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夺山
贺兰剑宗在贺兰川开宗立派已经数千年之久,历史比太微宗还要悠远,甚至太微宗一度还是贺兰剑宗的附庸,一直到武威神侯董良崛起,太微宗才摆脱贺兰剑宗的阴影。
虽然贺兰剑宗在近代崛起了两位道胎境天榜人物,但奈何身为剑宗护法长老的西岭剑尊谢觉源与黄氏老祖、贺兰剑宗掌教黄岐玮关系不睦,以致谢觉源长年客居燕京,担任天枢院副使,已经有数十年未归鹤川。
而更为关键的是谢觉源与黄岐玮两位天榜人物,踏入修行之途都已超过六百年,修为早已经过了最巅峰的阶段,在西北域无法再压制董良的锋芒;贺兰剑宗再也没有西北域第一宗的光辉。
依靠贺兰剑宗,黄氏一族以鹤翔军统治鹤川郡已经有两百多年,虽然有日薄西山之势,但鹤翔军、黄氏一族及贺兰剑宗的底蕴,却还是不容小窥的。
七年前,武威神侯董良以追剿投附鹤翔军的叛军为名,率部悍然杀出玉龙山,占据鹤川岭北面的大片土地,但考虑到贺兰剑宗及鹤翔军的底蕴,短时间内并无侵吞鹤川岭的计划。
然而益天帝七十二年往后,燕州风云陡变,皇族赢氏及京郡宗阀的势力被严重削弱,可以说对边郡强藩已经完全丧失控制力,河西要成立西北域真正的霸主,就要赶在皇族赢氏理顺与京郡宗阀的矛盾、重新振兴之前,时间上可以说并不宽裕。
河西两年前急于与西羌国联姻,就是为了能够尽快腾出手来,攻伐鹤川郡。
然而还是聚泉岭的横空崛起,真正加速改变了河西与鹤川的力量对比。
无论是天机战弩还是天机战车,详细的制造图卷在顶级宗阀之间,早就不算是什么秘密,天机战车还好说,毕竟亭级天机战车,每乘仅需要消耗两万斤不到的淬金铁。
何况鹤翔军根基不浅,无论是宗阀还是军营里都造有大量的战车,稍加改造,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淬金铁,这两三年间也改造出七八十辆亭级天机战车,但天机战弩想要在军中大规模推广,根本还是淬金箭要有足量的供应。
即便鹤翔军每年能挤出二三十万斤淬金铁来,但每年也只能够铸造两三万支淬金铁,这哪里够一场大规模战事消耗的?
而为这场战事,河西军提前囤备了五六十万支淬金箭。
在杜羽、董浦等将的率领,河西前锋精锐对文湖埠的攻势,简捷而有效,就是利用战禽营控制战场上方的空域,然后用天机战车、重甲骑以及盾戟甲卒组成的战阵,往鹤翔军在文湖埠所建的诸多防寨层层推进,先争夺城寨外围的空旷场地。
宗门玄修或武修强者,乘御灵禽进出战场,这是以往战场就常有的势态,但无论是祭御法宝灵剑或持宝弓射杀,通常也只会斗个势均力敌,除了双方力量特别悬殊,不然很难决定整个战场的走势。
真正改变这一现状的,则是机关战弩的使用。
鹤翔军在文湖埠防线上,还额外组织了五百多名、修为都是辟灵境以上的剑修弟子,以加强防线上的攻击力度。
辟灵境及明窍境以上的剑修,能御剑攻杀数里甚至二三十里外的远敌,远超天机战弩的射程,但只要河西军的御禽锐卒乘战禽,能突进到两千步的范围之内,机关战弩所射出的淬金箭雨,攻击之强、之密,则非普通剑修弟子所能抵御。
更何况河西军前锋战线上,也额外组织了三五百玄修弟子,甚至都不用直接参与攻战搏杀,只需要用防御性术法、篆符,抵挡住对方祭御过来的灵剑法宝,协助御禽锐卒能成功往前快速突进,就能掌握战场上空的绝对优势。
机关连弩的每一次连射,差不多相当于一枚千刃剑符,河西军为这次战事所储备的淬金箭,相当于一万枚千刃剑符能够让前锋将卒肆无忌惮的任性挥霍。
黑羽灵鹫这类的战禽突进之速,远非普通弟子御风飞行能及,来回搏杀几次,贺兰宗剑修弟子损伤惨重,就不敢再从防线后杀出,被放弃对战场上空的争夺。
而这时河西军重甲骑、天机战车、盾戟甲卒组成战阵,层层往前推进,直到紧贴着敌城的外围开挖壕沟、修建护墙、设置防御法阵,在更远的距离建造临时防垒,然后将一架架重型投石弩推到阵前,在三四千步的近距离范围内,用一枚枚重逾千斤,甚至两三千斤的巨石,去摧毁守军的防寨。
仅仅三天时间,鹤翔军在鹤川岭北麓、文湖埠一线所建造的十数座坚固防寨,就被河西逐一拔除,河西军顺利推进到文湖埠防线最内侧的主城之前。
文湖埠防线的主城,也是鹤翔军这几年重点经营之地,城池之坚固绝不在池山城之下,还部署有大型的防御法阵,然而除了数次坚定有力的反击,给河西兵马造成不小的伤亡之外,并没有阻止文湖埠防线的彻底崩溃。
在十数日的攻防战中,河西也有近两百架重型投石弩被摧毁,但陈海在黑山最早投入战场的配重式投石弩,太容易制造了,河西军在池山防线上的辎重营,每天就能造出数架重型投石弩送到前锋战线上。
当然,鹤翔军也掌握配重式投石弩的制造图卷,也尝试在防线上制造部署大量的投石弩进行对抗,但重型配重式投石弩,制造谈不上什么难度,对制造材料的强度要求却极高。
主要配件除了用万年古树外,还都要用八级淬金铁铸造,这样才能承受住在三五千步外投掷上千斤甚至数千斤重的石弹——每一架重型抛石弩,仅配件就要耗用数千斤甚至上万斤八级淬金铁。
此时的河西,每个月都能从鹿城额外获得十到十五万斤的优质淬金铁,鹤翔军拿什么跟河西拼消耗?
另外,主要还是重型投石弩的操作太简便了,无论是开采、运输石弹,以及在敌阵前操作投石弩抛掷石弹,没有一点修为的凡民就能够完成。
这使得鹤翔军每一次出城反击,虽然都能推毁数架甚至十数架重型抛石弩、杀死、杀伤数百名甚至上千名操作抛石弩的辎重兵,但或死或俘,自身要折损数百精锐。
对比如此悬殊的比拼消耗,鹤翔军在文湖埠防线主城坚守了十数日,就完全支撑不下去了。
十数日,河西折损两万多辎重兵,绝大多数都是随时能补充的民勇;相比较之下,鹤翔军折损的将卒里,有三四千人是鹤翔军之中堪比道衙兵最精锐的战力,可以说是极惨重的伤亡了。
鹤翔军最终被迫放弃文湖埠防线主城,从溪谷退入鹤川岭深处;又由于鹤翔军掌握不了战场的制空权,从防线撤下来,在河西军战禽营的数次强突下,也是伤亡惨重。
虽然鹤翔军为防备淬金箭雨的覆盖,也大量制造重型护盾编入军中,但御禽锐卒乘战禽突杀进来,战术灵活多变,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河西占领文湖埠防线后,武威神侯及世子董畴便进驻文湖城,将文湖城当成新的前进基地,集结种种作战物资、调配兵马;而在杜羽、董浦等人的率领,前锋战阵沿着文湖埠南面的宽阔溪谷,继续快速往鹤川岭深处延伸。
鹤翔军在经受惨重的伤亡之后,放弃文湖埠防线,对士气的伤害是极大的。
从文湖埠往南,在鹤川岭中部的溪谷深处,鹤翔军沿线虽然还筑有六座坚固的防寨,但没有一座能在河西军前锋战阵的进攻支撑住十天,到五月中旬,河西军就打通了从鹤川岭中部溪谷直入鹤翔川腹地的通道。
鹤翔军主力仓皇后撤,而贺兰剑宗所属的大小玄修宗族,为避免被河西精锐围歼,这时候只能纷纷选择放弃鹤川岭的洞府。
这些于鹤川岭绝险之地开辟的洞府,原本与文湖埠的城寨一起,共同筑造鹤川郡北部的坚固防线,谁能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被河西军无情而犀利的撕成粉碎?
鹤川岭往南四五百里,一直到鹤川湖沿岸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处于弱势的鹤翔军,虽然并没有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还有好几十万的战卒可用,却不敢在这里平原城池与河西争锋。
鹤翔军主力以及鹤川郡境内的大小宗阀,在河西军前锋杀出鹤川岭之后,被迫分作两路,一路往贺兰剑宗的根基之地,往贺兰川、贺兰山脉方向撤退,一路往鹤川岭与秦川郡之交的梅山撤退。
而这时,武藏军增援鹤川的两路兵马,一路刚刚抵达石宁城外,正准备强攻被秦穆侯董寿袭夺的石宁,打通从水路进援鹤川的通道,这时候也被迫仓促后撤,拉开与董寿所部的接触。
而另一路武藏军援兵在两三千里纵横的梅山腹地才刚刚走了一半,这时候也只能被迫在梅山停滞下来,一方面接受鹤翔军南逃的势力,一方面在梅山择险谷山隘,建造更坚固的防垒城寨,防止河西有可能趁势从梅山攻入秦川郡……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望曦峰
赵山随同家主陈烈及小姐陈青,登上鹤川岭的东麓主峰望曦峰。
望曦峰位于鹤川岭的东麓,高逾万米,其峰灵泉涌淌,葱郁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山坡、山谷,鸟鸣兽啸,与周边那些入夏后还覆盖着积雪的高峰不同,望曦峰是一座极难得的洞天福地。
这里曾是黄氏一位道丹境宗长的潜修之地,文湖埠防线相继失陷之后,陈氏老祖陈隽就率数百太微宗弟子,在战禽营的掩护下,突袭了这里,黄氏一族的那位宗老,来不及将这边摧毁,就仓促逃跑了。
河西占领鹤川岭,就差不多已经控制鹤川湖北岸的富饶土地,但想要将这片土地彻底融入河西,除了将贺兰剑宗的残孽彻底从鹤川郡驱逐出去外,除了在鹤川郡派驻精锐战力镇守以及派遣官员治理地方外,还有一点就是从鹤川郡诸府县招揽资质优异的弟子进入宗门修炼。
最终让这些弟子成长为鹤川郡新崛起的势力,替代掉旧有的宗阀势力,才算是真正融入河西了。
未来河西要在鹤川岭三座主峰都各设一座道院,也将是太微宗在上七峰之外,最重要的三座外门道院,除了负责培养从鹤川郡全境招募的弟子外,还要配合驻军镇守地方,所以也是要从宗门抽调精兵强将过来。
陈烈既然不愿意出山担任将职统兵作战或出任府县治理地方,武威神侯便让他迁到鹤川岭潜修,担任望曦峰道院的监院长老,这也是陈烈无法推却之事。
鹤川岭的形势,虽然不如贺兰山脉及太微山脉,但山势要比玉龙山、铁流岭等支系山岳险峻得多,经营好鹤川岭,乃是太微宗及河西的千年大计,而只要控制住鹤川岭,不仅北面的玉龙郡将无忧,而鹤川湖沿岸的富饶土地以及两千多万人口,就尽在河西的掌握之中。
贺兰山险峻无比,又是贺兰剑宗的宗门所在,近三十万鹤翔军精锐撤入贺兰山中,与贺兰剑宗上万剑修弟子一起,河西铁骑暂时还难以强攻进去,目前只是由杜羽、董蒲等人率两万道衙兵精锐及总兵力高达二十万的玉龙大营,进占鹤川湖西岸的问春岭,切断鹤翔军反击鹤川腹地的通道。
而在东南部,也有十数万鹤翔军撤入梅山,与武藏军会师,此时在梅山的西坡,择险地建造防垒,以求在最快的时间能稳住阵脚。
真正令河西感到忌惮的,还不是一心想从两翼反攻夺回鹤川郡的鹤翔军残部。
鹤翔军兵马虽众,但这些年来内部矛盾重重。
黄氏老祖黄歧玮担任他大限来至之后,黄氏一族在鹤川的地位会被鹤川郡的其他大族所动摇,这些年来不仅谢觉源被他逼走鹤川,贺兰剑宗诸多非嫡系的道丹境长老也受到排挤打压,满腹怨言。
偏偏近两百年来,黄氏宗族又没有能支撑黄氏家业的杰出子弟崛起。黄岐玮的嫡孙、当代黄氏阀主,鹤翔军都护将军及鹤川郡巡牧黄培义,修行两百年余年,也才道丹境中期修为,甚至也早就过了颠峰之年,距离大限没有多少时间了,黄氏宗族这些年始终都是靠黄歧玮这么一个天榜老祖在苦苦支撑着。
也是因为贺兰剑宗及鹤翔军内部矛盾重重,在河西军突破鹤川岭防线之后,贺兰剑宗两位护法长老廉永亮、华彦铭,就秘密率亲传弟子离开贺兰山,回到各自宗族所在的宜长、肃云两城,秘令廉氏、华氏在鹤翔军的将领,率部往宜长、肃云两城集结,随后在宜长、肃云易帜,历数贺兰剑圣黄歧玮这些年来打压同门的斑斑劣迹,宣布投向河西及太微宗。
廉永亮、华彦铭都仅有百岁左右,都是道丹境中期修为,可以说是正年富力强之时,未来还有着充满想象力的修行潜力,原来是贺兰剑宗近百年崛起的两位核心人物,而廉氏、华氏在鹤川郡境又皆是大宗,族中也踊现出华哲栋、廉硕等一批杰出的后起之辈,这两族突然叛投河西,对鹤翔军残部的打击是极其惨重的。
在河西进攻鹤川岭之前,廉氏、华氏两族的子弟就已经往宜长、肃云两城集结,直到河西突破鹤川岭防线,廉永亮、华彦铭突然举族投降,两族几乎没有嫡系子弟散落在外,这表明廉永亮、华彦铭的叛投,是早就谋划好的事情。
而在廉永亮、华彦铭举族投降后,他二人就将亲族迁入鹤川郡的郡治、此时有武威神侯董良亲自坐镇的饶临。
这么做,廉永亮、华彦铭一方面是将亲族置入河西的直接监视之下,表明他们的投附绝非三心二意或是贺兰剑宗的计谋,一方面是防备贺兰剑宗会派出刺客杀害他们的亲族以报复他们的叛变行为。
之后他二人就率十万降军,从肃云开拔,沿着鹤川湖及溱水的北岸一路东行,与驻守石宁的秦穆侯董寿所部会师,越过溱水,击退此前意图攻陷石宁、增援鹤川的八万武藏军,占领秦川郡北西部、位于梅山北麓与溱水之间的重镇陵昌。
河西真正忌惮的还是近年崛起、控制秦川、武陂两郡的武藏军。
有廉华二人在前,鹤川郡那些受黄氏打压、又没有重要人物受黄氏宗族控制的大小宗阀,也就纷纷易帜投附河西。
特别是在董寿为首的东线,最初仅有四万河西勤王军袭夺石宁,在与廉永亮、华彦铭会师,又招揽鹤川郡东部的大小宗族以及未及撤出的鹤翔军残部,在短短一个月内,兵力就急剧扩张到二十五六万人。
虽然在溱水南岸有八万武藏军被秦穆侯击退,此外还有十五万武藏军停在更南面的梅山腹地不敢西进,但这二十二三万兵马绝非武藏军的全部实力。
为防备武藏军会同鹤翔军东部的残卒,突然从东面杀入鹤川郡,河西不断往石宁、陵昌一线增派兵马,构建更坚固的防线。
唯有将武藏军挡在外围,河西才能从容不迫的消化鹤川郡。
武威神侯令陈烈出任望曦峰道院监院长老,又抽调解泉廷、解锟等七名明窍境强者过来担任传法、典兵长老及诸院主事,也是要将望曦峰道院经营成支撑东部防线的一处重要据点。
望曦峰距离石宁城,直线距离不足五百里,在秦穆侯董寿东线主帅的地位确定之后,陈烈在望曦峰还是要受董寿的节制。
这虽然不是陈烈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但他只要有一日身为太微宗弟子,有些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照旧例,鹤川郡所有投附的宗族,所有未成年的嫡支及有修行潜质的旁系子弟,都要送到太微宗所属的道院修行,望曦峰这边短短一个月内就有近两千投附宗族的子弟送过来修行。
虽然陈烈此时锐意修行,但望曦峰此时乱糟糟一团,也不得不停下,与解泉廷、解锟等人一起,先将混乱不堪的局面理顺过来再说。
“宗门传令,要求所有的外门道院都增设兵术一科,赵山你可愿意担任道院的兵术教习?”陈烈站在望曦峰的南崖,眺望云海蒸蔚,突然转身问赵山道。
“我?”赵山意外的说道,“我这辈子就在侯爷跟前牵马扛旗了,老大粗一个,还是让侯爷逼着识了字,哪里有资格担任兵术教习啊?”
虽说在传法长老解泉廷之下,诸多教习也都是由辟灵境弟子担任,但这些辟灵境弟子绝大多数是上七峰出身的内门弟子,赵山原本是军中的老卒,是以家奴的身份跟在陈烈的身边多年,甚至连外门弟子都不算,突然听到家主要他担任道院的兵术教习,赵山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陈青说道:“都护将军府很多人对爹爹都颇有微辞,让赵叔担任兵术教习,会不会再惹争议?”她都觉得父亲既然短时间无意去插手世俗事务,在道院的人事任命,不如放手让解泉廷、解锟他们选人得了,用赵兵担任兵术教习,怎么看都会惑来很大的争议。
“世子传来的信函里,提到你跟文义,是世子建议你担任道院的兵术教习,还说要将文义调到他身边担任参军。”陈烈说道。
“钱文义有资格到世子身边担任参军?”听到这个,赵山他都觉得替钱文义觉得好笑,但旋念想到为什么会这样,愣怔在那里半天无语。
陈青这时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陈海那一套,真这么重要?”
