝毫的扎束,是这样自然地贴合着她那凹凸有致的身躯,显得优雅而生动。
深红色与紫色基调的女式学院制服,并没有半分庸俗落伍的味道,反而是在细节的地方增添上了蕾丝修边,让她自身所具备的高贵味道更加浓郁了。
远远地隔着一张办公桌、外加十多步的距离,鬼红望向那个金发少女,神智陡然清醒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瞪大眼睛,酒红单马尾少女诧异道。
只是这样看着那位站在门口的金发少女,便觉得仿若有一种金色的光晕包裹在她的全身之外,让她愈发地虚幻而高不可攀了。
当然,对于见过这个少女不止一面的鬼红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她真正所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我们尊贵的会长大人是想说‘明明眼下是第一节授课开始的时间,为什么我却没有去教学大楼而出现在会长的办公室呢?‘,对吧?”
纤手轻柔地抬起,少女伸出食指点在微微弯起的、带着些许笑意的嘴角上。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是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做作之感,卓然天成,好像真的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家教良好的大小姐那样。
“呃……既然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话,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答呢?”
额角上沁出了一颗冷汗,鬼红显然是被这个神秘莫测的金发少女给言中了。
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移了一下话语,视线却是从那金色身影上偏往了别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你说呢?”
然而、金发少女未曾有要回答鬼红的问话的意思,她仅仅反问了一句话。
三个字、话音刚刚落下,金发少女已然有动作了。
左手离开嘴角,手臂不紧不慢地朝后移去。纤长洁白的五指绕过腰间,手掌一翻、向背后的半开着的门板一按。
“砰。”
棕色的木质门板被少女的掌心轻轻一推,迅速地闭合上了,与门框相撞、发出了不算响的声音。
“……”鬼红不再出声了。她的表情一变,因为看到了某金发少女那平静到了极点的表情。
不再起一丝波澜,不再有一丝的调笑之意。
高雅的俏脸之上,只有一对金色的璀璨瞳孔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她这位“学生会会长大人”。
酒红色的单马尾在身后晃了一下,鬼红兀自咽下了一口口水。
(她……这是在想些什么?她想干什么?)
坐在办公椅上的少女心中冒出了疑问。事实上,很快地、鬼红便能够得到答案了。
“你所嘱托事情办妥了,早在一天之前。”金色的瞳孔半闭着,高贵的金发少女沉静地说道。
话音声,在这间完全封闭的室内空间中回响,顷刻之间便又陷入到了寂静中。
“事……情?”鬼红稍稍一怔,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有曾经拜托过这位金发少女什么事情吗?
“噢?看起来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好像是因为工作的繁忙而把这件事情给遗忘了呐……”
粽黑色的精美鹿皮长靴抬起,向前迈出,高挑的金发少女、脚下步伐已然开启。
“嗒、嗒、嗒……”
一步一步,宛如被赋予了节奏感般、每一步都计算到了极点,精确得、甚至连一毫秒的时间差异也没有。
腰侧的金色长发发梢优雅地荡漾着,脸上所重新洋溢起的不明意味的笑容,永远是这样的深不可测。
及膝的鹿皮高筒长靴,靴底缓慢地踩到古典的木质地面上、前进一步,再被从地上提起、迈出,形成了一个没有丝毫漏洞的循环。
“会长大人,你所‘偷偷摸摸‘带回来的那个神秘人物、现在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
高雅的头部扬起,金色的发梢停止了晃动。金发少女、就这样抵达了那张办公桌前,踩着一双精贵的鹿皮长靴、居高临下地看着鬼红。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在学生会会长大人面前放低姿态的觉悟。她便犹同一朵傲世的金玫瑰一样,遇见任何人都不会将自己那天鹅般的高贵项颈弯曲下来。
可是,在听到了金发少女的话句的刹那间,鬼红的紫红色瞳孔竟是一缩。
(安置妥当了……你所“偷偷摸摸”带回来的那个神秘人物……)
金发少女的话语中自然是隐藏着某些其他的意味,而这些、鬼红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过好说歹说,鬼红也是一位在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上坐了将近一年的人物了。
“……好吧,原来是这件事情。”很快地,她便回归了平常的姿态,让那种惊讶之情从表面上隐匿而去,深藏在了内心中。
紫红色的瞳孔淡然地与那名身材高挑的金发少女对视着,哪怕是居于下方、也没有为之动容一分。
双方都处于平等的姿态,未曾有任何一方屈膝献恭。
两名从某些意义上来说、都是尊贵无比的少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金色的双瞳、与紫红色的双瞳,穿过了空气的阻碍,交错在了一起。
“呼……说吧,你把那个家伙安置在哪里了。”
终于、片刻之后,鬼红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道,选择不再与金发少女无止境地对视下去了。
事实上,即使是这样的一个细小的动作、便已经承认了一个事实了。
——鬼红,她在与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的较量中又败下了一局。
话语权还掌握在对方的手中,想必如果她不亲自开口询问的话,这个高傲的金发少女是绝对不会把鬼红内心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她的吧?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是这个金发少女还是鬼红,都不曾有将这种潜意识的较量放在心上过。
“她在我们崎坂学院的最高的那栋楼房里——啊啦,可是咱亲手把她搬到第九十七层的某间会议室里面的呢~”
一只纤手扶撑在桌面上。金发少女的身躯前倾,一对高贵金色的瞳孔直视着前下方的、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个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流转着笑意。
然而,对此、鬼红却是再也作不下淡定的模样。
“什……什么!”身后的酒红色单马尾一颤,紫红色的瞳孔一凝,少女竟是惊呼出了声。“你把她安置在学院董事会的大楼里面了?!”
学院董事会,总管整个学院事务的最高决策机构,从背后担负着学院的各项事宜与任务,甚至若是想要让学院关门、都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好吧,当然指的是在他们心里有这个想法的情况下。
实际上,就连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鬼红自己、对于学院董事会的那群老怪物来说,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卒子罢了。
他们若想要捏死这只学生会会长的卒子,大概连抬手也不需要吧?毕竟、说到底,鬼红也仅仅是一个依靠着背后的某些关系才成功担任上这个职位的。
如果是正式公开选拔、而走上学生会会长的职位的话,必定是会拥有着那些贵族学生的支持的,哪怕是学院董事会单方面地想要卸下这个学生会会长也是十分困难的——因为那些贵族大小姐与少爷们可是没那么好对付的……
反之,鬼红便有诸多不便了——通过特殊渠道当上学生会会长的她,没有很多人脉的支持,或者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这也就意味着,她会面临对自己不满的贵族学生以及学院董事会的双重盯梢。
可谓是势单力薄……
不过——
“开什么玩笑啊!”紫红色的双瞳一瞪,猛地一拍桌面,少女的身体一下子从办公椅上窜了起来。
咬牙切齿,鬼红脸上的表情异常恼火,就这样紧紧地盯着、那双因为她站起来了的缘故而距离缩短到一尺之内的金色瞳孔。
可惜即便是站起来,鬼红依旧比起那个高挑的金发少女要矮上了整整半个脑袋。
“我知道你是董事会的某个老家伙的女儿……但是请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嚣张好不好,一水天方!”
毫不留情面地,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对着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爆喝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了,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是那个老家伙的女儿。她是可以自由而随意地出入学院中最高最壮观的、董事会的那幢凌天高楼,也不会有人阻拦她。
只要在这个学院内,便无人不知道“一水天方”这个名字;只要在这个崎坂学院之中,她的权力便接近于无限。
相反地,鬼红自己、就好像连踏入学院董事会大楼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学生会会长——代表的是学生。
而学院董事会成员的女儿——代表的是学院。
两者之间的差异,是人皆知。
“呵,‘嚣张‘?”轻笑了一声,金发的高贵少女、一水天方却是并未对鬼红的喝喊声有什么反应。
笔直的金色长发在腰际摇动了一下,少女的上身更向前倾了一点角度。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使得鬼红与她的高度差距更加明显了几分。
两对瞳孔对视着,一金一紫红、之间的距离再度被一水天方拉近到了几寸。
“我想、我应该要跟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说明一下,”看着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那副牙关紧咬的表情,一水天方嘴角处的笑意更盛了。
“首先,把那个身份不明的人物安置到学院董事会大楼的会议室内,是我经过了完善的考虑才作出的决定。”
下巴一扬,金发少女的瞳孔半眯起来,轻笑道,“这可是学生会会长大人所吩咐的任务,身为其‘下属‘的一水天方不将之认真对待又怎么行呢?”
分明是以下属的语气在诉说着,可金发少女却是满脸的微笑,也不明白这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
“哼,那么就告诉我你认真在哪里了!究竟是认真在我所嘱咐的任务上、还是说……”鬼红的脸色变了三变,紫红色的双瞳中透露着不信任的色彩。
(果然,她就是这样的人!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的自己也不会脑袋一热,便把看护那个身份不明的、自称“文刀”的家伙的任务交给她了!)
虽说这也是个不得之举。要不是自己当时因为学生会的事务繁忙、又怎么会匆匆忙忙地把这个“文刀”朝她的手里一塞呢?
话说回来、还真是想不到,明明只是溜出了崎坂学院一个星期多的时间,学生会会长所要处理的文件就已经在整个办公桌上堆积成一座小山了啊……
“崎坂学院内的安防监控系统可是很严密的,这一点、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你应该知道,”一水天方的金瞳中没有产生什么波澜,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想说什么?”鬼红的秀眉一蹙,努力地让声音压制到平静,回问道。
“呵……”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金色的双瞳闪烁了一下,一水天方突然压低了声音。
“学生宿舍里有舍监的巡查,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的死角的……教学大楼里面的监控设施是全方位覆盖的、那些高端电子监控机器不可能忽略任何一个藏在角落里的陌生人物的,这个你也应该知道……体育活动中心的仓库也会有人定期清查,不到一天时间就可以暴露无遗……
“至于学生社团活动大楼,那里还稍微安全一点……不过你以为那些贵族大小姐或者大少爷们都是瞎眼的么?即使教员不怎么到学生社团大楼那边巡查,相信、用不了几个小时,那个你想拼命隐藏起来的人便会被学员们给找出来了吧……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说到这里,金发少女的话语停顿住了。
舔舐一下因为一番长篇大论的推理后、而有些干涸的唇角,一水天方注视着面前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又继续道,“你认为、除了学院董事会大楼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隐藏这样一位莫名人士的地方吗?”
金发少女分析的语句,以一个冷静的反问收尾了。
只不过,也足以让鬼红再发不出一个字音来了。
“……”银牙扣住下唇,微微地颤抖着。
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瞪大了的紫红色双瞳骤缩,仿若是遭到了单方面的挑战。
——从智商与逻辑上的单方面的挑战。
……
确实,比起学院董事会大楼以外,便再没有更好的藏身之所了。
学院董事会大楼,说到底、是属于学院最高层的机构,因此不论是在底楼的大楼入口、还是在各个走道连通处,都是配备了完善到过度的安全监控设施的。
关于董事会的会议室的话,那个地方、估计只要没有很重要的会议召开的话,一般都不会有人进去的——更何况,那种重大会议召开期限可是一个月一次。
眼下,离学院董事会会议召开时间还有超过半个月的时间……显然,相比于学院董事会大楼的其他地方,会议室又是最佳不过的选择了。
“……”一言不发,仔细地思虑完了这一切,鬼红的心中竟是隐隐约约地有些冒火了。
该死,凭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一些关系……而她就能够迅速地抓住其中的利害呢!
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的、淡然地微笑着的嘴脸,鬼红的脑海中却是陡然跳出了一个想法。
不妙,自己刚才是被她给牵着头走了!
紫红色相间的瞳孔一紧,少女的眼神也是随即变了一下。
当一个人陷入怒火的时候,他对于问题的思考深度必然会降低许多——而这时候、也极其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哼,那又怎么样?”不愧是暗中作为即将担任“东水都市治辖会——艾华斯分部部长”的鬼红。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她也快速地沉静了下来,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紫红瞳死死地盯在眼前的这位高雅的金发少女身上。
(冷静……冷静!对方这是正在用激将法,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设下一个陷阱、来给丧失了冷静的自己跳下去了!)
心中不断地给自己施加着镇定剂。那排咬住下唇的银牙不知不觉中送了开来,鬼红的紫红色瞳孔亦暂时地回归了平稳。
“表面上在帮助着我办一件事情,可是、又有谁知道你不是在打着别的心思呢?”
冷冷地道出了这样一句话,少女脑袋后面的那束酒红色的单马尾甩动了一下,展示着它的主人的心情。
“啊啦啊啦,”听到了鬼红的、像是在质问一般的语气,金发少女却是提了提眼角,似笑非笑。
“会长大人是在质疑、我把那个黑发的孩子带到董事会大楼的意图吗?”
优雅清悦的话语声,平和地从一水天方的唇间飘出。犹如公主似的高雅气质,不可遏止地逸散了出来,飘洋于这间封闭的、只有两名少女的房间之内。
“是又如何?”毫不示弱,鬼红双手环抱了起来,纤细的两肩一耸,气势不减地道。
紫红色的双瞳,再次与那对金瞳交锋上了,侵攻的意味浓厚。
“嘿……说真的,我的确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来着呢~”金色的双瞳微微曲起,一水天方对鬼红的问话却是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相反地,还直接地承认了——没有一分一秒的迟疑。
气氛瞬间就改变了……怪异到了极点。
“呃……什么?”或许是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这样简单地就败下阵来,鬼红的嘴角一个抽搐,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啊,我说我确实是对那个黑发的孩子‘做了一些事情‘呢~”
双手一撑,将自己的身躯推离开了办公桌桌前的位置,少女的金色身影轻灵地往后方移去。
“嗒。”
精美的鹿皮长靴、靴尖在棕木色的地板上一点,一水天方的身形便在一两步之遥的位置停住了。
“什么?什么事情?你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从对方的回答中,鬼红倏地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心一跳,几乎不经思虑地、便把疑问给喊了出来。
额角处,刚刚沁出的冷汗、沿着少女脸侧的曲线划下。
“嘛,不要这么紧张啦……反正不会对你、或者对她有害处就是了。”缓缓地抬起了手,一水天方用手背掩在了微微勾起的嘴角前,轻笑道。
金色的及腰长发,灵动地在腰间晃荡了一下,自由而不加约束,更显从容大度。
“……”内心中的某一根弦又被紧绷起来了,鬼红的俏脸上再无法戴着平静的面具了。
此时的少女,已是攥紧了纤白的双手、形成了搁在办公桌桌面上的两只拳头。酒红色的单马尾,不住地抖动着,紧张之感不言而喻。
“好了、那么在说明这件事之前,我想要先问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一个问题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金发少女将手背从嘴角处移开、垂放了下去。
被深红色校服所包裹着的纤细手臂,轻止于少女的身侧。
“你……有确定过那个黑发孩子的真实性别么?”金色的瞳孔间,波澜不惊,一水天方道出了她的问题。
视线不曾转移,仅仅是隔着几步之遥,平静地看着那位站在办公桌后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似乎是在观察着她的反应,等待着什么。
“真实……性别?”愣了一下,鬼红心中的紧张之感、忽地被这个问题给带走了,化作了无尽的困惑与不解。
“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
“没有其他的意思呢,”金发少女的表情没有变化。一水天方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两支鹿皮长靴踩于地面,淡淡地说着,“只是对于她性别方面的问题有些疑问呢。”
“疑问?”鬼红的嘴巴呆滞地张了一下。
很明显,她是无法想象出、为什么眼前的这位金发少女会如此执着于此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之上了。
难道,她所关注的不应该是别的事情吗?譬如他是什么身份、又或者他被自己带入崎坂学院里的动机之类的……
不过,既然眼下对方看起来没有敌意、并且已经发问了的话——
“唔……记得他好像亲口跟我说过‘他说男的‘啊?”
虽然不知道一水天方在想些什么,鬼红也还是开口了,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喔?这样就有意思了呐……”在鬼红话音落下的刹那,金发少女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惊异,但是、随后便又隐去了。
这么一如其常地轻笑着,一水天方的金色双瞳内、流光溢彩,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哈?什么‘有意思‘?”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眼睛睁得老大,紫红色的瞳孔满是茫然。
“噢,想必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还不知道吧?”脑袋一歪,金色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轻摇了一下,一水天方戏笑道。
“不知道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啊?!”感觉到被对方戏弄了,鬼红的脾气又有了起来的征兆,紫红双瞳间的那几分困惑眨眼间转变成了怒意。
“嘛,那个黑发的孩子、其实……”嘴角一勾,一水天方的眼角随性地挑起,一半正经、一半不正经地道。
“——是一个有着男装癖好的女孩子呢~”
一句话,十四个字。
对于亲耳听到的它从金发少女口中说出的鬼红来说,却是字字有如千钧。
鬼红的表情,立时就变得精彩了起来。
女、孩、子?
一个有着男装癖好的神秘少女?!
“你……是在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吗?”
强忍着抽搐的嘴角,鬼红的表情僵硬、眼睛半睁道。
在学生会办公室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的光线之下,少女的紫红色双瞳是这样的愕然,从中还隐隐浮现出了火光。
开什么鬼玩笑?她是在把自己当傻瓜吗?还有这样戏弄的方式?!
就算前面这个高挑的金发少女是学院董事会的某个老家伙的女儿、表面上背后的支持力也比她要高上那么一点——也是绝对没有这等嚣张资格的!
在现任学生会会长眼前开玩笑?肆无忌惮地编造名不副实的谎言来戏弄学生会会长?而且还没有一丝愧疚虚心的表现?!
鬼红真是越想越气愤,连按在桌面上的双手手臂也绷紧了起来,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咦?身为‘天文社社长’的一水天方、又什么时候有不认真过呢?”轻抿着嘴唇,金发少女还是一如其常的微笑表情,井井有条地道。
“总管学生事务的学生会会长大人,说到底可是有着随时革除掉一个社团部的权利的——咱倒是还不想让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天文社、第二天一早就要被迫在门上贴出社团关闭的公告呐~”
纤白的左手食指与拇指优雅地掂起了脸侧的一缕金色发丝,一水天方眼帘半闭,视线下垂道,“所以——就算是现在、面对着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一水天方所说的话语的可信度也一直都是百分之一百的……”
“仅凭这类无实无据之词,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金发少女的辞辩,鬼红眼神闪烁着,言语中若有所指。
紫红色的双瞳抬起,注视着数步开外的金色身影。然而,不等金发少女的回答,鬼红便已经叹出了一口气。
“哎……”摇了摇头,她再度把目光从那名金发少女的身上收回了。
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一水天方,大约她是可以算作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信任的人了吧?
虽然、有些时候,她实在是太高傲了,怎么都和自己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模样,但是有一点尚可以肯定,那便是——
到今天以前、这个高挑的金发少女从未做过对于鬼红有害的事情;同样的,鬼红也始终无法猜透这个具备着高尚贵族礼仪、却又行事古怪的大小姐,脑袋里面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般——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够挖掘到最深处的地方,可到了第二天、她便全方面地刷新了一遍。
说真的,想要跟一个无底洞争论出高下、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嗒。
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微微一晃,少女的身躯便已然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之上,没有半分犹豫。
——至于俏脸上隐藏着的那一抹无奈的弧度,大概也唯有鬼红自己知道了吧。
“会长大人是想要事实证据吗?啊呀,也太心急了一些吧……”金发少女、一水天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的表情,自然而然地笑着。
“那你还想怎么样?”没好气地,鬼红从桌面上抬起了脑袋,侧斜着扫视了金发少女一眼。
高挑的身材,看上去是这样的具有魅惑力,尤其是在灯光的渲染之下、更是显得神秘而优雅。若是一般人的话,估计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都会瞬间拜倒于她的高贵气质之下吧?
事实上,哪怕是暗中背负着作为“治辖会——艾华斯分部长候选人”身份的鬼红,在与一水天方初遇的时刻、都被惊了一下。
惊于她那优雅从容的、只会出现在高位者身上的气质,惊于她那副永远不会被从脸上摘下来的微笑面具,惊于——
好吧,看了一眼那被深红色学院制服所包裹着的傲人双峰,鬼红也只得暗地里咬牙切齿地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足了。
“嘛……其实咱也只是想要在将‘事实证据’交给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之前,讲述一些事情罢了,”一边说着,一水天方缓慢地弯曲着腰部,上半身前倾了起来。
双手手臂收到了背后,金发少女的双瞳中放射出了饶有兴致的光芒。
“当然,这些事情可是很有趣的……难道会长大人不想听么?”
“哼,”半冷不热地哼了一声,鬼红嘴角上随意地勾起了一点弧度,“说来听听——我倒是挺想知道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能让你一定要在放出事实证据之前、先说出口来才安心。”
“哦呵呵呵,一定会让我们的会长大人惊叹的,”背负着双手,脚下的一双精贵鹿皮长靴已是优美地向前迈了出去。
少女上身微倾,金色长发的发梢微微漾动着,“实际上、我早就已经注意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了——在那个黑色长发的孩子身上。”
“原本的我自然只是在安静地看护着那个孩子,毕竟这可是会长大人的嘱托——虽说那时候的会长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办,只是匆匆地交代了一句以后,便跑开了……”一水天方的眼角带着笑意道。
“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丢在沙发上,也没有对她的属下说些什么、便离开了,这是因为我们的会长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处理吗?……嗯,也对,我们的会长大人刚刚才任性地从学院内消失了一周时间呢,那时候学院里的大家还在心急火燎地寻找着学生会会长‘鬼红’大人呢,甚至好像还在学园范围之内贴出了寻人启事来着……”
“喂喂喂,说正事啊!”
听到话题愈发地跑歪起来了,鬼红的面部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急不可耐地掐断了某位金发少女的、掺杂着某些讽刺意味的发言,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差点要从座椅上跳起身来。
“啊啦,这是真的事啊……唔,算了,还是继续说正事吧,”在办公桌后那对险恶的紫红色双瞳的瞪视之下,金发少女的俏脸上更加好笑了一些。
不过显然她也是知道限度的。既然会长大人已经开口了,那也得要尊重一下呗。
反正这位学生会会长大人的某些糗事、以后想什么时候爆料都没问题——现在也不用太着急。
隐隐约约中,金发少女的嘴角处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或许用来形容现在的这种笑容已经有了更好的词语了。
这即是、名为“腹黑”的弧度……
第四点五章:蓝色的房间
………………………………
不知其材质的两扇深褐色的门板,被我右手的推动力作用着,向内打开了过去。
“吱嘎……”
门板与地面相互摩擦着,发出了略有些糟糕的固体颤震之音。
耳膜受到了噪音的刺激、而变得有点不适了。我的眉头不由地一蹙。
是噪音对耳朵的刺激效果增大了……莫非,随着我变成了女身的缘故、耳朵也敏感了一些吗?
