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第行
不会因为秦穆侯董寿亲率河西勤王军精骑盯着,陈海他们就不渡过小涟水河了。
陈海都怀疑甘泉山西麓大营能不能再支撑一天,所以能不能突袭果子岭大营得手,就只有一夜的时间。
要是拖到明天,甘泉山西麓大营已经被英王赢述所率的西园军主力彻底攻破,到时候就必然会有一部分西园军主力沿着甘泉山西麓北进,与北翼的勤王军汇合,从甘泉山与华蒲岭之间的缺口,迂回到甘泉山的东北麓拦截黑燕军的北逃兵马——到这一步,就什么都晚了。
只有一夜的时间,三万骑兵先要突破河西勤王军的拦截,将北翼其他勤王军的视野牢牢的粘住,尽可能将更多的追兵、哨骑、灵禽,都吸引到石鼠岭去,然后三千精锐要从撕开的口子里,从三万骑兵有意制造的混乱中,悄无声息的潜行到二百四五十里外,突破西园军在果子岭的大营。
只有秦穆侯董寿所率三万河西铁骑,其他两路勤王军都留在原地,继续盯着小涟水城,当然,西南岸大量的哨骑、斥候都被吸过来,所有的情况没有脱离他们事先的预料,陈海与宁蝉儿退回来,与黄双、乐毅碰头,示意大军可以强行往西穿插了,迫使河西铁骑往后收缩给他们让开西进的口子。
天地间只有微光,陈海、宁蝉儿借着极微弱的光,都能看清彼此的脸。
黄双将率三千精锐,与陈海、宁蝉儿一起奔袭果子岭;而乐毅将率三万骑兵奔袭石鼠岭,制造混乱、吸引注意。
乐毅修为才明窍境中期,但说到对战场的掌控力,却在黄双之上,所以由他负责率领三万骑兵;而三千精锐奔袭到果子岭,黄双这样的道丹境中期强者,强悍的个人战力更能挥作用。
大雾、大雪以及在天地弥漫的夜色,遮掩住一切,只是那玄之又玄的神识,以及辟灵境弟子那敏锐的六识感知,才能不同远近的辨识脚下的冰雪之路,普通将卒只能在夜色下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前行。
如陈海所预料一样,三万骑兵突然间越过小涟水河,近在咫尺的河西勤王军三万精锐并没有猛扑上去。河西勤王军主力在董寿的率领,不仅及时往后收缩,甚至分出大量的将卒下马结阵,在四处点燃篝火,努力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稍稍照亮,防备黑燕军骑兵突然杀上来,将双方阵势完全搅乱。
那样的话,除了明窍境以上的强者能分清敌我外,普通将卒乱杀一团,即便河西铁骑再精锐,伤亡也难控制住。
这是秦穆侯董寿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陈海他们是豁出去了,只要能保证三千精锐能顺利潜到果子岭的北面,哪怕是三万骑兵完全乱掉、牺牲掉,都在乎不惜,但董寿却不敢跟他们这么玩。
然而董寿虽然说脾气暴戾,但也没有那么糊弄。
董寿看到黑燕军骑兵在越过小涟水河后,没有借夜掩杀过来,还是继续摸索着往西挺进,也隐约猜到黑燕军这一支骑兵的意图。
董寿不会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将手下三万河西铁骑都压上去,但也不会束手无策,真就让黑燕军三万骑兵从眼鼻子前闯过去,当即分出两支千人弓骑,从侧翼掩袭上来。
两军相距最近不过千余步,彼此间还是看不清人影,但在狂啸的风雪声里已经清晰的听见对方跌跌撞撞的踏雪声以及马鸣人喘。
双方这时候都是摸黑开弓射箭,就见听见密集的羽箭横空穿过风雪,很快传回撞上铠甲的脆声或钻入**的闷响。
人倒地、马惊跑,很快就乱成一团。
“往西跑……”
“往西跑……”
“往石鼠岭汇合……”
“天亮之后进攻石鼠岭……”
黑燕军的将卒战骑乱作一团,但一道道军令还是清晰无误的传达出来,催促所有混乱的将卒,不要停下来缠战,也不要管身后的追兵,只是摧动跨下的战马往西奔走,往此战的目的的石鼠岭靠近。
大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但只要还能大致确认一个方向,反倒没有相象中那么混乱了,逆着风雪,纵马西行,相比较之下,后面的河西精骑反而不会加快追赶。
董寿的脸在营火的映照下,冷峻就像是岩石雕刻成一般,凝视着漆黑似墨的夜,四周的气息杂乱不堪,他的神识再锐利,这时候也乱了,唯一能搞清楚的,就是这漆黑似墨的夜里,有成千上万的战骑,正跌跌撞撞的往河西勤王军在石鼠岭的驻营驰去。
他要是这时候果断趁乱掩杀,一场大胜是少不了,但他舍不得麾下嫡系战骑损失太大,他只能忍耐。
“黑燕军奔袭石鼠岭,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何况我们在石鼠岭还有两千兵马,应能支撑住小半天……”孙泉宗走到董寿的身边,沉声说道,他也是希望董寿能率主力在河谷边稍安勿躁,耐心等天亮后真正探明黑燕军的目的,再有所动作。
即便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从小涟水城开拔的这支骑兵是奔石鼠岭掩袭过去,孙泉宗还是不主张轻易妄动。
黑燕军三万多骑兵乱作一团,即便都能在天明时赶到石鼠岭,集结、重整骑兵,都要花上不少时间,他们留在这边的河谷过夜,天亮之后再出,应该能赶得上围歼黑燕军的这路骑兵,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夜行。
“会不会所谓奔袭石鼠岭还是幌子,敌兵的真正目的,实际是看到大势已去,想越过石鼠岭往西逃跑?”杜峻峰迟疑的说道。
这会儿夜空里传出一声唳啸,很快就见厉玉麟在扈卫的引领下,跑过来参见董寿:“厉军侯怀疑敌军此番异动,可能意在果子岭……”历玉麟是过来传达厉向海的猜测,希望秦穆侯董寿能注意甘泉山北麓的黑燕军,有可能会大胆到去偷袭果子岭。
杜峻峰眉头微微一蹙,说道:“今夜这么大的风雪,黑燕军两三万骑兵已经乱成一团,或许能在天明时赶到石鼠岭外围重整阵形,但想到在天亮前赶到二百七八十里外的果子岭,是不可能的。”
董寿不是没有想到果子岭有被偷袭的可能,但他不相信黑燕军在北麓的主将真就舍身取义的决心,在他看来,必是黑燕军在北麓的主将想着逃命,只是苦于此时没有借口往东北方向的松都山逃亡,只能借奔袭石鼠岭,往西逃窜。
这时候一名军吏走过来,禀告董寿,刚严刑审讯过十数名或坠马或射伤的敌卒,这些黑燕军骑卒也都招认今夜的奔袭目标就是石鼠岭。
至于黑燕军在北麓的主将有没有其他目的,但能确认这三万骑兵天明第一站就是石鼠岭。
董寿沉吟片晌,觉得他身边的主力骑兵不宜乱动,便传令监视秋石等寨的厉向海、江昂等部六千精骑,趁夜赶回石鼠岭,确保石鼠岭不失的同时,盯住黑燕军的这三万骑兵,不使其有机会往西逃窜。
厉玉麟刚要奉令赶去与族叔厉向海汇合,这时候黑燕军在小涟水东北沿岸的六七座防寨,一时间又火光冲天,隐隐约约看到有六七支兵马,规模两三千人不等,都顶着风雪要渡过小涟水河。
“该死的!”董寿脸色气得铁青,恨恨的骂道。
要是换在白昼,这些越过小涟水河的孱弱兵马,他只需要派出三五百精锐就能歼灭,但此时河西勤王分散到小涟水河沿岸、监视这此黑燕军防寨的几路小规模骑兵,却没有办法趁黑往石鼠岭收缩,他只能让孙泉宗从本部分出八千精骑,先趁夜去石鼠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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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他们没有继续随主力骑兵西进,越过小涟水河后,就在河边不远的一座乱石岭后停下来。
虽然三千精锐都有通玄境的修为底子,但通玄境的悍卒还不能做到夜中视物。陈海等主要将领,肩上都粘贴一张出微光的符篆,这才将三千精锐聚拢在一起,不至于在刚才的混乱走散了。
小涟水河沿岸的防寨突然出兵杀过小涟水河,不是陈海他们事先安排的,也恰如此,陈海认识到赤眉教也好、黑燕军也好,即便是有种种不足,但在中下层确是有一批将卒武官,是有着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的。
从这些防寨里杀出六七路兵马,其实孱弱无比,趁乱能吸引河西勤王军及哨骑、灵禽的注意,但等到天光大亮要不能及时撤回防寨,都逃不了被灭亡的命运。
陈海的血液也默默的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朝黄双点点头,他们该动了。
也恰恰这六七路防寨兵马的异动,将小涟水河西岸的哨骑、斥侯以及潜伏在夜空之上的灵禽都吸引过去,陈海他们一路潜行,到天亮之时,他们已经进入果子岭西北侧的一座密林。
在密林里,陈海、黄双换上西园军的战袍、铠甲……
第三百四百十八章 袭营
除了乐毅所率三万骑兵趁夜乱奔,天明之时在石鼠岭外围重新集结外,小涟水河下游几座防寨的兵马,夜里看到主城出兵,也悍不畏死的分出六七股连夜渡过小涟水河,进入西岸被冰雪覆盖的荒原。
这六七股防寨兵马,大概有一万四五千人,缺少足够的马匹,夜里踏雪西行,也没有机会能跑出多远,这时候就让董寿、厉向海等人率近三万河西铁骑,分成数路围杀过来。
夜里他们没有轻易妄动,但这时候天光大亮,雪也停了,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已经塞到嘴里的这块肥肉。
诸路勤王军及西园军在北翼的哨骑、斥候们,也都乘马或乘着灵禽聚在外围看这场实力悬殊的“围猎”。
虽然说乐毅在石鼠岭外围重新聚拢起两万多骑兵,但这两万多骑兵刚经过夜奔的混乱,将卒找不到武官、武官找不到将卒,根本凝聚不起多少战力,而孙泉宗率八千精骑也已经赶到石鼠岭外围,贴近过来。
此外,英王赢述昨夜里知道甘泉岭北麓的异动,也及时往果子岭北侧增派了一路精锐骑兵,防备天明在石鼠岭外围重新集结的两三万黑燕军骑兵有可能突然往南奔袭。
这时候没有人意识到黑燕军已经有一支精锐,距离果子岭是如此之近了,所有人这时候更关注北麓异动的敌军什么时候会被完全歼灭,又或者西园军主力今天有没有可能彻底攻陷黑燕军的西麓大营。
当然了,陈海他们不是第一个想到要偷袭果子岭大营粮草辎重的,此时在果子岭里,鹤婆婆显出金羽鹤身,与西园军的后军主将陈玄真已经战成一团。
在陈玄真祭御下,吞江壶飞入半空,壶口射出一道幽暗的精芒,似万钧黑石压在金羽鹤的羽翼上。
鹤婆婆的实力再强,这时候也是喝醉酒的笨鸟,在半空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随时都会从空中一头栽倒。
屠子骥虽然没有直接与师尊陈玄真联手杀上去,但也与诸将也将灵剑祭出,在各自的头顶闪烁着噬人的光芒,而且营房的四周还聚集两队两百人的精锐弓手,各将一支淬金箭搭在弓弦之上。
虽说只有英王赢述亲领的扈卫营弓手,才配备有限的机关连弩,但后军的精锐弓手们,箭囊里还是有三五支淬金箭备用。
屠子骥就不明白这头老鹤妖有什么自信,竟然只身过来袭营,或许真是穷途莫路了。
“黄鹤儿,快快束手就擒,我念你千年修行不易,也念你我一番交情,今日可以侥你不死。”陈玄真苦口劝降,但手掐法诀也不敢稍有松懈,让这妖鹤逃走。
“呸!陈小贼当年你随赢氏贼皇杀进道禅院,道禅院多少徒儿死在你的剑下,你可曾想过你也在道禅院求道问学过,这时候有什么脸跟我讲交情?”鹤婆婆虽然变回金羽鹤身,但吐唾沫的功力未降,一大口鹤涎就像顷盆大雨,直奔陈玄真的脸上喷来。
“有一路兵马从西北方向过来,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陈玄真不理会喷洒过来的鹤涎,摧动吞江壶往金羽鹤压去,他这时候感知到有一路两三千的队伍,从西北方向往大营行来,以为是燕京方向过来的队伍,没有当一回事,但也让屠子骥过去交接。
陈海在金州大漠所使用的战术,传回到燕州,西园军就争起仿效,也将有限的数百头战禽集中起来编成战禽营,但不会因此削弱外围的斥侯力量。
西园军总哨官屠重锦所统领的斥侯哨骑队伍,这时候将除了大量的哨骑散出去,还有上百精锐斥侯乘御灵禽,监视着甘泉山及外围五六百里内的动静。
要是这支兵马有什么问题,外围的斥侯早就传警过来了。
事实上此时真正令陈玄真、屠子骥心忧的,是俞宗虎的突然叛投。
到这时候看到连道禅院修炼千年的黄鹤都冒险孤身过来袭营,陈玄真、屠子骥等人都不再怀疑俞宗虎的叛投有假,也倾向相信大天师巩清已经辞世,但是俞宗虎的叛投确实事前没有跟他们这边有什么约定。
陈玄真最初怀疑俞宗虎与太子赢丹是有什么约定,但虎贲军最初几天从南面进攻松磐岭,并没有想象中坚定,这说明太子赢丹与俞宗虎并不存在默契,那是谁给俞宗虎叛投过来的保证?
屠子骥御剑往后军营寨北辕门飞过去时,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这时候他看到突然出现的这支兵马停在北辕门两千步外,十数骑戟士手持令符往北辕门这边驰来交接,为之人头戴青铜面具遮住面孔。
屠子骥心里困惑,军中哪里有这号人物,又或许是哪家新派入军中的子弟,竟然有到军任职都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怪癖?
也是恰恰如此,屠子骥心里却没有生出足够警惕。
“子骥,好久不见啊!”青铜面具遮脸的骑士停在北辕门,将一杆战戟横在膝前,抬头往辕门女墙后看过来,声音都是洋溢着浅笑似的朝屠子骥问候道。
屠子骥就觉得声音熟悉无比,但一时想不明白他认识的人里到底是谁在军中见不得人,要用面具将脸遮起来。
屠子骥来不及细想,就见青铜骑士身后十数骑散开来,手持战戟缓缓往前逼,杀气似微小的风蓦然弥漫起来。
不对,屠子骥感觉到不对劲,但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听见青铜骑士一声大喝“刺!”挥戟往前空刺过来,身后十八戟士皆挥戟往前空刺。
杀气顿时弥漫开来,十九道厉芒脱戟而去,横空往辕门斩来。
作为后军主营的北辕门与防御法阵融为一阵,自然是坚如山岳,但十数道戟芒斩中,也轰然震动,灰屑从辕门的石隙间悉悉洒落。
“不好!敌袭!”屠子骥虽然不觉得十数骑就能斩裂辕门,与辕门融为一体的防御法阵不是仗着人数多就一定能破的,但他还是大惊失声,为这一路突然冒出来的袭敌而震惊,传令城墙上的守备兵马,给床弩上弦推过来,传统守备弓手立时出营房、上辕门城墙射杀袭敌,传令甲卒在辕门结阵备敌,传令铁骑结阵准备出营冲杀,除了通传与金羽妖鹤正厮杀的师尊、后军主将陈玄真外,他还召集更多的将领赶到北辕门来御敌!
“再刺!”青铜骑士弃马踏步,挥戟再往前突刺,就时候屠子骥恍然间听到青铜骑士与身后几名戟士,身体里同时有雷霆震鸣传出来,这时候见有数道戟芒凝聚到一起,仿佛一道顶天立地的雷柱,沛然莫御的往辕门斩来。
“轰!”屠子骥不需要低头,都能知道脚下的辕门已经出蛛丝状的裂痕了,他站在辕门石道上,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脚下所传来的巨大震力,给床弩上弦的将卒更是被震得东倒西歪、口吐鲜血。
“玄戟战阵!”屠子骥听师尊陈玄真说过剑阵、戟阵之事,也知道文勃源身边几名剑修以及宿卫军的很多将领都看着其貌不扬,却合炼一套当年得自道禅院的厉害剑阵,传说这套剑阵便是赤眉教都失传,却没想到这时能看到玄戟战阵的问世。
“再刺!”