虽然河西也得到陈海手书的两卷练兵实录,但书上得来终觉浅。
世子董畴倒不是说赵山、钱文义两人在兵术上真就有多高深的见解,至少赵山、钱文义在治军上,是无法跟孙干、吴蒙、周钧等人相提并论,但孙干、苏原、吴蒙、周钧等人都选择留在沥泉,唯有赵山、钱文义等少数人最后选择回河西。
就凭着赵山、钱文义曾长期留在陈海身边,两卷练兵实录有些别人看不到的精髓,反倒是他们两人能理解得更透彻。
就凭借这两点,赵山就有资格在道院担任兵术教习一职,而钱文义有资格到世子董畴身边担任低级参军。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吴氏问策
太子赢丹率虎贲军攻陷松都山后挺进雁门郡,黑燕军残卒分三路逃亡,一路投附北凉郡苗氏,一路进入渔阳郡,被渔阳郡巡牧师瓒收编了,唯有阎渊率残部逃往雁门郡北面的茫茫荒原之中,无意向任何一家宗阀世族投降。
而到六月,赤眉教在云梦泽的最后据点,也被荆襄、南湘的世族联军攻陷,仅有残部落入云梦泽南部的茫茫荒野绝域之中,至此,持续十数年的赤眉教之乱,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但燕州的乱局却没有因此而休止。
先是河西出兵攻陷鹤川,继而是荆襄与南湘为云梦泽的划分,七月时就骤起兵戈,厮杀起来;而渔阳郡巡牧师瓒在收编十数万黑燕军残卒兵,八月就突然出兵袭取辽阳郡南部多座重镇,在燕州的东北域将战火熊熊烈烈的点燃;而其他边郡强藩间的摩擦也日益激烈。
大家都很清楚,此时的燕京城波澜暗涌,无论是太子系或英王系亦或根本无力顾及地方,那些王侯之族、边郡强藩,想着趁燕京无力干预,进一步扩大所控制的地盘,此时无疑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当然,益天帝秋季之前,诸郡频发的战事,以河西的出兵最为迅疾、凶猛。
除了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突破鹤翔军在鹤川岭经营多年的防线,将鹤翔军一部分残部封锁在贺兰山脉之中外,河西军还与武藏军在秦川与鹤川的交界处,爆发多次战事。
河西在经历持续的用兵之后,还有足够的能力将战力不弱的武藏军完全封挡在鹤川郡之外,无法西进半步,以致武藏军进入八月后,就被迫放弃对河西的攻势,在梅山、溱水南岸转攻为守,积极修建更多的防垒,防止河西大军有可能趁胜杀入秦川郡。
河西军的强势,令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在很多人看来,即便河西军要强过鹤翔军,在攻下鹤川岭防线之后,河西军也应该相当疲弱了。
而廉永亮、华彦铭等部降军初期不可能会有什么士气、即便降卒再多也难挡大用,这时候只要武藏军出兵够坚决,对河西军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在鹤川郡境内,与武藏军进行残酷的拉锯战,以时间慢慢消化鹤川岭到鹤川湖之间的土地与人口。
而到八月看到武藏军没能踏入鹤川郡境内半步,反而转攻为守,很多人才真正认识到河西军的强大,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能力连续发动两次大战。
而武藏军在秦川郡西北部转攻为守,就意味着河西军这时候能腾出手来,去解决龟缩到贺兰山中的那部分鹤翔军残部,意味着很快就能够将贺兰剑宗的山门连根拔除掉,也就意味着河西消化整个鹤川郡的时间,要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短得多。
这些事情原本都跟陈海没有多大的关系,他虽然收编黄双、乐毅所部黑燕军,组成宿卫营龙骧大营,但因为兼知涟水府事,整个人都被系在甘泉山西北麓,心里每天所想的事情,也就是组织将卒以及涟水府内的残民们兴修水利、垦荒屯田,以备战后极可能会暴发的大饥荒。
虽说陈海此时也受太子赢丹节制,但想到西园军的崛起过程中陈海曾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太子赢丹这时候也绝不可能希望见到陈海这张令他厌恶之极的脸,因此在再度入仕之后,陈海一直都没有机会离开涟水。
陈海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为了开垦出更多的田地,除了两万多将卒直接转为屯田军户外,他还要求乐毅、王拱辰、王珪、周钧、吴蒙等部要在驻营附近,利用一切可能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虽然陈海接手涟水时,三百里方圆内仅有七八万老弱妇孺,但河阳以及蓟阳等地,已经被持续近十年的饥荒、战乱彻底搞荒废了,其他地方的饥民,听到官府在涟水组织赈灾、垦荒,从二三月起,蓟阳郡东部、河阳北部的饥民,就纷纷往涟水涌聚过来,重新形成规模极为可观的流民潮。
到四五月间,涟水境界聚集的流民,就多达四五十万众。
朝堂诸大臣的意见,是命令陈海将大规模聚集的流民驱逐出去,防止流民再聚集生乱,陈海是希望就地安置这些流民。
战后涟水府及周边的田地都荒废了,有足够的土地用来安置这些流民,只要流民有田地耕种,到时候府县将他们收归民籍,不需要担心会滋生乱事,还可以用他们兴修水利、修筑道路、挖掘矿产,河阳境内的民生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稍有恢复。
文勃源、赵忠倒是支持陈海的主张,甚至绕过左丞容衍所控制的政事堂,直接给陈海颁旨,许他能在涟水便宜用事,但四五十万流民以及后期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每月所需上千万斤赈济粮则是天文数字。
无论是左丞容衍统领的政事堂,还是太尉屠缺所控制的太尉府,他们虽然无法阻止燕然宫直接颁旨,但都不可能多拔一粒赈济粮给陈海。
这是京郡宗阀抓在手里的权力,陈海也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在四月感受到极大的粮草压力之后,陈海就将天机学宫与燕州东部诸宗族交易淬金级兵甲及天机战械的地点放在涟水,要求所有想购买天机学宫兵甲战械的宗阀世族,都需要携带粮食以及一定量的耕牛、骡马,到涟水交易。
如此一来,源源不断的粮草、农具以及耕马、骡马涌入涟水,缓解掉断粮的危机,也让垦荒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京郡宗阀不想看到河阳、蓟阳两郡的饥民都被吸引到涟水,六月之后也相继在各地展开大规模的赈灾、垦荒,但这时候涌入涟水的饥民,已多达百万。
到八月,涟水在战事中所荒废的田地,基本上都得到复耕,涟水府也重新编得十七余万民户。
八月中旬的一天,陈海在暴雨中,站在小涟水一截新修的堤坝上,看着浑浊的河水从眼前通过。
入夏之后,北面的天柱山脉南麓就频降暴雨,使得汇聚到小涟水等河流的雨水,暴虐无比,田地复耕容易,但诸河流水系的堤坝荒废多年后,想要重新兴修不是易事,非一年就能竞功。
这也是今年以来,陈海最紧张的时刻。
乐毅等人率部不单要盯住主要河流在涟水境内的河道,还要盯住上游不能发溃堤,防止洪水从其他地方涌入涟水,雨水最暴虐的大半个月,陈海也几乎天天都在堤坝上守着。
这时候有十数骑冒雨,往陈海所站在堤坝驰来。
都是奇骏无比的黑狡马,在暴雨中穿行,都不需要额外施展避雨的术法,仅仅是黑狡马高速奔行带动的气流,就将暴虐的雨滴挡在外围,形成一道道快速前进的雨障。
待十数骑驰至堤坝下,陈海才看清楚是韩文当陪着吴景林、吴蕴乔等人过来。
吴景林、吴蕴乔是天水郡吴氏的子弟,当年参加神陵山学宫闱选时,陈海与吴景林、吴蕴乔等天水郡弟子相处颇为融洽,但也没有好些年没见面了,没想到吴景林、吴蕴乔这时候突然跑到涟水来了。
“景林兄、蕴秀师妹,好久不见,怎么有空到涟水来做客?”陈海飞下堤坝,拱手揖礼笑问道。
吴景林、吴蕴乔见陈海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但此时就像凡夫俗子般,仅用粗陋的蓑衣挡住大雨的泼洒,甚至还有雨水不断从额水、脸颊、衣襟挂落下来,心想难怪这些年来都没有人能看透他。
想到这些年这些事,吴景林也不打算跟陈海绕什么弯子,相信左右也都是陈海最嫡系的扈卫,不会将他们今天所说之话泄露出去,上前揖礼道:“妖蛮近年在北境频有异动,天水郡诸宗族深受威胁,又自感力量微弱,想要请朝堂调派一支精锐协助天水郡的地方武备防范妖蛮的入侵。蕴乔的父亲亲自到燕京请援,燕京诸大人颇为意动,但究竟调派哪支精锐到天水郡驻防,却又有些犹豫,我与蕴乔赶到涟水来,就是想问陈侯有什么建议?”
赢氏及京郡宗阀对边郡影响力越来越弱,即便想插手边郡的军政事务,也越来越受排斥,天水郡吴氏等宗阀,主动邀京营军入驻天水,自然不仅仅是防范妖蛮南侵这么简单,说白了还是防范河西有可能出兵夺取天水郡。
而吴景林跑过来说是问策,实际是想说服他率宿卫军龙骧大营进驻天水郡,震慑住河西不敢随便对天水用兵。
“景林兄,你跑过来朝我问策,就不怕我心里还念着河西的旧情,坑你们一把?”陈海也是直截了当的挑明问道。
“要是陈侯坑我们,吴氏也认了。”吴景林说道。
看吴景林眉角里敛有笑意,陈海恍然明白吴氏到底是什么打算了,说道:“有些事怕是你我不能决定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各有算计
陈海将吴景林、吴蕴乔及随扈安排到天源城的驿馆里,但他没有回天源城,而在小涟水河畔,将黄双、乐毅、吴蒙、周钧、孙干、周景元等人召集过来商议对策。
宁蝉儿此时已经回到虎贲军中,与宁氏子弟在一起,无论是宁氏还是太子赢丹,短时间内都不能回燕京,甚至考虑将宁氏一族,从孟津一带进一步北迁,迁到雁门郡,以后就退到雁门郡休生养息,太子赢丹甚至有可能上书请罪,请削储君之位,放手让燕然宫宦臣势力与英王赢述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再说。
而鹤婆婆在之前的战事里受创颇重,也无法参加涟水府的军政之事,既然天地之大,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便到天机学宫潜修去了。
吴景林等人今天过来,话里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吴氏等族就是希望陈海能率宿卫军龙骧大营进天水郡,以震慑河西对天水郡的野心,但只要陈海这边同意,吴氏就在燕京运作各个方面,让这件事成为现实。
陈海将众人召集过来,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想法,而是让诸将先各抒己见。
“华阳宗虽然也是燕州一流宗门,但自从上代掌教坐化之后,一百余年来都没有天榜人物崛起,吴氏诸族在华阳宗及天水郡,也没有哪一家能在天水郡占据绝对的优势,势力比较分散,但又因为通过种种联姻,与河西联系较密切,说起来,吴氏等族应该并不会介意投附河西。而最大的问题就是天水郡紧挨着秦潼山,吴氏等族一旦投附河西,西北域就会彻底崛起一个完全不受燕京控制的超级大物。燕京再虚弱,太子系、英王玄及燕然宫再内斗得厉害,也不会坐看这种局面的形成,必然会联合秦川等郡出兵镇压之。到时候无论是河西彻底跟燕京决裂,在天水郡组织防御,亦或河西将触手从天水郡缩回去,吴氏等族都绝讨不到好,”
孙干长期以来都是在陈烈身边最主要的谋臣,陈烈将他留给陈海任用,陈海这次有机会组建部曲、开设牙帐,也是直接委任孙干担任龙骧大营都尉总管府诸吏之首的长史,与担任主薄的周景元,共同襄助军务,也是依赖于孙干对燕州特别是西北域宗族事务的熟悉,能帮着拿主意。
陈海点点头,吴氏等族与河西的关系,其实从上一次的学宫闱选、吴曜、吴景林、吴蕴乔等人与太微宗弟子交好,就能窥得一斑,示意孙干说下去,
“以吴氏等族的立场,最好是希望能一直保持中立,但要是河西急于强迫他们近期就要做出选择立场,这个选择也最好不是他们来做——这应该吴氏等族派人到燕京请援的根本态度吧……”
“也就是说龙骧大营进驻天水郡,真要与河西勾结,胁裹天水郡投附河西,他们也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压力吧?”黄双迟疑的问道。
“这甚至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局面,毕竟这样,他们能对燕京有说辞,毕竟是京营军出了问题,胁裹他们投河西,而河西那边完全不会因为这次‘请援’责怨吴氏等族……”孙干说道。
“真是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周钧听孙干揭开吴氏等族隐藏背后的心思,也只能无奈的笑骂一句,说道,“不过说起来,朝堂之上也都是整天算计别人的家伙,不可能让吴氏等族如愿吧……”
“难说,”孙干说道,“对于英王一系来说,天水郡迟早要被河西吞并掉,迟吞不如早吞。尽早在秦潼山以西引发危机,让燕然宫意识到西园军才是燕京最坚定的依赖,这或许是英王一系人马此时所乐意见到的事情。而倘若是宿卫军龙骧大营肋裹天水郡投附河西,英王一系人马恐怕更笑咧嘴了。”
诸人点点头,龙骧大营目前在别人眼里还谈不上有多少分量,但不妨成为英王、屠缺、容衍等人手里丢出去打击燕然宫及宿卫军的棋子。
龙骧大营能在天水郡抵挡住河西军,那自然是好,要是龙骧大营胁裹天水郡投河西,包括文勃源、赵忠乃至益天帝本人,都将再无借口阻止西园军全面接管京西以及秦潼山脉一线的防御。
何况陈海率龙骧大营在涟水招抚流民,英王赢述也怕他们在这里扎下的根基太深,估计就已经想着要借口,将他们调离吧。
送龙骧大营去天水郡,对英王赢述、屠缺、容衍等人来说,实是一石二鸟之计,而文勃源、赵忠等燕然宫势力,其实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在益天帝下旨,将西园军在潼北府的最后一万精锐驻兵调到蓟阳郡之后,京西及秦潼山一线的防御,就是宿卫军的职责。
宿卫军此时设有三座大营,凤雏大营乃是文勃源、赵忠一手建立的嫡系战力,是燕然宫所最为信赖的战力,轻易是绝不会调离燕京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在陈海所率领的龙骧大营及俞宗虎所率领的虎啸大营之间选择。
俞宗虎未必愿意去趟这浑水,而陈海这边主动上书请战,文勃源、赵忠即便有所担忧,实际上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此时摆在众人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去天水郡,去天水郡之后,又要做怎样的选择?
虽然孙干、周钧等人脸上有所期待,但陈海看黄双、乐毅这时候都默不作声,知道他们为挽救更多黑燕军溃卒的性命,才最终同意忍辱负重与赵忠交易,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这么一直反复无常下去。
相反的,他们正是比那些只知维护自身利益的宗阀世族有着更多的坚持,当初才视死如归越过小涟水突袭果子岭大仓的。
“不管朝堂上的大臣们做怎样的决断,天机学宫的根基在秦潼山、在沥泉。我们倘若真有机会去天水郡驻守,还是要认真考虑妖蛮真有可能从秦潼山西北郡大举南侵,因此我们去天水郡,也是重点考虑加强天水郡北部的防御。要有可能,我本人也是希望避免让西北域彻底卷入混乱不堪的战乱之中,有机会也是要遏制河西的野心,而不是纵容他们的野心继续不受限制的膨胀下去……”陈海手撑着长案,缓缓的说道。
陈海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统一好思想,省得大家各有所念,以致被他人有趁隙而入的机会。
黄双、乐毅自然是满意陈海能有这样的立场,即便是在抵御妖蛮南侵的战事中战死,他们也能无愧于心,实在是不愿意搅和到宗阀世族之间的争权夺势的浑水之中。
孙干、周钧等人对河西虽然有更深的认同感,但此时保持独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真要是胁裹天水郡投附河西,天机学宫从秦潼山撤出来容易,但他们在沥泉苦心经营数年,陆续迁到沥泉的十数万附民,想要撤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到时候必然要有取舍。
而到时候龙骧大营就要直接与兵锋此时已经达到极盛的西园军,也非易事。
当然,吴蒙、周景元、齐寒江、韩文当、韩謇等将,对河西、对大燕都没有太深的认可同,更希望能抓住一切机会,赢得更独立的地位,而是投附谁。
不管怎么说,龙骧大营真能调入天水郡,虽说危机重重,但也意味着有更大的机会。
次日,陈海就将他的意思,跟吴景林、吴蕴乔说明,他上书朝堂,也是请求率部去抵御妖蛮的南侵,其他的事他作为统兵武将,不会过多的参与。
吴景林、吴蕴乔从陈海这里,也只需要得到这样的答复,至于后续,谁此时就能完全料定会怎么发展?
