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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掌家娘子txt下载     掌家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救弟 求粉红票

    婉宁一边和焦无应说着话,一边去看茶楼里的布置。

    焦无应到底是老掌柜,收拾的精细,一切都安排妥当。

    终究忍不住要和乳母说几句话,婉宁和贺氏坐下来,焦掌柜就带着人退下去。

    “母亲怎么样?”婉宁低声道。

    贺氏摇摇头立即又红着眼睛点头,“听说七小姐这边的事,娘子高兴的不得了。”

    婉宁道:“为什么母亲不来泰兴?”既然乳母能来,舅舅也能将母亲接来。

    贺氏叹口气,“娘子是担心给七小姐找麻烦,七小姐在姚家处境不好,娘子都知道。”

    母亲还是顾虑姚家。

    贺氏说着话向外面看去,“七小姐自己出来,姚家那边怎么能答应。”

    如今姚家已经困不住她了。

    婉宁笑道:“只要我想,日后就能出门……乳母回去之后就跟母亲说,就算她现在不想来泰兴,也要从家庵里搬出来,我们母女两个很快就能见面。”

    见面?

    娘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娘子真的能再见到七小姐?

    贺氏将手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荷包、腰带和几套亵衣,“这都是娘子亲手给七小姐做的。”

    不知道母亲一针一线缝了多久,婉宁拿起一只荷包,暖暖的感觉从她的手指一直传到她心里。

    自从母亲走了之后,她没有一日不想念母亲。

    婉宁想起一件事笑着看向乳母,“乳母还记不记得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常哼一首歌。”

    贺氏点点头,“记得,被娘子听到了,还说我……别教坏了小姐。”

    婉宁就笑起来,重复起贺氏唱的歌: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顺流而下,要找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

    这歌好像能将她带到从前……

    “我们泰兴楼还没开门。”焦掌柜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将婉宁打断了。

    紧接着有人惊呼。

    这是怎么了?

    是有人来泰兴楼买东西?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来没来得及去看个究竟。

    门一下子被人急着推开了。

    有个人站在门口。

    阳光被他挡在身后,婉宁开始看不清楚,等他向前走了两步,婉宁不禁一愣,他怎么会来这里。

    穿着青衫的少年,循着声音而来,踏进了屋门,正好和她对视。

    婉宁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崔奕廷。

    她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泰兴楼是她开的,也许是刚才见到乳母,心里高兴就放松了警惕。

    可她还是让焦掌柜在外看着……刚才她明明听到焦掌柜阻拦的声音。

    怎么崔奕廷还是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崔奕廷的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你是谁?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崔奕廷眼睛微深,仿佛急于从中得到答案。

    婉宁不禁皱起眉头,崔奕廷明明看到有女眷在这里,却还不避开,转念她又觉得奇怪,这个崔奕廷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从姚家将她救起来,在李家也有过匆匆一瞥,连她都认出了他,怎么可能他看了她半晌还是那种神情。

    婉宁不说话,而是静静地和崔奕廷对视,她的职业让她善于从别人神情中读出情绪,可是这个崔奕廷……却让她有些看不明白。

    迷惑、质疑、一闪而逝的急切,如微风吹过湖面,然后隐藏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中,他有许多让她难以发掘出的秘密,无论她怎么探看,他都没有表露半分。

    两个人对视片刻,崔奕廷的情绪似是平稳下来,“请问,这里的东家姓什么?”

    他这样没有礼数。

    她也不必在这里回答他。

    本来就是不请自来,还妄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没弄清楚他的意图之前,她不会轻易开口。

    眼看着崔奕廷的随从也进了门,婉宁转过头去,童妈妈和贺氏忙上前护着婉宁走出茶楼。

    离开了崔奕廷的视线。

    婉宁看向童妈妈低声道:“你和焦掌柜说一声,就说茶楼的主人姓赵。”

    这是开始他们就定好的,只要别人问起来,就说茶楼是姓赵的人开的。

    焦掌柜这边已经皱起眉头,“我们早就说了,客官不应该硬闯,惊到了我们家的女眷该怎么办?看客官一表人才,不该是做出这种事的人。”来的人看起来是一表人才,穿着打扮都像是大家公子,所以他才没有很在意。

    没想到却会像无赖一样闯进门。

    焦掌柜想着脸色就更加不客气起来,吩咐小厮,“将客官请出去吧!”

    崔奕廷仿佛并不在意他语气的生硬,要不是听到让他熟悉的扬州小调,他也不会不由自主地闯进来。

    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的女眷。

    女眷没有惊慌而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然后施施然地带着下人转头走了出去。

    虽然没有让下人斥责他的无礼,还很明显地将不悦表现出来。

    “是我唐突,”崔奕廷道,转头看向焦掌柜,“请问,东家是扬州人?”

    焦掌柜摇头,“我们东家是从山西来的。”

    从山西来的,怎么会操着一口地道的扬州口音,尤其是那位小姐刚才唱的歌,是他一直在寻找的。

    他是来买糕点,却在门口听到那歌声。

    不管是什么地方,他都要来看个究竟,看看里面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只可惜记忆中的影子太模糊,无法对证。

    ……

    童妈妈打发小厮上前,小厮在焦掌柜耳边说了两句话。

    焦掌柜看向崔奕廷,“客官买茶点要等到我们泰兴楼开张,至于客官问起我们东家,我只能说,我们是山西开茶铺的赵家。”

    赵家。

    “方才的女眷不姓蒋?”崔奕廷不动声色。

    焦掌柜十分肯定摇头,“不姓蒋,客官您是不是问错地方了?”

    不是问错地方,就是找错了人,要不然问的问题怎么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焦无应松口气,开始他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冲着东家来的,现在看来应该是误会。

    婉宁透过帘子看向崔奕廷,崔奕廷为什么会觉得她姓蒋?他突然闯进来是因为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那时候她在唱乳母教的小调,崔奕廷是因为听到这个所以闯进来?

    这个崔奕廷处处透着古怪。

    “打扰了,”崔奕廷看向陈宝,“那些银子给掌柜,你家的茶点做出来我让人来取,这个就算定钱。”

    以为买东西就能随便进门,说不得这位爷就是官家子弟,焦无应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为官的有功名在身都看不起商贾。

    幸亏东家有话在先,让他这时候能扬眉吐气。

    “对不住,”焦无应道,“我们家的茶点是不卖的,将来酒楼开张,随着茶叶送出去的数目也有限,您想要,就早点来买茶。”

    “不卖?”

    焦无应笑容可掬,“不卖,多少银子都不卖。”

    掌柜笑着说不卖。

    无论谁在这里好像都没有办法。

    来到泰兴楼为了买盒点心,只因为这点心很别致,没想到却这么难买。

    崔奕廷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做生意的法子。

    茶点明明别致却又不卖。

    这家茶楼也开的奇怪,崔奕廷深深地看向方才女眷离开的方向,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听着崔奕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婉宁重新回到茶楼里。

    “这里人杂,小姐还是回去吧!”贺氏吓得脸色苍白。

    婉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插曲。

    在李家她还在门口等着见了崔奕廷一面,这次他却找上门来。

    “乳母,你教我的是什么歌?”

    贺氏怔愣片刻道:“就是扬州女子私下里唱的歌,只不过我嗓子不好,就学了别人不爱学的这首。”

    崔奕廷是因为这首歌。

    婉宁才想到这里,就听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舅太太来了。”

    舅母怎么来了。

    “母亲,我去看姐姐。”

    昆哥边说边挣脱乳母跑进门。

    看到婉宁,一下子就扑过来。

    “六爷您可慢点。”乳母连连喊着。

    “姐姐,姐姐,你看母亲给我们两个人买的玉佩,你一半我一半。”昆哥手里扬着一只羊脂玉,另一手拍着自己脖领,领子下露出半截红线结的如意扣。

    “舅母没遇到别人吧?”

    崔奕廷刚刚出去。

    “没有,没有,本来要接你过去坐坐,听说来了个人,我就带昆哥来看看,”沈四太太说着向周围看看,“人呢?”

    婉宁道:“已经走了。”

    “有没有事?吓得我出了一身汗。”

    连她都弄不清楚崔奕廷来做什么,自然无法向舅母解释,只能道:“没事,没事。”

    旁边的贺氏很惊讶。

    就算娘子在这里也会惊奇,为什么六爷会和七小姐这样好,难不成就是因为亲姐弟。贺氏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娘子的苦没有白吃。

    婉宁在看贺氏的表情,贺氏眼睛通红,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好像看着他们姐弟亲近很高兴。

    这下婉宁可以肯定,昆哥就是她的亲弟弟,如今精心来仔细端详,昆哥脸上有父亲眉眼的痕迹。

    婉宁和昆哥说了会儿话,贺氏将昆哥叫过去挑荷包,沈四太太趁机和婉宁道:“你族里的大舅舅来了。”

    沈四太太欲言又止,童妈妈退后了两步,沈四太太才接着道:“你大舅舅说,泰兴县知县的师爷给我们找了些粮食……”

    “舅母说的是朱大人?”

    那个和姚家三房走动很近的朱氏一家?

    沈四太太点点头。

    婉宁忽然正色起来,拿起沈四太太的手,“舅母,你回去和舅舅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朱家扯上干系。”

    婉宁的声音很低,沈四太太勉强能听清楚。

    “舅母知不知道巡漕御史到了泰兴,要查漕粮,万一朱大人的师爷要卖的是漕粮,我们家岂不是和官府勾结……”

    婉宁尽量让沈四太太听个明白,“我六叔做了粮长,六婶早就想卖粮食给沈家,和粮长牵扯上的粮食,不是漕粮又是什么?”

    沈四太太这下子弄了清楚,“我回去和你舅舅说,就算得罪族里,也决计不能买粮食。”

    这就对了。

    如果是姚家和朱家串通起来,绝对不会是光卖粮食那么简单,说不定被御史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还会将沈家抓做替罪羊。

    这是官府一贯的手段。

    想要在她眼皮底下对付沈家,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朱太太和寿氏敢这样做,她就让她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婉宁和沈四太太说了会儿话,时辰不早了准备各自回去。

    昆哥拿着婉宁衣角不肯走,婉宁将从姚家二房带出来的书递给昆哥,“不要将书弄坏了,等你学完了,姐姐再换几本给你。”

    昆哥很认真的点头。

    昆哥拉着沈四太太出了门,下人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

    “母亲,我们先走,昆哥要从窗户看姐姐。”

    婉宁笑道:“我们一起走,等过了这条街,我再换车。”这样能和昆哥再说几句话。

    昆哥乖巧地上了马车,很快撩开车厢的帘子向婉宁招手。

    马车过了大街在小胡同里停下,婉宁换了车,然后两辆马车一先一后地驰了出去。

    婉宁坐在软垫上想泰兴楼,如今茶楼做好了,可以让焦掌柜开始收米。

    才想到这里,只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

    慌乱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惊呼。

    婉宁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街面已经开始混乱不堪,顺着声音有几个人骑着马向这边冲撞过来。

    骑在最前面的人,到了沈家马车旁,被掷来的刀扎中后心,鲜血喷溅中,顿时摔下来。

    沈家的马不安地抬动着四蹄,赶车的下人怎么也按不住惊慌的马匹。

    跟车的下人忙将车厢里的舅母和昆哥接下来。

    童妈妈紧紧地攥住手,“小姐我们也下车……快……”

    马车挡在路中央,定然会遇到冲过来的人,马不免要受到惊吓。

    婉宁刚刚撩开帘子,后面的几个人就骑马到了跟前。

    人群里又是呼喊一声,“我的孩子。”

    跑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弯腰从人群中拎出一个孩子,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顺手一抛,抛向后面的人。

    孩子连惊呼声都没发出来就径直掉下去,幸亏后面的人伸出手拉住了孩子的衣衫一把提到马背上。

    孩子这才发出震天的哭声。

    扔孩子的人显然不准备罢手,又向人群里扫去。

    那人骑马已经到了沈家马车前。

    童妈妈吓得闭起了眼睛,一手拉住婉宁,“小姐快别看了,别看了。”

    火石电光中。

    婉宁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到路边的昆哥。

    昆哥已经吓得怔愣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看着哭闹的孩子。

    若是那人再伸手抓住了昆哥向后扔去,后面的人还能不能像抓住那孩子一样将昆哥救下。

    “昆哥……”婉宁喊一声,眼见人就到了跟前。

    来不及了,来不及再等。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心中一股热血一下子冲进脑子,婉宁拉开车帘,从怔愣的车夫手里抢过缰绳,“赶车……”

    ……

    裴明诏按住啼哭不止的孩子,前面的死士又弯起腰,准备再从人群里掳人,忽然前面的马车冲过来,马匹长嘶。

    马车不偏不倚地拦在死士跟前,死士没能勒住马,顿时从马背上掉下来。

    裴明诏上前一剑刺过去,剑尖从死士胸口透出,血顿时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连马上的孩子也停止了啼哭。

    等到死士软软地倒下,裴明诏抬起头,挡在他面前的马车上立着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褙子,淡青色衣裙,紧紧地拉着缰绳,看着面前的一切。

    五官尚未脱稚气,一双眼睛乌黑清亮,目光中没有半点的惧怕,拎起裙角从车上跳下来,将街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拉进了怀里。

    十几岁的女子,竟然一点都不惧怕。

    “侯爷……”

    听到喊声,婉宁抬起头,不远处立着一人一马,那人身姿挺拔,傲然跨于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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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惊艳

    “那孩子怎么了?”

    “哎呀是不是被压在马上捂死了。”

    裴明诏低下头看被他放在马背上的孩子,孩子使劲地喘息着,瘦小的身子开始不停地抽搐,仿佛就要断气。

    “这是被小鬼压住了,一会儿就要被索命。”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

    本来要奔去抱孩子的妇人听得这话一下子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小小的身躯在众人眼前抽动。

    “快去请大夫。”裴明诏吩咐随从。

    紧跟着他身后的随从压着一个死士,另一个随从被刀割伤鲜血直流,他带的人手不多,在路上遇袭折了两个,现在剩下的都不堪用,裴明诏四处看去,长长一条街,仿佛到街尾才有药铺,与其去请大夫来,不如他骑马将孩子送过去来得快。

    裴明诏正要前行,跌倒的妇人重新爬起来扑到了马前,伸出手死死地攥着孩子不肯放松。

    妇人放声啼哭。

    单枪匹马突出重围他不怕,面对一个孩子和妇人,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知道孩子该救治,妇人却像疯了般握住孩子不松手,他总不能一把将人推开。

    “将孩子给我,我来治。”

    清澈的声音响起来。

    裴明诏抬起头,是那个用马车拦住死士的女子。

    女子梳着单螺髻,身高只到他的马腿处,一张脸还不如他的手掌大。

    这么小的女子能治病?

    明明心里怀疑,却又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的神情,看到她当真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估量……

    喧闹的四周没有因为婉宁的一句话安静下来。

    那妇人听得这话欣喜地转过头,却发现是个小姐脸上难掩失望。

    “这是吓出来的小病,不用大动干戈,好治,”婉宁说着转过头,不偏不挪坚定地看向那妇人的眼睛。

    这是最让人信任的目光。

    那妇人从开始的质疑到不由自主地相信,伸手去抱孩子。

    婉宁扬起手臂,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裴明诏看过去,那女子的肩膀看起啦那么瘦小,他心中一动托着孩子弯下身来。

    婉宁将书卷成纸筒拢住孩子的口鼻。

    孩子的呼吸渐渐缓慢,单薄的胸廓起伏的不再那么吓人,手脚也不再抖动。

    “好了,”婉宁将书从孩子脸上拿开,看向妇人,“抱着孩子回去,买副安神的药,今天多跟他在一起,给他唱些他平日里爱听的歌……”

    妇人瞪大了眼睛,“那……小鬼……小鬼……压……”

    婉宁宛然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阳光照着她的侧脸,仿佛将她整个五官都照亮了,裴明诏忽然觉得这个女子的眉眼是那么清明。

    妇人抱着孩子厉害,四周的人群也要散开,童妈妈忙上来要护着婉宁上马车。

    出于医生的本能,婉宁看了眼那侯爷身边受伤的下属,只是被伤了肩膀,看起来没有大碍,眼睛一转,婉宁立即被一道目光吸引。

    被侍卫压着的人,眼睛死板,目光漠然,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在现代见过那样的人,种种情况下做了自杀式训练,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和感情,一心只是完成任务,这样的人就算被抓了,想从他嘴里也很难审问出什么。

    尤其是古代,审讯的手段不太高明,更不了解这样人的心思。

    想到这里婉宁不禁摇了摇头。

    “小姐见过这样的人?”裴明诏英武的眉毛微微扬起,微微有些吃惊,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姐仿佛知道不少东西。

    婉宁道:“没见过,但是……知道……”

    知道。

    为什么知道。

    裴明诏想问,婉宁接着说,“失了人性的人都差不多,生死与他无关。”

    仿佛听懂了婉宁的话,那死士张开血洞般的嘴,吓得看热闹的人也不禁躲开几步。

    遇到这样的人,一般的女眷应该早就避开了,她却丝毫不害怕,反而很仔细地盯着那死士看。

    不是看热闹,反而是很了解的模样。

    这位小姐很明白别人的心思,所以……才会驱车拦截那死士,为的就是救那个六岁的少爷。

    他身边少的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太想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他。

    现在他所有的手段都用过了,却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人开口。

    在军中他也遇到过骨头硬的,吊起来几天,鞭子抽下去也就说了话,这次他是用尽了方法,都没有问出半个字。

    童妈妈低声道:“小姐,车都备好了,我们走吧!”