这时候屠子骥几乎能听到辕前所有戟士的百骸窍脉深处都有雷鸣般的震鸣传出来,十数道戟芒凝聚成一柄十数丈长的天地战戟,自上往下斜斩过来。
看到这一幕,屠子骥骇然色变,举掌往这杆似实还虚、似无数雷光凝聚战刃的天地战戟拍去。屠子骥这一掌也是凝聚毕生修为,金光烁烁,但在天地战戟的映衬又是那样的不堪一击,相击之下,就觉有沛然莫御的巨力涌来,屠子骥大吐一口血,身子难以抵挡的往后横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坚固如山的北辕门,被这一戟斩得七零八落,哗啦啦的垮塌下来。
陈玄真这时候赶到,黄双祭御真焰剑就杀上来,将陈玄真的吞江壶压住。
“陈小贼,吃老妪一针!”金羽鹤振翼飞来,一声鹤唳,朝天吐出一枚霞光闪闪的针形灵剑,极瞬间飞到数千丈高的高空,又猛然朝下方的陈玄真斩落下来,针形灵剑斩落之时,牵动雷光隐隐,声势一时无两,竟然将黄双的真焰剑威势也压了下来。
金羽鹤虽然是千年修炼的妖躯,但一对金羽巨翼刚才也被淬金箭雨射穿好几十个洞_眼,但陈玄真急着赶过来将缺口堵上,最后即便是动了杀心,但也没有来得及与箭阵联手将金羽鹤射死,最后还是让金羽鹤挣扎吞江壶的镇压逃过一死。
屠子骥这时候缓过劲,摧动灵剑就要杀上来,要帮师尊陈玄真分摊压力。
事出仓促,北辕门这边没有足够的防备,但后军除了三四万辎重兵及匠工外,还有两三万精锐战卒,只要有足够时间,就能从四周八方围杀过来,将这股突袭过来的敌军歼灭掉。
“子骥,莫要挣扎了!”陈海将战戟弃掉,横空飞过来,迎着屠子骥摧动飞过来的灵剑,赤手空拳就朝灵剑怒砸过去。
屠子骥就觉有这一拳拳直接轰击在他的神魂上,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般弱小过,神魂就像是在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毁。
陈海这一刻再凝聚一枚拳印,往屠子骥轰去,屠子骥毫无防备的被击中胸口,身子又像风筝似的往后横出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烧营
黄双摧动真焰剑,就见赤红色的熊熊烈焰燃烧有七八丈高,将五尺长的真焰剑身完全吞没掉,仿佛一座火焰山,往陈玄真侵压过去。鹤婆婆显出金羽鹤真身,金羽翼绽放出刺目的毫光,但她没有直接冲上去近身搏杀,而是全力祭御那件针形灵剑,释放出千万道毫光,凝聚成一道光柱往陈玄真的头顶照射过去,便令陈玄真眼瞳里现出痛苦之色,显示出针形灵剑释放出的千万毫光,对神魂有极强的震慑跟伤害。
陈玄真作为奎狼宫祭酒,曾执掌将作监,又以后军将军替英王英赢主持后勤补给等事,也是修为高深,就见他将吞江壶举过头顶,有一道清泉从壶口流泄而出,仿佛一道环形喷泉瀑布,将烈焰包裹的真焰剑及仙针毫光都抵挡住。
而更奇怪的是,流泉从吞江壶喷涌而出,却是源源不断没有要止息的样子,而且流泄下来又仿佛是直接消失于虚空之中,并没有真正的水渍溅地。
吞江壶是一件攻防兼备的极品法宝,虽然陈海曾有机会在燕京城外的桃林里亲手触碰过吞江壶,但他当时修为低微,还不能琢磨出吞江壶的玄妙之处。
然而,不管吞江壶多么玄异、强悍,陈玄真此时被两军的杀伐兵气干扰到不能借用天地元息,只是凭借他自身的真元法力支撑,迟早都会有耗尽的一刻。
虽说陈玄真支撑不了多久,但支撑到西园军留守兵马从四周八方聚集过来还不成问题,陈海、宁蝉儿这时候也腾不出手来,与黄双、鹤婆婆一起围攻陈玄真,而是与药奴汇合到一起,先驱骑往南面的山谷冲锋。
西园军的粮草辎重,从燕京方向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主要就储存在南面山谷的临时库房里。
从北辕门过去,有一条长三四百米的狭窄谷道通往库房区,陈海不能让西园军的留守兵马,聚集到这条谷道上建立坚固而有序的防御。
而西园军后军也有将领也清醒认识到这条谷道的重要性,此时来不及从其他地方调集兵马,而是将从北辕门溃散下来的弓手、甲卒,往谷道口聚集。
黑燕军三千精锐正往撕开裂口的北辕门冲杀过来,陈海这时候绝不会让西园军留守兵马有在谷道口重建防御的机会,与宁蝉儿率十数药奴就驱骑冲上去。
好在陈海发动的袭击够突然,普通将卒这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上百弓手甲卒仓促结阵射箭,羽箭七零八落,难谈有什么威胁,反倒是被陈海他们联手斩出一重重剑气戟芒摧毁。
此次随陈海、黄双、宁蝉儿突袭果子岭的三千精锐,差不多都是北麓大营诸将身边的嫡系扈卫,绝大多数都是赤眉教弟子出身,不仅视死如归的忠诚有保证,同时也是北麓大营最精锐、强悍战力。
有陈海、宁蝉儿率持戟药奴在前面开道,三千精锐也很快从北辕口斩裂的缺口冲进来。他们紧随陈海、宁蝉儿之后,冲入谷道,将那些想堵住的西园军后军将卒杀败、杀溃,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谷道的另一端出口,同时还在北辕门缺口附近建立防御,防备西园军的留守兵马随时会从四面八方围攻过去。
陈玄真看到黑燕军组织百余精锐弓手围过来,这时候也只能与屠子骥等其他后军将领汇同从北辕门撤下来的残军往左翼撤退,只能在那边等其他的留守兵马汇合过来再组织新一轮的攻势,将北辕门夺回来。
陈玄真知道,他这时候即便能抵挡住黄双与鹤婆婆的联手攻势,也会被源源不断覆盖过来的箭雨射成刺猬。
黄双腾出手来,就踏着真焰剑飞过谷道,飞入南面储存大量粮草、战械及兵甲等辎重的山谷,摧动真焰剑,喷出一道道十数丈长的烈焰,将一座座巨大的库仓点燃起来。
西园军后军在果子岭后山山谷里所建的上百座临时库房,绝大多数是高大的木仓。虽然在木仓间建了大量的隔火土墙,防止走水后火势蔓延,但阻止不了人为放火烧仓。
虽然山谷里也驻守三千将卒,但刚才被鹤婆婆的孤身闯营搅得鸡飞狗跳还没有缓过神来,正组织民勇抢救被鹤婆婆点燃的几座粮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又有一支强敌直接杀进来。
而在山谷里,负责挑粮移仓的民勇数量更多,差不多有三四万人,但这时候缺乏组织,受到冲击后就变得更加混乱,七手八脚往外围的山岭逃窜,也令山谷里不多的守军也根本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防御来。
陈海、宁蝉儿没有统领将卒、组织防御、进攻的重任在身,也无需理会身后陈玄真、屠子骥正组织守兵发动攻势,想从两侧将北辕门到谷口的控制权重新夺回去,他们就带着药奴在一座座点燃的巨大仓库间游走,将那些冲进来想灭火扑救的散乱兵卒、民勇都驱逐出去,确保这些仓库烧得更彻底。
这时候,鹤婆婆也飞过来汇合,扇动金羽巨翼,一道道强劲的旋风释出,将火势扇卷得越发失控。
鹤婆婆没有跟天师巩梁、阎渊等人在西麓大营拼死抵挡西园军主力的进攻,竟然孤身闯入果子岭来,说明鹤婆婆也早就清醒认识到黑燕军大势已失,唯有彻底绝望之后,才有她这样的疯狂之举,但也恰恰鹤婆婆是孤身潜入西园军的后军大营,第一时间吸引住陈玄真等的注意,为陈海他们成功攻陷北辕门、突入后军大营,创造了有利条件。
要是屠子骥不从北辕门的军营调走一批精锐弓手,以及陈玄真本人能够第一时间赶到北辕门坐镇,陈海他们想攻陷北辕门突入后军大营,绝没有现在这么顺利。
鹤婆婆看到黄双、宁蝉儿以及陈海(丑奴)他们竟然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而且计划要绸密得多,她感到欣慰之余,却也没有什么欣喜。
她也知道,他们将西园军的粮草辎重悉数烧毁后,只会促使西园军主力更坚定的攻陷西燕军在甘泉山西麓的大营,他们只是削弱了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追击黑燕军溃逃兵马的能力,保证能有更多的将卒能逃出虎口,但并不能逆转黑燕军分崩离析的大势。
何况西园军在果子岭的留守兵马,以及外围的斥侯兵马很快就会从四周八方围上来,他们将被彻底围困在这里而插翅难逃。
虽然鹤婆婆知道三千将卒是抱着必死的心态随黄双赶到果子岭烧营的,但想到即便亲眼看着这些对赤眉教忠诚不逾的弟子都将葬送在这里,她心里也不好受。
陈海却无暇去感慨太多,在风火狂卷、人马嘶奔的混乱中,他听到有几股强劲的气焰冲击气流的空音从远处传来。
“西园军怎么会有乡级天机战车?”乡级天机战车是陈海亲自主持研究,对风焰动力匣启动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只是他觉得好奇,天机学宫到目前为止,总共也就造出四辆乡级天机战车卖出去,没想到竟然有两辆竟然被送到果子岭来了。
虽说这边不大可能会有机天连弩储备,虽说两辆乡级天机战车没有其他的战兵配合,威力也有限,但要是任其将速度提起来冲击谷口的防阵,造成的破坏力也相当恐怖。
“随我来!”陈海驱骑往斜前方突冲,驱散一队混乱的民勇往四周八方逃散,杀到一座崖壁前,就看到两辆铁疙瘩似的天机战车从崖壁底下的岩洞冲出来。
这两辆乡级天机战车刚刚从燕京送到果子岭来,还没有正式装备到英王赢述亲自统领的主力战营,战事就在突然间全面暴发起来。
也果如陈海所料,两辆天机战车都是裸车,没有装备天机连弩,要不是七八架天机连弩同时扫射过来,陈海也只能逃避三舍,不敢轻易往前冲——这时候天机战车的速度还刚刚提起来,比一匹奔马快不了多少,陈海身体诡异的飞出去,右手伸出,瞬时间就敛聚千百道细碎的雷光电弧,往车体左翼印过去。
陈海手掌印上去,就知道驾驭这两乘天机战车的十数名西园军将卒,都还没能掌握乡级天机战车的性能,这时候仅仅是将风焰动力匣启动起来,控制着战车东倒西歪的从山洞里冲出来,却没有将车体内部用于防护将卒受强烈冲击的小型防御法阵及时启动起来。
陈海手掌轻轻印在车身上,就见千百道细碎的雷光电孤像是找到渲泄口,一起往车体泄过去。
天机战车即便编入战阵,也极易受到雷系术法的攻击,而且雷术落到战车之上,虽然不大可能直接摧毁车体,但对车体内部司乘将卒会造成直接的伤害,也是天机战车防护重点之一。
很显然,山谷里的十数守兵仓促间将两辆天机战车驾驭出来,却远没有陈海对天机战车来得熟悉,都没有驶离崖洞多远,就被陈海击毙在车里……
第三百五十章 突围
陈海没想到能在果子岭的后山深谷里缴获得两乘乡级天机战车。
想要熟悉驾驭天机战车在战场中冲锋陷阵,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但驾驭天机战车不是难事。
陈海让人将车里十数具守兵被雷柱击毙、焦糊的尸体清理出来,这时候黄双也接到消息,亲自率领两百精锐赶过来,接手这两辆天机战车,带回到北辕门去。
即便没有天机连弩的配合,这两辆天机战车编入战阵,无论是用于防御还是进攻,都能给战阵提供强力的支撑。
乡级天机战车,车体用八级淬金铁铸成,正面的护甲足足厚达一寸,防御力之强相当于是七八件玄级战甲叠加在一起,目前在果子岭后山,也就陈玄真手里的那只吞江壶,能对乡级天机战车的车体造成强烈的冲击。
不过,好不容易获得两辆乡级天机战车加强战力,黄双拼死也不会让陈玄真有机会直接祭用御吞江壶攻击到战车的。
而两架风焰动力匣完全启动,乡级战车的速度要比普通的奔马还要快出三四成,一旦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时,七八万斤的车体,所发生的冲击力,即便道丹境中后期强者也不敢说拍着胸脯说能直接从正面卸掉。
将两辆乡级天机战车交给黄双后,陈海又让人进入岩洞,才发现岩洞很深,但内部潮湿,不易储存粮草,倒是有大量的兵甲战械囤积在里面,是西园军的军械库,甚至还有一批刚从燕京送过来的淬金弩箭存在里面。
这批淬金弩箭有两万支样子,是天机连弩专用弩箭,没有平衡用的尾羽,也要比普通的铁翎箭要短两三寸,普通的铁胎弓、拓木长弓无法直接用这种淬金弩箭,但要改造成淬金铁翎箭很简单。
陈海让人将这批淬金箭及一批他们突围能用得上的兵甲、战械搬出来,装上拉运货物的大车,就与宁蝉儿将军械库岩洞的出口摧毁,让大量的山石垮塌下来,希望能在撤退前尽可能给西园军制造更多的麻烦。
在看到诸仓火势已经大到很难短时间扑灭之后,陈海就与宁蝉儿率领十八药奴退回到北辕门与黄双、鹤婆婆汇合,准备安排往北突围事宜。
这时候陈玄真、屠子骥已经从其他的营地聚集来两万兵马,分从两翼围逼出来,不过陈海并不觉得陈玄真、屠子骥率后军两万兵马,此时还有能力将他们彻底围困住,他更关心果子岭以外西园军主力及其他诸路勤王军的动向。
毕竟西园军三十万精锐,陈玄真所率的后军,主要作用是保障全军的后勤辎重供应,战力并不强。
除陈玄真、屠子骥之外,后军将领里,连明窍境中后期的强者都没有几个。
真正锐意争取军功升迁的宗阀子弟,有几个人愿意编入后军阵列?
粮仓所在的谷地,除了北辕门正对的谷口外,四周都是两三百米高的石岭。
虽然粮仓外围的石岭算不上多高,但风卷火燎,将山岭里的林木也点着了,无数民勇乱兵从山谷里逃出来,将冰雪践踏的泥泞不堪,这时候战事还没有停下来,外围的兵卒想到翻过石岭去救火,也是不能。
看着山谷里被风卷起来有数百丈高的冲天焰火,陈玄真脸色铁青,怎么都没有他亲自主持的后军,竟然会出这样的恐怖纰漏,而连屠重锦所亲领的斥侯侦察网,竟然会毫无知觉的让这么一支敌军精锐,悄无声息的潜行到果子岭来。
粮仓、军械库看样子已经没有扑救的可能,他这辈子的英名毁掉不说,还要如何跟英王交待,跟京郡八族的阀主们交待?
屠子骥沉默不语,眼睛紧盯着脸戴青铜面目的陈海徐徐驱马到前阵来,与黑燕军的北麓大营主将黄双说话。
屠子骥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陈海与黑燕军勾结在一起。
要说陈海突然杀到北辕门时,屠子骥没能直接听出他的声音来,但这时候他要是还想不到遮挡在青铜面具的这人就是陈海,那就太迟钝了。
为什么?
陈海为什么会与黑燕军勾结在一起?
陈海为什么对他又不掩饰身份,难道他不怕英王及京郡八族震怒之下,出兵剿平天机学宫吗?