吴景林、吴蕴乔也是趁雨夜离开涟水,很快调龙骧大营进驻天水郡一事,在燕京城就纷纷扬扬的传开来,有赞同者,也有反对者。
赞同者自然是气愤边郡强藩这段时间的异动,完全没有将朝堂放在眼里,而天水郡过来就是燕京西边的屏障秦潼山脉,一定要将河西的野心遏制在天水郡之外,此时调派京营军进驻天水郡,与武藏军联手压制河西的野心是十分有必要的。
然而调派龙骧大营,很多人就反对了,而反对的理由就是陈海是太微宗出身,理应避嫌。
此时虎贲军在雁门郡收拾残局,归理应该调西园军西进,但这种声音偏偏也最为微弱,在燕京城里根本就没有成为主流的机会,一方面是燕然军不希望给西园军更多的机会,而京郡宗阀也担心西园军主力一旦西进,被宿卫军封堵在秦潼山以西,绝对要比此时据武胜关控制京畿北部及蓟阳郡难受得多。
也是因此,原本应该是最合理的声音,却被各方面直接压制下去,而抬不了头。
八月底散骑常侯、少府监丞赵忠,从雁门郡返京,在涟水停了两天。
面对赵忠的疑虑,陈海只是跟他说道:“我对帝君忠心耿耿,将来自有巡牧边郡的机会,而河西能给我什么?我此时所能有的一切,实是拜赵大人、文大人所赐,太微宗予我甚少,却时时不忘索求……”
第三百六十六章 移驻
八月底,太尉府就正式下传文书,忧虑天水郡边患甚剧、妖蛮日益猖獗,着令陈海率宿卫营龙骧大营移驻天水郡北部的横山,协助地方武备以御边患。
京营军戍边,通常都能节制地方兵备,但这一次陈海率部移驻横山,没有加授能节制地方兵备的高级将衔,到横山后,还是要接受天水郡牧及郡都尉将军府的节制,实际上是京郡宗阀及燕然军都不希望看到陈海骤得大权,出现他们所预料不到的情况。
而龙骧大营的行军路线,太尉府那边也严格限制,并无意让陈海率部从京畿借口,翻越秦潼山西进。
从京畿借道,原本是最快捷的一条通道,但英王赢述、太尉屠缺他们实在担心放龙骧大营进入京畿地区或进入秦潼山,龙骧大营半途停下来不走,他们就要抓瞎了。
太尉府给龙骧大营三万大军所制定的路线,是从雍郡借道,从秦潼山脉北面的斩马岭翻越过来,进入天水郡北部。
斩马岭的地形虽然没有秦潼山脉北麓的重重绝岭那么陡峭险峻,但也是四五千米的高峰林立,其间的羊肠谷道极其狭窄险陡,是燕州抵御西北方向妖蛮诸部的一道重要屏障。
龙骧大营三万骑兵,从斩马岭借道,一是路途艰难,同样是七八千里路,可能要比从燕京借道,多出一倍的时间。
其次在翻越斩马岭后,在抵达天水郡北部的横山防线之前,有千余里荒原,是妖蛮经常进入活动的区域,特别是妖蛮诸部入秋后在这一地区就会相当活跃。
龙骧大营进入斩马岭与横山防线之间的荒原,几乎没有可能躲过妖蛮的扰袭,还要祈祷,到时候恰好没有妖蛮主力在附近集结,不然面临的可能就是覆顶之灾。
京营军移防的路线,由太尉府指定也是规矩,这是要防备统兵大将心存异志。
不过,这时候天机学宫的两艘风焰飞艇,在沥泉、在聚泉岭山脚下的工场里已经制造完成,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陈海先与黄双、齐寒江、韩文当、孙干、韩謇等人,先率扈卫营乘两艘风焰飞艇,与监军使房奚俨,在百余战禽的护卫下,直接从秦潼山与斩马岭之间的谷壑飞过,先期进入天水郡北部,接管横山西翼的防垒。
龙骧大营主力,除了两万战骑、以及便于转移的轻便战械外,其他辎重都移交给地方接管,在乐毅、吴蒙、周钧等人的率领下,慢慢从蓟阳郡、雍郡境内借道,先期到斩马岭东麓集结。
这时候,风焰飞艇的优越性就完全展示出来。
一艘大型风焰飞艇,载重二十万斤,一次性就可以运送轻甲将卒千人,而且运输效率极高,几乎可以做到无视地形的障碍。
虽然风焰飞艇也不宜飞得太高,升空到五千米就是极限;再高,顶着凛冽的罡风,就会变得极不稳定,利用兽皮缝制的气囊也经受不住锋锐似剑气纵横的罡风的撕割。
但不说要斩马岭了,即便是秦潼山北麓的重重绝岭,在那些动辄上万米的高峰之间,也有足够的空隙,能让风焰飞艇穿过去。
从横山到涟水,直线距离也就四千余里,乘风焰飞艇两天两夜已经足够,中间还能停下来歇一口气,但要是不借风焰飞艇,上千精锐,即便是都乘御能日行千里的青狡马,从山岭谷道间迂回绕行,怎么也要大半个月,才有可能从涟水赶到横山。
有两艘风焰飞艇,在拿到太尉府的正式调令后,龙骧大营扈卫营一千锐卒以及孙干等部分军吏,连人带着兵甲以及上百架天机战弩,三天之后就进入横山城。
速度快得令横山城之前的驻军,都瞠目结舌,还以为是敌军突袭过来,因为他们也就在前一天接到太尉府传送过来的公函。
好在是吴景林、吴蕴乔陪同着陈海一起;要不然的话,陈海根本无法从之前驻军手里接管横山城的防务,没人能相信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虽然两艘风焰飞艇的造价不菲,但造价再高,也要远比驯养三四百头黑羽巨鹫低得多。
何况黑羽巨鹫的孵育、驯养也非易事,河西此时的实力已经可以说是发展到极盛,但此时每年能新增编入军中的黑羽巨鹫,甚至都不足一百头而已。
接下来,两艘风焰飞艇还将继续投入使用,源源不断的将宿卫军龙骧大营的将卒及兵甲战械,运送到横水来。加上龙骧大营的将卒同时也在乐毅等将的率领下,同时从涟水开拔西行,整个移驻的过程,预计要比从京畿、秦潼关借道,还要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间。
最大的问题,还是两万多匹战马的转移最为头痛,毕竟战马体积、体重都太大了。
龙骧大营收编黑燕军残部,精编后保留下来的两万匹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种,但这些战马乘飞艇进入高空,可就没有人那么老实,要装上特定而坚固的拴马架挤占空间跟载重,总之会麻烦无比。
最后制定的计划,是将一万五千余匹战马,移交给天机学宫的商队接管,从武胜关进入京畿地区,通过秦潼关,送到横山去。
剩下的五千余精良战骑,由乐毅编一部骑兵,从斩马岭借道快速通过;其他将卒则在西进行军的过程中,安排风焰飞艇陆续接到横山去。
等到天水郡都尉将军吴澄九月中旬,赶到横山与陈海见面时,宿卫军龙骧大营已经有八千战卒进驻到横山城。
吴澄与吴氏当代阀主吴恩是堂兄弟,都是道丹境中期的修为,在天水郡及华阳宗,与周氏阀主周钟及宗老周同、屈氏阀主屈锡元,以及寒门出身、宗族势力不强的廖云奎,并称华阳宗六尊。
也由于吴、周、屈三族,在天水郡及华阳宗各有专擅,没有哪一族的实力能压制其他两族,因而近百年来天水郡的郡牧、都尉将军等要职,都是由三族轮流担任。
此时的天水郡牧,由屈氏阀主屈锡元担任,都尉将军则由吴氏的吴澄担任。
陈海率部移驻横山城,名义上是接受屈锡元、吴澄两人的节制,同时兼知横山府事,只要不调离天水郡,也算是天水郡的第三号人物了,但他的防区就在横山城以及横山城以北能与妖蛮交战的广袤战场,无法将手伸到天水郡内部去,自然也没有可能干预天水郡内部的军政事务。
妖蛮每到冬季,北部荒原都被冰雪覆盖,就会南下寻猎,故而每到十月,就是天水郡北部最紧张的时刻。
虽然京郡宗阀有意刁难龙骧大营,虽然天水郡诸族也各怀心思,但是守住横山防线却是大家都要坚持的底线,因此吴澄也担心龙骧大营无法及时移驻过来,而龙骧大营将卒总共才三万多人,他也担心龙骧大营的实力有限,无法守住横山防线的东部区域。
然看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龙骧大营八千战卒就进驻到横山城,吴澄也是相当震惊,实地看过风焰飞艇,神色更是凝重。
这才是两艘风焰飞艇,就能在半个月内,将八千精锐战卒从四五千里之外,越过重重关山河流运到横山来,要是龙骧大营编有二十艘风焰飞艇呢?
从此往后,哪一家的后方及腹地纵深,还是绝对安全的?
只是天机学宫并没有将风焰飞艇的制造图卷秘不外宣,任何一郡一族只要愿意付出绝谈不上苛刻的代价,从天机学宫换到图卷。苗氏、越氏两族为了图方便,在购入风焰飞艇的图卷之后,直接在沥泉成立风焰飞艇的铸造工场,甚至还能从天机学宫聘请到熟悉的匠师,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在这事有什么立场是指责陈海、指责天机学宫什么。
只是大家往后要不断适应新的战争模式,这也是够让人头痛的。
从太微山与秦潼之间,地势低陷,形成一个差不多有近千里的豁口,成为妖蛮诸部进袭西北部的主要通道。
这个通道一直到天水郡南部的华阳岭,都没有大的地形阻碍,能挡住妖蛮南下侵袭的步伐。
缓解防御的压力,天水郡将防线建在整个豁口的南侧,依旧一道主要山体大约都只有五六百高的低矮山岭横山,建造十数座防寨,抵挡妖蛮侵袭。
往后,陈海率龙骧大营将负责横山防线的东部区域,这一区域,紧挨着秦潼山的西北麓,翻越秦潼山西北麓的重重绝岭,距离沥泉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千里,潼河从秦潼山西麓的重重山谷险壑间流淌而出,从横山城前流淌而去,曲折往北,汇聚从源出太微山、斩马岭的河流,一路浩浩荡荡往北,一直流入妖蛮诸部聚集的极北瀚海。
冬季严寒,从太微山北麓往北的河流入冬就会彻底冰封住,但到开春,大地回暖,冰层融化,沿岸的土地会被肆意泛滥的洪水冲刷得不成样子,也形成阻止妖蛮南侵的天然屏障。而在寒季再度来临之时,北部荒原的洪泛区再度冰封起来,就是妖蛮南侵的良机。
横山防线的西部区域,往后还将由天水郡地方武备防守,因为龙骧大营加入防线,天水郡这时候还能从横山防线抽调出十万兵,移驻到华阳岭的西侧,防备河西军有可能对天水郡采取的异动——这也是天水郡向燕京请援的主要理由。
而在天水郡横山防线的东北方向,是雍郡的斩马岭防线,西北方向则是河西位于太微山东北麓的断龙岭大营,能从左右两翼形成巨大的钳口,限制妖蛮从这个豁口大兴南侵,也极大缓解了天水郡的防御压力。
唯一的问题,就是从横山防线往北,差不多有上千里的沃土就白白荒废掉了,变成茫茫草原,开春后又洪水泛滥。
这也是天水郡实力极弱、诸族没有野心的关键原因。
天水郡原本就是从秦山郡分拆出来,又因为横山往北上千里纵深的土地主动放弃掉了,土地比其他郡要少了近一半,怎么可能不弱?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目标
横山城作为横山防线三大主城寨之一,又是横山府的府治所在,紧邻秦潼山的西北麓。陈海站在城头,往东南方向望去,能看到秦潼山西北麓的绝岭覆盖着皑皑白雪。
由于横山城距离沥泉的直线距离仅有千里,而动辄万米的绝岭高峰,对张雄、苏原等明窍境乃至道丹境的强者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什么障碍。
陈海接管横山城防务后,张雄、苏原等人也很快从沥泉赶到横山,来跟陈海相会。
“我听闻太尉府已经讨论要在秦潼关道的西隘口再修造一座关城。按说太尉府修这座关城是防止天水郡的形势失控之后,河西大军有可能长驱直入秦潼山,照理来说,龙骧大营已经移驻天水郡,就应该是侯爷率龙骧大营负责秦潼关道西隘口的关城修建及驻守,但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没有找侯爷商量的意思,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龙骧大营。”苏原将燕京城最近的动向,说给陈海知道。
“天下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在秦潼关道西隘口所修的这座关城,能控制秦潼山内外的形势,怎么都不可能落到我们手里,你们就不要去奢想会有这种事了……”陈海笑道。
河西摧枯拉朽般拿下鹤川郡,对燕京各方势力的触动极大,即便是燕然宫与以英王赢述为首的京郡宗阀各怀心思,但这时候也能隐忍不发,知道有必要联手起来,限制河西董心过度膨胀的野心。
除了龙骧大营移驻横山,允许秦山郡与天水郡的官员互调,加强两地的联系,下旨申斥河西都护将军府等等之外,同时在秦潼山的西隘口修筑关城,都是燕京这段时间为限制河西所做的诸多动作之一。
在西隘口修建关城,实际上是将秦潼关整体西移,这样就能将整座秦潼山彻底的纳入京畿防备之内。
秦潼山不仅是京西的屏障,同时因为沥泉、因为聚泉湖淬金砂矿的存在,地位变得极其重要,陈海猜测不仅京郡宗阀、燕然宫宦臣势力,包括苗氏、越氏的其他宗阀世族,也希望将河西铁骑彻底的挡在秦潼山之外。
继续容忍河西通过种种渠道每年从沥泉运走三四百万斤淬金铁,与年产三千万斤的淬金砂矿完全落入河西手里,是完全两个概念。
而将秦潼关移到秦潼山中麓的西隘口,紧挨着秦山郡与天水郡驻以重兵,也能压制河西继续东拓的野心。
燕京在渐渐失去对边郡控制的情势下,这算是一招妙棋了。
不过陈海将苏原他们召集过来,可不是要讨论这些事情的。
他作为横山防线的戍边将军,还兼知横山府事,也就是说,横山防线的东部区域,不仅仅防务归他管辖,连民政、史治等事,也都是他的权限范围。
按照这个来说,陈海此时的权柄,不比在涟水驻防时稍小,但在横山城以南的土地,都隶属于华阳府,也就是说,横山府所管辖的地域,都在横山防线以北。
实际上是这些年来,天水郡抵挡不住妖蛮的侵袭,逐步放弃北面的防垒,将横山府的地域都完全丢弃掉了。
陈海抹着黑砂岩所筑的坚固女墙,上面还有利爪刀斧箭矢抓劈洞射的痕迹,也有年深日久的斑斑血迹,这表明天水郡放弃北面千里纵深的土地,也没有抑制住妖蛮南侵猎食的冲动。
“郡都尉吴澄巡视横山,我问他,我兼知横山府事之职,横山府治何域,吴澄站此城头,手指向北,说北向夹于断龙岭与斩马岭之间,皆是横山府地。我又写信给郡牧廖锡元问此事,廖锡元也说横山城往北,乃至翰海,皆可取为横山府境,”陈海望着北际隐有雪花飘落,淡然说道,“他们或许以为我是想从横山城南面割出一片区域以补军资之不足,才拿着这种借口来搪塞,但他们既然都将话说出口了,我也不想跟他们客气,第一步,我想在北面榆城岭先筑一座城,将这个小目标先给实现了!”
“这是小目标?”黄双、苏原、张雄、孙干等人听了陈海这话是瞠目结舌。
天水郡早年抵御妖蛮南侵的防线,就在横山城北面千里之外的榆城岭,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龙骧大营要是能在榆城岭重筑关城,实际上是将榆城岭与横山之间千里纵深的土地,都纳入横山府的治辖,这差不多是将天水郡的面积往北扩大一倍,这哪里是一个小目标。
只是榆城岭与太微山西北麓的断龙岭以及秦潼山以北的斩马岭,差不多是形成一条直线,在地势上可以说是太微山脉的余脉,但险峻程度却远不能跟两边的断龙岭、斩马岭相提并论。
榆城岭主要是由一系列三五百米高的孤山断岭组成,完全谈不上形成天然的地理阻隔,何况潼河还浩浩荡荡的从榆城岭中间流淌而过,可以说是无险可守。
早年华阳宗强盛时,在榆城岭修筑上百座坚固防寨、驻以近四十万精锐战力,才将妖蛮挡在北面无法南下,此时龙骧大营才三万兵马,凭什么守住长逾千里的榆城岭防线?
这他娘哪里算是小目标?
即便是陈海能将天水郡牧、郡都尉以及龙骧都尉等要职都兼于己身,能调动天水全郡的人力、物力,或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但真到那一步,他们又得考虑河西、武藏军及燕京的牵扯,也根本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将防线往北一下子推进千里之多。
张雄、黄双、苏原、孙干等人直是摇头,觉得陈海的这个小目标,以他们目前的实力,绝无实现的可能。
“益天帝七十二年,流民遂成大祸,虽说有帝子争位、诸臣无心民事以及赤眉教暗中怂恿的缘故,但说到根本,也是人丁繁衍,土地狭窄加之宗阀兼并严重,宁可纵牧灵禽异兽,也不施舍给寒族小民,遇到持续数年的饥荒,大乱实是无法避免之事,”陈海淡淡说道,“此时西北域又是频发战事,耕种荒废,要是再遇饥荒,河西境内还好一点,天水、秦山以及鹤川,饥民就又会再度大规模涌出。横山城往北,千里沃土,种植粮食,可养千万之民,白白荒废掉太可惜了。我也没有打算,一下子就能将榆城岭守得滴水不漏,就想着先筑一城,寸步不让,令妖蛮从榆城岭每南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我想着,妖蛮诸部大概也就不会急着从榆城岭的缺口南进猎食了。”
陈海想着血云荒域,有朝一日在黑山真正与金燕诸州连成一片的时候,天地法则在一段时间内也会出现紊乱,那时候西北域不要说彻底的山崩地裂了,洪水、干旱及大震这样的大灾,是绝不会罕见的。
他这时候不提前做些准备,储备大量的粮草,到时候如何应该大灾的冲击,如何迎接西羌国数百万民众东迁?
再一个,整个西北域,从贺兰山脉往北、经铁流岭过渡到太微山脉,都有地理上的阻碍,易守难攻;真正的大缺口实际就是在天水郡北面的榆城岭、横山。
要没有眼前这样的机会也就罢了,既然横山城以北的地域,已经归入他的治下,他理应要尽最大的努力,在榆城岭修筑一道钢铁长城,以便未来能将数以亿计的罗刹血魔挡住。
当前,此时重筑榆城岭防线,是要将妖蛮诸部挡住,以便能榆城山与横山之间,招抚流民、兴修水利,将这片千里纵深的沃土充分的利用起来。
到时候依仗这片土地、依仗这片土地滋生的人丁,天机学宫才有可能真正的壮大起来,最终成为抵御血魔入侵的中坚力量。
当然,那个目标的还是太遥远了,陈海将众人召集过来,第一步就是研究要怎么在榆城岭筑城。
龙骧大营移驻横山,粮草由天水郡负责,很显然陈海不能指望天水郡会为榆城岭的筑城多支一粒粮食。
陈海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叠卷宗来,递给苏原,说道:“我这几天大概想了一下,将今后五年在横山城要做的事情罗列了一下,你们商议商议,看有什么需要增减的地方……”
苏原接过纸,孙干、张雄、黄双等人都凑过来,将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写满小楷,罗列未来五年所要的事情:
六到十座铁矿场、两到四座铜矿场、两座精铁冶炼场、一座精铜冶炼场,将横山城的精铁年冶炼量要达到五千万斤,精铜冶炼场,要达到五百万斤。
一座战车工场,要求年产亭级各型战车达到五十辆、乡级各型战车达到五辆。
一座装载车工场,要求单风阵匣型的轻型装载车年产量达到两千辆。
一座金戟弩工场,要求单兵便携式天机金戟弩的年产量,达到一万支;专用淬金短箭,年产量要达到一百万枚。
此外还要建灵禽驯养场一座以及马场、牛羊牧场若干、伐木场、采石场若干、垦荒五百万亩耕地……
看到陈海所写的这些,苏原、孙干、张雄、黄双他们是目瞠口呆,这哪里是他们五年所能做成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膛线
要想在横山城以北开垦出五百万亩耕地出来,他们至少要迁入二十万以上的青壮劳力,加上拖家携口的老弱妇孺,到时候差不多需要迁入五六十万人口才能满足要求。
此外马场、代木场、采石场、铁矿场、铜矿场、诸铁冶炼场及诸多战械、装载车的铸造场、制造工场,高级匠师是可以都从沥泉抽调过来,但同样需要近二十万的青壮劳力,才能达到陈海所提的要求。
而且这些青壮劳力,要求比垦荒耕种的劳动力要更高一些,需要能通过培养,达到初级匠工的程度才行,这些青壮劳力从哪里获得?
横山不比战乱初安后的涟水府能从四周八方吸纳流民,天水郡绝大部分地域都在廖、吴、周三族稳固的统治之下,三族绝不会容许治下的附民,大规模流入横山府。
此外,普通民众都安土重迁,只要不出现大的饥荒、战乱,谁愿意背井离乡?何况还是迁徒到直接受妖蛮所威胁的横山防线以北开垦土地?