    婉宁点点头,将手里的书递给昆哥,昆哥忙接了过去。

    “别害怕。”婉宁道。

    昆哥摇摇头,“姐姐不怕,昆哥也不怕。”

    “昆哥是好样的。”婉宁露出笑容来。

    ……

    姚家三房,寿氏哭得眼睛红肿,像两只桃子。

    “不是我说你,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能闹出多大风浪来,”朱太太在一旁劝慰,“现在六老爷拿了粮长之职,你这家里眼见就有好日子过了。”

    粮长之职固然好,可是现在四嫂管家了,她被关在屋里听管事妈妈哭诉四嫂查大厨房的账,要连买菜的人都换了。

    什么时候连四嫂也坐在她头上。

    再想想从前,可是她将婉宁关在绣楼里,如今婉宁四处乱走,她却出不得屋门。

    寿氏想到这里,外面的管事婆子进来禀告,“六太太,听说七小姐出门遇到了强匪,马车也惊了……”

    遇到强匪?寿氏眼睛都亮起来,“怎么样了?受伤没有?”

    最好是遇到什么事忽然死了。

    管事婆子道:“听说没事,还救了个人。”

    寿氏瞪圆了眼睛大吼一声,“滚出去,这是气我来了。”

    管事婆子吓了一跳,话也不敢再说慌慌张张地跑出门,是六太太说的,七小姐那边事无巨细只要打听到了都要禀告,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脸。

    寿氏额头上青筋直跳,又是愤怒又是忧愁地看向朱太太,“你听听,这可怎么办?我看我要死在这屋里了。”

    “你怎么就这点出息,”朱太太捋了捋帕子,“总不能在这里等着她出事,要亲自动手才有意思。”

    寿氏一下子机灵起来,“好太太,你是有什么办法?现在别说我,就算我们老太爷也拿她束手无策,你不知道……二房老太太将她供起来,二房内宅都交给她打理,我们姚家的女眷哪个比她厉害……”

    “嘘……”朱太太在嘴唇上比了一下,“我跟你说,也是给你解解心烦,”说着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沈家上套了。”

    寿氏抬高了眉毛。

    “上套了?”

    朱太太点头,“巡漕御史要来了,老爷说要抓个替罪羊,知府的幕僚想到了法子,说是丢了两船漕粮,其实我们将这两船漕粮卖给了沈家……”

    寿氏明白过来,“到时候就说是沈家和强盗联手偷了漕粮。”

    顶多牵连几个压船的,那些都是贱命,不值一提。

    朱太太道:“从古到今就没有看到哪家商贾能压得过官,本朝那些商贾虽不是贱民,怎么比得上我们这些人家。”

    “她姚婉宁说白了就是个弃妇的女儿,名不正言不顺,”朱太太皱起眉头,“她又没有三只眼睛,我就不明白你怕什么啊?”

    听得朱太太这样说,寿氏一下子笑起来,平日里朱太太话不多,关键时刻还是能替她解忧,她就喜欢这样的人。

    怪不得三嫂也喜欢朱太太。

    “你真好。”寿氏眉眼都笑起来。

    朱太太忍俊不禁,“婉宁不过是个小豆芽,知道什么,连个子都没长高,能有多少心眼儿,扔在庙里都没人捡去,就把你气成这样,二房那边是二老太太在撑着也不是她,你们老太爷早晚能争回来,你仔细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寿氏眉毛也飞起来,“是,真是的。”

    碧纱橱里的姚婉如边听边笑,伸出手去拿食盒里的茶点,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剩一个,婉如转头看向朱四小姐,“这茶点可还有没有?”

    朱四小姐摇摇头,“没了,早就给你送来,谁知道你现在才吃。”

    “我哪里知道这样好吃。”姚婉如舔舔嘴唇,这几天被婉宁折腾的连喘气的空闲都没有,哪里像今天,能边偷听大人说话边吃。

    “这叫什么?”

    “说是棉花糖。”

    棉花糖?姚婉如没听说过,“在哪里买的?”

    “是泰兴楼。”

    两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被寿氏和朱太太听到,朱太太扬声道,“你们两个在偷偷的说什么?”

    姚婉如和朱四小姐相视一笑,挽手从碧纱橱里走出来,姚婉如将最后一块茶点送到寿氏跟前,“母亲尝尝,真好吃,是一家泰兴楼做的。”

    “泰兴楼?”寿氏将软软的茶点送进嘴里。

    “六太太还不知道这家泰兴楼吧,”朱太太笑容可掬,“说起来,这家东家可比沈家强多了,会做生意,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你看看这点心做得多精致,让你看了就想吃,这只是开一家茶楼,将来陆续还要开几家。这两年盐引开始占窝,沈家那种光靠运粮换盐引的商贾已经不行了。”

    朱太太道:“而且这家酒楼也在收粮,你不是恨着婉宁,要看沈家的笑话吗?不如你就将手里的粮食卖给这家。”

    寿氏讶异地张开嘴,一把拉住朱太太,“你早些来我何必这样难受,沈家忘恩负义,我就将粮食卖给这家泰兴楼,将沈家挤出泰兴,到时候让婉宁哭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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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一下。

    对上本书念念不忘啊。

    这里希望大家都帮忙捉虫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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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黑吃黑

    秋天,沈敬贺只做了一件事,为沈家张罗米粮,现在漕运已经起运,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百姓、佃户都会在这时候卖余粮,这是收粮食的最好时机。

    来到泰兴忙碌了几天,终于有了眉目,沈敬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买粮。

    “就因为一个黄口小儿的话,”沈敬贺竖起眉毛,“婉宁整日在内宅,知道些什么?”

    沈敬元摇摇头,“大哥,我们还是小心些。”

    沈敬贺很诧异,“姚宜闻休妻沈家也据理力争,虽然辰娘被休后深居寡出,但是你也竭力庇护,婉宁在沈家日子过得不好,将来她成亲时我们可以添一份嫁妆,这都是沈家该做的,就算是将来婉宁在夫家受气,姚家不出面,你也可以想办法帮忙……”

    “但是不能因为亏欠,就什么都听婉宁的。”

    “婉宁毕竟是姚家女,不是我们沈家女,就算她是出自沈家,沈家也没有一个十二岁女子说话的份。”

    沈敬贺说完话,屋子里静寂无声。

    半晌沈敬元才道:“姚家一直拿捏着我们,只因为婉宁在姚家。现在却不同了,我们家可以不去看姚家脸色,都是因为婉宁争气,要去给李大太太治病还是婉宁和你弟妹说的,婉宁不是治好了李大太太的病?”

    十二岁的孩子说的话,让他相信。

    明明可以一下子买笔粮食,那些米粮可以解沈家燃眉之急。

    他已经看了米样,根本就不是漕粮,他就不信,一个十二岁的小姐比他办事更稳妥。

    一个整天连绣楼也不出,没有任何见识的小姐,却在这里指挥沈家的生意。

    沈家可以因为她可怜,多照应她,却不能骄纵她。

    应该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如果他当家,决计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沈敬元皱起眉头,“大哥你怎么就不信呢,朱大人和姚家勾结,他们就没安好心。”

    “这就是利益,与姚家结亲这么多年,难道我们不知道?姚家不过就是贪些小财,这时候不能舍不得这点小钱,”沈敬贺沉着脸,“我经商这么多年会不知道这个?”

    “婉宁可卖过东西?她可做过东家?”

    沈敬元真是脑袋坏了才会这样想,就算到了哪一天他也不会信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更何况还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沈敬贺板起脸,“买粮,如果我错了,我向婉宁认错,如果婉宁错了,要怎么办?向我们整个沈家认错?就算认了错能挽回沈家的损失?能让沈家渡过难关?若不然,这粮食和你无关,是我买来的……”

    沈敬贺头顶的头发都要竖立起来。

    两个人正在说话,下人进来禀告,“大老爷、四老爷,七小姐让人捎信过来了。”

    让人捎信,还真是什么事都要插手。

    他没想到姚七小姐会被四弟夫妻娇惯成这样。

    “七小姐说什么?”沈敬元道。

    “七小姐说,”下人清清楚楚地道,“如果大爷不信也可以去买粮,但是……要带她一起去。”

    沈敬贺冷笑起来,“笑话,一个女子要去买粮。”

    沈敬元也有些奇怪,“七小姐真是这样说的?”

    下人点头,“是,七小姐说,明天一早她就过来。”

    沈敬贺看向沈敬元,“这件事让姚家知道了怎么办?毕竟是姚家人,我们带着四处走……让外面怎么说?”

    “如果姚家真当婉宁是姚家人,我也不会插手婉宁的事,”沈敬元沉下脸来,“当年我们沈家被拿住了把柄,辰娘怎么做的?点头答应和离,姚家这才出手帮忙,我们什么事都不帮辰娘,我怎么有脸在站在这里。”

    沈敬贺半晌没有说话。

    比起沈敬元的竭力阻拦,带上婉宁仿佛更容易些。

    这笔粮食他不可能不去看,沈敬贺站起身,“那我就带上婉宁,看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

    “小姐,”童妈妈快步走过来,“四老爷那边捎信了,说大老爷答应带上小姐。”

    婉宁点头。

    童妈妈不明白,“奴婢从前听奶奶说过,沈家大老爷脾气很倔,奴婢还想呢,大老爷肯定不会答应,谁知道这么容易就点了头。”

    “因为比起舅舅阻拦买粮,带上我去显得更容易,”婉宁吩咐童妈妈,“去将东西打点好,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

    朱大人和幕僚商量了几个时辰,照着知府大人的意思,找一个替死鬼。

    他甚至连抓到沈家的经过都写得清清楚楚。

    所有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压粮吏员的名单改了又改,他才到泰兴时,多少人看不起他这个生手,不服他管束,一个差役还敢跟他摆脸色。

    这些人甚至私底下议论,他们这些京中下放来的,不过捞些银子就走,什么都不懂,尤其是他这个读书人,就是个糊涂蛋。

    这一笔笔他表面上不说,都给他们记在心里。

    不过都是贱民,早早晚晚都要落在他手里,什么是睚眦必报,这就是了。

    将他们抓起来,看他们怎么求他。

    到时候想给他做牛做马他都嫌弃。

    还有那个沈家也是一样,沈敬元到了泰州一次也没来拜会他,简直就是不将他这个知县放在眼里,要知道过山头还要拜大王,再就是那个何明安。

    这些人都该死。

    “定好了吗?”见到朱应年,朱太太忙迎上来。

    “好了。”朱应年觉得说话都轻快许多。

    朱太太笑道:“姚六老爷都等你好久了,快换了衣服去吃些东西。”

    换好了衣服,朱应年在堂屋里见到姚宜春。

    姚宜春笑道:“我在得月楼准备好了十桌宴席,让人送来了几十坛好酒,明晚等应年兄办好了事,我在得月楼给应年兄庆贺。”

    “同喜同喜,”朱应年拱手,“打压了沈家,你也少了一块心病,将来这泰兴县谁也不敢与你为难。”

    想起沈家,就顺理成章地想起婉宁。

    婉宁害得他被父亲责骂,连妻子也会关起来,如今整个家交给了老四那个书呆子,此仇不报将来他都不好意思在姚家抬头。

    ……

    “怎么样?”崔奕廷骑马回来,脱掉被猎物鲜血染红的衣服。

    丫鬟忙端盆过来,“少爷,洗洗吧?”

    崔奕廷挽起亵衣袖子露出古铜色紧实的小臂,接过帕子,一把捂在下颌上,他惬意地眯起眼睛,真舒服。

    帕子上的水珠也调皮似的,沿着他的下颌滴下来,往颈窝里去了。

    脸上干净了,就觉得身上不舒服,好像从散开的领口“嗞嗞”往外冒着热气。

    小丫鬟不敢抬头。

    “出去吧,我自己洗一洗。”

    小丫鬟松口气,脸颊已经绯红,“要不然……让人多烧些水,二爷洗个澡。”

    “一会儿还要出去说话,不那么麻烦。”崔奕廷淡淡地说着。

    小丫鬟蹲了蹲身退下去。

    解开束腰,脱掉亵服,露出晒得古铜色的背腰,伸开双臂舒展一下,说不出的畅快,崔奕廷将腰间的墨玉解下来,走进隔扇,一盆水“哗”地从后背浇下来。

    换过衣服,崔奕廷躺在院子里,闭上眼睛听着鸟叫,阳光一寸寸地爬上来,天空像是染了的缎子一点点的上色,直到蓝得透亮。

    “二爷,”陈玖进来道,“都看好了,那些漕粮跑不了。”

    崔奕廷道:“沈家人可去了?”

    陈玖点头,“一早就去了,大约是问搬粮的地方,我看了雇了许多车船,看样子东西不少。”

    陈玖接着道:“本来以为还会慢些,谁知道这么快就要脱手。”

    “巡漕御史要来了,南直隶这是要给个交代。”

    陈玖目光闪烁,那要看是谁。

    “等他们买卖的时候,一起按在那里谁也逃不了干系。”

    崔奕廷颌首,“去吧,办的利索点。”他胃口大的很,不管朱应年玩什么花样,他都照单全收。

    陈玖带着人赶去泰兴县外不远的庄子附近。

    只要跟着朱应年的人和沈家就能找到一船的漕粮。

    陈玖将一根叶子送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呸”地吐出来,下户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就是被这些人贪掉了。

    “都看住了一个也别跑。”

    陈玖吩咐。

    下面人应了一声,等到换船的时候,就有人摇了小船过来,陈玖几个跳上去远远地跟在沈家大船的后面。

    河面上静悄悄的,陈玖看着远方的船影,吩咐人,“应该开始买卖了,快去看看。”

    陈玖话音刚落。

    就觉得船身突然一晃,陈玖站立不住差点掉下来,刚扶住了船上栏杆,整个船身又剧烈摇晃,船上许多人,包括他顿时落在水里。

    陈玖呛了几口水。

    刚才还在吐口水,现在就成了落汤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是他们设埋伏抓人,怎么……还有人想捉他们不成?

    谁这么胆大。

    “是谁?出来。”陈玖大喊起来。

    陈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片芦苇后有人道:“大人,我们家小姐说的没错,是有人想要陷害沈家。”

    芦苇一动,一艘小船走出来。

    李御史站在船头,向水面上看来。

    李御史和陈玖一见面,不禁面面相觑,半晌李御史惊讶,“陈玖,这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沈家大船停下来。

    李御史身边的管事低声道:“李大人,我们家小姐说,我们只能停在这里,等见到了粮食谁也说不清,毕竟我们是商贾,要明哲保身。”

    整件事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玖一头雾水,怔愣了片刻,他还没忘记身上的差事,“李大人,咱们先去前面看看,别让那些人跑了。”

    沈家怎么请来了李御史,谁也不知道朱家人有没有被惊扰,粮食还在不在。

    本来安静的河道忽然就忙乱起来,沈家的大船停在哪里,就像一个看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陈玖吞咽一口,二爷的意思要将买、卖的人都抓了,可是这个本来应该是和朱家勾结的商贾,怎么倒成了被陷害的人,还将李御史请了过来。

    这样算起来沈家不但没有嫌疑,反而……还有功……

    二爷,这次我可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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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有意思 加更求粉红票

    沈敬贺眼看着沈家的船停下来,朱应年的钱师爷有些着急,“怎么不走了?”

    沈敬元端坐在门口,琉璃帘子轻轻地动着,里面就是婉宁,沈敬元跟过来不是为了买粮,而是为了护着婉宁。

    沈敬贺就不明白,沈敬元这个舅舅竟然会围着甥女团团转。

    “钱师爷,有声音。”河边上传来划水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钱师爷身边的人低声提醒。

    钱师爷向船下看去,不少劲装打扮的人向这边靠来。

    “沈大老爷、沈四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要买粮还是要抢粮?”

    沈敬贺不禁一惊,从椅子上站起身。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这些人要做什么?

    “这不是我们沈家人。”

    钱师爷看着沈敬贺茫然的目光,仿佛真是一无所知。

    不是沈家人,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钱师爷不禁心跳加快,老爷的意思是将沈家领去庄子上,当面收了银钱之后,让沈家来搬运粮食,那时候他再趁机带着人离开,朝廷带人马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沈家人和漕粮,和他完全无关。

    老爷已经打通了关节,任沈家再喊冤,也是没用。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靠岸,靠岸,我们下船。”钱师爷开始呼喊,不管怎么样他要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船却一动不动。

    钱师爷的眼睛开始红起来。

    放粮食的庄子就在眼前,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快啊,快啊……”钱师爷催促着沈家,一切本来应该由他掌控,他不该受人牵制,尤其是沈家,可是他就在沈家的大船上,沈家不开船,难道他能跳河不成。

    “沈大老爷,快靠岸啊。”钱师爷再说话时候,声音已经带了恳切,他可不想为了引沈家上钩折了自己。

    沈敬贺不禁诧异,“钱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朱大人的人手?我们还没看到粮食,怎么就……”

    钱师爷欲哭无泪,你问我,我问谁,“那些都好说,先靠岸,要不然将船开回去。”

    琉璃帘子后传来清脆的咳嗽声。

    门口的沈敬元听的清清楚楚,紧接着下人撩开帘子走出来。

    下人伏在沈敬元耳边,轻声道:“四老爷,七小姐让您问这位师爷那粮食有没有问题。”

    “钱师爷,”沈敬元抬起头来,声音扬高了许多,“你要卖的粮食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钱师爷声音尖锐,神情慌张,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有问题。

    现在就连沈敬贺也皱起眉头,这个钱师爷有问题。

    “钱师爷,你不能走,万一这些人是因为那些粮食来的,你可要说个清楚,这些粮食跟我们沈家无关。”

    沈家连粮食边都没摸着,他怎么赖也赖不到沈家身上,相反的,现在看粮食的人都是他布置的人手,真是粮食出了问题,他怎么也洗不清自己,钱师爷顿时遍体生寒,惊骇之下就要向船外冲去……

    “拉住他,别让他走了。”

    突然一个女声传过来,钱师爷不禁怔愣,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扭住了胳膊。

    钱师爷顿时杀猪般叫起来,“哎呦,别抓着我,沈大老爷、四老爷,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敬贺望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才将目光挪到沈敬元脸上。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难道这粮食真的不该买?