屠子骥知道陈海能让自己听出声音,绝对不会是疏忽大意了。
屠子骥心里也是太震惊了,以致他到现在都没有将这一切说给师尊陈玄真知道,也不知道要不要当场揭穿陈海的身份。
要说此生有哪些人他不愿意为敌,屠子骥绝对会将陈海排在最前面,除了那几年共同治军结下的深厚情谊外,也只有他能清楚知道陈海是何等的厉害、不可战胜。
陈海却不管屠子骥心里怎么想,与黄双商议突围北撤之事,同时指点着后面的将卒,将从库房抢出来一批战械、兵甲,有重点的分放下去,加强三十余百人队的战力。
他与黄双、宁蝉儿率三千兵马出小涟水城奔袭果子岭,除了刀弓战戟之外,其他会拖延速度的重型甲具、大盾一概都没有携带,不过他们这次偷袭的,是整个西园军的后军大仓,只要能成功突破,他就不愁得不到充足的补给。
机关连弩即便有,也是第一时间被英王赢述麾下的嫡系扈卫营领走,陈海他们这次竟然能缴获两乘乡级天机战车,可以说是极其幸运,但除了机关连弩这些强悍战械外,普通的淬金戟、淬金矛、淬金盾以及淬金铁胎弓等精良战械,后山大仓里可以说应有尽有,而且数量极其充足。
有些精良兵甲,即便是陈玄真所统领的后军将卒都没有装备,毕竟英王赢述并没有想过要将后军调到前阵去作战、去攻营拔寨。
除了数以千万斤的粮草、大量的军械被大火吞没外,大仓所在的山谷马棚里,还有两万多匹战马,这时候有一部分直接被大火吞没,更多的则被突发的大火惊得满山乱跑,有无数战马失足落入悬崖而摔残、摔死。
当然,也有一批战马,被黄双安排人收拢带到北辕门。
这时候黄双不再与西园军的留守兵马直接接战,陈玄真每欲安排将卒从两翼冲上来,他就推出几十匹甚至上百匹战马,在马尾上扎上沾满油脂的被褥,点燃了往西园军压上来的两翼战阵驱赶,直接将西园军的冲锋阵阵冲散掉。
反正这些战马他们也不可能全部带走,也就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陈玄真气得浑得颤抖,但也无计可施。
虽然在两翼聚集的留守兵马越来越多,也没有办法往前逼得太近,而为了避免两翼的阵形被冲乱,陈玄真甚至不得不下令将冲过来的战马射杀掉。
后军作为预备兵马,以步甲为主,就没有编制多少骑兵,这些战马都是准备补充其他诸军骑营的。
陈海他们出北辕门往北突围时,也是安排少部分将卒人驱赶上千匹战马挡在两翼,令西园军的留守兵马没有办法直接纠缠上来,拖住他们往北突围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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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需要陈玄真派人过来通报,果子岭后山冲天的火焰以及直接云层的黑色浓烟,天晴时,远在两三百里都能看见,看到这么大的动静,谁都清楚果子岭那边出了大事。
董寿此前正指挥河西勤王军兵分数路,围歼趁夜越过小涟水河,进入小涟水与石鼠岭之间的黑燕军防寨兵马。
当确认果子岭遇袭后,董寿不得不放过这边四处逃散的黑燕军防寨兵马,将分散出去的河西铁骑收拢回来,又令孙泉宗率部进驻石鼠岭营寨,在确认果子岭大营损失之前,他们在石鼠岭的营寨不容有失。
董寿不清楚果子岭损失有多惨重,要是这时候他们在石鼠岭的营寨也失陷,粮草尽毁,最终能歼灭多少黑燕军、捞取多少战功不去说了,河西勤王军四万将卒顿时就陷入绝粮断草的绝境,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新的粮草从燕京方向紧急运送过来,至少需要大半个月。
没有一点存粮,四万将卒就只能宰杀战马熬过这段艰难时刻,而要是燕京那边再出一点意外,蓟阳、河阳两郡都已经被彻底打残,从地方上征不到半点粮食,问题就会变得更棘手、更灾难化。
厉向海、孙泉宗等将领随时可以撤换,但这四万铁骑都是董寿多年培养的嫡系,绝不容有失。
厉向海率部赶过来,跟秦穆侯董寿所率的主力汇合,他看到果子岭方向黑烟滚滚,也是满面愁容,不明白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他们都知道必定是昨夜惊哗,让黑燕军一路精锐从眼鼻子底下漏过去了,但这时候也没有人会站出来抱怨秦穆侯董寿及杜峻峰、孙泉宗等人太不小心谨慎了。
厉向海此前也仅仅是怀疑到有这种可能性,即便这时候确认了,也同时是震惊无比,难以想象黑燕军都快分崩离析了,其北麓大营的将领竟然还敢如此大胆用兵袭营。
乐毅率两万多骑兵,就在石鼠岭南面游荡,他们这边已经确认下来,那偷袭果子岭的奇兵应该是黑燕军北麓大营主将黄双亲率,黄双素用兵素来持重,什么时候也突然变了风格?
“怎么办?”杜峻峰也是猝然无策,驱骑过来,向秦穆侯董寿本人问计。
“黄双小儿既然不畏死,那就让他们死得彻底。”董寿恨道。
黑燕军这支奇兵是他从眼鼻子前漏过去,虽然事后他不怕英王赢述能追究他的罪责,但不将这支黑燕军歼灭,将是他一生都要背负的污点。
第三百五十一章 借道
陈玄真所统领的后军,要是将征调的民勇、匠工都算上,有三四十万人,也编有相当规模的甲卒、精锐骑兵,但大部分将卒,这时候要么分批护送一支支车马队返回燕京,要么正护送押运粮食兵甲的车马队离燕京、正赶来河阳的路上,以致陈玄真此时在果子岭仓促间就只能组织起两千多骑兵,盯在黄双所部的身后,短时间无力发动进攻。
至于后军留在果子岭的两万多步卒,这时候都被陈玄真派去全力扑灭后山粮仓的大火。
虽说后山的上百座粮仓已经彻底点燃,这时候火柱冲天,滚滚浓烟直接云宵,人站在山谷外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流扑来,甚至还引起大规模的山火,有往前山蔓延的趋势,但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上百万兵马的粮草,都集中在后山之中,哪怕扑灭大火后,能抢出十之一二的粮食,大军还能多支撑几天,不至于立时断粮。
陈玄真这时候内心也是煎熬,一方面想尽快组织人手,将大火扑灭,希望能多抢出一些粮食来,另一方面又不能让黄双部贼军逃脱升天,那样的话,他有何脸去见英王殿下?
屠重锦聚集二百余哨骑、十数头战禽,赶过来与陈玄真汇合,他的脸色也是比哭还难看。
屠重锦作为西园军的总哨官,虽然他手底仅有不到三千人马,但他手下三千将卒,都是至少有通玄境后期修为底子的精锐斥侯。
除了百余战力强悍的灵禽外,屠重锦所部精锐斥侯跨下的战骑,最差也是青狡良骑,主要责任就是要组织严密的侦察网,将甘泉山里外的一草一木都盯住,不让一只老鼠有机会漏过去。
谁能想象,竟然出现这么大的漏子?
被贼将黄双率三千兵马偷袭后军大营烧粮仓,陈玄真作为后军主将自然要担负起守营不严的责任,但要认真数说起来,还是屠重锦的责任最大。
早年屠重锦守秦潼关,大意间中了赤眉教天师巩梁的奸计,被赤眉教弟子胁裹流民夺去秦潼关,手下上万将卒仅有不到两三千人逃出来,千年雄关被摧毁后,到这时候都没有完全修复过来。
按说那次屠重锦就应该被推出去枭首问罪,之后还是在陈海的帮助下,收拢残兵随大军进入秦潼山作战,驱逐流民军立下战功,才最终得以将功赎罪,又重新恢复都武尉将军的将职,谁能想到,这时候竟然又再次捅出这样的篓子来?
看到七叔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屠子骥心里也极度纠集,不知道要不要将实情说给七叔知道,只是他拖到此时再去揭穿陈海的身份,似乎已没有特别的意义,但不说出来,要是英王殿下盛怒之下,直接将贻误大事的七叔推出去斩首示众,谁能站出来求情?
“殿下那边什么反应?”屠子骥驱马,往屠重锦那边靠过去,压着声音问道。
“殿下能有什么反应?我这颗脑袋,只是暂时寄在我的脖子上,殿下让人传话过来,要是让袭营的贼兵逃跑了,不要说我脖子这颗脑袋了,你几个婶婶、几个兄弟姐妹的脑袋怕都也会受诛连保不住了。”屠重锦哭丧着脸说道。
“……”屠子骥看七叔虽然这时候才聚集少量的兵马过来跟他们汇合,但心里已经决然要把贼将黄双这部袭营的兵马都歼灭掉,以便能从英王殿下手里逃过死罪之罚,但他心里又想,要是七叔知道袭营的这部贼军,实际上是陈海在背后主导,心里会怎么想?
“七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最终并不能将眼前这部贼军歼灭掉?”屠子骥试探的问道。
“哼,要不是我们疏忽大意,绝不会出这么大的篓子;而殿下此时要一鼓作气攻下贼军的西麓大营,以免腹背受敌,暂时也腾不出手来,但说要这支贼军已经现形,最后还能逃脱升天,那真是要让天下笑掉大牙了!”屠重锦不屑的说道。
虽然屠重锦与陈玄真兵合一处,才两千多骑兵,暂时无力直接吃掉已经拉开十数里距离的这支贼军,但这时候除了已经通知诸路勤王军分派更多的精锐骑兵赶过来汇合外,秦穆侯董寿也已经率两万多河西铁骑,赶到石鼠岭的南面,拦截贼将黄双所部兵马。
而就算贼将黄双率部,与贼将乐毅所部两万多骑兵汇合到一起,屠重锦也不怕他们能逃出去。
西园军不想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英王殿下此时必须要率主力,一鼓作气的攻下黑燕军在甘泉山的西麓大营,也恰是如此,屠重锦都没有办法将手下的精锐斥侯都撤回来,但在解除了西面的威胁,到时候不仅西园军有十数万战骑可以调用,行动迅速捷、战力强悍的战禽营也能脱开身来。
到时候英王殿下只需要从战禽营调派两三百精锐乘战禽、携天机战弩参战,在河阳与蓟阳两郡相交的荒原间,歼灭两三万敌骑,将是轻而易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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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燕军仅剩不多的战禽,与天机连弩一样,都集中起来,先一步撤到松都山去了,以保证黑燕军未来能在雁门郡内还能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注定要被牺牲掉的北麓大营,十四五万兵马,手里仅有极可怜的七八头灵禽,还都是诸将身边的座骑。这七八头灵禽在出小涟水城时,黄双就全部调给乐毅了,这是方便乐毅他们在天明时,能在石鼠岭南面快速收拢散出去的骑兵。
这时候,鹤婆婆带着伤,羽翼被淬金箭射穿好几十个洞|眼,但也是坚持化变金羽鹤真,顶着凛冽的罡风,飞入万丈高空,侦察二三百里内的敌情。
虽然后面十数里外仅有陈玄真、屠重锦所率的两三千骑兵盯着,形不成什么威胁,但在更外围,董寿亲自两万五千余河西铁骑,正从石鼠岭东南侧穿插过来,相距就只有一百里雪地,其中杜峻峰所率五千精锐往前推进的速度更快。
杜峻峰似乎已经算定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与乐毅所部汇合,以杜峻峰所部推进的速度与方向,大概他们在四五十里外的一座松林与乐毅所部汇合时,杜峻峰就会率部恰好出现在松林的外围,将他们粘住,他们到时候再无法肆无忌惮的提速,与追兵拉开距离。
西园军主力并没有停止进攻西麓大营的步伐,看得出英王赢述在果子岭大营被袭后,即便再愤怒,也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知道先清除黑燕军在甘泉岭西麓的威胁是当务之急,之后才能重新掌握局部的主动。
然而在甘泉山以西,除了西园军外,还有河西等十一路勤王军。
这十一路勤王军,除了两路兵马盯住黑燕军的北麓大营主城小涟水城、三路兵马盯住黑燕军的南麓大营外,以及除了已经回撤到内线、追杀过来的河西勤王军外,还有五路勤王军,共十二万兵马,是作为第二梯队预备兵马,部署在西园军主力的侧后。
这时候英王赢述已经从第二梯队预备兵马里,调出两路各两万精锐骑兵出营,往他们这边包抄过来。
两百里的雪地行军,对诸郡最精锐的骑兵而言,也只是半天的行程而已。
在经历成功烧毁敌营的兴奋之后,诸将这时候认真审视残酷的现实时,不得不承认,他们突围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乐毅所率的三万骑兵,在经过夜奔散乱后虽然差不多都收拢起来了,甚至石鼠岭以西还有七八千防寨兵马聚拢起来,此时正避开董寿所率的河西勤王军主力,要赶过来跟他们汇合,但这三四万骑兵都谈不上精锐,即便是正面对抗河西铁骑一路兵马都不可能胜,更不要说能逃出来接下来会坚如铁壁的包围圈了。
两乘乡级天机战车,不能可能逆转双方在战力上如此之大的差距。
不过诸将并不气妥,也不沮丧,他们出营夜袭就有死志,虽然无望突围逃走,但他们在石鼠岭、果子岭、甘泉山之间的内线运动,实际上还能最大限度的将大燕西线兵马牵制住,这样在小涟水城的兵马都有可能突围往松都山撤去。
这时候一声鹰唳从极西方向传来,就见远际云天之间,有十数点黑影急速出现,为首是一头苍羽巨鹰。
黄双等将勒住马,迟疑的看着从西边飞过来的十数头灵禽,不知道是友是敌;十数灵禽也停在数十里外,也不敢贸然接近过来。
陈海昂天传出一声长啸,传讯齐寒江、韩文当他们乘灵禽赶过来跟他汇合,随后他便腾空飞起,在半空朝朝黄双等人拱手道:“黄双师兄,你率部与乐毅师兄汇合后,先择地固守,我去看看能不能借一条道路突围……”
“借道?”黄双疑惑的看着陈海,实在想不到在当前的情形下,谁会让出通道放他们一马?就算陈海能说服一路勤王军能放他们一马,但在西线战场除了西园军三十万精锐战力,共有十一路勤王军,他们都会放他们一马吗?
当然了,陈海这时候即便是抽身而走,黄双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意。
第三百五十二章 求情
苍羽巨鹰俯冲下来,众人这时候才算是真正看清楚这头灵鹰到底有多巨大,两翼展开,甚至要比鹤婆婆的金羽鹤真身都要宽出一倍——陈海身材要算极高大了,但踏上鹰背,也显得相当的小巧。
苍羽灵鹰以修为境界论,可能仅相当于人族辟灵境后期,算不上多强,但妖躯如此巨大,气力自然也是极强,在近身搏杀时,要比普通灵禽强大得多;特别鹰爪铁鳞泛着金属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善于近身搏杀的猛禽。
“你不会一走了之吧?”宁蝉儿不确定陈海真能从诸路勤王路的合围中借得到出路,看陈海要乘鹰而走,忍不住出声问道。
黄双、鹤婆婆并不觉得陈海真就是大天师巩清的关门弟子,只是此前有宁蝉儿、乐毅背书,他们才没有咬住疑点不放,但始终也没有搞清陈海到底是谁,青铜面目后面到底是怎么一张面孔。而陈海献策、助他们袭营,成功烧毁西园军在果子岭的大仓等事,分毫作不得假,陈海这时候真要抽身而走,他们也是毫无怨言的,只是遗憾不能给予更多的报答。
宁蝉儿却不会这么想,她也没有黄双、鹤婆婆以及乐毅他们视死如归的觉悟,觉得陈海真要脱身,至少也应该带上她。
“我要去见陈玄真、董寿、屠重锦等人,有可能说服他们让开道,也有可能会被他们怒气冲冲的剁成肉酱。你要是不怕死,就跟我一起前往吧?”陈海知道宁蝉儿在想什么,说道。
“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可乐意着呢?”宁蝉儿才不信跟陈海在一起会更危险,她正愁无法摆脱黄双他们,听陈海这么说,嫣然而笑着飞上鹰背,一副跟陈海郎情妾死、要死生同穴的样子,死命要跟陈海一起走。
灵鹰虽大,却载不了太多的人,宁蝉儿让十八药奴跟着黄双、鹤婆婆他们主力一起进退。
不要说宁蝉儿,在成功烧毁西园军的储粮大仓后,他们已经完成最艰巨的使命,即便是其他弟子、将卒选择离开,黄双、鹤婆婆都不会再加以阻拦,而他们选择留下来,也是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弟子、将士活着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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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黄双、鹤婆婆他们分开,陈海、宁蝉儿乘鹰与守在数十里外云天之间的齐寒江、韩文当他们汇合。
这时候陈海已将青铜面具摘下。
“爷,你离开沥泉后,怎么混到西园军里去了?”齐寒江瓮声问道。
沥泉接到陈海传回来的信报,齐寒江、韩文当二人就带着人乘十数战禽,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停歇,赶到河阳郡西部来与陈海汇合。他们这会儿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看到黄双他们都穿着西园军将卒的制式战袍、铠甲,还以为陈海这些天离开沥泉后,投奔到英王赢述帐前效力。
“他们是黑燕军所扮,此前刚刚偷袭西园军在南面的军营大仓,正被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围追堵截,”陈海将来龙去脉,跟齐寒江、韩文当两人略加解释,说道,“你们现在先随我北上,将河西勤王军拦住……”
“这个,这个,”齐寒江没想到陈海离开沥泉后,竟然是跟黑燕军勾结到一起,也没有想到曾不可一世的黑燕军竟然在突然之间,就因为俞宗虎的叛变而陷入分崩离析的绝境中了,他震惊莫名的叫道,“爷跟黑燕军勾结,烧了西园军与诸路勤王军的粮仓,而董侯早就看爷不顺眼了,我们这么赶过去自投罗网,合适吗?”
“我不承认,谁的眼睛看到我与黑燕军勾结烧了果子岭的粮仓?”陈海摊手问道,“黑燕军已经分崩离析,我只是恰巧路过,不忍心惨局继续持续下去,才出面劝诸军少造些杀戮而已。这件事,劝不劝在我,听不听在他们,他们还能诬陷我跟黑燕军勾结不成?”