嘛,话说怎么都感觉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啊……
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脑海清空了一遍,同时、传入我耳中的噪声也逐渐减少下去了。
门、在受到了来自于地面的摩擦力之后,被迫中止了动势——哪怕我的手上还在对门板施加着压力,可惜、好像也无济于事。
手上的力道——明显地不足了。
“……”脸色不好了起来,我一言不发地站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两扇被我推开还不到一半的褐色大门。
头顶上的、从天空中投射下来的晨光斜斜地映照在两扇褐色的门板上。金属制的四个银色门角嵌套,发出了熠熠的反光,细小而醒目。
右手上,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那扇一人多高度的门板的重量——用来形态一下的话,那么便差不多类似于那种放火保险门了。
好吧好吧——到现在,我竟是连区区一扇保险门都推不开来了么?
……这等不爽的感觉。
心下火光莫名一现,我的双眼猛睁了一记。
不再犹豫,将刚刚系完上衣纽扣的左手也移了开来,推向前去。
“哐。”
左手手掌心撞击在前面一步之遥的褐色门板平面,抵压了上去。
坚硬而冰冷的门板触感、在手掌接触到门板的瞬间,传达入了我的神经系统之间,亦使得身体小幅度地抖动了下。
没有在意这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双瞳牢牢地锁定住眼前的那一条细到了极点的门缝。
一丝狭而长的黑色。
——看来门缝之内并没有什么光线的存在。通过这一细小的缝隙中,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除了那恰好透过我所开启的那一点门缝而照射进去的几丝朦胧的光线以外。
当然,仅仅凭着这微不足道的光线,眼下的我也只能勉强看清门内的地面颜色罢了。
然而在视线聚焦调整完毕的时候,我的瞳孔却是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啊……咧?”
我惊讶地看着那片被狭窄的光线所照亮的、入口处的位置。
和心中所预料的不同,并不是如同我原本昏迷时所处在的房间那般——比起那种古典朴素的棕木色地板,这里反倒更是像一块蓝色水晶构成的平面。
没错,碧蓝色的……
虽然弄不清具体的情况,不过、很明显,这个出乎意料的发现已经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个房间、好像有点不同寻常呢?
…………
双手的力量,合起来就是比单手的要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嘎吱……”
这一次花费了我不算太多的时间。双手一齐发力,便很快地把这两扇沉重的褐色门板给推了开来。
咬着牙忍住那刺耳的噪音,我的眼睛一睁一闭,身躯略微前倾。
一双裸露着的纤白脚掌踩在玻璃平面上。没有要中断的意思,借助着脚下玻璃平板的辅助力、我使出了更多的力道,想要直接将这两扇门开到最大。
而如我所愿的,终于——
“咣、咣……”
随着两声陆续传来的沉闷响音、以及那形成于前方房间之内的一阵阵回声,眼前的两扇褐色大门似乎撞到房间内的墙壁上了。
阻力传来,提示着我目标的达成。
“呼……”
呼出一口气,将手掌从左右两扇门板处移开,我的双手略显无力地垂下了,降落至身体两侧。
双眼闭上,我尝试安抚着自己胸口中的那颗因为短暂的运动、而跳动得有点快起来了的心脏,使之逐渐平缓下来。
不得不说,一下子让身体变得这么虚弱——自己貌似还是有些不能适应啊。
“切!”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不怎么好了,不禁轻轻地切齿了一声。
行……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者我又是被什么人给弄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但是在我的内心中、唯独有一条原则不能被废弃。
是我的东西,哪怕历经千辛万苦、追踪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重新夺回到我的手中!
就算是——我那被夺走了的、属于一名男性身体也一样。
这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不是那种能够做到随遇而安的圣人,更不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一无所求的人物。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不曾拥有什么东西的普通人。
说实话、若是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抢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想要我不记恨才难呐!
更别说是这种有关于我人身道德底线的东西了啊!!
满脑子里面滚动的都是这些东西,竟是让我心中所蛰伏着的、刚刚压下去没多久的怒气又有了窜上来的势头。
无法控制地,在我腹中所积郁着的、因为突然变身而产生的怒火催动之下,致使脚下的步伐也无缘无故地迈了出去。
“嗒。”
左脚,踏入了门槛,踩于敞开着的门内的冰蓝色水晶般的地面上。
比起玻璃走道还要冰冷上几分的感觉,在刹那间、侵入了脚部神经。
完全猝不及防的我,便只好眼睁睁地、任凭这种冷意迅速地麻痹住脚部神经了——全部地、一点都不剩,通通都麻痹住。
可惜并没有给我什么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变故就陡然发生了。
“嗡……”
某种奇异的、声源未知的颤鸣之音传入了我的双耳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的双瞳中所接受到的、前方的那一片碧蓝色的地面之景象倏地晃动了一下。
犹如空间被硬生生地扭曲了,看起来诡异到了极致——亦是让我的神智猛地清醒了过来。
……什么、什么鬼?!
眼前的那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碧蓝色水晶般的地面,原本应该是无限地滑伸向黑暗的,叫人不知道这个古怪的房间到底是有多大。
可是现在——
视网膜中反射出的情景是这样的怪异,让我简直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处在某部科幻小说中”的可怕想法。
没错。地面正在扭曲着,而且有着越来越剧烈的趋势。
我甚至可以分辨出那逐渐扩大的、碧蓝色水晶地面的倾斜角度——大概、差不多倾角都快要接近十度了吧?
不、不对!
开什么玩笑啊!!
这到底是什么鬼房间?我、我自己又是怎么会进到这鬼房间里来的啊喂?!!
第五章:事实与理性
…………(场景之切换)…………
“啊啦,那么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自然而然地垂下了环抱与胸口之前的双手手臂,金发少女呼出了一口气,那番回忆式的叙述也终于是以一句话终止了。
细如丝的金色发梢、随着少女的动作而微微颤了一下,在天花板上的灯光之下、潇洒自如地带起了几点璀璨光晕。
“所有该说的都说完了,”金色的双瞳中流露出了某种笑意,一水天方看着前方坐在的办公桌后的那位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语气随意地道。
“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对此又有什么见解呢?”
“……”不发一言,听到了金发少女的话语的鬼红、却只是低着头,目光下垂,呆滞而茫然地看着办公桌的桌面。
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眼前的这个深棕色办公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见到这一幕的一水天方,嘴角处的某种名为“腹黑”的弧度似乎更盛了一些。
“嘛,既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耸了耸肩,金发少女歪着脑袋,作无奈状道。
“……慢着!”
突然、就在金发少女即将转过身去的时候,坐在桌后的少女猛地一抬头。
酒红色的单马尾一甩,从深棕色木质办公桌上弹起。紫红色的双瞳瞪大,牢牢地盯着前方几步开外的那道金色身影。
“噢?怎么了?”
眉毛微微一挑,一水天方有趣地回看向了那名紧张异常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问道。
“呃……”然而鬼红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竟是在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瞳孔之时、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了。
毫不加以掩饰的——某种戏谑与调笑的意味,正在从那双金瞳中放出,施加于自己的身上。
紫红色的双瞳一凝,鬼红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一记牙齿。
(可恶……这是在故意等着我出洋相么?)
(不但告诉我这些事情,然后还……该死,我又怎么会着了你的道啊!)
“算、算啦!”一看到那位高挑的金发少女,鬼红就有种古怪的不舒服之感。
总觉得她的嘴脸有些不顺眼——差不多便是这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
“嚯,既然会长大人这么说的话、接下来也就没有我的什么事情了吧?”
金色的双瞳眯起,似乎是早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位酒红单马尾少女会有这种反应,一水天方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仅仅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高贵的俏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变的笑容,让人猜不透这位家教良好的大小姐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哎呀……一下子讲了这么多事情,连嘴巴都干燥了呢~”看着鬼红那一副犹豫不决、又始终开不了口的样子,一水天方心中暗笑着。
(果然还是个一点也不成熟的学生会会长大人呢——尤其是在心智方面。)
随心所欲地挥了一挥手金发少女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嗒。”
脚下一双精贵的鹿皮长靴一扭,一踩,踏在古典式的棕木地板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金色的及腰长发一甩,直接一个优雅从容的转身,一水天方背对着那个仍然僵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朝办公室尽头的那扇被紧合着的大门走去。
“等一下!”
然而这时候,鬼红的话音再度从金发少女的身后传来了,叫停了一水天方的步伐。
“……嗒。”
脚下的鹿皮长靴灵活地一转,犹如早有预料一般、金色的身影精准停于门前。
“撒,还有什么事情么?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纤细洁白的右手抬起,将金色的长发往侧边一撩,一水天方似笑非笑的脸颊展露了出来。
金发少女回眸侧视着坐在办公桌后,一双金瞳微弯,意味不明。
“哼……别以为说了这么多就可以糊弄我,”鬼红压低了声音喃喃着,虽然说、任谁都可以听出来她话音中的某种不自信。
“糊弄?啊呀,”一水天方表情上好像变得有些无奈了起来,“没想到即便我说了这么多,到最后、会长大人还是不愿意……”
“把你所谓的‘事实证据’交给我,”当先打断了金发少女的言辞,鬼红的眼睛缓慢地闭上了。
酒红色单马尾一颤,少女已然从办公椅上站起了身来。双手手掌扶撑在桌面的边缘处,沉声道,“你说过的——在讲完这些琐碎的事情以后,就把证据给我。”
语及至此,少女的紫红色双瞳睁了开来,眼神一凛,远远地注视着那双金瞳,“这么匆匆忙忙地离开,该不会——是你想要蒙混过关吗?”
场面,霎时间又变得寂静无比了。
一水天方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脚下的鹿皮长靴更是失去了要离开这间封闭式房间的意思。
金发少女脸上的笑意开始逐渐消退,被鬼红所锁定住的金色的瞳孔、亦开始有了些许认真的味道。
“怎么?难道还真的……”注意到了金发少女的变化,鬼红心下一紧,眉头也蹙了起来。
“……哈,不愧是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这件事情还倒记得呐~”
可是出乎鬼红的意料,一水天方居然又开始微笑了。
她笑得是这样温暖,仿佛有一种和煦的阳光投映在了金发少女的脸上,让旁人看着也不由自主变得愉悦了。
鬼红愣了一秒钟,脸上的表情也陷入了僵化之中。
“行——没问题,”没有半点犹豫地,金发少女的右手伸入了上衣的右侧口袋。
“话说要是会长大人没有提及的话,恐怕咱也会忘却了这件事情了吧?”纤手在深红色学院制服上衣右袋内摸索了片刻,一水天方便已经找到了她所需要的物件。
食指指尖探入了某个圆环状的细小金属物件之内,灵活地一勾。
“学院董事会大楼专用的进入许可用品——记名圆环(the_name-marked_loop),”嘴角处的弧度不减,一水天方单用食指将这小东西拎了出来,移动到面前。
直径大小明显超过了手指,所以此刻的它只是勉勉强强地被挂在了少女的食指指尖上,没有掉下来。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照射之下,黑色与灰色的光泽滑动在这只、大小介于指环与手环之间的圆形小东西上,从表面看上去平滑之至。
“记住,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喔~”一水天方半认真半随意地道,也不在意前方的某位‘学生会会长大人’会作何想法,轻笑着。
一边说着,少女的右手手指弹动了一记。
眨眼间,食指指尖上的那只黑灰色圆环已经脱离了出去,化作一道弧线、飞窜向了那张办公桌。
鬼红的紫红色瞳孔一缩。
事实上根本不容反应,那只黑灰色的奇异圆环已经到达了它的最终目标——鬼红前面的那张深棕色的办公桌上。
“当啷。”
伴随着一声金属的颤响,桌面也因为圆环的冲击力而略微震动着。
于桌面的摩擦力影响下,失去了动势的黑灰色圆环停止在了鬼红的双手之前,抵住了她的那双撑于桌面边缘的手掌的指尖。
“想知道我所言是否真实可信,就去亲眼看看吧~”没有等到鬼红接下来的动作,金发少女已经重新背过了身去。
“嗒……”
轻轻的门把转动之声,回荡在这间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里。
“眼见为实——相信这样的‘事实证据’,对于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吧?”
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若有深意的话语,一水天方的左手已经旋开了门把手。
“吱呀……”
棕色的木质房间门板不紧不慢地打开来了,开启到了恰好能够通行一个人左右的宽度。
金色的长发一晃。宛如影子一样地,发梢轻灵地带起,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处。
(她……这是在做什么?)
心中思绪混乱,鬼红的目光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反而只能任凭这个高挑的金发少女自办公室离开了。
“嗒。”
最后的一声关门音,在门框间回响着;受到了惯性的作用,那扇封闭住整间办公室的门板撞到了门框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力道运用的相当微妙——没有导致门板因为力道太小而无法关合上、亦未曾使得其因力道太大而导致关门时产生特别响的噪音。
“……”
整个办公室,貌似由于只剩下了鬼红一个人、而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环境之中。
…………
“呵,记名圆环(the_name-marked_loop)……么。”
良久良久,精神略微恍惚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才回过了神来,低下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桌面。
黑灰色的反光、在金属质地的圆环上闪烁着,给它增添了几分科幻的色彩。
双手从桌上移开,少女用食指与拇指掂起了那只不大不小的圆环,抬升至双眼前一寸的位置。
“这么轻易地把学院董事会大楼的进入许可交给我这个‘外人’?”鬼红的嘴角处浮现出了某种自嘲的意味。
“还真是好算计啊……完全不知道你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呢。”
紫红色的瞳孔间反射着那只匀称无比的圆环,近看上去是这样做工精细、不存在一丝瑕疵。
轻轻地摇了摇头,酒红色的单马尾在少女身后晃动着、形成一道弯曲的线条。不再纠结什么,鬼红的目光便从那只黑灰色圆环上收回了。
“既然你这样信任我,那便去看看吧,”左手轻缓地将黑灰色圆环放入了深红色制服上衣右袋内,鬼红俏脸上多出了几许无奈。
“也省得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了吧?”
绕开了办公椅,鬼红最后瞥了那台置于桌面上的显示器一眼。
“[查无此人——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内并无此人之讯息。]
[_________________|请继续键入您所需要咨询的讯息——例如人物、时间、事件、方位、异常状况……]”
数排字体,仍旧在选项框之内闪动着,未尝从这块竖直于桌面上的玻璃显示器上消失过。
“……”眼角一跳,鬼红原本打算迈向门口的脚步倏地刹住了。
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只手来,摸索至玻璃显示器边角处的某个金属按钮上。
“嗒。”
指尖按压。直到看着这块显示器上的数据、如同跳闸一样埋入了黑屏以后,鬼红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文字讯息全都清空了——这样也就不用担心被某些特殊人物发现自己在使用外机入侵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的事实了。
“哎……不过话说回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脑海刚刚清空的鬼红,心中忽地又冒出了这件事情来了。
的确,连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都没有关于那个黑发“少年”的讯息,这已经是很奇怪了。
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是级别很高的网络,且不说它是只有治辖会的人员才能使用的,哪怕是在那些治辖会专用的局域网之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它可以说是涵盖了数量极其庞大的内容——就算是治辖会的某些内部机密,如果有耐心的话、一般也能够在中央数据库内查找得到。
难道说,“他”的身份真的是治辖会的那些高层、或者幕后组织的成员么?
因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差不到关于“他”的有关信息了——治辖会高层成员的资料完全都是被封锁的,即使是身为“艾华斯分部部长候选人”的鬼红也没有权限获悉。
若真是如此的话,也就更别说这个权限用户涵盖整个治辖会成员的“东水都市中央数据库”了。
还有方才一水天方叙述的那些事情……
一想到这里,鬼红的眉头就蹙起来了。
…………
“你果然还是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吧?”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发现,毕竟她的男装可是十分的完美,连胸部都是掩藏得好到了极致。”
“啊啦,要不是因为我把她运送到董事会大楼的会议室的过程中,感觉到她的某些异常的话,也便不会发现这个可怕的真相了。”
“咦?想要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真相的具体过程吗?啊……要说这个的话实在是太害羞了吧,就算大家都是女孩子也不能……”
“好吧,只是因为她的喘气似乎有些急促了点……嗯,胸部起伏过大也是原因之一吧。”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穿着这么紧的衣服呢?所以说呢,在最后安置好她以后、我才会帮助她换下衣服了……这样一来,也就更加证明了这个真相了啊,和我原先的猜想一模一样呢。”
……
“她,是个女孩子呢。”
“嘛,在帮她换上我给她准备的一些衣服以后,她看起来舒服了很多,状况也良好,所以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也不用露出这种糟糕的表情了啊……”
“只是她好像还在沉睡中——这个也是会长大人所做的手脚么?……啊啦、知道了,我是不会再多问啦……”
…………
一水天方的话音,持续地回荡在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脑海中,久之不去。
不知怎么的,鬼红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他”……真的是个女孩子么?)
确实,以那金发少女的品行、是基本上不会欺骗人的——虽说她经常和自己开玩笑、又无缘无故地闹僵之类的。
何况,一水天方都已经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了她的话语……
感受到了腰间口袋里的那只金属圆环的、沉甸甸的重量,鬼红的紫红色瞳孔凝实了。
能够让那家伙这样、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东西叫给自己,亦足以说明她的自信心——而能够作为她的自信的根源的,也便只有摆放在那里的事实了。
可是,相比于此,鬼红的内心中却是拥有着更深一层的顾虑的。
只要那个黑发“少年”一旦变成了黑发少女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让某种可能系数增大……
——那名黑发‘少年’,既为东水都市治辖委员会会长所伪装的可能性!
站了足足有几十秒钟。
思前想后,鬼红最终还是选择了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路暂时性地清除出大脑。
“哼,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又有谁知道啊!”
嘟起了嘴,背后的那束酒红色单马尾一抖,脖颈扬起,鬼红的脸上已是带上了些许的傲气。
脚下的一双女式皮革鞋挪移开来,迅速地迈向了前方。
不会轻易地相信其他人的言语,只会用自己的眼睛来考证——她鬼红便是这样倔强的一位少女。
紫色与红色相间的身形,迅敏地朝着房间的出口、那扇合着的棕色古典木门前去。酒红色的单马尾,在空气中带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银牙一咬,鬼红的紫红色双瞳、竟是不禁有些烦躁了。
(与其在这里呆呆傻傻地想下去,还不如让我去亲眼见识下来得实在!)
第六章: 一份特殊的入学申请书
“……嗒、嗒。”
一对棕色女式皮革鞋停在了那扇房门之前的地板上,距离门角只有一尺之遥。
紫红色的双瞳盯着前面的棕色古典门板,鬼红的眼神一凛。
没有片刻犹豫,手臂抬起,直接瞄准了那只眼前的银色金属门把、将右手手掌送了过去。
然而……
“嗒嗒嗒嗒……”
一阵听起来急促而有些失去了秩序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响起来了,瞬间打断了鬼红的动作。
紫红瞳孔微缩,刚刚伸到一半的右手、还没有接触到金属门把,便已然中止了。
什么人?
“……鬼红会、会长大人!”
事实上还没有等到鬼红从“到底是什么人来到了办公室门外”的疑问中脱离出来,某少女的呼叫声便已然从门外传入了进来。
听上去是这样的焦急而紧张,并且响度还逐渐放大——正在飞速地接近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的鬼红,心下猛地一跳。
是她吗?怎么来得这么……
“咔哒!”
不容人有反应的时间,金属齿轮之间相互摩擦之音、随着金属门把手的转动而产生了。
门把手、是被从外部转动的。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映于鬼红骤缩的紫红色双瞳中,是这样的电光火石,以至于这位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几乎无法作出任何的应对行动。
倏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
“哐!”
棕色的门板眨眼间被弹了开来。
一阵飓风带起,直扫上鬼红的面颊,漾荡起了少女脸侧的几缕酒红色短发。
“!”突发情况之下,鬼红的呼吸速率陡然提升,心下警戒即时打开。
突袭么?伪装成那个女孩的声音进行突袭?对这个崎坂学院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进行突袭?!
脑海中立马跳出来了大量的可能性。鬼红的思绪高速滚动着,双眼却是始终一动不动地对着前方,锁定上了那道从打开的门板夹缝内显现出来的身影。
可惜,等到鬼红看清楚那道身影的真面目之时,脑海中又是一怔。
原本所准备好的各种应对敌人的策略、霎时间从大脑中一扫而空,不复存在。
“会、会长大人?”
一双纯黑色的瞳孔,茫茫然地与前方的紫红色瞳孔接触上了,对视着,隔着距离不过一尺的空气。
扎束成两支麻花辫的深黑色长发,没有规规矩矩地垂在少女的胸前,反倒是被劲风吹拂向了后方,不住地在空气中摇摆着。
——风是因为少女的奔跑速度过快而生成的。
场面,一片寂静了。
唯有细微的风声、从深黑发少女的周身扫出——她的速度没有减缓,连半点都没有,就这样直直地冲入了房门内。
或者说是不能及时刹住脚步了,也不为过吧?
深红色的制服上衣衣角被风带起;少女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近近地看着鬼红的黑色双瞳也逐渐放大了起来。
嘴巴张大为o型。
“啊……啊、啊啊啊呀!”
惊呼声从深黑发少女的口中发出,搭配上她惊诧至极点的表情,给人感觉是这样的惊惶。
此时,就算是竭力制止住脚下的步伐、也来不及了吧?
睁得圆圆的黑色双瞳中,反射出了面前那同样貌似不知所措的、站在门框后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鬼红会长大人的表情是这样的讶然,想必也是没有成功预料到来者是谁吧?
……好吧,她又怎么会想得到学生会会长大人会站在门口、而不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公事啊!
