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诱敌(二)
此时穆勒迫不及待的率前部往潼口河猛扑过来,在距离潼口河一百五十余里的一座残寨里扎下营来。
他此举是要盯住潼口河的龙骧大营主力,此前的丢盔弃甲令他心存余悸,任他再自恃英勇,也没有信心站到十数乘天机战车之前,还是要等待后部赶过来,才能继续往潼河口进逼,但他也拒绝掉向东路军主帅穆苛请援的建议。
穆勒在妖蛮大帐中左右徘徊,魁梧之极的身躯,时坐时卧,端起了骷髅酒杯,正待痛饮,然而想起那恼人的铁鲲,虽然被他捋夺了兵权,留在身边戴罪立功,偏偏穆莲还百般维护他,真是令他胸中恨意难消、遏制不住。
“砰!”又是一个酒杯撞在了柱子上,杯中美酒随着酒杯的碎裂抛洒开来,浓香的酒味在妖蛮大帐中蔓延。
帐外蛮兵听得里面乒乓作响,不敢作声。
这几日龙骧军一边在潼口加筑营寨,一边派小队精锐扫荡溃散蛮卒。
虽然穆勒这边有妖瞳之术相助,可以监视二三百里方圆的动静,但对数百里之外被扫荡的溃卒,却没有办法派出援兵去救,只能是他们自己越过龙骧营的封锁线,赶来与大军会合。
后部主力携带辎重,又缺少充足的骑兽,行军还是太缓慢了,都过去了两天,往北推进才三百里,也快将穆勒不多的耐心耗尽;偏偏这时候龙骧大营又有多支精锐斥侯,从潼河口出寨,肆无忌惮的越过潼口往西扫荡过来,这更令穆勒心情烦躁。
等等,龙骧军从潼口河派出这么多的精锐斥侯越过潼河,是想干什么?
正闷坐着的穆勒苦闷不已,但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将一道命令传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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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勒为什么会派我们率这么点人去接应后部主力?此时龙骧军频频异动,应该妖翼族快去快回,与后部主力随时保持联络即可!”无从抗命的穆莲,铁鲲带着一小队狼骑,踏上了接应后部主力的路上。
体形悍健的雪狼,披着厚厚一层的粗长狼毛,像是一层天生的铠甲,能挡普通的箭矢刀兵,是栖息于瀚海北岸最为常见能驯为座骑的低级妖兽。
雪狼负重不是很强,与普通的强健战马稍差,但在战场上扑咬撕抓,极为凶悍,有着通玄境修为底子的武修,都未必能一头训练有素的成年雪狼,也只有最精锐的妖蛮轻骑战兵,才有资格将雪狼当骑兽。
铁勒被铁勒解除兵权后,铁崖族的数千族兵都只能暂时交给他人统领,他身边就只有百余精锐狼骑,跟随在穆勒身边听从。
铁勒身下的狼王,偶尔寒风狠狠的刮来,从粗密狼毛的缝隙里,能看到狼王的毛下还生长一层细密的鳞片,显示狼王乃是雪狼与其他妖兽杂交所生的异种,这也才有资格给铁鲲当座骑。
狼王将锋利如刃的爪甲收入宽厚的肉掌里,无声的踏在上冰层,厚逾数尺的冰层倒映出狰狞的血色妖瞳与利齿。
看着不解的穆莲,铁鲲闷不做声,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通明无比,无非是借刀杀人,铁鲲不屑的回头望了望妖蛮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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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勒大帐后方不远处,有一个数十米高的简陋木楼。说是木楼,倒不如说是四座高木梯围合而成的简陋建筑物,顶端是一个四面漏风的小屋。
妖蛮虽然天生武勇,精通战技,但在炼器、工造等方面,实在是要差燕州的人族一大截。
木屋中有十数个四肢瘦小,但脑袋奇大的巫蛮正盘膝而坐。
这里是妖蛮大军的眼睛。
妖瞳一族,该族群肉身修为孱弱无比,孱弱得不像妖蛮诸部的一脉,但此族血脉蕴藏着极罕见的天赋神通,只要修炼有成,觉醒“妖瞳眼”天赋神通,能根据修为的不同,将方圆数十里乃至数百里的大小动静都尽收眼底,甚至比人族宗门那些实力强悍的道丹境玄修的神识察物神通,更加精准入微。
十数妖瞳巫蛮闭目盘腿而坐,妖瞳微张却是一片混沌,似睡过了一般,然而就在这些巫蛮的头顶上,有十数道细长的青芒,忽长忽短的变形着,青芒不断的映照出残寨周围的情景。
就是妖瞳一族觉醒后的妖瞳眼神通。
蓦然间,为首的那个妖瞳巫蛮睁开眼睛,闪过一片震惊之色后,迅速从木楼上爬下,踉踉跄跄的往穆勒大帐跑去。
“什么?龙骧军在之前的多支精锐斥侯之后,竟然数千人往我部袭来?都是骑兵,没有将那十几辆鬼战车带上?”
穆勒难以置信。
当日横山城一战,若不是那些无耻的人族仗着从没见过的兵器,横山城早就沦为自己脚下的一滩烂泥,没想到龙骧军这次没有将那十几辆战车编入阵中,数千精骑就往他们这边袭来。
“人族宗门所炼制的储物戒极为强大,这些战车,会不会藏在储物戒里,待诱我们出战后,突然放出来?”穆勒不确定的问道。
简陋的残寨,都挡不住重弩弹的疯狂扫射,要是数千人族精锐与十数辆天机战车一起杀来,穆勒都考虑暂时放弃残寨回撤。
“没有可能,”那巫蛮说道,“人族宗门所炼制的储物戒,即能将一乘天机战力装进去,但一乘轻型战车减重后,犹有上万斤重,龙骧军出寨精锐,没有大车,而即便是道丹境后期强者,身藏上万斤的重物,也不可能举重若轻,看不出一丝痕迹——更主要的,龙骧军的十数辆天机战车,都部署在潼河口孤峰下,我让一名族人专门盯着这些天机战车,连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巫蛮眼睛盯着穆勒,心里也奇怪,之前铁鲲、穆莲百般建议小心行事,还建议跟左王穆苛请援,都被穆勒粗暴的拒绝,也是穆勒坚决要对潼河口用兵,没想到穆勒这时候竟然退缩了,不敢出寨而战,难道他们要放弃这座残寨,往后收缩?
“嗷!”被巫蛮质疑的眼神盯着,令穆勒心头恼怒,他绝不甘心被部属看轻了,仰天长啸,啸声震的兽皮大帐几个起伏,将诸多蛮将都召入大帐,大手一挥,骈指向北,安排出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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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龙骧军士卒正在预定地点排兵布阵,修筑简陋的护墙、挖掘濠沟,等着妖蛮前部主力来战。
“陈候,妖蛮一定会过来么?要不然我亲率一部,前去勾引一下。”刘纯看起来有点惴惴不安,来回的走着,时不时的就问上这么一句。
“你已经问了好多遍这个问题了,”黄双好笑的看着这个躁动不已的年轻人,“但这风焰天机禁制,得来不易,天机学宫每年也炼制不了十几套,这一战要不能全胜,无法将风焰天机禁制回收,就太浪费了?”
作为曾经的军中主帅,黄双对后勤这个问题非常敏感。
陈海微微一笑,即便是重型天机战车所用的风焰天机禁制,严格说来也只是一件黄级上品法宝,真要炼制,天机学宫集中如此之多的高级炼器匠师,每年能炼制出上百套甚至二三百套。
之所以此前炼制不多,主要真能用来与风焰动力匣配套的重型天机战车,受限于八级淬金铁及其他精密部件的产量,每年也只需要这么点。
高空处一阵振翅声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却是鹤婆婆回来了,妖蛮已经集结出寨的消息。
“蛮军里是有智将,但蛮帅以勇武杀戮为荣,要么之前就隐忍住,不仓皇来攻打潼河口,而既然已经冲动着猛扑过来,这时候要是没有胆量与我们六七千将卒野战,大概在妖蛮内部也会受耻笑吧。”陈海对妖蛮前部主力出战,毫不意外。
所有的龙骧军迅速动了起来,一人多高的淬金巨盾,重重的砸在被冻得坚逾岩石的冻土上,啪啪啪啪,盾牌两沿的搭扣依次合上。
接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一支支战戟从战盾的缝隙间穿出。
六座盾戟阵,仿佛钢铁巨兽般,在沼泽冰层的后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等候着可口的美食自动送到口中,供自己饕餮一番。
陈海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全军下马,在沼泽东南数里外结阵,以盾阵挡住蛮兵的正面冲势,然后以长矛重甲阵从两翼压缩蛮兵阵列,令其兵力无法展开,然后引发暗埋在沼泽地底的风焰天机禁制,消融冰层,迫使蛮兵后阵没有立足之地,这样时间一长,蛮兵必然会引起大混乱。
这样的战术是很简单,但需要前阵能扛住蛮兵的冲势,而两翼又能将蛮兵压制住,对龙骧军的战力考验也极其严峻,稍有不慎,己阵就会先于蛮兵崩溃。
然而陈海必然要打此战,龙骧大营要没有这样的野战能力,凭什么去守住潼河口的残寨,十数辆缺少足够重弩弹供应的天机战车,真就能如此简单的将妖蛮主力唬住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诱敌(三)
妖蛮中也有翼人一族,腋生鳞翼、状若巨禽,在空中来去如飞,也是凶悍异常,亏得数量稀微,无法与龙骑战营百余战禽在空域争雄,但这时飞入千丈青空,早早将这边排兵布阵更详细的情形传到穆勒的耳中。
妖蛮在沼泽冰原的边缘停下来,这时候也要试探冰层是否足够厚,是不是有被龙骧军动什么手脚。
穆勒远远望着前方,他虽然没有修炼什么玄法,但他天赋异禀,晴空之下,他都能将二三十里外骑坐在赤狻战兽背上的陈海淡淡笑容看得一清二楚。
他胯下的青蛮巨兽躁动的扭着,数千的妖蛮盯着自己的主帅。
此时的穆勒又没有了刚出寨时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微微心悸的不安。
横山城下一战,出动了平素不轻动用的攻城战象,却落得惨败的下场,换谁都不会觉得好受,眼前看似肥美的好肉,可是谁知道这鲜美的好肉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钉子,将扎得他满嘴鲜血。
陈海察觉到了蛮兵的犹豫,瞥向看向黄双,淡淡说道:“黄将军,你来给蛮敌一个吓马威,要战就早战,不战我们也早些收兵回寨!”
“好咧!”黄双这时候也隐然有些兴奋,手掐剑诀,真焰剑从身后浮起,在半空中凝聚火煞罡元,化作一把熊熊燃烧的巨大焰剑,往十数里外的妖蛮斩去。
穆勒手持两把黑铁巨斧,摧动青蛮巨兽轻轻一跃,就跨出二十余丈,双斧就往黄双祭御来的真焰剑狂斩过去。
黄双还没有狂妄到认为他道丹境中期的修为,就能直接将穆勒这样的悍将斩杀阵前,真焰剑是直奔穆勒而去,但剑斧交接之时,却另藏玄机,凝聚火煞罡元而成的烈焰,在劲风扑击下,化作数十道焰流,绕过穆勒,往他身后十数妖蛮扈兵射去。
穆勒身边的蛮兵,自然也都是精锐中精锐,即便是如此,也有两名蛮兵没有能抵挡住焰流,被烧成焦炭,惨叫着倒地而亡。
接着又“啪”的一声响,一个被雷刃直接劈成两半的翼人掉在了穆勒面前。
他胯下的青蛮巨兽嗅了嗅,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个倒霉蛋的半边尸体吞进嘴里,咀嚼几下,鲜血顺着獠牙滴在雪地上。
短暂的错愕后,妖蛮部族被鲜血激起了凶性,一个个捶胸顿足,嘶吼声震天。
这时候天穹之上,风云变幻,鱼鳞般的雷云在聚集,电弧雷光在闪烁,这显然是有极擅术法的玄修强者,在凝聚天境的雷煞罡元。
数名巫蛮满脸忧色的走到穆勒身边。
在玄法神通的修炼方面,他们差人族太多了。
除非两军交战,将天地元息彻底搅乱掉,谁都借用不得;要不然的话,相隔十数,让人族里明窍境以上的高手,不断借用天地元息施展威力绝强的术法神通,他们有多少强悍战兵,也够用啊。
要么战、要么退,不能就这么耗着。
穆勒还是担心有诈,但他既然率蛮兵出寨,局势就不会完全受他控制,难道出寨了兜一圈,还能从容的退回去?
妖蛮战兵什么时候不战而退了?
穆勒这时候安排几名亲信蛮将、巫蛮小心观察局势的变化,盯住敌军有没有可疑的动作。
阵列中的低级巫蛮们,将一个又一个激发血脉力量的嗜血术法迅速施展开来,在数千蛮兵中扩散,偶尔有被一剑之威惊吓的颤栗不已的妖蛮战兵,双眼也迅速蒙上了血红色。
蹄声滚滚,嘶鸣连连,妖蛮,进攻!
冲溃敌军的盾阵,就是胜利。
穆勒这时候听着原始而带有神秘力量的战鼓擂动,胸臆间也战意膨胀起来,挥动战斧,往沼泽冰原前方的盾阵直指,那里是他们此战的第一个目标,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穆勒虽然性情残暴、虽然贪|淫无度,但领兵征战数十年,还是具备统帅的具体素质,也一眼能看到人族战阵的要害所在。
盾阵。
即便盾阵坚固如山,那他也要将山斩碎。
蓦然间,风起云涌,那团遮闭方圆数里的雷云终于成型,这一刻数百道细碎的雷柱电光,仿佛雷网笼罩下来。
妖蛮战兵肉身都极强悍,前锋战兵都持蒙着厚厚鳞皮的坚木盾,看着雷柱电光劈来,齐齐举盾去挡。
要是这片雷云,能凝聚成十数道粗壮的雷柱,或能劈杀一些精锐蛮兵,但分散成数百道,即便钻过坚木盾的缝隙,也只能在精锐蛮兵的身上留下一道焦灼的雷殛伤痕。
然而电光落处,蛮兵胯下的座骑却没有缺少必要的遮护,虽然也没有被雷柱直接劈死的,但受雷网的惊扰,骑阵正提升到最强的冲势,一下子就被打散,变得混乱起来。
在前锋战阵之前乘简陋战车紧随的巫蛮们,这时候也慌忙晃动手中骷髅巫杖,一片片土黄色的光华挥洒过去,给冲锋的妖蛮身上染上一身光华,尽可能稳住前锋线上的阵形。
天空雷云还在缓缓的转动,一道接一道电光劈下来,但影响力也变得微弱,即便是凝聚出更强的雷柱电孤,妖蛮战兵中也自有剽悍的蛮将跳出来硬扛。
而随着两军越来越近,不计其数的杀戮战意混乱交融,将天地元息彻底搅乱,这时候人族阵列里的明窍境强者,也没能办法再施术更强大的术法神通了。
终于看到那些可恨又肮脏的人族杂种了,只有他们的鲜血才不会玷污我们高贵的身躯,巫蛮们一边闪避着天上的雷光,一边挥舞这手上的链枷,将他们体内的真元法力摧动起来。
妖蛮不擅玄法神通,但不意味着就绝然不会。
一个个蕴含着闪电力量的光球,如雨点般飞翔龙骧军的盾戟方阵。
韩謇与周钧等将齐齐往当空打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华,就见一枚枚符箓祭出后在空中闪耀出一道道光华,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土黄色的护罩,将盾戟方阵守护在内。
数百个闪电球狠狠的砸在了护罩上,激起的电光四射,光晕频闪,护罩以肉眼课件的速度萎缩了下来,但是最后终于还是撑住了。
“激发蛮兵的血脉力量,不要再将宝贵的真元,浪费在这没有意义的攻击上!”穆勒回头对着巫蛮们不满的怒喝道,比拼玄法神通,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强项,而将蛮兵的血脉力量都激发出来,成百上千的战斧、战锤、战矛攻上去,什么防御劈不开?
一道道紫色光华在妖蛮阵中绽放开来,奔跑中的妖蛮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巨魔族是天生的战兵投手,眼见盾戟方阵在前,将手持的短矛狠狠的掷了出去,上千只长矛扑天蔽地,带着摄人心魄的呼啸,在空中划过像黑色的闪电覆盖过来。
每一支短矛,威力绝不下辟灵境剑修御剑一斩。
盾戟方阵所用的淬金铁盾,厚逾三寸,本身就是四张小型方盾组合而成,四张方盾组合成一起,重逾一千四斤,普通的战骑都没有办法驼运,只能分拆出四张小盾。
小型方盾组合成巨盾,用长戟作为支架支撑住;巨盾又衔接成盾墙,寻常明窍境的飞剑都一击斩破,更别说这写粗制滥造的短矛了。
一阵叮当似雷霆咆哮的巨响中,间或有几声惨叫,却只是被势大力沉的长矛震断了骨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损失。
不过真正强悍的冲击,还不是这千余掷矛,而是骑御大型战兽的蛮兵。
黄金战象平时行动迟疑,没有随前部移动,但穆勒嫡系战兵,还编有很多凶悍的妖兽、战兽,不比陈海等人胯下的赤狻兽差不多。
这种战兽,加上简陋的鳞甲、铁甲,重逾数千斤,加上精锐蛮兵的骑术、战技极佳,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时,所能发挥的冲击力极为惊人,更不要说那些武道修炼有成的蛮将了。
看着蛮帅带头冲击过来,陈海也将战戟横在膝前。
这样的蛮勇之将,他与黄双不亲自出阵挡一挡,盾墙会直接被他劈出一个大缺口来。
“轰!”
穆勒黑铁战斧斩开战戟之上,所暗蕴的雷殛之力传至双臂,令他身子一阵麻痹,亏得他身边扈卫也精悍勇将,替他接过陈海接下来的一戟,不然也会被狼狈的刺中一戟。
“狡诈!”
穆勒没想到陈海竟然能接住他凌空斧劈,这时候认识不可能一斧将陈海的头颅砍下来,也不敢再托大,摧动真元,在双手边缘形成一层薄薄、收敛的土黄色锋芒,要与陈海混战在一起,要看看到谁更武勇。
穆勒确实是极强,不摧动真元,双臂也有上万斤的气力,这是天生蛟龙之力,武道修炼又极强,双斧砍劈之势连绵不绝,仿佛叠叠巨浪一般,一斧强过一斧,陈海接住第六斧时,五脏六腑也被震得移动、胸口气血将要喷出来。
好在穆勒也只有六斧的能耐,真要连成一势的第七斧,陈海也会被打得败退。
不过,陈海也不会再与穆勒缠战,他只是要挫掉穆勒的锐气就行,飞身退到阵后,让黄双祭出真焰剑,将穆勒狂暴的攻势封住,指挥侧翼的长矛重甲阵,从两翼压缩蛮兵的阵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诱敌(四)
(有好日子先过,也不存稿了,第三更送上,以后缺更、晚更啥的,兄弟们多抱歉,年底,人也懒了。)
穆勒这时候才发现,龙骧大营的盾阵,真就如山岳一般坚不可撼。
更关键的,龙骧大营布下三道盾墙,除非接连撕开三道盾墙,不然盾阵就不算破掉。
虽说每一道盾墙仅两米高,战骑提纵起来,能轻松跳跃过去,但三道遁墙展开,有百余米纵深,即便还有战兽能一举跃过百余米的宽度,但个别蛮将乘御战兽跳到龙骧军的战阵之中,除了找死还能干什么呢?