“……”齐寒江愣怔了半天,才拍着大腿赞道,“爷,你真狡诈!”
宁蝉儿倒是猜到陈海会这么搞,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事实上就算别人早就猜到陈海与黑燕军勾结,只要黑燕军已然分崩离析,不会再成为威胁,除了几个惹急了怒火攻心的家伙,谁会真咬住这点不放、要与渐成势力的天机学宫彻底为敌?
要知道其他十路勤王军,可不是谁都跟英王赢述或秦穆侯董寿穿同一条裤子的。
只是宁蝉儿觉得陈海不应该第一个去见秦穆侯董寿,特别是董寿此时估计正恼羞成怒,惹怒了董寿,董寿说不定第一个不管不顾,就杀了他们。
陈海也没有直接去见秦穆侯董寿,而是与齐寒江、韩文当他们乘灵禽,往杜峻峰所部迎头赶去。
陈海必需要先将杜峻峰所部拖住,这样黄双、乐毅两部兵马才能顺利的汇合到一起,之后再往东转进,才能将越过小涟水河的万余防寨兵马都接应出来。
“杜师叔,好久不见,没想到竟然能在这茫茫雪原里相见!”
陈海乘灵鹰,直接往杜峻峰迎过去,相隔千余步才让灵鹰滞住身形,停在半空中,朝杜峻峰揖首施礼。
杜峻峰率五千精锐先行,意欲在乐毅与黄双两部贼军汇合时,贴身纠缠住,然而等董侯率河西铁河主力赶过来,将这两部贼军彻底击溃,以洗昨夜之耻,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年搅出这么多是非的陈海,这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河阳郡,竟然还直接跑过来跟他问安。
杜峻峰并没有看到陈海与黄双、鹤婆婆分别的一幕,这时候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杜镛一眼。
当年在伏蛟岭,杜镛不服陈海的管束,最后被陈海用赤髓铜鞭抽废百骸窍脉,废掉一身修为,这几年是杜氏耗尽无数的灵丹妙药,他才重新修炼到辟灵境后期,看到陈海,他恨不得将陈海生吞活剥了。
杜镛恨不得叔父杜峻峰一声令下,然后他与周遭将卒取下身后所背的铁弓,将陈海这狗贼射出千疮万孔出来。
杜峻峰心里也想借机杀了陈海,以洗杜氏这些年来所受之辱,但是他不能下令,因为他知道神侯及世子这时候就算想陈海死,也绝不会希望是河西出手。
杜峻锋不知道鹿河淬金砂矿的事,但要不要斩断与天机学宫的合作,不是他能决定的,甚至就连秦穆侯董寿都不能代表河西做决定。
“陈海,你怎么在河阳?”杜峻峰惊疑不定的问道,见陈海等人乘灵禽堵在前面,这时候只能让麾下将卒都勒马停下来,觉得有必要先搞清楚陈海的意图再说。
陈海胡扯道:“我在沥泉修行,日久难免腻味,就与寒江、文当他们出沥泉游历天下,看这边战火纷燃,茫茫雪野上,数路骑兵纵横驰骋,心想应该有事情发生,看到杜师叔,一是过来叙旧,二来借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厉师叔与玉麟,是不是也在军中?”
杜峻峰肚子里将陈海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腹诽道,此刻是叙旧的时候吗?
“黑燕军一部贼兵,昨天越过封锁,偷袭西园军的大营,我等奉英王、秦侯军令,率部前往拦截歼灭这部贼兵,”杜峻峰强忍住心里的不耐烦,耐着性子解释缘由,又说道,“我与杜镛,怕是此时无暇与你叙旧,厉向海、厉玉麟叔侄此时与董侯在一起,你可以去过去找他们。”
“我观兵势,黑燕军已经分崩离析,不再是大燕的威胁,杜师叔何不放下杀戮之心,与我好好叙一番旧?”陈海笑着说道,却是无意让开道。
“军命在身,你要是故意误延我军的战机,休怪我翻脸无情。”见陈海故意拖延他们的战机,杜峻峰也是寒着脸喝斥,要陈海将路让出来。
“杜师叔,你不会想着要与我为敌的!”陈海哈哈一笑,见杜峻峰就要翻脸,甚至挥手命令后面的弓骑持弓结阵,他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也是好意提醒杜师叔你们,小心黄双、乐毅两部贼军藏有什么此时还不为世人所知的杀手锏,杜师叔莫要急着赶去自误啊!”
“多谢你的提醒,还请你先将路给让开。”杜峻峰铁青着脸说道。
“那就再见吧,我可能要过两天再回过头来去见董侯与厉师叔,你派人去跟董侯说一声,我过来问候过了……”陈海挥了挥手,就带着齐寒江他们乘灵禽往东南方向飞去。
“这狗贼是什么意思,竟然替贼寇求情,甚至还故意延误我们的战机,莫非他早就与赤眉邪教勾结到一起了?”杜镛驱马上前来,问族叔杜峻峰道。
聚泉岭早些年暗中向黑燕军贩卖天机战械、淬金箭,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后期在诸家联手压制下,才中断向黑燕军供应战械,只是杜峻峰没想到黑燕军都已经快分崩离析了,陈海这时候竟然敢公然不再掩饰这点了,真是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然而陈海说黄双、乐毅两部贼军暗藏杀手锏又是什么意思,莫非说陈海这次过来,已经暗中向这两部贼军供应了一批天机战弩?
杜峻峰细想,这种可能性极高。
河西虽然也从沥泉获得天机战弩的供应,都护将府府所属的匠工营也能批量造天机战弩,但前期所造的几百架天机战弩,主要供应玉龙大营,河西勤王军这边还没有得到天机战弩用来加战力。
要是有可能,杜峻峰绝不会想着去尝试淬金箭雨的滋味,想来想去,也只有先放缓追击的速度,派人将这一情况禀告给董侯知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相疑
“……”
董寿率河西铁骑主力,相距杜峻峰所率的前锋铁骑,也就相距四五十里,但相隔几道低矮的覆雪山岗,飞入高空的侦禽就看到前锋铁骑突然间收整阵形、放缓前行的速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杜峻峰派遣信使驰来,董寿才知道陈海突然出现在河阳郡,劝这边放弃追剿黑燕军残部,甚至言语间不无威胁之意。
陈海在五千河西铁骑前面的一番话,杜峻峰不会夸张大什么,但也绝不会替陈海掩饰什么,后续要怎么办,就看秦穆侯董寿怎么决定了。
看着秦穆侯董寿骑在威猛黑虎之上的僵硬身躯,这时候透漏出崖山一般的冷峻气息,厉玉麟也深刻感受到一股寒意,面面相觑往叔父厉向海看去。
厉玉麟与陈海相处的时间极长,也颇为熟悉陈海的用兵风格。
昨夜黄双竟然能率一部精锐穿过他们在甘泉岭西侧所布的侦察网,悄无声息的潜入到果子岭的北侧发动突袭,烧毁西园军在河阳的大仓,大家都震惊无比,厉玉麟却对这样的用兵风格感到一丝熟悉。
之前厉玉麟虽然感到震惊、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聚泉岭暗中出售战械给黑燕军从中牟利,大家不会觉得有多震惊,甚至流民军作乱的初期,很多宗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态度,但是陈海他本人参与进来,与黑燕军残匪直接勾结,这是厉玉麟之前所难以想象的。
他见叔父这时候也是眉头紧蹙,想必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了,就不知道董侯心里有没有怀疑。
这时候董寿将身上冷峻如崖的气势收敛起来,转回头问厉向海:“向海,你怎么看这事?”
“劝不劝在陈海,追不追剿,在董侯。”厉向海不动声色的说道。
除了这句话,面对董寿的质询,厉向海也提供不出更多的意见,毕竟乐毅曾是他麾下的部将,就在不久前,乐毅甚至还将被俘的厉玉麟放回来,以及他与玉麟,跟甘泉岭及昭阳亭侯府的关系密切,他需要避嫌。
或许董侯已经疑心他们叔侄二人暗中跟陈海勾结,也不为过。
“不错,我河西铁骑纵横沙场,还不至于受这黄口小儿的限制。”董寿振声说道,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图,只是将其他将领召集过来,调整后续的追剿部署。
厉玉麟看董侯一脸的平静,但眼瞳时有精芒闪出,心想董侯心里必然是恼怒异常,只是没有办法确实抓住陈海的把柄吧。
当然,董寿话是这么说,也无意放弃对黑燕军残部的追剿,但诸将心里一旦种下迟疑的种子,下意识的就将阵形收敛得更紧凑,有意无意加强两翼的防御,同时散出更多的侦骑,而不是像最初那般,满心羞恼的追击出来,要赶在黄双、乐毅这两路贼军汇合之时,歼灭以雪前耻。
不管厉向海刚才不动声色的一番话,说得有多轻描淡写,但不可否认,陈海的公然出现,在众人心头已经造成极其严重的干扰,即便秦穆侯董寿极力不表现出来,但厉玉麟能肯定董侯也不例外。
虽说陈海此时的修为还仅有明窍境中期,对于六年前进入学宫春闱青雀榜的那一批天之骄子而言,修行进展绝谈不上迅速,毕竟冉虎、董宁等排名在青雀榜之外的弟子,也早就顺利开辟识海,一步步往更高的修行境界踏进,但陈海这五六年所做的事情,所立的声名,绝非同期青雀榜中人物所能媲美的。
世人较为熟悉的,还是陈海在出兵秦潼山,于左津谷拒流民军,以及假称国使入金州大漠收编马匪助叶氏复国等战,陈海用兵可以说是神出鬼没,竟然以那么差的底牌都能掌控局势的发展。
而河西将领也清楚陈海成名之前,在河西兵出玉龙山前后两次杰出表现,那时候的陈海更是名不见经传,却能创造出厉向海这样的成熟老将都无法斩获的耀人战绩。
除了西入金州大漠诸战,陈海之前所参与的诸战,厉玉麟都或多或少都有参与,也更清楚陈海有着怎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心想在陈海面前,再多的谨慎或许都不算过份吧?
当然,董寿除了收缩队形放缓速度推进外,还额外派出十数斥侯,乘灵禽盯住陈海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陈海与杜峻峰别过后,没有直接去找紧咬住黄双所部的陈玄真、屠重锦,而是乘灵禽往东南,去见从甘泉岭西麓追击出来的勤王军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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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英王赢述已经率西园军主力,攻下黑燕军在甘泉山的西麓大营。
前后三天时间,西园军主力就攻下西麓大营,速度不可谓不快,英王赢述也是将主要战力都轮番调到阵前参与作战,这时候分派一部分兵马,在甘泉山西岭深处追击黑燕军溃兵,收拢黑燕军遗落下来不多的残粮,往甘泉山中峰挺进,而其他兵马都就地休整。
黑燕军的西麓大营虽然被攻陷了,二十万精锐被歼灭或打残,但黑燕军北麓大营、南麓大营以及此前半个多月撤到甘泉山以西的兵马,加起来还有四五十万人,特别是贯穿甘泉岭中部的谷道,还在黑燕军的控制之下,西园军此时并非没有压力。
更何况果子岭的大仓被烧毁,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手里的残粮极为有限,即便下一批粮草能及时从燕京运来,也仅仅是勉强维持诸军的日常消耗,而当下更主要还要盯着虎贲军在河阳郡南部的动静。
英王赢述并没有直接从西园军派出精锐战力西进追剿黄双、乐毅残部,不代表他内心不震怒,只是被动的局面已经形成,仅仅是震怒甚至暴怒,都无济于事。
西园军主力虽然未动,但在甘泉山以西的勤王军,又分出两路骑兵西进,加入对黄双、乐毅残部的围剿。
如此一来,在甘泉山与果子岭及石鼠岭之间,方圆两百多里、被大雪覆盖的丘山荒原时,除了陈玄真、屠重锦所率的少量西园军后军骑兵盯住黄双残部外,还有以河西勤王军为首的五路约十一二万精锐骑兵,对内侧的黄双、乐毅两部黑燕军,形成围剿之势。
陈海没有去见陈玄真、屠重锦,知道陈、屠二人正怒火中烧,而且他们二人要为大仓被毁负大部分的罪责,绝不可能为他说动、说服,在与杜峻峰分开之后,他先分别去拜会正并头西进的四路勤王军追兵。
英王赢述不仅是西园军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西线战场的最高统帅,在西线战场上的诸路勤王军也受他节制,他发出追剿命令,他不收回命令,任陈海如何劝说,五路追兵及陈玄真、屠重锦所部都不可能撤兵或按兵不动,但其他四路勤王军追兵的反应,又与河西铁河如出一辙,在见到陈海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约而同放缓了追击的速度。
也是如此,黄双、乐毅两部以及昨天越过小涟水河西进搅乱局势的几路防寨兵马,总计四万兵马,在石鼠岭东南的一片松林附近,成功汇合。
董寿率河西铁骑虽然没有直接猛扑上来,但趁着黑燕军残部在石鼠岭东南会师之际,率部绕到西侧,与陈玄真、屠重锦兵合一处,占据几处险要之地,意图切断黑燕军这支残军往西突围的可能。
不管陈海到底与黑燕军残寇勾结到哪一步,又不管陈海到底藏有怎样的底牌,董寿率河西铁骑如此部署,明显是想着等其他四路追兵从东面慢慢围逼过来,就能组成一支铁拳,将内围的这支残寇干脆利落的捏死。
而从决定出城袭营,到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思越过小涟水河,以及成功袭营烧毁西园军在果子岭的大仓,才过去两天时间。这两天时候,对黄双、乐毅等人而言可以说是步步惊心,虽然五路追兵构成的围剿网越来越密、贴得越来越紧,但能够走到此时这一步,黄双、乐毅也是无憾了。
西麓大营被攻陷,但南北两翼的勤王军,并没有立即对南麓大营及北麓大营展开猛攻,可见果子岭大仓被毁对西线战场的影响有多大。
这也是黄双、乐毅毅然率部越过小涟水河西进的核心目标,达成这个目标就死而无憾了。
这时候即使是甘泉山南北两翼的黑燕军直接放弃营城北撤,诸路勤王军会追击,但也不可能过于大胆的穿插切割后将所有的黑燕军都包围在甘泉山附近进行围歼,意味着最后还是能有大量的黑燕军成功撤逃到松都山去,为黑燕军、为赤眉教保留最后一点元气。
鹤婆婆孤身闯入果子岭,也是绝望之余的挣扎,没想到黄双、乐毅会有同样的动作,部署要比她更精密,最后还将这事给做成了。
这时候,陈海在与诸路追兵会过面后,又重新乘灵禽,赶过来跟黄双、乐毅汇合。这一次,陈海没有戴青铜面具,而直接飞下苍羽灵鹰,朝黄双、鹤婆婆拱手说道:“天机宫陈海,见过黄将军、鹤婆婆……”
陈海这时候没有戴青铜面具,但身上还是穿着离开时的袍衫,即便乐毅不说,黄双、鹤婆婆也知道他就是丑奴,何况宁蝉儿就站在陈海的身后。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观势
黑燕军四万多将卒、三四万匹战马,在松林北翼集结,差不多将一座三四里方圆的低矮山岗完全占满。
即将是看不到突出重围的希望,但将卒上下的士气不弱,正抓紧时间在山脚下挖掘壕沟、伐木筑墙,然后将冰雪烧融化,一层层的浇到松木墙,在凛冽的寒风吹拂下,一层层冻结实,变成更高更坚实的冰墙,在四处没有遮挡的雪原里,快速的构筑一道防御来。
可以看得出,黄双、乐毅他们虽然看不到突围的希望,还是希望能在小涟水河以西坚守得更久,这样,黑燕军在甘泉山南北麓以及东翼的兵马,才能有更多的人逃到雁门郡南部的松都山重整阵脚。
黑燕军这些年来也踊跃出不少杰出的将领,乐毅等人更是有名将之姿,四五万兵马在这茫茫雪原荒野要如何坚守得更久,无需陈海多嘴指点什么。
当然,陈海再赶回来与乐毅、黄双、鹤婆婆见面,他至少在普通的黑燕军将卒面前,不会再承认他此前所假冒的大天师关门弟子“丑奴”的身份,而以说客的身份出面,才能从容不迫的周转诸多势力间游说、调停战事。
乐毅、黄双他们也已经看到陈海此前的努力,要不是陈海出现,令五路追兵心存忌惮,他们或许都没有机会会师,就会受到河西铁骑从侧翼发动的猛烈攻击,更不要说还能在这里停下来整顿阵形、喘一口气了。