于是乎——
两名少女的距离被无可遏止地拉近了。
在从门口冲入的黑发少女、以及站在门框后动也不动的鬼红的见证之下……
“哐咚——”
两声撞击声响合并为一,响度乘以二——两道身穿相同款式的紫红色学院制服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一闪而逝,接着便消失在原本的位置上了。
唯独剩下一道酒红色的单马尾、与两束黑色的麻花辫在空气中,受到了气流的作用与影响、带出了几条并排着的弧线,摇摇晃晃地坠落了下去……
因为她们两早已被某少女所具有的巨大冲力给一齐撞倒到地面上去了。
“……”
“……”
近在咫尺的,两张俏脸相互对视着。两对瞳孔,一紫红、一深黑,皆是睁大到了极点。
呆滞而有些困惑,却又都一言不发,只是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侧边棕木质的古典地板上,酒红色的单马尾与一双深黑色的麻花辫叠在一起,纠缠盘绕。
直到整整好几秒过去了以后,两名少女的其中之一才回过了神来。
“……呼,”鬼红的瞳孔清醒了一下,轻呼出一口气来,嘴角上泛起了亲和的弧度。
“你来了啊,”看着眼前的这位茫然而可爱的黑发少女,鬼红的紫红色瞳孔之中有点点善意的微笑闪过。
“兰篆?”
“唔!”听到了鬼红的话语,黑发少女的呼吸停滞了一记。
黑色双瞳猛地一凝,聚焦点调整到了眼前的、下方的那位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脸颊上。
她的双眼微眯着,脸上也满是温和——这不是在对着自己微笑、还是什么呢?
(啊……啊咧?会长大人在对着我微笑??)
心下有喜悦浮动着,黑发少女的脸上亦是不由自主地洋溢出了天真的笑容,打从内心的纯真。
可是,旋即、少女的脑袋里便又清晰了起来。
脸上原先还天真烂漫的、似乎是在回应着对方的微笑着的表情,在这时候竟有了一刹那的僵硬。
“啊……咧?”
樱唇翕动一下,从中发出了混杂着不明的尴尬与惊异的声音。
会长大人……怎么会在地板上呢?
啊咧?是被我扑倒在地面上了吗??
呃……我、我这是把会长大人扑倒在地板上面了?!
空空荡荡的脑海中滑动着这几个句子,黑发少女——兰篆的脸色一变,顷刻之间就苍白无比了。
手臂反射性地朝旁边一撑。双脚在棕木地面上一蹬,黑发少女的身形触电一般地弹了起来,从学生会会长大人的身上离开了。
两束黑色的麻花辫被迫从酒红色的单马尾上抽离起来,拉升到了空气之中。
紫红色的双瞳中反映着名为“兰篆”的黑发少女的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鬼红的眼角一跳,表情不知怎么的有些奇怪。
“抱……万分抱歉、鬼红会长大人哇!”
两束黑色麻花辫齐齐一颤,垂落到了少女的胸口前。
仅是一转眼的功夫,这位被鬼红称为“兰篆”的黑发少女便已经稳当当地站立在了旁边。
身躯不住地颤抖着,紧张到了一定境界的黑发少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这么低着脑袋,双眼合得紧紧的。
——还真是看都不敢看尚还躺倒于地面上的鬼红一眼呢。
大概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眼帘、尽管已经牢牢地闭合着,也依稀在不断颤动吧。
“……哎。”看见黑发少女的这一副拘谨的模样,鬼红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呢,笠木兰篆、我的助手。”
嘴角处露出了一抹略显无奈的微笑,鬼红倒也不急着从地面上爬起来,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站在眼前的这位紧张到了极点、又可爱到了极点的双麻花辫少女。
“啊!会长大人我、我……”
银牙紧咬着下唇,兰篆却是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颤颤巍巍,连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晃动着,可惜、以她们的语言能力,想必是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吧。
不过还好——
“嘛,没事就好了;我们的兰篆这么紧张是想要做什么呐?”
随意地扶撑在了身侧的棕色古典地板上,鬼红右手手臂稍稍一用力,便已然从地面处站立起身来了。
说到底,鬼红的身体素质并不会差——要知道,她可是暗中拥有着作为一名治辖会分部长候选人的身份的啊。
从小便在祖父大人的指导之下、进行了无数遍的系统式训练之后,现在的她、身体素质早已远超过了同龄的普通人了——按照祖父大人的话来说,这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踏上“艾华斯分部长”的职位多作一份保险。
……无论如何,要真正成为东水都市治辖会的一员分部长的话,可绝非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哪怕是资质再异凛的人,想要登上此途、也需要经过大量的努力与实力证明——分部长可谓是至关重要的职位,任何欲要将之握于手心之中的人物,都必须要证明自己、证明出自己有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觉悟。
更别说某些天资平庸的,只能依靠各种外部条件、以及自身花费了超过于其他人千百倍的努力的人了,譬如……
酒红色的单马尾灵活地在身后甩动了一下,带出了道悦目的光泽。
“哒哒。”
一双深褐色的女式皮革鞋发出了两声清脆之音,平稳地踩踏于地面。一对被过膝的黑色丝袜所包裹着的纤长小腿,没有半点赘肉,俏立着,互相交错。
眨眼之间的工夫,鬼红便已经稳当当地站立在了办公室的中央位置,脑袋微微低下,双手在腰际翻动着,梳理着那些因为刚才的某些剧烈动作而略略翻起的深红色衣角。
“诶?会长大人真的平安无事么?”听见了鬼红的话语,兰篆倏地将眼睛睁开来了。
一对深黑色的瞳孔中反射出了会长大人那平静的紫红色身影,少女的眼神里不由地流露出来了疑惑与关切的意味。
好像……会长大人真的没什么事情哇。
啊咧?不对啊,我这样说的话,意思不就变成了……
“呃……不、不对……不应该这样讲……”
结结巴巴地从口中挤出了这几个字音,兰篆反而是害羞得不敢再直视着眼前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了。
视线一边飘忽着,一边纠结着措辞,以她那可怜的语言能力。
刚刚将几许灰尘从衣角上拂去的鬼红,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抬起头、看向了黑发少女一眼。
放下了双手,紫红相间的双瞳中流转着几分哭笑不得之意。
“唉,我当然知道你的本意不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啦,所以、也没必要再这样……”
“唔啊!在下绝对绝对没有过要怀疑会长大人的实力的意思!!”
事实上还没有等待到鬼红有机会把完整的一句话给讲完,兰篆就已是慌慌张张地插上了嘴。
又是一次自然到了极点的鞠躬,角度接近、或者已经达到了九十度角。
少女的脑袋深深低下,两束黑色的麻花辫直直地从胸前垂下,徐徐摇动着,尚还没有稳定下来——大概她根本就没有听到会长大人的那句话,抑或是因为在忙着思考措辞、而因此将之选择性地忽略了吧。
“……”双瞳中反映着黑发少女那一动不动的模样,饶是鬼红也不得不在此刻陷入到无语的状态中去了。
在这再度陷入到沉寂状态的环境之中,鬼红终是无力地捂住了额角,轻摇了摇头。
真真正正地完全做到了对于学生会会长的尊敬,于这崎坂学院之内、恐怕除了眼前的这位黑发黑瞳的少女,便再也找不出一个人了吧……
有这样一位支持并尊重着自己、而且还言听计从的人的确不错,可以让自己能够在某些事务的处理上稍许轻松一些。
可问题是——
她,对于自己也太……那个一点了。
凡事不可过度——好吧,说实话、到了这种程度,某位少女与鬼红的日常交流都会形成问题。
就如同现在这样。
“算了,这次的事情就不作计议了——嗯,兰篆你先不要急着讲话,”瞥见黑发少女又有了开口的意思,鬼红心中一动,挥了下手、从容地示意着对方。
很迅速地,兰篆的双唇紧合上了,犹如受到了一记电击那般。
“没错……”想到终于能够正常地对话了,鬼红也不禁暗地里呼出了一口气,稳定下来了心绪。
“其实我现在更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兰篆你会选择在这种时间到学生会会长办公室来?”
紫红色双瞳眨了一下,鬼红注视着前方、那似乎基本已经回复到了平静的黑发少女,不紧不慢地道。
“照理来说,现在可是各个课堂开始查名的时间呢——能够让兰篆在这种时间过来的,一定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吧?”
查名与记录,是在每个课堂开始之前所必定要经历的程序,毕竟这可是关乎到在学院就读期间的学习态度的。
作为唯一的一所东水都市与东陆联盟合办的学院、尤其是还有接纳过来自于西方大陆的一些学员的,崎坂学院的制度有多严格可想而知。
它代表的远远不止是动东水都市,更是代表着东方大陆的荣誉与对外界的印象——至于查名与记录的这等细微事情都可以说是精确到了极致。
身为现任学生会会长的鬼红当然是知道这些事情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迟到的话,按每次迟到被记录一次来算——集满十次迟到,学员就将会被扣减掉十个学分。
十个学分——等于在学院豪华餐厅品尝一顿西式牛排大餐的价格。
对于某个每天都保持着一副高贵大小姐姿态的金发少女是没有关系了——哪怕她再迟到多少次,也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管她的,更何况学分什么的即便全部清零、那家伙也照样能够悠悠哉哉地走去西式餐厅吃大餐。
哦?想知道原因么?
……直接去找她、那个学院董事会会长之女背后的人脉吧,不要问为什么。
反正她大概只要每次在测试中都取得一个优等的成绩,便不会有什么人来管那家伙的。
旷课什么的小事情,貌似还真的不值得去惹一个学院董事会的老怪物呢。
那么——
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事、能够令兰篆抱着被记录下迟到的风险,马不停蹄地冲入会长大人办公室……
甚至连推开门撞上会长大人的风险也不顾了?
无缘无故之事不可能发生——所有事件之背后皆有其缘故。
黑珍珠般纯净的双眸、在眼前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讲完了她的疑问之后,缓缓地放大起来了。
“至关重要的事情”?
一双整齐的黑色麻花辫在胸口之前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连带着兰篆的呼吸速率也开始逐渐提升了。
脑海中回响着这几个字音,少女的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刚才被自己所忽略的东西在浮出水面。
糟糕了!
“呼……”微微喘息了一口气,紫红色的双瞳中显示出了“果然如此”的意味,鬼红的心也沉下来了。
看见黑发少女的异常表情,鬼红便已经大致知道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是哪个超能力者的能力失控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伤人事故?伤人的事故很严重么?还是说伤人者与被害者之间闹矛盾了?医药费的赔偿问题?学生会的调解失败了?……
好吧,事实上、崎坂学院里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以鬼红这位学生会会长大人的脑袋,首先想到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抿动了一下略有些干燥的嘴唇,鬼红双手环抱起来,表情也变得愈发正经了。
“嗯……没关系,慢慢来说……”
紫红色的双瞳镇定如常地看着前方的黑发少女,鬼红轻声地引导道。
哎……明明这类事情早就发生过无数次了,可为什么她还是这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呢?
该解决的问题总归要解决好的——比如笠木兰篆、她也终是要学会怎样妥善地处理事情的。
要不然,又怎么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学生会会长大人的助手呢?
“……唔嗯!这一次的事情恐怕会有些特别啊,会长大人!”
然而鬼红的思绪却是突然被黑发少女急促的话语声给打断了。
特别?什么意思——是和自己所想象的不同么?
鬼红紫红色的瞳孔下意识地微缩了一下,“还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难道比起我们上次处理过的‘学院研究所异常塌方事件’还要麻烦吗?”
“不、不是的,这根本就不是同一类的事务!”
说到这里,连兰篆的语气也不由地激动起来了。
娇躯不住地颤抖着,深红色的学院制服上、两束黑色麻花辫紧张地摇晃着,少女的黑色双瞳睁得老大。
“……继续说吧,不要停顿,我听着呢。”发现了兰篆语气的反常,鬼红的心没来由地一沉,眼神也不禁再度凝重了几分。
怎么可能?
莫非、是比那次“学院研究所异常塌方事件”还要严重的么?
……若是如此的话,要处理起来、便真的很麻烦了。
“那个……能不能先请会长大人等一下呢?”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过激了,兰篆的雪白俏脸染上了些许的红晕。
脑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黑发少女害羞地用双手食指在胸前交点着,指尖轻轻相触、一下接着一下。
“嗯,没问题。”点了点头,鬼红的目光一寸不离地注视着兰篆,做出了确定的回答。
呼……算了,这些等会儿再作计议吧,反正该解决的事情总归要解决的,还不如先定下心神、看看这位可爱的助手想要说什么吧。
“唔……”低喃了一声。
视线垂下,少女平静了许多的黑色双瞳中、纤手已经从腰间的外衣口袋探入。
在侧袋内翻找了片刻,兰篆的黑瞳间若有闪光划过——看样子,估计是找到所需之物了。
“对、对,就是这个的说。”手臂稍稍一动,黑发少女的右手已然从右侧衣袋中抽离了开来。
秀眉一挑,鬼红看着兰篆右手中多出来的某件洁白色的、好像是折叠完好的纸张一样的东西,紫红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异样的光彩。
纸张?
好端端的,拿出一份白纸做什么?
难道不是什么可以让自己来判定事故危害系数的、某些事故现场图像与录像的采集吗?
“嗯,现在就请会长大人过目一下这个东西吧!”
双手灵巧地一动,白色的、被折叠完好的纸张便已经被兰篆给平展开了。
白色的纸页,上面隐隐约约有几行黑字,整洁有序。
几道无关紧要的、由于折叠过而遗留下来的轻微褶皱,或纵或横地均匀分布于纸张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之下、给这份纸页的各个部分带来了不同的明暗程度。
“咦?入学申请书??”
眼角微提了一下,鬼红的紫红瞳中反射出了那一行最醒目的、位于纸张第一行位置处的字体。
[“东水都市崎坂学院入学申请书”]。
……
啊咧?
看到这几个大字的瞬间,鬼红的大脑奇怪地空白了一记。
新生入学申请书?这的确是应该经由学生会审查过目的文件,也只有在经过了学生会的一一审查筛编之后、才能够送达至学院董事会的高层那里进行批准。
可其他的相关事宜暂且不谈,问题的关键在于——
“奇了怪了,现在这种时间怎么还会有入学申请书送来?!”
酒红色单马尾在身后摇动了一下,少女的语调有点古怪,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那份纸张。
“啊,这个是一份有些‘特别’的入学申请书呢,”见到会长大人的困惑表情,兰篆心念一动,自然而然地便开始解释说明了起来。
“至于时间的话,它其实已经在五天之前、也就是入学申请书截止日期的两天以前就已经被寄送过来了——嗯,这是按照学院董事会大人的原话诉说的。”
“学院董事会?什么?!”
几个敏感的字眼入耳,鬼红的心竟是莫名地跳动了一记,紫红色双瞳骤缩。
学院董事会的那帮老头子,不走流程、直接抢走了需要学生会事先审阅的入学申请书、急不可耐地提前看了起来?
怎么可能啊喂!
在这崎坂学院里面,谁还不知道唯独能够获得“最不会变通、一味守旧之人”这项殊荣的,就是全部窝藏在董事会的大楼里面的、那帮不讲道理的老头子呢?
哪怕是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鬼红都绝对不会相信、那帮蛮横的老家伙会如此轻易地打破他们自己所设立下来的规矩!
但是在想到这里的时候,鬼红的脑海中却是忽地冒出来了一线玄妙。
没错,他们在平常情况的时候的确不会打破规矩。
那么——如果是出现了一个令他们都不得不亲手将规矩打破的重大情况呢?!
“……先把这张东西给吧。我要亲眼看看。”
考虑到了某种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可能性,紫红色的双瞳也不禁凝重下来了几分。
确实、以前的鬼红也曾经有耳闻过类似的事情——大概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的她都貌似还没有登上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不过……可以具有如此大的资本,让崎坂学院的学院董事会亲手审阅入学申请书的人物,鬼红印象中也只有过一个。
(西方大陆,东罗马皇国,一等公爵李昂斯的女儿,莉琪莉娜大小姐殿下——即唯一一位来崎坂学院就读的、爵位为一等贵族的、来自于西方大陆的大小姐,当然说她是公主也不为过。)
“属下遵命。”礼节性地躬了下躯体,兰篆抬起头,快步地抵达了鬼红的身边。
“哼……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究竟又是什么尊贵的公主殿下,能够让董事会的那群老家伙再这样大费周折一番!”
目光中隐隐併射出了火花,鬼红的语气也不知怎么的、有些恼火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
学院的高层都是这样办事情的吗?就因为对方是一个贵族、便给予对方这样巨大的特权?!
行……西方大陆来的人是吧?排场很大是吧?
既然如此,我鬼红便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一回又到底是什么人!
气势汹汹地从右边黑发少女的双手中抽取出了那份白色纸张,亦不顾兰篆那诧异愕然的脸色,鬼红已经用双手将这份“特殊”的申请书拉展了开来。
殊不知——别的不说,鬼红最羡慕嫉妒恨的一类人,便是那些掌握着某些便利的特殊权力的、声明显赫的贵族了。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归根结底,鬼红自己便是那种身世一清二白的、差点连一点家世都找不到的少女。
第七章:疑异
……………………
“……”
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那正在不断扭曲的空间,我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瞳孔、睁大到了极点。
空间扭曲?开什么玩笑啊??难道眼前的这些景象不是我所看到的幻觉么?!
脚步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原地——明明我才踏入了这间房间几步,便已经一动不动了。
不得不说,最近的事情的发展规律总是超乎我的想象啊——每次都能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
貌似有种深深的恶意,从这个对于我来说几乎绝大部分都属于陌生状态的世界袭向了我……
好吧,无论如何、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这并不是我的错觉。
“叮,扫描到未知入侵者,立即发动空间自动锁定程序(auto_locking_programme)……”
由电子讯号构成的、略显粗糙的机械女声从前方传了过来。不知道源自于哪里,我只听得出、它是在前方的那片正在扭曲着的黑暗空间中生成的。
脑海顿时空白了一下,我的双瞳也不由自主地扩大了。
啊咧?这……这又是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节奏??
可惜还没有等到我反应过来,那种诡异的电子女声已是紧接着上一句话音的落下、再度响了起来。
“叮,空间自动锁定程序(auto_locking_programme)已成功开启——执行固定步骤:视觉影响系统设置,强制性延长十倍目标对象主观空间长度……”
“!”在第二句电子女音响起的瞬间,我的瞳孔终于是不再涣散下去了、被迫凝聚成针孔之状。
神智、犹如一只被铁锥敲击了一记的古钟,陡然震动了下,回归于清醒。
该死!
什么什么的“空间自动锁定程序(auto_locking_programme)”,强制性延长十倍主观空间长度……
见鬼去吧,一听就知道是坑人的东西!
仔细想想看,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几乎每一次我听到这种电子女音以后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论是刚开始梦境中被银发天使所刺中的那一剑、还是被某神秘的黑衣男子给强制带走、亦或者那一次在网路空间中被某白衣白发的大姐姐给……
啊啊啊!!有哪一次发生这等糟糕的事情之前我是没有听到电子女音的提示的啊?
看样子,身为一名倒霉到了极点的“穿越者”,现在、听到了久违的电子女音的我果然又要被坑了嘛!?
“叮,启动监察程序已启动完全,立即开始对目标对象进行身份验证程序……”
开什么玩笑!!!
在耳畔传入了第三句电子女音的刹那间,我的心一震,身躯触电般地抖了一下。
坐以待毙……嚯!我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就这样呆站于原地、坐以待毙呢!!
“哼……”凭借着多次危难以来所建立的应对心理,我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轻哼了一声。
想要就此让我惊慌失措么?
咬紧牙关,我的眼神一凛,一对瞳孔猛睁。
(异想天开!如今的我早已并非当初那个刚刚到这东水都市来的、一无所知的茫然家伙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允许你得逞!!!)
“很好——”弯腰躬身,精细的黑色发丝略微晃动了一下,我已经作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随时都可以立即行动起来。
然而……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下一刻,我已然顾不上什么。
匆匆忙忙地屈身过去,一双**的脚掌在冰凉的晶蓝色地面上急踏两下,发出了轻微无比、几不可耳闻的声音。
黑色的长发伴随着我的行动而向后扬起,一丝丝的、似乎源自于我头发上的清香飘散往后去。
再也顾不上什么的我,却已是完全转过了身来,拼命朝后面、我所进入这间房间的唯一两扇房门冲去!
“切……”嘴巴里嘟囔了一声,心下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此离去,可是我脚下的飞奔步伐反倒没有丝毫减慢的迹象。
哼,既然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如何在这种一切皆是未知的危险环境之下应对各式各样的危机……
那么还不如赶紧走人、离开这种于己极端不利之地!
从以往的经验看来,每次当我想要凭一己之力对抗哪些未知的危机,在最后几乎都是没有一次好结果的。
……现在看看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也便会发现自己某些行为的不成熟了。
更何况——
“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女体的状态了……”口中呢喃着这一句话,脚下的步伐不停止,我的眉头则是不由地蹙起了。
不是在说笑。
眼下的我,体能早已不如过去——甚至根据方才到现在我的一系列动作看来,或许现在的我的体能、连一般的同龄女生体质还不及!
权衡利弊——无论如何,我都只能选择赶快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了。
定了定神,双眼眨了几下,我的目光聚焦重新固定在了前方。
但是、在我的视野中的景物再度清晰起来之时……
“……呃!”
呼吸骤停,一口惊呼不由自主地钻出了我的嘴间,回荡于这片半昏暗的、仿佛无限延伸出去的地方。
……没错,是无限延伸出去的,这个地方。
光线未曾有过半分的减弱,表面上、看上去,眼前的亮度还是这样的明暗不清,看得清大致的事物景观、可又分辨不清细节;不过,实际上已经发生了某些事情了……
“怎么……可能?”
脸上的表情愈发僵硬了,我瞪大了眼睛,生涩地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四个字音。
两扇原本应该位于几步开外的那两扇厚重房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唯独能够勉强用肉眼看到的,便只有那无限延伸出去的半灰暗的蓝色水晶似的地面,以及、那遥遥处在蓝水晶地面尽头的一点光亮。
……还比不上一只萤火虫的大小,隐隐约约可以猜想出在那点萤火之光旁边的两扇、大开着的房门。
啊,那么、现在的我,距离那入口究竟有多远呢?