真正的正面血腥激战,就集中在三道盾墙之间。
蛮兵不断倒下,龙骧大营的将卒,也不断被巨大的战矛捅死、战斧劈死,但即便不借天机战车、重膛弩这样的战械,凭借最为传统古典的战术,龙骧大营的将卒在正面也抵挡住精锐妖蛮战兵的冲击。
刘纯一面摧动灵剑,缠住一员蛮将的战矛,看着盾阵中的一幕幕,也是震惊跟激动。
大燕的帝朝在地方兵备之外,还编有朝廷直辖的虎贲、西园、宿卫三大京营军,其中宿卫军又编有凤雏、龙骧、虎肃三大营。
诸郡往来认为宿卫军是弱的,而在宿卫军三大营里,全部以流民降卒编成的龙骧大营应该是最弱的,但陈海的双手太神奇的,再弱的将卒在他手里,经过一年的编练,都会暴发恐怖的战力来。
吴景林之前跟他说过陈海治军是何等的厉害、神奇,刘纯不以为然,没想到亲眼见过,是如此震撼人心。
以盾阵为核心的厮杀,挫折掉妖蛮战兵的锐气,将其战阵移动的速度完全压制下来,陈海就不失时机,在两侧派出长矛重甲阵,以斜线阵,往妖蛮战兵两翼压缩。
妖蛮战兵,特别是穆勒的嫡系兵马,每一个都极强悍,砍杀的力量及体力,都堪比人族通玄境中后期的悍卒,陈海收编黄双、乐毅所部,所得也是黑燕军悍卒,但远达不到每一个都有通玄境中后期的修为底子。
要是一对一,龙骧大营的将卒,会被妖蛮杀得连内裤都不剩。
然而,战争的艺术,从来都不是一对一的野蛮砍杀。
妖蛮领教过天机战车及重膛弩的厉害,所以从头到尾都防备龙骧大营会突然拿出重膛弩出来扫射,两翼兵马始终没有展开,而且每个战兵都扛着双层的蒙皮坚木盾,以防重膛弩的扫射。
看到龙骧大营的长矛重甲兵,从两翼杀出,两翼的蛮将嘴角都浮出轻蔑而残忍的笑容。
龙骧大营的将卒持矛出来,跟他们麾下的战兵对捅、对砍,不是找死吗?
只是,等重重叠叠的淬金重锋矛,形成密集的矛墙,像巨浪一般平推过来,这些蛮将才意识到他们错得有厉害。
长矛方阵的核心就是密集,五六米长的重锋矛除了简单的捅刺外,也做不出更多的战术动作,但十七八根重锋矛齐刷刷的朝一个蛮兵身上捅过来,这个蛮兵得有多强悍,才能不被捅成血葫芦?
“盾阵盾阵!”蛮将呜呀呀的大叫,他们这些蛮将依靠个人蛮勇,是能将矛阵撕开,但人族阵列里的玄修强者,一道接一道的符篆雷柱、一道接一道剑芒、一柄接一柄的灵剑,朝他们斩来、劈来、将他们缠住,他们只能大叫着让手下的蛮兵,尽可能将大盾往前面聚集,死死的将矛墙抵住,不能往后退却一步!
不然战阵内部太密集、太拥挤,内部引起混乱,就会崩溃!长矛重甲兵的密集战阵,虽然拥挤异常,但这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也亏得穆勒防备重膛弹,在军中准备了大量的坚木大盾,重点部署在两翼,才没有被长矛重甲阵一下子击垮。
这时候穆勒等蛮帅、蛮将,以及诸多聪慧的巫蛮,都没有注意,他们的蛮兵都进入战场后,后阵有一部分战兵就站在封冻沼泽的冰原上。
即便注意到,他们也不会引起警觉,毕竟冰层是那么的厚,而且也只有一小部分后阵战兵站在冰原上。
整个战场嘈杂无比,后阵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
直到一个紧张关注前方战局变化的巨魔蛮兵,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在缓缓下沉,低头看去,坚逾岩石的冻土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化了,在表层的薄冰碎裂后,就直接变得泥泞如沼泽一般,困住了他们平素还算健壮有力的双脚。
巨魔蛮兵多少有些笨头笨脑,不知道怎么回事,左右看了一下,越来越多的族人也陷入了这个困境,惊慌的嘶吼了起来。
前部砍杀不利,迟迟得不到进展,还指望能从后阵抽调战兵,加强前部的攻势,后阵突然发生这样的骚乱,自然是危险而致命的。
特别是大部分的后阵蛮战,为避免陷入沼泽之中,往前部冲挤过去,自己先将内部的队列冲散、冲乱了。
“持盾,起、前冲!”陈海摧动赤狻兽,挥戟前冲,下令前部将卒,四人一组将巨盾扛起,往前冲挤,逼迫蛮兵变更拥挤、更混乱,直至彻底崩溃……
“刺矛、收矛!”
周钧大声传令,令将卒们将淬金重锋矛、战戟从巨盾的缝隙有力的刺出、有力的收回,快速而有效的收割着蛮兵的性命。
蛮兵凶悍无比,若是在野外被他们盯上,几无幸存之理,燕州民众闻风丧胆,而如今竟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龙骧军肆意杀戮。
看着脚下血腥的战场,看着机械的做着简单战术动作的龙骧军,刘纯也按耐不住,脚踏灵剑,往阵前冲去,缠住一员蛮将厮杀起来,这时候十数支戟矛,与他汇合起来,从四面八方朝这员蛮将怒刺过去。
陈海没有拦住刘纯,却也由他去了。
刘纯虽然悍勇,但也不傻,冲入敌阵也不会太深,与己方战卒配合着,手起剑落、剑如游龙,一时间犹如虎入羊群,杀得蛮兵伤亡惨重。
当风焰天机禁制缓慢吸收玄阳罡元,仿佛深埋在地底的火炉,起初是被表层的冰层封住,但随着日头升起,一点点将沼泽底部的地温提升上来,将硬土化为泥沼,陈海此战最关键的布局杀机才彻底展露出来。
当时穆勒退到后阵督战,他胯下的青蛮巨兽由于体型太过巨大、沉重,一下子就倾斜着陷了进去,穆勒仓皇间被脚蹬缠住,待左右手忙脚乱的帮他将脚蹬解开,挣扎出泥面,看到大势已去,前部及侧前翼已经溃散,这么狭窄的空间,根本不足以让他重整阵形、守住阵脚。
唯一的机会,就是趁两翼还没有合围、还有大缺口之际,突围杀出。
看着六七千妖蛮悍将就这么被人族给击败了,还是野战,穆勒内心挣扎、愤怒,但无计可施,左右巫蛮、蛮将都劝他此时不能再意气用事。
穆勒晃了晃自己的头,几乎认为自己是在梦中,可是面前尸横遍野的战场提醒他,这就是现实,他此刻心中一片冰寒,恨不得将左右巫蛮、蛮将都斩成碎块,刚才是他们坚持要死,这会儿又惶然要逃,黑石部族的荣耀呢?龙蛟血脉的尊严呢?
穆勒仰天大吼,拼命以秘法激发血脉中的神秘力量,一时间风云变化。
他本就很粗的骨骼又粗壮了几分,气息还在不断的提,渐渐背后一头龙蛟虚景浮现,张牙舞爪,浑然如真,身上所披挂的战铠也呻吟着碎裂开来,一斧将黄双所祭御的真焰剑劈得倒卷过来,一时间所暴发的战力,惊天骇地。
看到越来越多的蛮将、蛮卒激发出比刚才战时还要强得多的战力,陈海还是让杀出去的诸营将卒收缩阵形。
虽然陈海知道蛮将如此激发血脉内的力量,必定很短暂,但他手里的底牌有限,不能为了斩杀妖蛮中的一个相对重要角色,就让第四战营六千精锐都拼光掉。
穆勒也是趁着龙骧军将卒就地整固防线,没有完全合围过来,率残部从两翼的缺口厮杀出去。
这时候齐寒江、刘纯、韩文当各率一部精锐战骑,各在三十余战禽的掩护,往外围扩大范围,剿杀溃散的蛮兵,陈海与周钧、黄双率第四战营主力,快速赶往四十里外的妖蛮前部大寨。
妖蛮实在不擅长筑城,大寨残破,简单用石块填满残墙的缺口就算是完成筑寨。
守寨的数百蛮兵也早就散逃而去,丢下一地的辎重,以及两三千头驱赶来肉食的荒原蛮牛在寨子里。
夕阳残照,整个战场的嘈杂声才彻底平息下来。
龙骧军飞速的打扫完战场,收拢阵形,将蛮兵的尸体随意丢弃在荒野雪原之上,但大量死伤战兽,却是难得的肉食来源,鳞皮可以用来制甲、筋骨可以用来炼器,也是装满二三百辆大车,逶迤往潼河口运去。
此时还有近千头战兽,包括穆勒的那头青蛮巨兽,在多次受血祭秘法摧发后,萎靡不堪,或陷在泥泞之中,或散在荒原里不知道逃走,被龙骧军的将卒收拢过来,往潼河口驱赶过去……
入夜前,刘纯率部也停止追击溃敌,赶回到战场北面的残寨,与陈海汇合。
陈海这会儿也打算与周钧、黄双率第四战营、扈卫营主力,退回潼河口。
今日斩杀蛮兵有四千余众,仅两千多残往西南败逃而去,怎么说都是又一场难得的大捷,但刘纯看陈海眉头紧锁,眺望四野,问道:
“陈候,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啊?”
陈海看着刘纯一身血腥,两只脚好像刚从泥里面拔出来一样,好笑的解释道:“我只怕这一战打破了妖蛮的胆子,他们接下来如果不敢进攻榆城岭,直接后退,那就不好处理了。到了来年,妖蛮集中更多的兵力过来进来潼河口,情形还是不容乐观啊。”
马蹄阵阵,众人闲聊着家常,一路趁着月色返回潼河口大寨。
第三百八十章 宁海城
(五千八百字大章,懒得分章,大家包涵着看吧……)
寒冬腊月,金燕两州的北境,遍地烽火,处处狼烟。
妖蛮不仅侵袭河西、天水、雍凉等郡,即便位于茫茫大漠深处的黑山,入冬后也有不断妖蛮战兵出没,到年底更是有数万蛮兵在黑山北面的沙海深处聚集,令精绝都护府也是风声鹤唳、形势严峻。
年底的最后一天,黑山城迎来一批身份不同寻常的客人,是西羌国主叶青麟亲自率领的一批叶族精锐,赶过来增援黑山。
黑山孤悬大漠之中,实际上也是西羌国北部的屏障,要是能将妖蛮战兵封堵在黑山、魔月湖、坠魔崖以北,西羌国才能安享太平。
精绝都护府的宴会大殿内,为叶青麟洗尘的宴席气氛热烈。
“夫人,此次龙骧军在横山大破妖蛮,阵前斩敌两万,衔尾追击千余里,消息也应该传到黑山来了吧?”叶青麟坐在上首,一番寒暄之后,笑着问董宁。
西羌东距河西有上万里之遥,但平时都有灵鹄传讯,消息流通也顺畅得很。
听到有人夸赞陈海,董宁心里自然高兴,但表面还是不露声色,只是顺着叶青麟的口气,说道:“陈侯一向好有惊人之举,国君与他接触也久了,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早知眼前这位名义上的侄媳与陈海关系亲密、暗通曲款,但是亲眼见得提起陈海的名字,董宁眉梢就有压不住的喜色,叶青麟还是暗恨不已。
就是因此陈海从中作梗,令他无法彻底收复西羌国的全部国土,甚至不得不接受太微宗、妖神殿的势力更深层次的渗透到西羌国的每一个角落,使得叶氏在相当程度被架空起来,仅仅是西羌国名义上的王族,诸多国策都要受制于外部。
叶青麟一心想做雄主,但执政这两三年来来自各方的诸多制肘,令他心里生出太多的不满,甚至都已已经忘了当初叶氏之所以能复国,陈海所做的最大努力,但心里再多的不满,他也压制下来,他知道此时叶氏无法逆转平卢大绿洲此时所形成的三家共治的大势。
而叶青麟这次亲自率精锐来援,还是有求于董宁,也不敢显露心里的不满,只是附和着笑了几声,接着问道:“我听说天机学宫新制的重膛弩,在此一役中,风光大展,要比之前的天机战弩更胜一筹。夫人和天机学宫交往甚密,不知能否拜托牵线,为西羌将来收复长乐,做个准备。”
玉赤城一役之后,陈海将一部分的天机连弩跟几辆轻型天机战车移交给叶氏(这也是当时一系列安排的交易条件之一),作为镇国利器,叶青麟甚为珍惜,但此时从天水传回的情报来看,在天机连弩基础上改进的重膛弩,威力更强。
而在玉赤城一役里,他也真正见识到天机战械的厉害之处,这一切也是迫切希望能得到重膛弩的供应,当然,他同时也想试探天机学宫,对长乐城以及长乐城背后的妖神殿,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殿中陪宴的一众人等,纷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置一言。
董宁这时才知叶青麟一国之尊,亲自率兵来援的真正念头,秀眉微蹙的说道:“天机学宫对诸阀一视同仁,国君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派人去天机学宫提。精绝都护府,也是诸事受惠于天机学宫良多,兼之我又人微言轻,要是居中传话,怕是会令国君失望。”
陈海在西羌国的布局,是要维持精绝都护府、西羌叶氏及长乐城三家在平卢大绿洲的均衡,叶氏要没有收回长乐城的野心也就罢了,既然有着重起战端的心事,陈海那边是肯定不会提供重膛弩给叶氏的。
董宁自然也是直截了当的将叶青麟拒绝,省得他的野心膨胀得难以自制,又劝道:“我想陈侯那边,也未必希望看到国君对长乐城轻起兵衅啊。”
“哼!莫不是你离了你那相好的,连仗都不敢打了。再说,打下长乐城,自然也有精绝都护府的好处!”叶青麟身侧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满而狂妄的说道。
“放肆!”樊大春本来想着董宁将叶青麟应付过去拉倒,可听到此时这年轻人言语轻薄,还辱了陈海,一时按捺不住,拔剑出鞘,往他斩去。
这年轻人也不作势,心念一转,护身灵剑自动出鞘,勉强架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剑,但神魂被震得大颤、七窍出血,但樊大春并不想就此放过这狂妄放肆的叶氏族人,摧动巨剑,继续往这人头顶斩去。
这时候一名侍女正端着茶盘走到殿前,待要拾阶而入,却听的殿内铛铛作响,一抬头,看见了殿内剑拔弩张,惊慌之下,茶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琥珀色的茶水溅的一地都是。
“放肆!”叶青麟心下大恼,一掌将身边这识不清形势的叶族年轻人轰出殿外,省得被樊大春一剑白白斩死都无处申冤,跟董宁致歉道,“叶氏狂妄儿,真是不识抬举,口无遮拦,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恕罪!”
“罢了,我董氏一门助你复国,陈海也颇多援手,竟然不想捞到今日的下场。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但若还有这样的无礼,精绝都护府也绝不会默默忍受,国君请回驿舍休息吧。”董宁一向温婉,但没想到叶青麟身边的叶氏族人对她竟无半点尊重。
说起来是这小子狂妄无知,但可想而已,叶青麟本人在背后,对她、对精绝都护府是什么态度了。董宁也是气得俏脸扭曲,银牙乱咬,当下也没有心思再与叶青麟虚与委蛇,直接请他离开大殿。
叶青麟也是难堪,只得先带着扈从离开大殿,但也没有回驿舍休息,而是直接回到叶氏王族军在黑山城外的大营里。
樊大春、韩庆元等人是微微叹息。
陈海当初离开时,虽然留下三家共治平卢的布局,但有些隐患并没有消弥掉,叶青麟及叶氏族人内心深处还是有很多不甘的,这会儿他们都开始担心叶青麟亲自率叶族精锐过来,到底是不是过来增援他们的了,或许还要通过鹿城那边,多做些防备。
看到董宁心情不虞,樊大春、韩庆元等人也是告辞离开。
空旷的大殿只余董宁一人,顶着勤政亲贤的匾额,显得无比瘦小,过不多时,她叹了口气,一道光华从精绝府起,往黑山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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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光华,从灌河城直接返回华阳岭的吴澄,落在了华阳岭主峰脚下的光华洞府之前。
四周有侍候的弟子,看到吴澄过来,纷纷施礼,吴澄也不作答,便直接登堂入室拜见族兄、同时也是吴氏阀主的吴恩去了。
“陈海三万人守住了横山城?还追击了千余里,已在榆城岭潼口镇筑寨了?”身为吴氏一族阀主的吴恩,此刻一身素袍,盘坐于蒲团之上。
他听闻吴澄口中的消息,也是一脸惊色。
吴恩身为吴氏阀主,踏入道丹后期四十余年,但为求证道胎境,早不问世事多年,既没有在天水郡担任郡牧、都尉这样的要职,也没有在华阳宗执掌教权,因为他也知道,不踏入天榜,在燕州这局势愈发纷杂之际,华阳宗永远没有话语权。
“最新传来的消息,陈海仅仅率龙骧军第四战营六千战卒,于雁荡湖设下埋伏,甚至都没有动用重膛弩等利器,就在野战中又斩杀妖蛮数千精锐,”吴澄忧心忡忡的说道:“眼下,龙骧军在天水郡中,声望一时无两。各地也有苗头对我吴、周等宗阀怯战之事有所指责,长此下去,怕是要动摇我华阳宗根基啊。”
吴恩倒吸了口冷气,久久不能作声,没想到龙骧大营的战力,会是这样的恐怖,而廖云奎不顾吴澄、周同的劝阻,直接率嫡系战力,到潼河口与龙骧大营联合作战,这件事的影响怕是更加恶劣。
吴澄眼看着没有办法,也默然不语,一时间,精舍中一片静寂。只有微风吹过窗旁的风铃,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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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寿此时刚刚处理完日常事务,揉了揉眉头。
眼下他虽然节制河西在鹤川郡东线的数部战力,但是宗阀关系,错综复杂,加上贺兰剑宗虽已被逼入绝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占领区域从来没有太平过,搞得董寿心情也是烦躁不安,特别是这几天,横山一线的消息频频,更是令他心头难樊,短短几日,就有好几个低贼的奴婢因种种过错,被他直接处死。
端过青花细瓷的茶碗,发现茶汤早就凉了,眉头一皱就要发怒,却忘了前几日有一名婢女因为换茶太过频繁被他一脚踢死。
正在这时帐外有脚步匆匆响起,扈卫又是将一封密信呈了上来。
粗略一扫,董寿气得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传陈烈、解泉廷等人前来议事。
陈烈身处望曦峰,距董寿距离最远,等他按下青鳞雷鹰落到董寿议事的白虎堂前,议事厅里已经有数人到达了。
“陈烈,这封密信你先看一下。”董寿隔着数丈远,将一封密信递给他。
陈烈不解的看了看解泉廷等人,看几人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何缘故董寿非要将他召来;要知道,他虽然在东线受董寿节制,但董寿这两年连见都懒得见他。
陈烈随后低头细读密信,内心通明了起来。
天色渐晚,早有士卒燃起了灯火。
灯火明灭不定,照的帐中数人脸色也明灭不定,没有人主动去议论密信所提到的陈立刚刚又立下的斩蛮大功。
“对这重膛弩,诸位可有什么看法?”董寿阴着脸问道。
解泉廷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出声,轻咳了一下说道:“天机连弩出世,就已经改变了传统的战场态势,重膛弩实要比天机连弩更胜一筹。北境的荒原蛮象,妖蛮常驱之进攻城寨,大家都不陌生,其皮厚肉坚,生命力极其强大,寻常明窍期强者都不见得能一击而杀,但在十八架重膛弩前,两百余头蛮象却没有冲过两千步的距离,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单纯以射杀威力计算,恐怕是需要四十到五十架天机连弩才能做到这一步。更关键还是这种重弩弹……”
解泉廷将密探携回来的一枚发射后锋刃弹尖已严重变形的重弩弹,展示给众人看,都不需要解泉廷仔细说,大家都能明白重弩弹的优势在哪里。
每一枚重弩弹所耗用的淬金铁,竟然只有重弩箭的五分之一。
鹤川岭一战,河西暗中筹备数年,集中河西三郡所有的物力,才暗中储备一百万枝重弩箭后对鹤翔军开战。
倘若能早早得到重膛弩的秘图,不仅意味着河西能直接造出钻透力更强的重膛弩,还能在战前储备五到六百万枚重弩弹。
这时候什么概念,这实际意味着他们当时就有能力将秦山郡、天水郡一举攻下,成立真正的、名符其实的西北霸主,而不是拖延到现在,都不能彻底消化鹤川郡。
特别是武藏军、天水郡兵都开始装备天机连弩,往后的战斗难打了。
帐内包括董寿、解泉廷在内,却没有一人认为从天机连弩到重膛弩,是陈海一步步改进过来的,他们打心底只是认定陈海对河西始终有保留,此前拿给河西的,只是次一级、劣一级的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始终在陈海自己的手里拽着。
“陈烈,你这外甥翅膀也硬了,要不是如此,想来他也不会将此等利器展示出来,也想来他不会再为河西、为太微宗所用了,但还要请你写一封信给他,问一问这重膛弩可为我河西所用?”