精铁、精铜的冶炼,五年后要达到这个目标,还不算夸张,毕竟秦潼山西北麓山岭里,普通的铜铁矿脉不会少,只要能组织到足够的人力,开采铜铁矿石到山下冶炼就是。
而陈海真要想在榆城岭修筑坚固的防线,基础铜铁的消耗自然是天文数字,每年数百万斤、数千万斤的消耗都是常态。
诸型天机战车的产量要求,也不算夸张,到时候可以考虑将天机学宫在沥泉的战车工场迁到横山就是;燕州主要的宗阀世族,此前都选择从天机学宫直接购买天机战车的制造图卷,这时候都能制造各型天机战车,天机学宫的战车工场,也该专为龙骧大营服务了。
然而年产两千辆的装载车以及一万件单兵弩、一百万枚单兵弩专用弩箭的目标,就太夸张了。
此时天机学宫每年能从沥泉分得两百万斤淬金铁,还能暗地里额外再从鹿城获得三十万斤优质淬金铁,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但这些用于现有天机战车及天机战弩等战械的制造就消耗殆尽了,根本挤不出更多的淬金铁,去实现陈海如此宏大的计划。
即便鹿城那边可以增加淬金铁的产量,但从鹿城过来,要经过河西,河西实际上一直都有意无意控制天机学宫从鹿城所得淬金铁的总量。
河西这时候还不会跟天机学宫撕破脸,所以不会直接阻拦天机学宫的商队从河西境内借道,但要是就此认为,天机学宫的商队,就能肆无忌惮的将鹿城的淬金铁通过河西大量的运入秦潼山,就大错特错了。
这方面虽然两家都没有摊开讲,但苏原他们预估天机学宫每年从鹿城运进五十万斤优质淬金铁,就应该是董氏所承受的极限了。
除非横山防线能再发现新的淬金砂矿。
虽然苏原他们都没有彻底搞明白淬金砂矿的形成原理,但横山城往北,怎么看都不像有淬金砂矿存在的样子。
此外,单兵战弩与装载车的核心部件,哪怕是简易版的箭阵匣或风阵动力匣,都属于玄级下品法宝范畴。
其他部件都容易铸造,但简易版的箭阵匣或风阵动车匣,每年总共要炼制一万两千余套,这也是极恐怖的重任。
黄双、苏原、孙干、张雄他们拿到陈海这张目录,都是目瞠口呆,都不知道该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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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单兵战弩还有进一步的改进空间,但这一次的改进,不在箭阵匣,而在弩膛结构及弩箭之上。虽然弩箭铸造变得复杂一些,但单枚弩箭的重量能控制五两以下。”陈海说道。
“下降幅度这么高?”苏原、张雄都相当意外。
“不错,甚至尾翼部位用九级淬金铁就足够了……”陈海说道,从储物戒将新的弩膛结构及新型弩箭秘图,出示给苏原、张雄他们看。
陈海这两三年来,一直想着发展便携式单兵战弩能全面取代传统的弓弩。
目前天机学宫在诸多匠师的努力下,所研制的单兵战弩,总重已经降到六十斤,有效射程控制在五百步,但要保障射杀力,又要保证任何一名将卒能随身携带足够的弩箭数在战场上持续作战,目前天机学宫是采用八级淬金铁铸造三寸长的专用短箭,即便是如此,每一支短弩箭还是重逾两斤。
这使得想在军中大规模的装备单兵战弩,目前说来还不够现实。
短弩箭虽然能回收,但从弩膛射出后,最锋利也是最锐薄的箭簇、棱锋部位,都会发生严重的变形,射程及射击的精度都完全无法再控制,需要回炉后重铸。
这个过程中,额外耗外的人工就不说,淬金铁料本身也额外会有两三成的消耗。
河西能夺下鹤川郡,是这些年来双方力量对比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由于陈海一直都有意控制天机战械及淬金铁大量流入鹤川郡,而河西实际得到的淬金铁料供应,要远超其他边郡强藩,这使得河西有机会一下子攻陷文湖埠防线,没有让鹤翔军形成拉锯战的机会。
也因此双方力量悬殊,所以河西事前数年所储备的上百万支淬金箭在这次战事里还够用。
而为了压制河西的野心,也是为了对赵忠、文勃源表示天机学宫绝不会投附河西,绝不会与董氏勾结谋夺天水郡,陈海率龙骧大营移驻横山的同时,就是放开天机战弩及天机战车对武藏军的供应限制。
陈海不这么做,苗、越等族以及燕然宫及京郡宗阀也会这么做,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河西有夺取秦潼山的可能;事实上在河西控制鹤川郡全境后,就已经有人暗中供应天机连弩给武藏军了。
在双方都装备一定天机连弩、势均力敌的情形下,战争的形态自然再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双方都储备上百万支淬金箭,可能就只够一场常规战事的消耗。
从此之后,势均力敌的双方,很可能就会演变成谁都消耗不起的战争。
淬金铁的成本还是太高了。
当然,河西每年能额外从鹿城获得近两百万斤的八级淬金铁,优势还是极明显了,但这时候也需要暂停下来,重新进行蓄势,以待有朝一日能一举突破梅山防线,轻易不能给武藏军纠缠成拉锯战的机会。
说到底,也是淬金弩箭经不起长期的消耗。
这时候,陈海通过更改弩膛结构,将弩箭对淬金铁的需求直接降低到之前的四到五分之一,这个改变自然令人瞠目结舌,不可谓不大。
“半闭合的弩槽,怎么变成全封闭的弩膛了;专用弩箭又怎么变得这么短,这么怪异?”单兵战弩的半封闭弩槽,变成全封闭的弩膛,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在意,但看到秘图上所绘的怪型弩箭,苏原等人都吓了一跳,这结构跟天机学宫此时所孜孜研究的弩箭差太多了。
“或者称弩弹更合理一些”陈海笑道:“我在涟水任职,却也没有闲下来,试制一支单兵战弩,你们可以试射一下……”他从储物戒里,将一支长五尺的单兵战弩取出来,递给苏原他们试射。
天机连弩也好,单兵金戟弩也好,核心还在箭符阵,能在极狭小空间产生极其猛烈的束缚气劲,将尖锐的金属箭射出。天机学宫这段时间,改良了箭符阵的禁制结构,使得箭符阵产生的束缚气劲更短促、更强烈、方向性更稳定,但思维还是停留在传统的弓弩结构上,只想着为保证弩箭射出后的平衡跟钻透力,箭杆铸造得狭长。
然而陈海始终是将燕州的箭阵匣,当成地球上的电磁枪或电磁炮来理解的,弩箭射出后的平衡性及钻透力,完全可以利用膛线来保证,去掉长长的箭杆及结构复杂的尾翼,弩箭实际就变成弩弹,淬金铁的消耗量也就能大幅降下来。
这个问题,其实陈海早就想到了,他在地球也知道子弹通过膛线产生高速旋转且保持精准,但问题在于他也不知道弩膛内部的螺旋形膛线,是如何快速而精准的刻出来。
陈海也是最近才将这个问题想透。
而将这个问题想透,单兵战弩批量装备龙骧大营,才能成为现实。
横山以北,诸多河道数年就要变易一次,是没有形成淬金砂矿的条件,但陈海要实现他所拟定的目标,他所指望的不是去垄断淬金砂矿,而是源源不断推出更多、更高级的机关傀儡战械,让诸家赶着牛马猪羊、载着金铁奇石等物质过来跟他们交易就成。
苏原亲手拿起陈海试制的单兵战弩,往城外的目标射击,击中四百步外从水泽里惊飞起来的一只水鸟。这只水鸟自然不是什么灵禽,体形若鹅,飞起来很是笨拙,在半空中就被射出的弩弹撕成粉碎。
张雄、黄双等人都能准确估算出这枚弩弹射出后的钻透威力有多,都面露喜色。
“这种单兵战弩,我们可以优先向天水军供应,其他条件都可以谈了。”陈海说道。
大家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吴、周、廖三族轻易不会放天机学宫去他们的治地招募青壮劳力,但倘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拿一批单兵战弩跟他们交易呢?他们在横山是无法直接冶炼大量的淬金铁料,但倘若苗氏、越氏以及董氏,也需要装备这种单兵战弩呢?
“一旦过早传出去,别家大量复制怎么办?”苏原问道。
“没关系。”陈海笑道。
单兵战弩是要批量装备下去,就算不出售给别家,别家哪怕是从龙骧大营或偷或抢,搞到单兵战弩,然后破解内部不算复杂的结构不是什么难事,而高级匠师是能够手工直接在闭合的弩膛里去刻膛线。
只要有辟灵境修为底子的高级匠师,六识感知及手眼的稳定性,都足以让他们刻出非常精准的膛线,关键问题还是产量。
天水郡拥有辟灵境修为底子的精英,加起来可能也就一两千人,是天水郡军政机关的基石,要是不掌握一定的技艺,天水郡能抽调出多少人去机械的复刻膛线?
陈海只要暂时保证拉切法不泄露,别家即便拿到单兵战弩的图卷能立刻仿制,产量及成本远不可能比得上天机学宫。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两种传承
众人商议着,此时已经十月,寒流已经席卷北面的大地,雪花纷飞,横山北面的河流湖泽即将全部冻严实,年前调拔大量的物资,赶到榆城岭修筑城寨,是肯定来不及了。
妖蛮前部这时候已经出现在榆城岭一线活动,很快就会大举往南袭来;而龙骧大营还有五六千精骑,在乐毅的率领下,还滞留在斩马岭西麓,暂时没有办法过来。
合适的计划,是等到来年开春后,虽然到时候洪流泛滥,会将横山以北的低洼平原冲刷得泥泞不堪,冲刷得到处都是吞噬人兽的沼泽,但龙骧大营到时候能拥有三艘风焰飞艇运送人马、物资,赶在明年入冬之前,在榆城岭修造一座坚固的城垒,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此外,新式弩膛结构,不仅适合于单兵战弩,也适合天机连弩。
虽然最为核心的箭阵匣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陈海他们讨论,还是决定将新式的战弩,统一命名为膛弩,以便能与旧式箭匣弩区别开来。
目前龙骧大营所编入的三十架旧式天机连弩,改造相当麻烦,未来一年应该造出三十架新式天机重膛弩,陆续将这一批旧式连弩置换出去。
在天机重膛弩正式推出来之前,旧式连弩依旧是诸宗阀世族争抢的利器。
天机重膛弩,要保证每一发弩弹能在两千步射程之外,犹能钻透、撕开三分之一寸厚的淬金铁板,将采用三寸长、簇锋弹尖结构的重型弩弹,特别是簇锋弹尖部位,将采用八级淬金铁铸造。
即便是如此,每一发重型弩弹所耗用的淬金铁料,依旧只有传统重弩箭的五分之一。
要是能在一年内完成换装,龙骧大营所储存的旧式重弩箭都换成重型弩弹,扈卫营持续作战时间将能提高五倍,这对作战潜力的提升,将是极恐怖的。
虽然说闭封弩膛结构,同时会带来过热等一系列的问题,结构及操作也会变得更复杂,弩膛部件需要更高级的淬金铁铸造,但权衡下来,也是巨大的进步。
此外,倘若敌军只是胜在数量庞大,而单兵的防御力又有限,那天机重膛弩就换上成本更低廉的普通弩弹……
单兵膛弩此时也才算是真正能扩大批量制造的规模了。
天机学宫早就建立工场,制造单兵战弩,成本虽说很不低廉,虽然说不适应批量装备龙骧大营,但由于旧式单兵战弩的性能,还是要比传统的弓弩优越得多,燕州宗阀世族又多如过江之鲫,天机学宫两年间所造一千多支单兵战弩,还是被高价一抢而光,以致陈海在扈卫营也才装备不到两百支单兵战弩。
现在战弩工场,就直接换新式的单兵膛弩,一年的产量应该能达到一千支。
毕竟单兵膛弩所需要的箭匣阵,符阵经过简化,天机学宫普通的匠师学徒就能着手炼制。目前天机学宫,将主要的机关傀儡术都放开任匠师学徒研习,唯一的要求就是定期要炼制制式符阵部件上缴。实际这是天机学宫所属诸多工场突破产量瓶颈的主要手段。
然而即便是如此,最顺利的话,龙骧大营明年也就有最精锐的扈卫营一千战卒,能全部完成换装。第一到第五营,三万战卒完成初步的换装,至少需要五年时间,这个时间看上去很慢,但要知道龙骧大营完成换装后,战力将比河西道衙兵比肩,就可知道这个速度有多恐怖了。
明年在榆城岭筑城,最终要在妖蛮势如洪流的攻势中守住,苏原、孙干他们还是有些担忧的。在他们看来,以当前的换装及准备速度,三年后等各方面准备更充分了,再考虑到榆城岭筑城,应该会有更大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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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雄、孙干、苏原他们拿到新式膛弩秘图,先下去各自准备,黄双还陪陈海留在城楼上,忍不住问道:“这便是隐脉传承?”
陈海愣怔了一下,才明白黄双是指膛弩等一批有同于燕州炼器传统的傀儡战械,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黄双。
严格意义来上,地球经过无数年发展积累的文明体系,自然应该也算是一种传承。
地球文明看上去是基于火药、电力等外部能源及机械的应用,而金燕诸州的传承文明是基于玄法、符阵,但在陈海看来,两种文明传承最根本的区别,还在于地球文明是基于平民社会的,金燕诸州的传承则是基于一小撮精英玄修站在芸芸众生之上,将普罗大众视为蚁民。
也是如此,金燕诸州传统的宗门、宗阀,更醉心制造极其精细复杂的高级法宝或高级大阵,越高级的法宝、大阵,需要越高级的玄修、武修才能掌握;这同时保证了宗门、宗阀内部的金字塔统治结构能够稳定的传续下去。
单纯从技术层次来说,金燕诸宗的玄法传承,并不见得比地球更高级。
燕州有史以来的天榜人物,除了传说中的魏伯阳还无法证实外,其他人的寿元无一能突破八百岁。除了这个之外,燕州的天榜人物还存在一个屏颈无法突破,不要说肉身腾挪飞行了,即便是存世的飞行法宝,速度都存在一个无法突破的极限。
这个速度极限瓶颈,陈海研究下来,就是音速。
陈海他此时挥戟斩劈的速度,自然是早就突破音速,但肉身腾挪疾奔的极致速度,短时间内是能达到令人恐惧的一息百米,但也只有三分之一音速不到。
这还是跟陈海参悟风雷真意的第二境界后能以风雷罡煞淬体有关,换作其他明窍境后期甚至道丹境武修,即便双足能爆发出这么强悍的力量,肉身的筋骨窍脉,也很难承受如此巨大力量的爆发。
这毕竟跟坐在高速飞机里移动,是完全两回事。
然而地球早就在技术层面,突破了音速。
陈海他此时在秦潼山深处创立天机学宫,明面上看上去也是基于符阵禁制发展机关傀儡术,但思维模式的变化,则是颠覆式的。
天机学宫大造天机重膛弩、单兵膛弩这种蚁民就能掌控,掌控后就直接能威胁到高级玄修强者性命的战械,实际上是将金燕诸州的旧式传承,从一小撮精英玄修掌控一切强行往平民社会逆转。
这原本是一种极大的反动、巅覆,但由于燕州乱势已成,以赢氏为首的京郡宗阀控制力被大副削弱,诸多边郡强藩势力都急于增强自身的实力,精英玄修的培养太缓慢了,根本无法填补大规模战事的消耗,天机重膛弩、单兵膛加上短期训练就能合格上阵的普通兵卒,才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抵制,一下子就被燕州的宗阀世族接受了。
或许这时候还有老顽固视天机学宫为离经叛道之所,但这些人要是固执己见,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其他势力吞并。
与道禅院以往在燕州传法、扶持宗阀的传统比起来,陈海此时所做的,可以说是另一种颠覆性的新模式,或许称为隐脉传承更合适一些。
只是陈海并不因此就沾沾自喜,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地球文明及金燕州的玄法传承之上,还存在更高级、更恐怖,甚至能让人永生不老、直接操控天地法则、能真正称之为神魔的强大传承。
这个传承并非虎妄,也并不遥不可及。
道禅院传承的源头,神殿及龙帝苍禹、左耳他们就来自这一类的强大传承。
而血云荒地另一端的罗刹域,也是比金燕诸州的层次高得多的存在。
这以致罗刹域的一些强悍生命,甚至受到天地法则的压制,即便血云荒地与罗刹域与金燕诸州完全连接起来,这些强悍生命也无法进入金燕诸州。
罗刹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神殿又来自哪方天域,为何遗落在血云荒域,又为何承担在教化金燕诸州及抵挡血魔侵袭金燕诸州的责任?
他此生还有没有重返地球故土的机会?
这几个才是纠结在陈海的脑海里,最根本的问题,陈海甚至怀疑神殿也来自罗刹域,以及罗刹域要比左耳所说,还要广袤、辽阔,罗刹血魔仅仅是罗刹域的一方势力而已。
只是这一切都还只是陈海的猜测,也不知道此生有无机会踏入罗刹域一观究竟。
陈海将这些他无法彻底摒除的念头暂时压制下去,当务之际还是尽一切手段,与黄双、吴蒙、周钧等将,加强以横山城为核心的东线七座防寨的防御。
短期而言,就城寨近战防御而言,没有比配重式投石弩更好、制造更便捷的战械——苏原、张雄他们这次过来,就送过来一百架轻型投石弩的配件,但抛石弩的基座以及需要砍伐千年坚木所造的弩杆,则需要在横山城就地开采原料制造。
好在天水郡兵撤出,将横山等城交给龙骧大营接防时,五万多辅兵及民勇还是留了下来,由龙骧大营接管,不然赶在年前砍伐上百根千年坚木不是难事,但想要开采石料,储备大量的石弹,则不是易事了。
第三百七十章 所谓忠诚
到十月中下旬,华阳岭也开始大雪纷飞、河流冰封,每年到这个时候,天水郡北部的形势就陡然严峻起来,今年也不例外。
横山防线,虽说天水郡地方武备的防御区域占到三分之二,但除了天水郡兵十五万战卒以及同样有十五万人数的辅兵民勇驻守在西区防线上,华阳宗数千弟子也在冬季,集结到横山防线协助防守;而在后方的第二道防线上,还有十万后备兵马赶冬季来临前集结起来,怎么都要比东部仅不到三万战卒、五万辅兵民勇的防御,要靠谱、厚实得多。
陈海率龙骧大营进驻横山后,也完全没有跟天水郡请援的意思,反倒是天水郡这边先坐不住,委派吴景林担任联络使,率三千郡兵精锐进入横山。
天水郡诸族对陈海及龙骧大营的到来,还是各怀心思,但大家心里还是清楚,横山真要是被打漏了,遭受大难的还是天水郡诸族。他们就想着横山真要是存在大的纰漏,要吴景林能及时传回消息,同时于二线集结的兵马,也是尽可能往东线倾斜。
吴景林十一月中旬率部进入横山,正赶上风焰飞艇将两乘乡级天机战车,以及最后留守涟水府的龙骧大营将卒,运入横山城。
周景元这次也调入横山,担任横山府参军,主持屯田垦荒、工场建设等事。
陈海这时候算是正式将涟水府移交出去,当然也是文勃源直接派嫡系接管了涟水府的军政事务,将涟水府完全纳入宿卫军的势力范围之内。
毕竟涟水府在陈海的治下,一年内安置上百万人丁,所有荒废的田地都得到复耕,秋后第一批粮食也得到大丰收,可以说是接下来河阳半郡可挖掘的财力以及潜在兵员都集中涟水府。
宿卫军唯有掌控涟水府,继而才有财力继续往南恢复民生,一直到俞宗虎驻守的历川郡北部,将楚江沿岸到京畿东部地区青龙峪一带的府县,都派出嫡系官员经营,才会真正拥有与京郡宗阀抗衡的根基。
经营涟水府,算是陈海为宿卫军所建的大功之一。
为了安置上百万流民,陈海在不到一年时间内,从各地筹集上亿斤的粮食,十数万头耕牛以及差不多相同数量的骡马,这些资源都是天机学宫拿战械及天机秘图交易而来的,然后陈海干脆利落的率龙骧大营移驻横山,将涟水交给燕然宫直接派人接管。
所谓忠诚也不过如此;文勃源、赵忠等人,即便再挑剔,也无法从陈海身上挑出半点毛病跟“不忠”出来。
吴景林看到从风焰飞艇卸下来两砣铁疙瘩,侧面镌刻“天蝎一”、“天蝎二”标识,他还是真心喜欢。
虽然天机学宫公布新的淬杂炼法,能够直接利用普通淬金铁一步步提炼,冶炼出更高级的淬金铁料来,但一辆乡级战车以普通淬金铁计,总计要耗十二到十五万斤,对实力薄弱、地狭人密的天水郡而言,还是奢侈了。
即便天水郡靠着秦潼山西麓,占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如今每年也有近百万斤淬金铁料的供应,但此时还优先用于淬金级兵甲的铸造,还不像河西能奢侈到大规模造天机战械的程度。
当然,这两乘乡级天机战车,最早是从西园军的果子岭大营缴获,之后就一直编入龙骧大营吴蒙所率领的第五战营,陈海此时也另一辆重型乡级天机战车以及六乘轻型亭级天机战车,继续编入吴蒙所率领的第五战营。
虽然天机学宫此前制造大量的天机战械,但以对外销售、换取资源为主,龙骧大营的装备水平并没有立即提上来。
能有一些天机战车,都还是之前为加强天机学宫的防御,陆续装备守卫道兵的,这次也是临时拿出来,先移交给龙骧大营使用。
第五战营编六千战卒,却与扈卫营一起,将是冬季防御战,龙骧大营手里最为重要的机动战力。
无论是重型天机战车,还是轻型天机战车,几经改进后的车体已经完全封闭起来,顶部新增加了一个大仰角、全角度转动的射击塔台,而底部的射击位缩减到侧前方的两个,战弩数量从四架缩减到三架,但优先换上新式的重膛弩。
也是天机学宫感受到横山冬季防御战事的严峻,郭泓判、薛存、纪元任、赵如晦等核心人物,都临时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出手在一个月内,赶造出十二架天机重膛弩加强龙骧大营的战力……
这时候才真正体现出天机学宫的强大来。
五千余名来自燕州各郡的匠师学徒,他们没有对天机学宫、对陈海效忠乃至尽效的义务,陈海及天机学宫对匠师学徒也没有立场要求他们为龙骧大营出生入死,甚至半数以上匠师学徒都可能是诸郡宗阀派过来偷师的,但要求每名匠师学徒在一个月,手工赶造出十数二十枚合格的重弩弹出来作为学业考核,匠师学徒们也不可能拒绝。
如此一来,在吴景林率三千天水郡兵精锐赶到横山时,十二架天机重膛弩及十万枚重弩弹、十万枚普通弩弹,也运入横山,优先用于加强第五战营战车营的战力。
横山东部防线,位于秦潼山西北麓的绝岭之下,东西纵横不到三百里,在三五百米到千余米不等的山岭间建有七座防寨、堵住南下的豁口;而横山主城则建在七座防寨之外,成为东部防线最重要的支撑点。
一旦妖蛮蜂拥而上,横山城将承受最大的压力。
考虑到妖蛮对种种战术的运用也相当娴熟,并非只知杀戮的妖兽,陈海除亲率吴蒙所统领的第五战营及扈卫营以及两万辅兵,亲自守横山城外,又令周钧、王拱辰、王珪率第二、第三、第四战营及其他辅兵、民勇,分守后方的七座防寨,确保将妖蛮大军的主力堵住,二十架旧式天机连弩,也都分派七座防寨之中,加强近距离的防御。
当然,这时候也有天机学宫的上千匠师学徒,自愿到横山来,协助防守,帮忙制造更多简单又实用的防御战械。
倘若有少量妖蛮绕过城池、防寨,直接翻越谈不上险峻的山岭进入天水郡腹地,陈海则计划装备十架旧式天机连弩、百余头灵禽的扈卫战禽营机动歼灭。
毕竟龙骧大营的兵力还是太少,无法维持多重防线,将所有的渗透都堵死。
乐毅所率的第一战营五千余精骑,此时还滞留在斩马岭,与苗氏统领的北郡联军在一起;每年到这个时候,北凉郡、雍郡以及雁门郡、辽阳郡,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吴景林率部进驻横山城,与陈海会合,看到陈海还在横山城北面七八里外,挖土修出一道十数里长的绵延矮墙。
土墙仅有一米多高矮,分段夯筑,中间留出来兵马进退的豁口,然后在这道土墙的左右两翼,又修筑出两座小型防垒,扩大横山城的防御面。
两座小型防垒的城墙,绝谈不上坚固,毕竟一个多月,也只能夯筑三四米高的土墙,怎么可能谈得上坚固?