瞠目结舌的我,呆呆地望着远方。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速度也减缓了。
距离被拉远了——看着前方的那诡异景象,我的心中竟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几幅画面。
不久之前、曾几何时,我才刚刚见过类似的情形——哪怕是拼尽全身之力,亦连靠近那道绯红色的身影无法做到……即使是到了最终,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利刃所贯穿、而跌倒于冰冷的水面上,默然落泪……
梦境,想起来之时、却是这样的真实——真实到了我竟然会差点将之当作现实的地步。
好比现在……不管怎么样,我的脚步停下来了、在这暗蓝色的地面上。
恍恍惚惚中若有某种错觉,那点萤火之光、也将要如同那场梦境中所发生的一样,逐渐远去、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
恐惧萦绕在我的心头,与后方传来的那种异样之感混杂在了一起。我知道,在我身后、空间扭曲的现象还没有停止下来——因为现在的我,只是呆呆傻傻地愣眼看着前面,便已经察觉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前面的空间、也开始扭曲了起来——虽说只是在细节的地方,并不怎么醒目,但……
暗蓝色的水晶地面,开始以细微的角度倾斜了;在地砖边角的地方,一块块的暗蓝色正方形水晶竟是翻卷了上来,完全违反了正常的构造属性。
“……”
双瞳不住地颤抖着,我的身躯杵在了原地,犹如一尊雕塑般、再也动不了半分。
(“空间自动锁定程序(auto_locking_programme)已成功开启——执行固定步骤:视觉影响系统设置,强制性延长十倍目标对象主观空间长度……”)
脑海中回荡着这一句由电子女音所传达过来的讯息,响若钟鸣,让我的神识一下又一下地被震颤着。
这并不是偶然发生的,其实从我踏入这房间一开始、就已经是一只被蛛网所捕获的蜂蝶——哪怕是现在想要逃跑,亦无济于事了。
可问题是,浅薄如我、直到现在这种时间才反应过来。
这样会有用处么?这样会有什么用处?!
“叮,自行启动身份验证程序一——”
时间是不可能停下来等人的。
在我最终醒悟过来的时候、黑暗的空间之中已经生成了第四句电子女音。
“嗞嗞嗞嗞……”
类似于电流通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的身后传来,刺耳而生硬。
没有给我有任何后悔自己冒失行为的机会,电流之声已是飞速接近了过来——不出一秒钟的时间,响度便连续扩大了好几倍!
速度好快!!
无限地接近于我所在之处,这个未知的事物却是并没有一丝减缓的迹象。
“可恶……困兽犹斗吗!”被这难听的电流之音所刺激着,我的心神也终是恢复了过来,口中咬牙切齿。
然而、即便心神回归,我却是心知肚明——眼下的我是无法闪避开这一次的、从背后突袭而来的事物的。
身体……从四肢百骸传达过来的疲劳的信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现在的我是以女体的形式在行动着的。
——光是变成了女身,就已经让我的行动能力下滑到常人不及的水准,更别说现在这种刚刚清晰过来,各个零件都没有恢复完全的身体了!
我能做些什么?
不,我根本不能做些什么!——想让我在这转瞬之间闪避开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嗞!”
伴着一声响亮的电流声,心思杂乱的我,眨眼之间、也只能被身后的某种电流产物所接触到了。
……………………
“滴!未知对象进入董事会会议室前机关房,请监察者立即实行命令……五秒内不作出指令则视作交于电子程序自动处理!”
昏暗的房间之内,散发出某种发霉的味道,寂静无比,只有这种电子构成的机械女式提示音在回响着。
几块玻璃制的半透明大屏幕,被金属框架固定于昏暗房间的一面墙壁上,频频闪烁,奇幻色彩的光芒在上面不断变化着。
诡异至极……
“滴!因监察值班者未下达任何指令,故空间自动锁定程序(auto_locking_programme)已成功开启——执行固定步骤:视觉影响系统设置,强制性延长十倍目标对象主观空间长度……”
电子女音落下的同时,某块玻璃显示屏幕上的画面也变动了一下。
那是一间半昏半暗的房间,看上去并不怎么大,顶多三丈宽度、五丈长度——唯一有些特色的,大概就是这间房间的地面铺设材料了吧。
哪怕是从遥远的屏幕中望去,也能够依靠微弱的光线分辨出来,在地上所铺置着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
一块块的、晶莹剔透的碧蓝色水晶方块。
而某位黑色长发的少女此刻正茫然地站在这碧蓝色的水晶地面上,动也不动。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身影距离背后的两扇大开着的褐色大门才数步而已——至于她脸上的表情,大概是因为镜头有些远了,所以几乎看不清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她一定是茫然的,要不然也不会呆滞成这副模样。
话说回来、事实上,另外的几台同样被用金属栏杆并排挂在墙面上的玻璃显示屏上也在滚动着。
时不时地,从某副画面跳转到另一处画面去——譬如说那块刚刚还在显示着某条亮洁走廊的玻璃显示屏,一转眼,就又转变为了某个阴暗的、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器物的、像是仓库一样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间房间便是用来监视各个地点的情况的监控室了。
看看那些一下子从学院课堂中、跳到宿舍通道、再跳到某个空幽寂静的花园小道的画面便知道了。
它们的覆盖面积恨广泛——嗯,范围最大、或许可以达到整个学园也不为过。
“滴,由于监察者依旧尚未作出任何指令,立刻对于入侵‘董事会会议室前机关房’的未知人士进行下一步骤!”
“滴,自行启动身份验证程序一——”
某块显示着半昏暗碧蓝色水晶地面房间的玻璃屏幕上,画面连续闪动了几下。
几个对话框一个接一个地弹出在了显示屏的界面上,几行醒目的鲜红文字浮于其上,象征下一步行动继续被电子程序自动执行着。
“呼……”
然而,当机械电子的女声在这房间里自顾自地回响的同时,一下略显不和谐的呼气声从房间的一个角落中发出来了。
虽然很轻、但是在这貌似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听上去清晰可闻。
好像——是从那个角落所杂七杂八地堆放着的箱子的空隙之间传出的?
……………………
“呃……”
后背上瞬间有了麻痹的感觉,使得被惊吓到的不由地我惊呼了一声。
不过……
“啊咧?”下一刻,似乎意识到了某件事情的我,瞳孔诧异无比地睁大了起来。
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所谓的麻痹之感,仅仅是“有一点”的程度而已,并不充足到能够让我陷入至昏迷不醒的状态。
茫茫然地,我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纤细洁白的手掌上,萦绕着几丝晶莹色的碧蓝电流,跃动着,十分活跃。
就像是活泼的精灵那样,既不伤害我的手掌、也不从我的手掌上消失。
——它们只是环绕着我的双手在舞蹈。
不对,不只是这样而已。
心念一动,我低下了头去,目光转而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事实上、在我的视线之中,不论是在身体的哪个部分上,都完全是被这种电流所包裹着的,不留一丝缝隙。
视线可见,电流活动在我的衣物表面上、最多也就只是令我感到肌肤有些麻痒罢了,无法对我造成更多的损伤。
“……没有攻击性的奇怪电流?”
眉头一蹙,我犹豫而好奇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何其的荒诞了。
好吧——对于人体没有攻击性的、却又强度如此之高的电流,这种假设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
“……”
寂静无声。
和煦的夏末晨光、从办公室尽头的那墙上窗户中渗透进来,给这片古典的房间带来了些许的活力与温暖。
——同样地、也洒落在了某位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双手中所持的白色纸张之上。
樱色的双唇略略张开,却是再也无法发出一言;睁大的紫红色相间的双瞳中,反射出了一行行的、清晰而整齐的黑色字迹。
[“东水都市崎坂学院入学申请书”]
[“……
……协议商定,从明历288年9月1日起,有请新生‘琉璃愿羽(编码:esyk0792)’、以及新生‘_茜米娜_(请填写有效名称,将会在上交之后得到验证)’,转入‘东水都市崎坂学院’就读。
……
……请在就读日期之前,将本申请书送达至‘崎坂学院学生会’,逾期则无效。
……
新生签名处_琉璃愿羽_以及_茜米娜_
(ps:本申请书以由‘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会长——东川绢缘’担保,信用等级最高,无需再经过‘崎坂学院’方面单方盖章验证)”]。
“这……这……”
完完整整,没有一行缺失,所有的讯息都写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是一份没有瑕疵的入学申请书。
乍一看,或许和普通的入学申请书并无区别,只不过……
少女紫红的瞳孔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最终落在了这份文件的最后几行文字上,死死地盯着。
(本申请书以由‘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会长——东川绢缘’担保,信用等级最高,无需再经过‘崎坂学院’方面单方盖章验证……)
东川绢缘……
这的确是一个对于鬼红来说熟悉无比的名字——熟悉到了、哪怕只是让鬼红这么看着这几个字,心中都要不由自主地涌发出某种畏惧与尊敬的情感。
…………
“听说了吗?会长大人又立功了啊……”
“嗯,当然——总共只花费了三天时间、便将所有的逃犯全部抓捕归案,而且还仅仅出动了一个任务小队的样子,效率还真是可怕……”
“这样一来的话,‘朱利安导事件(东水都市高层背叛逃离事件)’也便解决了吧?实在是没想到,新上任的治辖会总会长大人居然这么有手段。”
“哈哈!她可是我们仰视不及的存在呢——你们这群小孩子这样在背地里议论我们的会长公主殿下真的大丈夫吗?”
“啊……这有什么关系吗?话说祖父大人您怎么会称呼会长大人‘公主大人’呢?”
“哼,这下你们这群小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告诉你们!我们新上任的治辖会总会长虽然从来没有以真面目露过脸,但是据我所知、实际上是个女孩——跟你们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啊!”
“咱们的鬼红是不相信么?这就是事实!你的祖父大人我又何时曾妄言妄语过!”
“……唔,十分抱歉,我并没有要怀疑祖父大人的意思。”
“看看人家吧——小小年纪就当上了治辖会总会长;相比之下,咱们的小鬼红实在是有太长的路要走呵!”
“……”
…………
往昔的某些记忆、在脑海中飞速地过滤了一遍,也让鬼红的心绪连续变动了三分。
素未谋面的、总会长大人,一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神秘少女,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却又是历任总会长之中办事效率最高的一位……
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几乎任何人都猜不出她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又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这些,便是鬼红脑海中所有的关于那位治辖会总会长、“东川绢缘”的印象。
简直可谓是少得可怜——因为全部都是通过旁人、或者暗中的某些渠道打听到的消息。
这一任的会长大人似乎是要故意营造出一种身份神秘的感觉,所有的可以捉寻到她身份等方面的讯息路径都被切断了,一干二净。
想要得知她的什么信息还真是痴心妄想——哪怕是身为“艾华斯分部长候选人”的鬼红也只能探查到其名字是“东川绢缘”、以及性别为女这两条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情报了。
然而现在……
“啊咧?鬼红会长大人?”
倏地,一只纤白的手掌在鬼红紫红色的双瞳之前晃动了一下。
“啊!”心一跳,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已经下意识地从白色的纸张上收回了目光,惊呼一声。
“哎?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会长大人?”被鬼红的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笠木兰篆闪电般地收回了那只刚刚唤回会长大人的意识的手掌,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不,没什么。”
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失态,鬼红的脸色动摇了一下。紫红双瞳转到旁边去,少女心口不一地道。
只是即便如此,她的内心中依然是混乱复杂的一片。
开什么……玩笑啊……
“琉璃愿羽”与“东川绢缘”?
她只知道“东川绢缘”这个名字是东水都市治辖会总会长所专有的;至于“琉璃愿羽”什么的,根本就连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是东水都市治辖会一员的话,鬼红自然可以第一眼就辨识出来——别忘了,在鬼红的心里,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分部长,便必须要丝毫不差地铭记住每一个治辖会成员的名字、和它们所对应的人物。
连与自己一同工作的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将来又怎么出类拔萃呢?
好吧……以曾经对照着东水都市治辖会成员列表背记了整整两天的鬼红看来,治辖会里面好像并没有——
不对!
突然,鬼红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流光。少女的一对秀眉也惊讶地上挑起来。
“慢着,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瞳孔迅速地调整回了正常,将捧着那张白纸黑字的手垂放下,停于腰侧。鬼红注视着兰篆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命令道。
“两个……问题?”
在会长大人的目光之下,兰篆的眼神不禁有些迷茫。歪了歪脑袋,显然是不知道她的会长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轻点了点头,鬼红的表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带上了几分学生会会长应有的气质,“兰篆只需要据实回答即可;不知道的话便直说不知道吧。”
“???”三个大大的问号从黑发少女的头顶上飘悠了出来。
“那么、第一个问题,”没有理会这位茫然而可爱的助手的疑惑表情,鬼红却已是开口了。
酒红色的单马尾,禁止于身后,任凭从窗外投映进来的晨光照射着,散发出温和的光晕。
“这由‘东水都市治辖委员会会长’、东川绢缘所担保的讯息,已经被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子确认过了吗?”
眉头紧缩着,洁白色的少女面容上,已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几许质疑。
紫红色双瞳闪动着。在提出这个疑问的同时,少女的心思亦是未知的。
谁知道我们的鬼红会长在想些什么遥远而不可及的可能性呢?
第八章:被治辖会长担保入学的神秘少女
紫红色的双瞳间,流转着严肃异常的味道,看起来更像是在质疑地询问。此时,身为学生会会长大人的鬼红真正地认真起来了,眉头紧锁,心思万千。
“这个……”笠木兰篆被眼前的这位尊贵的会长大人的眼神惊了一下,不过旋即便反应了过来,接着她的问话回答道,“会长大人,这份文件是由董事会的成员亲手交托到我手上、并让我送达给您的。他们也确实通过了这份申请书。”
“那帮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居然审核通过了?”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颤震一下,鬼红的心中有些惊骇。“这么说来,东川绢缘的担保是切实可信的了?!”
谁都知道在这座学园中,最难对付的人便是董事会的老头子们了。整天穿着一身挺拔亮洁、油光滑亮的黑白色西装,一字一句都有千钧之重。他们既是最冥顽不化的人物、亦是学园的基石梁柱。
基石与梁柱可以轻易扭转吗?不,绝对不可能。
正譬如这一次、对于这位被治辖会长亲自担保入学的神秘少女,学院董事会必然会对她的入学申请书进行严格的审查与确认——若真的在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是流传出去、闹一个大丑闻这样简单?
董事会集团,这作为学院的象征与最高决策机构的组织,其颜面亦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又如何在学员及公众的面前自圆其说呢?
因此,除非是兰篆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地撒谎,否则、这份文档就已经是真实可信的了。
然而这位可爱的助手会欺骗自己么?事实上从她那双纯净而不含半点杂质的黑瞳中便可以得到答案了。
“唉,那么还是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吧。”叹了一口气,鬼红从黑色双麻花辫的少女脸上收回了视线,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纸页的边角。
在从背后紧闭着的窗户中渗透进来的明媚晨光之下,白色的纸页边角上隐隐约约映出了某些东西——那是一种奇异的银色图案,呈五边形状,繁琐神秘的纹华交相勾勒,细节之处不知怎么的看上去反而有些模糊。
这是董事会内部的专用印章,隐藏于纸张的内部。每次只要是他们审核通过的文件,页脚上都会被印刻上这种东西作为证明;虽说鬼红尚未得知这图案是如何被董事会的那群老头研制出来的、又具备有何种意义,但她曾经亲眼目睹过几次,从那几张于董事会流动出来的高等协约合同书上。
事实上,鬼红似乎在她的那份“学生会会长任命书”上也见到过……这要她怎么怀疑啊?!
“什么、问题?”黑发少女天然地歪了歪脑袋,两束精致的麻花辫在胸口前摇晃了一下,黑珍珠般的眸子里、清澈映射着立于前方的紫红色身影。
“你曾有看过她、也就是这名新生的照片吗?”鬼红的视线在纸张上扫视了几眼,最终落到了申请书的右侧。
或许粗略一看,这份东西的确是张完整的纸张;然而对于此刻不会放弃一丝蛛丝马迹的鬼红来说,发现那若有若无的、好像经过了修正的裁切痕迹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唔,照片的原件、在下并没有从董事会的大人们手中获得过,只是……”
言及至此,兰篆已是将手伸入了一侧口袋内,取出了一件银色的圆盘状物体,“董事会有要求过兰篆把这张碟盘交给您。会长大人可以过目一下,不知里面是否存有您所需要的照片……”
保密措施么?生怕重要人物的照片从我的手中流放出去?
鬼红的心、在看见了黑发少女所捧之物的同时,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是因为不相信这位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吗?不,不是这样的。
鬼红在当初进入崎坂学院的时候,便早就把她自己的身份告知过董事会的那群老头了。这自然是有缘故的。
哪怕鬼红潜入崎坂学院的目的是为了执行治辖会的某项隐秘任务,她也知道、若不将身份告诉他们,自己就永远别想要踏入这所高等学府一步——谁都不能怨天尤人,这是由学院董事会亲自定下的规矩,不但挪不动分毫,更将数以万计的来历不明之人拒于学园大门外。
甚至连鬼红这次之所以能把一个来路未知的黑发“少年”偷渡到学院中,还不是因为她动用了“视觉模拟系统”的能力、瞒过了学园内严密无缝的监控设施?
但问题是……如今明明是经由治辖会动用了职权保证过来的不明人物,董事会那边竟然还仍旧不愿意相信真实身份为“艾华斯分部长”的鬼红?
她有可能会将之泄露出去?董事会的老家伙们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哼,算了。”小声地嘟哝了一句,鬼红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了。可在面对着这位茫然的助手之时,她不得不压制下来了心里的火气,冷静地从黑发少女手上接过了金属圆盘。
入手的,一阵清凉的感觉。
银盘大小适中,鬼红的纤细手掌正好可以握住,质地轻盈,仿佛它根本不是用金属材料制成的,捧在手中像是捧着一截羽毛似的。
“电析磁盘(electricaldisc)?”紫红色的双眸间倒映着银色的反光,鬼红蹙眉道,“这种造价极高的、使用过一次后便会立即报废的轻型保密磁盘?”
“嗯呐,”点了点螓首,黑发少女眨了一下眼睛,“他们在将这东西给我的时候并未做太多的解释……”
“我明白了。”随口说了一句,鬼红的目光已从银盘上收了回来。
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在空气中带起了回旋,少女依然转过了身,径直往房间内部、那一台坐落于窗户前下方的棕木古典办公桌踏过去。
“嗒。”深褐色的女式皮革鞋,双双停止于桌边,鬼红的紫红色相间的瞳孔终究还是锁定回了桌面上的那台半透明玻璃显示屏幕上,若有所思。
真相就在眼前了。分明只需要自己动一下手,将磁盘送入至扫描装置中,她所想要的结果立时即出。
那位由绢缘会长大人担保入学的神秘少女的身份,不管是治辖会里的哪一个人、哪怕是经过了化名也没关系。鬼红始终相信着,除了总会长大人她本人以外,任何一个出自于治辖会的人物,鬼红皆可在瞄上其第一眼的那一刻、辨识出其身份与经历。
……………………
尽管鬼红在将磁盘送入扫描机的前一刹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预感,可惜在她内心与好奇的驱使之下、银盘终归还是在少女纤白的右手的推送动作中,滑入了扫描装置的读取接口。
进展很顺利。
按下了机器主机厢的金属开关以后,计算机便能自行启动了。
伴随着一声机器开启的电子女式提示音,原先空无一物的半透明显示屏上、渐渐地浮显出来了十分钟之前刚刚才被鬼红关闭的那些图像。
眼里映着那些因为关机过一次而再度恢复为初始状态的、频频闪烁着的计算机画面,少女的表情平静如初。
没错,用于入侵东水都市治辖会网络系统的程序已经被自动清除系统解决了。每次关机开机一次、都会重设的计算机,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还真是方便。
弯腰俯身,鬼红立于座椅前,也不就坐下,只是抬起手、连续着用双手食指指尖在玻璃显示屏上弹动,犹如灵动活泼的蝴蝶。
“……”默然无言地站立在办公桌边,黑发少女静静地注视着鬼红的动作。
学生会会长大人的助手、笠木兰篆,此时自然是懂得不能打扰工作的道理。
她等待着——直到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停住了双手,缓慢地垂放至身侧。
“会长大人……”轻声开口,兰篆黑色的双瞳移向了会长大人的面庞,看着少女的茫然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没什么……吧?”
没有得到会长大人的答复。因为鬼红的表情正在发生某些变化:从刚开始的呆滞、再到诧异、再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
整个表情的变化过程中,少女的眼睛至始至终是死死地瞪在屏幕上的,仿若走火入魔。
会长大人、她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鬼红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兰篆不由地心慌了,半晌又欲要提醒:“会、会长……”
“不,没什么!”秀眉一挑,鬼红迅速地回过了神来,甩了甩脑袋、否定道。
语毕,不顾黑发少女内心会作何想法,她的手指已经动了一下,顺带着按了一记在机箱外盖的金属开关机按钮上,这才再次直起了腰身来。
无声地,显示屏上所闪动着的某些光泽便被“噼啪”地关闭了,又变回了那一台半透明的、玻璃的纤薄屏幕,空空如也。
计算机的主机被少女给强制关闭了。
“不好意思了,接下来我必须要先去处理一下某些‘特殊’事务了。”俏脸上静若止水,好像令人看不出什么端倪;而那对紫红相间的瞳中却是较之于先前多出来了几许隐约的火光。
“至于兰篆还是早点离开吧,无缘无故旷掉一节课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头微微低着,鬼红径直绕过了伫立于办公桌旁的黑发少女,也没有抬起头来示意过兰篆一眼。
但饶是如此,兰篆的娇躯也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因为那隐藏于垂落额前的酒红色刘海之下、某种源自于少女瞳间的危险光芒……
黑发少女仅仅能呆滞地站在原地,哪怕鬼红会长大人早已消失于学生会辨识尽头处的那一扇棕木房门都不知道了。
“别忘记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把门锁上,兰篆你的手里应该是有门禁系统卡的……”
唯独余下了她的最后一句对于某个天然呆少女的提醒、悠悠地从走廊处飘入会长办公室内,徐徐远去……
…………
“可恶……可恶!”