“大恩不言谢,还请陈公子受黄双一拜。”走进临时搭起来的大帐里,黄双便朝陈海长揖而拜,以示感激之情。
“此时说谢还早了,等真正逃脱重围,再说不迟。”陈海说道。
“陈公子为我等做到这一步,我们只恨不知道能拿什么回报,不敢再牵连天机学宫,或许战死此地,才应该是我等的宿命。”黄双此时已无意再突围了,就想着将更多的西园军及勤王军吸引在甘泉山以西。
陈海能理解黄双等人心志,也不忙着劝说他们什么,坐下来才听乐毅说天师巩梁在西麓大营被攻陷时,已然身殒道消。
而此前留在西麓大营的二十万兵马,最终就两三万人撤走,而英王赢述不想留下什么隐患,其他将卒大多数战死,或城寨被攻陷后遭到集体屠戮,仅有少部分将卒此时还在山野间逃躲追杀。
这时候是阎渊率部从中麓谷道撤到甘泉山以东地区,代替巩梁指挥甘泉山剩余的黑燕军。
从巩梁鼓动百万流民夺秦潼秦、又弃之如蔽履,陈海对巩梁这个人就无感,但想到以他一身登峰造极的强悍修为,竟然就这样身殒道消,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在道禅院破灭后,巩清、巩梁以及巩宝三人率残余弟子另立赤眉教,可以说是赤眉教的三个顶梁大柱,而此时大天师巩清已然坐化辞世、天师巩梁战殁,而天师巩宝被困松磐岭,被虎贲军及诸路勤王军七十余万精锐重重围困,最后也多半是凶多吉少,这也注定了赤眉教及黑燕军的分崩离析,绝非谁能挽回之事。
也难怪黄双、鹤婆婆他们都心存死志。
“南北麓的兵马,或许今夜就会撤营北进;而看西园军及西线勤王军的部署,此时应该没有往北长距离穿插追剿黑燕军的计划了……”陈海坐下来说道。
陈海也不忙着劝说黄双、乐毅他们什么,在形势进一步明朗之前,他们暂时还没有杀出重围的可能,而甘泉山所剩下的黑燕军主力北撤,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他还不至于没有多等一两天的耐心。
为示中立,陈海也没有直接留在黑燕军的营里,而是带着齐寒江他们,到西距松林岗十一二里外的一座四十多米高的小孤山上落脚。
董寿与陈玄真、屠重锦会合后,在松林岗西边的驻营,距离小孤山甚至都不到二十里。
二十里为一万步,这么近的距离,以陈海强悍的修为,甚至听能河西勤王军驻营内将卒间的细语交谈,当然以董寿、陈玄真道丹境中后期修为,自然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陈海他们在小孤山上架起篝火,猎得三头狍子架到篝火上烤得滚滚冒油。
宁蝉儿即便这时候确信陈海不会轻易放弃黄双、乐毅他们,但也受不到黄双、乐毅他们一股视死如归的压抑劲,还是跟陈海跑到小孤山来。
寒风呼啸,陈海与宁蝉儿站在鹰背上,顶着凛冽、刮骨剔肉、能吹灭神魂的罡风,随苍羽灵鹰飞出万丈高的夜空,能清晰看到小涟水城方向,有数串火光往西北延伸,应该是北麓大营趁夜放弃小涟水城及北面防寨,往西北方向的松都山撤去。
看火光明灭,看得出在甘泉山西北麓集结的近十万勤王军精锐,虽然有分兵越过小涟水河追击,但主要小股兵马咬住北撤的黑燕军尾部,更多的兵马则是进驻小涟水城及北面的防寨,扑灭黑燕军撤出时所纵的火势。
“黄双、乐毅往西突围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你现在满意了吧?”宁蝉儿说道。
“接下来局势将极其诡异,黄双、乐毅即便心甘情愿投靠天机学宫,我又敢轻易接受?”陈海叹了一口气,说道,缓缓飞落到营火前,从齐寒江手里接过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撒了盐及香料的狍子肉,坐在到温暖的火堆前啃起来。
“也是!”宁蝉儿嫌弃陈海他们吃相太粗鲁,蹙着秀眉说道,“陈玄真他们都知道你在这里,想你们以往的交情,他都不派人过来见你,想必是认定你与黑燕军勾结毁他大仓、毁他半生声誊,心里自然是恨你入骨!而董寿是小鸡肚肠之人,早年在梅坞堡就有杀你之心,黄双、乐毅真要公然投靠天机学宫,只会促使他们下决心进攻……而西园军能腾出手来,也绝不会希望看到燕京的肘腋之侧,有新的军事强豪势力崛起,到时候怕是会出兵,将沥泉连根拔除掉。”
“西园军能腾出手吗?”陈海对此表示怀疑,目光往东南方向茫茫的夜空望去。
西麓大营被英王赢述攻陷后,西园军迅速在甘泉山西麓修建大营,此时又派兵争取甘泉山中麓的谷道,他们在二三百里外,还能看到山里火光处处。
甘泉山虽然谈不上多险峻,却是河阳郡西北的要冲之地,控制甘泉山,就相当于控制了河阳部西北面的半壁河山。
不管英王赢述要怎么解决他与太子赢丹之间的矛盾,但此时不会放手让太子赢丹有控制河阳郡全境的可能。
即便是果子岭的大仓被烧毁后,从西园军此时在甘泉山西麓的动作,陈海还是能看得出,英王赢述还是想着优先控制住甘泉山。
无论董寿是否心存杀念,又无论陈玄真、屠重锦甚至英王赢述对他是不是心存怨恨,天机学宫未来最大的危机,除了罗刹血魔外,可能并不在西园军。
只可惜陈海此时在河阳所能用的人手太有限,齐寒江等十数人,还能组成一张严密的侦察网,他想知道甘泉山以东的消息,还只能从黄双、乐毅那边获得。
虽然在入夜之前,再度叛变的俞宗虎在嘉源城还没有动静,但俞宗虎不会一直都没有动静。
在俞宗虎所部有所动静以及在松磐岭的黑燕军残部与虎贲军分出胜负之前,陈海此时也只能留在小孤山坐看形势的发展。
陈海拉了一条毛毡毯和衣而睡,天亮而醒。
这时候天光大亮,乘灵鹰飞入万丈高空,更能清晰看清楚西线战场的势态。
其他四路追兵也趁夜围逼上来,其中三路追兵分别在松林山脉东北、东侧、东南三面、相距二三十里不等择险隘之地安扎营寨,还有一路追兵,从他们南面绕过,在松林岗的东北面扎营,与河西铁骑形成犄角之形,又与其他三路形成一只虚握的铁拳,随时都会合围上来,将松林岗的四万多黑燕军残兵像蝼蚁似的捏死。
在甘泉山的黑燕军在昨夜已经全面北撤,四五十万兵马在甘泉山东北面的山岭间,仿佛密集的蚁群,但队形散乱,可见大天师巩清辞世、天师巩梁战殁、俞宗虎叛变、西麓大营失陷、十数万将卒被歼等一系列重大变故,对剩下的黑燕军士气打击是毁灭性的。
即便粮仓被烧毁,但英王赢述在连夜控制甘泉山西部、中部以及南北两翼的大营后,并没有放弃扩大战果的努力,还是分出五万精锐骑兵,在天明时从甘泉山与华蒲岭之间的缺口穿过,往松都山方向追击黑燕军残部。
这时候,有数十骑从松林岗方向驰来,为首是黄双麾下名叫王拱辰的将领。
王拱辰策马驰上小孤山,下马给陈海施礼,说道:“俞宗虎这狗贼,昨夜从嘉源城出兵北行,乐帅、黄帅都认为俞宗虎这狗贼,极可能会突袭甘泉山北撤兵马的侧翼,特地让我过来告诉陈公子一声。”
陈海不怀疑俞宗虎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可以说他现在就等着俞宗虎动起来,这样他才能真正看清楚幕后还有一只黑手到底是谁伸出来,但他既便猜到俞宗虎有可能偷袭从甘泉山北撤的兵马,也没有能力去解决更多的问题、去救更多的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投敌
嘉源城东距离甘泉山四百余里,又于甘泉山东麓距离松林岗又有近四百里的距离。
虽然巩梁生前一直都留意盯着嘉源城那边的动静,但西麓大营失陷、巩梁战死,阎渊率残部东撤,一片混乱,散布在甘泉山以东的斥侯也是人心惶惶,没有什么斗志潜伏下去,被俞宗虎派出的反斥侯精锐赶出嘉源城外围。
昨天入夜前阎渊稍稍回过神来,再度派出斥侯重新去确认嘉源城动向时,俞宗虎已经率所部主力离开嘉源城百余里了。
阎渊再派人穿过西园军在甘泉山西麓的封锁线,将消息传给黄双、乐毅,又是一夜时间过去。
虽说阎渊那边没有派人送消息过来,黄双、乐毅都预计俞宗虎所部前锋战力,极可能已经从侧翼扰袭从甘泉山撤出的黑燕军残部了。
哪怕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陈海也要让齐寒江、韩文当他们继续守在小孤山,以示天机学宫与黑燕军并无勾结,而他与宁蝉儿,随王拱辰再去松林岗大营去见黄双、乐毅。
由于西园军及西线的勤王军,已经完全控制甘泉山、华蒲岭一线,三四百里方圆内,到底都是西园军的斥侯,这使得他们再想得到甘泉山以东的消息变得异常的困难。
阎渊可能已经派出数拔信使,但都被西园军的斥侯侦察网拦在外围,没有办法进入甘泉山、石鼠岭及果子岭之间的地域。
虽然明知道对甘泉山以东的形势变化再无能为力,虽然明知道他们留在松林岗也将自身不保,但这都不妨碍黄双、乐毅、鹤婆婆他们对俞宗虎的滔天恨意,
“这狗贼!当初就该千刀万剐,不应该留下这么个大祸害!”鹤婆婆恨意说道。
别人说这话或许仅仅是发泄心头的恨意,但陈海怀疑鹤婆婆真有可能孤身潜入敌营去刺杀俞宗虎,而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他都怀疑接下来的话,适不适合说出来。
陈海示意有些话要单独与黄双、乐毅、鹤婆婆说,而且这话只能他们三个听到,即便是王拱辰、王珪等几个最核心、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中层将领都不能在场。
乐毅很是好奇,心想即便是陈海要表露自己乃道禅院隐脉传法弟子的身份,也没有必要避开王拱辰、王珪等将领,毕竟陈海真要有心说服大家投靠天机学宫,不更应该让王拱辰、王珪等赤眉教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都真心实意的改投道禅院隐脉一门吗?
黄双没有说什么,只能先让王拱辰等人先出去。
“黄双师兄,鹤婆婆,你们可是还想救活更多的赤眉教弟子、救活更多的黑燕军将卒,也愿意不惜为此做任何事情?”陈海问道。
“我等身殒道消都不足惜。”黄双目光坚定的说道。
眼睁睁的看着赤眉教分崩离析,看着毕生挣扎、奋斗之事已成落花流水,黄双深受打击,真可以说是生无所恋,也就不畏死了。
“那倘若与俞宗虎同殿为臣呢?”陈海盯着黄双的眼瞳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双睁开铜铃大的眼珠子,他此时宁可死,也绝不愿与俞宗虎这狗贼站在同一屋檐下。
只要陈海提出来,他直接可以率部投靠天机学宫,甚至也可能投靠其他宗阀,但他没有想过要投靠朝堂,更没有想过要与俞宗虎这样的狗贼同殿为臣。
“你走吧!”鹤婆婆更是直截了当要将陈海赶出去,不想跟他再说话。
“俞宗虎在嘉源易帜叛变,所部将卒人心惶惶,哗闹逃营者甚多,这种情况下,俞宗虎独守嘉源城可以,但想领兵出战,将会出现极大的问题,”陈海盯着黄双的眼瞳,缓缓说道,“但昨天俞宗虎率部北出嘉源城,突袭从甘泉山北撤的黑燕军,除了俞宗虎急于立功之外,更意味着一点,俞宗虎麾下的将卒军心已经初步稳固下来,能够出城作战了。黄双师兄,你觉得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
“自然俞宗虎这狗贼的手下将卒,都得到封功赏爵的许诺,军心才得以稳固。”黄双说道。
“不错,”陈海说道,“俞宗虎所部军心稳固才敢出城,但从昨夜西线战场的形势看,俞宗虎所部军心稳固,跟英王赢述无关,我之前在想,是不是宁师姐在虎贲军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实际上是俞宗虎早已经投向太子赢丹了。我相信黄双师兄、乐毅师兄,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
“嗯,俞宗虎在雁门郡弃城而降,他及麾下部将的亲眷亲族,都是英王赢述主持大理寺抓捕归案,也是因为俞宗虎此前是太子赢丹的嫡系,所以英王赢述抓捕俞氏一族后,下手没有留情面,二千余人都斩于西市。有这层血仇,俞宗虎与英王赢述之间就难以相互取信了,但观虎贲军在松磐岭作战犹豫,俞宗虎也不像是有投太子赢丹的样子……”乐毅沉吟片晌说道,“我起初以为俞宗虎已经对黑燕军不再抱任何的希望,才有如此反常表现,有待价而沽之意,但现在看来,我们推测得还不够大胆。”
“不错,”陈海知道乐毅此时也往同一方向推测,说道,“乐师兄说得没错,我们早就该想,燕然宫为何不能绕过英王、太子,直接跟俞宗虎联络?”
“燕然宫?”黄双震惊问道,“陈公子是说那狗帝说降俞宗虎叛出黑燕军?”
“未必是帝君本人授意,但必是燕然宫之人,也必然携有燕然宫的帝旨,才能给俞宗虎所部将卒足够的信心,彻底挽回即将崩溃的士气,继而投入战斗!”陈海说道。
“你是说文勃源也已经到了河阳?”宁蝉儿问道。
“不管是文勃源,或是赵忠,燕然宫十二常侍,应该是有人在河阳——这是英王赢述与太子赢丹,都没有料到的事情。”陈海说道。
“你所说要与俞宗虎同殿为臣,并不是简单的说要我们投向朝廷,实是投向文勃源这些阉臣?”乐毅凛冽问道。
“……绝对不行!”黄双暴怒的额头青筋直跳,眼瞳盯住陈海,质问道,“你当年为躲董寿杀你,投靠文勃源,这次是否又是受文勃源唆使而来,俞宗虎叛变之事,你是否早就知情?”
“……”陈海并没有辩解什么,说道,“唯有弱者才会接受谈判。黄双师兄、乐毅师兄,你们不能忍下这样的屈辱,我也不能说什么,那就坐看数十万黑燕军将卒覆灭好了,毕竟与俞宗虎同时投靠阉臣,是比一条死更为艰难的选择。不仅你们要忍受这样的耻辱,阎渊师兄他们以后也必然以你们为耻,从此之后行同陌路,甚至互为仇敌!”
“……”乐毅抓住腰间的佩剑,骨筋都要跳出来。
他知道陈海说的是什么意思。
英王赢述得到京郡八族大部分宗族的支持,又直接掌握战力最强的西园军,他原本能依仗一场辉煌的战功,这次回燕京名正言顺的册封为储君,却因为果子岭遇袭、大仓烧毁,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完美。
英王赢述这时候只怕是更需要他们脖子上的人头去装点战功,而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而在西线战场,英王赢述不接受他们的投降,也不会让其他任何一支勤王军接受他们的投降。
唯一能接受他们投降,甚至能容忍他们提出更多条件的,就是文勃源、赵忠这些阉臣。
之所以如此,也正是陈海所说的“唯有弱者才会接受谈判”。
燕然宫诸宦近与京郡八族实际上是有极深矛盾的,只是之前隐而未发而已,但黑燕军已然分崩离析,这层矛盾就会进一步暴露出来。
这估计也是燕然宫绕过西园军、虎贲军招降俞宗虎的关键原因。
益天帝虽然最后还是借西园军夺回帝权,但他内心已经失去对京郡八族的信任,在燕然宫任用文勃源等宦臣执掌宿卫军,但又由于缺少京郡宗阀的支持,宿卫军的战力,其实是远不于西园军的。
也唯有如此,唯有宿卫军处于弱势,黄双、乐毅才能利用手下的四万兵马,向文勃源等阉臣提出更多的条件,比如说放其他黑燕军将卒一条生命。
而此时也唯有文勃源等宦臣,能在诸勤王军的合围中接受黄双、乐毅他们的投降,毕竟文勃源等宦臣代表的是益天帝,只要英王赢述羽翼未丰、不敢直接跟益天帝撕破脸,就不能阻止文勃源代表益天帝在河阳战场收俘纳降。
只是与俞宗虎这狗贼,同时投到阉臣旗下,叫黄双、乐毅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但如何能换得黑燕军数十万溃卒活命呢?
陈海眼睛缓缓扫过黄双、乐毅、鹤婆婆,倒不用考虑宁蝉儿这妖女会反对了,缓缓说道:“再有一天,俞宗虎就有可能率部将北撤松都山的黑燕军完全击溃,留给你们做决定的时间,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宽裕。”
“那些阉臣为何愿意为了我们这四万多降卒,而放弃从侧翼击溃黑燕军的机会?要知道赶在松都山之前,将阎渊所部黑燕军击溃,俞宗虎只要不滥杀,说不定能收拢十数万降俘!”