陈烈心中一颤,说道:“董侯,陈海素来顽固,先前已投到燕然宫门下,可有半点顾念和我的甥舅之情?他如今已经羽翼渐丰,我说什么话,他怕是听不进耳了。”
陈烈答完,再也不语。
董寿知道陈烈是父亲所看重的人,他也无法强迫去做什么事情,心里郁结不已,正在这时,有丫鬟上来奉茶,他恼怒的斥道:“早就让奉上茶汤,为何如此之迟?”一掌挥去,那丫鬟连惨叫都来不及飞出帐外,在半空就没了生机。
陈烈望着帐外匆匆收拾尸体的兵卒,内心阴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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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宫一座偏殿内,金雕玉砌,檀香袅袅,一片皇家气象。
文勃源、赵忠等人在这座偏殿内并排而坐,身前的茶盏早已凉了。
坐在他们对面,有一名肤色水嫩的华服青年,长着一双桃花媚眼,眼瞳里透漏出妖媚之气,令文勃源、赵忠都不敢与之外视。
“赵大人、文大人,帝君着我问你们,倘若拿重膛弩向你们轰击,你们两人能坚持多久?”华服青年问道。
“重膛弩虽然有洞金穿石之力,但对我等道丹有成的人,威力还是差了一些。”赵忠不以为然的道。
“从天机连弩到重膛弩,威力提升几许,重量削减几许,中间又过去了几年?”华服青年追问道,“倘若三五年后,天机学宫再出一款新式战弩,千百锐卒持之,你们二人,还有信心避过去吗?”
赵忠、文勃源皆是愕然,想着这重膛弩继续提升威力、射速,到时候千百具一起发射,弩弹铺天盖地的覆盖过来,除了道胎境能瞬间远遁,避一时之锋,他们确实是难以抵挡,但天机学宫三五年后,会造出更厉害的战弩吗?
“天机学宫,要是失去控制,将来定是我等玄修之祸、之患,赵大人、文大人,当早思谋之啊!”华服青年肃然说道。
文勃源、赵忠陷入沉默,陈海可以说是他们两人一手提拔起来,也授以将职、兵权,当然陈海也为他们屡立大功,没有陈海的相助,宿卫军是不可能控制燕京形势。
甚至重膛弩、风焰飞艇等秘图,陈海也都第一时间就献了过来,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去争夺天机学宫的控制权?陈海又岂会任这边予取予求,不作一点反抗?
难道真到了动最后那步棋的时候吗?
文勃源想起蛊魂丹来,虽然蛊魂丹能够控制他人的神魂,但对受控者的神魂伤害极大,文勃源此时心里已隐然有些不忍去走最后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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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色已晚,但是董宁丝毫不想回去,在陈海之前所居的洞府流连不止,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壁画,想着血云荒地的狰狞可怖,继而想起了陈海,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他此时跟谁风流快活,早知道阉了他就好!”不禁莞尔一笑。
佳人独立,微蹙峨眉,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阵熟悉的恍惚,董宁又被拉入了血云荒地,下一刻就看到了陈海的傀儡分身,依然是那么的狰狞可怖,但董宁心中却说不出的欢喜。
罗刹血魔为了无死角的防御,连脸上的鳞皮都坚厚无比,连带着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存在。董宁想伸出手,摸一摸陈海的脸庞,可姚老根大步冲来,带起的风差点将她冲散。
董宁这才省得自己此刻并非佳人,而是神魂所凝聚的一道虚形。
陈海挥手让姚老根等血卫退下,携着董宁的手往外走去。
虽然握着那只粗糙且血筋暴露的手,但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毕竟没有肉身,没有六识触感,董宁心下轻叹道!
走出洞来,虽说天地精元从燕州狂|泄过来,使得四周荒野也是一片生机蓬勃,但血色的天空依然是阴云密布,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有真正的日月凝聚生成。血色阴云下,荒野的深处,一座隐蔽的小型城池正依据一座岩层坚厚的裂谷慢慢成形。
这段时间,陈海需要专注精神在横山组织防御等事,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将董宁约入血云荒域之中,董宁没想到姚老根等血卫在这裂谷里站稳脚跟后,旗下罗刹魔族群已经扩大到数千头,这几个月竟然都着手修建城池了。
两人信步而去,陈海将横山城下和雁荡湖一战为董宁娓娓道来,而血云荒地之中,最大的变化,是罗刹族群已经开始在神殿谷附近修筑城池——也是因此,陈海才让姚老根等血卫,在这裂谷里着手修造更坚固的城池,不然被发现痕迹,就太显眼了——这意味着血云荒地与燕州连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而随着燕州天地精元的泄入,血云荒地内的食物来源越来越充足,罗刹魔族群间的争斗、厮杀渐渐平息下来,而表现更严密的组织性来,此中种种更是陈海担忧不已。
想到这些事,叶青麟的那点野心跟贪婪算计,又显得无足轻重了,董宁都不愿意将黑山发生的琐碎之事去烦到陈海。
“你说,将来这座城叫这个可好?”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那座融铁所铸的小型城池前,陈海言语中带着笑意问董宁。
董宁抬头望去,惊呼了一声,内心瞬间被巨大的甜蜜充满。
那城门上有着巨大古朴的三个字:“宁海城!”
看到这三字,董宁心想着即便是为御魔而死,此生也是值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汇合(一)
夕阳渐晚,弯月初上,一道碧色光华从黑山后崖横空而出,掠过低矮的枝头,惊起宿鸟纷飞。
虽然神魂已从血云荒地脱出了很久,但董宁心间的喜悦却无人能倾诉,也只能化入剑意之中,看碧华掠星浮月,翩然上下,几若天仙,一时间也忘却北境妖蛮压境的苦恼。
比之龙骧军在天水郡,精绝军在过去两三年时间内,准备得要更充分。
鹿城过去两年,向河西供应了逾三百万斤八级淬金铁,虽然价格相当低廉,但也不是完全不索取回报;而向妖神殿所供应的八级淬金铁及天机战械诸多核心部件,换取灵禽、灵兽,前期都主要用于加强精绝军的战力。
此时的精绝军,常编将卒虽然还只有三万余众,但轻型天机战车编有三十六乘、旧式天机战弩编有二百二十余架,战禽营编有中下阶战禽一百六十余头,数量都要超过龙骧战营一大截。
此外,府兵制也彻底在鹿城、黑山等地推行下去,妖蛮集结战兵,往黑山北蜂拥而来,实际是给精绝军一次全体大动员的机会,府兵制在入冬前彻底激活,精绝军从常编三万余众,在短短半个月内就扩编到十二万,严阵防守。
董宁却是不担心妖蛮压境或叶青麟心存异念,只是苦恼此时没有办法拿出大量物资去支援龙骧军在横山一线的战事。
一是妖蛮压境,黑山一线防御也有压力,二是天机学宫抛出新的重膛弩,以及暗中支持天水郡、秦山、武藏等郡对抗河西军后,河西及太微宗内部大概会对陈海更加忌恨交加,已经开始限制鹿城从河西借道往秦潼山输送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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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吴澄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吴澄想不到阀主吴恩久不问俗务,对当今局势却还是了解得如此清楚。
这种种后续的事态发展虽然他也有所考虑,但是从阀主吴恩口中一一道出,予他还是字字锤心之感。也恰是吴澄这段时间,内心太过纠结,一时间道心撼动,竟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显露出来。
吴恩这厢给吴澄仔细分析着事态发展,却发现眼前这个族弟竟然渐有摇摇欲坠之势,才省得他有些话说得太重,以致吴澄这个道丹境强者都承受不住。
他轻叹了口气,心想即便是龙骧军在横山遭受惨败,就算灌河城下遭遇强袭,但以天水郡数十万将卒、华阳宗上万道兵众志成诚、同仇敌忾,守住华阳岭以北的地域,还是没有问题,怪只怪陈海此人太过妖孽,连番大胜,廖云奎也怒而割裂,衬托得天水郡兵怯弱无能,以致让事态直接往动摇华阳宗及诸阀的根基发展而去。
然而龙骧军的将卒规模有限,物资供应主要还能依赖于沥泉,他们这边还没有制肘牵制的可能,想想也是头痛之极,大概吴澄也是因为这些事纠结于心吧。
吴恩手一翻,将一颗淡紫色的素心丹送入吴澄口中。
过了片刻吴澄稳固道心,连连躬身道歉,心想自己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道丹境强者的样子?
只是心里吴澄知道,自上代太上长老吴凌寿尽而逝,近百年来,华阳宗再无天榜高手坐镇,就渐露疲态,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也是因为各处掣肘,天水郡实在无法坚守榆城岭一线,这才退到横山防守,使得千里沃土就此荒废,吴澄此时还记得当年数百万黎民仓皇南下的惨淡情景。
这也失得华阳岭南北两翼,地狭人密,民皆赤贫,华阳宗所能得到供奉物资,也越发紧缺,也越发孱弱,真正能依为中坚力量的精英弟子,不足太微宗的四五分之一,又谈何制霸西北?
也是在心灰意冷之下,吴恩才将红尘俗物尽托付给吴澄、周同等人,自己回到光华洞府闭关,一心念登天榜。
这四十年虽然不问世事,但间或有各种消息传来,也知道这位族弟越是闪转腾挪,越是束手束脚,那股身心俱疲的滋味,吴恩他自己是早有体会,当下也不会去责备他什么。
“你观陈海,可有发现什么特点?”待吴澄坐定,吴恩侧着身子问他。
“心机缜密,善谋能断,却是世所不出的枭雄之徒,但此子反复成性,口蜜腹剑,为荣华富贵,此际竟然不惜又投入阉宦门下求荣华富贵,所作所为,又动摇天下宗门宗阀的根本,为宗阀世族所厌……”吴澄在阀主吴恩面前,不会掩饰他内心对陈海的真正评价,也不掩饰对文勃源、赵忠等宦臣操纵朝政的厌恶。
在宗阀世族传统的思想里,天下就该是皇族与诸阀共治,而此时帝君竟然轻信阉臣去握持朝政,这是动了燕州千百年来的根本,是吴澄等宗阀世族子弟内心最排斥的,内心深处巴望着帝君有朝一日能迷途知返,除去文勃源、赵忠等奸佞之臣。
也因此,他们对投靠阉臣的陈海,内心也是看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但眼下河西董氏咄咄逼人,先是重创鹤翔军,又对天水、秦山等郡虎视眈眈,偏偏我华阳宗及天水郡,北面又屡受妖蛮侵凌,两面受敌,夹在中间极为难受。即便是我们心里再不喜欢陈海,但能依赖他们守住北境,于天水、于华阳,还是弊大于利……”吴恩皱着眉头,叹气说道。
“怕就怕鸠占鹊巢。”吴澄说出他心里最大的担忧。
“陈海真要想在天水鸠占鹊巢,第一个容不下他的是河西,燕然宫那边怕也不会让陈海继续坐大,到时候我们坐观虎斗就成,”吴恩沉吟片晌,蹙着眉头说道,“你派吴景印带三千精锐,赴潼河口,助援龙骧大营;那边的物资,也都尽可能供应充足。我们该守的基本盘,还是要守住,不能让郡民指责我们的不是。”
“嗯!”吴澄点点头,知道阀主如此安排的用意。
再派出三千精锐,使得天水郡兵在潼河口的总兵力,与龙骧大营相当,获胜之后,不会让陈海专美,表明吴周诸族也有与妖蛮一战的勇气,并非怯懦畏战,而潼河口倘若不守,损失也不至于伤了他们这边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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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铁鲲和穆莲会同穆勒胞弟穆图所率的后部四万多兵马,才正式浩浩荡荡的踏进了位于潼河西侧一百五十里外的妖蛮大寨。
此前龙骧大营在陈海的率领下,在西南四十余里外大溃妖蛮数千战兵,曾占领这处大寨,将能烧毁的都烧毁后,就又返回潼河口去了,但大段的石砌残墙,短时间没有办法摧毁,还是留了下来。
方圆两三百里内,找不了一处更好的地方扎营,穆勒收拢残兵后,还是回到这里扎营。
“你们看看,这哪里是受到小挫的样子?我就说穆勒在南面的冰原又遇大败,丢盔弃甲,六七千黑石汗国最精锐、最骄傲的战兵,差点被狡诈的人族全歼,你们竟然都不信我,竟然怀疑我妖瞳一族的天赋实力!”
一个骑着云豹的妖瞳族人,在铁鲲耳朵尖声厉叫起来。
铁鲲听了头痛不已,恨不得将他的脖子掐断,省得他大呼小叫的激怒穆勒,将他们都害死掉。
穆勒此前传信说是与龙骧军野战再次遭受小挫,催促后部主力加快行军赶来会师,铁鲲他们早就猜到绝不是小挫这么简单。
只是照顾穆勒的颜面,这时候谁都不想将穆勒激怒,自然也就都不会将这事给拆穿,也不会额外派斥侯过来侦察三天前的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穆莲身边的这个妖瞳族巫蛮尤元元,这会儿还在自己为早就识穿穆勒的谎言而洋洋得意的大叫,压根都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当然,虽然料到穆勒与龙骧军的再次野战,不会是“小挫”这么简单,但看到眼前大寨内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铁鲲、穆莲还是心惊不已。
他们离开时,大寨内还有七千多精锐战兵,此时所剩不足三千人,这跟全歼基本没有多大的区别?
巫蛮尤元元是穆莲从小就收到膝前侍候的奴臣,虽说年岁不大,但他妖瞳族的天赋异能觉醒极早,此前也大致跟铁鲲、穆莲描述过冰原大战的详细情形。
当时铁鲲他们距离战场有三百多里,他以为尤元元对战场上的情形,只可能有极模糊的感知,但现在看来,尤元元当时所“看”到的情形,要比想象中清晰得多。
只是,龙骧大营都没有动用天机战械,竟然能在野战以一比一的兵力,战胜妖蛮精锐战兵!
以前的主人,到底有多强大?
此外,以前的主人应该围杀穆勒的机会,为何不动手,还继续让穆勒有夺回大寨收拢残兵的机会?