银牙紧咬着,紧张而焦急的字音从中憋出。
“嗒、嗒、嗒、嗒……”
接连不止的清脆脚步声响起,女式皮革鞋的鞋跟与瓷砖地面相撞,一步又是一步,少女反倒是毫无顾忌、匆匆忙忙地朝前方快步行进着。
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依着少女的迈进而摇晃着,任凭那从走道左侧的一扇扇巴洛克式华丽的古式窗户间投映入的明亮晨光撒于其上,绽放着鲜彩色的光晕。
不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该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愠怒之火、充斥了她的整双瞳孔,宛如是在切切实实地燃烧着的紫红色火焰。鬼红的心头早已被某种没有来由的愤恼给填上了。
开什么玩笑?
毫无疑问,几乎不存在半分的差别——那“琉璃愿羽”的新生面孔,明明就是等同于某位刚被鬼红“偷运”进崎坂学院的、自称为“文刀”的“少年”哇!
长得一模一样?不包含一毫米的差错?呸,天底下怎么会有此等见了鬼的事情?!!
眼前回放起了方才在玻璃显示屏上亲眼所见的、黑发黑瞳少女的照片,无论是五官的分部、还是脸颊的轮廓形状,皆与那黑发“少年”是这般无二,甚至……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在瞥见照片上方所注的、“性别:女”的这一栏目之后,鬼红眼中的、那副显于屏幕上的黑发少女感觉上更加纤细了一些……或许是比起某位黑长直的“少年”还要柔弱上好多。
“啧,龙凤胎?文刀那家伙的同胞妹妹?”冷笑一声,鬼红的嘴角勾起,“哼、可为什么我却会觉得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呢!?”
传言中,这一任的治辖会总会长“东川绢缘”大人无所不能。
——从未以真面目示过人的她,据说不仅曾使用过相貌不同的少女身份潜伏于东水都市各个角落之内,而且还化装过几次“俊秀少年”,成功将潜逃于东水都市的高等罪犯捉拿归案!
[注:高等罪犯(seniorcriminals),一般是指所犯罪行被预估为十年监禁以上的、尚还潜逃于法外的、流窜作案的嫌犯,基本上都是由东水都市高层的隐秘机动部队出动来抓捕的,社会危害性极高。]
实际上,仔仔细细地一路想过来鬼红倒愈发感到所有一系列的事件都是串联在一道的了。
会使用神奇电流能力来修复报废的自动售饮机,跟自己一同遇上那莫名其妙的试炼,那种奋不顾身、足以凭一己之力对抗整整八百多柄浮空之刃(floatingblade)的如梦似幻的剑舞……
不对,即便如此、这个过程中“他”也一定是放了水的了!
打从开始的时候便没有要认真打的意思,故会在不使用任何能力的情况下被初遇时的自己所压制;其实到了结束之时,那家伙必是依然存留有足够的实力吧?
一定是的吧?!那家伙在强袭药剂(thestormmedicine)药效耗尽、脱力而躺倒下之前,都没有再对鬼红展现过操纵电流的能力!
在对抗八百浮空之刃跟最终的灰发三无少女时不使用电流的能力也便算了,问题是——陷入昏迷之前,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的文刀分明可以发动那种操纵电流之术、以此来反抗她的算盘的啊!?
为何……最后一刻,清醒的“他”亦未曾动过手?
“切,匪夷所思之事、最终也要等到我亲自确认过了之后才能作数,”压低声音,鬼红的紫红色双瞳微眯一记,猜忌的流光闪过于其间。
确实,没有依据便不成事实。
鬼红的既定逻辑思维系统中,一切的一切间线索到目前为止还是模模糊糊的。
——看上去差不多就是文刀本人的、某黑发少女的照片,与一份由学院董事会亲手鉴定审核通过的入学申请书,这些东西都实在不能说明什么。
归根究底,它们暂时还无法构成有效的证据。
——因此,鬼红唯一的、为了验证自己设想的方法,就只得是亲自前往董事会大楼一趟了。
“看着吧,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又会作何反响呢……”
倾斜直下的夏末晨光,一半洒于鬼红的洁白面颊上,让她的右半边脸浅藏到了阴影的覆盖之下。
除了、那忽地在阴影间闪烁了一下的紫红色暗光,坚毅而不可撼动。
“伪装被识破的、失职的‘治辖会总会长大人’?”
樱唇、翕动,于话语声中却是多出来了某种竞争、乃至是嫉妒的味道,代表着少女此时的心境。
第九章:等级直迫LV.3的电流容量
密不透风的、连一个窗户都没有的监察室内,几块被金属固定栓锁在墙面上的玻璃显示屏,并列成好几排,似乎大部分的屏幕都在频频闪烁着,时不时地从一副画面切换作另一副,以此来达到几时监控整个崎坂学院全场、不遗漏掉任何一个角落的目的。
除了其中的某一块显示屏上,场景是被锁定住的,也不会有一点转换的迹象,与四周的玻璃显示屏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兜帽之下,金色的冷峻双瞳如雷霆般扫出,射击在那块特殊的显示屏上,完整而锐利地将玻璃屏上的内容收集入视网膜上,一丝不漏。
半昏暗的机关房中,黑发及腰的少女正背对着、站在碧蓝水晶镶接的地面上,像是在疑惑着、又好像是在发着呆,动也不动。
咦?机关房里面怎么会有人影的?
目光明显呆滞了一下,遮面男子的内心里已是诧异万分。
“不行,还太模糊了……得放大一些!”
仓促地从桌面上抽出来了一只手,仿佛生怕这捕捉到的、来之不易的画面会在下一刻突然消失那样。遮面男子那被黑色长袖所覆盖着的右手手臂快速抬升起来,平举到与肩相平的高度。
食指伸直,指尖直指向那副监控画面上的黑发少女所在之地。
“以学院监察部副总长之权限下令,”金色的双瞳半睁着,从中突显出来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之意,“对目标景象实施十倍放大!”
冷冷的话音刚刚落下,一点白色的光晕忽地从遮面男子的指尖上浮现而出。
细小的东西,藏于空气中、隐隐约约地飞窜了出去——速度奇快无比,根本让人看不清楚!
只是眨眼之间,白色光点似乎就已经穿过了这几尺之距、抵达了目标,迅速融入到半透明的玻璃晶幕中去,不落一丝痕迹。
嗡……
四周的空气好像颤动了一下,画面之上的、立于黑暗房间中央的黑发少女刹那模糊起来。
“哼,”兜帽下的一双金色瞳孔中带着些许嘲弄与戏谑,他低声自言自语道,“等到我获取了你这小家伙的身份讯息以后……啧啧啧!”
时间不长,只消片刻、画面便已再度恢复了清明——连那名被他认定是“罪魁祸首”的黑发少女的身影也变得清晰了。
并且神乎其技地、她的脸部比之先前要放大了十倍,仿佛摄像机的镜头被强行拉近好几丈。
这,不是某遮面男子的功劳、还会是谁的呢?
“随意破坏学院私有财产,扣减其学分最高可达五百分——哈哈,管你有什么吸收电力的特殊能力,被逮着了也只好认命啦!”
大笑声,回荡在整间密闭室内。
好吧,某当事人貌似还沉浸在强烈的报复想象中……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屏幕上所发生的特殊状况。
“滴!重复、电压过低!因为没有接收到适合的电源,‘机关房’程序将会在五秒钟之后自行切断电源!”
“哈……呐呢?!”刚出口一半的笑音,竟是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遮面男子的表情一僵,某些手舞足蹈的动作都中止于半空中了。
可惜,时间不会停留下来、再给他一毫秒的反应时间。
“滴!立即切断提供给‘机关房’程序运行的电源!”
毫无情感可言的、失真的电子女音已经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啪嗒”一记清响,某块清清楚楚地显示着神秘黑发少女被放大了十倍的面孔的玻璃屏幕,就这样陷入到了完完全全的空白当中去……
悲哀的他,却连一眼都没有机会看到,只得傻傻楞楞地瞪着这块频频发光的屏幕逐渐回归到黯淡中去。
怪谁呢?
大脑一片空白的他,仅仅是在反复回放着这三个字,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
“怎么会……剩余电量居然还运行不到五分钟?不对啊,从刚才到现在根本就连五分钟时间都没有哇?”
良久良久,才有一句呢喃从黑色兜帽之下传出,呆滞、茫然若失。
没错,确实没有到五分钟的时间——从机器发起警报的时刻到现在为止,保守点算的话、估计还不够三分钟的!
“昨天才刚全面调试过的机器不可能出现这种误报……对,哪怕是一秒钟的误差也不可能!!”
呼吸急促了起来,金色瞳孔迅速召回了神智,凝重了起来。
目光粗略地在其他屏幕上扫了几个来回。
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每个屏幕都井然有序,该滚动的画面还是在继续滚动着,对这座戒备森严的半封闭学院进行着全方位的监控。
除了因为方才意外熄灭、从而导致现在孤零零地处在其中的,那块画面空白的玻璃屏幕……
突然,遮面男子的瞳孔骤缩一下,好像想到了某种特别的可能性。
机器不可能出差错,那么……
“问题的关键——莫非还会人的身上么?”
缓缓地扬起了头,金色双瞳飘忽不定地划向了上方。
为了保持室内光线昏暗、以更清楚地看到各个监控屏幕上的画面,而没有通电的节能灯管,平静地陈列开来,严谨如阵列般。
“呸……问题在人的身上?一个人可以使用电系能力将所有储存于‘机关房’电源晶石之内的电源清空得连渣都不剩?”
“并且到系统最后被强行关闭之前,依旧在趁着我没有留意、高效而隐蔽地吸收电能?”
兜帽下露出来的嘴角苦笑似地挂起,遮面男子的表情是这样的无奈。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种没条没理的猜想呢。
“等级直迫lv.3的电流容量?还是以最保守的来算的?”
轻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他实在都记不起来学院中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一位黑长直的、拥有lv.3的电系能力的少女了……
这是失职吗?
身为崎坂学院最深处、在暗中统筹全局的人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理论上,学院内绝对不会存在他所不知的人物的啊;更别谈这种能力等级在lv.3以上的小家伙了。
……………………
“呼……”嘴巴大开大合着,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跳逐渐地趋于平稳,震动紧张的感觉平息了下去,归还回来了冷静与理智。
没有异常……连一点点的身体状况上的异常都发觉不到,即便我清晰无比地看见了那些碧蓝色的电流如何缠绕于我的身体上、又如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还真是诡异到了极点,这种对于我毫无伤害力的电流。
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原本浮动于我身体各处上的、无处不在的电流消去化无的刹那间,我竟是恍惚中联忆起来了当时在某个自动售饮机前的情景。
那时候我或许是在那个潜藏于脑海深处的某个不知名灵魂的帮助下,才能出乎意料地操纵起电流来的。
尽管当时我身体的行动能力并不是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我依然可以亲身体会到电流无害地缠绕悬浮于表面的怪异感觉——说实话,跟眼下这种情况如出一辙。
但是为什么、如今在没有某魂灵帮助之时,我反倒还能一反其常地、继续免受电流的侵害?
操纵电流……光靠我一个人的能力确实无法做到,可免疫电流这种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滴!系统发生重大错误,验证对象身份的程序被迫强行中止!”
然而就在这时候,刚恢复了平静没几秒钟的黑暗空间中,电子女音又突兀地回响起来了,使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收回、垂放下双臂,回过神来。
“滴!程序中止原因——电压过低!请立即为‘机关房’系统寻找合适的替代电源,以接续维持程序的正常工作机制……否则,‘机关房’程序将会在五分钟之后自行切断电源、防止系统因为缺电运行而造成误算的情况发生!”
电子女音,略显得有些无力地轻了;不过无论如何,我的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茫然如我,完全不知道事态正在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
“滴!系统发生重大错误,验证对象身份的程序被迫强行中止!”
“滴!程序中止原因——电压过低!请立即为‘机关房’系统寻找合适的替代电源,以接续维持程序的正常工作机制……否则,‘机关房’程序将会在五分钟之后自行切断电源、防止系统因为缺电运行而造成误算的情况发生!”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这两段电子女式提示音也从某块悬挂于墙面上的玻璃监控屏幕上发出来了,回荡于整间密闭的监控室内,一清二楚。
然则,变故也因此而产生了。
“……什么?!见鬼!!”
略显得暴躁过度的咒骂声自那群堆积在墙角处的、零零散散的木板封箱的缝隙间传出来了,取而代替了原本还正正常常的、有规律的轻微呼吸声。
“吱、吱嘎!”
木板与木板之内的接触面、在推动摩擦下造成了粗糙刺耳的噪音;箱子与箱子,朝外面加速挤推了开来。
听见了电子提示音,并且飞速地猜想得知了某些糟糕事情的某人,此刻早已从安稳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奋力地把一个个沉重厚实的深色木箱挪移出去,好留给自己一条可供通行的通道。
“呸!因为‘电压过低’而导致了‘机关房’系统无法正常运转!?”狠狠地啐了一口,某人终于是将所有的木箱都清空到了一旁——虽然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和超大量的精力。
好吧,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这些事情皆是无足轻重的——眼下在他的脑海当中,最糟糕的事情始终只有一个!
“这绝对不科学!明明上周周末才刚刚更换过‘机关房’的电源……明明从理论数据上来计算的话,最起码也可以维持一个季度的机械运作的啊!”
倏地钻出了木箱积压之地,一道黑影在地面上站直住身子。
某人匆匆忙忙中只是随意地拍击了几下自己身上所穿着的衣物,双手动作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三两秒、三两下而已,沾染上大量灰尘的大衣就清理完毕了。
挺拔的、以黑色为基调的男式大衣,看上去似乎又变得崭新如故——除了那些因为被从衣物上随手掸拭下来的、弥漫在四周空气内的细小尘埃以外。
我们大概不应该忽略掉它们的存在。
“切……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偷偷动了手脚!!!”
犹如鹰隼般锐利的金色双瞳,直直地劈扫向前方的那一片悬固于墙面上的玻璃晶幕;尽管一顶从背后翻到前面来的漆黑篼帽遮盖在了这人的脸上,可谁都能想象得出、黑色篼帽之下的表情是有多么的怒火滔天了。
看看吧,勉强从挡住上半部分脸部的篼帽下露出的、一对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水分而干裂开来的双唇内,满口的牙齿早已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并时不时地相互摩擦着,发出了难听的“咯咯”声,听上去类似于硬物在交互错撞。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咬牙切齿,怒吼了几声、却又感到心中火气无处发泄的他,便气冲冲地往前面冲过去了。
可谓是急不可耐,连身体都绷得极度僵硬,仿若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来的大火山。
漆黑色的外衣被行动时所产生的风带起,肆无忌惮地翻飞着——可惜没有多少时间,它们又再度恢复作了平静。
实际上整个学院监察室的占地面积并没有多大,以他的步伐大小加上速度来估计,抵达目标所在之处也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罢了。
“哐!”
与突然平静下来的外衣相对的,则是这两声合并在一起的、重重的拍案声响了。
双手攥紧成拳头,死死地压在安置于那些玻璃晶幕之前几步之遥的一张涂上深蓝色漆的金属桌面上,他的上身前倾,仿佛要将全身的大部分重量都倾到这张无辜的桌子上一样。
“哼……董事会大楼的前机关房?这个为了防止图谋不轨的人物潜入而设置的机关系统??”
金色的双瞳瞪大为铜铃般大小,遮面男子飞速地在前上方那所悬挂着的、数目众多的一排排玻璃显示屏上来回扫视了一番,并且立即确定下来了显示出发生意外事故的地方的玻璃监控屏的方位。
冷然而不屑地哼了一声,在看清楚那块玻璃显示屏上的内容之时、篼帽下的金色瞳孔里的眼神也很快沉静了下来。
不过,唯独那种恼愤的怒火未曾有半丝消去的迹象。
宛若经过了自己千辛万苦才发明出来的重大作品、忽然被其他人摔毁成碎片以后的,一名疯狂科学家一样。
第九点五章:意外逃脱
“滴!重复、电压过低!因为没有接收到适合的电源,‘机关房’程序将会在五秒钟之后自行切断电源!”
“滴!立即切断提供给‘机关房’程序运行的电源!”
正陷于茫然无措之中的我,突然被这毫无征兆响起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切断……电源?
眼睛眨了好几下,我似乎又从这再度回响于黑暗空间内的电子女音听见了某个未知的指令。
“啪嗒!”
事实上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余地,一记类似于电闸拉动之声已然弹出。
半黑暗空间的扭曲现状立即停止下来了,并迅速地、在片刻间便恢复成了原状。
嘴巴微张,艰难地憋出了一个字音。
“这……”
瞠目结舌的我,只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的事态发展了。
哪怕房间中的光线还是这样的昏暗、光线一点都不充足,表面上看去、也貌似逐渐还原到正常的景象了。
是的,眼前的地面是这样的平坦,再无半分倾斜角度;暗色的碧蓝水晶,是这样的纯净华丽,一块块地点缀着、铺满在整个视野里。
即使光线没有改变过——不,也只有在这种恰到好处的光线下,这些遍地散开的碧蓝水晶的美,才能完美体现出来,犹如一束束幽兰花瓣般。
耳畔处,寂静无声……
半晌过后,我的瞳孔才稍稍有了聚焦,情不自禁呼出了一口气。
“唔……用这种方式排布的蓝色水晶还真是绝妙啊,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物设计的……”
“啊呸!现在是我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吗?!”
一道电流陡然闪过于脑海之中,让我倏地醒悟过来,猛摇了摇头。
不管那些因为我的大幅度动作而肆意纷飞的黑色长发,视线抬起、笔直望向了正前方!
而在彻底看清楚前方之景时,我的双瞳竟是一缩。
两扇大门,分别伫立于两侧。
明亮的光线,大量地从门洞内倾泄而入,源源不断地供应着整个房间内所有半昏暗的光亮。
——距离我,至多也不过数步之遥罢了。
“啊……啊咧!”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我惊呼一声。
下意识地抬起手揉了几下眼睛。
待到揉完眼睛、垂下手以后——好吧,连一点变化也没有!
视网膜上所反映着的,依旧是距离我如此之近的房门口,只需要再迈行数步便可以脱离出这间莫名其妙的房间的房门口。
啊啦,简直见鬼了……刚才明明我离房门口足足有几百步距离的哇?怎么现在又……
一联想起最初进入这房间时的各种怪异感,我的内心便有些不太平了。
无论如何,这房间根本不科学啊!
算了,事到如今、既然大门已经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也并不需要犹豫什么了吧?
我首先应该做的、便是尽快脱出这间古怪房间了;如此一来,也免得继续受到各种稀奇可怕的“迫害”了。
就算眼下房间里好像暂时性地回归了正常,我也无法保证、下一秒,自己的人身安全是否能得到保障。
该死该死该死……现在的我毕竟是女体状态,体能明显较于原本的男身有所缺失,若是真要发生什么事、后果必定难以想象!
“切……管它做什么呢,赶快离开就是!”低声喃喃一句,眉头一簇,我的心中便自动立下了决定。
在内心的警惕、与某种不可言状的恐惧的双重压迫之下,我脚下的步伐迈出去了。
实际上,不想再在这间危机四伏的房间呆下去倒是真的……
“哼哼……”
闷闷哼了两声,三步化作两步,没几秒钟的时间、我便从门洞中间传过去了。
短暂的路途上平安无事,亦无空间扭曲的现象发生,还真是让我白白心惊胆战了一场。
然而,正当我准备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
“嗡!”
一阵似曾相识的颤鸣之音,竟是从我周身的空气中产生出来了。
瞳孔再度放大,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那条原本由我进入这间房间的架空玻璃通道之景象变幻了起来。
变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还没有来得及踩下脚下那踏到一半的步伐,场景就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唔、好亮!”
受到光线的刺激,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闭,心下惊骇之情难以言喻。
怎么搞的!
难道……难道又有什么危机即将降临吗?!
预想着某些糟糕透顶的可能性,我的呼吸一滞。
迫不及待地、顾不上自己双瞳因为无法快速适应光线而造成的刺痛,我匆匆忙忙强撑开了眼帘。
模糊的景象,被视觉细胞快速地调节着,变回清晰的模样。
“呃……”
不过,我却是面对着前方的景象彻底无言了。
我、我不是应该回到那架玻璃架空通道中的吗?为什么……
“嗒……”**的脚,轻轻落在光洁的白色地面上,使得我终于站稳下来了。
静悄悄的。
我,独自一人地站立在这一条狭窄而长的通道之中,四面八方皆为白色所覆盖。
可以说是与先前古怪房间内的暗蓝色景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墙面,被刷上了纯白色的漆;地面,被铺设上了纯白色的瓷砖;上方天花板,一条条的节能型电灯灯光陈列着,齐齐洋溢出耀眼的明亮光芒,照亮整个通道。
照这样看来……这简直是另外一处莫名其妙的地方,不能给人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呼……”
可是我还是松了一口气,安心许多。
原因无它,只为视野范围之内、不远不近的通道尽头处,某两扇金属色门板。
电梯门。
仿佛看见了离开这个鬼畜之地的希望光芒,我也不再思索为什么我会突然从那玻璃架空通道中转移到这里的问题了。
既已经看见了侥幸脱离此地的希望,心虚始终未定的我还会顾忌什么吗?
不,即使是其他人会对此执著不前……
那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不愿再在这危机四伏的可恶地方多呆下去半秒钟了。
……………………
第十章:奔跑中的会长大人?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嗯哼哼~~”
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伴随着少女的轻轻哼歌声,飘扬在这一片幽静无人的街道上。
“沙沙沙……”扫帚在地面上迅捷而灵动地活动着,推动起散落于石砖街道各处的青绿色落叶,让它们得以汇聚到一处去。
纤长柔弱的睫毛轻颤,少女的双眼竟是闭合着的,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她自己所哼唱的乐符之中、再也顾及不了外界的其他事物。
“沙沙……”
然而灵巧细嫩的双手,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那截木质的朴素扫帚,精准地将它们聚拢到一起。
累计的落叶,其数量增长起来是何其的迅速——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路边那摊小小的叶堆便已经越来越壮大,形成了一座青黄色的小山。
…………
“……哼嗯嗯。”
曲调戛然而止。
“呼……终于扫完这一片地方啦!”