    应该早早就听婉宁的话?

    沈敬贺突然想起他和沈敬元说的那些话,“如果婉宁是对的,我就向婉宁赔礼。”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羞臊。

    他一个舅舅怎么向甥女赔礼,他也是昏了头要激沈敬元才这样说。

    现在回过味儿来,就像咬了舌头。

    人永远不要将话说的太满,否则真的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这些米粮,他也曾有怀疑,只是他太着急,太想要这批粮食翻身,沈家需要的就是粮食,所以他才想要冒险。

    他向来不赞成沈敬元经商的法子,他觉得要不是沈敬元一本正经地掌家,沈家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富贵险中求,经商就是要冒险。

    可是这次……尚离险境一步之遥,他已经汗透衣襟。

    话说起来容易,真到这个时候,他后悔,后悔不该太一意孤行,多亏了婉宁,要不是婉宁要跟着,他已经买了粮食。

    “老四,”沈敬贺有些不知所措,“我们要怎么办?”

    “等,等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到底是谁会来?沈敬贺看看船内又向船外张望,直到现在他也没完全弄清楚,这个钱师爷为什么要骗他,现在外面那些人又要做什么。

    ……

    米啊。

    这么多漕粮,戳开一袋是漕粮,再戳开一袋还是漕粮。

    有多少漕粮在这里?

    不管是谁查到这些漕粮都可以在圣前有了交代。

    李御史站在粮堆里有一种恍然的感觉,早晨醒来他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件大事在等着他,要不是姚七小姐登门,他怎么能在这里。

    “有多少粮食?”李御史下意识地问旁边人。

    “要清点一阵子才能知道。”

    是啊,这么多粮食,光是清点就要几日。

    李御史心里突突狂跳,看向陈玖。

    “陈玖,你可立了大功,可以去跟你家二爷报喜了。”李御史话音刚落,就看到沈家下人跑过来。

    “李大人,那个要卖给我们沈家粮食的人,已经被我们四老爷绑了,四老爷说,您坐我们的船回县里更快些。”

    李御史呵呵一笑,“走吧陈玖,回去报喜去!这是人赃并获。”

    报喜?陈玖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大功告成,算不算是喜是一件。

    ……

    “二爷。”陈玖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头发却一缕缕地在阳光下发光。

    “奕廷,这是怎么回事?”李御史风尘仆仆地进门询问,“你怎么知道朱应年要卖漕粮,怎么也不先说一声。”沈家抓起来的人是朱应年的师爷,一个小小的师爷没有能耐弄这些粮食。

    崔奕廷看看脸色发黑的陈玖,和一脸诧异的李御史,“李大人怎么会去城外的庄子上?”

    李御史道:“是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一早来我家里,让太太跟我说,怕是有人要陷害沈家,泰兴突然冒出一大批粮食可买,又是知县大人的一个师爷牵头,恐怕其中有蹊跷,问我知不知晓。”

    “我哪里知道你已经盯上了朱应年,”李御史有些着急,“你让陈玖在那里是准备抓朱应年?”

    崔奕廷扫向陈玖,怪不得陈玖满裤子泥沙狼狈不堪,原来这里出了些差错。

    崔奕廷道:“我想朱应年贪墨了漕粮一定会找人送出泰兴,既然抓人,不如就将买卖双方一起抓了。”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

    李御史急着道:“沈家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姚七小姐就不会去找我。沈家要是想要买漕粮,一定会静悄悄的买,怎么会这样大动干戈。”

    崔奕廷想了想,“这次沈家有没有见到粮食?大人如何知道这是漕粮?”

    李御史摇头,“我本是不知道,是见到了陈玖……因此沈家的船也没有靠近放粮的庄子,要不是陈玖,说不定我们还要去查看。”

    用不着去查看,崔奕廷看了一眼院子里狼狈的属下。

    这个姚七小姐早就知道这粮食有问题,所以去请李御史。

    他原本想沈家买之前定然知道那是漕粮,如今看来兴许沈家也被蒙在鼓里……又或者沈家人里唯一看出问题的是姚七小姐。

    以姚七小姐的年纪,想要说服沈家长辈不去买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不能说服,就想办法让沈家人看清事实。

    不得不说,姚七小姐这样做事很聪明。

    甚至连他也绕了进去。

    奇怪,自从来到泰兴之后,许多事都和他记忆里的不太相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崔奕廷正想着。

    “二爷,”管事进门禀告,“沈家让人送了一件东西,请二爷过目。”

    姚七小姐上次还了他的饼,这次要做什么?

    这样的女子他没见过,不妨听听她要说什么。

    “请进来吧!”

    下人应了一声,将沈家人叫进门。

    沈家人手里是一只盒子,礼数周到地呈上去。

    明知道他要抓沈家的错处,这时候却送礼物过来。

    官场还是内宅,向来有人喜欢见到利益就痛下本钱,这个姚七小姐真是聪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崔奕廷从下人手中接过盒子。

    盒子比他预想到的要轻很多。

    轻轻地掀开盒盖,崔奕廷不禁挑起眉毛,盒子里躺着一只用草编成的虫子。

    崔奕廷将虫子拿在手里,放在阳光下查看。

    仔细看过去,是一只螳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崔奕廷看向沈家的下人。

    沈家下人躬身道:“我们家小姐说,想要和崔二爷做笔生意,做笔螳螂的生意。”

    姚七小姐的意思是,她来做螳螂,而他就可以做以逸待劳的黄雀。

    如果是这样,崔奕廷道:“她要什么酬谢?”这笔生意他没觉得有什么好做,他好奇的是,姚七小姐想要什么。

    沈家下人低声道:“盒子里有字条,崔二爷不妨看看。”

    原来已经准备好了字条。

    字条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底部,他方才只去看那只螳螂,并没有注意。

    崔奕廷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送我回家。

    送我回家,姚七小姐的父亲是六部官员,姚七小姐的意思是要回京城?

    有意思。

    姚七小姐不会做生意。

    因为这件事并不难,只要姚七小姐不顾自己的名声,他倒是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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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作不死

    崔奕廷将螳螂放在盒子里,准备递给沈家下人,“回去和你家小姐说,我也要看看这螳螂够不够肥。”

    不能随便谁的一句话,他就点头答应,就将这个礼物收下。

    特别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姐。

    沈家的下人对崔奕廷的反应好像并不意外,仿佛还有话要说。

    崔奕廷挑起眉毛,“还有什么事?”

    沈家下人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我们家小姐说,崔二爷看了螳螂我们家小姐就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看着沈家人的笑容,崔奕廷一时有些怔忡,转念他立即想明白,姚七小姐不止是来跟他谈什么买卖的,而是用这东西来试探他,如果他心里没有漕运,没有漕粮,也就不会问沈家人这么多话。

    陈玖找到了漕粮,抓到了钱师爷,李御史也径直来他这里,说明了什么?

    李御史、陈玖都要听他的,真正查漕粮的人是他。

    这个姚七小姐。

    他不知不觉中就着了她的道。

    如果是沈家人径直来问,或者试探他什么都不会说,而姚七小姐却送来一只盒子,让他先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然后自然而然地顺着沈家人的话说了下去。

    承认了他就是那只黄雀,等着捉南直隶所有官员把柄的黄雀。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将实情倒了个干净。

    从前他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如今她就要让他看看她的厉害。

    崔奕廷看向陈玖,陈玖低着头,仿佛在数地上的蚂蚁。

    本想骂陈玖,笨蛋,让人围了都不知道,现在他又有什么立场,到头来他也是个笨蛋。

    崔奕廷忽然觉得很丢面子。

    方才提起买卖,他还得意洋洋,如果姚七小姐在场,那时候就该笑他,笑他自作聪明,其实早就进了她的圈套。

    姚七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让他不得不觉得这个盒子留在身边也许有用。

    崔奕廷将盒子放下。

    沈家下人眼看着崔奕廷收下了盒子,脸上露出更欢快的笑容,七小姐跟他说,让他一定笑着将话说出来,等到崔二爷将盒子收下他要笑得更厉害。

    因为……算计人就一定要笑。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谁算计了谁。

    李御史站在旁边半天没看明白,“你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

    ……

    沈家的小厮祝来文从崔家出来,将消息告诉婉宁,“崔二爷收下了盒子。”

    婉宁点点头,“崔二爷是什么表情?”

    祝来文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他收下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婉宁低声说了一句,看向沈敬元,“舅舅,我也该回去姚家。”

    沈敬元忙嘱咐,“一路小心。”

    旁边的沈敬贺有些不自在,每次沈敬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婉宁什么。

    可是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眼见着姚家的马车就要前行,沈敬贺才匆匆忙忙开口,“婉宁,是我错怪你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传来婉宁清脆的声音,“大舅舅言重了,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听到沈敬贺耳朵里,让他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要买粮沈敬元不肯的时候,他说,“婉宁毕竟是姚家人,不是沈家的小姐。”

    他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胸开阔。

    这一刻,沈敬贺觉得张嘴真的很难,只能吞吞吐吐,“是……我们都是一家人……”

    马车开始前行。

    沈敬元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这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婉宁如果是沈家人该多好,到时候哪怕让他将整个家都交到婉宁手上,他也心甘情愿。

    “唉,”沈敬元不禁叹气,“我们沈家没有好儿郎啊。”

    听得沈敬元这句话,沈敬贺不禁怔愣,“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好儿郎?半晌沈敬贺才明白过来,“你不是想要让沈家的孩子去娶婉宁吧?”

    沈敬元仿佛自言自语,“那有什么不可,只是委屈了婉宁。”

    ……

    婉宁的马车路过姚家三房,三房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

    “这是家里在办宴席,”童妈妈道,“小姐看,门房都在偷酒喝呢。”

    婉宁点点头,豁然笑起来,“六叔说今天要庆贺做粮长,早晨的时候还将消息送来二房。”是想要气气二祖母。

    “六叔选的真是好时候,”大约是想连陷害沈家的喜事一起办了,婉宁眨眨眼睛,“这么好的日子,我们也来锦上添花,打发人去泰兴县里最好的酒家,让店家挑二十坛上好的老酒送去姚家三房,跟店家说,不要急着要钱,明日姚家三房会将酒钱送去。”

    小姐怎么反而要给三房送酒了。

    婉宁道:“妈妈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喝了。”

    童妈妈应了一声,立即找人吩咐下去。

    婉宁下了马车,径直去二老太太房里,二老太太还没有用饭,婉宁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净了手端茶给二老太太,“二祖母,今天身上可觉得好些。”

    二老太太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真是只小猴儿,出去了就不肯回来,可耍够了?”

    婉宁点点头。

    二老太太吩咐桂妈妈,“让厨房将饭菜摆上来,我们祖孙两个要吃饭了。”

    等到桂妈妈带着人出去,二老太太担忧地看向婉宁,“可是你想得那样?”

    婉宁点点头,“是漕粮。”

    二老太太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也犀利起来,“是谁这么黑的心要陷害沈家,那现在怎么办?”

    “沈家没有买粮,自然就和这件事无关,那卖粮的已经被抓起来。”

    所以现在该担忧的人,不是沈家,而是朱应年。

    ……

    “不好了。”

    下人匆匆忙忙进了朱家内院,朱太太难得今天心情好,正躺在软榻上让丫鬟用京城买来的香露揉头发。

    手指揉在她的头皮上,力道不大不小真舒坦,朱太太有些昏昏欲睡。

    “不好了。”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朱太太心脏骤然一跳,突然起身,正好被丫鬟抓住了头发,朱太太惨叫一声,扬起手就打了丫鬟一嘴巴。

    “什么东西,连头发都揉不好,明儿让伢子进门领了出去,卖去勾栏院里,到时候你就知道日子过的多么舒坦……”

    朱太太阴狠的样子将丫鬟吓得瘫软下来,不住地在地上磕头,“太太饶命,太太饶命。”

    “什么东西,要不是来到泰兴,会让你们这些贱人伺候,”朱太太说着看向门口的下人,“还不滚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下人飞快地扫了一眼被打得眼窝青紫的丫鬟,吞咽了一口才道:“太太,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是出大事了,米粮被人按住了,钱师爷也……也被人抓了……”

    朱太太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钱师爷被谁抓了?”

    下人拼命地摇头,“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可是泰兴县,老爷是泰兴的父母官,谁敢在他们头上动土,插手管他们的事。

    “去查,去查个清清楚楚,”朱太太说着站起身,“老爷呢?老爷去了哪里?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下人忙道:“老爷在姚家喝酒还没有回来,已经让人去了姚家知会老爷。”

    朱太太招招手,下人如蒙大赦般匆匆忙忙地退下去。

    “还愣着做什么?”朱太太皱起眉头,“快给我换衣服,我要去姚家。”

    ……

    酒是越喝越高兴。

    尤其是喜酒,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姚宜春从来没有喝的这样痛快过。

    请来的宾客不算多,可都是泰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还有朱应年作陪,姚宜春觉得太阳直接照在了他的脸上。

    “老爷,又有人送来二十坛好酒。”下人笑着禀告。

    姚宜春立即笑得眼睛眯起来,一把拉起朱应年,“应年兄,往后我们兄弟俩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说到这里,姚宜春也觉得煽情起来,“今天吃一顿,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兄弟,兄弟,今天我们要喝痛快。”

    姚宜春一字一字地道:“我说的是,我们有今天没明日,知不知道兄弟?兄弟,你是要高升的人啊,以后,我们泰兴县这样的地方,可就容不下你了。”

    说完话姚宜春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真舒服,从今往后他就是粮长,到了收漕粮的时候,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哈哈哈哈,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酒又满上,朱应年也端起碗来,一连和姚宜春喝了七碗。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伸出手指,“朱大人好气魄。”

    朱应年的嘴唇咧在耳根上。

    “大人,大人……”

    朱管家伏在朱应年耳边说了半天,朱应年仍旧眯着眼睛,“大人,大人……不好了,钱师爷被抓了,漕粮被……被扣起来了……”

    什么?

    姚宜春努力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钱师爷怎么了?漕粮怎么了?”

    姚宜春的声音很大,一下子让周围安静下来。

    面对两个酒鬼,朱管家只觉得欲哭无泪,可是十万火急的事又不能耽搁,“大人,您喝些醒酒汤先跟小的回去吧,家里……有事等着您呢,钱师爷被抓了,家里乱成一团,都等着您拿主意……”

    这下朱应年听了清楚,瞪圆了眼睛,“你说谁?谁抓了钱师爷,谁连我的师爷也敢抓?知不知道回京之后我是多大的官?谁敢抓我的师爷……”

    事到如今也遮掩不住,朱管家哭丧着脸,“是……李御史……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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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可能会很晚,不知道能不能更上第二章,大家睡觉之前上来看看,没有的话就等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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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耍酒疯

    李御史怎么会知道漕粮的下落。

    朱应年吞咽一口,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站起身,却脚下拌蒜。

    朱管事忙上前,“老爷,老爷您慢点,您别急。”

    不急,不急,不急,他不急。

    不过是两船的漕粮,不过是装了满满一庄子的粮食,不过是陷害沈家不成却被李御史握在手里。

    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是,折在别人手里罢了。

    朱应年想着眼睛发直,头一下子歪了过去,醉得不省人事。

    姚宜春仍旧在原地晃,两条腿弯着如同两根面条,前后左右,前后左右地走着,边走边笑,觉得自己比得月楼的舞娘还喜庆,然后惟妙惟肖地学着舞娘的样子,掐着手指,媚眼如波,“我兄弟醉了,我兄弟醉了,哈哈哈,快,我们接着喝。”说完又去下人怀里抢酒坛子。

    朱管事愣在那里。

    这两位老爷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心急如焚,他们还在插诨打科。

    这件事可怎么办?

    “老爷,老爷。”朱管事大声喊,却喊不过疯癫的姚宜春。

    姚宜春拿起筷子开始在碗上敲击。

    有些尚未喝醉的宾客互相望着,那些也喝的醉醺醺的人见到姚宜春的模样,也跟着唱起来。

    乱哄哄的场面,推杯换盏,就是没有人在意他说的事,朱管事去拉姚宜春,“姚老爷,姚老爷……”

    姚宜春喝大发了,红彤彤的脸看着朱管事,“给老爷……倒酒……来……”

    “闭嘴……”

    朱管事终于忍无可忍,张嘴向姚宜春大吼,“我让你闭嘴……”趁着姚宜春呆愣在那里,一把将姚宜春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扔在地上。

    “啪嚓……”酒杯碎了一地。

    整个姚家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脸色煞白的朱管事。

    姚宜春呆愣着,好像这次终于明白过来。

    大家都望着姚宜春。

    这是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

    姚宜春站在那里,一张嘴,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似得。

    “咯咯咯,咯咯咯……”笑得天昏地暗,手舞足蹈,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大手,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姚宜春顿时头晕目眩整个人站不住摔在地上。

    姚老太爷穿着蓝色的直缀站在院子里,身上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如同隐居的贤士,文气中又带着十足的威严,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

    姚老太爷板着脸,“成什么样子,来人,将六老爷和朱老爷抬下去醒酒,天色不早了,宴席都散了吧!”