“普通将卒降俘再多,又怎么抵得上乐毅、黄双师兄两员大将?”陈海说道,“另外,我相信文勃源或赵忠,也更愿意相信我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说隐脉
乐毅颓然坐在长案后,痛苦的蹙着眉头,但俞宗虎正率部要从侧翼对正撤往松都山撤的数十万黑燕军残部发动攻击,能阻止俞宗虎的手段,实在是没有什么选择了。
一方面俞宗虎在文勃源、赵忠等阉臣面前要递投名状,另一方面俞宗虎也要考虑黑燕军及赤眉教的残余弟子以后会找他复仇,一旦出手,必然会赶尽杀绝、手段凶残无比。
既便千般不愿,乐毅却还能认识到陈海所说之择,实是他们此时唯有的选择。
“不行,我恨不能食俞宗虎血肉,怎能与他同投阉臣?”黄双喃喃自语,只是不愿接受陈海的建议。
鹤婆婆更是目露金芒,似乎陈海再多劝一句,她会不客气。
陈海扫过乐毅、黄双、鹤婆婆,平静的说道:“既然心平气和无法劝服你们,而道禅院显脉已然分崩离析,那我只能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个人荣辱,率部随我向当今帝君缴械投降,以换取道禅院万年传承最后休生养息的机会!”
乐毅他们占据松林岗,只是建了简陋的防御,所谓的大帐,也仅仅是砍伐松木临时搭建的木屋,刚才让王珪、王拱辰等将领出去,陈海他们就随意坐在大帐的一角说话,这时候陈海则是径直走到掌印主帅才能坐的中央长案之后,眼瞳里似藏雷霆盯着乐毅、黄双、鹤婆婆,慢慢的坐下来。
黄双、鹤婆婆都傻在那里,他们压根都不知道道禅院竟然还有隐脉一说。
“宁师姐,你将大天师巩清辞世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说给黄双师兄、鹤婆婆知道。”陈海跟宁蝉儿说道。
宁蝉儿恨不得伸手往陈海脸上挠两爪子,没想到陈海用道禅院隐脉这事忽悠了乐毅不说,这时候还要用来欺骗黄双、鹤婆婆,甚至还要她站出来替他作证,这往后她将彻底没有办法拿他夺舍的事情相要挟了。
然而宁蝉儿也看得出,黄双、鹤婆婆之所以不愿意率部投向燕然宫阉臣,最大障碍就是他们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选,会与俞宗虎一起永世钉在出卖道禅院的耻辱柱上,还会被其他幸存下来的赤眉教弟子痛恨、仇视,将永远没有洗清自己的机会,最终会在昔日同门的仇视痛恨下,痛苦的离开人世。
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强令黄双、鹤婆婆随他投向燕然宫,实是帮他们跨过最大的心理障碍,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道禅院的万年传承忍辱负重,他们不管或生或死,道禅院最终将记下他们的功绩。
而有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颁下令旨,黄双、鹤婆婆也告诉世人或道禅院的弟子,他们是接受令旨忍辱负重,绝没有贪生怕死之想——要不然的话,到底是忍辱负重还是贪生怕死,也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
但是宁蝉儿同时又清楚,在如此激烈的情绪之下,黄双、鹤婆婆一旦认可陈海隐脉传法的身份,之后很可能就会对陈海矢志不愈、忠心耿耿,因为以后陈海将是他们神魂深处最坚定的依靠。
宁蝉儿真是恨不得在陈海脸上抓两道,才觉得心情会稍稍舒畅些,心情郁闷的说道:“千百年来,道禅院有两脉传承,这是历代大天师才知道的秘密。师尊辞世时,已认识到赤眉教大势已去,遂没有秘密传立新的大天师,而是令我携大天师法镯去往沥泉……”
宁蝉儿很不甘愿的将蛇镯取出来,这时候陈海也将平时隐入右手腕的蛇镯出示给黄双、鹤婆婆看。
乐毅也是一副极其肯定的神色,表示宁蝉儿与陈海所言确凿无疑。
“……千百年来,道禅院竟然存有隐脉?”黄双难掩震惊的喃喃自语道,难以相信眼前是事实。
“没想到隐脉竟然真的存在。”鹤婆婆怅然说道。
“鹤婆婆就知道隐脉的存在?”陈海问道。
“我也不知道隐脉的存在,只怕道禅院被贼皇攻陷后,小清子带着我们四处流亡,有一段时间小清子异常暴躁,说什么道禅院都山毁人亡了,说什么还有人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鹤婆婆说道,“而我也曾问过上上代大天师,为何山门最为要害之地称为神谕阁,上上代大天师只是笑着说这是历代大天师才能知悉的秘密……”
宁蝉儿横了陈海一眼,此时有鹤婆婆这番说辞佐证,不管隐脉传人这样的说法有多荒谬,黄双、乐毅他们都会信以为真。
“道禅院万年传承,分崩离析在际,黄双、乐毅,你们难道不能为道禅院万年传承不毁而忍辱负重一回吧?”陈海沉声问道。
“黄双遵传法令旨,悉听传法安排……”如宁蝉儿所料,黄双这时候不再抗拒了,挣扎身子往前俯拜,表示接受陈海的安排,这对他来说实际上是最容易心安的一种选择,也想信阎渊等人日后会明白他们的苦衷跟做出的牺牲。
陈海又往乐毅、鹤婆婆看过。
乐毅、鹤婆婆身子前倾而拜,表示会听从他的安排。
“千百年来,隐脉不显于世,传到我这一脉,也是我资质愚昧,修行低微之极,难谈有什么成功。也是看到赤眉教式微,有分崩离析之危,为续道禅院万年传承,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在秦潼山创立天机学宫,想着或能与赤眉教相互帮衬。却不想形势急转直下,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措手不及,往后只能相互扶持,渡过眼前的难关。而我也要你们相信,有朝一日,你我必会有手刃俞宗虎逆贼的机会,为含冤辞世的弟子报仇血恨,”
陈海说道,
“此外,道禅院存亡系于一线,隐脉一事绝不能再往外泄了,要如何说服其他弟子,还要黄双师兄、乐毅师兄、宁师姐多担当了,我相信他们即便不知道隐脉一事,也会为更多的赤眉教弟子而不计个人荣辱的。你们写好请降信,再各自将一件信物交给我。我相信燕然宫必然有人在俞宗虎军中,我这便携带你们的信物赶去相见,先阻止眼前的这场杀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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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乐毅、黄双的信物以及亲笔签署的信函,陈海离开松林岗,先回小孤山与齐寒江、韩文当汇合,就乘灵禽往东北方向飞去。
虽然西园军及西线勤王军在华蒲岭、甘泉山以西部署大量的灵禽斥侯,但陈海亲自乘灵禽东去,无论是西园军或是西线诸路勤王军的精锐斥侯都没有围上来堵截。
陈海截住俞宗虎所部前锋精骑时,俞宗虎所部精锋精骑,距离从甘泉山北撤的黑燕军侧翼,都不到二十里了,士气崩溃的黑燕军,甚至都无法在侧翼维持有效的侦察。
在这种情形,除了阎渊等将所率的嫡系精锐还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外,其他黑燕军,将卒人数看似还有四五十万,但是真要让西园军及西线勤王军肆无忌惮的直接穿插到松都山的南面,恐怕都未必能有几个黑燕军将卒能最终逃出去。
当然了,俞宗虎虽然就率七八万精锐从嘉源城杀出,但也能将此时的黑燕军杀个人仰马翻,最终或许能有一半将卒活下来,就算是幸动了。
陈海先截住俞宗虎的前锋精锐,又与齐寒江、韩文当他们往俞宗虎所亲率的五万精锐主力赶过去。
“不知道燕然宫哪位大人在,陈海特来拜见!”陈海踩在苍羽灵鹰的背上,缓缓往大军阵列前靠近,他心里也担忧文勃源在军中对他很不爽,又或许俞宗虎根本不给他游说的机会,直接下令围杀他,他将没有逃脱生天的机会。
“陈司丞,你挂印弃官而走,跑去金州大漠逍遥快活两年,又回沥泉创办天机学宫,怎么这时候跑到沥泉来了?”白面无须的散骑常待赵忠,坐在一头慵散的黑虎后背上,缓缓从阵中溜达出来。
“陈海想赵大人、文大人了,这才跑到河阳来见赵大人、文大人啊。”陈海揖首施礼道。
“你沥泉交给九族共执,就没有想过有赵大人、文大人?你助黑燕军余孽,一把火烧了果子岭的大仓,你就没有想过有赵大人、文大人?”赵忠一双媚眼,仿佛有淡淡的雪芒流泄出来,盯着陈海的眼瞳问道。
“我不将沥泉交给九族共执,难道沥泉能落入赵大人、文大人的控制之下,最后还不是受京郡宗阀世族的控制?我正因为不想看到这局面,才将沥泉交给九族共执,我还以为赵大人、文大人能理解我的苦心。而我一把火烧了果子岭的大仓,怎么不是我的大功呢?”陈海问道。
“胡说,”赵忠喝斥道,但言语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你真有心立功,为何烧果子岭大仓之前,不过来见我或见勃源,你在怕什么?”
“我怕赵大人、文大人对我误会已深,不立下奇功,我愧见到赵大人、文大人……”陈海说道。
“你烧果子岭大仓,不问你的大罪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能算功劳?”赵忠说道。
“那这两封信件,算不算一桩功绩?”陈海将乐毅、黄双的信函拿出来,往赵忠身前缓缓递去。乐毅、黄双此前与俞宗虎有书信往来,陈海相信赵忠很快能验证乞降书的真实。
第三百五十七章 说降
俞宗虎要比想象中年轻得多,白面无须,身材高大,看相貌都不足五旬,却有道丹境中期的强悍修为,这在道丹境地榜人物里,要算相当年轻的了,要知道河西那么多风华绝艳的人物,也就武威神侯董良,是在四十多岁时修成道丹。
俞宗虎跨下的座骑是一头黑鳞狡兽,差不多有近一丈高,浑身密覆黑鳞,仿佛黑铁铸就,载着俞宗虎缓缓行到阵前,与赵忠跨下的那头黑虎并立,透漏出凶悍的气息。
俞宗虎自然是能验证陈海携带过来的两封信,确是黄双、乐毅亲笔所书,但他不信黄双、乐毅投降的诚意:“黄、乐二人欲降,不过是拖延时机,让更多的流贼逃入松都山,赵大人切莫中了黄、乐等人的奸计。”
“黄双、乐毅欲降,条件就是要请俞将军放黑燕军北撤溃卒一条生路,”陈海走近过来,施施然说道,“而黄双、乐毅冒死率部袭烧果子岭大仓,即便还是要让在甘泉山的黑燕军有机会北撤,但俞将军也应该要承情啊。”
“陈海,你为什么说俞将军也要承情?”赵忠哈哈笑问道。
“要是果子岭大仓不被摧毁,英王殿下率西园军主力成功围歼在甘泉岭的黑燕军,建立赫赫武功,这时候虽说俞将军是赵大人招降之将,但英王殿下命令俞将军所部解降武装,就地接受整编,俞将军能拒否?”陈海目光炯炯的盯住俞宗虎。
赵忠绕过西园军、虎贲军,直接招降俞宗虎所部,燕然宫宦臣势力与京郡宗阀之间的矛盾也算是半公开化了,英王赢述与文勃源等人之间的蜜月期不再。
燕然宫宦臣势力,最大的依仗还是帝君益天帝的信任以及益天帝对京郡八族的严重不信任,但宦臣势力手仅掌握不足十万人规模的宿卫军,武力不足以为恃。
一旦让英王赢述在西线战场斩获大捷,建立赫赫武功,声望上升到顶点,朝堂之上所有京郡八族出身的王公大臣以及西园军上上下下的将卒,都拥立英王赢述为储君,此时代表京郡宗阀利益的英王赢述,自然就有足够的资本,也必然会出手压制住燕然宫一系的崛起。
到时候英王赢述命令俞宗虎所部在嘉源解除武装,接受整编,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他甚至都有可能做到太子赢丹之前所没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迫使益天帝提前退位。
黄双、乐毅率部突袭果子岭,是为了救更多的黑燕军将卒能逃脱劫难,但实际上也是替燕然宫宦臣势力、替俞宗虎无形中化解掉一次大危机。
在确知果子岭大仓被烧毁之前,俞宗虎都不敢率部出嘉源城,甚至赵忠都不敢直接露面,道理就在这里。
赵忠忍不住苦笑摇头,大家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情势发展到这一步,很多事都是一目了然,都没有辩驳的必要。
俞宗虎脸色阴沉下来,眼神阴柔盯着近年来燕州崛起最具争议的人物,他也不能辩驳陈海所说谬误,他跟赵忠说道:“我说不过陈少侯,但黄双、乐毅要降,是为赤眉教能苟喘延息而降,立心异志,绝难谈有什么忠心。我想赵大人应该不会为黄双、乐毅三四万残军,而放弃眼前建立赫赫战功的良机吧!”
俞宗虎自然知道黄双、乐毅投降燕然宫,对他会有多不利,但不想跟陈海呈口舌之利去争论什么,他只要需要说服赵忠相信黄双、乐毅的投降并不可靠就行了。
“赵大人招揽才俊,是依赖于空妄缥缈的忠心吗?”
陈海肃然问赵忠,
“我担保黄双、乐毅降后绝不会出尔反尔,不是妄自揣测他人心里想什么,而是我知道从今往后,燕京乃至整个燕州的大局,都不会脱离赵大人、文大人的掌控。黑燕军崩溃已经是大势所趋,赵大人、俞将军完全没有必要再双手染血,而帝旨出燕然宫,继续着令西园军、虎贲军继续追剿黑燕军、迫使其投降或解散即可,这也能为赵大人、文大人在燕京争得更多的转寰时机。此外,黄双、乐毅等人以后不在赵大人、文大人帐前效力,难不成还会去投效英王、太子不成?而放黑燕军残匪北逃,一是展示赵大人的仁慈之念,二是黑燕军残卒得以大规模北逃,乃英王殿下之过。赵大人难道是想俞将领出兵,帮英王殿下将此前的过失挽救回来吗?”
陈海也不想去跟俞宗虎争辩什么,此时俞宗虎根基不稳,绝对不会违拧赵忠、文勃源等人的意志,他也只需要说服赵忠即可。
“我就想问天机学宫会站在哪一边?”赵忠目光炯炯的盯住陈海问道。
黄双、乐毅三四万残卒,还不足以让赵忠改变主意,但加上天机学宫这枚筹码,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不是担心黑燕军分崩离析之后,京郡宗阀能腾出来收拾我,我何苦费这么番心思、冒这样的凶险?赵大人还不愿信陈海的心意?”陈海苦苦问道。
赵忠绝不会相信陈海无谓的忠心,但有一点让陈海说中了他的心思,便是他们接受他人的投诚,所看重的不是空妄缥缈的忠心,而是对形势的绝对掌控。
赵忠也很清楚,陈海之所以能在秦潼山搞出沥泉、搞出天机学宫这么一个怪胎来,就是利用黑燕军威胁燕京、京郡八族无暇西顾而已。
黑燕军分崩离析,即便有三四十万残卒北逃,也不再为患,三十万西园军精锐战力,在建立赫赫武功之中,班师回朝,除了将会压制宿卫军势力外,也绝对不会再愿意看到沥泉这么一个怪胎在燕京的侧腹、在秦潼山深处继续安然无恙的存在下去。
不要说妄谈什么忠心,就凭着眼前的形势,赵忠也相信此刻的陈海对燕然宫而言,是友非敌。
何况陈海与黑燕军勾结,烧果子岭大营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英王及京郡八族往后更是恨他入骨,这也注定陈海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可愿入朝为帝君、为燕然宫效力?”赵忠盯着陈海的眼瞳问道,天机学宫与京郡八族水火不融,还不足以让他放心,他要陈海再度入朝为将,彻底成为燕然宫一系的将领,断绝掉他与京郡八族勾结的可能。
“陈海但凭赵大人差遣!”陈海长揖拜道。
“好,我便随你往甘泉山西边走一趟,”赵忠毅然下定决心,又朝俞宗虎说道,“俞将军,你暂且守住此地,莫令黑燕军有逆袭之机便可……”
“以后还要请俞将军多加照顾。”陈海见赵忠做出决定,便朝俞宗虎拱手一拜,笑道。
“好说,好说……”俞宗虎脸色阴郁的说道,他虽然不愿,却也无法违拧赵忠代表燕然宫的意志。
燕然宫虽然这么年突然冒出一大批修为有成的强者,但与京郡八族经营千百年的深厚势力比起来,燕然宫的宦臣势力还是有极大的不足,根基还是太薄弱了。
宿卫军在扩编到七八万人规模的时候,合格的中低层武官就严重缺乏,而京畿附近的宗阀,每五年能通过学宫闱选的辟灵境精英弟子,就有将近千人之多;而扩大到燕州百郡,这一人数更是多达三千有余。
这意味着京郡八族即便是受到再惨重的打击,只要根基不毁,每过五年就能培养出十数万最精锐的战力出来,在这点上,燕然宫宦臣势力是绝对不能跟京郡八族相比的。
而到后期,英王赢述完全被陈玄真、屠缺等京郡八族的代表拉拢过去,根本原因也就在这里。
燕然宫宦臣势力想要对抗京郡宗阀,除了益天帝的信任外,依靠自身造血是远远不够的,但燕州满眼望去,除了宗阀还是宗阀,在宗阀之外,唯数不多与宗阀有别的怪胎,就是黑燕军或陈海在聚泉岭成立的天机学宫。
也是因此,赵忠、文勃源等人才会想着招降俞宗虎,但虽然早就有接触,俞宗虎还是在确认大天师巩清辞世、黑燕军大势已去,才决定易帜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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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骑常侍、少府监丞赵忠携帝旨前往松林岗招降了?”