唰唰几声,少女手中扫帚便止住了动势,直撑在干净无比的石砖路面上。
细细可数的睫毛颤振一下,一对天蓝色的瞳孔缓缓睁开来,透过淡色框边的玻璃镜片看向了前方。
灰白色的古朴地砖,犹如闪烁着氤氲的雾光、在晨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干净极了……无论是在黑色路灯灯柱的基部、还是在路边大树树干下,哪怕是街道侧边的一排排金属长椅脚边都看不到一片青叶了。
没有一点死角。
“那么这样一来,下午接待新生的时候也能够留给他们一个好的印象了吧?”
单手叉腰,单手竖执着木质扫帚,少女随意地一甩头。
蓝色的纯洁短发,微微漾起;几颗因为辛勤劳动而产生的汗珠子贴合着发梢滑出去,留下了晶莹的色彩。
“真是的,因为今天是周日所以才让校工休假的么……也难怪之前会积累那么多落叶了。”
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那身深红色学院制服因为被染湿而颜色更加发深了起来,少女挺直了腰身,脸上洋溢着无可奈何的微笑。
右手手背抹去额头上挂着的汗珠后,连带着她的气质也清爽了许多。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清凉的夏风却是从街里一个方向上吹拂了过来。
“沙沙沙沙沙……”
摇曳着的,是路边的一截截富有韧性的树枝;发出响声的,是树枝上的片片青叶。
宛如一场自然的大型演奏集会般,千音万声,从四面八方入耳,音律各有高低,千姿百态。
“……”深吸了一口气,听见了这场大自然的演奏会的蓝发少女居然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俏脸上嘴角的弧度,愉悦无法言喻。
嗯,无论如何、到找个地方来忙里偷闲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一直都闷缩于密室之中的音乐家,才不是一个合格的音乐家。
想到这里,少女不禁有感而发了。
“寻找……来自于大自然最真实的声音……”檀口微张,真挚热情的话语飘出。
可惜,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是陡然打断了少女的听觉享受。
“嗡、嗡……”
接连两道颤鸣之音,掺杂入了这场大自然的盛会当中,仿若失礼至极的闯入者。
“!”眉头一簇。
被这两记间隔极短的噪音刺激到了,少女脸上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不好看了起来。
双眼,倏地一睁。
……
只是,在用天蓝色的双瞳扫视了场地一周以后,少女的愠色逐渐转变为了惊愕。
没有人。
一个人影也没有。
“……奇了怪了。”
半晌,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少女终是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空气在波动的样子?
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可问题是……以自己的听力,有可能会听错什么东西吗?
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耸了耸肩。
考虑到自己再想下去也不会生成什么结果,蓝发少女最终摇了摇头,将此想法抛却出脑海去。
话说,自己也差不多好休息一下了吧?
感受着来源于腰部与后背的酸痛之感,蓝发少女视线已经落到了右前方的某个街边长椅上。
……………………
“啊啦……”
随意整理了一下紫色短裙,少女便舒缓了气息,徐徐坐下了。
干净的黑色金属长椅上,不沾半点灰迹,明显也在刚才被清理过了一遍。
舒展开身子,少女的背部仰靠到椅背,放松下来;脑袋抵于椅背顶部弯卷处,一双天蓝之瞳遥望向上方的天际。
碧蓝而深邃的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即使只是看着,亦足以使人的心胸开阔无比了。
偶尔会有一群群成群结队的白鸟在高空上飞过,带来阵阵各有乐趣的鸣音,回荡于一片宽广的天地间,渊远流畅。
“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东水都市的天空,永远都是如此之蓝呐……”
感叹着,少女的天蓝色双瞳平和宁静,内心中什么都没有在想,似乎只是在享受着这短暂的悠闲时光罢了。
“待会还要回到学院教学区去听课呢……虽说是以学生会所下达的任务为由请的假,不过时限貌似只有半小时来着。”
不按时回去的话,便肯定会受到学院方面开具的、扣减学分的惩罚的。这一点,身为学生会一员的她自是最清楚不过。
所以只需把握好时间……
“既然是9:30分过去,那么现在是……”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少女小声嘀咕着,低下了头去,天蓝色双瞳移向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表。
但是,就在少女的视野内刚刚出现那块紫色的手表、并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表面指针指向之时——
“……嗒、嗒、嗒嗒……”
皮革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开始逐渐从远方传达过来了,愈发清晰。
听上去是这样的急促,好像它们的主人在着急着赶路似的。
“着急什么呢?”呢喃了一句,蓝发少女的目光再度抬升,斜望向了右侧。
真是奇怪,按照道理来说,现在这种时间应该不会有人经过这条走道的吧?新生开放接待分明是在下午,更何况如今所有的在校学员都在学院教学区才对。
会是教务人员吗?
也对,这种时候有空闲的教务人员也不算奇怪。
话说,自己在见到教员的时候、是不是要打声招呼致意呢?
果然还是必要的吧?向教员前辈先生表示敬意……
脑海中快速地做下了决定,蓝发少女已是毫不犹豫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着,清除掉上面的细微褶皱。
“嗒嗒嗒嗒……”右侧的鞋跟踏地声正在飞快接近着。
余光朦朦胧胧瞥见了某道紫红色的身影,蓝发心里估摸着“教员大人”距离自己的位置,恰到好处抓住了一个朝对方问安的机会。
上身倾下,蓝发少女习惯性地做出了弯腰鞠躬的姿势,自然而然开口了。
“那个,早上好,教员先……”
“嗒嗒嗒嗒……”
然而,对方的脚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滞留的意思。
风声穿过;深褐色的女式皮革鞋在街路石砖地面上闪过。
蓝发少女的瞳孔睁大,并陷入愕然失措之中。
一束象征着什么的酒红色单马尾,在少女天蓝色双瞳中一闪而逝,在空气中带出了一道流光。
仿佛忽视了她、只顾着自己向前飞奔,急不可耐。
“会……会长大人??”
直至片刻之后,蓝发少女才回过神来,茫然不解地看望向左侧、紫红色身影消失于视野之中的方向。
通过鼻梁上的镜片所折射出的,是一片空空如也的灰白色街道。
不见一个人影……因为学生会长大人早已凭借着她的速度离开了蓝发少女视线能达到极限的范围。
这种移动速度,不是会长大人所具有的“视觉模拟系统”的能力、还会是什么呢?
“这……”因为这个事实、而更加确定了方才眼前之人的身份的蓝发少女,反倒是更加哑口无言了。
也非少女因认错人而惭愧起来的关系,只是……她在困惑,会长大人在急忙赶去做什么事情?
听课迟到了?想要尽快赶去学院教学区以免遭到严厉的扣减学分的惩罚?
不会吧,会长大人她可是一向很准时到课堂的啊?毕竟身为学生会长,若是连这样最基本的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可是很失威信的;另外她所前进的方向还是与学院教学区完全相反的方向吧?
“学院董事会大楼?会长大人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歪了歪脑袋,蓝发少女脸上显现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学院董事会大楼——怎么说呢,很少会有人赶去那边的,不管是教务人员还是工作人员……更别谈他们这些学员了。
至于那些老家伙们,也绝对是只会窝在那幢保密严重的大楼内不肯出来半步。反正他们只要作为学院方面最高的决策首脑,在某些必要的时刻下达一些指示便可了。
不过,现在作为学生会成员之一的蓝发少女都搞不明白了——
奔跑的会长大人,这样匆匆忙忙地赶去学院董事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吧?
……………………
“嗒嗒嗒嗒……”脚下的一双深褐色女式皮革鞋高速连踏着。
“嗯?刚才好像经过了什么人?”
隐隐约约的身形,未曾有减慢下来的迹象,依然迅捷地前行于灰白色的石砖街面上。
只是那双紫红相间的双瞳有些疑惑,秀眉蹙起。
“蓝色短发……莫非是薰之衣吗?”
即便由于使用了“视觉模拟系统”而导致周围景象有些模糊,联系着对方的某些特征,鬼红也立刻想起来了对应的名字。
天草薰之衣,学生会成员之一。
昨天自己刚刚给她下达了清扫街路以更好地迎接新学员的任务……嗯,清扫的正好是鬼红脚下的这片街路。
毕竟这也算是学院的重要景观之一了吧?连接着学院教学区与董事会大楼的“青荫大道”……
确实,仔细一看、原本在鬼红印象里满是青黄色落叶的街路,已经被清理一空,还原作完整的、洁净的灰白色石砖了。
“不过她怎么今早、现在才打扫完呢?”
这不是昨天就颁布的任务了么?
她是在偷懒吗?还是说、故意以此为借口在今日向教员请假,以便忙里偷闲?
其实说到底,鬼红更愿意相信后面一种可能……
“哼,薰之衣这家伙。”撅起嘴,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嘟哝了一句。
作为一名学生会长,鬼红很清楚自己下属的品性——天草薰之衣,平时总是专注于她自己那所谓的“音乐创作”,经常忽略或者忘却其他一些事情。
不得不承认薰之衣的艺术天分很高。经由她手的作品,曾经屡屡在学院、乃至东水都市的大赛中获奖过,而且只要一获得、便必是金奖。
但,说实话、办事不牢靠的属下,我们的学生会长大人并不怎么喜欢。
“下次得提醒她一下了……真是麻烦。”
无可奈何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少女的紫红色双瞳间又恢复了沉静,笔直地扫往正前方。
因为高速移动而变得有些模糊的景物,正在朝身后推移着。
深红色学院制服的身侧,一盏盏漆黑色的细长路灯灯柱经过,不作停留。
实际上,“视觉模拟系统”只是一种高速移动、并且同时隐蔽自身的能力罢了。它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让敌人难以招架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并不是瞬间移动……
也不知道得知了这个真相的某人会作何感想。
…………高耸入云的雄伟建筑物,逐步映入到了紫红色的双瞳间。
“看来已经到了呢。”
几秒钟之后,在少女的高速移动下,鬼红视网膜上所映着的那栋高楼便放大了无数倍。
“视觉模拟系统,解除!”
伴随着这样的一句指令落下,少女的动势骤减了。
身后飞扬着的一束酒红色单马尾,因为风速的削弱而垂降下来,落到她后背上。
“……嗒、嗒。”
一双女式皮革鞋,踩在了灰白色石砖街路的尽头,终止。
低下头、捋平了在刚才的一番飞奔中而产生了些许皱褶的紫红色学院制服,鬼红很快地扬起头来。
鼻尖处传来的,是香溢的花味。
两棵年轻而笔直的树木,分别矗立于侧边。繁华点缀于其上,枝枝叶叶、花花朵朵,夏末的清爽气息更是带来了这些花瓣最后的繁华绽放。
琉璃色的花瓣,一束接连着一束,没有断绝。
越是靠近花期的末尾,它们便绽放得越是华丽——宛如欲要将它们所剩余下来的全部生命力释放出来,孤注一掷地在世人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实际上,茂盛枝叶的边角处已经微不可察地开始发黄了。
“花期终归还是临近尾声了吗?……也罢,明年还会再盛开的。”
粗略地瞥了瞥两棵琉璃色的花树,鬼红对此却并不是那么的在乎。她只是牢牢地注视着前方、透过繁华花树枝叶间的缝隙。
隐藏在两棵花树后方的,是一栋银黑色的壮观建筑物,似乎占据了一大片天地。
而它,也便是鬼红的目标所在了。
第十一章:威胁?侥幸!
纤手,扶撑着身侧的棕色树干,少女弯腰屈膝,俯首从茂密的枝叶空隙间穿行过去。
“沙、沙、沙……”
一对皮革女鞋快速而灵活地踩在满是青绿落叶的柔软草甸上,一步步、稳若平地。
一片琉璃色的鲜艳花瓣落到少女的肩上,静静地止于其上、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步伐而滑落下来的迹象。
弯曲细嫩的琉璃瓣,轻覆着、似乎将少女的纤肩当作了它沉睡的摇篮……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却是一点也没有自觉。
紫红色相间的双瞳,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之地,心无旁骛。
“学院董事会大楼么……话说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压低了声音自语着,少女生怕自己太大声的话、会吸引起某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注意。
切……要不是为了规避麻烦,自己才不会选择潜行这种方式呢。
心里如是想着,然而紫红色双瞳上所反射出的景象却是在此时变幻了下。
鬼红的脸色倏地一变。
…………
“沙沙沙……”
半暖半凉的夏末清风拂过花树,带起了一阵树叶的演奏之音,悦耳动听。
金色的双瞳、犹如鹰隼一般,点射扫过了整个位于青荫大道尽头的、两棵花树的区域。
唯有一片琉璃色的枝上花海,不见一个人影……
“嗯?没有人吗?”低沉的声音从漆黑色兜帽下传出,略显困惑。
奇怪了,刚才自己明明感觉到后面有人的啊……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只是过路人而已?
“不是来跟踪的吗?……罢了,大概是我在疑心疑鬼吧。”
一通彻底的搜索无果后,金色的双瞳终于被收回了。
摇了摇头,遮面男子将头上所戴着的黑色兜帽更下拉了一些,以便更好地遮盖住自己的面孔。
“办正事要紧……”
低头弓身,身着黑色大衣的神秘男子口中嘀咕着什么,脚下的步伐已经开启。
陈旧皮鞋匆忙地踏着地面,沿着石阶一级级提升;黑色衣角微微扬起,他的身形已是迅速向前移去,没入到了宏伟的建筑物内……
…………
“……”
纤薄的双唇抿动着,少女至始至终再没有开口发出一个字音来。
直到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得了无踪迹之后,她才敢从粗壮年轻的树干之后伸出脑袋来,仅露出一只警惕的紫红色瞳孔。
确认,已经空无一人了。
“……身着黑色大衣的遮面怪人?”
堪堪能够被树干遮挡住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纤细身形,钻出于花树树干背后。
深褐色女式皮革鞋轻徐地站稳在侧边的草甸上。
紫红色双瞳半闭着,眉头一皱,少女若有所思。
“他是谁?为什么要穿着这样稀奇古怪的装束?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进入学院董事会大楼?……”
脑海中重复着这些疑问,却似乎一无所解。
据鬼红所知,能够自由出入学院董事会大楼的似乎只有一种人——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们了。
当然,一水天方一类的属于例外……
“难道这家伙是……”想到这里,少女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起那个怪人是否为学院董事会一员的可能性了。
实际上鬼红也没有见过那群老家伙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这便是问题之所在了。连她这位学生会会长都确定不下其身份。
哼……管它呢,反正想来想去都是无解、那还不如不要去想。
“既然他有‘要紧的正事要办’,那便由他去好了,”紫红色的双瞳逐渐放松下来,鬼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此事甩出脑海。
总之不是怀有着恶意便可了。崎坂学院的安防措施这么严密,鬼红就不相信能遗漏掉一位为非作歹之人、允许他迈入学院的结界……
现在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赶快到眼前的学院的董事会大楼楼顶去,以便确认某个事实。
……这个事实对于鬼红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呢?看看她那双紧紧攥起的、正在时不时地颤抖着的拳头就知道了。
…………
“嗒、嗒、嗒、嗒……”
深褐色的皮革女式鞋灵敏地踩着台阶而上。
少女小跑着,尽量使脚下的步伐声音压轻,脑袋后面的一束酒红色单马尾不住地摇晃……
很快的,由石砖组成的台阶便到了终点;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长长的走道,被两侧陈列开来的一截截石柱支持着的天顶笼罩入一片阴影中,延伸出去。
这里也正是一分钟之前、那身着黑色大衣的遮面怪人消失之处。
“……嗒。”
皮革女鞋的声音于此地中止了。
酒红色单马尾在少女的背后停住摇晃,鬼红抬起头,紫红色双瞳沉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一无所有的空气。
“这就是学院董事会大楼的真正入口了么?”
哪怕表面上察觉不出一丝端倪,少女也知道个中蹊跷了——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呢?这不得不要让她怀疑起来,是否那群老头子设置下某些稀奇古怪的机关了……
小心起见,鬼红自是不敢再多迈一步。
不过这时候,某高贵的金发少女的形象自动地显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应该……需要这个东西吧?
…………
“……哈,不愧是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这件事情还倒记得呐~”
“行——没问题。”
“学院董事会大楼专用的进入许可用品——记名圆环(thename-markedloop)”……
“记住,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喔~”
…………
黑灰色的、流动着金属光泽的圆环物件,被鬼红用指尖轻轻勾出了上衣侧袋。
质量轻盈,与它的大小不成正比。
“切……只希望你没有在打什么歪脑筋,一水天方!”
眼前仿佛回放着金发少女那副可恶的微笑嘴脸,鬼红也没好气了起来。
想归想,她还是将那所谓的“记名手环”握在了掌心中,递送向前去。
通过了一段距离。眼看着黑灰色圆环愈发接近某片竖直区域,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心跳也不禁加快了,似乎是在紧张什么。
终于、就在这时候,正如鬼红内心所期望的一样——
圆环突兀地受到了阻力,在空荡荡的虚空之中。“滴,检测到扫描屏内已嵌入‘记名圆环(thename-markedloop)’,立即纪录圆环内储存的信息!”
仿若流质般,在这声不知道来源于何处的电子提示音响起之后,黑灰色金属圆环周边的空气竟是忽地陷下去了一大片。
“!”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景象惊了一下,鬼红双瞳骤缩,右手触电似地放开了那块金属圆环。
“嗒嗒。”脚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皮革女鞋发出清亮的敲击音。
“滴,根据圆环内所储存的密码,拟验证该记名物件的真实性——现执行第二步骤!”
第二句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忽地一颤,连置身于其中的鬼红都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
眼前之景逐渐模糊,逐渐明亮,少女的紫红色双瞳在此等强光之刺激下不得不紧紧合上了。
“已检测到对象所带有的学生证明,并通过了瞳孔验证——对象身份:鬼红,学生会会长,编码:kt548p,准许通行……”
随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趋渐朦胧的电子提示音,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身影已是在一阵奇艺的光晕之中,从这个古典的石柱走廊间消失无踪了……
……………………
“这里是……”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看见面前之景时,鬼红已然诧异得无可复加了。
一改先前半昏暗的古典之景,此刻的光线布满了整个视野。
现代化的金属银色灯具,一列列地安置在上方的天顶处,齐而划一,将它们所能达到的最大照明效果展现了出来。
亮丽堂皇的大厅,从少女的脚下一直延伸开去;广阔洁净的地面,一尘不染,仿佛刚刚经过一趟全方位的清洁工作。
屏住呼吸,脑袋后面的酒红色单马尾一晃,鬼红紧张地往周边环顾而去。
……长约一百米,宽约七十米,高约十米。
只是粗略地扫视一遍,我们的学生会长大人心中便大致有了概念——这个地方真的很大。
“这里……就是学院董事会大楼的内部了么?”呢喃低语着,鬼红感受着自己胸口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眼神不由有些愕然迷茫。
这是自己第一次进入董事会大楼,也估计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了;可是就是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让自己见识到了董事会的财力。
室内的空间,明显比起外面看起来要扩大了不少倍——从一般理论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当然、如果是使用了“空间扩张技术”的话便是例外。
然而谁都知道,所谓的“空间扩张技术(roomexpansiontechnique)”是一款最近才研发出来的新技术。据鬼红了解,该技术目前应该还处于实验阶段——至于为什么董事会大楼已经率先采用起来了呢?
答案显而易见——董事会出资购买下来了该项目的研究权利,并应用于此。
另外,还有各种装饰物,类如摆放在主过道两侧的名人铜像、悬挂于大堂四周墙壁上的一幅幅经典画作……
卷曲的花纹盘旋在大堂石柱外部,七彩的光芒从琉璃窗上投映下来、与现代化科技的白色电灯光融为一体。
柜台后的半透明玻璃显示屏,频频闪烁着,照耀着前方某个木质的朴素长椅;棕木色桌面上,古老的单摆模型与虫洞猜想模型并排陈列着,互不干扰。
现代化科技与古典文明相互并存,却是这样的平静完美,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将它们糅合在了一起……
瞳孔中反映着这一切,鬼红的目光中既有惊叹也有恍然。
说到底,这里是东水都市科技的核心所在——崎坂学院;而这里,更是崎坂学院的最高决策机构,聚集了一批在各个领域皆有所长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们。
或许他们的专长各有不同,平日里又经常打舌战,但是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这所崎坂学院繁荣昌盛。
只有让崎坂学院这所高等学府领先兴盛了,那么东水都市的脚步才可以突破如今的发展瓶颈,大大加快。
正如同这座包容并聚的大堂一样……
不过惊叹是惊叹,鬼红的内心中还是多有不满的。
“哼,布置出这样的一座华丽大堂,想必花费的钱财也像大江东流水一样了吧?”
略为不齿地哼了一声,少女的表情有些难看,连带着秀丽的眉头都蹙起了。
真是想得出来——大概也只有那群整天闷居不出的、闲到了极点的糟老头子才会花如此高昂的价格来弄这些东西。
讲究排场也没有这样讲究的吧?钱都用来干什么去了!
“确实,当时可是耗费了总共将近有一亿元的造价。”某低沉的男声从鬼红的背后传出,算是解答了她的问题。
“啊啦,一亿元……”尚还没有意识到异常的少女,只是继续嘟哝着嘴,自顾自地低头抱怨着,“都可以在市中心购买一栋别墅了吧?用这么多钱财来布置一个大堂简直是脑子烧掉了……”
“呃!”忽然,鬼红的话音戛然而止了。
卡在喉咙里,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少女的俏脸剧变,双瞳睁大到了极限,娇躯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己的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了一个陌生人。
而无论如何,身为治辖会艾华斯分部长候选人的她,竟是没有一点知觉。
“哈,脑子烧掉了?”反问式地笑着,某人的身形已经绕到了鬼红的旁边,意有所指地道,“真有意思,如果设计出这个大厅布局的人的脑子烧坏掉了,现今的我还会站在你的身边么?”
金色的双瞳,冷峻如冰,隐藏在黑色兜帽之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神情僵硬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
上身前倾,距离少女的耳畔仅有一尺之间隔。
“既然身为学生会会长,就必须要慎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啊,”火光,恼怒或不耐烦的意味闪烁于金色双瞳之中,遮面男子压抑着语气道。
“要不然……我,这座大堂的设计者,随时都可以把你的学生会长职位废除,以‘使用粗言侮辱学院董事会成员’的名义。”
冷言冷语,传达入鬼红的心中,让少女的心也连带着凉下来了半截。
这、这也太巧了吧?