    朱管事差点跌坐在地上,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

    寿氏趁着外面摆宴席,偷偷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寿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太太,”段妈妈进了小院,“太太,七小姐回来了。”

    婉宁竟然这时候回来了,这丫头真是胆大的很。

    寿氏冷哼一声,“我去瞧瞧她要做什么。”

    寿氏带着人出了院子一直往婉宁绣楼里走去,刚过了月亮门,就在翠竹夹道上婉宁正和落英在说话。

    寿氏立即道:“这是谁?七小姐今天怎么舍得回来。”

    婉宁抬起眼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六叔在家里摆宴席,我也过来看看热闹。”

    看热闹。

    她也知道热闹。

    比起死气沉沉的二房,三房现在就是热闹。

    寿氏不禁笑一声,整个人的脊背都挺直了,她就是要让婉宁知道,虽然她在二老太太面前吃了亏,但是早晚有一天她要连本带利地将损失拿回来,别以为使了小小的手段就能将她压住。

    婉宁想要抬头还早着呢。

    沈家出了事,婉宁哭都来不及,寿氏想到这里刚要高兴,却连忙将笑容收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觉得压上婉宁一头,后面准有一件事等着她。

    这次她可要小心别再被这丫头算计,谁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寿氏向周围看看,“二老太太也来了?”

    “没有……”婉宁道,“二祖母在家里歇着,不能过来。”

    二老太太没来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下子寿氏痛快地笑出来,转脸正好瞧见管事带着丫鬟搬宾客送来的礼物,寿氏眼尖看到了熟悉的糕点盒子。

    正好有件好事她要告诉婉宁。

    寿氏看向段妈妈,“将泰兴楼的点心拿来。”

    段妈妈立即明白过来,六太太这是想要七小姐知道,姚家的米粮不卖给沈家了,要卖给泰兴楼,沈家苦苦收粮却收不到,都是因为沈家没有好好求六太太。

    知道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家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寿氏道:“婉宁,你可知你舅舅在泰兴有没有收到米粮?”

    婉宁摇摇头,“不知道。”

    段妈妈将点心盒子捧来,打开盒子寿氏颇有些得意,“婉宁,你看看这点心做的好不好?你可知道泰兴县来了不少收粮的商贾,今年这样的情形,恐怕你舅舅家很难收到好粮食。”

    她说这些话,就是要让婉宁知道,将来沈家出了差错,很快就会被别的商贾顶替。

    婉宁仔细地端详着那些点心,焦无应做的很仔细,这猫爪棉花糖比她在沈家做的又漂亮许多,厨娘手艺真是好,上面还撒了桂花霜,现代的东西来到古代改头换面一番,好像更精致了,“做得好。”

    眼看着婉宁眉眼舒展着,仿佛想要伸手拿起来好好看看。

    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看到点心还高兴,天塌下来都不知道。

    寿氏不禁心中冷笑,婉宁根本不知道沈家已经出了事,沈四老爷说不定很快要锒铛入狱,紧接着四太太和昆哥就要变成孤儿寡母,沈家败落,谁还会护着一个被休逐女子留下的孩子。

    寿氏豁然将点心盒子合上,“婉宁,这家泰兴楼也在收米,现在这个年景,收米的商贾多,可是买米的大户却不多,从前我将米粮留给沈家,也是看在沈家从前是姚家的姻亲,谁知道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处处针对我,你自从到了泰兴……”

    寿氏的声音离婉宁越来越远,婉宁忽然想吃那些糖,她想知道撒了糖霜和桂花霜的猫爪棉花糖是什么味道,她最爱吃糖,如今身上的荷包又多了一个用处,就是放各种糖块。

    晚上可以让人去泰兴楼拿一份过来。

    “婉宁……”

    寿氏皱起眉头,火气顿时上涨,婉宁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将她的听进去。

    “婉宁,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婉宁这才抬起头,“六婶,你家要家里的粮食卖去泰兴楼?你可知道泰兴楼是谁开的吗?东家是什么底细,你可别因此吃了亏,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泰兴楼是谁开的?东家是谁?寿氏听了就想笑,别以为姚家只有靠着沈家才能做生意,“你放心,我早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

    “卖了可就不能后悔了。”婉宁淡淡地道。

    后悔,后悔个头,这么好的事,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她怎么会后悔,她就是喜欢泰兴楼,就是喜欢这个将所有东西都做得精致的商贾,只要她伸手帮帮忙,泰兴楼的东家必然感谢她,将来她还怕没有买卖来做。

    寿氏出了气正要摔袖子离开,转脸就听到有人道:“朱太太,奴婢去禀告一声……”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寿氏就看到朱太太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朱太太平日里总是打扮的细致,穿着妆花褙子,朱颜粉面地笑脸迎人,可如今却脸色蜡黄,眼窝青紫声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

    寿氏不知不觉地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朱太太睁大眼睛,顾不得别的,“我家老爷呢?我家老爷在哪里?”

    寿氏看向段妈妈,这是闹得哪一出,“朱老爷还在和我们老爷喝酒啊!”

    还喝酒,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李御史……李御史……”

    “什么?”寿氏没听明白,什么李御史。

    “李御史,将粮食扣了……”朱太太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旁边的婉宁,顿时好像是噎住了般,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朱太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伸出手指着婉宁。

    “这是我家,”婉宁淡淡地提醒朱太太,“朱太太知道漕粮的事?”

    朱太太跟见了鬼一样。

    刚才她只提了粮食,姚七小姐怎么知道是漕粮,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李御史……李御史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朱太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太让她惊奇了,她几乎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谁能帮帮她,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朱太太忽然想起来,姚老太爷,姚老太爷是远近闻名的人物,这时候一定能想到好法子。

    “老太爷……老太爷在哪里……”

    “我们老爷,你们老太爷都在那里……”

    朱太太差点没晕过去,连婉宁都知道漕粮,整件事不是败露了吗?

    朱太太正慌张着,前院的下人来禀告,“朱太太、六太太,前面宴席散了,老太爷让人将朱老爷和六老爷安顿好,现在正在喂醒酒汤呢。”

    还是姚老太爷有法子,朱太太感激地要哭出来,“快……带我去见老太爷,我有话要跟老太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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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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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完蛋了 和氏璧加更

    寿氏早就僵在那里,脑袋里不停地重复着朱太太的话。

    朱太太抬高了声音,“六太太,你还愣着做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她还愣着做什么?寿氏也不知道,而是慢慢将视线落在婉宁身上,婉宁是妖魔鬼怪不成?

    每次面对婉宁,只要她刚要欣喜若狂,立即就会被当头浇一桶冷水。

    婉宁好像专程来看她笑话的。

    来看三房的热闹。

    如果漕粮被扣了,那朱家和姚家可真就热闹了。

    “婉宁,”朱太太不肯死心,“婉宁,你怎么知道漕粮的事?”十二岁的小姐怎么知道漕粮。

    不等婉宁说话。

    寿氏忽然大喊起来,“别跟她说话,别问她,谁问她谁倒霉,不要听她说话,不要问她。”

    听着寿氏尖利的喊叫声,朱太太有些茫然,翠竹林旁站着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姐,模样不算顶尖的漂亮,也看不出来有多少的聪慧。

    怎么就那么可怕?

    怎么连话都不能跟她说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姚七小姐知道漕粮一定有原因。

    “姚七小姐你……你快说说……”朱太太一步步走过去。

    婉宁神情很自然,摇摇头,“朱太太,你不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巡漕御史。”

    朱太太的头顿时炸了。

    巡漕御史,姚七小姐还知道巡漕御史。

    寿氏脸上一片我就知道的神情。她在婉宁身上已经吃了太多次亏,在婉宁面前她已经束手无策,如今她能想到的就是去找老太太和老太爷,婉宁这个烫手的山芋,她可再也不想去抓了。

    ……

    朱太太和寿氏一路去了二进院的书房。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朱太太顾不得捂鼻子,而是焦急地向里面张望,“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朱管事道:“还没有。”

    朱太太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喝那么多。”

    寿氏也在问话,姚家下人知道的更多些,“本来就醉了,酒楼又送来了二十坛好酒,老爷一高兴就和朱老爷两个,一人一坛地喝起来,谁知道那酒是烈的,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就都醉了。”

    朱太太看了寿氏一眼,心里说不出的生气,姚家怎么能这样安排,在满桌宾客面前拿这么多酒上来,两个老爷喝醉了,脸面也都丢光了。

    寿氏哪里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如今她被关在屋子里,寻常时候不敢露面,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女眷,她让人去央求老太太,不要让她太丢人,这样才暂时从屋子里走出来。

    姜氏管起中馈,老爷心里不痛快,不愿意姜氏过多插手宴席的事,一定要亲力亲为,她就吩咐身边几个信得过的妈妈跟着去办,谁知道老爷没有了拘束会突然放浪形骸,这下可遭了,误了大事。

    寿氏忙问,“醒酒汤送去了?”

    下人点头,“送去了。”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呕吐的声音,朱太太想要进门,朱管事低声道:“太太还是一会儿过去,姚老太爷吩咐人正抠两位老爷的嗓子呢。”

    抠嗓子?朱太太忍不住吞咽一口。

    真是丢人啊,堂堂一个知县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可是有什么办法?不将醉死的老爷弄醒,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眼看着姚家下人端了不少污秽下去,朱太太再也等不及,“我进去看看。”

    下人进去通报之后,帘子掀开,朱太太和寿氏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屋子里一片狼藉。

    地面仿佛被水洗过,下人不停地在递送东西。

    姚老太爷站在一旁,“灌水,灌了水再抠……”

    朱太太听得这话打了个寒噤,顺着声音看过去。

    两个人几乎躺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也被揉的变了形,衣服上全是呕吐的秽物,躺在那里就像死了一样,任人折腾。

    乍眼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来地上的这个人就是老爷。

    这是喝酒吗?什么时候喝酒就像下了大牢受刑一样?

    小厮将朱应年拉起来,一碗水顺着嘴边灌下去,朱应年伸出手挣扎着,不停地抗拒。

    天哪,朱太太几乎不忍看,这简直就是酷刑,老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朱太太的眼泪都顺着眼角淌下来。

    风流倜傥的老爷哪里去了。

    呜呜呜,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真的是在享受吗?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害了一样。

    “抠……”姚老太爷几乎咬着牙吩咐。

    小厮将手伸进朱应年的嘴里。

    喝进去的水,立即就被吐出来,这一次红红绿绿什么都有,朱应年的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

    姚老太爷吸一口气,脸上也有为难的神情,“应年,我这也是没办法,你要是争气就快点醒过来,衙门里出了大事,还要你去打点。”

    姚老太爷说完看向门口的朱太太,“朱氏来了。”

    朱太太忙向姚老太爷行礼。

    “朱氏,你说这件事怎么办?你来安排吧……”

    朱太太早就吓得手脚冰凉,拼命地摇头,“老太爷,老太爷您快想想办法,妾身都听老太爷的。”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过后。

    朱应年又像死猪一样将头低下去。

    “那就再抠……”

    朱太太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寿氏道:“老太爷,要不然我将老爷先扶回去……”

    “都是宜春惹下的祸,你扶着他回去,让朱大人一个人在这里受罪?”姚老太爷转过头看向扶着姚宜春的小厮,“你停下做什么?灌水,抠……”

    下人端着水盆进门收拾。

    朱太太和寿氏再也看不下去,两个人逃命似的去旁边屋子里等着。

    虽然隔着隔扇,朱应年和姚宜春痛苦的呕吐声仍旧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

    灌了解酒的汤水,让朱应年和姚宜春暂时休息,姚老太爷来到侧室里。

    朱太太断断续续地将她听到的事都说了。

    “万万没想到漕粮的事会被李御史知道,”朱太太道,“按理说李御史到泰兴来,也没去官府里报备,大家也不知道他是来查案,还是来探亲,更不知道如今朝廷任了他什么官职,他怎么就能扣下漕粮……”

    为什么。

    姚老太爷仔细琢磨,李御史有恃无恐才敢这样做,八成李御史就是巡漕御史了。

    朱太太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老太爷啊,您家的婉宁知道这件事,”说着看向寿氏,“六太太,你说是不是,婉宁都知道,婉宁还说漕粮,还说巡漕御史……”

    姚老太爷不禁惊讶,婉宁?婉宁知道漕粮和巡漕御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老太爷站起身来。

    朱太太的目光随着老太爷晃动。

    半晌姚老太爷才道:“这漕粮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得来的?还要等朱大人醒了之后才知道,我们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可是老爷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谁也不知道啊,朱太太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

    ……

    到了夜里,朱应年终于醒过来,他立即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磨盘碾压过,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

    尤其是嗓子,火辣辣的,连吞咽都困难,他这是怎么了?

    “应年,应年……”

    妻子的声音传来。

    朱应年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抱,想要抱个香玉满怀,谁知道却扑了个空,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瞪大眼睛,一脸恐惧的朱太太。

    朱应年立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朱太太看到熟悉的目光,立即就哭哭啼啼起来,“应年,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快起来啊!”

    ……

    李御史扣下了他的粮食。

    沈家无过反而有功。

    要怎么办?怎么办?

    朱应年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人,要把知道的人都杀了,将粮食付之一炬。

    可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李御史有没有将消息送出去,这些他都不知道。

    如果他是得到消息就动手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

    晚了,晚了,再也来不及。

    都是因为喝酒,喝酒误了大事。

    这些酒是真正的断头酒,他就要死在这上面。

    看着朱应年万念俱灰的模样,姚老太爷已经猜出朱应年在想什么,“朱大人,你可不能胡思乱想,这些事到底怎么样你也不清楚,你身下的师爷胆子也太大了点,居然会藏匿漕粮,这是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朱应年被酒淹了的脑子一下子透亮起来。

    对了。

    对了。

    被抓起来的人不是他,只是钱师爷,他可以将所有一切罪责都推到钱师爷的身上,只要查漕粮的官员肯放他一马,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是要怎么办?

    李御史连见都不见他,他怎么上门去打听消息?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沈家为什么没去买粮食,钱师爷又是怎么落到李御史手里,去庄子上办事的人几乎都被抓了起来,这些事他要怎么去打听?

    “沈家……沈家肯定知道,”朱太太忽然叫喊起来,“姚七小姐都知道,沈家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定就是姚七小姐告诉沈家……不……是沈家告诉姚七小姐……反正他们就是全知道。”

    朱太太恳切地看着姚老太爷,“老太爷,您就将姚七小姐叫来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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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下套

    “七小姐在不在?”赵妈妈敲了门,落英、落雨两个丫头立即迎出来。

    这么晚了,小姐不在屋里能去哪儿。

    落雨点点头,“在呢。”

    赵妈妈松口气。

    虽然天已经黑了,可是二进院那边闹成一团,朱太太求着老太爷让老太太问七小姐几句话。

    好像只要七小姐说了话,朱太太的心就会落在肚子里。

    一路走过来赵妈妈心里有些恍惚,还是一样的路,一样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怎么转眼之间就……大不相同了。

    以前她们下人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七小姐,突然之间让六太太吃亏,让老太太、老太爷都不敢小看,现在还引得知县的太太在屋子里叫喊,说什么都要听七小姐说话。

    真是奇怪了。

    七小姐哪里来的本事,细算下来,不就是给李大太太治了病,去了趟二房,正好被二老太太喜欢,再就没什么了啊。

    “老太太让七小姐过去说两句话,说完就将七小姐送回来。”赵妈妈边想着边向屋子里张望。

    屋子里亮着灯,七小姐应该是没有睡。

    落雨有些惊讶,“现在?”

    赵妈妈点点头。

    落雨为难地道:“七小姐正在洗澡、洗头发。”

    怎么偏赶在这时候洗澡洗头发。

    一个小姐洗澡要用大功夫赵妈妈心里很清楚。

    头发要洗很多遍,用桂花胰子清洗,还要用笢子梳透,洗完头发还要清洗身上,等到头发干了再上妆,就算手脚麻利的下人,伺候下来也要一个时辰。

    一屋子人怎么可能这样干坐着等下去。

    眼看着屋子里的妈妈撩开帘子吩咐小丫鬟添水,赵妈妈才死心,“那我回去和老太太说说。”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太太好不容易答应了朱太太,七小姐却在洗澡。

    朱太太今天的运气可真不怎么好。

    落雨点点头。

    赵妈妈一路回到老太太房里。

    朱太太听到脚步声立即看过来。

    “怎么样?”老太太开口询问。

    赵妈妈摇摇头,“正好巧了,七小姐在洗澡呢,恐怕一时半刻来不了。”

    怎么偏在这时候洗澡,朱太太瞪圆了眼睛,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在姚家等一晚上,她顿时泄了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

    “明天一早吧!”老太太看看旁边的沙漏,“等明天一早我再问婉宁。”

    朱太太哭丧着脸,姚七小姐在自己屋里洗澡,她一个外人能说什么?能揪着七小姐问,你为什么现在洗澡?

    这么多人等着她,她还慢条斯理地洗澡。

    这丫头怎么敢这样托大。

    ……

    将朱应年和朱太太送走,姚老太爷回到主屋。

    寿氏扶着如一滩泥般的姚宜春坐在椅子上。

    姚老太爷气得胡子翘起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酒啊?”