“你们随我去见穆勒,”身量要比普通妖蛮显得瘦弱的穆图,是穆氏王族极难得在巫法、术法有天赋的巫蛮,而非蛮武,他此时让其他蛮将率部进入大寨后选择地方安扎下来,要铁鲲、穆莲随他去见穆勒,临了还不忘训斥尤元元,“尤元元,管住你的臭嘴,你不会想我帮你管住你的臭嘴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汇合(二)
铁鲲、穆莲将座骑交给扈从看管,随穆图匆匆往中军营帐方向赶去。
“大帅!”铁鲲沉声传禀,请求穆勒的接见,但他们还未揭开大帐,就听得大帐中一阵稀里哗啦摔砸物品的声音传来,就听得“嗖”的一声,一张桌案呼啸穿过帐帘而来,三人闪过,那桌子“啪”的一下砸在了帐前的黑龙木旗柱上,碎了一地。
“滚,统统给我滚开,我吩咐过谁都不许打扰我,你们胆敢违背我的命令!”大帐里穆勒吼声如雷。
三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往帐中走去。
甫一进帐,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柄战斧携带凛冽的惊人皱势,劈头盖脸的往铁鲲面上砸劈过来。亏得也是铁鲲在前面,慌忙间一双铁拳凝聚煞光涌动的拳印迎去,“砰”的一声有如雷霆猛然两相轰击下来,交击所产生的劲气,将大帐里的物品吹得东倒西歪。
也亏得大帐所用材料极为坚固,才没有立时倒下。
铁鲲足下的黑岩石板已然粉碎,还未待他缓过劲来,又是一斧挟着风雷之势劈下,这下铁鲲自知他与穆勒之间,实力相差甚至,再难抵挡此斧,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向一侧闪掠,就听得“刺啦”一声,身后坚韧无比的帐帘应声而破。
“大兄!”穆图沉声喝道,伸手释出一道黑色煞芒,仿佛绳索般死死的捆住冲动得失去理智的穆勒。
穆勒、穆图分别是黑石汗王穆豪的第二十九、第三十四子,但他们在同一个母亲膝前,穆勒排行老大、穆图排行老三。
而他们母族所在的部族,也是黑石汗国除王族穆氏之外,最强大的六大部族之一,也因此穆勒才会有争夺汗位的野心。
穆莲的母族,在黑石汗国内,实力仅跟铁崖族相当,多少有些微不足道,所以在穆豪诸多子弟里,地位也最为低下。
穆莲这时候也作势走上前,两眼泛起了紫色,以迷迭之音对穆勒说:“穆勒,来看着我!”早已醉得失去理智的穆勒下意识的向穆莲望去,瞬间意识迷失在穆莲那妖异的瞳孔中。
铁鲲此时也走过来,帮穆图扶住瘫软的穆勒,这时三人才看清帐中一片狼藉,还有几具或劈为两半、或胸口下陷的尸体横陈其中,想必是穆勒不愿面对此前连番挫败反致。
穆勒暂时不能统兵,穆图就能得将重担暂时接过来,将追随穆勒驻守大寨的蛮将召集过来,询问前战的详细情形,这里面也有铁崖部的蛮将在里面。
铁鲲被捋夺兵权后,铁崖部三千多战兵都编入穆图所率领的后部,但也有一千四五百人随穆勒先期进驻大营。
好在铁鲲这些年回到铁崖部,将练兵实录所授之法,传给部族里的子弟,因此即便他被捋夺兵权不在大寨,铁崖部代他掌兵的蛮将,也知道如何把握战机。
当第一波的攻势,并没有撕开龙骧军的盾阵之时,铁崖部的蛮将就知道事情不妙,当时就主动跟穆勒请战,要求进攻龙骧军的侧翼,实际上是将己部的战兵从越来越拥挤的蛮兵战阵中脱离出去,往右翼聚拢。
当暗藏冰封之中的风焰天机禁制,在吸收足够多的玄阳罡元而融化冰云之时,铁崖部的兵马最先突围则走,还算保存完好。
这也是醉醺醺的穆勒,听到铁鲲的声音,更加失去理智的关键原因。
听得诸多蛮将的叙说,穆图直气得铁牙乱咬,粗气直喘。
铁鲲内心却一片冰凉,那个熟悉的身影横亘在自己心中,如大山不可翻越,但他知道也不可能再去劝穆勒什么了,一不小时,只会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当务之际,还是先考虑着怎么在接下来的战事里,保存铁崖部的实力吧!
三人都叹了口气,着人收拾了营帐,静静的候着穆勒醒来,再作打算。
呼呼的北风顺着营帐被劈开的裂缝灌了进来,吹得火盆几欲熄灭,可几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吩咐人将帐门补好,还好妖蛮不畏酷寒,一时间,帐中除了呼啸的北风和穆勒如雷的鼾声,再无他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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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澄别了华阳洞府,一路往灌河城而去。
到了灌河城,和周同等将臣商议了一番,就将吴景印等人召集过来,下午增援潼河口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第二天一早,早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将城东大营围得水泄不通。
校场上,三千郡兵个个身着精良战甲,精神抖擞等着检阅。也是为了展示足够的诚意,此次调去参战的三千郡兵,是天水郡真正的精锐骑兵,最基本的配备都是青狡战骑、淬金级兵甲。
待吴澄冗长的话语讲完,吴景印等人威风凛凛的挥臂下令大军往北面的榆城岭开拔出发!
大营外的百姓又是欢声雷动,在他们看来,萎靡数十年的华阳宗终于要崛起了,只要夺回榆城岭与横山之间的千里沃土,天水郡的好日子还会远么?
一众百姓纷纷自觉让开道路,看着滚滚铁骑踏出古朴斑驳的城门。
虽然没有风焰飞艇的接应,但是青狡战马的脚程其快无比,一路上风餐露宿,就贴着秦潼山西麓的绝壁北行,三天后就一路赶到潼河口。
陈海、廖云奎早就接了灵鹄传讯,这边早就安排好驻营,这一天还特意让周钧、吴景林、周景元等人,代他们到大寨外相迎。
而陈海、廖云奎也在为援兵安排的驻营前相侯,另外还专门为吴景印、吴曜等援兵将军安排宴席洗尘。
“爷,天水郡兵常编就有三十万人马,说是派兵来援,但就只派了这三千人,吴澄老鬼到底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个打发法啊。”齐寒江看着眼前这三千人马陆续入驻营寨,满心的不满,压着声音跟陈海抱怨着。
陈海苦笑:“他们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看着我们龙骧军在潼河口已经奠定胜局,倘若吴周等族再没有什么表示,丢得远不止颜面。可是他们心里还是存有怯意,担心潼河口这边还会有反复,再加上刚跟廖云奎他们闹过别扭,也不会立时就派十万大军过来增援。虽然只派了这么点儿人,但是却已经表达了参战的态度。再者,他们还不知道诸阀世族对我们龙骧军的态度到底怎样,也不能表现太殷勤了,使他们在宗阀世族中间孤立起来。所以啊,他们算计得很辛苦啊!”
“操……”齐寒江目瞪口呆的啐骂一声,他于武道修行甚至行兵布阵,都极有天赋,但论道人情练达,阴谋算计,实在不擅长了,想着自己在这方面和主公相比,大概有差通玄和道胎那么远吧。
吴景印是吴景林的族兄,也是吴恩的次子,但年纪要比吴景林大得多,此时已年愈六旬,修为卡在明窍境后期,难有精进,也是吴氏除吴澄之外,在天水郡兵里最为核心的将领。
潼口城早年隶属榆城岭防线,吴景印还记得潼口城荒废之前的情景。
即便是天水郡兵放在榆城岭防线之后,妖蛮并没有急于摧毁潼口城,甚至一度还有经营潼口城,最后还是四十多年前,天水郡与河西联兵,将潼口城摧毁,不使妖蛮在北面有长久之据点。
四十多年前的一战,吴景印也有参加,也是亲眼看着将潼口城彻底摧毁。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残城断堩他所见过的不少,出发时也只是靠着一腔血勇而来,但对于潼口城的状态本就没有什么指望。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却是俨然是一座历久经年的雄关。
新修的几段城墙虽然都不足两米多高,但苏原、周景元等人的主持下,筑城之法有别于传统。
龙骧军并不急于将所有的城墙都围合起来,而是先将城墙内外的残砖碎石都收集起来,从沥泉调来两座炼炉,然后就在秦潼山西北麓、距潼河口三百多里的绝岭深处,每天开采四五十万斤铁矿石,用风焰飞艇运入潼口城,开炉炼铁,将融化的铁汁直接浇灌到残缺不堪的旧城墙上。
浇一层铁汁、铺一层碎石,一层层的往上缓慢的加高。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潼河口东面的秦潼山深处,发挖铁矿,调派上万名精壮劳力进去开采铁矿石,迅速形成日均三五十万斤的铁矿石开采能力,也是天机学宫及龙骧大营的实力体现。
当然,吴景印怀疑陈海对抢占潼河口,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动作才会如此的迅速。
虽然这种筑城法其慢无比,所筑的城墙加上残城墙,也才两米多高,但基础坚固无比,坚不可摧,可谓真正的金石之城。
然后在主城墙内外,又分筑造一到三道夯土而成的护墙及濠沟。
吴景印也算是善战之将,看到潼河口的城寨如此部署,也知道陈海并不是想将妖蛮战兵完全挡在城外,更主要的还是限制或者压制围城蛮兵的行动力,然后由龙骧大营的将卒,依靠低矮而坚固的主城墙,与妖蛮战兵反复展开血腥争夺,并最终将潼河口守住。
为了实施这样的战术,主城墙甚至都留下十数道大小不一的豁口,方便己方步骑战卒及天机战车的进出。
换作以前,吴景印会觉得陈海太狂妄自大,但有此前数番胜战垫底,谁又能肯定,这里不会是吞噬无数妖蛮战兵的绞肉机战场?
此时距离陈海拿下潼口城才半个多月,一座残城就这么被重新武装起来,在如血的夕阳下,泛着黑青色,混若静待噬人的野兽,矗立在千里荒原。
此时在数百里外的西北方向上,有一队几百众的妖蛮精锐骑着各色战兽缓缓南行。
为首的蛮将身披红色重甲,青鳞覆面、短而尖锐的獠牙从厚厚血唇两角支伸出来,胯下是一头凶猛的青蛮巨兽。
穆勒率残部所驻的大寨已经出在这员蛮将的视野里,他凶残丑陋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带着身后精锐扈兵,缓缓往前方行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逼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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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妖蛮逼近大寨,外围的斥候也早就赶往大帐禀报。
这时候穆勒还昏昏入睡,穆图、铁鲲、穆莲三人正在大帐里商议事情,对视一眼,满眼疑惑,实在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在这个时候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穆莲却有点儿忧心忡忡的猜测道:“我部进入雁荡原已经一月有余,按照往常的情形,第一批战获应该已经起运,兴许是二叔那边察觉到了这边战事不利,派人过来探查究竟?”
穆图吸了口冷气,自家大兄向来勇猛无双,但是性情粗暴,得罪了不少人,唯凭皇子身份及母族强大,平日里又战功赫赫,这才能在黑石汗国站得脚、搅风搅雨,但这次以二十九皇子的身份,亲自率部督战东线前锋,却屡遭大败,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来人也应该是二叔腾胜王所派的军使,穆勒还未醒过来,穆图只能与铁鲲、穆莲硬着头皮出寨相迎,但看到那红得耀眼的钻甲,三人心里更是暗暗叫苦,没想到会是这人亲自过来。
妖蛮部族孤悬塞外,可以说是什么不毛之地,天气又极其恶劣,不时有强大的妖兽出没,生存永远都是第一要务。
黑色和青色在这片天地中从来都是最好的保护色,这也成了黑石汗国衣甲的传统色。
除去汗王穆豪一身金甲,披挂鲜艳战甲的蛮将极为罕见,也唯有腾胜王穆苛的嫡长子穆兀焘喜穿红甲。
穆兀焘不仅身为腾胜王穆苛的嫡长子,同时能谋善断,在黑石汗国的建立过程中屡立战功,为汗王穆豪、腾胜王穆苛所倚重,此次更是作为副帅编入东路兵马之中,至少在此时,地位甚至要前锋主帅穆勒还要略高一些。
穆图、铁鲲当下无语,令将卒将大寨辕门打开,迎接穆兀焘及数百精锐扈从进来。
穆兀焘看了穆图、穆莲、铁鲲一眼,也不作声,直接驱骑往中军大帐方向行走。
中军大帐中虽说早已收拾干净,但是因为一干器具几乎全被打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物事可以补充,所以帐中空空荡荡。
穆元焘信步帐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帐中的黑龙木巨柱上刀劈斧凿的痕迹,地上间或有粉碎的青石板,以及内帐睡得正鼾声如雷的穆勒,冷笑连连。
铁鲲三人也难以应对,一时间气氛僵在了那里。
“横山一线,一个多月都没有斩获运来,也没有音讯传回,帅王甚是担心,这才着我前来一探究竟。前锋大将这时候竟然有闲情沉入醉乡,想必是你们前面是连获大胜,那我就明日再来听听你们一说胜捷吧!”穆兀焘冷笑说罢,战甲一阵铿锵扬长而去,只留铁鲲下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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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宫内,赵忠穿过层层宫殿,道道回廊,来到了一处精舍。
精舍中,文勃源正独自一人品茗而坐,看到赵忠过来,连忙招呼。
赵忠自找锦垫坐下,端起面前的青瓷细碗,一饮而尽。
文勃源见赵忠满脸怒容,风轻云淡的问道:“赵大人,何事惹你生气?”
“还不是十九子在背后又想要搅出些风雨来?”赵忠怒气冲冲的道:“今日屠缺找到我,说是十九子看到河西与鹤翔军相残而战多年,担心再如此下去,会动摇大燕的根本。况且贺兰剑宗也为国效力千余载,如今势危,朝廷要是置其于不顾,怕寒了天下大小宗门的心。屠缺又说十九子素与太微宗、贺兰剑宗交好,不忍心看两大宗门最后两败俱伤,朝廷能派人出面调停,令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一口气说完,想起屠缺趾高气扬的嘴脸,赵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不顾礼仪,端起桌中的茶壶一饮而尽。
文勃源蹙着眉头,问道:“英王打算如何调停?”
英王赢述乃益天帝十九子,赵忠他们私下对赢述再无尊敬,都以十九子相称,唯有文勃源在赢述帐前效力,还存有一丝敬意。
“他们想在秦潼山割出一块地安置贺兰剑宗!你说他们动的是什么心思?”赵忠再也耐不住性子,拍桌站起。
文勃源眉头大皱,也觉得这事棘手了,没想到英王赢述这时候竟然能想出这么一步绝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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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的掌声响起。
穆勒次日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他此时已经知道穆兀焘受命过来督战,他在自己的帅帐中,听到帐外传来这刺耳的掌声,坐如针灸。
“想不到一向勇武过人的二十九皇子,居然被几万人族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甚至连一封信报都不敢传回东线大营!”穆兀焘此时换回了兽皮便装,揭开帘帐,直接走到穆勒眼前,鼓掌说道。
穆图看着大兄双拳紧握,肌肉颤抖,连连使眼色让穆勒冷静,就怕穆勒一时性起,又将穆兀焘揍上一顿,那就出乱子了。
“陈海此人,我等也都有耳闻,逐寇平叛,帮那西羌叶氏收复河山,算得上一号人物,但他毕竟只是个弱小人族。想我黑石汗国,自兵锋南指以来,金燕诸族无不闻风丧胆,也仅仅凭借坚城大阵,勉强守住太微一线的城垒,何曾在野战中占得半点便宜,偏偏你为何被打得丢盔弃甲?”穆兀焘弯下腰附在穆勒的耳边轻轻问道。
穆勒呼的一转头,和穆兀焘死死的对视。
穆兀焘看着穆勒眼中熊熊的怒火,也不害怕,轻轻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古朴的金色令牌,对着穆勒晃了晃。
穆勒见是二叔腾胜王穆苛的帅令,当下也不便发作,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任由他在那里聒噪。
看着无可奈何的穆勒,穆兀焘心里感到无比的欢畅,心想幼时这厮仗着比他身份尊贵,且勇武过人,经常将他打的鼻青脸肿,而族人尚武,实力为尊,每次如此,穆勒都只是被不痛不痒的教训一顿,而他回去到父亲面前诉苦,却要再被父亲痛斥一顿,这么多年过去,想想也是恨意难消。
穆兀焘直起身来,对穆勒大笑讥讽道:“不经意间,你创造了我族的历史啊!哈哈哈哈!”
此时的穆勒再也忍不住,呼的站起,挥掌就往穆兀焘劈去。
“大兄,不可!”
穆勒势大力沉的一掌被早有准备的穆图拉住。
穆兀焘动都不动的看着被拉住的穆勒,狰狞的脸上不见表情,歪着头冷笑问道:“我奉东路元帅王令督战,你想怎样?”
“你可以直接说你奉你爹之令!”穆勒愤愤的说道。
“好!”穆兀焘点了点头,丝毫不以为耻,说道,“就是奉我爹之令,前来督战,我爹此次允许我便宜行事。在我看来,你这个东路先锋非常不称职,被那孱弱的人类野外大败也就罢了,此时居然还跟个绵羊一样躲在自己的小窝里缩了起来,实乃龙蛟血脉之耻。我现在令你三日之内,必须攻破潼口城,一血我族之耻。”
“不可!”穆图当下先面带难色的反对道,“往日人族虽有高深修士,种种阵法,但是我族精锐何曾怯战过?只是我们当面之敌,造出了诸多天机战械,乃前所未见,即便数百头黄金战象怒奔,也是须臾间灭亡,无军能挡天机战械的锋芒。在没有摸清楚底细之前,再贸然进攻,只是徒添伤亡,我倒觉得横山一线的攻势应该就此结束,我部协同帅王主力去攻雍郡斩马岭一线,必有更多的斩获!”
“我族之耻必须用那些下贱的人族之血才能洗刷。倘若不敢战,便算你等自愿放弃今后三年所有的寇边斩获!”穆兀焘不容拒绝的说道。
“你敢!”穆勒等人怒喝。
每年妖蛮寇边,战获都会按照各部出力大小分配,但各汗王妃子的母族却能在此基础上再多分配一些。
塞外贫瘠,本就生存不易,这些战获可以说是来年部落发展的根本,此时听穆兀焘以此威胁,谁能不急?
穆勒此时心中一片翻腾,自他领兵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威胁?
可是这次他这边折损精锐战卒已近两万,就连千辛万苦集中到手里的四百多荒原蛮象都损失了一半有余,倘若这样回去,恐怕真的会被迫放弃所有的斩获。
可是就这样去攻打潼口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惨胜,千头万绪间,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若不敢战,那我就不客气接掌兵权了!”说完这话,穆兀焘就径直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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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匆匆,赵忠和文勃源来到了燕然宫深处,有一个狭小但精致的跨院,跨过古朴雅致的大门,头上门额有“潜龙殿”三个字龙飞凤舞、挣扎欲飞。
到了门口,自有宫侍进去禀报,少顷,便有人招呼二人进去。
十数步平见方的殿内,空荡荡,浓郁的薰香从龙兽鼎炉里蒸腾着出来,却压不住一缕极淡的腥臭。一个身着龙袍的垂垂老者在数名宫侍眼睛都不敢眨的守护下,似酣然而睡,双目耷拉下来,坐在宽大的龙椅里,一股岁月的气息混杂那缕极淡的腥臭迷漫着整个房间。
二人躬身施了一礼:“陛下!”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一张口,满嘴浓重的**气息:“你二人今次前来,所为何事?”
文勃源看着垂老的益天帝,大吃一惊。
上次见时益天帝虽然一头华发,但是面目却是中年人的样子,可如今才过去多久,就已经满脸皱纹,腐朽不堪了。
文勃源忙定神望去,却发现他身周有淡淡的光华萦绕,光华中数百道玄之又玄的青色气息左冲右突,偶尔便会趁隙钻出一道,脱离身周后,一个绽放,便消失的没有踪影。
益天帝随着这道光华的丧失,就会再老上一分,这分明又是道丹崩解过程之中了。
“罢了!”益天帝看着大惊失色的文勃源和赵忠,吃力的挥了挥手,这一挥手间,又是数道青绿色光华消散不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能留住一时,但终究还是留不住一世啊!”