在防垒及横山城内,贴着城墙脚,八十架轻型抛石弩已经部署完毕,这时候是尽可能开采更多的石弹,运入城中储备起来。
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妖蛮前哨,在潼河北面的雪原中出没,最近距离横山城的北城楼不过二三十里。
妖蛮乃是上古人族与妖兽杂交而生留下来的后裔,曾经是这片大地的统治者,随着人族宗阀势力的崛起,也是在两千多年前,才被彻底驱赶到太微山以北的寒冷荒原之中。
无论是从强悍的体形,还是粗犷丑陋的脸孔、四肢,以及身上多|毛或天生鳞甲,都能明显看到上古妖兽的血脉痕迹;有的妖蛮甚至长有巨大的鳞翼,能翱翔天际。
妖蛮天生武勇,有能力大规模的采矿炼铁,普遍都装备铁甲及精铁战矛,也能用殒铁炼制更强大的玄兵宝甲;大规模驯养战骑,而这些战骑甚至要比燕州的精良战马更强大;也掌握威力强大的血祭巫法,历代以来都是燕州北境最大的威胁。
吴景林在燕京游历两年,就回到天水郡后,每年都要到横山防线来参与防守,与妖蛮战兵的作战经验也算丰富,即便他此时也踏入明窍境,每想到妖蛮战兵在经血祭巫法刺激窍脉后的疯狂杀戮战力,还是心有余惊。
没有哪一支军队,想要跟妖蛮战兵野战,而如果不是依据坚固的防寨,以及妖蛮不精擅攻城拔寨的战术,吴景林都怀疑北部诸郡的宗阀,有没有能力拦下妖蛮战兵南下的步伐……
吴景林赶到时,龙骧大营的将卒,已经与妖蛮的前哨发生好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在冰雪覆盖的大地里,留下一滩滩血迹。
陈海只求将进入横山豁口的妖蛮压制在潼河以北,对越过潼河,想要逼近横山城或其他防寨的妖蛮前哨,则是坚决拦截、狙杀。
虽说妖蛮已有不少前哨战兵被歼灭在潼河与横山城之间的雪原上,但还不足以阻遏住妖蛮从这里撕开缺口的野心,在距离潼河更远的北部,有数以万计的妖蛮战兵在集结,简陋的兽皮帐蓬连成一片……
第三百七十一章 黄金部族
“妖蛮似兽实人,也有部族家庭,也有妻子老小,也知道燕州北境的防寨坚固,每每叩关都伤亡惨重,即便是偶尔叩开关门劫掠一番,旋即离去,何苦来哉?”
苏绫看着城墙外骑着战兽冲过来的妖蛮战兵,被重膛弩一排排收割,妖蛮战兵及跨下战兽,像铁塔似的强悍身躯,在简陋皮甲或铁甲的包裹下,却抵挡不住重锋弩箭的撕裂。
看着一个个鲜活凶残的生命被撕成粉碎,杀成得血肉模糊,苏绫没有陈海、吴蒙、黄双那么心硬铁血,看到这一幕终是不忍,忍不住低声问陈海,妖蛮为何每隔三五年都想着进入燕州劫掠。
“妖蛮也是铁板一块,也分裂大小不等的势力,彼此争逐肥沃的土地,败者是只能往其他地方转移,跟更弱小的部族或国家争夺栖息土地,但胜者也未必安宁,族内大小势力也为利益、权势争夺不休。当内部的利益不够分时,要么分裂、相互残杀,要么将矛盾转移到外部,从外部劫掠、霸占更多的利益去填难满的欲壑——你看燕州这些年有什么时候消停过?”
陈海绷紧着脸,看着横山城外的厮杀,缓缓跟苏绫解释妖蛮南侵背后更深层次的因素,说道,
“北境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就是每到秋后,寒煞席卷北境,翰海以北的土地几乎都呆不住人,兽群也会南迁。诸多妖蛮部族每到冬季都迁到大金山、瀚海以南避寒,拥挤到一起,不想内部滋生更频繁的矛盾磨擦,就只能往外转嫁,同时大量妖蛮部族南迁避寒,粮食很容易出现短缺,久而久之,往南叩关、侵袭燕州北境便成了约定俗成的传统了。而近年来,瀚海以北的寒流越发严峻,这也加剧的北境严峻局势。”
“这样啊!”苏绫叹息的说道。
吴景林站在陈海身边,没想到陈海才第一次率部戍守北域,竟然对妖蛮的认识就有如此深刻。然而更令吴景林更心惊的,还是城墙外激烈的战事。
妖蛮的第一波攻势,被击溃后,这时候有一片黑压压的妖蛮战兵从北面越过潼河,往南侵压过来,这一波的妖蛮战兵,除了各自跨下的战兽,还驱赶奴肃推着简陋的战车、巨盾挡在冲锋队列的前面外,而在往东翼角堡冲过来的妖蛮战兵队列里还有两三百头体形巨大的长牙巨象。
看到这一幕,吴景林也是深感意外,震惊得不复言语,片晌后才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的跟陈海说道:“陈侯,此次从东路进入横山防线的妖蛮战兵,很可能不是几家小部族拼凑出来的,极可能是妖蛮黄金部族所派的前锋战力……”
这种生长在极北荒原上的长牙巨象,高七八米,每一头都有一万多斤,越过潼河后,粗壮的四脚踩踏雪原,陈海、吴景林他们站在十数里的横山城头都觉得脚下在微微晃动,让人觉得就算是有一座山横在前面,也会被这些巨象撞塌掉。
在体形上,龙骧大营赤狻战兽也要稍逊一筹。
当然,赤狻战兽的战力,还是要比这些巨象强悍得多,但关键龙骧大营此时也只有七八头赤狻战兽,都分给吴蒙、周钧、乐毅等将充当战骑,还没有奢侈到集中起来编成重甲骑阵使用。
这种长牙巨象,吴景林以前也见到过,但多是妖蛮战兵驱赶着十数头或数十头的小群巨象冲击他们这边的城寨,还没有见过二三百头巨象一起出动的情景,而且是集结进攻东翼的小型角堡。
陈海知道吴景林提醒的话意,眉头微蹙,对外围的妖蛮战兵也不敢小窥。
妖蛮分布在以瀚海为轴心的北境,古时称之为蒙州,地域比金州、燕州加起来还要辽阔得多。即便是妖蛮分布的密度要比燕州的人族低得多,但在如此辽阔的土地上,绝对数量也绝不容小窥,部族数以万计。
在数以万计的妖蛮部族中,唯有实力一流的部族,才称得上黄金部族。
在局部的战场上,一次能集结二三百头战象进攻,怎么看也不像小部族能为?
就算是龙骧大营,这时候也无法集结两三百头身披重甲的黑鳞狡、赤狻战兽结阵啊。
妖蛮的实力分布,也是呈金字塔结构。
虽说很多府县,十数二十家中小宗族都能凑出上万兵马,但跟董氏这样的顶级宗族派出一万精锐战兵,绝对是两个概念。
横山城外围所筑的东西两座角堡,时间仓促,只是夯土筑墙,辟灵境武修一拳就能轰砸出数道裂痕来,根本抵挡不住成群战象的集结冲击,很可能正面的城墙在第一波攻击中,就被巨象撞塌。
这时候东翼的角堡里所部署的十数架抛石弩,也纷纷发动,但大概是看到巨象集群冲击过来,震惊之余选择了五六百斤的石弹,往三千步之外抛砸过去。
只是巨象与妖蛮战兵是快速移动的目标,特别是妖蛮战兵在此前的接触战中吃过亏抛石弩的亏,这时候也知道分散阵形,第一波十数枚石弹抛砸过去,虽然是将两头战象砸倒,砸得血肉模糊,但改变不了什么……
吴景林还想着提醒陈海什么,但看陈海眉头深蹙,气息骤然间似与整座横山城融为一体,知道他正以神念与诸将交流。
照理来说,明窍境强者的六识感知提升到神识的阶段,能让人感受到他有如实质的气息,但还不能直接在他人的脑海凝聚声音、图像,这差不多是道丹境圆满甚至道胎境强者才能掌握的神通。
不过,陈海也不需要通过神识直接将声音、图像灌注到他人的脑海里,他在军中编成一部密码,让诸将熟记于心,他只需要控制神识特定延伸方向的强弱、频率,还是能与诸将最远相隔三四十里直接交流。
陈海也是将这种方式传授给吴景林。
虽说只有明窍境以上的强者,才能通过这种方式双向传递消息,但辟灵境玄修的六识感知已经足够敏锐了,也已经能够接受消息,这使三四十里范围内,战场上的控制更严密、消息、军令传递更有效、快速。
这时候吴景林就见东翼角堡抛石弩的发射已经很快做出调整,想必是陈海传令过去要他放弃用重石弹,而改用石铁散弹。
石铁散弹每颗要小得多,只有五六十斤,但十数架抛石弩一次性能发弹二百多枚,覆盖面要大得多。
长牙巨象都皮厚肉坚,普通箭矢根本射不进象皮,更不要说能将其射伤了。
五六十斤重的石铁散弹,从两三千步外抛砸过来,威力也是极强,虽说能将其砸得皮开肉绽,却无法形成致命伤,使其失去行动力。
不过,在这一波石铁散弹的覆盖下,还是将东翼的妖蛮战兵阵形滞缓下来。
长牙巨象或许能忍着不算严重的皮肉伤,但看到这些石铁散弹覆盖过来,作为生命的本能,还会迟疑、有闪躲的冲动;而妖蛮战兵及跨下的战兽,肉身及生命力再强悍,更是没有办法跟上万斤重的巨象相提交论。
即便有些精锐妖蛮战兵实力强大、精擅武技,但面对凌空砸来的散铁石弹,要不想闪避,也需要精良的淬金盾,才能正面接住这些石铁散弹。
倘若想用手里的铁戟、铁矛,将石弹斩碎,没有淬金级的战戟、战斧,或能将凌空砸来的石弹斩碎,但手里的铁戟、铁矛也必然会折断。
看到冲击东翼角堡的妖蛮战兵被迟滞下来,吴景林这时候又感受到脚下震动起来,低头看去,就见主城门以及两侧的四座暗门齐开,十五辆战车轰隆隆驶出,重甲骑、长矛重甲卒分散在战车的两侧及后翼,组成混合阵形往东翼角堡增援过去。
看到陈海终于出动战车营,吴景林既激动又紧张。
此前横山主城及东西两座角堡城墙上所部署的,仅是十数架旧式机关连弩。
陈海始终没有让战禽营出动,毕竟手里就百余头战禽,妖蛮战兵精擅骑射者甚众,无论是战禽还是旧式机关连弩都损失不起,所以吴景林还没有见识过机关连弩集群出动的情形。
当然,陈海此前也没有第五战营的战车营出动,吴景林更是没有见过新式重膛弩,与旧式机关连弩有多大的区别。
这时候陈海将十五乘战车悉数派出,吴景林自然激动,但他同时知道横山城就只有轻重型十五辆战车,要是十五辆战车无法将敌蛮二百多头战象撕成粉碎,那接下来他们接下来就根本没有再守横山城的凭仗了。
这时候也由不得吴景林不紧张。
战象论吨位是还不如轻型天机战车,但也相差不多,特别是狂奔时践踏过来,威力极其恐怖,一辆轻型战车恐怕也不能抵挡住三四头战象的践踏冲撞。
重型天机战车,冲击力是更强,但只有三辆,数量又太少了一点。
这一刻,吴景不觉得他们这边在这一次的接触战,有必胜的把握,何况在潼河北面的妖蛮主力也注意到这边战车营出动,后方又有两三千骑兵出动,加强东翼的冲击力。
在吴景林看来,接下来的接触战,将是一场力均力敌的残酷厮杀,而横山北面的妖蛮主力还没有倾巢出动……
这一战艰难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战象
(明后天在北京开会,没有办法更新,请个假,大家勿念……:)
鹤婆婆变化金羽鹤真身,她原本是负责监视整个战场,但这时候忍不住飞到战阵的上空。
陈海并没有额外让她这么做,但鹤婆婆压低飞行高度,是想确保妖蛮里那些战力极其恐怖的战蛮,无法只枪匹马的杀入己阵;特别双方接触的一瞬间,不能让敌蛮凭借个体的强悍战力,将己阵的前锋战线冲散、冲乱。
鹤婆婆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重逾上万斤的战象在受血祭秘法刺激后,神智狂化,不知死活的冲上来,速度快得连污脏的密集长毛飘动起来,在践踏大型目标及冲击敌方战阵,甚至不会在道丹境强者之下,妖蛮部族里的强者,还需要冒险杀到阵前吗?
看到第五战营数千悍卒,与十五乘战车混编出城,就站在潼河北岸一座石崖上指挥前哨战事的妖蛮将领,自然也知道哪个目标更重要,“呼呼呼”的吹动兽角,调动已经越过潼兵的战兵、战象。
很快就有近两百头战象,放弃东翼角堡这个目标,在角堡的雪丘前,重新集结成密集的战阵,往这边疯狂的践踏过来,想要一举推垮龙骧大营出横山城作战的数千将卒。
象群像一堵堵移动的肉象之墙、肉象之山在移动,两百多头巨象践踏所形成的声势,就要比从横山城出战的龙骧大营数千战卒、战马及十五乘战车更强。
战车数量还是太少了,再说重型天机战车,虽然有七八万斤重,但五对负重轮碾雪而过,怎么都不可能跟巨象践踏比动静的。
鹤婆婆能看到方圆数里内的雪粒,一层层的被震起,天地轰隆隆的在震颤着。
陈海留城头坐镇,出战数千将卒以第五战营统制校尉吴蒙为首。
吴蒙身穿青黑色战铠,跨坐在赤狻战兽之上,看着象群,看着又有多数妖蛮战兵集群冲过来,他下令让十五辆战车占据一道低矮雪岭的南坡没有再继续推进。
每三辆战车为一组,依次排开,在每座战车之间,是长矛重甲兵以及持盾甲卒结阵,他们与部署在两翼的重甲骑,主要的目标就是防止敌骑快速冲击过来,攻击战车的侧翼。
毕竟战车不是万能的,也是没有易受攻击的弱点,就需要编排到配合更紧密的战阵之中,才能肆无忌惮的将威力尽情的发挥出来。
虽说十五辆战车,上下共有四十五处射击孔,但天机学宫这时候才造出十八架重膛弩,事实上每辆战车这时候只有顶部的射击塔台上装载重膛弩,其他两位射击位都空着。
数千妖蛮战兵驱赶着发疯的二百多头战象,在接近两千步时,龙骧大营的战阵内,将卒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子都在跟着大地震颤起来。
这时候十八架重膛弩呼啸起来,这一刻天地寂灭。
每架重膛弩每息射十二发重弩弹,十八架重膛弩每息射二百余发重弩弹,怎么看都没有当初陈海在鹿城、在铁勒岭,百架机关连弩齐发时形成的淬金箭雨壮观、密集。
然而每一发重弩弹的弹尖,与淬金重弩箭的箭簇结构一样,但采用更高级的八级淬金铁铸造。因此以相同的方式、相同的初速度发射,重弩弹的钻透力要更强,但更为致命的,还是重弩弹在膛线的牵引下,不仅射出弩膛的初速度更快,而且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飞速旋转起来,这时候钻透力及杀伤力,不知道提高了多少。
鹤婆婆天赋异秉,目光锐利之极,能清晰看到每一枚重弩弹是如此破开那些巨象坚不可摧的老韧厚皮,如何从一道细裂的血缝,飞速旋转着在极瞬之间挖出海碗大小的血洞,继续往巨象的肉身更深处钻去,形成一个个恐怖的血窟窿……
这一头头巨象的生命力是极其的恐怖跟惊人,特别是受血祭巫法的刺激,根本不知痛疼,只知疯狂往前冲锋践踏,第一波重弩弹雨甚至都没有将一头巨象摞倒。
但重弩弹幕的强烈冲击,还是硬生生将巨象的冲刺速度压制下去,而夹在象群里冲锋的妖蛮骑兵,第一波就摞倒百余人。
妖蛮战兵只有简陋的铁甲护身,每一枚重弩弹都能将他们半片肉身的筋骨撕成粉碎;辟灵境的战蛮都没有还手之力,除了伏地躲避,那些站着或骑在战兽之上的妖蛮战兵,从正面根本无法躲过弹幕的交夹扫射。
接下来则是不断的更换弩弹匣,展开一轮轮新的重弩弹幕。
从两千外冲击到一千步距离上,象群共用了三十息时间,十五辆天机战车的十八架重膛弩共射击了四轮,这时候才有第一头巨象倒下,但接下来战象倒下来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人触目惊心。
在吴蒙下令停止射击时,还有五十多头巨象勉强没有倒下,距离十五辆战车也不足二百步,但浑身的肉血被撕开,筋骨被打折打断,就像是一架架血淋淋的巨大象骷髅架颤巍巍的站在雪原之中,
吴景林站在城墙上,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他还以为脸上有汗水,但抹过脸之后,才意识到是他的后背渗出汗水来。
这两百多头战象,让他初时看了心惊肉跳的战象,这会儿压根就是天机战车的箭靶子啊。
“还以为这些妖蛮在此前的接触战中,得了教训,不会再采用密集阵形冲锋呢,没想到这一仗打得这么没意思。”陈海撇撇嘴,似乎对妖蛮面对重膛弩竟然还采用密集阵形冲锋,是相当的不满,令他后续的战术变化根本没有办法施展开来,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陈海不觉得这些巨象会是威胁,毕竟重膛弩及重弩弹是他专为武校级罗刹血魔所设计的。武校级罗刹血魔每一头都有二三十米高,重膛弩及重弩弹在武校级罗刹血魔面前,杀伤力是还有很大的不足,但也不北境荒原长牙象能抵挡的。
当然,看到这一幕,陈海心里也十分的可惜,虽然妖蛮部族将这些巨象当成攻城的消耗品,但心想他要是有这么一批巨象,披裹全套的淬金象甲,再放到战场之上冲锋陷阵,那才叫一个壮观。
很可惜,他们所面对的虽然是妖蛮中的黄金部族,但还没有奢侈到给这些战象都披裹上全套的、厚一寸的高级淬金甲。
要是放在鹿城,二百套高级淬金象甲,也就半年的八级淬金铁冶炼产量而已。
只是战争的战局从来都容不下假设,看着二百多头巨象就这样损失了,在前阵负责指挥的妖蛮将帅都懵逼了,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虽然在东翼角堡还有四五十头巨象,已经将半边角堡完全撞塌,但妖蛮战兵完全没有再集结冲锋的勇气,在十五辆战车及龙骧大营将卒结阵的缓缓进逼下,只是快速后撤。
而进逼西翼角堡两千多妖蛮战兵,原本计划着赶到东翼来,这时候也快速往后退却。
这一战,龙骧大营除了东翼角堡被撕开,死伤三百多守兵以及损失十六架抛石弩外,主力战阵只有十数个训练不足的新卒,太过激动,在坑坑洼洼的泥泞烂雪地里崴伤了脚。
这时候,第一声战鼓在远处擂响,吴景林蓦然一惊,回头见横山城南侧、三十里外的津山峡防寨的第四战营、六千骑兵已经出寨完成集结,在第一声战鼓擂响后,分为三路,往横山城这边快速移动。
陈海要集结第四、第五战营,对潼河北面的妖蛮战兵主力发动攻势?