    “你是将泰兴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请来做什么?看你丢脸,”姚老太爷拿起桌子上的茶碗一下子丢掷向姚宜春,“畜生,没用的东西,早晚姚家要毁到你手里。”

    姚宜春吓得脸色苍白,立即跪下来,“父亲……孩儿错了……孩儿也没想……谁知道喝着喝着就……”

    “早就让你严于律己,勤于修身,你就是不长进,早知道小时候我就打死你,免得让你现在来祸害。”

    姚宜春被吓得汗也落下来,从朱应年来到泰兴,两家一直走的很近,本来是双喜临门,他们在得月楼喝了一顿觉得不痛快,就又回来家里宴席,他也是想扫扫前两日在二房触的霉头,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宾客,又有人送酒,才到了这个地步。

    “父亲,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姚宜春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朱大人的事这可怎么办?万一御史顺着钱师爷查到朱大人,我们家和朱大人这样交好,每年漕粮……我们又……又……”

    这些年他们没少靠着朱应年,尤其是寿氏的娘家干脆就和漕帮一起倒腾漕粮,朱应年每年各种名目给姚家的银子也没少过,说是两家交好,其实还不是因为三哥和三嫂娘家的关系。

    真的要牵连下来,事情有大有小,闹大了,谁知道有没有他们的份儿。

    除了害怕,他还能做什么。姚老太爷皱起眉头,“滚……”

    滚。

    他怎么生了这样没用的儿子。

    滚,滚,滚。

    姚宜春吞咽一口。

    姚老太爷眼睛竖起来,大声怒喝,“还不给我滚。”

    地上的姚宜春再也不敢说话,站起身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寿氏就要跟着一起出去,还是强忍着心底的害怕,“老太爷,还有婉宁……媳妇总觉得很蹊跷,朱太太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会不会整件事都是婉宁做的……”

    整件事都是婉宁做的?

    婉宁请的李御史去找漕粮?

    姚老太爷心里冷笑,六媳妇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不过是在一件事上受了挫,就疑神疑鬼,婉宁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李御史将两船的漕粮扣下,不声不响地抓起钱师爷?衙门里的人不是吃闲饭的,不会到现在还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一双蠢货。

    姚老太爷厉眼看过来,寿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说话也忙退出去。

    回到自己房里,伺候姚宜春躺在床上,寿氏草草梳洗后将下人都遣了下去。

    姚宜春还是想不明白,一件大好的事,突然怎么就变成这样。

    “老爷,你说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寿氏的声音传来,姚宜春下意识地摇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寿氏撑着起身,“老爷,不然我给三嫂写封信,让三嫂的娘家帮帮忙。”现在最担心的人是她,她弟弟没少和朱应年走动,连累到她弟弟可如何是好。

    “三嫂不会不管我们,当年要不是我帮忙,三嫂怎么能顺顺利利嫁给三哥……”

    寿氏话音刚落。

    本来昏昏欲睡的姚宜春一下子清醒,“你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寿氏立即住了嘴,“屋子里也没有别人。”

    姚宜春瞪圆了眼睛,“别乱说,三嫂是什么人?对我们不薄,我们不能对不起她。”

    “是,是,”寿氏脸颊绯红,“都是我一时失言。”

    姚宜春道:“你别忘了承章和承显。”

    寿氏立即点头,“妾身再也不说就是了,妾身只是觉得,沈氏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几下子就被赶了出去,婉宁现在就这样,将来等她长大了,还了得?”

    姚宜春咬着牙,“那就不让她长大。”

    不让她长大,有什么法子?

    ……

    朱太太一晚上都没阖眼,老爷带着人去庄子上看,庄子上守着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硬着是不行了,来软的……又不知道该去求谁。

    天还没大亮,朱太太就赶到姚家,她还从来没有为谁这样奔波过,现在就为了一个丫头。

    姚家人陆续起来,朱太太在堂屋里坐如针毡。

    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太太。”赵妈妈从外面走进来。

    “说了吗?”朱太太吞咽一口,“到底有没有说?”

    赵妈妈摇摇头,“七小姐才收拾好去老太太房里。”

    朱太太几乎气晕过去。

    ……

    婉宁走进屋子,祖母满面笑容,祖父坐在椅子上喝茶,四婶姜氏带着下人一旁伺候,婉宁来到族中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四叔。

    四叔被关在书房里读书已经很多年了,脸色看起来比寻常人都要白一些,眼睛少了些神采多的是几分古板和拘谨,婉宁不禁诧异,一个才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小时候就听母亲说,四叔是远近驰名的神童,祖父对四叔寄予很高的期望,希望四叔能连中三元,至少在仕途上不能输给父亲,所以特意求娶了出身书香门第的四婶,四叔和四婶成亲之后感情甚笃,四婶生了孩子之后,四叔经常离开书房回到院子里一家团聚,四叔两次科举落榜,祖父就骂四叔宠妻抱子,四嫂耽搁了四叔的前程,如果四叔再这样不思进取,就将四婶休弃回家。

    本来好好的一家人,活活地在彼此眼皮底下被拆开。

    四叔从此就住在书房,四嫂就越来越谨小慎微……

    婉宁看了姜氏一眼,姜氏这两日好像有些不一样起来,十分胆大地向婉宁点了点头,吩咐丫鬟给婉宁端茶。

    “婉宁,”老太太先开口,“听朱太太说,你从哪里知道了漕粮和巡漕御史?”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婉宁说话。

    婉宁点了点头,“孙女是知道漕粮和巡漕御史。”

    老太太直起身子,“你知道谁是巡漕御史?”

    婉宁很大方地点头,“知道。”

    老太太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太爷。

    老太太道:“那你说说,是从哪里听说的,谁是巡漕御史?”

    “我不能说,”婉宁微微一笑,“祖母,我不能说。”

    等了半天,却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样耐心地问她,她却不肯说,老太太的脸顿时沉下来,“怎么不能说?谁不让你说?”

    婉宁看向姚老太爷,“是祖父不让我说。”

    “祖父不是常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答应人的事,我就不能说,”婉宁将目光落在姚老太爷脸上,“祖父,孙女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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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属在改错字。

第五十三章 别后悔

    屋子里顿时安静。

    还没有谁敢在老太爷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在门口听到婉宁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掀开帘子就冲进来。

    “婉宁,你这话什么意思?在长辈面前你也该出言顶撞。”

    姚宜春话音刚落,旁边的姜氏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顿时洒在婉宁衣裙上。

    婉宁站起身来,姜氏用帕子胡乱地擦着,“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快快,婉宁,跟着四婶去换衣服。”

    姜氏飞快地瞥了婉宁一眼,屋子里这么多人,恐怕婉宁要吃亏,不管怎么样先找借口让婉宁离开。

    婉宁看得出来,四叔四婶这是在帮她。

    姚家三房的气氛终于变了一些,不再整日看寿氏演戏,看祖父、祖母假仁假义。

    婉宁对着姜氏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她难受的日子,她为什么要走,她还要留下来看好戏上演。

    婉宁抬起头来,看向姚宜春,“六叔你这样着急,是不是手里有漕粮?”

    这下就连老太太也惊讶地抬起眉毛。

    婉宁怎么敢这样直接的说话。

    姜氏害怕的手脚冰凉,姜氏伸手去扯婉宁的衣袖,婉宁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婉宁不为所动,“若不然,你为什么要替朱家说话,又要打听漕粮和巡漕御史。”

    婉宁不准备给姚宜春喘息的机会。

    “六叔,”婉宁抬起眼睛,目光中噙着笑意,“侄女劝你还是和朱家扯开关系,否则有一日朱家落水,六叔也难独善其身,要知道六叔还是泰兴县的粮长,又在族里立下文书,将来出事要逐出家门……”

    将他逐出家门。

    多狂妄的丫头。

    竟然敢在长辈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气得脸色铁青,伸出手来指向婉宁,“你说什么?我看要将你逐出家门。”

    婉宁沉下眼睛,“六叔不信吗?侄女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他将来还要做族长,还要管整个姚氏一族。

    逐出家门,姚宜春露出狰狞的表情,看向姚老太爷,“父亲这样大逆不道的贱人,现在不送去家庵更待何时?”

    姚老太爷仿佛在思量,整个人变成了一尊泥胎。

    “别以为你仗着李御史就敢这样无法无天,”姚宜春冷笑,“你到底还是姚家三房的女子,要任三房处置。”

    婉宁仰起头,“六婶说要处置我,六叔也这样说,不如说清楚是怎么个处置法?侄女又做错了什么?”

    姚宜春暴跳如雷,“早就该将你送去家庵,你不是看不上姚家,干脆就逐出姚家……”姚宜春额头青筋浮动,他早就等着这一天,“我告诉你,你到头来还是要靠姚家,姚家不要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将来不知道流落去哪里,你以为二房能护着你?你以为沈家能庇护你?”

    姚宜春怪笑一声,“你犯了错,二老太太照样没法子。”

    他就是看不惯婉宁的样子。

    她也不想想,她生母是个什么东西,休妻之女,还不向人俯首服软,还不听人摆布,将来就是死路一条。

    姚宜春话音刚落,门口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六老爷。”

    姚宜春快步走出去。

    “六老爷,”下人低声道,“朱大人那边说,已经办好了。”

    姚宜春顿时欣喜若狂。

    得知李子年可能是巡漕御史,他和朱应年一直在想法子,终于让朱应年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李子年在云南的时候杀过人。

    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就等于剁掉李子年的手,看他还敢猖狂。

    姚宜春吩咐下人,“快去告诉朱太太。”

    ……

    屋子里的朱太太听了消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可是将这件事办好了。”短短一瞬间她顿时精神焕发起来。

    姚七小姐那边怎么样?

    下人道:“听说正在审呢。”

    朱太太冷笑。

    让她猖狂,这小蹄子早就该收拾,也就是寿氏手软,若是她早就让小蹄子服服帖帖。

    朱太太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若不是折腾了一晚,我怎么也要添柴加火,”说到这里朱太太忽然想起来,“你说七小姐怎么知道漕粮?是不是一直在和沈家人串通?去跟六老爷说,别忘了沈家,沈家也不是好东西,差点就害了朱家和姚家……”

    ……

    姚宜春满脸红光,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笑着就将李御史的事说了。

    姚老太爷拿起茶润了润喉咙,慢慢地抬起眼睛,脸上一片威严之色,“婉宁,沈氏已经被休,姚沈两家不再是姻亲,莫说沈四老爷来到泰兴,就算是沈家有人死了,你都不得询问,这是礼数,你和沈家人互相走动,思量沈氏,于理不合,应以此为耻。”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你擅自去李家给李大太太治病,抛头露面不免失贞,做我们姚氏女子,不懂得这些要连累我们姚家的名声,你六叔告诫你学礼、守洁也并不是错,明日你就去家庵学姚家家规,家中长辈也是为了你好……”

    婉宁抬起头,看向姚老太爷,目光清亮,“祖父,你觉得败坏姚家名声的人是我?祖父今日之话可敢在族人面前说?若是敢?孙女就去家庵。”

    姚老太爷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晚辈,敢在他说了这些话后仍旧挺着腰板和他说话。

    有本事。

    不过就是嫩了点,不知道什么家法。

    他一个胡子花白的人,怎么会怕一只雏鸟,在他面前就算说出天花来,他也不会皱一皱眉毛,更不要说害怕。

    婉宁做出这么多事,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婉宁看起来聪明、伶俐,根本不堪一击。

    让她再多吃几十年的盐,她就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姚老太爷道:“明日我就去族里,让你也知道什么是族规。”

    婉宁蹲身,“那孙女,就等着了。”

    她就等着……

    姜氏已经汗透衣襟,怎么办?她眼看着老太爷将婉宁送去家庵,却没有半点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姜氏皱着眉头看姚宜进,姚宜进脸色苍白,吞咽了好几口,才顶着一头的冷汗道:“父亲息怒,婉宁还小,看在婉宁救了二老太太的份上,您就……别这样安排……罚什么都好……要不然罚抄书……儿子……儿子看着婉宁……”

    姚老太爷厉眼看过去,“回去做你的课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说着扫了一眼姜氏。

    姚宜进吓得不敢再开口。

    姚老太爷站起身来,乜了一眼婉宁,“二房你就不要再去了。”

    是怕她向二祖母求救,婉宁并不在意,“我留在三房,哪里也不去。”

    姚宜春冷笑,婉宁到现在还不知道死到临头,还以为李御史能救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姚老太爷摆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散了。

    婉宁带着童妈妈从姚宜春身边走过,姚宜春顿时得意地笑出声,婉宁抬起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升起,到了该将大地照亮的时候。

    姚宜春正准备再教训婉宁两句,门口的管事匆匆忙忙进了院子,“六老爷,不好了,李大人带着人进门了,说是要将老爷带去问话。”

    姚宜春一颗心顿时沉下去,“什么?”

    什么?

    李子年怎么会带他去问话?

    姚宜春正怔忡着,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呵……”

    笑声清晰,好像等了好久,又好像在意料之中,笑的那么自然畅快。

    姚宜春半天才想起来呼吸,转过头,婉宁已经带着童妈妈离开了院子,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衣裙。

    “快让人去找朱大人,就说……李御史找到姚家了,快……让朱大人来帮忙……”姚宜春深深地吸两口气。

    没事,没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要朱大人过来,什么都会迎刃而解。

    弹劾李御史的奏折已经写好了,李御史见到一定会害怕,一定会害怕……

    ……

    姚家人送来消息,朱应年急匆匆地去找崔奕廷。

    日上三竿,崔奕廷还懒在床上睡觉,半晌才起身,身上只着了一件青色的直缀,敞着一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慵懒。

    顾不得羡慕崔奕廷的闲散、舒适,朱应年哭丧着脸,一揖拜下去,“崔二爷,出事了,朱某想来想去,还是要崔大人帮忙。”

    崔奕廷有些弄不清楚,“朱大人快起来,这话从何说起。”

    “崔二爷,”朱应年眼睛通红,“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李御史真的就是巡漕御史。”

    崔奕廷有些诧异,“有这种事?巡漕御史已经到了泰兴县?朱大人已经看了公文?”

    朱应年不停地摇头,“没有,不过,您可能不知道,李大太太的病是姚七小姐治好的,姚七小姐什么都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姐能说出漕粮来……一定是在李家听说的,这就是铁证。”

    崔奕廷英俊的脸上露出个清晰的笑容,他还在想朱应年不该是个蠢货,为何从昨天到现在都等不到朱应年动手,而是让他十分悠闲地在泰兴县抓了那么多人,定死了朱应年的贪墨罪。

    朱应年正诧异崔奕廷为何会发笑。

    崔奕廷轻轻松松地端起茶来喝,神情十分不以为然,“朱大人是太过紧张,那姚七小姐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姐,她能懂得什么?”

    这位崔爷真不知道什么叫火烧眉头。

    朱应年咬了咬牙,干脆说个清楚,“崔二爷,我们泰兴县要拿出来孝敬的漕粮被李御史查到了。”

    这下崔奕廷总算是正色起来,“那……朱大人准备要怎么办?”

    “幸好我已经握住了李御史的把柄,”朱应年低声道,“不怕他不就范,就算是巡漕御史也照样栽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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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想要双更,结果有点卡,感谢我《吉时医到》的盟主see_an打赏的仙葩,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心里真是高兴。

    尽量双更。

    可能会晚点啊。

第五十四章 吓傻了

    朱应年脸上浮现出狠厉的神情,“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巡漕御史怎么样,我照样让他家破人亡。”

    “呸,跟我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朱应年说完话发现崔奕廷在看他,将他上上下下看一遍,看得他有些害怕。

    朱应年道:“崔二爷,您这是看什么?”

    崔奕廷笑一声,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阳光,“朱大人豪气,我是在掂量掂量,朱大人有几斤几两。”

    “让崔二爷笑话了。”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都喜欢调笑人,朱应年不在乎,只要崔二爷高兴,他怎么被捉弄都行。

    崔奕廷道:“朱大人已经拿住了巡漕御史的把柄,那就去将他办了,怎么倒来我这里?”

    朱应年立即赔笑,“我毕竟是个小小的知县,怎么能跟崔二爷比,再说崔二爷和李御史有几分的交情……”

    崔奕廷摇头,“我和他没交情。”

    这种人,恐怕别人和他攀交情,仿佛所有人都会求着他一般,朱应年压着心里的不快,依旧赔笑,“崔二爷总是能和李御史说上话的,我也不想将事情弄大,怎么说都是同朝为官,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落个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漕粮你准备怎么办?”崔奕廷忽然问,“查到了漕粮,总没办法遮掩。”

    朱应年得意洋洋,“这个好说,就让运军和贼匪背了黑锅。”

    崔奕廷皱起眉头。“泰兴县还有贼匪?”

    这个崔二爷怎么就不开窍,一点都不懂为官之道。将来混仕途也是个废材,怪不得不被崔大学士看重。

    “没有。但是可以抓人装扮,每年处置贼匪……哪里来的那么多,抗漕的人就有,这些人死不足惜。”

    崔奕廷乌黑的眼睛看了朱应年一眼,“朱大人,真是难得的人才,这些都能想得到。”

    朱应年一脸谄媚,“没有崔二爷也不能成事,下官也是怕将事办砸了。连累南直隶事小,波及到尚书大人就事大了。”

    先将崔尚书搬出来,不怕崔奕廷不答应,崔奕廷被撵出家门,现在全靠着崔尚书才能过他纨绔子弟的日子。

    谁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饭碗,他是这样,崔奕廷也是这样。

    所以他们毕竟是有相同之处,谁也不见得比谁好到哪里去,崔奕廷现在绷着。一会儿还不是要高高兴兴地去趟姚家,平息了这件事他在崔尚书面前也脸上有光。

    崔奕廷想了想,“朱大人一定请我去,那我就过去看看。”

    朱应年脸上显出欣喜的神情。“崔二爷的恩情,朱某一辈子铭记在心。”

    “朱大人客气了,”崔奕廷站起身。淡淡地道,“朱大人要高升。我就送朱大人一程。”

    朱应年欢欢喜喜地从崔奕廷院子里出来,吩咐下人。“去姚家。”他就踏踏实实,等着崔奕廷上门。

    朱应年觉得就像是过年一样,抑制不住的喜气,由内而外地发出来。

    ……

    李子年坐在姚家的堂屋里一言不发。

    姚老太爷吩咐人端了茶点,“大人突然造访,可是姚家有什么事做的不妥?”