二人俯下身拗哭不止,益天帝是大燕之主,是内廷之主,是十二常侍及宿卫军的权利来源,是整个燕州的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有他在,就算再如何,十二常侍所出诏令都是名正言顺的帝旨,而有一天他若去了,十二常侍虽然大多为道丹强者,但终究是势单力薄,在诸阀和外廷眼中,还是有如蝼蚁一般,倾手间便灭了。
益天帝也不相劝,这会儿他每多做一个动作,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加速他生命的流逝。过不多时,二人止住悲声,将这次的来意以及他们商议下来的应对之策缓缓说来。
又怕事情太过纠缠,虚耗帝郡的神魂,文勃源尽可能说得深入浅出。
“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说完这话句,益天帝似乎就耗去太多的精力,再次闭上双目,将意识重归混沌。
车辕佩响,一架马车在两队精锐扈骑的保护,缓缓的停在英王宫的门前。
太尉屠缺下了车来,也不用谁去禀报,大步登堂入室,往英王赢述平时在燕京处理军机事务的大殿走去。
到了殿门口,迈步而进。
听到外面有声响,英王微蹙了一下眉头,缓下手上的事情。
“我等商讨好的计策,通过调停太微和贺兰剑宗,将贺兰剑宗迁至溱潼山脉,与天机学宫比邻而居,不仅能强迫天机学宫交出重膛弩的秘图,还能确保宿卫军无法完全掌握秦潼山。可偏偏那些阉人,奸诈无比,又非要横生枝节。”也不待英王发问,屠缺便气哼哼的说了起来。
屠缺乃屠氏阀主,当年隐逸江湖之时,是何等的逍遥自由,此时深居太尉高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亿万蝼蚁之上,但事事皆难顺心,仿佛身入泥淖之中,性情有时也难以抑制的暴躁起来。
“哦?可是那赵忠、文勃源不答应了调停之事,难道又有什么反复?他们就不怕朝野震怒,成了千夫之指?”英王赢述诧异问道。
英王赢述执掌西园军,聚集京郡宗阀的子弟,此时实为外廷之首。
西园军乃英王赢述一手塑造,因此他心里最清楚西园军之所以崛起,涉及太多的因素。
凝聚京郡宗阀精锐子弟,是最关键的原因,但也不能忽视在西园军崛起过程当中,陈海与聚泉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攻夺甘泉山的过程中,天机战车、连弩、海量的淬金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这些天机战械,才使得西园军的战力发挥到极致,不然的话,都不知道要承受多惨重的伤亡,才击溃黑燕军残匪。
然而,燕然宫绕过西园军、虎贲军,直接招降俞宗虎,陈海又彻底投向文勃源、赵忠这些阉臣,使得赢述本以为大好的形势,顿时逆转。
燕然宫将两路降军收编进宿卫军,使得宿卫军的战力空前膨胀起来,又有着帝君挥令天下的大义名份,西园军被迫让京东、京西、京南的防御,只能据京畿北面的武胜关,控扼京畿北部及蓟阳郡等地。
此时来说,形势还算均衡。
英王赢述有的是时间等,何况他在燕然宫内的眼线传出消息说,父皇的身体又有些不妙了。甚至每月一次的朝议都不能主持,这身体自然是不妙了。
只是在宿卫军控制秦潼山之后,沥泉便中断了对西园军的淬金铁供应,而天机学宫在连弩的基础上,又造出威力更强的重膛弩——重膛弩的秘图此时却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有从天机学宫获得。
英王赢述实在是担心宿卫军装备的重膛弩,一旦超过一定的数量,西园军与宿卫军、外廷与内廷之间的均势就会被打劫,担心有朝一日,父亲驾崩,他却没有办法控制燕京的形势。
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那边是调停河西与鹤翔军之间的争斗,劝贺兰剑宗东迁秦潼山,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确认此策没有破绽之后,英王赢述才让太尉屠缺亲自去燕然宫请旨,他不明白会有什么意外,不明白燕然宫的那些奸佞阉臣,有什么借口阻止此事。
“同意却是同意了,只是那赵忠无卵之人可恨之极,说贺兰剑宗千余年为大燕牧守一方,功劳不小。这次与河西起了冲突,虽然说他们有错在先,但眼睁睁看着一脉传承就此断绝,也实在于心不忍。只是先前内廷虽想调停,但是有心无力,这次蒙英王殿下您愿意出头,赵忠愿意一并携帝旨与这边的使臣同往,以存贺兰一脉,安天下众大小宗门的心。但他又说秦潼山脉南麓的福地洞天,早已被宗阀占据一空,贺兰剑宗也是一派大宗,即便有灵天福地能作立宗的根本,但没有万万黎民供奉,怕是也会越渐势微。赵忠请旨,说秦潼山脉的北麓,在沥泉以北,有野狐岭,人迹罕至,灵泉尤存,而野狐岭往北到蓟阳郡的麋鹿原,受战事摧残,民生凋弊,百户不遗其一,建议迁贺兰剑宗至野狐岭,迁黄、刍等族于麋鹿原休养生息,以便这些宗阀的子弟、附民将来能够奉养宗门——帝君已经同意了赵忠的主张,出了帝旨。”说道这里屠缺气的一拍桌子,须髯皆张。
“……”
英王离开了位置,蟠龙腰带上那枚坚如玄铁的青色玉佩,在他的摩挲间化为齑粉,没想到赵忠、文勃源等人是如此的奸诈,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化解掉他们此前的一石二鸟之计。
文勃源、赵忠他们见无法推却调停之事,便主动介入此事,示好于贺兰剑宗。
贺兰剑宗即便不会彻底被这些阉臣拉拢过来,但此时被河西打杀得淹淹一息,未来也必定会选择中立,不会介入外廷与内廷的争斗。
此外,文勃源、赵忠建议划出去安置贺兰剑宗附属宗阀、宗族的土地,位于蓟阳郡紧领秦潼山东北麓的千里沃土。这本是京郡宗阀的口中肥肉,却让文勃源、赵忠拿去示好贺兰剑宗,怎么不令人气恨?
英王在殿中来回的踱了几步,才平复胸口的恼怒,说道:
“也罢,此策想瞒过赵忠等人,实在不容易,但鹤翔军及贺兰剑宗,此前屡受重创,河西强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天机学宫的战械专供河西,而独独断了对鹤翔军的供应。赵忠不愿意我等独占了这个好处,也是正常,但不管怎么说,贺兰剑宗宗门上下,对天机学宫必是憎恨有加,与天机学宫在秦潼山北麓必难共存,到时候自有我们的好戏可看。屠太尉,你也莫要急切……”
赢述一番宽慰,屠缺稍稍解气。
这时候一只只灵鹄以燕京城为中心,四散开来,内廷要调停太微宗和贺兰剑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燕州大地。
在这一只只灵鹄中,也有一只挟着风雷之势,往数千里之外潼口城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有些感冒,更新晚了……)
潼河口,孤峰下,夕阳似血、寒风似剑。
陈海带着齐寒江等人正巡视城池,临时从横山调过来的辅兵民勇们,正拼命地加固城池,一桶桶烧熔的铁汁,由黑羽巨禽的利爪抓住线索,直接从城头倒灌下来,滋滋冒着浓烈的白烟和刺鼻的气味,在严寒中迅速凝固下来,低矮的城墙,一寸寸加高、一寸寸变厚,变得更加坚固。
廖云奎、吴景印等天水郡诸人素知陈海通过天机学宫,掌握巨量的资源,但还不知道能这么浪费的。
普通的铜铁虽然不能算多珍贵,但在四周没有铁矿场的潼河口,每天要保证能有三四十万斤的普通铁料用于筑城,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实在是巨大得难以想象。
铁矿石是从秦潼山西北麓的深山绝岭挖掘而得,陈海此前就调了上万精壮劳力送到秦潼山西北麓的深处,用于挖掘矿场,但道路不通,铁矿石只能用风焰飞艇一刻不停的运到潼口城来冶炼。
且不管上万精壮劳力在深山里的吃食用度,即便是三艘风焰飞艇交替使用,也是没有损耗。
风焰飞艇,是采用低级妖兽鳞皮缝制成气囊,才能顶住凛冽如刀的罡风吹刮,成本原本就极高,只是要比驯养一两百头巨禽的成本要低廉、容易许多,但频频升入高空,飞艇的气囊、龙骨架子乃至产生热焰的风焰机,都会快速折耗,不可能
如此频繁使用,廖云奎、吴景印都怀疑三艘风焰飞艇能不能撑到战事结束。
看到陈海这像倒水一样往城墙上一层层的浇铺铁汁,一个个咂舌不已,只是想到妖蛮战兵虽然不擅造攻城器械,但荒原蛮象这种被蛮兵驱逐上战场的荒兽,还真非普通的夯土城墙所能抵挡。
正在这时,一道虹光从南面往城头掠来。
待虹光在城墙前滞住,却见是留守横山城的监军使房奚俨,从云头飞落下来与陈海、廖云奎等人见礼。
廖云奎等人对阉臣素无好感,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陈侯,这里有文大人送于你的急函一封,还请过目。”房奚俨也不恼廖云奎的冷淡态度,直接将文勃源的秘函递给陈海。
自从黄双、乐毅率部随陈海编入宿卫军以来,房奚俨就一直都是龙骧大营的监军使。
作为文勃源等人的嫡系,房奚俨又身兼监军使,对龙骧大营有监督、察管之职,自然有必要与陈海及其他将领保持淡漠的关系跟距离。
房奚俨将信递给陈海,内心多少有些忐忑无比。
文勃源派到横山城的灵鹄,实携有两封秘信。
有一封是给房奚俨的,信中将调停之事的来龙去脉,以及燕然宫真正的打算及谋划,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现在文勃源就担心陈海在知道赵忠携帝旨前往贺兰剑宗调停两家的争斗之后,反应激烈,才特地吩咐房奚俨要好生安抚陈海,切莫再出什么乱子。
早年在河西军中,陈海与鹤川宗阀之间的矛盾就不去说了,这几年来,陈海一直都压制淬金铁料、天机战械对鹤翔军及贺兰剑宗的供应,而河西却受益极大。
这注定陈海及天机学宫,是贺兰剑宗此刻最为仇恨的目标。
这时候燕京内外廷,要联手调停两家战事,要劝贺兰剑宗迁入秦潼山北麓,与沥泉、与天机学宫毗邻而居,谁有那么好的脾气能够忍受?
这不是直接往天机学宫的头顶上扣屎盆子吗?
陈海看完密信,蹙着眉头,也不说话,只是将信递交给身后周钧、黄双、苏原等人过目。
“那陈侯可有什么意见?”房奚俨忐忑的问道。
“帝旨都是已经拟下了,房大人,你说我能有什么意见?”陈海沉着声音问道。
“这次是英王殿下先发制人提出此议,内廷也只是看大势不可挡,只能屈就。赵大人介入此事,也只是不想事事被英王、太尉、左丞他们牵着鼻子走。”房奚俨小心翼翼的将陈海可能会有的怒火,往英王及京郡宗阀身上引,话没有说完,却听得一声怒喝。
“这他娘是欺人太甚?”却是密信传到齐寒江手里,他怒火中烧,将这封秘信撕得稀巴烂,将一叠纸宵捏在手心,焰光四溢,转瞬将秘信烧毁,怒叫道,“我们在这里奋力厮杀,抵挡妖蛮寇边,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在朝堂之上,一心想着往我们的后腰上捅刀子,这狗仗不打也罢!”
齐寒江气得大叫,伸手过来要揪房奚俨的衣领子。
房奚俨虽然是也明窍境后期强者,但他不像齐寒江久经战事的锤练,抬手与齐寒江的巨掌撞到一起,掌印相击,金光四溢,他竟然硬生生让修为差他一个小境界的齐寒江逼退半步。
“放肆!”陈海怒斥齐寒江,指着城下,说道,“蛮敌来攻之前,你都到这城下去做筑城苦役,冷静一下。房大人是你能冒犯的,快给房大人赔礼道歉?”
房奚俨身边就几名剑侍,并不像陈海兵权在握,但他一日身为监军使,就代表燕然宫的威严,陈海平时宁可对房奚俨躲着避着,不会得罪,自然不能放纵齐寒江太放肆了。
“无妨无妨,寒江将军也是一时情急。”房奚俨身为监军使,脾气却好,他更关心陈海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我听说十九王最初之议,是想将贺兰剑宗迁到秦潼山南麓……”苏原迟疑的问道。
秦潼山南北绵延近万里,要是贺兰剑宗东迁南麓,天机学宫北踞北麓,中间隔着南樟诸府四五千里山岭,也还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赵忠真正从燕然宫携出的帝旨,却是要将贺兰剑宗迁到秦潼山北麓,这说明燕然宫或十二常侍里,有谁也想借贺兰剑宗压制天机学宫。
“贺兰剑宗内外门弟子是只有一两万人,但枝蔓纠缠,拖亲带故,即便是将鹤翔军残部解散掉,少不得会有几十万口的亲族东迁,”房奚俨耐心解释道,“倘若不给予休生养息之地,贺兰剑宗自然不会西迁。而同时秦潼山西南麓,与秦山郡接壤,贺兰剑宗要是东迁到那里,相当是直接并入武藏军,将极大提升武藏军的实力,这自然又是河西所不愿意看到。思来想去,才决定迁贺兰剑宗到秦潼山西北麓,然后从蓟阳郡西南,割黄麋原等地给贺兰剑宗,以养宗族。”
“事情已经如此,我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但房大人也看到我们今年守住潼河口有望,横山、榆城岭之间的雁荡原,将重归天水郡的疆域,到时候百废待兴,都离不开人手来开发,我就希望文大人、赵大人那边能通融一二,往后将诸郡犯卒囚寇,能有一部分流放到此处,以实边疆。即便将来龙骧大营调防他地,榆城岭一线也不虞妖蛮再次来犯。”
“行,我这便给赵大人、文大人去信说及此事!”房奚俨见陈海既然开出交易条件,心想这事就好商量了,他还真怕陈海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这会儿,万丈云天之下,传来数声清啸警讯,示意妖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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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穆勒还是无奈的屈从了穆兀焘往潼口城出兵。
数声沉闷似阴雷的号角在天地四周悠远的响起,各部妖蛮战兵驱使战骑、携带简陋的战械、辎重,纷纷跨出残寨,浩浩荡荡,往潼口城而去。
铁鲲骑在雪狼宽厚的背上,看着眼前而过的滚滚铁蹄,内心却是一片冰凉,因为他知道这些精锐,这次怕是注定踏上死途。
穆兀焘回首看着滚滚蛮潮,狰狞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死吧死吧,等这些精锐都死完了,穆勒你还有能耐去贪图汗位?
当然,穆豪麾下子嗣甚多,目前有成气侯的除了穆勒之外,还有其他五位皇子,背后都有势力极强的母族支撑,穆兀焘心想着要让这些人都自相残杀,或在对人族坚城的消耗战极大损耗实力,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在黑石汗国素来崇尚武勇,令穆勒没有退兵的借口。
蛮兵前部推进甚快,都已经能潼口东岸、孤峰下的潼口城浮出巨大的身影。
此时的潼口城寨内一片人声喧哗,筑城等事停下来,无论战卒、辅兵还是民勇,都照着既定的次秩,有序进入各自的防御防置。
一架架投石弩揭开遮掩,装满石弹的木厢车,一辆辆的被喊着号子的民勇拉到城墙下来……
妖蛮已经到了。
穆勒、穆图原本是想集中兵力,攻夺一面城墙,这样投入的兵力有限,一旦受挫还能从容收拾残局。
穆兀焘却否决了这个计划,除了东面的孤峰崖高两三百多米,将潼口城的东城墙紧紧保护好之外,他主张同时从南面、北面、西面进攻潼口河。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潼口城并没有完全建闭合起来,三面留下十数豁口,显然是方便天机战车及龙骧大营的精锐骑兵出没的,但龙骧大营的天机战车数量有限,他们唯有从三面突然发起猛攻,令龙骧大营的十数乘天机战车难以同时应付三面,这样,他们只要有一面获得突破,就必能能击溃掉龙骧军。
铁鲲知道穆兀焘没安好心,但就事论事,他心里想,真要想有打败那人的机会,穆兀寿此法或许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六章 潼口血战(二)
天色阴沉,北风凌冽,云层越堆越厚,阴沉的天空下,蛮兵三个方阵缓缓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簇拥简陋的战械,逼近了潼口城。
穆兀焘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黑青色的城墙。
比起横山、灌河等城,动辄三四十米的雄伟城墙来说,重新矗立在潼河口的这座城池,城墙甚至都不到三米高,绝不能算高,部族里的精锐战兵们,甚至一跃便能冲过去。
然而看到在城墙上下,那成千上鳞次而立的龙骧军甲卒,穆兀焘心头却莫名的感受到一股难以排遣的威压。
“军成势而得气!”
穆兀焘武勇是远不及穆勒等人,但他扬长避短,这些年来专修巫法,走巫蛮修行之路,甚至还不惜重金从愿意跟妖蛮交易的商人手里,购得大量的宗门典籍,想着要一窥燕州宗门的玄修之法,他同时对军阵兵术等都有涉猎,知道此刻神魂所感受到的威压,就是精锐虎狼之师才能凝聚出来的杀伐兵气。
随着蛮兵方阵的渐渐推进,从潼口城透漏而来的杀伐兵气,非但没有削减,还变得更凝重,穆兀焘知道龙骧军战卒,并不畏惧与他们交战,甚至渴望交战。
这到底是怎样一支精锐,穆兀焘心中给龙骧军打了一个重重的记号。
此时站在防御远逊于灌河、横山的潼口城的城墙之上,吴景印看着渐渐逼近城下的妖蛮大军,心悸不已。
当初吴澄着他过来示好,凭着一腔血勇,他没有拒绝。
龙骧军此前数度大胜,他以为妖蛮大军应该已经被杀破了胆,至少今年冬季不会想到强攻潼口城,甚至他内心深处,也有些轻视以往给灌河、横山一线巨大压力的妖蛮。
当各色妖蛮排着方阵,或嘶吼,或凝重的推进过来,充盈他的视野时,他还是以难自抑的口干舌燥起来。
正在这时,吴道印直觉左肩一沉,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噌”的一声就摧动身后的斩云剑出鞘,想要防住来敌的偷袭,却发现是齐寒江站在他的身后。
见吴道印也是堂堂明窍境后期强者,看到蛮兵攻来竟然失魂落魄到这一地步,齐寒江嘿然一笑,也不说话。
吴道印这才发觉失态了,还落入齐寒江的眼底,他想要为自己的辩解几句,但看齐寒江嘴角间流露出的轻蔑,一时间也是羞愧难当,嘴角蠕动了几下,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正在这时,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仿佛死亡的乐章在天地间奏响。
畏惧重膛弩的恐怖威力,从西面越过潼河,进逼潼口城的妖蛮主力,除了砍伐树木,造了大量的大盾、盾车外,初期不敢太过接近城墙,而是将仓促制造的十数辆投石车推上来,起起落落,将巨大的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往潼口城抛掷过来。
配重式投石弩的原理极其简单,妖蛮并非智力低下的妖兽。
特别是黑石汗国在瀚海西岸立足以来,也俘获大量的人族工匠,重视宫室及战械的制造,所以妖蛮战阵里出现投石车,并不会令人意外之事。
然而投石弩制造原理是极简单,但想要将一二百斤甚至数百斤的石弹,投掷到两三千步之外,就绝非易事。
这对制造投石弩的部件强度要求极高。
第一波石弹,距离城墙还有一大截距离,就纷纷落地,砸得潼口城外冰雪四溅,连潼口城西城墙的边都没有摸到,徒惹耻笑而已。
亲自在西面督战的穆勒,这一刻面无表情的下达命令,从本部调出三千战兵,迎着呼啸的北风,披坚执锐,嘶吼着掩护十数辆投石车继续往前推进。
龙骧军部署在西城墙内的十数重型投石弩,早就蓄势待发,充满着痛饮妖蛮之血的渴望。
辅兵砍断绳索,弹囊里的石弹应声而出,在空中画着优美而残忍的弧线,往妖蛮阵中落去。
这才是真正的配重式投石弩,越过两千五百步宽的天空,十数枚比石磨盘都要粗一圈的石弹,准确无比的斜切着砸入妖蛮战阵之中。
吴道印眼睁睁看到妖蛮阵型,在眼前被撕开十几道或大或小的缺口以及一团团避之不及的血肉模糊。
石弹并非着地就失去所有的动能,还会随着惯性继续往前冲滚二三百米才会停止,在这个距离上,妖蛮战兵被冲得人仰马翻,还有好几架简陋的投石车,直接被冲散架,变成一截烂木头。
“这便是凡夫俗子的力量!”