陈海要在妖蛮部族在冰天雪原之中野战?
辅兵留下来守城寨,第四、第五战营全部出动,加上扈卫营,精锐战卒才一万三千人,虽然在此前的接触战中,龙骧大营给妖蛮印象深刻的教训,但妖蛮主力的还没有伤筋挫骨,在潼河北岸,妖蛮主力还集结有三四万骑。
陈海要是将龙骧大营三万精锐都集结起来,或许能够在潼河北岸与妖蛮主力一战,但想以一万三四千战卒,去与妖蛮主力野战,吴景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天水郡兵这时候出战否?”陈海扭过头来问吴景林。
吴景林虽然觉得时与妖蛮战兵主力野战的胜算实在不高,但他也不是畏战之人,说道:“此城所守乃天水郡土,天水子弟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妖蛮之兵,看似有血祭秘法刺激神智、血智,在战场上浑忘生死,但真正决定战事胜败的,除了普通将卒的意志外,将帅的作战意志有时候更关键一些,”陈海说道,“这些年来,妖蛮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大燕兵马不会出城野战,营寨也还是简陋异常,我们这时候不能给妖蛮在潼河北岸反思的机会……”
“反思的机会?”吴景林疑惑不解,心想妖蛮在潼河北岸能有什么反思,就算反思又能反思出什么来,难不成还能压制重弩弹的扫射不成?
“几次接触战,妖蛮所采用的战术,极不稳定,有时候颇为高明,有时候则很粗陋,看得出他们内部对如何打这一战也有很大争议,并没有统一意见,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复,”陈海一直在冷静的观察战场,并不会像吴景林他们那般,为一场接触战的胜利而激动得难以自已,说道,“我们这时候不能给他们内部统一意见的机会,就要赶在入夜前,将其简陋的大营撕开,将他们彻底从潼河北岸赶出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反击
(五千字大章,明天就能回到南通正常更新了……)
吴景林这时候认真回想过去几天的接触战,才发现确如陈海所说,有几次接触战,妖蛮前哨所采用的战术相当不错,即便是被他们击退了,但也没有什么伤亡,甚至可以说这几次妖蛮想利用小规模的冲突及接触战,试探他们这边的底细,但大多数时候,妖蛮前哨战兵的冲锋就显得太笨拙了。
可见妖蛮之中也有精擅战术的优秀将领,只是大多数妖蛮将领,还局限于传统的思维局限里没有摆脱出来,作战思路粗暴简单,在横山城下、在陈海这样的兵术宗师级人物面前,难免会吃大亏。
而在受到足够血的教训之前,吴景林也相信妖蛮即便有个别优秀的将领,但他们更细腻、层次更丰富的战术战法,在妖蛮部族内部也不会有机会受到足够的重视。
这也是陈海要在妖蛮反思过来之前,突袭其大营的根本原因。
不给妖蛮反应的时间。
从横山城往北,溪河都已经冰封,冻得严严实实,重型天机战车碾压过去,冰层都丝毫无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地形上的滞碍。
吴蒙率第五战营在潼河南岸稍作整饬,等周钧率第四战营精卒分三路赶过来,这时候陈海也率剩下的扈卫营将卒,与吴景林一起抵达到潼河南岸,继而越过潼河,往二十里外的妖蛮大营开拔而去。
陈海没有让三千天水郡兵也直接越过潼河,而是由华阳宗一员副将弟子统领这支骑兵,与西翼角堡的守兵汇合,只要能从潼河南岸保持北进的攻击势态,让妖蛮感觉到不好受就足够了。
妖蛮南下,进入秦潼山西麓以西的豁口,一是缺乏必要的物资,同时也不善于筑城、守城,他们在潼河北面的大营修建得十分简陋,即便是木栅墙、夯土护墙及不算深的濠沟,都没有大营彻底的围起来,还留下好几道豁口。
除了几座简陋的哨楼外,也没有更多能阻止敌军接近的防御设施了,抵推到横山城外的妖蛮战兵,大概就没有想到过守兵会在杀过潼河,与他们野战的一刻。
陈海率万余战卒,簇拥十数辆轻重型天机战车,从左翼的豁口,逼近敌营,将试图结阵防御的两三千妖蛮战卒,无数的撕成粉碎。
这时候妖蛮则是更深刻的体会到重膛弩的恐怖威力,他们所造的木盾、偏厢车以及木栅墙,眨眼间就被数以百计、千计的重弩弹撕成粉碎。
妖蛮这时候都清楚,简陋单薄的木栅墙不足以待,也好在大营的栅墙实在简陋,却也不影响三万多妖蛮战兵放弃大营,迅速分散出去。
妖蛮战兵这时候也出乎意料的迅速反应过来,龙骧大营的天机战车数量毕竟很有限,只要能避开天机战车重弩弹幕覆盖的正面,侧翼还能给他们找到相当大的攻击空间,不断从侧翼寻找战机。
无论是在雪地快速移动,还是惊人的体力,体内有着远古妖兽血脉的妖蛮战兵,实要比人族精锐战卒要强悍得很。
看着妖蛮战兵忽而聚拢、以长弓及掷矛强攻侧翼;忽而散开,避开数组战车调整过来之后的锋芒,陈海坐在一头赤狻战兽宽厚的背脊,跟吴景林说道:“你看,妖蛮此时的战术就很高明,已经有点找不到行迹的感觉了。”
吴景林眉头微蹙,虽说龙骧大营侧翼即便在平坦的雪地里也相当难得的守得很稳,但随着妖蛮战兵一次次从侧翼猛扑过来,还是不断的在积累伤亡,这说明妖蛮的战术相当不错。
妖蛮战兵里巫蛮数量稀微,但精擅武技的战兵太多、太精锐了,三四百步之外,应该是长弓射杀的有限距离,但精锐妖蛮战兵,却能将手里的短铁矛像闪电一样投掷过来。
这些精锐掷矛蛮兵,掷出的短铁矛,在三五百步的距离内,威力甚至比重弩弹还要强大,但终究无法跟重膛弩的射程比,再一个,很难像重膛弩那般,形成一波接一波的密集弹幕。
不管怎么说,妖蛮战兵利用战兽的快速移动,以及精准而凶猛的掷矛,确实给龙骧大营的侧翼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而妖蛮里那些战力强悍的蛮武将领,从两翼扰袭时,战术更加灵活。
妖蛮部族的首领、将领们,不习惯穿会持续消耗真元法力的灵甲护身,但体魄强壮到极致,身穿上千斤重的重甲,防护力绝不在黄级灵甲之上。
纵横沙场之上,寻常剑气戟芒,根本就无法破开其防御,这些妖蛮强者常常混杂在蛮兵之中,突然往龙骧大营的侧翼杀来,一道道劲气玄芒,几乎要将天地撕裂。
部署在侧翼的淬金盾,能挡住精锐蛮兵的掷矛,却挡不住妖蛮强者的突然袭杀,常常被打了一个措手,需要有相应的强者顶上去,才能保住缺口不会继续扩大。
然而这些妖蛮强者不再像以往那般勇猛无前、只知进而不退,通常都是一击之下,不管得不得手,就退入己方阵己,陈海不得不额外消耗大量的防御符篆,以减少两翼的伤亡。
吴景林就担心有那么一刻,侧翼守不住阵脚,被妖蛮撕开缺口,那时就会会诱发整个战阵的崩溃,劝陈海说道:“我们已经将妖蛮在潼河北岸的大营摧毁,此时回去坚守横山城,这部妖蛮再也难以横山城外滞留太久的时间了——只要西线那边不出纰漏,今冬的防御战事,算是轻松的过去了。”
也恰是天水郡将横山以北上千里纵深的土地放弃掉了,而在横北防线东北、西北方向,又有河西的断龙岭防线及苗氏为首的北郡斩马岭防线形成钳制夹击之势,妖蛮诸部的真正主力不会贸然深入豁口;而在试探到横山防线上的防御意志及实力极为强悍之后,更不可能在没有解决两翼威胁的情况下孤军深入。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吴景林认为横山防线今冬的战事该收尾声了。
陈海可不觉得继续厮杀下去会是一种冒险,说道:“妖蛮这时候的战术是很高明,但这种战术不是来自于精准的指挥,而是事先就命令妖蛮将领们率领所部各行其事,各自从我们的侧翼寻找战机。这样的战术确实简捷有效,但也需要所有的妖蛮将领都能深刻认识到这种战术的妙处,能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战兵一丝不苟、不打折扣的执行这样的战术才行。景林你且看着,只要拖延下去,必有妖蛮将领的耐心会提前耗尽,会想着不管是侧翼,还是侧前方,都会想着要狠狠的咬掉我们一口才会甘心。我们只要坚持到那时候,战局就会出现变化,到时候景林兄那三千精骑,也可以越过潼河,进入战场扩大战果。”
吴景林将信将疑的等了片晌,真就逐渐发现好几路小股妖蛮战兵的战术渐渐变得呆板起来,变得急躁,多次试图撕开龙骧大营的战阵。
陈海也每每在这时候给妖蛮设下陷阵,会故意打开侧翼的缺口,放一部分妖蛮战兵进来,这时候除了从前锋阵线将重膛弩顺时针或逆时针反转回来,封住这部分妖蛮战兵的退路外,更主要是在内部用长矛重甲阵,无情的将其歼灭掉。
妖蛮的肉身是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但即便避开重膛弩的扫射,也终究无法像巨象能直接践踏龙骧大营的长矛重甲阵,一旦陷入重围之中,迎着他们无疑是惨淡的灭亡命运。
要么陈海索性在侧翼层层叠叠的部署长矛重甲阵,让不知死活的妖蛮战兵自己冲上来撞个头皮血流。
此时长矛重甲阵,五十人为一队,横十纵五,淬金铁所铸的矛锋层层叠叠相加,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重锋矛墙,能抵住一切的冲击。
矛墙虽然,但终有空障,因灰长矛重甲阵的防御也是其弱点所在,陈海就在每队长矛重甲兵的中间,部署盾戟甲卒。
龙骧大营的戟盾甲卒,所持上战场的巨盾也是经过精巧的设计。
将近有一个高的淬金盾,盾边铸有锁扣,看到敌骑冲击过来,十数张淬金铁盾甚至数十张、上百张淬金铁盾,环环相扣,连成盾墙,再以战戟支撑。
只要不是长牙巨象这样的庞然大物,普通妖蛮战兵御兽冲来,还不可能轻易将这样的坚固盾墙冲垮掉。
即便以五六米长、层层叠叠的淬金矛墙,将冲刺过来的妖蛮及战兽扎成串,更有视觉上的冲击,但龙骧大营两翼的防线太薄了,陈海不能为了视觉上的冲击,去冒险。
换了吴景林是妖蛮将领,必然还能继续耐着性子在两翼游击,在从侧翼快速掠过时,不断利用长弓及掷矛绞杀龙骧大营的战卒,将这边耗得精疲力竭,胜利总归是要属于在体力及肉身强悍程度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妖蛮,但大多数的妖蛮将领显然缺乏足够的耐心。
一轮明月高悬,照得雪地通亮如昼,随着一队队冲动而妄动的妖蛮战兵被歼灭,冰雪被踩踏得泥泞、被鲜血染得污秽难堪,上万具妖蛮尸首被丢弃在泥泞的冰土上,而龙骧大营的重弩弹却源源不断,看不到耗尽的迹象,剩下的妖蛮战兵终于是扛不住强大的压力,往北撤退了。
并非近两万妖蛮战兵退却了,陈海就会鸣金收兵,他甚至不顾在横山防线的西翼,还有三四万妖蛮战兵盯着天水郡兵负责的区域,见月色极好,照得雪地如昼,便继续率领第四、第五大营、扈卫营,连夜缀着妖蛮战兵撤退的方向北上。
吴景林也只能硬着头皮,率三千天水郡兵跟随北进。
妖蛮战兵稍有停顿,陈海便指挥第四、第五战营轮番强攻上去,也完全不担心补充的问题。
也好在妖蛮撤退及陈海率部追击的方向,都贴着秦潼山西麓的巍峨群峰。
两艘风焰飞艇在鹤婆婆亲率战禽上百头凶猛灵禽的保护下,携带作战物资,从秦潼山西麓的巍峨群岭间穿插行进,在北上追敌兵马与横山城甚至远至千里之外的沥泉之间不断的转移。
除了补充物资外,有这两艘风焰飞艇,一方面不断及时将伤病送回后方的横山城,又不断从其他防寨抽调新的战卒补充过来,始终保证北进的精锐战卒维持万人以上,保证北进的精锐战卒兵甲弩械完整。
妖蛮里虽然也有不少能御空飞行的强者,甚至还有数名北境都极深见的妖翼族人,但总体数量毕竟少了,没有办法依赖于少量的精锐,就能摧毁上百战禽严密保护下的两艘风焰飞艇。
陈海同时也率追敌主力贴着秦潼山西麓的绝岭悬崖北进,保证即便西翼以及北部更多的妖蛮战兵汇合进来,他们也能退入秦潼山西麓的绝岭深峡之中固守,而不是完全暴露在四周空旷的雪原里,任不计其数的妖蛮战兵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这一路纠缠,到第六天,陈海率部追击到千里之外的榆城岭东麓才停下步伐。
从榆城岭往北,秦潼山西北麓的千丈绝岭雄峰就嘎然而止,往东北三百里外,就是雍郡西部的斩马岭,往西则是河西的断龙岭大营。
从榆城岭再往北,不能背依雄俊奇伟的秦潼山西北麓峰崖险壑,还将暴露在河西断龙岭防线及雍郡斩马岭防线以外,而这时候在河西断龙岭防线及雍郡斩岭防线的北面,聚集了规模更为恐怖的妖蛮战兵,绝非陈海率万余精锐所能力抗。
潼河出秦潼山之后,只有横山城北面百余里是东西流向,很快就折向往北,陈海站在一座二百多米高的断崖上,眺望西北方向冻得严严实实的潼河,跟从后面随风焰飞艇护送补给物资过来的苏原说道:“我们就在此扎下防寨,从此之后不再令妖蛮能南侵半步。”
苏原与吴蒙、周钧等人都面面相觑,陈海率诸将入驻横山城,就提出要将防线修到榆城岭的“小目标”,大家都计划着等来年妖蛮退兵,泛滥的洪水将榆城岭北面的荒原冲成大军难以通行的沼泽地,他们才趁机过来筑城,却没想到陈海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提前率部推进到榆城岭建造营寨。
这时候还有四五万妖蛮战兵,在横山与榆城岭之间,在北面聚集妖蛮战兵规模更恐怖,而他们的重弩弹储备在经过数日消耗后,已经变得很有限;十八架重膛弩,由于过度频繁的射击,有八架部件损毁,需要维修后才能再度投入战斗。
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撤回横山城修整才是。
他们此时所立的断崖孤峰,是榆城岭位于潼河东岸的独立一截,方圆仅有三四里,东距秦潼山西北麓山势还算险峻的山岭余脉间,有一百三四十里豁口,而西边潼河冻得坚如铁石,一旦妖蛮战兵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他们将会被彻底围困在这雪原之中。
“重弩弹怕是不足——而沥泉那边淬金铁储备已然耗尽。”苏原压着声音说道,确保这些机密事,不会落入守在崖前的普通将卒耳里。
沥泉那边每月是能冶炼两百多万斤九级淬金铁,天机学宫能通过种种渠道跟手段,从中获得两成的份额,这是当初陈海将聚泉岭交给诸家共执时就谈妥的条件,也一直都执行得很好。
然而这部分的份额,主要是通过沥泉总管府所属工场所铸造的轻型战车、天机连弩等战械及淬金兵甲获得,也就意味着,天机学宫每月能从沥泉总管府所属的工场,获得两乘轻型战车、四架天机连弩以及若干淬金弩及其他数量不等的淬金级精良兵甲。
陈海最初这么设计,也是强迫诸族将手里的一部分精英匠师集中到沥泉来、集中到沥泉总管府所辖的各个铸造工场之中,这也导致天机学宫也无法直接获得大量的淬金铁料。
此外,即便鹿城在两三万里之外,想要将鹿城的优质淬金铁运入沥泉,每两个月才能返回一趟。
此时天机学宫是能组织更多的匠工以及匠师学徒,但受淬金铁料的严重限制,每天仅能供应不到一千枚锋刃重弩弹。
陈海只是淡然一笑:“妖蛮可不知我们到底储备多少重弩弹!你们筑寨吧!”
“我或能劝郡尉率兵出灌河城,与龙骧大营汇合,围歼榆城岭与横山之间的妖蛮,到时候便能将北面的妖蛮震慑住。”吴景林轻吐一口气,建议道。
吴景林是生性谨慎之人,但这十数日率三千天水郡兵进入横山城,与陈海汇合后,胸臆间却有一缕情绪洋溢的豪情斗志在滋生、在涤荡回肠,这时候就想到赶去横山防线西区灌河城见族叔,同时也是代表天水郡、华阳宗坐镇横山防线的郡都尉吴澄,劝说吴澄率天水郡兵主力,出灌河城,与龙骧大营围歼榆城岭与横山防线之间的数千妖蛮战兵。
这将天水郡数十年来难得的反击大战,此战能胜,必能激烈全郡及华阳宗子弟的士气……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人心
“围歼?”