    李子年沉着脸,“姚六老爷是新任的粮长,本官是找姚六老爷问几句话,请老太爷让姚六老爷出来跟本官走一趟。”

    姚老太爷顿了顿,“宜春不在家,已经吩咐家人去寻,李大人稍等片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李子年不说话。

    姚老太爷笑着开口,“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李大人有什么事,不妨透露一二,毕竟多少年都没有官府上门,突然这样一说,家里人不免胆战心惊,李大人提点几句,也好让我们听了安心。”

    李子年不为所动。

    姚老太爷又想起一件事,“家里大太太的病可好些了。”只要李子年肯说话,他不在乎是用什么方法。

    婉宁再怎么说都是三房的人,她做的事多数要归功于三房,何况是三房先帮李太太求到了沈家,这才引出婉宁看诊的事。

    虽然他要发落婉宁,到了利用的时候,他也不含糊。

    李子年仿佛被说动了,抬起头来,“姚七小姐可安好?贱内一直感激姚七小姐,想要请姚七小姐家里说话。”

    姚老太爷道:“婉宁都好,有她六婶一直在身边照应。”

    提起姚七小姐,李子年仿佛被说动了。

    李子年用茶润了润嗓子,“老太爷应该有所耳闻,朱大人身边的钱师爷准备将漕粮卖给沈家,幸亏沈家发现及时,事先告诉了我,如今人我粮食也扣了,人也抓了不少,府里的六老爷向来和朱应年走动的近,我手里有一份名单,六老爷算是榜上有名,自然要跟我回去问话,若是六老爷不肯,也别怕难看,只能让人绑着一起走……”

    他说了这么多话,李子年却一点颜面也不给,仍旧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姚老太爷眉头微皱,既然遮遮掩掩没用,不如就将话说透了,“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李子年不屑和姚老太爷做纠缠,站起身来,“六老爷呢?该跟我走了。”

    “这话怎么说的,在这里遇到了李大人。”

    朱应年的声音传来。

    下人立即撩开帘子,紧接着露出满脸书生气的朱应年。

    姚宜春嘴边带着笑意,站在朱应年身后探头探脑。

    看到了姚宜春,李子年看向身边下属,“带上姚六爷。”

    “别啊,李大人……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总要给几分薄面……”朱应年忙上前。

    “李大人。”朱应年忽然压低声音,“我有个同乡是从云南来的。从前见过李大人……李大人回京之前,遇到了盗匪。盗匪将李家旁边的人家杀了又放了火……”

    朱应年的表情意味深长。

    李子年目光变得深谙起来。

    “李大人,那些人真的是盗匪杀的吗?”

    李子年的眼睛忽然红起来。

    “盗匪杀人,李大人怎么也满手都是血呢?李大人就没有杀人?”

    李子年的汗濡湿了鬓角,他豁然一笑,“那是盗匪逼着我杀的,若是我不杀,他们就会杀我的妻儿,既然来这里查案,我也不怕人家揭我的老底。来之前我已经发誓就算是死,也要将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恐怕是不行吧李大人,您杀的可是皇上小时候的伴当,皇上不过是一时气恼将人发配去云南,可很快就后悔了……让人去云南将人接回来,人却已经被李大人杀了……您说这件事让皇上知晓……您这个巡漕御史还能做吗?”

    他这个巡漕御史……

    “李大人您仔细想想,下官知道李大人并不将下官的话当真,正好崔二爷在泰兴,我已经去请了崔二爷过来。李大人不妨和崔二爷说几句话。”

    李子年坐在椅子里,如同被定住一般。

    朱应年和姚宜春对视一笑。

    这样多愉快,就是要抓住人的弱点,一击致命。没有比这个再爽的了。

    “六爷,崔家下人来说,崔二爷立即就到了。”

    崔奕廷来了。

    哈哈。一切都在预想之中,李御史很快就会被制住。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朱应年看向姚宜春。“走,我们去接崔二爷。”

    ……

    姚宜春觉得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是却有了不少的收获。

    惩办了婉宁,压制了李御史,这件事后更是真正结识了崔奕廷,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情,不在于说了多少面子上的话,而是一起干了多少的坏事。

    至少姚宜春觉得,这件坏事做的很好,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认识了崔奕廷,接下来就是攀上崔家。

    想要靠着粮长换来一官半职在崔尚书眼里就是件小事。

    “来了,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朱应年和姚宜春向外面看去。

    门口的姚家人都站在两旁。

    清脆的马蹄声停下后,是缓缓的脚步声。

    朱应年只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映入眼帘,湛青色的官服如同一汪清澈的池水,将他那双眼睛也衬得如同蓝墨色,腰上束着洁白的大带,赤罗蔽膝,外加银色革带,手上拿着盘龙宝剑,海棠色的剑穗在空中微微颤动,仿佛是能摄人心魂,他伸手撩开下裳三幅色罗边,一步跨进来。

    朱应年和姚宜春都怔愣在那里,笑容也僵在脸上。

    这是,巡漕御史的官服。

    巡漕御史的官服为何会在眼前,为什么会在崔奕廷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大人,可要挟巡漕御史就范了?”微微有些拉长的声音,听起来清澈而悠远。

    朱应年吞咽一口。

    崔奕廷脸上没有半点的笑意,“朱大人想要本官家破人亡,只怕不那么容易,不过本官说的没错,本官来泰兴,就是来送朱大人一程。”

    崔奕廷说的,送他一程,不是送他升官发财,是要送他上黄泉路。

    朱应年的心脏被紧紧地攥在一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噩梦,否则他请来的救兵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要他性命的巡漕御史。

    朱应年眼前一阵发黑,腿脚顿时酥软,他几乎听到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脑袋咕噜噜地落在地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睁大,里面映着崔奕廷清冷的笑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姚宜春张开了嘴,巡漕御史不是李子年吗?他们不是将李子年攥在手里?崔奕廷不是来做说客的吗?

    为什么摇身一变却成了抓他们的巡漕御史。

    如果崔奕廷是巡漕御史。

    那……威胁李御史又有什么用?

    姚宜春只觉得浑身冰凉,牙齿开始不听使唤,上下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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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一下虫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抓走

    朱应年吞咽了几口,强忍住恐惧,颤声道:“崔二爷,这是怎么回事?”这玩笑有些开大了,他做梦都想不到崔奕廷会是巡漕御史。

    巡漕御史查的是南直隶的漕粮,出了事直对户部,再怎么样,朝廷也不会让一家人查一家人吧?

    崔奕廷目光深沉,方才那慵懒的模样一扫殆尽,“将泰兴知县朱应年、泰兴县粮长姚宜春拿下。”

    姚宜春想跑,眼看着皂隶走过来,他的胸口仿佛一下子炸开,他再也顾不得别的,转身就向内宅里跑去。

    “去哪儿……”

    一只手用力地扳住姚宜春的肩膀,姚宜春顿时摔在地上,断裂的牙齿和着咸咸的鲜血顿时充满了他的嘴。

    姚宜春惨叫起来。

    ……

    寿氏正在屋子里强忍笑容。

    姚婉如拿着青黛认认真真地给寿氏画着眉毛,半晌直起身子,拿起妆镜给寿氏看,“母亲真好看。”

    姚婉如声音甜软,看着寿氏满意地点头,姚婉如笑着开口,“母亲,什么时候将婉宁送去家庵?”

    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寿氏道:“哪有那么快,总要和二房那边说一声,你大伯才是族长。”

    姚婉如笑起来,伸出手臂圈住寿氏的脖子,“爹爹这件事做的真好,朱大人肯定也会心里感激爹爹,还有那个崔二爷……”

    她偷偷听到母亲和父亲谈话,说起崔大学士家的公子,她悄悄让人去打听,那个崔二爷似是一表人才。

    陈家不错,崔家也不错,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定她的婚事。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寿氏皱起眉头,“都在做什么?这么没规矩,我才在屋里几日,她们就无法无天起来。”

    段妈妈道:“奴婢去看看。”

    撩开帘子,段妈妈刚要喝斥聚在一起的下人。

    就有丫鬟苍白着脸过来,“妈妈,前院来人了……”

    “不过是来人,有什么好惊慌的。”那个李御史来家里,她本来也吓了一跳,后来听太太说,朱老爷和老爷已经有了对策,她也就将心放在肚子里。

    丫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摇头,“不是……不是……是来抓朱老爷和六老爷的。”

    “啊……”这下段妈妈害怕起来。

    ……

    寿氏几乎是跑着去了老太太院子,院子里一片诡异般的安静。

    老太太和老太爷坐在椅子上。

    “老太爷、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寿氏进门就慌乱地问起来。

    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已经请了崔二爷来帮忙,不是抓住了李御史的把柄吗?怎么还会牵连到老爷。

    老太太看向寿氏,“崔奕廷才是巡漕御史。”

    寿氏瞪大了眼睛。

    什么?

    崔二爷才是巡漕御史……那李御史是什么?抓不住巡漕御史的把柄,朱应年要怎么脱身?朱应年若是被抓起来,他们会不会受牵连。

    寿氏整颗心被提起来,“老太爷,您快想个办法,救救老爷啊。”

    寿氏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那个崔奕廷的叔父不是户部尚书吗?三哥也在六部,我们两家总能攀上交情,崔奕廷又是陈季然的表哥,以我们和陈家的关系,崔奕廷也要帮帮忙……老太爷……”

    寿氏正如丧考妣地哭着,禀告的下人进了门,“老太爷,那个崔……崔大人不肯过来说话,已经将朱老爷和老爷锁走了。”

    寿氏转头看过去,下人身上满是鲜血,看起来好不骇人,“你……这是谁的血?啊……这是谁的……”

    下人狼狈地嗡动着嘴唇,“是……是……六老爷……六老爷……”

    老爷,老爷……寿氏张开嘴却没能喊出声,一下子晕死过去。

    ……

    “这可怎么办啊?”老太太跟着老太爷进了屋。

    老太爷端坐在椅子上。

    “老太爷……”

    不等老太爷说话,赵妈妈进来道,“二老太太来了,说要接上七小姐一起去家庵将……族里的女眷接回来。”

    去家庵。

    如今嚼起这两个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如果巡漕御史不上门,就能和二老太太说,婉宁坏了礼数要小惩大诫,可如今被抓起来的是老六,婉宁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但没有错,还是句句为了姚家的好话。

    老太太咬住牙,看向老太爷,“怎么办?”

    姚老太爷耳边重复着婉宁对老六说的那句话。

    “侄女劝你还是和朱家扯开关系,否则有一日朱家落水,六叔也难独善其身,要知道六叔还是泰兴县的粮长,又在族里立下文书,将来出事要逐出家门……”

    那时候听起来狂妄。

    现在句句成真。

    就像心脏被人抓起来,使劲往外拉扯。

    扯得他说不出话来。

    二房来接婉宁,他有什么借口不让婉宁走?

    他伸手阻拦,到时候二老太太闯进来,他要怎么说婉宁的错处?

    自从老三有了出息,他已经在族里立威多年,惩办过多少族人,从来没觉得哪件事会如此棘手。

    棘手。

    不但扎他的手,还扎他的心,让所有人看着他鲜血直流。

    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站在全族人面前,他怎么说败坏姚家名声的是婉宁而不是老六。

    姚老太爷只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他当着全家的人面说,会在族人面前数落婉宁的错处,亲手将婉宁送去家庵。

    现在他却做不到。

    他这个一家之主做不到。

    算了那么多年,却最终没有算过一个十二岁的丫头。

    他觉得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事,待到张开手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都哪里去了?都去哪儿了?

    “老太爷,您可不能动气……”老太太惊诧地看向赵妈妈,“快,快去请郎中来。”

    老太爷脸色铁青,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他却好像浑然不知。

    “二老太太……二老太太……”院子里传来下人呼喊的声音。

    “堵着门做什么?还不让老身进去了?有什么事怕人知道?”

    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姚老太太皱起眉头,二老太太是故意的,故意在三房乱成一团的时候上门,她是要看三房的笑话。

    “怎么办?”赵妈妈顿时慌了神,“要不然奴婢就说,老太爷身子不适,让二老太太改日再过来。”

    “人都已经来了,还能躲去哪里?”姚老太太脸色阴沉,“你去说,她也不会相信。”

    那可怎么办?

    姚老太爷张开嘴,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迎进来。”

    啊?迎进来?现在这个情形,谁都知道二老太太说不出什么好话,就迎进来?

    姚老太爷话音刚落,外面就是姚宜州的声音,“三叔、三婶可在吗?都说六弟被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妈妈只得从屋子里走出来。

    二老太太让人用肩舆抬着进了院子,旁边跟着的是大老爷。

    赵妈妈上前行礼,脸上有几分尴尬的神情,“二老太太,大老爷,我们老爷、老太太请您去堂屋说话。”

    二老太太眯着眼睛看天空。

    万里无云,还真是个好天气。

    “走吧老大,去堂屋里等你三叔三婶,这些年姚氏族里,不管是哪家出了事,你三叔没少出面,”二老太太慢吞吞地说着,“如今三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族人也不能不理不睬。”

    三房热闹起来,他们怎么能不管。

    “赵妈妈,你去安排安排,让门外的族人也别干等着,都进来坐吧。”

    还有族里的人?赵妈妈瞪圆了眼睛。

    二老太太说完话,屋子里的姚老太爷顿时喘息急促起来。

    ……

    “二老太太来了。”童妈妈低声在婉宁耳边道。

    婉宁点了点头。

    童妈妈笑道:“这下可好了,看老太爷还能不能当着族人面说出将七小姐送去家庵的话。”

    婉宁看向沙漏,“这时候,泰兴楼该开张了吧?”

    童妈妈笑道:都筹备好了,定然能准时开张,可惜就是离的远,要不然能听到鞭炮声。”

    婉宁道:“让焦无应将收米的价格再降一成,如果有人嫌价格低,就说泰兴现在没有别的商贾收米,我们商号的船三日内回程,卖就卖,不卖就算了。”

    童妈妈不明就里,“那……能收来米吗?”

    婉宁在心里算了算,“能收到米,还能收到不少,而且稳赚不赔。”

    “二爷、四爷,奴婢去向七小姐禀报。”外面传来落雨的声音。

    “你算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落雨“哎呦”一声。

    童妈妈脸色顿时变了,“七小姐先去内室里,奴婢去看看。”

    楼梯的木板被踩的“蹬蹬蹬”直响,婉宁站起身。

    帘子一掀开,漏出姚承章气急败坏的脸,姚承章向屋子里一望,目光顿时落在婉宁脸上,“是不是你说我父亲会被官府抓起来?”

    姚承章说着挽起袖子,“自从落水醒过来之后,你就开始神神鬼鬼的害人,我就不信了……看你在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姚承显也进了屋,急忙去拉扯姚承章,“二哥,二哥,父亲已经被带走了,你可别再惹事。”

    姚承章不听,径直向内室里走去。

    姚承章这是昏了头。

    婉宁淡淡地道:“女子的闺房,二哥也要进,就不怕丢了东西,要赔给我?”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个让婉宁觉得很熟悉的声音,“二爷在哪里?”

    落英回道:“已经上楼了。”

    那人接着道:“快……快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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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熟人

    婉宁对这个声音很好奇,明明在她记忆里不深刻,甚至不能勾勒出一个轮廓来,却让她听起来很舒服。

    至于姚承章,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也不必和他争什么。

    姚承章火冒三丈,以为板着脸就能让婉宁害怕,谁知道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轻慢的神情。

    这个婉宁。

    姚承章拿起旁边的茶壶。

    “那是二祖母送给我的,砸了,二哥去二祖母那里给我要一个来。”

    好,长辈所赠,不能砸,更何况是二老太太这个母老虎的。

    姚承章扫向旁边的花斛。

    “砸吧,那是六婶库里的,砸了让六婶再拿一个给我。”

    他忘了,婉宁是借住在这里,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家的,砸还是不砸?

    姚承章伸手去扯幔帐。

    那清脆的声音又传来。

    “扯吧,秋天了,我想换套淡色的帐子,劳烦二哥帮忙了。”

    扯……他是来找她的麻烦,不是来帮她的忙。

    “二哥看绣楼不顺眼,将楼烧了……我刚好换个院子……”

    她以为她是谁,还想着要换院子。

    姚承章看过去,婉宁坐在椅子上支着下颌,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好像是在看和自己不相关的事,姚承章气急,一脚踹在八仙桌上。

    八仙桌轻微动了动,他的脚趾却疼起来,姚承章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婉宁吩咐童妈妈,“将二爷损坏的东西都记下来,我要去请祖父、祖母、二祖母、大伯做主,二哥读了那么多书,连礼数也不懂吗?”