吴道印站在城墙也心里极是感慨,心想个人修为要多恐怖,才能从正面接住从三千步以外抛砸过来的千斤落石?即便是他,站在挟风雷之势怒砸而来的千斤巨石之前,几道高级篆符所形成的防御都恐怕会被一齐打爆掉。
正在行进中的妖蛮阵形,停滞、混乱了片晌,紧接着一道道火红色和土黄色的光华从随军出战的巫蛮手持骨杖中散射出来,一股股狂躁血腥的气息在蛮兵战阵中弥补,使得蛮兵热血加倍的沸腾起来、战意膨胀,让他们无视疼痛,也驱散蛮兵们心里的恐惧。
趁着投石弩发射石弹的间隙,数以千计的蛮兵,放弃对十数架简陋投石车的依赖,一齐往潼口城冲过去,将一架架简陋的木梯搭上低矮的城墙,直接附城而上,要与城墙上的守兵展开肉搏战。
也只有冲到近前,城墙内侧的投石弩才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虽然潼口城没有完全合围起来,留下十数道或大或小的豁口,但诸多蛮将都担心这些豁口很可能是龙骧军故意留下来的陷阱。
其他不说,当数以千计、万计的蛮兵堵在豁口处,这时候十数乘天机战车从城里碾压出来,是何等恐怖的情形?
穆勒性情粗暴,但他不蠢。
潼口城一截截坚固逾金石的城墙,能为龙骧大营的将卒用来防守,但他们要是能夺下来这些城墙,依据这一段段城墙展开巷战,就能最大限制的压制住天机战车的威力,但首先他们要能将这一段段城墙给夺过来。
即便铁鲲这厮令人恼恨,穆勒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一些战法建议,确也有可取之处:放弃豁口,与龙骧大营将卒争取一截截铁石城墙,才是他们获胜的契机。
西城墙上的龙骧士兵沉着应战,即便是在仅有七八步宽的城墙上,他们也被严格要求结成十数人、三五十人不等的小型战阵。
人族将卒个体的力量还是孱弱了一些,但十数人、三五十人一起,用一杆杆密集的战戟、一面面坚不可摧的战盾,还是能将杀得起性的蛮兵始终压制在城墙之下。
看着潼口西城激烈的战况,穆勒不敢放松一点儿,不断的调派精锐加强攻势,心里同时还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发展。
到这时候,守军都没有动用重膛弩,难道守军已经不屑对他们用重膛弩这样的利器了?
又或许真想铁鲲所猜测的那般,重膛弩的消耗极大,龙骧大营也承受不起?
“穆勒,你说敌军拥有恐怖之极的重膛弩,你之前才连连受挫,但怎么到这时候都没有出现?该不是你为了掩饬你之前的战败,所编造出来的借口?”穆兀涛阴恻恻的问道,他此时仍不忘给穆勒施加压力。
“……”穆勒恨得獠牙怒咬
因为惧怕重膛弩,很多攻城手段都没有用上,这使得登城作战的蛮兵,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战法,去对抗城墙上龙骧军将卒训练有素的战阵,伤亡极为惨重,穆勒看了心头也在泣血,但他能将更多的战兽、战兵都压上去,从城墙的豁口处寻找突破点?或者还是先更近距离的侦察守军在城寨内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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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蛮那精准无比的掷矛、以及受血祭巫法刺激后近乎疯狂、感知不到疼痛的疯狂战法,这么多年来,令我们吃够了苦头,但看他们今天围攻潼口城,真是要拘谨多了,看来是真被重膛弩杀破了胆啊。”
廖云奎与吴景林率部守北城,为避免出现沟通不畅的事情发生,刘纯则专门留在陈海的身边,负责两边的联络,看到妖蛮在西面软弱无力的攻势,也是感慨万千。
“接下来应有变化。”陈海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时,对面蛮兵战阵里,有十数妖翼族人飞出,往这边快速飞过来。
不待陈海招呼,在高空中盘旋监控战场的鹤婆婆就带着十数战禽迎战上去。
战禽极为珍贵,用处又太多,轻易不会参与正面的血腥残杀,但也绝不容敌军的妖翼斥侯,直接飞到潼口城的上空耀武扬威。
鹤婆婆身影最速,仿佛一道金色虹光飞至,在半空中猛然滞住,就见千百道金色光华,往十数妖翼战兵笼罩过去。
一众妖翼战兵纷纷闪避,而领首的妖翼蛮将却只是将两翼往身前一合,不闪不避的迎了上来。
几十道凌厉似剑气的金色光华打在上面,火花四射,一对铁翼竟然丝毫无损。
这名妖翼蛮将能将一对鳞翼修炼到比金石还要坚不可摧,修为可谓不弱。
鹤婆婆大怒,双翼连挥,挟风带雷的就冲将过去,巨喙张合,往那妖翼蛮将的钢铁羽翼狠狠的啄咬过去。
妖翼蛮将实力是不差,但在空中又岂是鹤婆婆的对手?三五下就被打得羽飞鳞落,不敢缠战,只得拼命往己阵逃窜。
鹤婆婆并不会放过他,巨翼怒展,无视妖蛮前阵射来的如雨箭矢,一对铁鳞爪,将这妖翼蛮将的左翼抓住,狠狠的撕了下来,血羽洒落一地,这才稍稍往后飞回一起,勉强被妖蛮中的强者缠住。
残余的妖翼斥侯战兵纷纷往己阵逃去,再也不敢上来。
地面上的穆勒看得清楚,怒从中来,抓起一把巨斧,吐气开声,隔着数千步的距离,巨斧带着电光旋转着向鹤婆婆怒斩而来。
鹤婆婆轻巧的躲过,在半空盘旋了一圈,这才唳的一声扬长而去,继续飞往万丈高空,监视战场的一草一木。
穆勒派出妖翼斥侯,是想再次确认重膛弩有可能所藏的方位,但很显然他手里有限的妖翼斥侯,还没有办法突破龙骧军战禽营所组成的防空网……
这时候或许真的只能像铁鲲建议那般,且不管龙骧军到底将那十多架重膛弩部署在哪里,他们只是从四面八方狂攻过去就去,龙骧军手里只有十数架重膛弩,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的角落。
“战!战!战!”穆勒也受不了穆兀焘那奚落的眼神,怒吼着传令,要求南北两翼同时发动总攻。
“嗡嗡嗡”,号角连响,砰砰砰,大地震颤着,两百多荒原蛮象再次从后阵驱赶到前锋线上来……
穆勒此前身材就极其的魁梧,将近一丈高,这时候仰天嘶吼,粗健的肌肉急剧膨胀,龙蛟虚影翻腾不已,最后融入了穆勒身体内,使得他的肉身比之前更是粗壮三四成,他赤着双足,拿着黑铁战斧,率先往潼口西城的一道豁口杀去。
要战,就要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筹码都压上去,成或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潼口血战(三)
大地震颤,蹄声阵阵,两百多蛮象,在蛮兵的驱使下往西城墙的豁口冲来。
战争永远都是推动敌我双方发展的最直接动力。
当初在横山城外,蛮帅、蛮将没有领教过重膛弩的锋芒,驱使战象践踏战阵,不想妨碍到战象的奔腾践踏过来,什么遮护都没有,然而这时候往潼口西城墙豁口冲击而来的二百多战象,已经披挂上一层厚厚的黑色铁甲,在冰雪之中践踏的气势更是惊人。
妖蛮虽然不擅制器、炼器,但数万精锐蛮兵,短短内拼凑出二百多副铁质象甲来,不是什么难事。
陈海眉头微蹙,一言不发、像座雕塑般矗立在城头,似乎眼前这二百多头战象,要践踏的不是他的城池。
潼口城分三面防御,廖云奎、吴景林率部守北面;周钧率前战有不少损伤的第四战营守南面;西面面临潼河,地势最为开阔,也必然是此战的主战场,除了陈海亲自第五战营、扈卫营外,还有吴道印所统领的三千天水郡兵精锐。
看到敌蛮往陈海所在的主缺口攻来,吴道印与齐寒江等将也都往这边汇合过来。
他们看到妖蛮竟然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战象披上铁甲,心里也深深的担忧,怀疑十八架重膛弩还能不能抵挡住这些重甲战象。
这时候隆隆似闷雷的巨响,就见十五辆天机战车依次从掩体后驶出,缓缓推进到西城墙间的三处豁口处,十八具重膛弩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等着蛮兵将卒不要命的填入这恐怖之极的绞肉机里来。
赤足狂奔的穆勒,看到龙骧大营的天机战车再出露出狰狞的面目,也双目赤红的连连吼叫。
虽然穆勒这时候驱使战象上阵,就是想着要将龙骧军的重膛弩都吸引过来,这样才能方便其他战兵顺利的突入潼口城中肆意杀戮,但这一刻,穆勒心里又有所不忍。
这些荒原蛮象的驯养绝非易事,这一战的损耗,可能需要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这时候穆勒只能不住催促御兽巫蛮加倍摧动巨象加速前进,希望临时赶制出来的这批铁甲还能发挥些作用。
穆勒心想着,只要能有一批战象成功践踏过去,到时候哪怕是硬拱硬踏,也能把那些天机战车都踩翻掉,到时候就能将重膛弩的威力最大的限制住。
正面的接触战,没有太多的花巧可见。
这么快速的冲锋中,部署在城墙后的抛石弩都只能发射一波散弹,将战象的速度压制下去,接下来就是十八具重膛弩咆哮着、颤动着、呼啸着,将一枚枚能在两千步外射穿半寸厚淬金板的重弩弹,形成密集的弹幕,往象群倾泄而去。
普通的铁甲,不是淬金甲,即便都有半寸厚,也根本承受不住重弩弹的怒射;相反的,铁甲被重弩弹打得碎裂,碎片往内部崩溅,甚至还会加剧了战象体表的受创面。
最前面一排的战象,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打击,推进到距离西城墙豁口还有千余步的距离,就悲鸣着倒下。
最后一千步,就像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一头头披挂上战甲、气势不下轻型天机战车的战象,悲鸣着在城墙外倒下。
看到这一幕,穆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承受多惨重的伤亡,都绝不能退,一退就功败垂成,还要留下天大的把柄,让穆兀焘这龟儿笑话一辈子!”
当然,穆勒也注意到此时已有几重膛弩卡壳后,没有再次狂暴咆哮起来。
穆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振臂高呼,让如潮水般的妖蛮战兵簇拥着他,如狂涛骇浪般杀向潼口城。
重膛弩威力大,损耗也大,此前有八具重弩膛都只来得及简单修缮,就编入军中继续使用,没想到稳定性这么差,头阵都没有坚持下来,就哑火了。
这时候南北两面的战事也都进入白热化,除了早期从横山运来的三万辅兵能随时填补上城墙参加防守外,陈海还没有办法抽出更多的精锐战力过来增援这边。
剩下的重膛弩还在怒吼着,但重弩弹的消耗太大。
好在妖蛮战象即便还剩下不足百余头,但冲击践踏的气势完全被他们这边打溃掉了;真正头痛的,还是妖蛮战象后,由蛮兵主将亲自所率的两万多蛮兵精锐已经疯狂的进攻过来。
没有重膛弩的压制,第五战营、两万多辅兵以及天水郡兵三千精锐,都必须奋勇厮杀,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血雨腥风的艰难防御战。
“撑住,一定要撑住啊!”穆勒看到心爱的战象,一头接一头的倒在血泊之中,睚眦欲裂,扬起手中的巨斧,狠狠的向豁口处那辆黑青色泛着狰狞光泽的重型天机战车劈去。
“铛”的一声,一个火焰巨剑后发先至,在空中架住了穆勒势大力沉的黑铁巨斧,剧烈的劲风从二人斧剑交加处迸发开来,激得数百丈内的冰雪激扬。
穆勒被这一剑之威逼得翻飞回去;而黄双也被这一斧震得一口鲜血喷出。论究起来,黄双道丹境中期的修为,战力还是逊了穆勒一筹。
此时重膛弩终于消耗完了所有弹药,静了下来。
在半空中被逼退的穆勒终于松了口气,喘着粗气,残忍的笑着。
两百多头战象,虽然还有不少能站立在雪原之中,但这时候已经被彻底打蒙了,肉破骨残,或跪或立或躺或卧的悲鸣着。
滚滚向前的妖蛮甲卒,这时候也是满脸的不安,他们并不确认那仿佛是死神铰刀一般的重膛弩,会不会随时再次咆哮起来,何况战象在前面,并不能挡住所有的重弩弹,他们在后面即便注意分散阵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是有近两千战兵倒在血泊之中。
蛮兵素来以肉身强悍而自傲,有人肉身之强甚至可挡刀兵,但看到魁梧似铁塔的肉身,只要被一枚重弩弹射中,被锋税无比的锋刃弹尖飞速的旋转切开,甚至小半片身子都会在顷刻间被搅得稀巴烂,被搅成一团烂肉,那些被血祭秘法刺激血脉潜力彻底激发出来的蛮兵,这时候犹压不住心惊。
然而蛮兵的士气没有那么容易打崩溃掉,龙骧营将卒迎接还将是一番苦战,但这时候天机战车并非就没有的作用。
哪怕是一辆轻型天机战车,与步骑配合好,在敌阵中冲锋陷阵,也要强过一头重甲蛮象数倍,重型天机战车,更像是己阵中的中流砥柱,给己方将卒以最坚定的依靠。
双方的将卒仿佛两股洪荒巨流,在西城墙的三处豁口,猛烈的撞在一起。
“啊!”穆勒身如巨灵神,手里黑铁巨斧都显得少许,一斧就往正前方的重型天机战车斩去。
两军势均力敌之时,明窍境乃至道丹境、道胎境绝世强者所能发挥的作用,还是难以估衡。穆勒勇武异常,一对黑铁巨斧,每一只看上去足有上千斤重,挥抡如风,即便是重型天机战车的正面护甲,也吃不住两三斧斩砸。
陈海身形遁出,武道真意随心而起,右拳凝聚风雷之势,形成一枚钵盆大小、内中仿佛蕴藏无法雷光电弧的拳印,抵住了发狂的穆勒。
陈海只觉得脚下一沉,半条腿被这一击给盖的陷入了坚硬的冻土之中。
“好力气!”陈海暗赞了一声,心知穆勒纯以肉身气力论,还要胜过自己一筹,果真不愧是身具妖血的蛮裔。
蛮将皆凶猛异常,又都有身先士卒的习惯,黄双、齐寒江、韩文当、吴蒙等率部部署在西城墙的诸将,这时候都不能躲到阵后督战,都直接杀到第一线,与勇武过人的蛮将缠杀在一起。
西城墙的三处豁口,就像里面绞肉机的无底深渊,疯狂的吞噬着双方将卒的性命。
陈海站在主缺口前,两辆重型天机战车在他的身侧,五对负重轮碾压着冰土,又要往两翼的蛮卒碾压过去,令蛮卒在龙骧军将卒的戟兵之前,永远都没有结成战阵的可能。
穆勒怒目,挥斧又要朝一辆重型天机战车斩去,陈海哪里会遂了他的心意,跨步冲拳,一道拳印再次往穆勒心口攻去。
穆勒眼角一跳,双斧合于胸前,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他竟然被硬生生的向后滑出了十数步才站住脚。
这时穆勒才开始正视面前这个一身青袍的粗豪汉子,正视眼前这传说反复无常,最后竟然无耻投靠阉臣的龙骧大营主将陈海。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穆勒愤愤的想,什么时候一个人类仅仅凭借肉身力量,就能压过高贵的龙蛟血脉了?