面对吴景林的建议,陈海笑了笑,不置可否。
天水诸郡连年兵灾,以往若不能据守坚城,往往一触即溃。要说吴澄敢主动出城找寻战机,陈海是一百个不相信,但见吴景林满眼期盼,却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此时战局还没有稳定,他也只是想用空城计唬住北面规模更恐怖的妖蛮,但天水郡兵主力要敢从灌河出来,空城计就更天衣无缝了。
陈海就点头应充吴景林赶去灌河城找吴澄请援。
榆城岭到横山之间远不够安全,吴景林在数名随扈的簇拥下,乘御灵禽从秦潼山西北麓的群峰穿过,先回到了横山城,,留守在横山城的辅兵、民勇听到主力已经打到榆城岭了,欢欣鼓舞,但留守横山的龙骧大营将卒却看起来没有什么激动,仿佛胜利理所当然。
时间紧迫,顾不得休整,吴景林在横山城换乘黑狡马,一路绝尘向西,往灌河城而去。
烈烈西风,卷着鹅毛大的雪花敲打着吴景林脸庞,但是吴景林却丝毫没有感觉,反倒是内心一股豪烈之气俞加充盈。
往年横山重镇虽不至陷落,但是惧于妖蛮残暴,从不曾对主要城池、防寨周边的村镇采取什么有效的保护手段,往往妖蛮叩边之后,横山防线内外都是一片狼藉。
这次吴景林从横山防线的南面腹地奔赴灌河城,沿途能看到运送粮草的民夫将官道踩得一片狼藉,但却不见昔日叩关的惨象,心里想若族叔吴澄这次能果断出兵,必能大幅削弱妖蛮实力,可保边境几年太平。
吴景林心里推敲着到都尉府的说辞,雄伟的灌河城渐渐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
灌河城雄踞横山防线西部,依托坠仙崖而建,是天水郡在华阳岭以北的最重要防垒。若灌河城失守,从华阳岭往北数千里膏腴之地则尽现于妖蛮面前,予取予与。
因为正是战时,灌河城即便是南城门也是紧闭,防备有妖蛮精锐有可能迂回袭取南城楼。
城头将卒披坚执锐,南城楼守将也是华阳宗的弟子,看到吴景林等人纵马过来,赶紧打开城池放他过来。
吴景林看着灌河城的斑驳城墙,感慨万千,几乎年年灌河城都会遭到妖蛮的蛮横攻击,今年,历史终于要改写了。
“吴师兄!”守门将官给吴景林行礼,看到吴景林身后仅有数骑风尘仆仆,慌然问道,“难道横山城又失守了?”
南城守将内心忐忑,想着几日后又要面对妖蛮大军,牙齿都颤了起来。
吴景林扫视了一圈,发现几个协助开门的兵卒也暂停下手上的事儿,满脸紧张的看着他,握紧拳头向天,振奋的说道:“横山城,大捷!”
城门下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吴景林几人,不相信吴景林所说一切,但吴景林及身后几人看着风尘仆仆,但是都还衣着整齐,战马肃然,的确不像是败退的样子,难道横山城依靠龙骧大营两三万兵马真就守住了?
“大胜!大胜!横山大胜!!”一个兵卒激动的挥拳呐喊,狂喜气氛迅速传染开来,一时间城墙上下欢声雷动。
吴景林眉头微蹙,灌河城与横山城相距不过六百余里,应该不需要龙骧大营额外传讯,灌河城应该清楚东线战场的情况啊,难道灌河城这边,连斥候哨骑都没有派出去?
想想往年灌河城、横山城等主要防寨,漫山遍野都是妖蛮,即便派出斥侯也是伤亡惨重,索性不派斥侯、闭城死守却成了习惯,说起来还是他忘了提醒陈海,派人及时通知这边了。
守门官激动之余,依然不忘吩咐手下带吴景林几人去往都尉府。
那兵卒带着吴景林几人行了几步,忽然撇下了吴景林几人,手舞足蹈的往太尉府奔去,边跑边喊:“横山大胜!横山大胜!”跑得几步,却被路上积雪滑了一个大前趴,滋溜溜的滚出了几米远,爬起来顾不得疼痛,顾不得拍打,还是挥着着拳喊着,只是脚下慢了许多。
吴景林几人看着他别扭的姿势,相视一笑,也是有通玄境底子的精锐老卒,竟然滑倒,可见他内心激动成什么样子。
没有什么比消息传递的更快,如果有,那就是好消息。
一路行来,整个灌河城仿佛活了过来,到处是喊着欢呼大捷的人群。
吴景林鼻子微酸,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族叔吴澄,围歼陷在横山与榆城岭之间的妖蛮,应该能换得几年边境平安。
到了都尉府,早有人得了消息在府门外候着,先是接了吴景林,告诉他吴澄几人已在中殿等候,然后接着其他几人安排休息。
穿过府门,绕过回廊,看着中殿正中“华若阳曦”的古朴匾额,吴景林深吸了口气,入得殿来,心想天水郡今年数年的平安,就要在此刻决定了!
“吴景林拜见吴都尉,拜见周师伯、廖师伯!”
“景林快起,来人,赐座。快来说说,横山此次如何大胜?战果如何!”华阳宗护法长老、吴氏宗老以及天水郡都尉等多重显贵身份兼于一身的吴澄,笑吟吟的让他免礼,手上拿着两个圆滑的青色玉石盘着。
吴景林也不推辞,给吴澄以及地位不在吴澄之下的周氏阀主周同以及华阳宗护法长老廖云奎行过礼后,就坐下来将数日来横山大战娓娓道来。
当提到重膛弩的恐怖杀伤力后,天澄、周同、廖云奎三人及殿内的其他将领都无不吸口冷气。
“此役,共斩妖蛮万余,另有四万左右妖蛮正徘徊在横山与榆城岭之间。龙骧军此时兵力匮乏,但已决定依托北面的榆城岭修筑防寨,搭建前锋坚垒,只要族叔能出兵,与龙骧军配合,定全歼这四万蛮兵,保我天水诸郡数年太平。”吴景林此前虽然此前已无数次推敲这段说辞,但此时宣诸于口,还是激动的满脸发红。
“然,我天水诸连年积弱,这次有龙骧军臂助,又碰到如此好机会,定当竭力以付,以求毕全功于一役。”廖云奎激动不已,击掌赞叹,等吴景林说完大声赞同。
而吴澄和周同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默不作声。
吴、周二人没有附合,殿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吴景林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三位灌河城的最高权力者,而廖云奎也不解的看着默然的吴澄和周同。
“咳!此次横山大胜,实非我们所意料,我们并没有做好出兵的准备。再说妖蛮残暴,据城而守,我等兵卒尚能一战,直接去城外短兵相接,我怕子弟们力有不逮啊!”周同干咳了一声,先出声打破僵局。
“现下陈海率部北进杀敌千里,杀得妖蛮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又在榆城岭筑寨,势能挡住千万妖蛮。我们只要兵出横山,据横山城而守,接下防务,然后派精锐配合龙骧军从南北两侧夹击,收割两线之间的妖蛮,有何不可?”廖云奎寒门出身,素知妖蛮一起,赤地千里,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肯放过。
“我与陈海也有过商讨,天水诸郡子弟到时候接管横山防务,围歼妖蛮还是以龙骧军为主力,我部只需从旁协助。况且陈海说了,若灌河怕有小股妖蛮侵扰,只需派足能接管横山防务的人,方便所有龙骧军能便宜行事就可。”吴景林满脸疑色,己方既不会徒增伤亡,又可以练兵,徒获军功,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此次横山大战,景林你辛苦了,出兵之事,我还需要与你周师伯、廖师伯再从长计议,说不得还要派人去跟郡牧请示。要知道横山榆城岭之间,千里纵深,无险可依,一个不察,陷入妖蛮阵中,数万子弟,危在旦夕。且妖蛮素有食人之好,据城而守,士兵身后还可以回归祖坟,若在野外而死,沦为妖蛮腹中之物,魂不能归乡,尸不得全首,你又如何自持?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我和你周师伯、廖师伯再计较一番。”吴澄当下吩咐人将吴景林接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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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吴澄等人不会出兵?”
看着眼前气鼓鼓质问自己的苏绫,陈海笑了笑:“几十年来,天水郡一直据城而守,偶尔和妖蛮直面,也是在登城时短兵相接。如今在野外直面妖蛮,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把腿肚子吓软。到时候徒增伤亡,又损了自己的实力,如果吴澄不是傻瓜的话,他就不会出兵。”
“可我们只是让他们据城而守,若有多余兵力,可配合龙骧军城外歼敌,他们若是怕,只需要让我们在横山诸寨的兵力都解放出来,就有很大机会围歼这四万妖蛮。他们怕什么?他们为什么会不答应?这么好的战机,他们不抓住,不是愚蠢吗?”想着妖蛮的巨大獠牙,狰狞面孔,苏绫打了个寒颤,语气弱了许多,但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他们怕什么?他们怕我龙骧军在外浴血奋战,他们却在城里做缩头乌龟,被天下人嗤笑!他们怕什么?他们怕我龙骧军战绩辉煌,动摇他们统治天水郡的人心!他们怕什么?他们怕此役之后,我龙骧军尾大不掉,慢慢蚕食他天水郡!他们不是愚蠢,是太聪明了啊!”陈海背负双手,淡淡说道。
苏绫听闻,站在崖头怔然了很久。
陈海也不理她,飞下孤峰山崖,察看筑寨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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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吴景林颓然的坐在房间,室内入春,檀香袅袅,但是红漆木桌上的饭菜却也早已不见热气。
鬓摇钗动,一个身着青衣的侍女走进房间,看了看未动一筷的饭菜,款款行了一礼道:“可是饭菜不合吴爷胃口?我去厨房吩咐再去做了!”
吴景林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让侍女下去,想着正在前线厮杀的同僚,对自己眼前的舒适厌恶了起来。想着临行时对陈海的承诺,愧疚不已。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么好的机会吴澄非要放过。
蹬蹬蹬,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风雪随着来人卷了进来,灯影晃了几晃,还是稳住了。
“景林,我且问你几件事情!”原来是师叔廖云奎。
吴景林赶紧起身行礼,让师叔廖云奎坐下!
两人坐定,吴景林看着一袭玄衣的廖云奎,满面愤怒,不知为何!
“景林,我若率人去守榆城岭,陈海能否带龙骧军一扫境内妖蛮?”
看着怒气冲冲的廖云奎,吴景林斟酌了一下:“廖师伯,若你真愿意为天水郡百姓出力,我还是建议你能接手横山防务。这样龙骧军从横山腾出手来,和榆城岭两相呼应,围歼妖蛮把握更大。”说到这,沉吟了一下:“况且榆城岭那边只是新筑营寨,诸般防务,都准备的不是很妥当,也有可能从北面吸引更多妖蛮战力过来围攻,后期的战事极可能会激烈,但不管什么,我们都要替龙骧大营守榆城岭不失……”
“罢了,龙骧军作为外兵,却敢出城奔袭、在雪原之中斩杀妖蛮,也保住横山防线以南上百万百姓免遭生灵涂炭,我等怎能坐视战机丢失?而且,龙骧军作为外兵,都能为天水郡千万子弟力战死战,我等要是只敢率部守后方的城垒,只会惹天下人耻笑,我等要战,便也要去榆城岭,”廖云奎说完,“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决然道:“吴澄、周同无胆,我麾下还有六千精锐可用。就这么说定了,你早点休息,明日再安排出发之事!”
说完也不给吴景林作答的机会,起身而去。
走到门口,廖云奎顿了一下,回头正色道:“天机学宫的那个风焰飞艇,到底安全么?我等能御物飞行,不怕当空坠落,要是几千人一起从天上掉下来,怕是没有几人能幸免了啊。”
看着廖云奎一本正经的样子,吴景林一扫阴郁,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六千兵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到榆城岭参战,乘坐风焰飞艇无疑是最快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向背
四周一片喊杀声,吴景林茫然的望着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惨烈的血腥战场上。四周都是悍勇无比,狰狞可怖的妖蛮。
突然脑后一缕凛冽杀气扑来,他下意识的横移出去,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身后像闪电般刺来的黑色巨矛。吴景林急转过身来,就见一樽像铁塔似的豹脸妖蛮,收回势大力沉的战矛,瞬间又铺开重重矛影,那妖蛮满脸的绒毛,狰狞而笑,咧开的大血,还残留着啃噬人肉留下的血迹。
四周的天水精兵一个个被砍倒在地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心!!”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
吴景林一回头,时间仿佛停止,只看见一道如雪练般、凝如实质的巨大刀光,已斩至他的眉睫,近得能从这凝如实质的刀光里映出他惊愕无比的神情。
“啊!”吴景林惊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只感觉浑身一片潮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在红色的锦被上,汗水绽放,犹如血花,这才省得刚才是一场噩梦。
没想到踏入明窍境,六识感知都上升到神识境界的他,意志竟也有如此孱弱的一刻,竟让梦境所侵。
吴景林起身推开窗,寒风呼啸而过,室内的温度急剧降了下来。
雪已经停了,天光已经泛起了青色,整个灌河城一片寂静。片刻后,城东隐隐传来一阵鼓声,号声,想是廖云奎已经已经开始点兵了。
吴景林也不怠慢,迅速穿戴完毕,和守在院子里的扈卫一起,便往城东大营处而行。
经过都尉府门口,吴景林看到数道雨虹般的光华从府中升起,往东掠去,心想是鼓号声惊动了吴澄和周同,要去看个究竟。
他也不多言,只是与扈卫乘御黑狡马,紧随其后。
到城东大营,天光已经亮了。校场上几千精锐肃然而立,而台上却并非是廖云奎,而是廖云奎的真传弟子、天水郡云骑校尉刘纯。
略一思忖,让其他几人去点将台旁候着,吴景林往中军大帐走去。
中军大帐此时正由一道防御灵罩屏障起来,由廖云奎十数嫡系扈卫峙守在外面。
吴景林在华阳宗、在吴族地位甚高,三十岁就踏入明窍境,天水郡及华阳宗,近百年能与他比肩的,也就七八人而已。
而廖云奎等人都已经是上辈人物,在华阳宗年轻一代人里,吴景林与吴曜、吴蕴乔等,都是最为核心的弟子。
吴景林过来,也无需通报,便有权直接进入城东大营的中军大帐,他伸手像分开水波似的,打开那道灵罩,才听闻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什么据险而守,高枕无忧;什么妖蛮残暴,野战不可胜?妖蛮年年叩关,我们是能守住几座主要城池,宗阀子弟要么避入山门,要么避入坚城,是没有什么损失,但横山低矮,挡不住妖蛮轻兵往南渗透,城外每每都是哀鸿遍野,死的都是数以万计、十万计的无辜百姓!”廖云奎须发皆张,愤然指着吴澄和周同,斥道:“华阳宗受万民供奉,事到临头,却畏缩不前,难道这横山灌河一线,都不是天水子民?难道这千里沃土,都不属你们周氏、吴氏分毫?”
周同铁青着脸,任由廖云奎呵斥着,也不理会刚入账的吴景林。
吴澄地位最高,在虎踞上坐定,那枚地阶中品法宝青狮灵印,在他手掌上忽快忽慢的转着,散发出青毫灵芒,他沉吟少顷,说道:“廖师兄,我华阳宗眼下还没有一位天榜在手,而大燕朝野,局势动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惊天变局,不能不加以防备。与其此时作匹夫之勇,折兵损将,倒不如忍过这一时,待局势分明之后,倘若再有妖蛮大举寇边,我们到时候自然就有底气与其一战,但此时鲁莽不得啊!”
“廖师兄,还望你以大局为重。”周同黑着脸劝诫廖云奎。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既然只敢守城,我不劝你们,你们也要劝我率部出战。景林,走!”廖云奎一撩灵甲下的玄色下摆,出帐而去,不再与周同、吴澄争辩下去。
吴景林看了看脸色难看、震怒难抑的吴澄和周同二人,揖礼道:“三千子弟尚在榆城岭,我得与廖师叔同往,还望都尉、周师叔谅解。”说罢,他便跟着廖云奎往点将台而去。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呼啸北风卷的大旗猎猎作响。
廖云奎在校场上站定,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精兵悍卒。
华阳宗六尊,廖云奎无论是修为,还是胆略、将功,应该是最强的,但由于他是寒门出身,此时也只是屈居吴澄之下,担任副都尉,嫡系兵马也仅有六千人而已。
但这六千精锐,一是廖云奎从寒门子弟里选拔出来的,又追随廖云奎戍守横山一线,即便他们中隶属于华阳宗外门的人数都不多,兵甲武备都不如周氏等族的嫡系兵马,却多剽侵悍勇、悍不畏死。
“自发现有蛮族起,我天水诸郡,受蛮族年年叩关。每及此,生灵涂炭,万物成灰。汝等可记得?”廖云崖身为道丹境中期强者,声音里有一种金铁般震慑神魂的力量,激得诸将卒热血沸腾起来。
“记得!”数千士卒,同声应和。
“今日龙骧军大破妖蛮,更追敌千余里,杀得妖蛮尸横遍野。龙骧军是否威武?”
“威武!”嘹亮的号子漫卷西风,扩散全城。
“如今,妖蛮有三五万被龙骧军卡在横山、榆城岭一线,我也将赶往榆城岭坚守前沿,扼死妖蛮归途,可有人愿与我同往?”廖云奎满脸坚毅的问道。
场上静默了瞬间:“同去,同去!”声音响遏行云。
渐渐地,灌河城的百姓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往城东大营围来。
“此去,或许诸位十不还一,但是我等在此戍边,保天水郡千万百姓平安,牺牲是我们应有的宿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唯一能给你们的保证,就是我廖云崖,血染战场、身殒道消,也绝不会比诸位先退一步。所有人听令,从今后,我六千甲卒,有了新名号,那就是。”廖云奎定了定,扫视了一下当场,振臂厉呼道。
六千士卒轰然应诺后,各执兵器,缓缓出营。
吴景林饶是平素坚毅无比,看着眼前的种种也是热泪盈眶。他瞄了一眼中军帐目瞪口呆的吴澄和周同,用力擦了擦眼角。
昨夜通过灵鹄,吴景林与陈海联络过,是廖云奎与他这边率六千精锐出灌河城后,龙骧大营派风焰飞艇来接——当下形势,廖云奎与吴澄、周同闹崩,吴澄不会允许风焰飞艇在灌河城内降落的。
出了城东大营,早有百姓夹道,看着沉默着行进中的同袍军,他们窃窃私语着,互相质疑着。
少顷,有一个青年壮汉,径直走到廖云奎所乘御的黑狡兽前,他虽然没有什么修为在身,却也不畏惧黑狡兽所透出的凶残气息,问道:“廖都尉,你们这次出城斩杀妖蛮,我雷蛮子虽然不会什么武技、术法,但也愿随军作战!”
“好!”廖云奎应道。
见廖云奎应允下来,当下就有二三百人从围观人群里陆续走出来,老少皆有,拿着简陋的自备兵甲,汇入六千战卒之中出城。
天水郡近百年来,难得见大军出城与妖蛮野战,欢声雷动!
远远望着出城的同袍军,吴澄和周同脸上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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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叩边,你是怎么带的路?我族上万战勇,就这么凭白无故的丧命荒野。说,你是不是人族放回来的奸细?”