    姚承显如同傻了般站在一旁,也忘记用手去拉姚承章的胳膊,他见过五妹妹的脾气,爱撒娇爱耍耍小性子,四姐姐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在绣楼里很少出来,出来也是一副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

    这个七妹妹,他从前没有在意,都说七妹妹身子不好,在绣楼里养病,前些日子又掉进水里,差点连命都没了,反正是三伯家的女儿,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是随便听听就罢了。

    怎么也没想到七妹妹突然就厉害起来……

    说着话婉宁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看着姚承章、姚承显兄弟和她,她穿着蓝色褙子,梳着圆髻,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眼睛明亮,云鬟雾鬓,风姿绰约。

    方才她和姚承章说话,这个人已经上了楼梯,却惊讶地在那里听着。

    婉宁仔细地看了看才辨认清楚,这是祖父的妾室,五叔的生母,蒋姨奶奶。

    蒋姨奶奶不在家里住,祖父在庄子上安置了她,倒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不受祖父待见,恰恰是因为祖父宠着她,才将她的楼台高筑,不受外人侵扰。

    所以家里的事她不太知道,只是守着自己的田庄过日子,也算是和祖母井水不犯河水。

    婉宁见过蒋姨奶奶几次,小时候父母带她来祖宅,母亲挑选了文房四宝来送给祖父,顺便置办了一套上好的笔给父亲,她对那些笔墨感兴趣爬过去抓着玩,母亲就以为她是想要写字,特意拿了笔给她,看她能写出什么来,正好被蒋姨奶奶看到,蒋姨奶奶笑着说,“现在哪里能写得了字呢,将来就算开始练字,也不能用狼毫,要从羊毫用起。”

    这些都是母亲和她说的,那时候太年幼,她是记不得的。

    母亲总说蒋姨奶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家里落了难被你祖父救了才委屈做妾室。”

    蒋姨奶奶看向姚承章,“二爷、四爷,六太太正找你们呢。”

    婉宁看向姚承章,意外的是姚承章脸上并没有反感的神情,反而很顺从地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姚承显愣了一下,忙赶上姚承章一起下了楼。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八仙桌挪了地方,一切都一如从前。

    婉宁转过头迎上蒋姨奶奶的目光,那双眼睛很清澈,透露出的情绪很温和,对她没有半点的试探和打量,神态自然,甚至有些随波逐流的意味。

    “七小姐的病好了,”蒋姨奶奶走过来,“上次我来的时候,七小姐还病着,这次过来我还从庄子上拿了几包自己种的药。”

    蒋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手里果然提着两提药包。

    婉宁上前行礼,蒋姨奶奶忙让开,“七小姐脸色很好。”

    眉眼笑开,是真的为她欣喜。

    婉宁现在看来,蒋姨奶奶并不像是言不由衷的人。

    “姨奶奶……”丫鬟上前行礼,“老太太让你过去呢。”

    蒋姨奶奶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笑着看婉宁,“每次来都是放下东西就要走,本以为今天能多坐会儿,”说着顿了顿,“还是这样好,你年纪还小和你四姐姐不一样,不用躲在绣楼里不见人,是你祖父不好,定下这些规矩……我说过,可是也没办法,你祖父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蒋姨奶奶当着这么多人数落祖父,一个姨娘胆子这么大,可见祖父确实宠她。

    “好了,走吧,我看看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蒋姨奶奶说着站起身,吩咐下人将药留下。

    “都是补气养血的药,我亲手种的,比外面买来的好些,七小姐吃一些对身子有好处。”

    婉宁点了点头,跟着蒋姨奶奶站起身,“我落水之后,姨奶奶来看过我?”

    蒋姨奶奶道:“我也不会别的,就是庄子上的婆子知道救落水人的土法子,”说着顿了顿,“也不怎么奏效,到底还是你福大命大,自己才能活过来,日后可要小心,离那些地方远着些。”

    怪不得她觉得蒋姨奶奶的声音熟悉,大约是她昏昏沉沉中听到过蒋姨奶奶说话。

    “姨奶奶,”旁边的丫头又催促,“你快去看看吧,好像是老太爷那边不太好。”

    蒋姨奶奶这次着了急,“那快走吧。”蒋姨奶奶说着话带着人离开了绣楼。

    绣楼里重新安静下来。

    婉宁看向落雨,“方才是怎么回事?”

    落雨急忙道:“奴婢也要拦着二爷,可是没拦住。”

    “有没有伤到?”婉宁听到落雨惨叫了一声。

    落雨摇头,“没有,没有,还好有落英拉着我,我就是吓了一跳。”

    落雨、落英是没有防备,姚承章在寿氏惯养下长大,除了会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就会欺负下人。

    寿氏一心钻营小利,将儿女都养歪了。

    倒是这个蒋姨奶奶和三房里的人都不一样,婉宁想起母亲被休离姚家时说的话,“若是爹爹对你不好,就去找你五叔,你五叔……一定会护着你。”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母亲才觉得姚家只有五叔能靠得住。

    ……

    “还有什么可说的,”二老太太在堂屋里大发雷霆,“老六要接下粮长的时候,我就有言在先,犯了朝廷王法,自然交由官府惩办,我们族里也不藏污纳垢。我们二房写文书在先,族人也就照此行事,不偏不倚。”

    二老太太厉眼看向姚老太爷,“老六到底有没有做错事我是不清楚,三叔心里有数,如果真的牵连下来,连累姚氏子孙的仕途,这要怎么算?”

    姚老太爷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二老太太微微一笑,只不过笑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听到所有人耳朵里就是“哼”,如同寒冬腊月刮脸的风,飕飕的吹着让人遍体生寒。

    “那些年很多族人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还记着,老太爷跟我说过,我们举族搬迁到泰兴的路上,死了不少的族人,就是因为前朝族中有人为官获罪,我们全族受了牵连。”

    二老太太的声音很响,“当官得势是给族里挣了颜面,也别觉得光宗耀祖就能一手遮天,要知道平日里享福的还是你们,受罪的时候,不管大宗、小宗族人一个都跑不了。”

    姚老太爷只觉得火气将脸憋得滚烫,二老太太说的是前朝的事,却在敲打他们三房。

    “谁再让族人忍饥挨饿,我就跟谁过不去,拼着我这条老命不要了,我也得对得起族人。”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姚老太爷站起身,“二嫂放心,老六出不了事,我们三房的事,有我这条老命顶着。”

    二老太太点点头,“有三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相信三叔能不偏不倚。”

    在窗外偷听的寿氏差点就晕过去,如果老爷出了事,二房肯定会将他们逐出族里,免得牵连族人。

    老太爷怎么能顺了二老太太的意思,如果被逐出门,他们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寿氏整个人颤抖起来,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

    “六太太,”段妈妈低声道,“您娘家来人了……”

    寿氏喘口气,“是我三弟?”

    段妈妈点头,“是三老爷。”

    寿氏慌张地道:“不要声张,等二老太太走了,悄悄地将我弟弟带进来,我们去西院说话。”

    寿氏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二老太太道:“已经说好了要将家庵的女眷放出来,”看向老太太,“三弟妹让人将婉宁叫出来,做这么大的事,我可离不开七丫头。”

    不等姚老太太说话,二老太太接着道:“现在整个族里,没有谁比七丫头更伶俐,要说七丫头生在三房是你们的福气,沈氏被休了之后,老三不将婉宁护在身边也就罢了,你们还将她关在绣楼里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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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家事

    二老太太将老太爷和老太太说得哑口无言。

    二老太太心里舒坦了,挥挥手,“走。”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堂屋。

    坐上马车,二老太太露出笑容,“这可比什么药都好用。”从看清楚了三房的嘴脸,到现在扬眉吐气,真是太痛快了。

    ……

    婉宁穿好衣服带着童妈妈、落雨、落英几个出了院子,刚走到翠竹夹道,旁边人影一闪,一个十四岁的姚承显走出来,停到婉宁身前行了个礼,一板一眼地道:“七妹妹,我……我来替二哥向你赔礼……你不要生气,都是二哥不好。”

    几句话讲出来,姚承显鼻尖都出了汗。

    婉宁没想到姚承显会过来。

    姚承显浓眉大眼,嘴唇稍厚,看起来没有姚承章伶俐多了几分的厚道,尤其是现在站在她跟前一脸的愧疚,好像刚才来闹事的人不是姚承章而是他。

    这样的人,婉宁不会对付,反而觉得以六叔、六婶的性子能养出这样的儿子很难得。

    婉宁蹲身还礼过去,“四哥不用多礼,这件事和四哥无关。”然后向姚承显点点头,带着下人离开。

    姚承显看着婉宁的背影,这个七妹妹和别人真是不一样,没有冲着他撒气,还对他很有礼数,这真是被父亲、母亲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他怎么有点拎不清了。

    旁边的丫鬟吓得四处看去,“四爷,四爷我们快回去吧,让太太知道可不得了,您可不像二爷那么受宠。”

    罚抄写字,罚不吃饭,罚关在屋里。

    还能罚什么?罚着罚着他也就习惯了。

    ……

    姚家乱成一团,姜氏将二老太太送上马车就立即来迎婉宁。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和落雨几个就走到了后面。

    “婉宁,”姜氏一脸的感激,“都是因为有你帮忙,你四叔才敢在老太爷面前说话。”

    上次婉宁治好了李大太太,姜氏就偷着找到婉宁将姚宜进的事说了,“从去年开始话就越来越少,屋子也不出,我怕是不等考上科举,人就要完了。”

    之前她也没盼着什么,觉得这样凑合着

    四叔是因为被祖父管教太严,觉得只要踏出书房就会挨骂,久而久之书房成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缩在里面。

    婉宁点点头,“四婶还是照我说的,每天都让四姐和五弟过去陪四叔说话,四叔不想离开书房,就在书房外间吃饭。”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可以让姚宜进喜欢上做一个丈夫和父亲,从而摆脱祖父对他的束缚和控制。

    这几日,她就是在教四叔怎么反抗道貌岸然的祖父。

    今天,四叔敢和祖父说话。

    明日,四叔就敢不听祖父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氏点点头,“我都记下了,每天都要去书房陪着老爷吃饭,让你四姐姐也跟着一起过去,我们在的时候让书房里热热闹闹的,我们走的时候就让书房重新冷清下来。”

    这样做了两日,每次她走的时候,都觉得老爷的目光好可怜,就像一个被遗弃的猫儿、狗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们,她咬咬牙一口气地走开,回到屋子里她就想,她是不是太狠心了。

    不狠没办法,她不能看着老爷被关一辈子还不自知。

    老爷是该醒醒了。

    ……

    婉宁上了马车,祖孙两个拉着手在马车里说话。

    二老太太笑道:“你没看到你祖父的样子,半句话都说不上来,脸色难看的很,从前可是只有他训斥别人的份儿。”

    二老太太看向婉宁,“现在还拿你在家中犯错说事,都说你推了张氏,可是她冤枉了你?”

    婉宁点点头,“我被叫去主屋,就看到母亲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有丫鬟大喊,将全家都惊动起来,父亲刚好回到家,进了门就看到这些……”

    二老太太仔细地听着,“你有没有跟你父亲说?”

    “说了,只是父亲不信我的话。”婉宁不愿意去想父亲,她在家中美好的日子就在母亲被休之后戛然而止。

    母亲走了的那半年,父亲倒是时常来看她,还手把手教她写字,可等到张氏进门,一切都变了,张氏在她身边的时间开始比父亲长,父亲格外喜欢张氏的温婉,有意将她养得和张氏一样。

    再下来……就是张氏小产,父亲不听她说话,将她送来族里。

    二老太太皱起眉头,“我是看错了人,我从前以为你父亲也算是有几分良心的,你祖父做主要休你母亲,你父亲还不肯答应,在外面跪了一日……”

    婉宁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话,更不知道父亲还为此跟祖父抗争过。

    “然后呢?”婉宁急于听后面的结果。

    二老太太摇摇头,“谁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又改了主意,非要将你母亲休回家。”

    “祖父到底为什么休母亲?”这是婉宁一直没有打听清楚的事,二祖母身子刚好些,她就没有询问,现在二祖母说起来,她也想弄个明明白白。

    “你看看,你六叔有几个孩子?你二哥、四哥、五姐,你四叔家里有你四姐、五弟,你五叔那是例外,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掉进湖里死了,这么算下来,你爹爹这个三房长子,不免膝下单薄,成亲那么多年才生了你,你五六岁了也没再添个弟弟,你祖父因此着急,给你父亲纳了两房妾室,一个是府里的家生子,一个是一直在你父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沉香。”

    “沉香有了身孕,眼见就要生产,却被一个粗使的婆子撞下了台阶,孩子都摔了出来。这件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你母亲身上,你祖父大发雷霆,骂你母亲善妒说什么也容不下她。”

    二老太太眯起眼睛,“后宅的事我是司空见惯,大户人家一年不闹出几条人命都觉得寒碜,再说沉香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没有查清楚,就不要言之凿凿地怪在谁身上。”

    “谁知道你祖父不依不饶,找着你二祖父说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二祖父后来也改了主意,跟我说三房的事我们管不了,终究有你祖父在,处理家事隔房如隔山,别人插不得手。”

    “我也就不好再问,只是遣人去劝了你父亲几句。”

    到底是因为什么?

    很多事仿佛一下子就变了。

    如今二祖父没了,知道这件事的就是祖父和父亲,祖父到底说了什么话让所有人答应休母亲。

    她总有一天要弄个清清楚楚。

    二老太太沉下脸,“你父亲这个耳根软的,当年听了你祖父的话休了你母亲,如今听了张氏的话将你送来族里,”说着似是拉起婉宁的手,将暖暖的体温传给婉宁,“等有一天见到你,他们定然会后悔,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二老太太叹口气,“说到底都是为了子嗣……张氏生下了欢哥,如今不过四岁,你父亲就到处找西席,你祖父更是要将整个泰州府翻过来,都盼着张氏的孩子能子承父业,一辈比一辈强。”

    “老来得子,你父亲将欢哥快宠上了天,你祖父提起这个孙儿也是满怀期望,说什么书香门第家里出来的后辈定然和旁人不同。”

    婉宁听出来祖父这话的意思,从祖父心里,根本就没有将她认作姚家的女儿。

    二老太太说出这话,婉宁心里忽然浮起一丝痛快,祖父和父亲还不知道,母亲被休的时候已经怀了昆哥,祖父和父亲想要子嗣,却亲手将嫡长子逐出了家门。

    他们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不能只是让他们后悔那么简单。

    ……

    马车开始前行,紧接着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跟上,家中女眷在家庵的族人都跟着姚家二房一起去家庵。

    姚家的马车多,走在路上有些引人瞩目。

    路边骑马的裴明诏停下来,听着路人议论。

    “姚家的马车,听说去家庵将关起来的女子放回来。”

    旁边的人问道:“还有这样的事?”

    “泰兴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姚宜先在我家买的香烛、供奉,要将他那苦命的女儿接回来,要说他那女儿可是冤枉的很,就因为不嫁周兴那泼皮,就被送去了家庵。姚家那个不用药给人治病的七小姐,救活了姚家二老太太,这不,二老太太也做了这样一件善事。”

    裴明诏看向身边的下属,“上次你说当街救人的女子是哪家的?”

    下属道:“就是侯爷让打听的人,姚七小姐。”

    那个姚七小姐,还能不用药给人治病?

    裴明诏驱马上前,他要去城外的普陀寺,好像和姚家人是同路。

    ……

    出城就是普陀寺,眼见着姚家浩浩荡荡一行人去了旁边的慈慧庵,裴明诏在普陀寺前下了马。

    “将马鞭扔给小厮,”裴明诏上前看向迎过来的小沙弥,“怎么样,主持可在?”

    小沙弥道:“师祖在等侯爷。”

    裴明诏跟着小沙弥一路到了禅房,小沙弥打开门让裴明诏低头走进去。

    “侯爷。”

    屋子里的惠忍站起身来。

    裴明诏单手竖于胸前行了个礼。

    “怎么样,他可开口了?”

    惠忍摇摇头,“这些人和寻常凶徒不同,侯爷还是另想别的办法。”

    没想到连惠忍主持都没办法。

    也许这条线就此断了。

    “侯爷为何一定要让人这些人开口?”惠忍道,“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心中满是恶念,就算是说,也未必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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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意外

    听惠忍说完话,裴明诏道:“此时牵扯到家中一位世交,定要问个清楚。”

    惠忍试探着,“可是要救人?”

    裴明诏身后的随从面色一紧,互相看看,很是谨慎。

    不等裴明诏说话,惠忍伸出手来,“侯爷这样着急,贫僧猜想必然是人命关天。”

    裴明诏并不着急,惠忍是有名的法师,在大周朝能称上法师的出家人并不多,德行上自然不会有问题,否则他也不会来小普陀寺。

    他是来找忠义侯世子的,忠义侯被冤枉通敌,如今沉冤得雪,忠义侯爵位要有人承继,逃在外面的世子若是找不到,就会从赵家族内选一人出来,裴家受赵家所托,定要竭力将世子爷带回京城,半路上却遇到这些死士。

    惠忍将裴明诏请去禅室,路过旁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拜帖我是不收了,让他们不要再来求师。”

    “我这辈子做了两个人的师傅,一个早死,一个明明三年科举能拔得头筹,现在却……”说到这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裴明诏看向惠忍。

    小普陀寺不会让来路不明的人安住,里面说话的人不知是谁。

    “是与惠忍常往来的一位施主,侯爷既然来到这里,惠忍也不隐瞒,侯爷可知……”

    惠忍还没说完话,院子的门打开了,裴明诏抬起头目光正好和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杨先生。”

    杨敬仔细看向裴明诏,“这是永安侯世子?”

    惠忍道:“已经是永安侯了。”

    杨敬皱起眉头,“老侯爷……”

    裴明诏道:“家父伤势过重,今年春天就病故了。”

    杨敬叹口气,“自从和也先那一战,大周朝的勋贵十去七八,可惜了老侯爷,三年前我还和老侯爷一起下棋,”说着顿了顿,“一晃故人已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侯爷。”

    惠忍看向旁边的小和尚,“让徒弟去端些茶水,侯爷和杨先生过去说话吧!”