看到空手的陈海,穆勒也将手中的巨斧扔到一边,巨斧重重的陷入冻土中。
远处的厮杀和惨叫声渐渐离穆勒越来越远,他将一切纷扰抛开,一定要让眼前这个可笑的人类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穆勒是龙蛟血脉,他有蛟龙一样不屈的意志,尽管他受到过挫折,受到过磨难,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在力量这一方面失败。
不需要刻意的凝聚拳印,巨大的拳头带起阵阵罡风,凌冽的杀意刺激得陈海都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来的好!”陈海大喝一声,要将胸臆间的膨胀战意也彻底激活,同样是一拳还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都退了数步,坚硬的冻土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痛快!”陈海大喝一声,这一刻,什么辗转腾挪,什么左右逢源,都被他抛诸脑后,剩下的只有无比的战意,充盈着自己。
双手虚抓,犹如双手抓着万斤巨石一般,陈海劈头盖脸的向穆勒砸来,穆勒也是一拳对轰过去。这次两人都没有再退,四周的土地以二人为中心寸寸开裂。
这时候部署在孤峰顶端的十数架抛石弩,也最后揭开伪装,将一枚枚石弹,精准的投掷到在南北两翼城墙缠战的蛮兵后阵。
配重式抛石弩的水平射程,目前还只能达到两千五百步,但由于潼河城东侧坚挨的孤峰,有近三百米的高度落差,抛石弩的射程又进一步往前延伸了五六百步。
要是蛮兵早有防备或者是开战之初,蛮兵顶天多承担些伤亡,也会将山顶的十数架抛石弩给摧毁,但在双方激战到白热化之时,突然揭开伪装的十数架抛石弩,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北两翼的蛮兵,最先抵挡不住,往后退却,意图退出山顶抛石弩的射程。
他们防备着南北两城的守军有可能衔尾杀出,却没有想到这时候周钧在南城墙内侧组织的两千余重甲骑,没有直接出城冲击南撤的蛮兵,而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城内穿插过来,从西南的城墙豁口席卷而出,从侧翼像切黄油般,杀出西面蛮兵战阵之中……
这便是压垮西面蛮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海此时直觉胸臆间战意越来越足,内廷外廷,势力纠葛,血魔入侵,都被他统统放下,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堂堂正正,毫无花俏的将眼前这个丈余妖蛮击垮。这一刻他识海之中也是闪过一念明悟,诸窍百脉的真元在瞬间聚于一窍,体内迸发出雷鸣之音,就见他的右臂裹着隐隐金光,就往穆勒劈去。
穆勒此时也战得痴狂,甚至都没有发现西面的蛮兵战阵都已经崩溃,充耳听不见他手下的蛮兵蛮将在悲鸣哀嚎,他看到陈海这前所未出的一拳劈来,他心里甚至有着莫名的惊喜,这一刻只是摧动全身的力量,一道青冥龙蛟虚形再度浮现,像无形的光波骤然收入他壮硕的身体里,就见他右拳屈起,摆出一个玄奥无比的拳架,与陈海撞到一起。
一阵无声的振波爆发,将周围数百步的甲卒们都震得人仰马翻。
穆勒嚎叫着往后翻飞而去,重重的跌落在地;而陈海也退了足足数十步,身子抵着城墙,一口鲜血喷出,才算是稳住身形。
“好强的气息!”黄双、鹤婆婆原本要赶过来,与陈海一起,将蛮帅围杀于西城墙下,但感受到陈海与穆勒最后两拳对攻的气息之强,也是暗暗震惊。
这时候斜刺里杀出一队妖蛮,悍不畏死的将看似昏死过去的穆勒抢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中流砥柱
追亡逐败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后半夜,最远的追敌精锐都远离潼口城有四五百里了,这时候都已经能看到妖蛮东线主力派出来的精锐斥侯身影,在头顶上空斥侯战禽的提醒下,追敌将领才想起要收拢阵形,这时候可以携带着各自斩获的战利品,气势昂扬的返回潼口城了。
战利品有妖蛮的头颅,有部族的图腾旗帜;往往一个部族的图腾旗帜被缴获,就意味着这个部族已经战至最后一个人。间或还有将卒驱赶着或伤或残的妖蛮俘虏,返回潼口城。
尽管疲惫不堪,但是每个将卒在进城之前,都会忍不住斗志昂扬先对城头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致敬。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没有重膛弩等天机战械的诞生,没有他一手编训出来的铁血战卒,天水郡北线逆来顺受,承受妖蛮近百年劫掠之后,哪里会有如此辉煌的战果?
经此一役,来年妖蛮再想要寇边天水,就得费些思量了。
数道金光从远处掠来,落到了潼口城的北城墙,走到陈海的身旁。
“痛快,痛快!”刘纯收起灵剑,落到城墙上、喘息不已,看他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的样子,想必也是真元耗尽之后才想着要收手返回潼口城。
廖云奎宠爱的看着这个心爱的弟子,笑而不语。
吴蕴乔恰好是西面蛮兵崩溃之际,率数百华阳宗弟子赶到潼口城增援,当时都没有来得及跟陈海说上话,就直接追随第四战营的重甲骑及第五战营的战车营北进,沿途杀溃敌蛮一次又一次的反击、拦截。
直接到昨天入夜前接到陈海的军令,战车营与重甲骑停在两百里外的牛犊岭结寨待命,吴蕴乔这时候才与刘纯等人一起返回潼口城,也从刘纯口里了解到更多潼口城防御战的详情。
吴蕴乔作为华阳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数年相别后她一直都在华阳宗山门内专事修行,都已经踏入明窍境后期修为。按理来说,她的修为要比陈海高出一个小境界,但她在驰援潼口城的途中,远远看到陈海在城下与蛮帅穆勒相斗的情形,内心深深的震撼着。
蛮帅穆勒武勇之极,有着睥睨天下的威势,华阳宗的弟子在此前的冬季防御战中,早就多次见识过了,甚至就连道丹境中期强者黄双都难与穆勒争锋。
说实话,当陈海挺身而上,远远看到他去硬接那每一只都有上千斤重的黑铁巨斧时,吴蕴乔的心脏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谁能想到陈海不仅挡住了,甚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一拳一掌硬生生将穆勒给缠住——仅凭**之力便能硬抗妖蛮悍将的,吴蕴乔平生仅见,甚至最后一击,更是将穆勒震伤,宣告了蛮兵的惨淡败局。
吴蕴乔内心深深震憾,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恭喜陈侯修为再次精进,丹途大道,指日可成!”廖云奎毕竟修为最高,率部返回到潼口城就发现了陈海身上气息比往日更为精玄深幽,先过来拱手道喜。
这时候,潼口城内一阵金鼓交鸣,又一队追敌将卒也是在战禽营的守护顺利返回潼口城,其他追敌将卒也都往牛犊岭聚集,这时候潼口城内已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陈海让齐寒江等人收拢部下,各自回营休整。
此时积郁了一天的鹅毛大雪,终于飘然落下。
大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多,掩盖掉城墙内外的尸体、血泊,掩盖掉残酷血腥的战场。
等到来年,这边沃土会再次凸显生机,已荒废了数十年的榆城岭横山一线,将会再次繁荣起来。
对此,陈海深信不疑。
第二天一早,陈海从簇簇的雪花落地声音中醒来,外面除了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片静谧。
伸了伸懒腰,浑身的骨节如爆竹般噼啪响起,微微一运真元,四天前和穆勒硬拼留下的伤势,随着境界的提升,已经痊愈大半,剩下也不成什么妨碍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只是微微泛白,将喉头萦绕的轻啸之意散去。
陈海穿戴整齐,大营里一天的操练又开始了,不会因为此前血战就有所懈怠,在北面还有数十万妖蛮精锐未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一路蛮兵突袭杀来。
陈海推开帷帘,看到大帐顶和城头都已经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营地里却早就被打扫干净。
等陈海到校场的时候,龙骧军、天水郡兵、辅兵数万将卒,袍甲的血迹甚至都没有擦拭掉,这时候已经集结完毕,开始一天的操训。
看到陈海出大帐过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诸多将卒挥舞着手里的兵刃,一起大喝起来:“天机神侯砥柱中流,千秋万古!”
巨大的声势,让大雪都仿佛凝滞了一下,响彻潼口城。
陈海哭笑不得,看到齐寒江一脸贼笑的跑过来,像是要邀功的样子,蹙起眉头责问眼前这是不是他的主意。
“妖蛮年年寇边,我天水诸君又无董、苗二族的实力,年年依着坚城固守。可城内所容毕竟有限,进不了城的百姓往往只能丢给妖蛮劫掠屠宰;而进了城的百姓也都是饥寒交迫,生计没有着落,苦熬寒冬。每年此时,横山,灌河,乃至天水腹地插标卖首者,不计其数。潼口一战,令妖蛮胆寒,只要陈侯镇守天水边镇一日,就能保天水郡永世平安,”廖云奎走过来,极为感慨的说道,“即便是再加一句万家生佛,陈侯也担当得起啊!”
“廖帅过誊了,陈海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陈海说道,又与廖云奎到中军大帐,孙干、苏原等人,这时候已经连夜将战果统计出来。
潼口一场血战,追亡逐败,共斩杀妖蛮两万三千有余,俘虏蛮兵四千二百有余,缴获部族战旗十四面。龙骧军战死一千八百余人,伤三千余人,同袍军和天水郡兵战死两千九百人,伤三千余人;辅兵、民勇伤亡也计有五千余人,不可谓不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也不可谓不是一场辉煌的大捷。
除了战俘之外,蛮兵丢弃在战场上的战械都极简陋,都不能称之为战利品,但战场还是能收拢四十余头有可能治疗好的蛮象以及其他战兽、骑兽五千余头。
近百年来,妖蛮寇侵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争,损失会超过四万精锐战兵,而天水郡,还没有哪一场战事,能收获如此辉煌的胜果。
虽然早知道战果非凡,但是现在实际数字出来后,众人还是止不住神采飞扬,互相赞叹;而陈海的目光,早就跨过了崇山峻岭,河流山川,往燕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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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燕京城内,所部署的天地罡阳大阵正发挥着作用,使得城内暖意融融,比起大雪纷飞的北境,相差仿佛天上人间了。
临近新年,街上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许多。
什么狰狞的妖蛮、血腥的战场,离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很远很远。
突然,人群一阵骚乱,百余匹神俊非凡的黑狡战马跨街而过,战骑之上皆是剽健悍卒,透露出凌厉的杀气,令众人下意识的畏惧回避。
骑队过后是几辆精致的车乘,黑龙木所制的车轮压过青石板路,辚辚作响,这是朝廷调派出使鹤川,调停太微、贺兰两宗战事的使团。
太尉屠缺亲自担任调停重任,此时正和一个玉袍白面的中年文士在其中一辆车撵里相对而坐。
“文瑾,这次到了鹤川,你有几分把握能说动董氏放贺兰剑宗一条生路?”屠缺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妨,董良与我父亲早年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贺兰剑宗虽然被他们逼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但是宗门所在的贺兰山脉,乃天地之奇险,倘若是要强攻,怕董良他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损失。眼下局势动荡,我想董良不会看不透这一点,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太尉亲自前往,这个台阶还不够他下的吗?再说,如果是前几年,我姚氏逆子姚兴和董氏密切合作时,估计还很难说,可那逆子此时已与董氏划清了界限,甚至暗中资助武藏军及天水郡兵对抗董氏,以及这逆子都有心在天水郡北经营势力,董氏真就愿意看到此子有机会在天水郡北扎下根基,从此往后能牧守一方?”中年文士坐在车里,面对屠缺这样的人物也是侃侃而谈,浑然间有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气魄。
听着姚文瑾侃侃而谈,屠缺心里却是暗暗摇头,心想姚文瑾乃姚老鬼的幼子,这些年来不谙世事,一直都潜心修炼,进展极速,年纪刚过五旬就有道丹修为,踏入地榜,未来极有问鼎天榜的机会,确实是有他骄傲的底气跟本钱,但他张口一个董良,闭口一个董良,浑不将董良这样的人物当一回事,也未免又太轻狂了,终究是不能跟陈海相提并论的。
屠缺忍不住又想,若是当年姚老鬼没有将陈海逐出宗族,姚氏一族会崛起到何等程度?
而在前面的车驾中,赵忠的双耳竖立起来,以无上神通将屠缺与姚文瑾刻意遮挡的细如游丝般的交谈都听到耳朵里,都不难想象姚文瑾此时狂傲的性子,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抹出一丝诡异的浅笑来。
车马队穿过燕京城东城墙巍峨壮观的正德门,冒着大雪,一路往鹤川郡逶迤而去,他们这时候还没有收到潼口城大捷的消息。
第三百八十九章 西行
调停使团携帝旨出秦潼关,车马沿着荡荡溱水西行。
溱水以北,即天水郡,境内也是厉兵秣马,重重关卡都驻满将卒,在裕都关与吴氏阀主、华阳宗护法长老吴恩见过一面后,屠缺又使车队继续西行。
进入石宁境内,便算进入鹤川郡内了。
河西进袭鹤川的序幕,是董寿率四万西归勤王军偷袭石宁城所揭开的,后期河西军也以石宁城为核,构建防线,以抵挡武藏军、天水郡兵从东面施加过来的压力。
负责坐镇石宁城的秦穆侯董寿,并没有出面见屠缺、赵忠、姚文瑾三人,而是派了一派骑兵护送他们直接到鹤川郡都鹤川城,去见武威侯董良。
离开石宁城不过两百里,前方探打点的斥侯打马狂奔过来,要这边的车马队暂时停歇下来。
屠缺、赵忠、姚文瑾三人都是道丹境强者,以屠缺修为最高,即便是屠缺这些年来精力已经大不如巅峰之时,但二十里远的元气震荡,还是能感知得到,而还知道那边的动静还相当不小。
屠缺他们进入鹤川郡内,沿路的打点安排,都是由董寿派出一名叫李江涛的校尉,率一队道衙兵精锐负责,实际也是将屠缺、赵忠、姚文瑾等人监视起来,不让他们有机会耍其他的心思。
“怎么回事?”
屠缺揭开车帘子,见李江涛蹙起眉头,正在听探路的斥侯说着些什么,张口问道。
“有一路叛贼偷袭我河西军的防塞,被围困在前方的山坳之中,正负隅顽抗,可能要耽误屠大人稍微行踪。”李江涛说道。
不待屠缺说什么,姚文瑾就抢先说道:“贺兰剑宗和黄氏在鹤川经营两三千年,哪儿可能就此认输?我早料到河西军就算占领鹤川郡全境,后方必定还是会处处烽烟不绝,看来我所料不错。屠太尉,我们前去一看究竟如何?”
叛贼自然就是不甘心屈降、又不甘心退守贺兰山的贺兰剑宗子弟,屠缺不想节外生枝,但奈何姚文瑾已经抢先说出口。
屠缺、赵忠、姚文瑾执意要前往观战,李江涛却无法阻拦,只能一路相随。
等使团的车队赶到时,河西军已经在这里完全掌控住了局面。
数里方圆的山脚下,散布着形态各异的尸体,还有一撮二百余人的乱军被千余河西精锐步骑,逼入一处悬崖之下顽隅顽抗,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血腥味。
这二百余人虽然都穿着铠甲,却面带菜色,显得有些虚弱,在千余名河西军戟矛弓矢的步步紧逼之下,叛军二百多人的防御阵形被压缩得越来越紧。
亏得叛军里有数人剑气纵横,大开大阖,状若疯虎挡在前面,逼得围过来的河西军精锐不敢贸然杀上去。
这边负责率将卒围杀乱军的河西军校尉,将职比李江涛还要略低一些,看到使团的车马队不听招呼的凑过来,也只是蹙着眉头,策马过来跟李江涛汇报过此时的战报;当然也没有人要跑过来跟太尉屠缺、少府监赵忠以及出山后就被举存担任卫尉一职的姚文瑾套近乎。
屠缺、赵忠耐着性子,站在车撵上观战,也有心看一看河西军的军势,姚文瑾却是蹙着眉头不满的说道:“区区两名明窍境初期的剑修,加上十数辟灵境弟子,就把威震天下的河西军精锐逼得如此狼狈,到底要将道路占据多久,才能让我们继续西行?也罢,看在我与董氏素来交好的份儿上,我就助他们一助。”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纯白剑光便从身后掠出,如蛟龙般就往乱军阵中奔去。
叛军里有长髯汉子,正祭使一柄松纹灵剑,上下翻飞,逼住数名河西精锐戟士的围攻,不想到一道白色剑光,一个起落即斩断他手里的松纹灵剑,又往他胸口刺来。
长髯汉子倒地之时,就看到那道白色剑光从他后心穿过后,又在空中猛的一滞,瞬时分作四道剑光,将他身后四名青袍剑修,干脆利落的拦腰斩成两断,死相极其难看的死去。
一切变故就发生在光电火石之间,没待李江涛及河西军督战的校尉反应过来,姚文瑾就将白色剑光收于袍袖之中。混战中的双方将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时间都往后收缩,不敢贸然再战。
“谁他娘吃饱了撑着,关你娘鸟事?”河西军不会为姚文瑾出手就会买帐,有人就破口大骂过来。
“放肆!太尉大人在此,谁敢无礼?”李江涛也不满姚文瑾如此莽撞而无礼的行为,但终究是喝斥将卒,不许胡乱冲撞燕京过来的大人物。
“河西铁骑名震天下,却让撮尔残匪肆意横行,不怕惹天下人耻笑?你等剿匪不利,我出手助你剿灭残匪,竟然出此不逊之言?”姚文瑾目光犀利的盯住河西军中那个刚才出言不逊的小校,只待那人敢再胡说一句,他便要将其斩落马下,给完全不知道礼数的河西军一个教训。
看到姚文瑾迫不及待的要展示他的锋芒,屠缺、赵忠都大为头痛,只能劝姚文瑾息怒,大不了他们先在附近的城寨休息一夜,且待河西军将拦路的残匪剿灭,他们再西行去见董良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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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鹤川郡,但左右两翼隐患未去,武威神侯董良为防止局势变易,战后一直都在鹤川郡坐镇。
有董良在,只要鹤翔军退入贺兰山的主力与东线的武藏军不大举反过来,鹤翔郡境内偶有叛乱,都能极快的剿平。
调停使团因为小插曲,在半途停顿了一天,次日继续上路,三天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鹤川郡都鹤川城。
携滚滚龙旗的使团车驾缓缓停在鹤川郡原郡牧府前的铺石甬道上,此时世子董承畴早就率在郡都城的河西都护府文武官员出府门迎接,簇拥着太尉屠缺、少府监赵忠、卫尉姚文瑾走进庭院深阔的郡牧府。
一路行来,屠缺看着府内虽然已经过修缮,但还是掩饰不住大火灼烧的痕迹,想到鹤翔军在鹤川岭防线失守后连郡都城都不敢守就仓皇西逃的传言,深深感慨有些宗门宗阀,看似强者如林、高手无数,实际上内中孱弱之极。
谁能想象坐拥两大道胎境天榜强者的贺兰剑宗,内斗到这一步,最终竟然连郡牧府守都不能守,只能放一把火烧掉?
这算哪门子王侯之族,这算哪门子王侯宗门?
“家父最近修行到了一个关口,无暇出来迎接各位大人,还望海涵。”几人在郡牧府侧厅坐下后,董畴先为父亲董良不能亲自出面道歉。
屠缺心里虽然不满,却也不会说什么,但神色也稍稍冷了下来。
赵忠这次有交好董氏及贺兰剑宗之心,满口便说董神侯修为再次精进,实乃大燕之幸,恭喜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姚文瑾面露不虞,也不知道他是对董良不满,还是对赵忠的谄媚之言不满,等灯红酒绿,宴至中途之时,又问董畴道:“有可歌舞助兴?”