“这……这个、那个……”
额头上沁出了一颗冷汗,鬼红机械地扭过头,不愿让自己的目光再和这个遮面男子交错下去。
口中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惜、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好的措辞。
看起来,证据貌似已经很明了了,包括自己刚才出言不逊的行为、完全是被对方看在眼里的。
“啧啧啧,原来我们的学生会会长还会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啊,”露出于黑色遮面兜帽之下的冷冽嘴角勾起,陌生男子的语气间带着淡淡的高傲与嘲讽。
“……”再不发一言,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牙齿紧紧的咬合着,垂于身侧的双手也攥握了起来、形成拳头。
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兼东水都市治辖会艾华斯分部长候选人的鬼红大小姐,何曾有被这样冷嘲热讽过?
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这座学府内还有治辖会的某些任务要处理,鬼红早就一腿上去,把旁边这可恶的家伙给踹翻了。
某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脾气从来都不怎么好,这是众所周知的——每当她看某个人实在不爽的话,引发成暴力冲突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也就是这样的秉性,才导致了鬼红在晋升为艾华斯分部长的路途上多了一重阻碍。
可是现在的她,却是实在不得不屈尊于学院董事会的权威之下——否则到时候要是触动了董事会的逆鳞,自己突有一日会收到学院单方面开具的退学告知书也说不定。
切……为了大局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事到如今,我果然只好暂时忍耐一下了么?
真是的,这种叫人不爽的任务最好还是尽早完成吧,也省的我继续留在这种地方白白受气!
“哼,在这种时间你还有空闲发呆?”
金色瞳孔反射出幽冷的光泽,兜帽之下的阴影再度加重几分,遮面男子愠怒道,“有够胆的啊,居然如此不尊重学院董事会的人物?!”
冰冷的话语传入少女耳中。
瞬间,心弦一振、思绪一收,鬼红的紫红色双瞳迅速回过了神来。
(不行,现在还不能跟这讨厌的家伙对上——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确认,必须尽快摆脱他的纠缠!)
“啊,那个……十分对不起……”
回转身来,少女脸上恼火愤恨的表情旋即一逝,变成了勉强的微笑。
只是若稍加留意的话,便会发现那垂于身侧的纤细拳头正在微微抖动着——因为攥紧得太过用力的缘故。
“道歉?口头上的道歉管用么?”金色双瞳中反射出少女那副眯着眼睛、一点都不自然的微笑表情,遮面男子无动于衷,漠然道。
“看来是时候要给你一点教训了……只有接受了公正的惩罚以后才能改过自新、以身作则,难道不是么,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大人’?”
此话既出,两人周身的空气似乎都猛地降下来了几度。
鬼红的紫红色双瞳中燃烧起了某种火焰,忍无可忍,一触即发。
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自己的底线,无视自己的尊严与人格——这只烦人的苍蝇还真当她鬼红是吃素的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啊……确实要进行一次公正的惩罚了,只不过……”怒极反笑,少女俏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地更盛了几分。
然而鬼红的右手,却是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腰际,探入进上衣侧面的口袋里去。
“啧啧啧,看来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过失了!”以为已经占据了优势的遮面男子,听到了学生会会长的这句话时、竟是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某些古怪。
他仅仅认为对方是在自己的威严之下屈服了,从而、遮面男子嘴角处弯起的弧度也自然了些。
(哼……)
鬼红在心中暗自冷笑着,因为她的手已摸取到了深藏于口袋之中的某样东西。
寒冷的温度,透过金属短刀的刀柄传达入少女的手心里——不管这微不足道的寒意,她缓缓地握住了刀柄,五指并拢。
(早就看这些糟老头子不顺眼了……如今更是大好时机,现在不给眼前这可恶的家伙一个下马威、更待何时?)
银亮锋锐是刀锋,抵在口袋内,随时伺机而动。
(反正到时候只要不造成伤害就行了;嗯,适当地威胁一下对方便可。)
紫红色双瞳中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少女徐徐抬起头来。
“没错,我就要——”
“滴,自动升降梯a已经抵达,请需要乘坐的客人立即前往指定位置进行等候……电梯门即将打开。”
一记突如其来的电子女式提示音,打断了鬼红说到一半的话音。
紫红色的火焰一消而空。
合上了嘴,鬼红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口袋中的银色短刀柄,转过头,视线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原来大厅的中央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台箱式机械——相貌古怪的电梯。
四周被玻璃所包围着,顶部与底部倒是加装了金属结构以便承载,并且在面对着鬼红这边、也就是大门口所在的方向,配备了两扇晶莹透明的玻璃门供行人出入。
整个电梯从表面上看起来极其平常,似乎还包含了艺术的元素;唯一有一点不明确的地方,便是……
没有任何一块肉眼可见的机械构造。
想要让电梯运行就必须要有动力输入,而事实上它确实是拥有自己的动力转换装置的;这一点,曾经去过治辖会总部大楼的鬼红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治辖会总部也有这样一架相似的升降梯——据鬼红所知,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效果,无非是因为零件的原因。
采用半透明材料研发出零件,同时将这些零件缩小到肉眼不可视的大小,最后镶嵌到不引人注目的各个角落地方……这可是一种最前行的设计方案,要求的技术及材料水平极高。
然则虽说若是平时能够在崎坂学院董事会大楼内部看到这种升降梯、或许会让鬼红很是诧异,不过现在的她心思又怎么可能放在它的上面。
紫红色双瞳只是偷偷地粗略一扫,便不再关注那架电梯下去了。
(在崎坂学院的董事会大楼里居然存在着最前行的科技……这里果然不愧是东水都市科学技术研发的中心。)
“啧啧啧,看来是时候离开了。”金色的双瞳收回到了黑色兜帽之下,遮面男子直起身,后退几步、稍稍离开了这位酒红色单马尾少女一些。
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鬼红内心的波澜也变得相对平静了。
警戒地看着数步开外的遮面黑衣男子,少女胸口中隐隐约约的怒火降减,理智逐渐取回。
(哼……算你作出了聪明的选择。)
“由于要处理极其重要事务,所以接下来我也不便与你纠缠下去,”随手拍拂着自己身上的漆黑色陈旧大衣,遮面男子时刻维持着自己高傲的姿态,语势居高临下。
“至于这一次的事情,下不为例——若是再有相似情况发生,会造成什么结果你自己清楚。”
语及至此,金色的双瞳忽然瞥向鬼红这边一眼,凛冽冷峻。
(他这是在警告我吗?)
被金色双瞳瞪了将近半秒钟的时间,鬼红居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幸好对方接下来就收回了目光,转而朝着那架玻璃升降梯走去。
“……”
望着黑衣遮面男子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少女默不作声,只能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直到——对方的黑色身影来到了大堂中央的玻璃升降梯前。
“滴,检测到乘客已抵达,立即敞开电梯门。”
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扇透明电梯门在遮面男子面前开启,少女心脏的跳动速度飞快——因为在刚才的某个刹那间,鬼红确实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从这个莫名人士的金色双瞳中。
那可是威胁啊……具有着学生会会长兼治辖会分部长双重身份的鬼红,竟是从那个人的身上嗅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算是侥幸吗?”
将视线从远处那道已经稳步迈入升降梯中的黑色身影处移开,低下头,少女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第十二章:错觉?惊骇!
“咝咝咝……”
伴随着几声几近不可耳闻的机械轻响声,玻璃的半透明升降梯厢已经徐徐抬升了上去,在未知来源的动力牵引之下。
表面的玻璃挡板上,莹亮色的反光照射往鬼红的眼睛,让少女的紫红色瞳孔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只是眨眼间的事情,整架载着人的升降梯便已经消失在了大堂中央处,不知道移动向何方去了……
目送着身着黑衣的遮面男子站立在升降梯厢中、最后一刻的背影,鬼红内心复杂得如五味杂陈。
对方的实力很强,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给鬼红带来这样危险的感觉。
从小苦修习武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在长期的训练路途之中,对于敌人实力气息强弱的预感可谓是被锻炼到了极致,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差错。
“哎……没想到我一到学院董事会、便会遇上这样的人物!”许久之后,鬼红的心跳才逐步趋近于平稳,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过说到底,最终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结果来收场还是好的——即使对方似乎已经盯上自己这个学生会会长了。
“还有事情要办啊……”
随着心灵的平静,少女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出了某黑发黑瞳的少年身影。
然而在下一秒,这道身影却开始自动地演变了——一头黑色短发生长下来,垂至腰际;黑色的双瞳,渐渐化为具有别样魅惑力的墨蓝色彩,微微眯起、好像在对着自己微笑……
联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少女俏脸也难看起来,眼神中流露着茫然。
“开什么玩笑?”牙关咬紧,鬼红的瞳孔睁大,娇躯都绷得僵硬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活生生的男性变成了女性?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是么?
不论鬼红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当时那个与自己一同并肩作战的黑发少年,会倏地一变化作某个素未谋面的“黑发少女”?
莫非是自己想象能力太差?需要多加练习脑补的能力?
更何况……那个“黑发少年”的胸部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的起伏啊……哪怕处理得再好,也绝对不会达到这样的程度吧?
“呸……就是搞不懂了啊!”
大脑中混乱作一片,鬼红只是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将某种怪异的想法甩出,不管自己身后的那一束酒红色单马尾将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作出怎样大幅度的摇摆。
但就在这时候——
“滴,自动升降梯β已经抵达,请需要乘坐的客人立即前往指定位置进行等候……电梯门即将打开。”
一阵莫名熟悉的电子女式提示音,从大堂四周响起,回荡于此方之地内。
思绪陡然被打断,鬼红的紫红双瞳放大到了极点。
“自动升降梯β”?
这里怎么会出现第二个升降梯?
视线回转,鬼红急不可耐地向大堂中央、既刚才最初的那架玻璃升降电梯“a”所出现的位置望去。
果然,第二架半透明的玻璃升降梯已经稳当当地矗立在大堂中央的位置了。
这并不是方才遮面黑衣男子所搭乘离去的那架,当然要不是鬼红的观察力足够仔细的话,大概也会产生“两架升降梯分明是同一架”的想法。
因为它跟“自动升降梯a”实在太像了——除了在玻璃屏板的边角处增添了几许磨砂纹饰、以及框架支撑结构调换成了纯银色之外,便再没有其它的区别了。
大小高度尺寸,还是主体颜色形状,皆如出一辙……
可是鬼红的注意力、却很快被夺取到另了外一件事情上。
“咦?那升降梯里面的……是人吗?”
眼角一挑,酒红色单马尾少女远远地就望见了升降梯“a”里面的不寻常之处。
隐隐约约,黑色的高挑身影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屏板的折射,映入鬼红的紫红双瞳间,让少女一瞬间有种“那个人就是先前刚刚离去的遮面男子”的错觉。
心悸一小下,很快地、少女便狠狠地摇了摇头。
该死——自己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么?
那道升降梯厢中的人影,看上去明明就是一个女孩子好不好?譬如对方的及腰长发、再加上纤细的腰身……
虽然只是遥远的一瞥,也足以惊鸿了——对于鬼红这样的少女来说,对方的娇好身材是无论如何也羡慕不来的哇!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毫无疑问,差距立显。
平缓的丘陵不能与巍峨的高山作对比。
不知怎么的,鬼红一下子就产生了某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了——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啊,什么嫉妒不嫉妒的!
只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会对那道身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呢?好像自己见过那个女人一面似的?
“……是错觉吧?”
压低了声音,少女呢喃着,随意地将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丢到大海里去了。
也对,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物必然非同小可——比照一下那位遮面男子便知道了,能够自由进出董事会大楼的只有董事会的那群老家伙们。
自己的确小看了董事会的能耐了;既然对方有一个狠角色,那么就说不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并不是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是只会耍嘴皮子的糟老头子——过去鬼红的见解实在是太片面化了。
伫立于原地,鬼红的脑海中思绪万千;而也便是在这个时刻,“自动升降梯a”的半透明玻璃终是缓慢地打开了。
“咝咝……”轻轻的金属机械旋转音,
玻璃升降梯厢内的情况,失去了半透明玻璃屏墙的阻碍,清晰无比地展现于大堂中央。
“……”
遥望着那个方向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却是再也不做声了。
紫红色的双瞳渐渐缩起,变成了针孔一般的大小。鬼红的眼神,是这样的茫然、不知所措。
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女式皮革鞋犹如黏在地面上一样,移动不了半寸。
直到——
嗒。
纤细裸露的洁白双足,迈出升降梯厢间,踩踏在外部的、洁净的大堂瓷砖地面上。
同样是洁白的颜色,更不存在一丝的违和感,少女的纤足在地面的反映之下愈显幽清,仿若高山雪莲。
(她……她……)
死死地瞪着那道似乎还没有注意起自己的、刚踏出电梯厢来的黑发少女,鬼红的身躯终于不住颤抖起来了
(为什么……怎么可能……)
惊骇的色泽,自少女的紫红色双瞳泄露而出了。
她,从小便以“成为治辖会领袖”为目标的鬼红,在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之前、还真的从来没有如此慌张骇然过……
…………(时间与视角的跳转)…………
“滴,自动升降梯a的电梯门即将进入关闭模式,请乘坐本升降梯的客人尽量远离电梯门所在的位置……”
电子女式提示音从厢间的四周传来,仿佛带有回声一样。
聆听着这对自己来说已不是第一次听到的电子音,我回过头,视野之中的、背后的那两扇敞开着的金属电梯门正在缓缓移合。
咦?明明我才刚刚踏入电梯厢间呐,怎么电梯门立马就合上了?
发觉到某种异样的我心头一跳,双瞳迅速地将整个环境扫视了一遍。
金属的挡板环绕于四周,脚下所踩着的是用木材制成的光洁地板,古风浓郁;机械电灯从头顶上天顶的缝隙间倾泄下来,亮度恰到好处的灯光照射、使厢间的各个角落都没有黑暗。
看上去一切都平常极了——这理论上就是一架普通至极的电梯,除了……
眉头一簇,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已经双双关闭的电梯门旁边的金属屏壁上。
没有……按钮?
意识到了古怪的我,双瞳一下子瞪得老大。
一个电梯间——居然连一个按钮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啊?!
“这、这……”无意识地张口,我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心下涌出了强烈的不安感,我下意识地便要冲回到电梯门厢门口,也顾不上什么了。
呸……没有控制按钮的电梯意味着什么?
自己有可能就会被这样一直关在电梯里下去?再也出不去?因为表面上看起来隔音设施很好所以即使呼喊得再高声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抑或者……更严重的、这从头到尾就是某个幕后黑手之人所设计过的陷阱?
联想起先前所在那半昏暗的诡异房间内所经历过的恐怖遭遇,我又不得不考虑起自己变作了女身的事实。
不安感,愈加强烈了。
“咚、咚!”两只纤细的捏成了拳头的手,用力地敲撞上眼前封闭的金属电梯厢门,脚下勉强止住于电梯门前,我的身躯竟是开始紧张地颤动了起来。
开门啊喂!!
缩合着的双瞳中、反映出了那犹如镜子一样的金属电梯门板上的景象。
黑色长发无力地垂在脸颊两侧,墨蓝色的双瞳是如此慌张而柔弱——不对,这绝对不可能是我自己!
我、我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一副柔弱无能的姿态啊啊啊!!
“哈、哈、哈……”张口呼吸着,速率越来越快,连动着胸口中的心脏一起。
然而还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下一件异常事态便已然发生了。
“滴,电梯门已经闭合……所有装置皆检查完毕,自动升降梯a立即启动!”
我的呼吸一滞。
因为在电子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我四周的电梯厢间环境就开始发生某种难以想象的变化了。
“咝咝咝……”细细的,仿若轻小机械旋动的声音,不断地自金属厢板内传出,骇人听闻。
银亮的金属色反光闪动,围绕着电梯厢间的四块金属挡板自动地收缩下去了。
一节节地、逐次往下递降,露出了这个电梯厢间的真面目。
半透明的玻璃出现在了原本金属挡板所在之处,莹莹发光,并且随着金属板的渐渐递缩、面积飞快地扩大着。
“……”僵硬地站立着,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改变,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又是一种陷阱么?明明电梯还没有启动,就……
其实直到电梯厢间完全变化完毕,总共耗费的时间也不过十数秒钟罢了。
此时的我所位于的地方差不多、应该不能再称作“电梯”了吧?
全方位的半透明玻璃屏板,构造出了整个电梯间的形态。
玻璃屏板的边角处增添了几许磨砂纹饰,这个如果不是我现在的眼力不知道为什么变好了许多的话、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至于框架支撑结构,依旧是纯银色之色泽,与原本金属挡板的颜色没有什么区别。
视线不由自主地穿透出电梯间外面去,通过半透明的玻璃屏板、我能够清晰地望见一列列明亮的灯管。
竖直排放着的白色节能灯管,密密麻麻,从头顶上方无限延伸向下,看不到尽头处在何方。
这个电梯的通行轨道究竟有多长,已无从得知了……
可惜还没有给我足够的观赏时间,升降梯就徐徐移动了。
“呃?”愕然一声,我眼睁睁地看着半透明的电梯间外缓慢上浮的、一列列镶嵌于通行轨道壁的白色灯管。
电梯……动了?
哪怕电梯运行的途中十分平稳、让人无法感受到一点惯性之感,但它确实是在移动的。
并且速度正在持续增快……
啊咧?难道说我的猜测是错误的?这个电梯没有安装控钮的缘故并不是想要将我困于厢间中吗?
我……“得救”了?
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我的瞳孔恢复成了常态,脱力似地垂放下了那双尚还撑在电梯厢门上的拳头。
看着脚下的、半透明的玻璃板所折射出的情景,我明白了这架电梯的的确确是在往下通行着的——直至此时,升降梯的降落速度似乎达到了最大,所有的白色节能灯管都连成了一片。
因为速度过快的缘故,肉眼的视觉早已无法跟上……
“呼……”舒缓下了自己的气息,我闭上了双眼,稍稍安定了一些。
升降梯是在朝下运行的——这样一来,说不定真的可以抵达大楼的最底层;那么尽早离开这栋诡异的大楼,或许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了。
说实话……回想起当时自己在治辖会总部的大楼内,我跟某紫发腹黑萝莉也一同乘坐过类似的升降梯——不,那个应当称作“观光梯”才更适合。
既已被封锁在电梯间内、无法得知其动向,那再多想什么也无甚益处。
接下来,一切听天由命吧。
…………
“滴,自动升降梯β已经抵达,请需要乘坐的客人立即前往指定位置进行等候……电梯门即将打开。”
“咝咝……”轻轻的金属机械旋转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将还在发着呆的我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咦?怎么……电梯怎么这么快就到底楼了?
该不会、电梯还没有到底楼就停下来了?在半途当中?
脑海中下意识地弹出了某种糟糕的可能性,我瞳孔一凝,急匆匆地将视线移向那双已经敞开来的电梯门、朝外望去。
而在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之时,我终是放下了一口气。
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因为升降梯所落之地是一个完整的楼层。
尽管暂时还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底楼,但是起码、没有出现电梯卡在楼层半当中的事故。
(哎……真是幸运啊!)
心底里由衷地感慨一句,在踏出电梯门的刹那间我真想仰天长叹起来。
接二连三的灾难之下,我居然坚持下来了,没有受到性命的威胁——真叫人哭笑不得。
惊魂渐定,紧张感也消除下去了,接下来的我便要寻思下一步的行动了。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的我该……
要不先观察确认一下周边的环境吧?
“……你……你……”
只不过,就在我即将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时候,某个声音却是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了。
貌似是、少女的声音?而且听上去怎么感觉是这样的熟悉,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面一样?
眼睛一眯,我循声望去,企图用眼睛找到一个答案来解除自己内心的困惑。
但是,在目光最终锁定住了目标的时候,我的双瞳反倒无可遏止地放大了。
(……她……是她?)
错愣与惊愕交织,使得我竟僵在原地。
步伐无法迈出,唯独视网膜上、依稀清晰无比地反射着对方的身影。
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静静垂在不远处的、紫红色身影之后……
第十三章:固执己见の贰人の冲突(上)
…………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陷入到了静止之中。
寂静无声大堂中间,再没有一点动静;在洁净宽宏的背景之下,两道身影遥遥相望着,其中间隔有足足三五丈之距。
深黑与酒红,墨蓝与紫红——身着黑色外衣与深紫色牛仔裤的少女、身着深红色上衣与紫色短裙的学院制服的少女,两个人对视着,沉默着,茫然着。
久久,不发一言。
“嗒、嗒、嗒、嗒……”
远处角落中,桌面上的一架单摆模型正在缓缓摆动着,赋有节奏感、犹如两人的呼吸与心跳。
单摆的机械细声,回响于这瞬间安静到了极致的、气氛微妙的大堂之中,传向四周……
“你……”
“你……”
似乎心灵相通般,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地开口了。
然后,在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时候,墨蓝色的双瞳与紫红色的双瞳齐齐瞪大,刚刚来得及道出一个字的话语、也迅速地被压缩回了喉咙口中。
“……”
“……”
就这样,两个人便又继续死死地盯着对方、再也发不出一个字音了。
谁都没想到,情况一下子回归到了最初的僵滞状态、在冰冻有了即将化解的迹象之时。
僵局蔓延着……
“那个……你先说吧。”
终于有一方耐不下去了。
黑发的少女表情尴尬,试着道了一句,想要打破这个好像只要自己不开口的话、便会一直保持下去的寂静。
“……好吧,”俏脸上有些不自然,鬼红的目光复杂到了极致,奇怪地望着那边大堂中央处的、自动升降梯厢间前的黑发少女。
“我想……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心中思绪杂乱无章,酒红色的一束单马尾在少女背后微微摇晃着,浮躁不安。
一开口,第一个问题便直接切入主题。
(她究竟是……是谁呢?)
尽管鬼红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正确的答案,可是她却始终不愿承认,从主观上就无法相信。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我……”
可是无论如何,面对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问题,某黑发少女反而怎么都回答不上来了。
(要、要怎么回答?)
对方,明显是已经见过自己一面的;虽然那时候,由于情况比较特殊,自己与对方的相互了解程度都是比较低的。
自己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鬼红”,而对方也只知道自己名为“文刀”。
但是即便如此,黑发少女的内心里也明白、一旦自己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话,接下来一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总不可能只是令对方惊讶这么简单——一个完完整整的、切切实实的少年,就这样变化作了少女?