此时的铁鲲处境糟糕无比,而正逼问他的穆勒更是恼羞成怒。
黑石部族是北境荒原上屈指可数的强大黄金部落之一,本族就拥众数百万,精锐战兵数十万,战技修炼有成的蛮武数以万计、精擅血祭秘法的巫蛮也有上千之多。
其王族穆氏传说是修炼有成的龙蛟大妖与蛮人天女结合后所生的后裔,体内拥有一丝龙蛟血脉,天生神力,肉身也强悍无比。
族长穆豪作为北境近百年来新近崛起的天蛮武尊,拥有道胎境初期的实力,这些年率族人从北边的荒域,进入瀚海沿岸,收服上百大小部族,战兵规模更是扩大三四倍之多,还在瀚海的西南岸正式成立了黑石汗国。
这些年,河西、天水一边每每寇边的妖蛮,主要都是来自于黑石汗国以及与其他黑汗结盟的妖蛮部族。
铁鲲当年离开秦潼山,返回到万里之外的故居瀚海,他所在的铁崖部,也难以避免的被黑石部族的强大武力所征服,成为黑石汗国的附庸。
回归铁崖部的铁鲲,自然也就与铁崖部的其他蛮武一起,成为黑石汗国国主穆豪第二十九子穆勒麾下的一员蛮将,这几年来也是随同黑石汗国的大军,在寒季来临之时,频频侵入燕州西北域的边境。
穆勒作为穆豪之子,在黑石汗国的地位却不是甚重,毕竟穆豪每征服一族,都要迎娶此族族长之女为妻为妾,以促进黑石汗国内部部族的融合,生养的子嗣也多。
拥有堪比人族道丹境中期修为的穆勒,作为东路大军的先锋将,差不多每年都会率领他从诸多附庸部征集及本部精锐的六万战兵,抵达天水郡的北部劫掠一番。
也是在铁鲲的建议下,穆勒以往每年都是以主力盯住天水郡北部的几座主要城池,围而不攻,然后派遣小股的精锐兵马,越过横山绝不算险峻的山岭,到横山防线南面的腹地劫掠,每每都有相当不错的收获。
今年天水郡北部的横山防线出现大的变动,天水郡兵主力入冬之前就大规模往西线集结,囤驻在灌河城为主的城寨之中,而东部以横山城为主的防寨,仅有龙骧大营移驻进来的两万多兵马,看上去孱弱无比。
虽然铁鲲多次提醒,绝不对轻视陈海以及龙骧大营背后的天机学宫力量,但穆勒眼里所看到的,却是难得的从横山城全面突破横山防线的机会。
穆勒作为穆豪的第二十九子,想要有机会继续汗位,就必需积累更耀眼的战功。
这些年来,黑石汗国的大军,每每侵袭到燕州西北域沿边,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但罕有能真正将燕州西北域的诸段防线真正撕开一个大的缺口。
穆勒心知他要能占领横山,就意味着二叔穆苛所率的东路大军三十万战兵主力,就都能横山城这个缺口蜂拥而入,将天水郡尽在囊中都不在话下,这将是何等耀眼的战功?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穆勒无视铁鲲的告诫,将前锋六万战兵,兵分两路,一路进逼灌河城,盯住天水郡兵的主力,一路在他的亲自率领,直接攻打横山城。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比塞北的天气更加残酷。
谁能想象龙骧大营的天机战车、想象重膛弩是那样的恐怖!
此时穆勒将盯在灌河城外的战兵也收了回来,两边汇合到一边,还有近五万兵马,实力未损,但这些年来他都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心里的怒火,却怎么都难以遏制,只能发泄到铁鲲的头上。
虽然铁崖部的数千战兵也是一路从横山逃过来,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不要说穆勒起疑心了,其他损兵折将的蛮将,心里也不爽。
铁鲲看着面前这个眼中几欲喷火的前锋主帅,心中不屑的笑了几声,想起昔日的主人英姿,再对比眼前的穆勒,高下立判,只是他作为被征服部族的蛮将,为了族人考虑,却不能当面顶撞、激怒穆勒,只能沉默以待。
“穆勒,够了。铁鲲早就说过陈海这人诡计多端,治军练兵都堪称燕州之冠,又擅用强大无比的天机战械,劝告过你说强攻横山城必得不偿失,最后大家也是靠着铁鲲的告诫,才没有损失更多。现在黄金巨象都已损失过半,战兵损失逾万,看你怎么给父汗交代。”
妖蛮大帐,十数蛮将围着熊熊燃烧的火盆或坐或立,听到竟然有人替铁鲲辩解,穆勒死死的盯了铁鲲一会儿,一挥手,重重的将铁鲲推到一旁,一步一步的往刚才声援铁鲲的女蛮身边走去。
那女妖蛮身材要比寻常妖蛮娇小许多,额头微微隆起,要不是脸颈覆盖一层细密而柔软光亮的青色细鳞,都堪称美艳了,娇小的身躯穿着青鳞战甲,像身材也极其的性感,她轻蔑的回视着穆勒凶狠的眼神,无视他的威胁。
她是黑石汗国的公主,穆豪的幼女穆莲,此时也在兄长穆勒的帐前为将。
“穆莲,记住,黄金部族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女性族长,更不会有一个杂种女性族长。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厉害,”
穆勒戏谑的用粗糙的手掌,撩了下穆莲的脸庞,只是穆莲深受汗王的庞然,他一直都觊觎不得,又猛然回头大吼,
“各部族迅速收拢溃兵,三天后,进攻榆城岭。”
嘶吼声传遍大帐方圆,周围蛮族听到穆勒的战斗宣言,大声应和。
片刻后,整个妖蛮营地都陷入嘶吼当中,冲天而起的妖煞杀气,搅动风云,将天上的明月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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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云奎六千精锐,虽然所编入的战马很少,但皆为百战悍卒,一路上行进颇为迅速。刘纯在途中兴奋的拽着吴景林问这问那,每听到精彩之处,手舞足蹈,恨不得能出现在横山一战现场,手刃几个妖蛮才算过瘾。
吴景林的几个扈从在后面,看到刘纯此时的兴奋,都偷偷笑问道:“刘师叔都快辟灵境修炼圆满了,廖帅都夸他道心坚定,这会儿却怎么如此兴奋不已?”
有人知道刘纯的身世,说道:“你有所不知,十多年前,刘师叔还未踏上通玄,全家居住在横山城,那年,横山陷落。”
几人默然。
大军行至下午,抵达灌江城东北的一处矮岭之前,远远就看到两个巨大的黑影,从云层之上缓缓飞过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那就是龙骧大营的风焰飞艇。”吴景林指着由百余头战禽严密保护的两艘风焰飞艇,跟廖云奎、刘纯他们介绍道。
“唳……”
一头巨大的金羽灵鹤后发先至,往众人飞来,鹤婆婆化为人形,来到了廖云奎、吴景林的身前,说道:“风焰飞艇,每次只能运送千员战卒,其他人还要在这里等待。”
廖云奎赶忙向前,躬身施礼,鹤婆婆也不推让,吩咐让一千名同袍军依次登上火焰飞艇,其余人就地结阵,防备附近还有小股的妖蛮战兵可能赶过来袭扰。
一阵忙乱,载满同袍军的飞艇轰然作响,冉冉升起,气流将飞艇下喷的犹如白地,在百余头战禽的保护下,直接往榆城岭方向疾驰而去。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巨大的风焰飞艇之上,宛若战神之舟。
地上的同袍军看着巨大的飞艇,雀跃欢呼,欢呼声越传越远,越传越高。
第三百七十六章 诱敌(一)
妖蛮前锋主力,在东线接连受挫,在吴景林赶到灌河城请授之时,已经退缩到灌河城南面四百里外的雁荡湖。
天水郡放弃横山以北上千里方圆的土地,潼河、天荡河、灌河等主要河流的堤坝年久失修,已经完全废弃,使得横山与榆城岭之间的这座千里平原,变成水网密集的湖泽之地,每年入春后,就有成群的各种雁雀禽类,在此栖息繁衍。
因此,横山与榆城岭之间的这座千里平原,又称为雁荡原。
雁荡原有百余座颇具规模的湖泊,雁荡湖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又是雁荡原的主湖,湖域南北宽百里、东西长两百里,上接天荡河、灌河的来水,东口有河道引出,汇入潼河。
湖东有当年天水郡放弃的废城雁荡城,如今就剩残缺不堪的城墙矗立在荒芜的雁荡原之中。
湖网密集的雁荡原,在入冬后就都冻得严严实实,不再成为大军通行的障碍。
即便妖蛮前锋主力逾五万战兵都退到雁荡湖,不再直接威胁灌河城,也暂时没有直接往龙骧大营此时集结的灌河口孤峰围杀而去,但犹有小股的妖蛮精锐,在雁荡原深处游荡、斥侯。
妖蛮也有行动快速的精锐骑兵、也有驱御妖禽作战,风焰飞艇还是要尽可能从秦潼山西麓的群峰之间掩蔽而行,故而接送同袍军的将卒赶往潼河口孤峰,一天也只能往返一个来回。
做为同袍军主帅,廖云奎在第四天中午才随千余同袍军将卒登上飞艇,这时候同袍军放出去的斥候,也侦察到妖蛮前锋主力,也从雁荡湖东岸开拔,往潼河口孤峰行去。
飞艇很快升到了既定高度,往榆城岭疾驰而去,在蔚蓝的天空上留下几道轨迹。
陈海等人多不曾见过廖云奎,但为了表达尊敬,还是在河口孤峰的北面整理一座简易校场方便风焰飞艇更平稳的降落。
远远一声鹤呖,风焰飞艇的巨大身影从西南方缓缓浮现。
“若非亲眼相见,谁能想出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器。”吴景林赞叹道。
虽然已经多次见到飞艇神妙,但是每次看到飞艇起降,携带着巨大的声势横空来去,都令他激动不已,对陈海的惊才绝艳深深叹服。
采取热汽球原理造成的风焰飞艇,在陈海看来没有什么玄妙的地方,最核心的部件所涉及的风焰天机复合禁制,论复杂程度,甚至仅相当黄级上品法宝,但这实在是突破了燕州当世人的想象力,也难怪初时总会引起这样的大惊小怪。
众人相视一笑,也不多言。
飞艇似慢实快,不多时便来到众人头顶,缓缓而降,所释放出的强大气流吹的一众人衣袂翻飞。
落定后,一个身着玄色灵甲的中年汉子当先飘然而下,一身道丹境的的修为毫不掩饰,陈海几人连忙上前揖手施礼:“见过廖都尉!”
论军制,陈海作为京营军的大营都尉,地位要比吴澄更高,但京郡宗阀,亦或燕然宫有人也不希望陈海在地方太得势,才令龙骧大营受郡府的节制,以致陈海的将衔,比吴澄生生的低了一等,却还在廖云奎等天水郡副都之上。
廖云奎挽住陈海的手臂,说道:“灌河之前犹有妖蛮战兵徘徊不去。吴都尉担心妖蛮奸计狡猾,袭夺重镇易手,故派我同袍军前来,襄助陈侯击破妖蛮!”到了此刻,廖云奎为了华阳宗体面,还是没有将内部纠葛公布于众。
陈海微微一笑,也不说破,只是应和请廖云奎陪他们一起登上孤峰,视看正在修筑的潼河口大寨情形。
榆城岭背靠断龙岭起,往斩马岭而去,绵延近千里。
虽然号称千里之岭,但多是孤山断崖,多不过二三百米高,实谈不上险要之地,也无怪当年天水郡会放弃榆城岭防线。
就如今陈海他们在潼河口所选择的筑寨位置,也只是地势稍微陡峭,早年天水郡在此筑潼口城,后为妖蛮所破后,就剩断断续续的一道残破城墙。
潼口残城西临潼河、背依孤峰,陈海此时就在残城的基础上,重新筑寨,飞上四百多高的孤峰,廖云崖他们只看到峰脚下一片忙碌,龙骧军和天水子弟们正热火朝天的加固营寨、修补城池。
特别是龙骧大营的将卒,丝毫不觉得孤悬横山防线之外,有任何的担忧。
此时天已黄昏,残阳洒下亿万条余晖,将残城、孤峰烘托的一片悲壮。
从决定出兵起,廖云奎胸中一股积郁之气一直不得消散,此时靠近与妖蛮厮杀的最前沿,感受着临战前的各士卒的状态,积郁之气早化为一腔豪情,这时候再也忍不住,长啸起来。
啸声越拔越高,越传越远,忙碌的士兵们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不知道廖云奎这等人物,怎么就突然失心疯的长啸起来,但转瞬间普通将卒都能意识到廖云奎这气息连绵不绝的长啸不同寻常,就见刚才万里无云的晴冷天空,眨眼间凭空涌出鱼鳞般的絮状密云,层层叠叠旋转着,形成一只巨大的漏斗云。
漏斗云顶端遮闭百里天穹,底端却又小如微末,就落在孤峰之巅。
天地之间,却无一丝风泄出。
诸多将卒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风云异相。
随着啸声,廖云奎的气势也在缓缓上升,从廖云奎身上散发的气息更为精玄。
黄双、吴蒙、周钧、苏原等人皆惊疑不定的看着廖云奎,一脸思索;而远处振翅而飞,亲自监视妖蛮前锋大军动向的鹤婆婆,这时候在万里高空之上,也吃惊的回头望过来。
而在遥远的雁荡湖北岸妖蛮大寨,正在喝闷酒的穆勒心头一紧,一声闷哼,手中的颅骨杯应声而碎,目光越过大帐,越过数百里雪原,往潼河口方向望去。
一炷香后,啸声止住。
“恭喜廖都尉!”陈海、黄双等人揖手贺喜道。
廖云奎,此时只觉得浑身轻盈无比,道心更加通透澄明,微微一运神识方圆数十里,纤毫毕现,比以往神识笼罩范围要多了一倍不止。
他自踏入道丹中境以来也有三十余年,只是外连年战事不利,不堪其扰;内为了寒门子弟一线生机,左右勾连,心机用尽,所以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却没想到这一刻站在孤峰之上,积郁尽去,道念转动如意,竟然是难以遏制的当着众人,踏入道丹境后期。
虽然离道丹圆融,修炼成道胎还差得不以道理计,但总算有了希望。
廖云奎微笑还礼道:“情难自禁,还望陈侯不以为怪。”
下方榆城岭士卒们知道来了强援,也不由得振臂欢呼。
这时候一队约百名龙骧精骑从远处驰来。
这些人浑身血迹斑斑,一脸疲乏,战马前却赫然挂着或一个或几个面目狰狞的妖蛮头颅,只是最后有几匹马上的士兵并非坐立,而是用绳索捆在马背上,想是在与妖蛮小股斥侯的交战中牺牲了!
“寒江,快来拜见一下廖都尉。”陈海喊道,原来这是齐寒江带队出去清扫小股妖蛮斥侯或游散兵马。
“当初在横山城下,妖蛮大败,我率大军追击,打散妖蛮不知凡几。小股妖蛮成不得气势,但也不能让他们从容收拢起来。每日来,我都会派出诸将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四处袭杀散兵斥侯,几天来,斩获颇丰。”陈海看着廖云奎面有不解,解释道。
齐寒江往孤峰这边飞过来,先向廖云奎施礼,然后陈海汇报这次战果。
汇报完后,齐寒江忧心忡忡的说道:“最近两日虽然总有斩获,但是所遇到的小股妖蛮越来越难啃,看得出此时在潼河口四周的小股妖蛮,不再是之前打散的散兵游勇,而是妖蛮前锋主力,主动往我们这边派出的精锐斥侯!”
陈海看着齐寒江满脸风尘,疲惫之色掩都掩不住,也知道今天的扫荡特别辛苦,勉慰了几句,就让他先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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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将潼河口附近的形势,给廖云奎作了详细的介绍之后,陈海又邀他及吴景林、刘纯等人一起到中军大帐商议战事。
中军大帐里,早有人将火把燃起,帐中火盆烧的噼啪作响,将刺骨寒气逐去帐外。
十余人围着火炉坐定,陈海跟亲自跟斥侯敌情的鹤婆婆说道:
“鹤婆婆你先将目前的形势给大家讲一下。”
鹤婆婆应了一声,手掐法诀,横山往榆城岭一线的地形图,就随着一道光幕缓缓展现在大帐正中。
“妖蛮前锋原分为两部进逼横山防线,东线被我们杀得丢盔弃甲,西逃后与西线南撤的战兵会合后,在雁荡湖西岸休整,但从昨天起又动了起来。一部骑兵,行速极快,已经推进距离潼河口约一百五十里外,在一座残寨里驻扎下来,主力预计后天就能到达。”
一条红色的粗线在地形图上展现,往距离潼河口孤峰一百五十多里处的一个点延伸。
“到时候,出现在我们西面的妖蛮战兵,将有五万之巨,”陈海沉默的看着鹤婆婆展示出来的敌情,沉吟片晌才说道:“龙骧大营第四、第五战营,加上廖都尉你们九千人,仅有两万余精锐可用,但也不瞒廖都尉,重膛弩虽然甚是犀利,但重弩弹储备不足三万,轻易不能动用,因此,即便北面的妖蛮主力不过来,我们想到抵挡住其前锋五万战力,还是颇为困难。”
“那该如何应对?”
廖云奎满脸焦急无奈,若是吴澄肯点齐十万兵马,配合战力非凡的龙骧军,胜算应该会很大。
可如今两万多人族将卒,依托没有什么防御力可言的残寨,去对抗五万妖蛮凶残战兵,实力是悬殊了点。
陈海望着起伏不定的火苗,将自己心中计划向廖云奎几人娓娓道来。
“明晨,我会亲自率第四战营赶往这里,”陈海指着一百五十余里外,此时已经有七八千妖蛮战兵进驻的残寨,说道,“潼河几乎年年溃堤,地势稍低的西岸,早变成湖泽泥沼之地,特别是这座残寨的下方三四十里处,百年来早已经变成一座吞噬人兽的大沼泽。现在正逢隆冬,土地冻结,看不出什么,但我们要是能将风焰天机复合禁制从战车、风焰飞艇临时拆御下来,提前埋于地下,到时候派一队兵马,将这七八千妖蛮主力从残寨诱出来,引到这沼泽之上,到时候引发禁制,融化冻土,以妖蛮战兵及骑兽的笨拙体形,陷入泥泞之地必然行动不便。我们能够歼灭掉这支妖蛮战兵,再次痛挫其锐气,然后即便四万多妖蛮战兵都围到潼河口来,必然也是心有余悸,不敢狂攻滥战。而我们到时候徐徐应战,守到明年开春,应该不成问题……”
众人思索了一会儿,纷纷应和。
“到时候这诱兵之责,那由我天水郡子弟承担。”廖云奎这时请战道。
“这几日我龙骧军与妖蛮不断交战,对于他们已经有相当的了解,扰敌、诱敌也熟悉得很。而潼河口才是我们御敌于榆城岭之外的根本所在,不容有失,况且现在此处营寨修补未全,也是有廖都尉与景林兄在这里坐镇,我才能放心率部出战。”陈海费尽唇舌劝廖云奎打消出战之心。
商议之下,最后还是刘纯代表廖云奎率一部天水郡兵,参加明天的诱敌伏击战;到时候廖云奎、吴蒙、吴景林率龙骧大营第五战营及天水郡兵留守潼河口残寨。
天色未亮,但榆城岭城寨却早已活了过来。
火把映得满城通明,第四战营一队队精骑有序的校场上集结。
陈海坐在一头赤狻骑兽宽厚的后背上,与黄双、周钧、齐寒江、韩謇、韩文当、刘纯等将,凝目看第四战营及部分天水郡兵肃然而立的兵马,这一战无法动用重弩弹储备已经极有限的重膛弩,只能采取常规的传统战术,或许今日这些鲜活的生命有很多要消逝掉。
陈海深吸了口气,下令大军开拔,就见一队队士兵上马出城,犹如一道铁流般披着夜色,滚滚前进。
在他们的头上,鹤婆婆率领着一众战禽,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