董畴微微一怔,赵忠乃燕然宫内宦,不能行男女之情,在诸多招待安排中,他还特意将歌舞剔除在外。
虽然河西此时已经不将燕京放在眼底,但要是能在调停中,让屠缺、赵忠等人,为河西说话,他这边体贴的应酬一番,也不能算是什么委屈。
董畴却没有想到姚文瑾当着赵忠的面,就要喊歌舞伎上来助酒兴。
看得出董畴的犹豫,姚文瑾故作不知的问赵忠:“赵大人,你可是耐得住歌舞的闹腾,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赵忠连连摆手,让董畴快让歌舞伎上来,不要扫大家的兴致。
几声环摇佩响,暖融融的大厅中暗香浮动,几名舞女婀娜而来。
此时月上黄昏,静谧的夜晚中,正厅的酒宴分外显得热闹。舞了几曲后,赵忠眼色迷离连连告饶,说自己不胜灵酒之力,要先行退下了。董畴挽留了几次,这才让孙泉宗代他亲自送赵忠回驿所。
待孙泉宗离开,赵忠站在驿馆的院子里,眼眸里浮出一抹寒芒,哪里有半点醉意?想到姚文瑾竟然借歌舞讥笑他是阉人,赵忠心里是又恼又恨……
第三百九十章 调停
花红柳绿倚眠处,最是衣锦忘乡时。
将赵忠这阉臣挤兑走,姚文瑾更有闲情逸致的欣赏这迷人心魂的清歌丽舞,也听着武威侯世子董畴和太尉屠缺在一旁低语私谈北境的军情。
“太尉进城之前,董畴刚刚接到消息,陈海率龙骧大营在潼河口又获一捷!”董畴说起这件事情,神色稍微有点儿复杂。
屠缺虽然在途中,也能随时通过邸报,获知诸郡最新的消息,之前在天水郡与吴恩相见时,也才知道陈海率部横山北线获得大捷之后,还不甘心,率部出横山防线千里余,深入到榆城岭一线与蛮兵野战,没想到他刚到鹤川城,就听到他再获大捷的消息。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屠缺是有点儿意外,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问道:“战果如何?战损如何?”
“共斩妖蛮两万有余,俘虏四千余,光部族战旗就缴获了十四面。而龙骧军死伤不到五千,增援的天水郡兵向来积弱,死伤过半——不过对天水郡来说,也是数十年难得的大捷,听闻天水郡都有人称陈海为天机神侯了。”董畴回道。
外姓不封王,侯爵分亭乡县郡四等,唯有郡侯才得称神侯,陈海不过是亭侯,别人称他神侯,就是逾矩。
当然,此时王法不出燕京,河西、鹤川都打成这样子,帝郡也只能派使调停,燕京之外的逾矩,实难去说什么。
姚文瑾听到董畴与屠缺所议之事,但他的专注力似乎就在那眸光清艳、肤白胜雪的舞女身上,没有参与进来讨论天水郡获捷之事的兴趣;屠缺食指微微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屠缺久居庙堂之中,除了诸边邸报以及频频传来的告急文函,他已经好些年都没有亲眼见过妖蛮寇边之威势,但也能清楚陈海率龙骧大营在积弱百年的天水郡北部连连重创妖蛮,会产生何等深远的影响。
陈海与天机学宫投附阉党,所组建龙骧大营编在宿卫军之下,自然是隶属于内廷,此番在天水郡境北部连连获捷,对他们而言,实在谈不上什么好的消息,但也幸亏想到调停一策,能迁贺兰剑宗入秦潼山,压制天机学宫,要不然,百年之后,天机学宫真正根深蒂固起来,才是真正的大患啊。
想比较之下,阉党虽然势大,但依附于帝君,也就能在帝君崩逝之前,多造几年的乱而已。
董畴默默注视着屠缺沉思的表情,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斜月沉沉,由于贺兰剑宗还在负隅顽抗,所以鹤川郡还在实施宵禁,大街小巷一片静寂,不时有甲卒手持火把来往巡逻,惹得一阵狗叫声,只有太尉府内还在喧闹,乐声悠然,传出很远很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此时正值太平盛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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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欢颜笑谈,待次日贺兰剑宗代表、鹤翔军都护将军、鹤川郡牧黄培义,亲自率部将进城谈判,进入鹤川城郡牧府,郡牧府内的气氛就陡然一变,顿时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屠缺、赵忠、姚文瑾进入鹤川城之前,燕京就有文函传到董氏及贺兰剑宗的手里,都有传告调停之事。
无论是董畴亲自出面在鹤川郡牧府礼遇屠赵姚三人,还是黄培义亲自走出来贺兰山,走入令他羞愧、痛苦不堪的鹤川城,都说明双方都是有意接受朝廷的调停。
贺兰山天地绝险,又乃贺兰剑宗根本所在,数千年所炼制的护山大阵,绝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河西军要强攻上去,伤亡必然不小,要是不攻下贺兰山,肘腋始终是一个祸害,令人昼夜难眠。
而对黄氏主导的贺兰剑宗而言,数十万残族、残军仓促退到贺兰山里,在河西军战禽营的封锁下,他们保能困守有防御大阵遮护的几座主峰,因而缺衣少食,日子十分的困苦;更为关键的是内部人心惶惶,廉永亮、华彦铭等宗门耆老的降敌,对士气的打击更为惨烈。
此外,此时在燕京担任天枢副使的谢觉源,本身就是与黄岐玮并尊的贺兰剑宗太上长老,此次河西大军悍然攻陷鹤川岭,将战火烧遍鹤川郡,又兵围贺兰山,谢觉源及其诸多弟子在燕京竟然悄无声息,这无疑更令困守贺兰山的贺兰剑宗弟子绝望。
两边都有接受朝廷调停的意愿,但说到停战的条件,却又争执不休。
黄培义走进郡牧府时,甚至还有希望朝廷能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幻想,看到董畴以及河西一干文臣武将,就怒从心头来,忍不住怒斥河西军暴虐攻伐鹤川,令生民涂炭……
董畴也是一改昨夜的温顺贤良,针锋相对、言辞凶厉的喝斥黄培义:
“自家父受命牧守河西,数十年来,我河西为诸郡在西北的屏藩,北抵妖蛮、西拒羌胡,勤王护国,一刻不曾敢有懈怠。想想你黄氏,世守鹤川郡,又有什么功劳,偏偏在鹤川郡境内搞众叛亲离不说,还屡屡挑衅于河西,河西若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下皆以为我河西软弱可欺。黄牧君,你扪心自问,河西何苦兴师动众,伐罪于鹤川?而战事开启之后,即便偶伤民众,也是黄氏之过、之罪。”
明知道董畴这番话是强辞夺理,黄培义却难以反驳,气得脸色铁青。
屠缺这时候却只能站出来安抚双方,说道:“事已至此,多争无益,我们还是多着眼于现在,商量停战之事,不要再擅自兵戈、有伤天了。圣上他在燕京,也不希望看到局面糜烂下去,徒令异族蛮夷耻笑。”
“停战可以,黄氏及贺兰剑宗诸阀,需要就地解除所有的将卒兵勇,交出所有的战械、兵甲、库藏、灵剑、符宝、阵器,可率亲族撤出鹤川郡,我董族自会派兵护送他们离去。”董畴狮子大开口,直接开出条件。
“胡扯,我贺兰剑宗有十万弟子、百万甲卒,董氏竟然还存在妄想,想要我十万弟子、百万甲卒束手就擒?请出兵贺兰山、一决胜负吧。”黄培义寸步不让的说道。
“黄侯,何必再说这样的意气话。”屠缺苦笑劝道。
“要我黄族停战也可,请河西军撤出鹤川岭再说。”黄培义说道。
“黄族有能耐,大可以亲自请我们离开呀。”董畴冷笑道。
董畴、黄培义直接唇枪舌剑,争执起来,两边属臣部将反而闲下来,只是眦牙怒目相视,争个气场而已。
赵忠也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两人做戏,也不说什么话。
“董世兄,可否听我一言!”看着局面僵住了,姚文瑾一阵气恼,站出来沉声问道。
姚文瑾也是调停使臣之一,他要说话,自然无人能挡。
“姚大人,请言。”董畴说道。
“自圣上抱恙以来,受奸佞之臣谄弄,令大燕境内纷争不断,兵戈不止,致使河阳、历川、蓟阳十数郡生灵涂炭,民十不存一,已经可以说是大劫之年、大难之年。想当初我大燕建国之时,高祖曾与诸阀约定共掌诸郡,我想,诸阀应该也有一分共济天下的责任在。但在这大劫之年、大难之年,董氏擅起兵戈,攻伐鹤川,致百万军死伤,可称得上担当共济天下的责任?”
姚文瑾的话极不客气,目光犀利的盯住董畴的眼睛。
董畴脸色大变,不悦的问道:“姚兄何出此言?”
屠缺、赵忠也是微微色变,没想到姚文瑾这时候突然对董畴发难。
当然,赵忠是感到意外,但巴不得董畴一巴掌将姚文瑾拍死,报了他昨夜受嘲弄的仇恨。
黄培义以为姚文瑾出言相助,待要上前,一起声讨董族之罪,却不想姚文瑾话锋一转,紧接着朝他质问过来:“黄氏一族,受封于鹤川,然而这些年,排斥异议,致使受河西军攻伐之时,众叛亲离,你们可有反思已过,可称得上担当起共济天下的责任?今日之败,难道不是你黄氏咎由自取?”
黄培义脸色也是大变,被姚文瑾这话堵得心口发慌,恨不得一剑将这厮戳死。
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让姚文瑾这么一来,搅得僵冷下来,董畴、黄培义都退回各自的长案之后,气哼哼都不再说话。
屠缺没想到姚文瑾这么一搅局,竟然令场面冷静下来了,再上前和缓说道:“文瑾说得太严厉了些,当然,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事了,帝君也下旨不追究前过,还是讨论当下停战之事。”
“当下之事,还有什么好议论的,”姚文瑾对私斗不已、搞得边郡民不聊生、又野心勃勃的黄董两族皆是痛恨,都不给什么好脸色,说道,“鹤翔军将卒皆征自鹤川郡民,郡民安土重迁,我等没有理由强迫他们背井离乡,当解甲归甲,以事耕种。黄氏等族,奉帝旨东迁秦潼野孤岭、黄麋原,董氏岂有理由阻挡?”
“姚大人这话说得倒是在理。”既然姚文瑾将两边都得罪了,赵忠往董畴、黄培义两人看去,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来信
潼口城一战,各部也都有不小伤亡,将卒疲累不堪,兼之重弩弹耗尽,将卒也难以继续北进作战,看到北面的妖蛮大军没有动静,陈海便令诸部将卒回到潼口城休整。
陈海与诸将在潼口城渡过年节,时间悠然便到益天帝八十年,与河西、雍郡联络,妖蛮主力在断龙岭、斩马岭等地都受不小的挫折,来想距离大地回暖就剩不到一个月时间,妖蛮战兵在此之前,也没有宽裕的时间再来侵袭潼口,陈立便令吴蒙、周钧、鹤婆婆等人率第四、第五大营及战禽营驻守潼口城,一方面防备北面妖蛮小股战力的动静,一方面促进两万多辅兵、民勇继续修筑潼口城,他则率扈卫营,护送天水郡兵以及万余伤卒,返回横山城。
苍羽灵鹰飞入万丈高空,监视雁荡原方圆百余里的动静,能看到在积雪如素的大地上,龙骧军、天水郡兵蜿蜒如龙。
乘赤狻战兽而行的陈海,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地,心里也是一片豪情。
昔日他也曾执掌过精锐战兵,但是那时他只有指挥权,绝不会像眼前的这部精兵,在未来罗刹血魔入侵之时,将是他能直接调用的精锐战力。
北方战事已休,兼之南返有大量的伤病相随,就没有刻意的急行军。
兵马到第四天的黄昏之时,才到了横山城下。
横山城内的民众虽然不多,但也早早出城来迎,看到身装战甲的将卒来归,万余深受蛮妖袭扰侵夺之苦的边民,皆伏地跪拜。
陈海坐在赤狻骑兽宽厚的绒鞍上,看着道侧跪地的边民,心里则想,他们要是知道,未来将有更恐怖、更灭绝的灾难等着他们,他们还会如此的欣喜吗?
看边民夹道相迎都热血沸腾的吴蕴乔、吴景林、刘纯等人,看陈海一脸淡漠的样子,心里皆想,莫非此人天生铁石心肠?
陈海刚从驻营回到简单修葺的都尉府,凑巧赵山携带舅父陈烈的信函,从鹤川望曦赶到横山城来。
陈海经年四处奔波,心机用尽,饶是他心志坚毅,也难免会有一些疲乏。
没想到回到横山城,能见到故人,也是喜出望外,连忙传膳,准备宴请赵山及天水郡诸将。
陈海回后宅,卸去甲胄,换上青袍便装,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与苏绫往宴请诸将的偏厅走去。
苏绫是妾非妻,照理来说没有资格登堂入室,但陈海没有那么多的计究。只是苏绫守着本分,仅仅是答应坐在陈海身侧侍酒,也不会专坐一席,毕竟都尉府的部将属吏,乃至旧故赵山都不会说什么,但宴席上有廖云奎、吴景印、吴景林、刘纯、吴蕴乔等天水郡将领及华阳宗的弟子,她也不能太随便了。
赵山看着潇洒肆意的陈海,心中想起昔年那个被从溅云崖驱赶下山的瘦弱少年,顿时感慨万千。
宴席中,赵山又将这次屠缺、赵忠、姚文瑾到鹤川郡调停之事的细节,给陈海娓娓道来。
“……调停之事原本陷入僵局,却不想姚公站出来朝黄、董二族一番痛斥,世子、黄培义以及当时在郡牧府的诸多人物,一时间都脸色大变,却又被姚公训斥得哑口无言。双方纠缠几天,又经太尉与少府监丞的撮合,最终谈妥的条件,竟然都是姚公当时所言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黄氏怕河西出尔反尔,请求武藏军及天水郡各出五千精锐护送,这事大体就如此定了下来。我过来时,听得屠太尉、赵监丞以及姚公,都去贺兰山主峰,监管贺兰剑宗拆除护山大阵了……”
赵山这些年来对河西已经不剩多少好感,只是对老主人陈烈忠心耿耿,才留在河西,他话语间对这事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但姚文瑾怎么说都是陈海的族中长辈,赵山还以“姚公”相称。
廖云奎、吴景印等人,先前只是收到消息得知了调停的结果,没想到内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心想姚文瑾年过五旬就修成道丹,在姚氏都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没想到竟然还如此的愤世疾俗。
然而贺兰剑宗东迁秦潼山北麓的野孤岭,将对天机学宫构成极大的压力,兼之陈海毕竟要算是姚氏子弟,他们即便想笑姚文瑾这人有趣,也不会当着陈海的面笑出来。
房奚俨听到赵山说姚文瑾曾在鹤川郡牧府,暗笑赵忠乃不通男女之情的阉人,物伤其类,心里也隐隐的不痛快。
陈海暂时将诸多烦心事抛之脑头,举杯朝廖云奎祝酒道:“龙骧大营将卒已赴横山数月,亏得廖都尉、景林、景印诸兄的鼎立攘助,又有房大人鼎力相助,才勉强斩获今日之战果。能和诸君共事,实乃我陈海之幸,有诸君在,实乃我龙骧大营之幸。诸君,请满饮此杯,以酬壮志!”
“有都尉、有龙骧大营,实乃大燕之幸。”
场中诸人纷纷起身,一饮而尽,宴席的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
众人酒酣耳热之时,廖云奎起身道:
“陈侯,榆城岭战事已入尾声。此战我天水郡子弟伤亡近半,郡牧及都尉都传读要我及时率部回灌河城驻防,我们也不在横山叨扰陈侯了。陈侯高义,救数十万百姓免于生灵涂炭,云奎铭于心,倘若日后妖蛮有胆再来侵犯,我廖云奎和同袍军定然再与龙骧大营将卒同进退!”
廖云奎当时执意从灌河城出兵增援,与吴澄、周同就闹得不欢,此时他回灌河城估计也有一摊子烂事等着他收拾,陈海也不便挽留。
月上中天,酒尽人散,陈海回到房内,静下心来,才打开陈烈让赵山送来的家书。
信中陈烈对陈海在横山诸战多加赞扬,但又责怨他用兵过于冒险,理应先在横山稳住阵脚,来年再图灌河口。
陈海也是有苦无法说出口,金燕诸州的天地精元,已经大肆泄入血云荒地之中,说明血云荒地通过黑山,与金燕诸州相接,已经是迫在眉睫之事,留给他布局的时间已然不多。
更稳妥的作法,是先在横山稳住阵脚,来年再图灌河口,但来年在灌河口必然还要与妖蛮战兵恶战一番,才能令妖蛮战兵不敢侵入雁荡原。
这对他来说,就要多浪费一年的时间;他未必就能浪费得起这一年的时间。
然而陈烈信中虽然是责怨,但责怨背后的是关切,令陈海读来眼热……
“……虽然你我修炼真元,寿元要比寻常人强上许多,原本能快活于世,但奈何俗世纠缠,难免身心俱疲。好在你羽翼已丰,手掌重兵,虽然诸多算计,我也无需太过忧虑,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在望曦峰相聚,有共叙天伦之机?”
这时候房间一暗,却是灯油燃尽,熄灭了。
这时候苏绫走进来,要换上新的灯盏,看到皎洁的月光照入房间内,陈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有着悲戚之色,走过来,从后面将他搂住,说道:“舅舅怎么都不会到横山来的吧?”
“我成立天机学宫之际,和董氏划清界限,舅舅那时就不愿辜负河西对他的养育,最终决定留在宗门修行,今时自然更不会到横山来,”陈海说道,“而我日后将助天水郡兵、武藏军压制河西的野心,与河西的关系将更紧张,到时候会害得舅舅在河西的处境将更艰难……”
陈海心想他一腔筹谋,却对舅父陈烈的处境无以为计,除了叹息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天水郡兵就集结要归灌河,谢绝了陈海要用风焰飞艇相送的好意,只是将冰得结实的袍泽尸首,都装上马车,要一起运回灌河安葬。
吴景印、吴景林率部先行,最后是廖云奎嫡系。
六千同袍军,最后就剩两千多战卒而归。
相比较吴景林、吴景印所部,伤亡相当有限。
吴景林倒是想战、能战、敢战的,但在吴景印赶到潼口城之后,吴景林对此前所率的三千将卒的指挥权,就归吴景印节制。在潼口城防御战前期,吴景印统领六千天水郡兵只当充当后阵,没有参加最残酷的血战,只是在蛮兵战阵崩溃后,才率部参与追击。
为此,吴景林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勇气出来见廖云奎。
陈海乘赤狻骑兽,亲自送廖云奎、刘纯出城。
看到将卒都纷纷上马,廖云奎、刘纯也都各自跨上座骑,跟陈海告别。
“廖帅暂且再等一下。”陈海说道。
廖云奎不知陈海何意,就与刘纯在十数扈卫的簇拥下,等在路侧。
不一会儿,齐寒江亲自驾着一辆四匹黑狡马拖拽的马车过来,喘着气说道:“爷,东西给你凑齐了……”
“廖帅,这辆马车加四匹黑狡马,就送给你们,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陈海跟廖云奎说道。
看着精铁所铸的车轮吱呀的碾压着城门前的碎石路,廖云奎、刘纯走过来,揭开车帘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是十架天机连弩以及十大捆淬金重弩箭。
“告辞了!”廖云奎也不言谢,拱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