恐怕正常人一听到这种事情、便立马会联想到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吧……
“怎么了?不愿意告诉我么?你的真实姓名?”
见到黑发少女面对这个问题时候的异状,鬼红的紫红色双瞳渐渐严肃起来了。
(不愿意承认吗?哪怕只是自己的姓名?还是说……想要继续诓骗我?哪怕谎言早已在两人相见的刹那间便被揭穿了也在所不辞?)
“呃,不是的……是……”
支支吾吾地,黑发少女低下头,不愿再跟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凌厉目光继续对视下去。
白净的面庞上,散发出细微的红意,还真是憋到了极点。
想说的话语,皆怎么也出不了口……某黑发少女的心中慌乱无措,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黑色的长发从脸侧垂下,遮盖住了少女的面容,使她的表情也沉陷入了阴影之中。
也许事实上、仅仅是她单纯地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模样吧。
“哼,”迟迟得不到答复,鬼红的眼神愈发不善了,冷冷地哼了一声。
(啧啧啧,果然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么……还真是固执到了极点的家伙!)
“到现在这个时刻为止还不愿坦白的固执之人……”
纤细的手、暗中隐蔽着探入了上衣侧面的口袋里,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弓曲下腰身,使自己处在一种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
“唔……”
“你——必须要为你的固执负责!”
即便看见了黑发少女慌慌张张地、似乎有想要再度辩解的意思,鬼红也没有忍耐心了;口中突然高喊一句,深褐色的一对皮革女式鞋猛地一踏地面,少女的身形犹如一条紫红色的闪电一样、飞窜出去!
(既然再等待下去也不会等待到答案的,那么还不如就此行动、逼迫对方吐露出真实的答案来!)
酒红色的单马尾随着高速行动而起的疾风而高高扬飞着,在空气中带出一道绚丽的酒红色光轨。
“噔噔噔噔……”
口袋里,手紧紧握住了那截冰凉的金属刀刃之柄;右臂随心一动,迅速地将短刀从口袋里提出。
少女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好像早就训练过无数遍了那样。
“!”心中忽地冒出了不祥的预感,警戒陡生,升降梯厢门前的黑发少女下意识地抬起头,扫向前方。
无限逼近自己的紫红色身影,飞速地踩踏在干净的大堂地面上;右手上多出来了一件东西,在天花板上的白色节能灯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那是一柄精致锋利的银色短刀。
墨蓝色的双瞳睁大,黑发少女面对这样的急变、貌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俏脸上失色,苍白无力,少女却是不知接下来自己要如何躲避开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突然对我发起攻击?为什么……明明我只是不愿意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而已啊!?)
脑海中反复地回荡着这样的问题,可是就现状而言、至始至终都不可能想出答案来的。
“哼!试着接下我的这一击吧!!”暴喝一声,鬼红牢牢地锁定住眼前的、被自己高速迫近的,看上去毫无防备的黑发蓝瞳的少女,狠狠地咬下了牙关。
你……能接下来我的刀击么?
少女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起了当时的、在面对着整整八百柄浮空之刃时的画面。
黑发飘扬、刀锋挥舞的背影早已被深深铭刻在了鬼红的内心底处,无法忘却。
(不,如果真的是你本人的话,绝对能够接得下来的!除非……)
(除非,你根本就不是你自己!!)
紫红色的双瞳睁大到了极限,战意的火花併射,少女右手的银刀不遗余力地挥斩下来——
目标直指眼前那眨眼间被自己接近入三尺范围之内的、依旧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发少女!!
……………………
“……试着接下我的这一击吧!!”
鬼红的暴喝声、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的心弦也为之震颤。
酒红色的高髻长马尾,如流光溢彩般飞舞飞舞着;紫红色相间的双瞳紧紧锁定在我的脸上,与我那睁大的眼睛只有数尺间隔罢了。
危险的气息,从少女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来,仿佛已经带有了一击毙命的决意……
不好!!
空无一片的大脑中警戒狂闪,我心率急升,连带着呼吸都曾快了好几倍。
“慢……慢着!你……”
唰——
然而还没有给我将一句完整的话语说完的机会,一道银色的锋芒便已劈挥了下来,硬生生打断了我。
死死地重新把话语憋回到喉咙间,我眼睁睁看着那柄银色细短刀刃划破空气的阻挡、直切向自己的额头!
该死……怎么不由分说就直接打起来了啊!
“唔!”心一冷,闷哼了一声,我不得不赶紧弯下腰,以此躲避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攻击。
“呼……”
朦朦胧胧间听到利锐刀片割开空气的颤音,我的视网膜上显示出了刀刃扭曲的轨迹……
前额一凉,金属的质感直接传达入我的内心中,寒意凛然。几乎是紧贴着皮肤似地、刀锋与我相错而过。
在我放大到了极限的紧张双瞳间,银亮色的刀刃更是即时切带下了几丝黑色的发丝。
气流激扫,碎发,被酒红色单马尾少女行动所产生的风吹拂往后方,消失于我的视野之中。
——好险!
可惜心中惊魂未定,鬼红的双瞳便已抵达了我的眼前,牢牢地对视住我的眼睛、一点也不允许它们有半分的偏移。
但不知怎么的,我却是在少女的那双紫红瞳中看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情绪。
她……好像有些失望了?
“哎……”
隐隐约约地,我竟然听到了她的叹气声,也不明白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
事实上我也不被容许再考虑更多的事情了——因为早在我失神的瞬间,颈项上便已多出来了某件冰凉的物品。
心下惊悸,我再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了。
身躯僵硬在了原地,我的目光缓缓偏移向下,落在了自己纤细洁白的颈间。
原来另一柄银白色的精致短刀已经架在了皮肤上,抵压着、只怕我稍有轻举妄动,便会受到刀锋的伤害。
神不知鬼不觉地、她就在我稍有不注意的时候,暗中趁机用左手取出了第二把刀刃。
可笑如我,居然忽视掉了鬼红她身上至少配备有两把武器的事实……
“……”紧咬着下唇,我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一张着,再不发一言了。
“太弱了……实在是弱小得不成样子!”
忽然愤愤地道了一句,秀眉蹙起,少女紫红色的双瞳直盯着我,厉色骇然。
此时我的脸色想必是苍白的,毕竟鬼红的脸颊、与我间已经骤缩到了只有寸许之距。
可是在听清了她的话语后,我的脑海竟是被猛地一震。
弱、小?
…………
“哼……连‘自己的命运在被别人所掌控着’的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人,还谈何‘掌控命运’!”
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位黑发少女的头扬起,带着嘲讽与悲哀的语气道出来了这样的话语。
“更谈何‘以信念来打破命运的约束’这简直就像是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的事情!!!”
墨蓝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斜视着。一种威压无意识地从她的眼神中发了出来,教人心悸。
“啧啧啧……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先让你来看看当下的你的弱小吧!”
…………
当时在我的梦境中的,并且或许现在已经与变作了女身的我面容一模一样的黑发少女、浮现于记忆深处。
直到现今我才发觉,她的黑色身影、她那嘲讽的表情,居然是这样鲜明无比地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无法抹销。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先让你来看看当下的你的弱小吧!)
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成了拳头。
哪怕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一句源自于黑发少女口中的话语,也只能使现在的我愈加愤慨了。
弱小……么?
为什么非要让我弱小不可?
“弱小……哼……”
冷静下来的我,哼了一声。压制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怒火,抬起眼来,笔笔直直地与眼前的那双紫红色双瞳对视着,不再产生任何躲避的想法。
右手的拳头,收上腰际,捏得更用力了一些。
“毫不迴避地直言对手的弱小……况且还是在对方尚未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半眯着眼睛,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可闻地道,“——你太自大了!”
不待话音落下,我的眼神一凛,腰间的拳头已经顺势轰击了出去——不留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机会!
“!”意识到了不对劲的紫红色瞳孔一凝。
从她那略显僵滞的表情中,我可以获悉、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我那只目标直指她腹部要害的拳头。
不过哪怕她会闪避开也没有关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少女不甘地咬了一下银牙,随即毫不犹豫地矮身下去。
酒红色的单马尾在身后一摆,鬼红的娇躯一扭,恰到好处地向左避开了我的拳头;其反应之迅速,以至于我的攻击连她的衣角都没能够碰到。
切……我自己的战力已经下滑到这种地步了么?
明明在自己还是男身的时候、应该可以与鬼红相抗得不分上下的——可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下子变成了女身,跟她之间的差距便拉开得这么大?
要知道,鬼红她自己便是……少女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突然变作女身、还不能良好地适应?
“喂!你不要命啦?!”
连续着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在地面上扎稳住脚步的鬼红,急匆匆地抬头,看向我的紫红色双瞳间紧张而带有着某种责备之意。
可是在面对着她的指责之语时,我却是不禁微笑起来了。
“啊……我知道你是不会真正地下手的,”一边笑道,我的左手伸至颈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湿湿的、似乎还带有一点余温的东西,伴随着颈间某处的疼痛感,一齐传入了我的手心里。
“看吧,我只是付出了可有可无的轻伤代价,就迫使你从这里拉开距离了,”脸上笑意不减,我缓慢地将手掌移至眼前。
被抹开的血红颜色,散布于我的左手心上,夺人眼目。
大概因为是在逐渐升起的战意影响之下,即使看见了手上的血液,我的心下亦并无甚畏惧。
“这样的你……不是自大还是什么呢,”不紧不慢地,我将目光从手心上抬起,漠然地望着前方数步开外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道。“鬼红?”
血的颜色,在左手上残留着;颈间的伤口所带来的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隐隐有了加剧的迹象。
可我的目光始终注视前方的紫红色少女身影,将对方面庞上一点一滴的变化纪录入视网膜中。
没错……在我的言辞之下,鬼红开始有些动摇了。
“……”不再发出一个字音,少女的脸色显然不好了。
咬紧的银牙貌似在时不时地颤抖着,洁净的俏脸上多出来了某种愠怒的红色;相对的、少女的双手上,也将两把银白色的精致刀刃握得越来越使力了。
鬼红,这名高傲的少女,在我的三言两语下彻底被激怒了。
第十四章:固执己见の贰人の冲突(下)
对,就是要这样;让鬼红失去冷静,无法再继续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保持平静的心态。
——这样一来的话,我便更加有可能找出机会、趁着她分神的时候给予其一记重击。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不切实际。
“哼……原来如此。”
淡淡的少女话音从前方传来,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对于自己既定策略的喜悦与得意。
什、什么!?
原本的沾沾自喜荡然无存,我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已经恢复了常态。
一如既往的冷静,紫红色双瞳间的怒火顷刻已不复存在。
“没错,我确实需要承认自己具有自大的缺点;并且若是放在一般战斗中,我也极有可能受到你的激将法的刺激,不过现在……”
薄薄的嘴角处挂上了微曲的弧度,鬼红平静的俏脸上古井无波,纹丝不动地道,“我本来目的便不是要真的跟你战斗啊。”
瞳孔缩合着。听到了鬼红那出人意料的回答,我竟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反应了。
不是……战斗?
那你干嘛还要突然冲过来威胁我、还说什么要我试着接下你的一击……
“嘛,这只是为了确认你的真实身份的一种方式罢了,”兴许是看清了我脸庞上的困惑,鬼红遥遥注视着我解释道,“如果你会某些稀有的特殊能力,而且是能够证明你自己的能力的话,我也可以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了……”
讲到这里,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环抱起了双手,好整似暇地斜眼睥睨向我这边来,意有所指。
“正譬如操纵电流的能力、又或者某种像是‘优雅的舞蹈’般的刀技什么的……”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
操纵电流?“优雅舞蹈般”的刀技?她在讲谁啊……
刹那间没能回过神来的我,呆呆傻傻地望着远处的紫红色少女身影,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
“……哼,笨蛋。”
鬼红终究还是嘟哝了一声,声音压低得极轻极轻,好像在抱怨,脸上满是残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
好吧,完全不明白这位奇怪少女内心世界的我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看来不强行把你的潜能逼出来的话、你是不会开窍的!”叹出一口气,少女垂下了环抱着的双手,紫红瞳半睁着道。
两把银色的匕首也随着手的动作而降下来,停放于少女纤细的腰际;酒红色的单马尾轻轻摇摆一下,化作了静止的状态。
这时候的我才注意到,她左手中的那柄匕首刀锋上还残留着某些红色的痕迹;银色刃面上的血液颜色,和少女身后单马尾的色彩完好地融汇在了一道。
看到了两把短刀上齐齐闪烁着的寒光,我才意识到了危险之所在。
啊……咧?看这架势,莫非鬼红……她还想要继续打来么?
心下不由地一慌——因为我对她的激将法明显已经失效了;而在激将法没有起效的时刻,她的心态也不可能出现什么漏洞!
鬼红的战斗意识绝对不比我低……更何况,现在的我在战斗能力方面已是削弱了不止一半!
原本的我也只好跟她拼得不相上下;那么现在的我,又怎么可能战胜战斗力未曾减弱的鬼红呐!?
下意识地,我便急急忙忙地开口,想要阻止某少女莫名其妙的“过激”举动。
“慢……”
“多说无用!”然而,鬼红便毫不留情地将我那刚刚吐出一个字的语句截断了。
我的嘴巴触电似地闭上了。
“你要知道,在这里现在我们的时间并不充分……至于原因你无需了解,”四顾环视了整个干净整洁的宽阔大堂一周圈,鬼红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也搞不懂她在忌惮着什么。
“总之,”回过头来,酒红色单马尾少女却是迅速地做好了弯腰屈膝的姿势,仿佛随时都可以对我发出进攻。
“尽快开始战斗吧……哪怕你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事情我也必定要通过最直接的战斗确认!”
紫红色的双瞳燃烧起了战意的火焰,鬼红自身的气势居然无形中提升了几层。
纤细的双手从腰际两侧稍稍展开一些,预留出了给手臂行动的范围。锋锐的刀芒,在大堂上方天顶的灯光照射下极其刺眼耀目。
“喂、唔喂!!”
心急火燎,双眼瞪大、高喊着,竭尽所能。可惜,我最终还是不能中断鬼红的行为。
不再给我等待的机会,少女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嗒、嗒!”
紫色的制服短裙下,被黑色丝袜所包裹着的纤细双腿有节奏地朝后一蹬;两记清亮的皮鞋踩地声就此从地面传出,干脆利落。
仅仅一眨眼,少女的身形便已消失在了原地——再度飞窜向我这边来!
紫红色眼瞳内唯有坚决的战意,找不出一丝杂质;而相对地,我却在浑身颤抖着。
开……开什么玩笑?
现在的我明明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啊——虽然不知道鬼红她能否通过我的长相猜测出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之间的关系链条,但毫无疑问、我敢肯定……
这一次,鬼红是要动真格的了。
“喝啊!!”
不容失神,紫红色的少女身影已然穿过了数步的、几可微不足道的距离,来到了我的面前!
两把凛凛的刀片,反射出了少女坚定不移的眼神;叱喝声中,尺许开外的鬼红已然挥动起一双银色的精致短刀,直向我划来。
“!”眼睁睁看着飞速接近着我的紫红身影,我的心跳加速到了极限。
该……怎么办?
“嗒。”耳畔,回响的是少女皮鞋蹬地之声。
眼前,鬼红的身形随着这一下蹬地的助力,速度再次提高一倍——甚至,少女的紫红色身影都因为动作过快而具有了模糊的趋向。
残影!!
额角处沁出一颗冷汗。在看到残影的瞬间,我便知道自己的视觉已经快要跟不上对方的动作了……
面对我的,若不是绝境、便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
——就像现在,某柄短刀刀锋已经斜向上高速挑往我的脸部了。
“……”
不甘地咬下了牙齿,看见这等来势凶猛的攻击以后,我只得被迫作出了应对动作。
下意识地一扭腰,我反射性地将脑袋往旁边一侧。
尖尖的短刀,几乎是擦着我的下巴过去的……可以一清二楚地感触到来自于刀锋的冷意,凛冽无匹。
……可恶!
内心暗骂一句,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接下来也是。
便像是走钢丝一样,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勉强闪过对手的攻击;然则稍有不慎,就会立即落入无尽深渊之下……
实力悬殊的战斗,莫过如是。
“不行、速度还是太慢了啊!!”
可谁知,对于我的闪避、鬼红还极其不满地叨唠了一句——话说她在战斗中有闲情也便算了,为什么要这样评论我?
知不知道这句话真的很像是嘲讽……明明我已经提心吊胆、使出浑身解数了哇!!
“鬼红你、你有些过分了……”
好不容易抽身出鬼红的攻击范围、找到一点放松的机会,我略微气喘地不平道。
“过分?”熟知,听见了我的怨言以后,鬼红脸上所挂着的微笑竟然更盛了几分。
一边操控着两把银色的短刀、动势不减地在空气中划开了圆弧的运动轨迹,继续向我所在之地攻来,鬼红一边悠然自得地道,“现在就在说我过分了,难道你的真实战力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么?”
在酒红色单马尾少女道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呼吸不禁一滞,错愣地看了那双紫红色的微眯双瞳一眼。
鬼红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早已沉浸在战斗的愉悦之中。
不过既然还是处在紧张战斗的状态,我赶忙立马收回了神智。
眼前,两把呼啸而过的刀尖,欲要从我的胸口前穿透而过。
“……呸!怎么可能!”即使在心里知晓自己的实力在变成女身的同时、确实被减弱了好几个档次,并且正如鬼红所说、我的实力到现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我也不可能轻易承认的。
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在对手面前坦白自己的怯懦!
心境坚韧起来,我的眼神愈发认真了。
被彻底激发出来的战意,驱使着我的双臂推动往前方。我试图以两条手肘阻挡住鬼红的刀技。
“切……依我看、你只是嘴硬吧?”丝毫没有因为我突然作出手臂阻挡的举动而动容,鬼红俏脸上依旧淡然一片,只是从她口中出来的话语还是这样的、嘲弄味十足。
刀锋偏转了一定角度,分别以不可思议的轨道横切向我的两条呈防御姿势的手臂!
大惊一下,我猝不及防地抽离回双臂,用以躲避那两把攻向陡然改变的银色短刀。
“反应还是太慢了!动作也是!!”
但是鬼红貌似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紫红色短裙下的纤腿一提,坚实的右膝盖闪电般冲撞至我腰腹间的要害部位!
糟糕!!
可是即便睱眦欲裂,我却只能眼看着对方的膝盖抬撞上自己的身躯……
身体完全跟不上大脑反应的节奏——根本无法进行快速的动作转变,亦无可能闪避开对方的膝撞!
于是乎,实打实的撞击之感通过腹部传达入了我的大脑中……
“唔!”
闷哼了一声,腰腹间的剧烈痛感近乎痉挛,使得我整个人都在这一击之后蜷曲了起来,弓成虾形。
与此俱来的,还有强大的冲力——没有一丁点抵御能力地,我的身形就被逼向后方去了。
除了某种嗡鸣的、嘈杂难受的声音以外,耳边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双脚下,摩擦着干洁的地面,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连皮都被磨开了好几层。
眼角因为腹部的剧痛而盈出了湿润的泪水来,挂着,没有流下去;感受着腰腹间愈演愈烈的痛楚,我的脸抽搐着,哪怕脚下已经被磨出了两道鲜明的血线,遗留在雪白的、退向前去的地面上……
好……痛……
直到最终依赖着摩擦力站稳住脚跟以后,我的身躯便急剧地抖动了起来,屈缩下身去。
失去了风的带动力,黑发无力地垂落下去,杂乱无章地披及于我的两肩与后背之上。
眼角的泪水,似乎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顺着我的脸颊弧线滑落下去,滴降在我自己的那件略显凌乱的黑色外衣上。
更深更沉的黑色,自那被打湿的部分扩散开来……
“呼……哈……”急促而微弱地喘息着,我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因为这样一来、自己的腹部又会感觉到翻倍的剧痛。
连呼吸都变成了这样艰难的事情。
她的下手……好重……
“怎么了?到头来你就这么点实力?!”
鬼红冷冰冰的话音从前方传来。
“不……呼……不是……”困难地发出了夹杂着呼气声的话语,我一边试图忽略从自己身体各处传达来的、零件散架的抱怨声,一边机械式地抬起头,重新望向前面。
只不过,前面早已失去了某道紫红色的少女身影,唯余下一块整洁的、了无边际的大堂背景。
茫然若失间,脑海中、由理智所产生的警兆骤起!
消失?不可能……应该、应该是……
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我胸口的、已被折磨得脆弱不堪的心脏又剧震了一记。
“……‘视觉模拟系统(theimitatedeyesightsystem)’!”
永远不会停止的时间脚步继续进行着,给我的耳边带来了这样一句少女清喝。
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从遥远到临近!
…………
又一次地,我感觉死神的步伐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没错,我本身的实力就并不强;包括在梦境中面对银发天使的银色剑芒时、在房间内面临破门而入的持枪神秘黑衣人时、以及在拟真幻境中面对那灰发蓝瞳的冷漠少女之时……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先让你来看看当下的你的弱小吧!)
和自己相貌如出一辙的黑发少女的话语,此时此刻依然清晰可闻地回荡在我的内心中、没有半点消去的迹象。
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在尚还是男身的时候,实力便不怎么强——真的,到了现在、自己变作女身,就连一点因为“学过两年空手道并参加过大赛”所带来的自傲自负之情也抹销得一干二净了。
软弱无力的躯体,一无所有的我,敲响的、即将会是来自深渊的丧钟……
我——对此还能做什么呢?
…………
“呵……”也许是放弃了心中某些固执的念头,我竟有些无所畏惧了起来,吃力地淡笑一声。
大概只有见证了自己现时的弱小,才能看清过去的无知吧……
徐徐地抬起头,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两把被纤手所掌握着的短刀。它们正带出两道弧状的轨迹,速度分毫不减地交错着往我的额头斩来。
银亮色的光芒,何其显眼,就这样被我收入了双瞳中。
好奇怪啊……为什么越是临近死亡,我就越是平静呢?
感受着渐渐回归平缓的心跳,我的心情简直平静到了极点。
这么平静的心情,难道我就不会畏惧死亡么?是因为自己已经想通了某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脑海中回响着诸多看似无解的疑问,眼前,一切的景象却是在不经意间、毫无征兆地化归作了朦胧。
我的意识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沉沉浮浮,逐渐退回到了大脑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