    ……

    禅房打扫的干干净净,小和尚在一旁倒了淡茶。

    惠忍坐在一旁,裴明诏和杨敬坐在另一边。

    “也就得片刻清静,”惠忍道,“泰州府若是知道杨先生来了,左近的州府的学子也要纷纷来拜师。”

    杨家门风清白,杨先生一身才华又为人洒脱,是故去的前詹士府詹士曹變的师傅,曹變教太子的时候就说过,可惜没有学全师傅杨敬的学问。

    爱徒曹變去世之后,杨敬有一阵子不曾收徒,后来听说他在扬州一带闲居,京里的达官显贵没少带着弟子求师,却都无功而返。

    杨敬挥挥袖子,“老夫还想多活几年,不再收徒了。”

    裴明诏看过去,桌子上已经放了厚厚的拜帖,为了家中子弟的前程,长辈也算是大费苦心。

    “主持,”小和尚进来道,“姚家送来香火钱和素斋请主持一定要收下。”

    惠忍道:“是姚家哪位施主?”

    小和尚道:“是姚宜先施主,听说是来慈慧庵接走家中女眷。”

    惠忍连连点头,“我佛慈悲,姚施主也算是得偿心愿,可怜那位女施主在庵中苦熬了六年。”

    “姚施主可在外面?”

    小和尚道:“在外面,请见主持呢。”

    惠忍看向裴明诏和杨敬,“惠忍去去就来。”

    惠忍起身走到院子里。

    姚宜先快步走过去,顿时跪下来,“主持慈悲,每日诵经终于请来了大慈大悲的菩萨,渡了小女出苦海。”

    惠忍将姚宜先扶起来,“施主已经将女施主接回家中?”

    姚宜先摇摇头,“还没有,不过,家中长辈已经去了家庵,我们族里的七小姐愿意听小女的那件冤枉事,还说只要女眷错处不大,就不必再在家庵里,”说到这里,姚宜先几欲掉泪,勉强忍回去,“我女儿进家庵的时候,我哪里想过还有今日,多亏了我们族里的七小姐……”

    “之前说出来我还不肯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小姐,能将我们族中的老太太救活不说,还劝得长辈开恩将家庵里苦修的女眷放回家,没想到老太太真的带着七小姐去了家庵。”

    一个大男人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惠忍也不禁动容。

    “我们家不是大宗,不过是旁支小宗,平日里也只能听从大宗发落,大宗长辈定了的罪名,谁敢喊冤,有苦只能肚子里吞……”姚宜先越说越激动起来。

    惠忍点点头,“施主一家仁心,必然会有善报。”

    姚宜先忙伸出手来行佛礼。

    送走了姚宜先,惠忍回到禅房。

    禅房十分安静,杨敬和裴明诏都听得外面的话。

    惠忍道:“那姚宜先施主几次要剃度出家,都被贫僧拦住,这些年施主一直来听贫僧讲禅,心中苦闷放下不少,如今一家将要团圆,才来答谢贫僧。”

    家庵谁都知道是什么地方,宗族里惩办女眷送进家庵的不在少数,裴家的家庵,裴明诏也有所耳闻。

    一个小姐真的敢替家庵里的女子说话?

    “姚家,可是吏部侍郎姚宜闻家?”杨敬忽然问。

    惠忍道:“泰兴县,只有一个姚家。”

    杨敬道:“那就是了,姚老太爷和老太爷都来过拜帖,请我为姚宜闻的儿子做启蒙。”

    做了启蒙才能读书写字,不敢托大请杨先生做师傅才说要启蒙,想要凭着孩子天分好,让杨先生一高兴就收了徒弟,毕竟杨先生和普通的西席不同。

    裴明诏想到这里,外面的随从进来道:“找到人了,就在旁边的庄子里,庄子上来来往往人不少,要怎么抓……”

    裴明诏立即看向惠忍,“主持,旁边的庄子是哪家的?”

    “慈慧庵周围都是姚家的庄子。”

    姚家……

    正好慈慧庵里都是女眷,那些凶徒杀人不眨眼,总要和姚家人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慌乱中伤及无辜。

    裴明诏道:“随我去一趟慈慧庵。”

    ……

    婉宁站在二老太太身后听女眷们说话。

    沉闷的家庵里,难得有了一丝生机。

    二老太太不停地点头,“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姚宜先和邓氏跪下来谢二老太太。

    “不要谢我,”二老太太微微一笑,“都是婉宁的功劳。”

    姚婉慧呆呆地看着婉宁,这是三房的七妹妹,看起来比她小很多,却跟着二老太太来将她们放出去。

    她就不怕吗?不怕自己的祖父?不怕自己的长辈责怪?

    姚婉慧想到被送进家庵时的情形,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她也曾想过,若是答应嫁给了那泼皮,会不会比现在过的要好些,这样也就不会连累到父母,可是她又不甘心,明明知道是火坑,为何一定要跳,只要是好女儿都会想着要抗争,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姚婉慧走上前向婉宁行礼,“多谢七妹妹,这份恩情,我……我……永远记在心上……”

    邓氏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不停地掉下来,三房长辈说她女儿行为不检才送进家庵,她好好的女儿就在这里被关了六年。

    “二老太太,”姚婉慧又跪下来,“二老太太,原本能从这里出去,有些话我就该烂在心里,只是被冤枉了这么多年,不能不吐不快,当年珠云那丫头说看到那绣给男子的鸳鸯荷包是我掉的,长辈就说我不愿意依婚约成亲是因为与人私通。”

    “是有人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让我顶罪,三叔的姨娘秦沉香曾跟我娘说,她知晓那荷包是谁的,谁知道秦姨娘失足掉下楼梯死了,我的罪就此坐实,虽然已经过了六七年,现在就连珠云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是我在这里对天发誓,我姚婉慧是清清白白的,没有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婉宁看着姚婉慧,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悲愤,族姐说的都是真话。

    发现荷包到父亲的姨娘惨死,族姐被送来家庵,母亲也因此被休,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老太太叹口气,“起来吧,我会让人去仔细查问。”

    姚婉慧看向二祖母,却被旁边一双眼睛吸引,那目光中没有半点的怀疑,反而满是思量,在仔细琢磨她的话。

    有人相信她,至少这个七妹妹肯信她的话。

    婉宁站起身,要将姚婉慧拉到一旁坐下,桂妈妈进屋在二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外面有位公子,想要见二老太太,有话要和二老太太说。”

    这是姚家家庵,怎么能在这里见外男。

    二老太太皱起眉,“你就说,若是世交改日去家里说话,这里总是不便。”

    桂妈妈点点头,很快去而复返,“老太太,那位公子说了……我们庄子上恐怕进了歹人,现在女眷们都有危险,不如快些回城……他还想带着随从去庄子里将歹人抓了……”

    “歹人?”二老太太惊奇地问过去。

    桂妈妈脸上也满是诧异,“那公子是这样说。”

    二老太太看向婉宁,婉宁忙走过来,“天色不早了,安排族中女眷回城吧!”

    二祖母目光闪烁,眼睛里不知藏着什么事,婉宁看向旁边的桂妈妈,桂妈妈表情僵硬,也在竭力遮掩。

    婉宁吩咐下人准备车马,才叫了桂妈妈到一旁说话。

    桂妈妈将外面的事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婉宁看向门外,“那公子还在门外?”

    桂妈妈点头,“还在呢。”

    婉宁带着桂妈妈走到门口,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那人穿着件蓝色直缀,身形看起来高大挺拔,眉宇间透着股英武之气,身边的随从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他。

    在闹市上遇见的那个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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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了,改了错字,明天会早点更哈。

第五十九章 厉害

    看到这个侯爷,婉宁想起那些死士。

    侯爷说的庄子上进了歹人,难不成就是那些人?

    婉宁低头吩咐童妈妈,“妈妈再去问问清楚……”侯爷见过童妈妈,会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

    听到脚步声,裴明诏抬起头看到了童妈妈。

    姚七小姐还真是聪明,这样就让人来问,不用遮遮掩掩地来回禀告,也不能他再费心思向里面传话。

    童妈妈上前行了礼,“这位公子,我家老太太想知晓公子说的歹人,可是从前在街面上见过的。”

    七小姐托了老太太的名号来问,想得很周到。

    裴明诏颌首。

    真的是。

    童妈妈想起那些人还心惊胆寒,这些人怎么偏进了姚家的庄子。

    裴明诏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庄子,再一次询问,“那庄子上平日里来往的人可多?”

    童妈妈道:“应该不少,不说伺候的人,白天也有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长工和佃户……”

    裴明诏显得十分谨慎,“你和老太太说,那些人留在庄子上,定是祸患,我们会等到姚家将庄子里面安排好了再进去。”

    这位公子说的挺好,可是要怎么安排?

    童妈妈应了一声,回到屋子将裴明诏的话说了。

    二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看向旁边的桂妈妈,“我记得三老太爷的姨娘住在那个庄子上。”

    桂妈妈道:“老太太这样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是蒋姨娘住的地方。”

    原来蒋姨奶奶住在这里,离城不远,又在家庵的旁边,跟前有小普陀寺,这个地方清静又安全。

    婉宁道:“蒋姨奶奶刚好在家中。”

    二老太太点头,“那还好一些。”

    那些人躲进去了,现在一时半刻虽然看着没事,到了晚上又不知道会怎么样。

    童妈妈道:“要不然奴婢去知会一声,让庄子上的人都小心地撤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只要谁不小心吆喝了,就会惊动歹人。”婉宁还记得那些人为了逃跑将路边的孩子当做沙包丢给侯爷的情形。

    桂妈妈也有些着急,“那要怎么办?”

    婉宁坐着没有动,半晌才抬起头看向童妈妈,“妈妈去跟那公子说一声,我有法子,不用他们进庄子。”

    童妈妈弄不明白,不用进庄子?那怎么抓人啊?

    婉宁看向二老太太,“事急从权,二祖母,孙女去和那公子说一声。”

    ……

    婉宁上了马车,童妈妈将车帘拉开一条缝。

    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人。

    姚家车马已经走了不少,姚七小姐的那辆车就等在那里。

    这个小姐胆子大裴明诏已经见识过了,只是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好主意对付那些死士。

    裴明诏走到车窗外。

    帘子上影影绰绰映着个人影,梳着双螺髻,五官轮廓十分的清秀,微微抬着下颌。

    “有件事我想问公子。”清晰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裴明诏道:“请说。”

    婉宁道:“那些人是不是行踪诡秘,在公子四周伺机而动?光明正大之下可曾主动和公子交手?”

    那些死士都是趁他不备偷袭,上次也是互相追赶才到了街面上,姚七小姐只见了那些人一面,怎么知道这么多。

    裴明诏目光微敛,“没有。”

    马不时地轻嘶着。

    比起他那些剑拔弩张的随从,姚七小姐就显得十分从容。

    “他们做的是隐蔽事,不会引人注目,习惯了昼伏夜出,因此不到关键时刻更不会大动干戈,他们会逃到姚家的庄子上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暂时栖身,这里是城外,如果姚家的庄子不适合停留,最好的办法不是闹出动静,而是悄悄地换另一个地方躲避,所以只要姚家的庄子不再适合他们躲藏,他们就会从庄子里出来。庄子的西门,直通小路,我让下人将西门让出来,公子带着人在那里等候,不过,请一定要等到那些人都从姚家庄子里出来才能动手,免得乱起来伤及无辜。”

    根据那些人的性格、心里、本能、需要和在一起就形成了行为学。

    她见过那些人,能推断出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婉宁顿了顿,“如果这样做不成,公子再去庄子里抓人。”

    这是推算出庄子里藏身的死士会怎么做。

    一口气说出来如数家珍般熟悉。

    裴明诏不禁惊讶,这个七小姐言之凿凿,仿佛肯定这些人一定会从西门出来。

    若是平时,裴明诏不会相信。

    在街面上见过这个七小姐,在小普陀寺听了姚家人说起姚七小姐,现在又听姚七小姐说出这样一番话。

    裴明诏细长的眼睛微闪,他觉得可以试一试,他想知道姚七小姐要怎么安排。

    “我让人去庄子的西门。”

    婉宁点点头,吩咐童妈妈,“去庄子上知会一声,就说二老太太来了,让庄子上的人都到前门来迎接。”

    婉宁顿了顿,“聚的人越多,那些死士越不会过来。”

    裴明诏很好奇,他是个男子,经常在外办事,姚七小姐这样年纪的小姐,应该只懂得内宅的事,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小姐怎么知道人多死士就不会过来?”

    婉宁道:“那些人习惯了黑暗、冷清的地方,嘈杂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不是舒适环境。”

    不是舒适环境。

    这话不难理解,只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婉宁接着道:“庄子上多少存了些炮仗,秋天收粮的时候应该不会用完,一会儿在前门放炮仗,做出大动静。”

    有了动静,人就会慌张,尤其是那些逃命躲避的人。

    如果他们心思缜密,就会出来查看,如果他们做事小心,就会知道庄子上已经不适合躲避。

    他们会选一条小路,通往离城更远,人烟稀少方便消失的小路。

    而那里,有人等着他们。

    都安排妥当,留几辆马车来摆摆样子,婉宁隔着窗子道:“公子,我们留在这里也是碍事,就先行一步。”

    婉宁话音刚落,马车开始前行。

    ……

    裴明诏看着消失在路上的青顶马车。

    姚七小姐不用等结果,好像知道必然会这样。

    又说留在这里碍事……

    不但将情势看得很清楚,做事干净利落,人也很直率。

    从前他怎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裴明诏转头看向随从,目光中露出冷冽来,“这次不能再失手。”

    随从道:“侯爷放心吧。”

    ……

    一阵炮仗声响,安静的庄子忽然热闹起来。

    庄子上的下人都皱起眉头捂住耳朵,欠着身子笑着,不知道有什么喜事,突然之间放起炮仗。

    炮仗好像一时半刻放不完似的,空气里传来一股特有的硝石味道。

    黑暗里的几条身影仿佛忍耐不住,悄悄地走出来。

    大户人家的庄子,遇到重要的事才会放炮仗,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对他们来说都不利,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向僻静的地方走去。

    城外几个庄子连着,走出这里,不远处就又有藏身之地,十分顺利地出了庄子,几个人沿着小路向前走,一阵脚步声传来,本来平静的草丛里,忽然钻出了人影。

    中了埋伏,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

    黑衣人想要择路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裴明诏眯起眼睛,从前他吃亏是因为毫无准备,现在他事先布置好,这些死士已经没有任何的机会。

    等在庄子的西门。

    裴明诏耳边传来那清澈的声音。

    果然如她所言。

    将族人带回城,又布置好庄子上的事,才不慌不忙地离开,这个姚七小姐还真不一般,这次来泰兴,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是,遇到姚七小姐。

    ……

    二房老太太离开之后,姚家忽然之间比平日里要安静了许多。

    老太爷关在屋子里连饭也没吃,还是蒋姨奶奶亲手将饭菜端进去,六老爷被抓走之后,六太太顿时慌乱起来。

    就连二爷和四爷也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房里,族学也不去了。

    寿氏在房里哭,“我可怎么办啊。”

    寿远堂皱起眉头,“二姐哭什么,这世上就没有用钱做不成的事,更何况姚家有官名在身,姐夫定然会被放出来。”

    “你不知道,这次不一样了,朱大人都被抓了,我们还能去求谁,那个巡漕御史是陈家的表亲,老太爷让人去请说话,他却脸面也不给,抓了人就去衙门……”

    “这样查下来,我们可都要完了。”

    寿远堂本来轻松的神情也阴沉下来,“二姐说抓人之前,家里已经有人知晓?”

    是有人知道。

    提起这个,寿氏多添了怒气,神情也狰狞起来,“就是那个婉宁,三老爷家的婉宁,早知道我就治死那丫头,现在好了,让她来祸害我。”

    寿远堂鼻翼一跳,脸上立即露出不满,“早就让你跟你家老太爷提,将那丫头许给你娘家侄儿,到时候进了寿家门,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你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你偏说只怕是你侄儿人太愚钝娶不得……现在可好了,落得这样的结果。”

    “别说这些,”寿氏抬起头来谨慎地看看周围,“今年你可拿了漕粮?”

    寿远堂点点头,“拿了,今年大旱,赚得比每年都多,不拿便宜了那些粮长……”

    “那可怎么办?老爷被抓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将你的漕粮查出来,我们真就完了,”现在的漕粮就是烫手的山芋,寿氏道,“好弟弟,快想想法子将漕粮卖出去。”

    寿氏话到这里。

    段妈妈进了门。

    寿氏道:“怎么这样慢。”

    段妈妈无可奈何,“那泰兴楼才开张,买茶点的人排了一条街,下人好不容易才见到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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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介绍:
生母被父休逐,继母设计陷害,人生就要这样了结? 对姚婉宁来说这却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不再小心翼翼、克制隐忍,誓将坏人爽虐到底。 现代心理医生来到古代,宅斗、商斗、宫斗都不能少,谁叫她是掌家娘子呢。 PS:还有那个他,任你运筹帷幄,却要一招败落,只因为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呜呜~好不容易爱上一位娘子,就要卖萌、打滚、耍赖,将她娶回去掌家。 *** 云霓的完结书《庶难从命》、《复贵盈门》、《吉时医到》,教主坑品一流,大家放心跳,请大家收藏、点击、留言、砸票,爱死你们了。掌家娘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