董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就明白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中了陈海的缓兵之计,他恨不得将眼前通传消息的小校剁成肉酱,更是恨不能将陈海这杂碎抓过来剁成肉酱。
陈玄真、屠子骥、屠重锦心里只是悲叹,十万精锐骑兵都将黄双、乐毅四万围困在没有什么防御的松林岗,随时都能将四五万弱卒撕成粉碎,谁能想象陈海最后竟然是将散骑常侍、少府监丞赵忠搬出来受降,令他们心里即便是有万丈怒焰,也发泄不出去。
“我去见英王殿下请罪,你们暂且留在董侯这里。”陈玄真意兴阑珊的说道。
他不敢带屠重锦一起去见英王,就怕英王盛怒之下,将屠重锦推出去斩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十四常侍
英王赢述将大营设于甘泉山西麓,陷营收缴的粮草也很限,数十万斤残粮,甚至无法满足数十万精锐将卒一天的消耗,好在军中辎重骡马颇多,宰杀能抵弃一段时间,再不济就只能宰杀战马了。
陈玄真也是拖后一天才赶到甘泉山西麓大营去见英王赢述请罪。
觐见时,英王赢述持雷淬弓站在一座断崖前,陈玄真飞上断崖,就见七八里外的远处,有将卒正将一批战俘赶入山谷里,这时候就见英王赢述手里的雷淬弓,并不见英王赢述有拉弦的动作,弓弦就弩然张开,隐然雷音爆鸣,仿佛无数雷光电弧凝聚成一支巨形的雷霆电光之箭,往七八里外的山谷怒射去,射至那群战俘的头顶就化作一面三四十步见方的雷网往下覆盖过去。
那群战俘有五六十人,被雷网覆盖,大多数人没有立时被击毙,痛苦的挣扎着、嚎叫着、抽搐着,一阵风吹过来,陈玄真站在断崖上甚至能闻到焦糊的气味。
看着山谷里层层叠叠、被处决的尸骸,已有上万具之多,陈玄真也是暗暗心惊,硬着头皮,上前跪倒请罪道:“罪臣陈玄真过来,请殿下赐罪!”
“你也有脸过来见我?”英王赢述两天来不断的处决战俘,但犹不能泄去心头的怒火,转身看到失营的陈玄真,犹是怒气冲冲,挥着手里的雷淬弓,质问,“陈海这狗贼,当初是谁推荐给我的?”
英王赢述不仅恨陈玄真失营,恨陈玄真、董寿这些人明明掌握绝对优势的兵力,竟然被陈海故弄玄虚,以致错过歼灭黄双、乐毅残匪的时机,同时他更恨陈海这个白眼狼还是他们当年扶植培养出来的,最后还是这个白眼狼,给他们制造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最早位于潼北府境内的聚泉岭,已经在西园军的掌握之中,却是陈海隐瞒着这边,暗地里搞出九族共执之事,最后叫西园军竟然无法直接插手聚泉岭之事,那时候英王赢述就动了杀心,但当时是文勃源、陈玄真等劝他隐忍,谁能想到,隐忍出今天这番局面来。
陈玄真也是满心惭愧,不知道要如何替自己辨解,要是一切都顺利,英王赢述不仅能全歼甘泉山之敌,还能抢在太子赢丹之前,率西园军主力挺进雁门郡,将黑燕军的残部彻底剿灭,建立赫赫战功,足以取代太子赢丹,正式登上储君之位。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果子岭大仓被烧毁而靠终结。
除了这个还不算,黑燕军在河阳郡境内,相对完好的两部战力都被燕然宫的那些阉臣收编过去,宿卫军的实力即将暴增,意味着他们对燕京的控制力会进一步被削弱,这不仅是英王所不愿看到的局面,也是京畿宗阀世族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而这个糟糕到极点的局面,就是陈海一手促成,这怎么令人不恼,令人不怒。
陈海陪同散骑常侍、少府监丞赵忠,亲自前往松林岗招降,也就意味着陈海及他身后的天机学宫,可能全面倒向燕然宫那些阉臣,意味着阉臣能从天机学宫招蓦到数以千计的寒门子弟,补入宿卫军,弥补燕然宫那些阉臣最大的根基不足,这样的局面要远比果子岭大仓要恶劣得多、深远得多。
想到当初便是他将陈海推荐给英王,陈玄真也是自觉罪孽深重。
赵无泰、赵融、屠重政等将站在一旁,也是默然无语,他们都曾与陈海共事多年,也曾一起在秦潼山立下赫赫战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两厢为敌。
这时候一只云鹄从远空,像是一支利箭般快速飞来,直接落到英王赢述的肩头。
宗阀世族多用小而飞行急速的灵鹄传信,云鹄更是灵鹄中的异种,有驾驭罡风的异能,飞行速度极快,又有着常人莫及的灵慧,从燕京到甘泉山七八千里直线距离,有半天时间都能飞一个回来了。
英王赢述拆开云鹄鳞爪上绑着的筒管,取出密藏的油腊纸信,捻开细读,脸色更是骤变。
“燕京有什么消息传来?”赵无泰硬着头皮问道。
“文勃源这狗贼在燕京,为陈海、俞宗虎二人请功,皆授亭侯爵位,以燕然宫散骑常侍、都武尉将军衔,出任宿卫军都尉,各掌一营新军。屠太尉他们欲阻之,文勃源这狗贼竟然就从父皇那里请出一道帝旨,逼迫屠太尉用印……”
蜜月期间,英王赢述见文勃源皆以“先生”相称,文勃源也曾在英王府执掌内府事务多年,替英王前后奔波,是英王赢述得以掌握大权、绕过太子赢丹联络帝君的关键人物,功绩甚至要比陈玄真还要大,但谁能到才过去几年,英王赢述会满口喊文勃源“狗贼”?
文勃源最终效忠的是益天帝,效忠的是燕然宫宦臣势力这个小群体,而京郡八族则要求英王赢述与操|弄朝政的阉臣割裂。
在太子赢丹之后,屠氏阀主屠缺执掌权柄受到削弱的太尉府,但诸京营军的将职除授,还是要通过太尉府草拟文书、加盖印戳才会正式生效。
文勃源可以推荐陈海、俞宗虎入宿卫军为将,但太尉府也能够力阻之,但文勃源专为此事请出帝旨,屠缺还要继续横加阻挡的话,到时候就不是屠缺与文勃源之间的矛盾,而是太尉与帝君之间的矛盾昭然若揭。
照例,屠缺还想继续阻止陈海、俞宗虎入宿卫军为将,就只能以请辞相挟迫,能不能逼使帝君收回帝旨还两话,这会让燕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形势,迅速恶劣。
屠重政也是屠氏子弟,他没想到形势会陡然直下,也没有想到陈海这么快就会再度入仕,而且完全不介意身上直接打上燕然宫的烙印,与俞宗虎成为燕然宫十四常侍之一。
俞宗虎率部投诚,是河阳郡战事的关键转折点,功绩确实不小,所以册封亭乡等爵衔不算什么;要是俞宗虎不是两度叛变,令人厌恶,以他这样的战功,就算是册封乡侯都不算为过。
陈海此番明面除了助赵忠招降黑燕军一支残军外就没有其他功绩了,但关键是陈海三年前去职致仕,并非出于明面上有什么过错,将他以前的功绩以及这几年来沥泉对诸京营军的后勤支持等功绩都摆出来,文勃源为陈海请功册封亭侯等爵衔,也能算得过去。
京郡宗阀出身的满朝文武大臣,心里对陈海愤恨不已,却也没有什么能公开拿得出来的阻拦借口。
除了文渤源与屠缺之间的矛盾激化,更令人感到棘手的,或许就是陈海将与俞宗虎同时入宿卫军为将。
陈海治军之能,是他们许多人都是有眼目睹的,更何况陈海身后的天机学宫这几年在傀儡战械上的斐然成就令人心惊。
陈海入宿卫军为将,宿卫军的战力在短时间内会提升到何等恐怖的层次?会不会彻底打破京畿宗阀世族控制燕京的平衡?
而且照云鹄紧急传递过来的信函来看,陈海、俞宗虎都编入宿卫军为将,各掌一营新军,俞宗虎所治新军,自然是随他投诚兵马;而陈海所掌新军,那自然就是在松林岗受降黄双、乐毅所部残寇。
他们明明知道是陈海带着黄双、乐毅两部残寇,烧得他们在果子岭的大仓,这时候又眼睁睁看着陈海带着黄双、乐毅两部残寇,完好无损的编入宿卫军,叫他们怎么甘心?叫他们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赵无泰与赵融对望一眼,他们自认为跟陈海还是有些交情,这种情形也完全无法说什么了,也知道今后彼此将彻底站在对立面,再没有重叙旧情的机会了,就希望不要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英王赢述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既没有再说什么要收拾陈海的狠话,也没有说要治陈玄真他们的不察之罪,只是要让人将战俘赶入山谷里亲手处决。
陈玄真他们也是默然无语,只是看着英王赢述亲手将一批批黑燕军战俘处决掉。
到陈玄真到甘泉山西麓大营见英王的第二天,松磐岭那边也传来消息,虎贲军在太子赢丹的率领下,也于昨天彻底攻陷黑燕军在河阳郡东部的松磐岭大营。
俞宗虎叛变,退往雁门郡的通道遇堵,东线黑燕军除投降或被歼灭的三十多万将卒,还有近二十万溃逃将卒只能选择往南部的历川郡,或往东部的淄水郡突围、逃窜。
虽然虎贲军在太子赢丹及宁氏阀主宁致泽的率领下,进占松磐岭休整,但东线勤王军之前没有捞到大战能打,又不像西线果子岭大仓被毁,有绝粮断炊之忧,这时候进入淄水、历川追击溃兵残勇皆是奋勇争先。
虽说逃入松都山以及留守雁门郡的黑燕军残部还有五六十万众,虽然荆襄及南湘两郡的宗阀联军,刚刚挺进云梦泽,但到益天帝七十九年元月,燕州诸郡民众也都相信,持续数年的流民之祸,终于是暂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收拾流民军搅乱数年之后留下来的残局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龙骧都尉
益天帝七十九年二月上旬,随着燕京城传出来一大批帝旨、公函文书,陈海在蓟阳、河阳之交的松林岗大营,也正式接受册封,以燕然宫散骑常侍、都武尉将军等衔,出任宿卫军龙骧都尉,总领宿卫军龙骧大营军机事务,授亭侯爵天机侯。
虽然陈海早在五六年前就出任西园军都尉一职,但当时的西园军都尉将职,仅仅是为方便编训新卒所设,职权实际上有限得很,都无权任意调动将卒出入军营。
而这一次,除了编黄双、乐毅所部五万降卒为宿卫军龙骧营锐卒外,陈海还得授龙骧都尉牙旗,可以在松林岗设立牙帐,处理与龙骧营有关的军机事务。
龙骧大营除了诸营主将以及监军使等主要将官职务,由太尉府委任外,陈海还有权在龙骧大营都尉总管府之下,委行私吏担任主薄、长史等官职,权柄之大,甚至不在边郡的都护使之下。
事实上,除了燕然宫除了调派黄门令房溪俨出使监军使外,龙骧大营的所有将领官佐,都由陈海推存担任。
房溪俨也是燕然宫出任的宦臣,曾是文勃源身边的六大剑侍之一,四年前陈海夜投宿卫军大营,与房溪俨见过面,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时房溪俨才刚刚开辟识海踏入明窍境,才三四年不见,房溪俨都已经是明窍境后期修为,进展之速,陈海看到都瞠目结舌。
虽然不知道燕然宫掌握何等秘法、秘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培养出一批强者出来,但燕然宫所缺少的,还是大量能够充当中低级武官以及执掌地方府县政事的合格人才。
这也是燕然宫宦臣势力最大的软胁所在,也是为何陈海最终能受重用的关键原因,因为天机学宫这几年在宗阀世族之外,聚拢了一大批寒门子弟。
这也使得前后两次任职,陈海虽然听着都只是担任一营之都尉,但职权却有着天壤之别。
陈海在龙骧大营编五营官兵,分别以乐毅、王圭、王拱辰、周钧、吴蒙五人为五营将兵校尉;以黄双为护军校尉,与齐寒江、韩文当等人掌中军扈卫营;以孙干为总管府长史、以周景元为总管府主薄,又委任韩謇、张瀚等人为总管府参谋军事。
二月中旬,又有一道令旨从燕京传到松林岗,委任陈海兼知涟水府事。
这道令旨却非燕然宫的意思,而是左丞容衍的推荐。
名义上是说陈海经营沥泉有方,而早年协助潼北府治灾有功,而河阳郡久历战事,民生凋弊,极需要有人招抚安顿地方政事、恢复民生,才要推荐陈海兼领此职。
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一任命,将陈海羁绊在甘泉山西麓,既无法被文勃源调回燕京,加强宿卫军在燕京的实力,也无法率部北进到雁门郡,继续收编雁门郡境内的黑燕军溃卒。
燕州旧制,十里为宁、三十里为乡、百里为乡、三百里为府。
涟水府辖南到甘泉山西麓天源寨、北至华蒲岭秋石寨、西至石鼠岭、果子岭三百里地域。
而在此时,英王赢述兼领蓟阳郡牧,率西园军退回到蓟阳郡,负责在蓟阳郡恢复民生,实际上是控制武胜关、控制京北地区,确保宿卫军在燕京城无法一手遮天。
太子赢丹及车骑将军宁致泽以及监军使赵忠,继续率虎贲军挺进到松都山南麓,继续负责对雁门郡黑燕军的清剿战事;俞宗虎则奉命率部南下,以虎啸营都尉兼知历川郡北部的孟津府事,负责恢复历川郡北部的民生,以及清剿逃入历川燕部、淄水西部的黑燕军。
燕京的政事主要还是受京郡宗阀世族的控制,这一任命实际上还是要俞宗虎与迁到历川郡北部孟津一带立足的宁氏一族互相牵制。
当然,陈海所率的宿卫军龙骧大营以及俞宗虎所率的宿卫军虎啸大营,都受太子赢丹的节制,两人兼知涟水、孟津,也保证虎贲军三十万精锐进入河阳郡与雁门郡交界作战,无后顾之忧;也方便就地恢复民生、征缴粮草及其他作战物资,也能缓解燕京的压力。
这样的安排,谁都不能说屠缺、容衍两人为首的朝廷大臣有什么不妥。
当然,燕然宫那边也非全无反制措施。
最大的反制指施,就是益天帝下旨,在少府监辖下增设造作局。
造作局设于沥泉,专司傀儡战械的制造、采购,实际上是将此前每年从沥泉流入京郡宗阀世族的七八百万斤淬金铁料,都收归到少府监及宿卫军的手里。
这是从燕然宫的最高层次,直接掐断对京郡宗阀世族淬金铁料的供应;为保证这点措施能顺利进行下去,益天帝还直接下旨,将西园军在潼北府的一万驻守精锐调到蓟阳郡,都并入英王赢述的直接统领之下,潼北府、南樟府的防备,都有地方兵备接手;同时秦潼关,由宿卫军派遣精锐驻守。
以宿卫军守御燕京城以及负责京东、京南、京西三个方向的防备,以西园军拱卫京畿北部,而虎贲军负责在外征战,这样的军事部署也是相当合理,令京郡宗阀世阀的大臣们难以驳斥。
当然,京郡宗阀世族,还是可以跟九大世阀交易,获得淬金级兵甲战械,但成本就远没有此前低廉了。
而少府监掌握如此巨量的淬金铁料供应,宿卫军的战力才有突飞猛进的可能;同时造作局从天机学宫招蓦大量的匠师,可以专为宿卫军所辖的凤雏大营、龙骧大营、虎贲大营近三十万将卒制造天机战弩、天机战车等傀儡战械。
这也是陈海与文勃源、赵忠秘密谈妥的条件。
河阳郡已经彻底打残,特别是西北部,从甘泉山到果子岭一带,几乎所有的青年壮勇,都被黑燕军或西园军强征入伍,三百里方圆就剩七八万老弱妇孺苟喘延息,嗷嗷待哺。
而在攻陷黑燕军的甘泉山西麓大营,西园军是俘获七八万降卒,但在战后都被英王赢述下令处决;加上此前攻陷西麓大营所毙黑燕军将卒,差不多有二十多万具尸首,被遗弃在甘泉山西麓的山谷里。
英王赢述下此毒手,一方面西园军无需编入溃卒扩充兵力,另一方面英王赢述就是确保这些溃卒不会被陈海收编,加强宿卫军龙骧大营的实力。
太子赢丹及宁氏攻陷松磐岭后,同样是坑杀十数万降卒,以报当年黄麋原大败之仇。
涟水在战前,是人口将近二百万的大府,战后所剩人口不到战前的十分之一,还都是老弱妇孺。而整个河阳郡在战前,人口多达千万,在经历持续数年的饥荒、战乱,所剩人口可以也就一二百万老弱病残。
此时太子赢丹总揽对黑燕军的清剿战事,诸路勤王军陆续撤回原郡,陈海及俞宗虎皆受太子赢丹节制,辅助对雁门郡黑燕军的清剿战事。
天源寨原是黑燕军甘泉山西麓大营外围的一座防寨,如今就剩残城,陈海奏请朝廷,将涟水府治设于天源寨,同时将龙骧营都尉总管府暂时迁到天源寨,他将在天源寨主持练兵、屯田、恢复民生诸事。
除了周钧率一营精锐进驻小涟水城外,陈海将龙骧营都尉总管府迁到天源寨的当天,与黄双、乐毅等人进入甘泉山西麓大山之中,看到英王赢述坑杀八万降卒的山谷,默然无语,只是让乐毅安排千余将卒,即刻进山收殓尸骸,防止天气回暖后有可能会发生大的疫情。
龙骧营此前收编残卒,共编五万六千余卒,但屯田备荒之事刻不容缓,而涟水府所遗七八万残民都是老弱妇孺,缺乏足够的青壮劳动力,即便陈海能额外调来大量的备荒粮,也无法指望七八万残民能够赶在夏季之前,开垦出足够活命的田地出来。
陈海心里也清楚,受京郡宗阀世族控制的朝廷,随时有可能解除他涟水府事的官职,将他及龙骧大营调到别处去驻防,到时候这七八万残民更不要想有谁会出面赈济。
陈海奏请朝廷,一是想他在涟水能便宜用事,能招抚流民、合并民户,确保每一户都有青壮劳力,不至于令老弱妇孺熬不过去今后数年的饥荒而大量死亡;同时希望龙骧营就地收缩到三万规模,允许大量的将卒编入军屯,以便能在入夏之前,开垦出百万亩粮田来,以应对河阳郡在战后随时还会暴发的大饥荒。
陈海除了从天机学宫推荐上百名寒门出身的匠师学徒,到涟水府担任中低级乡亭官职,主持恢复民生之事,还通过天机学宫的商队,从雍郡、历川等地,购入数万耕牛及骡马送到涟水,春后的垦荒之事才没有耽搁下来。
陈海倒不在意他及龙骧大营随时会从河阳郡调出来,只是希望能在调离之前,能为恢复河阳的元气尽可能做些事情。
四月,太子赢丹率虎贲军对黑燕军在松都山的防线发动攻势。
大天师巩清辞世、天师巩梁、巩宝相继在甘泉山、松磐岭战死,河阳郡大溃,上百万将卒或降或死,退到松都山的黑燕军将卒士气已经是频临崩溃,而阎渊等将也没有守御松都山的信心。
事实上在虎贲军进攻松都山之前,阎渊就已经在部署后撤之事,待到虎贲军正式强攻松都山,黑燕军的防线是一击即溃。这时候雁门郡境内所剩最后五六十万黑燕军内部也分裂成三派,一派率部逃往东北的渔阳郡,一部逃入北凉郡向苗氏投降;而阎渊连雁都城都不敢守,率十数万残卒从松都山撤下来,直接往雁门郡北部撤逃……
第三百六十章 道丹
益天帝七十九年,持续近十年的流民之乱有了彻底平息的迹象,但这一年注定不会平静,四月在太子赢丹率虎贲军攻下松都山的同时,河西悍然出兵,进攻鹤翔军北部重镇鹤川岭。
河西铁骑进攻鹤川岭,是以秦穆侯董寿率河西勤王军出秦潼山、返回河西为契机拉开序幕的。
河阳清剿战事进入二月就渐进尾声,诸郡勤王军进入河阳、历川、蓟阳等地作战多年,虽然没有直接立下赫赫战功,但因为有数十路、共五十余万勤王精锐战力的存在,严重挤压了黑燕军的生存及活动空间,才最终导致黑燕军在河阳郡的大溃。
进入二月,黑燕军残部退到雁门郡内,依靠虎贲军就有把握剿灭,诸郡勤王军也就陆续从河阳战场撤离,董寿率四万河西铁骑,撤回到京畿梅坞堡作短暂的休整,会同去年到燕京参加学宫闱选的数百河西子弟之后,便穿越秦潼山脉,进入天水郡境内。
照着既定的计划,董寿率四万河西铁骑从天水郡借道,应该往西北而行,便能一路回到河西,然而出秦潼山后,董寿率部沿着东出秦潼山西南麓的溱水河,一路西进,袭夺鹤川郡东部的重镇石宁。
石宁位于溱水的中游,又位于鹤川岭的东南麓。
而溱水会聚从鹤川岭东南麓流淌而下的灌江,一路往西流淌,最终汇入鹤川郡境内有八百里方圆的鹤川湖。
鹤川湖汇聚源出贺兰山、鹤川岭诸山的水系,是西北域最大的淡水湖泊,也是这座鹤川湖孕育出西北域最富饶的一片土地,使得鹤翔军在失去鹤川岭以北的土地之后,境内仍然拥有两千五百多万的人口。
而河西控制的地域,北到太微山脉以北的微江府,南到鹤川岭的北麓,东与天水郡相交,西至铁流岭,是鹤川郡的三倍,但人口还不足四千万。
夺取鹤川岭,河西才真正称得上是西北域霸主,才能真正奠定制霸燕州的基业。
秦穆侯董寿夺取石宁之后,鹤川郡全境震动,然而董寿所部的用意,却不是吸引鹤翔军的主力,而是控制石宁这一咽喉之地,阻止武藏军的主力,沿溱水河西进增援鹤川。
溱水东出秦潼山脉东南麓,从武藏军控制的秦川郡中部通过,是武藏军主力增援鹤川的最快速通道。
占据石宁,武藏军不能走溱河水路,数十万大军集结后,要从溱水以南的重重山岭翻越过去,注定要多耽搁三四个月的时间。
在秦穆侯董寿取夺石宁之后,在玉龙山南麓集结的河西四十万精锐、以及从玉龙等地召集的近百万民勇,就悍然南下,仿佛荒古洪流一般,往鹤川岭袭杀而去。
陈海早年随舅父陈烈在玉龙大营时,奇袭所夺的池山城,则成为河西进夺鹤川岭最重要的前进基地。
不仅世子董畴亲自到池山城指挥战事,武威神侯董良还与陈隽、杜羽、柴仲恺等太微宗诸多道丹境中后期的核心人物,赶到池山城坐镇,亲自盯着这场决定河西未来命运的大战。
陈烈不再担任将职,但作为太微宗三代弟子里的佼佼者,在决定太微宗及河西命运的重要战事之前,也不可能留在溅云崖安心潜修,此次也是作为武威神侯的随员,一起到池山城观战。
七年前,池山城还仅仅是鹤川岭与玉龙山之间,不怎么起眼的小城,不比其他七八十座城寨更出众,当时负责地方治安的县尉丁爽,甚至都没有辟灵境修为,名不见经传,而此时已是精绝都尉府的司丞。
陈海当年率百余寇奴兵,奇龙池山城南城楼,将上万溃卒封堵在池山城中,最后在厉向海等人率领骑兵的配合下,除了俘虏上万战俘外,还将池山城以北南逃的大批宗族势力截住,迫使他们战后投向河西,此时成为河西进攻鹤川岭的重要组成力量。
池山城在战后,成为河西对峙鹤翔军防线上的三座主要城池之一,除了原先嵌在峡谷之间的旧城外,还在南面七八里外的地势开阔外,新建一道与两边山势相融的弧形城墙。
城墙开采黑砂石所砌,将烧熔的铁汁浇入城石缝隙之中,将高二十米、基座厚二十米的城墙焊成一体;在城墙之中,每隔五百步嵌入一座炼入防御法阵的箭塔,确保整道城墙都坚如山岳,而池山城的面积,也因此整体扩大十倍有余。
陈烈进入池山城,还能看到两侧的山崖留下他当年亲手炼入的固山道篆,也是感慨万千。
十数万将勇、二三十万征调过来的辅兵、民勇,数以万计的战骑以及更大规模的辎重车马,堆积如山的粮草,都汇聚到池山城,池山城即便面积扩大的十倍有余,此时犹显得拥挤嘈杂不堪。
陈彰立为昭阳亭侯府的嫡子,此时在后军辎重营任校尉一职,知道养父陈烈及陈青等人,随武威神侯进入池山城,也告假赶过来相见。
早前的城池,作为内城,此时武威神侯、世子及两万道衙兵精锐的行辕驻地。
在安排给陈烈入住的院子里,陈彰还见到陈氏老祖陈隽及陈氏阀主陈知义以及孙泉宗、董潘、解泉廷等人都在院子里做客,陪着养父陈烈聊天。
此战关系到河西未来的命运,太微宗尽可能将外面的弟子都召集回来参战,孙泉宗会回来,这个不难想象,但沥泉以及燕京那边都需要有人盯着,看到解泉廷、董潘同时出现在池山城,陈彰还是有些意外。
在老祖陈隽面前,陈彰没有太多说话的余地,敬陪末座聆听教晦而已,但从老祖陈隽及阀主陈知义跟养父陈烈之间的谈话,老祖这次过来竟然还是希望陈烈能出山担任将职。
陈海已经彻底投靠宦党,得封天机侯、掌握宿卫军三大营之一,同时也算是与河西、与陈氏一族彻底划清界线,陈烈既然决定留在河西、留在太微宗,武威神侯及世子也都相信他对河西的忠诚。陈烈无论是个人修为,还是治军用兵,以及个人声望,都是河西最杰出的将领之一,一直闲置下去,也是河西的损失。
陈烈却是婉拒老祖亲自出面游说,只说此时随军征战,待战后还是要回太微山继续潜修,在修成道丹之前,不作其他的考虑。
老祖陈隽见陈烈心意已定,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与陈知义他们离去,陈彰留下来又跟养父陈烈说了一些在后军任职的事情,也就告辞返回自己的岗位上去。
从养父陈烈所住的院子里出来,陈彰遇到董潘又不知道从何处跑过来,截住他说是世子有召。
像陈彰这样的中低级将领,河西不知道有多少,并不是谁都有机会接受世子董畴的召见。陈彰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心里既期待又忐忑的随董潘往世子董畴的营帐走去。
走进议事厅里,看到世子董畴正与孙泉宗坐在说话,陈彰与董潘便在殿外台檐下等候着,似乎世子董畴并不介意旁人听到他与孙泉宗在说什么,陈彰能清晰听到殿内的谈话。
“我刚才观陈烈气息悠远而深邃,予人以渊河深阔之感,听师尊说,这应该是中上品青蕴丹将成之气,将来成就或在我之上……”
听到孙泉宗说这话,陈彰也是异常震惊跟欣喜。
虽然道丹可能是陈彰今生梦寐难求的目标,但他还是知道丹成七色,除了传说中迄今燕州玄修还没有谁能修炼成的大道金丹之外,上品紫丹几乎是成就道胎境的必要道基。
当然不是谁踏入道丹境之初,就有机会修成上上品紫丹的,然而在修入道丹境后,道丹还有两到三次蜕变提升的机会,最终能修成紫丹,才有机会修成道胎。
要是养父陈烈在初踏入道丹境,就能修成仅次于紫丹的青蕴丹,也就意味着养父陈烈将来修成道胎的可能性,将比太微宗几位首座长老都要高。
在太微宗、在河西最高层,修为境界及潜力,还是决定一个人地位的核心因素。
不管养父陈烈今后会不会出山,但在陈氏一族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这对此时正处于迷茫而惶恐之中的陈彰,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孙泉宗与世子说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陈彰这才随董潘见殿拜见世子。
看到陈彰进来,世子董畴放下手里批阅的卷宗,开门见山的问道:“孙长老说你在勤王军中,于治军颇有见解,也勇于作战,此时留在后军任职颇为可惜,我欲调你进道衙兵,你意下如何?”
道衙兵是武威神侯一手建立起来的精锐战力,也是河西都护将军府的亲卫扈兵,河西主要将领官员,几乎都有在道衙兵任职的经历;陈彰想要获得真正的提拔,将来在河西有独挡一面的机会,进入道衙兵任职,也是必要的履历。
陈彰能知道眼前有这么个机会,必定是跟养父陈烈行经突破有关,但知道往后有机会在世子甚至神侯面前表现,还是感激的叩头谢恩。
第三百六十一章 编伍
从世子董畴那里出来,就有人带着陈彰到后军及道衙兵大帐交办手续。
董蒲亲领的前锋大军,已经抵近鹤川岭北麓,试探鹤翔军的防线,更多的兵马即将倾巢而出,没有什么时间叙旧或培养情谊,陈彰到道衙兵大帐交办手续,见到他在道衙兵大营的直属上司后,就被立即安排下去,替代一名外出侦察敌情时,与鹤翔军精锐斥侯交战而受创的百武校尉,统领一支百人队。
在后军辎重营,陈彰身为校尉,所负责的辎重队,编有护卫骑兵百余人,辎重步卒一千余人,另有从各地征调过来的民勇两千余人。他麾下点数人头也是密茬茬一片,而调到道衙兵,则是担任百武校尉,手下这支百人队仅编七十余将卒,但要说到战力,陈彰心里很清楚,道衙兵七十余骑,能杀得他此前所统的那支辎重队人仰马翻,喊爹喊娘。
道衙兵百人队,实编也就七十余将卒,但除了编有十数余匹青狡马外,其他战骑都是河西百里选一的良骑,此外还编有上百匹普通马匹,以驼运辎重物资。
战骑皆披轻重两种类形的甲铠,轻型马铠主要是低级妖兽的鳞皮糅制而成,能抵挡普通的箭矢以及下品篆符所激发出来的剑气戟芒或冲击气劲;而青狡马所披挂的重型马铠,在鳞皮甲的基础之上镶嵌密如鱼鳞的淬金甲片,防御力惊人。
只是这种重型马铠,每一副都重达四五百余斤,加上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甲卒,也只有青狡马以上的强悍战骑才能承受得住。
当然,这也是沥泉发现大规模淬金砂矿后,河西每年能额外得到一二百万斤淬金铁,才能够大规模炼制这种重型马铠。
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重甲骑,河西道兵衙大营所编的重甲骑,连人带马、加上人与战骑的护甲以及弓戟、护盾,差不多有两三千斤,陈彰都难以想象,将这样的十数重甲骑集结到一起快速冲锋,会有多么强悍的冲击力。
七十余将卒,少说都有通玄境初期的修为底子,近一半都是经历多场血腥战事的老卒,除了修为底子不弱外,还精擅骑射及战技,凡兵里最精良的长弓、护盾及战戟是标准配制,各人私下还都会准备一些防御性或攻击性的篆符。
当然,也会根据各人的装备,以及修为、战技精擅的侧重点不同,七十余将卒实际也是分出三个梯队,彼此配合作战。
除了陈彰外,这支百人队还有四人有辟灵境的不弱修为;还编有一头侦察用的黑羽战鹫、一头传讯用的苍羽灵鹄。
这样的百人精锐战队,就是河西道衙兵大营最基础的组成部分,而这样的百人精锐战阵,河西足足编有四百多支。
而在道衙兵之外,还编有微江、铁流岭、玉龙、太微等六座大营,每座大营编有十到二十万不等的战卒——这便是燕州九大世阀之一董氏所统治之下的河西。
陈彰所统领的这支道衙兵百人队,还额外编有两架天机连弩,配给两个基数、共四百八十支淬金箭。
虽说天机连弩最早唯有聚泉岭能造,但这还是陈彰第一次看到天机连弩的实物。
天机连弩还是有些笨重了,每一架足有一千二百斤重。
虽然辟灵境武修,都能勉强抱起如此重物进出战场,但没有谁乐意这么做,而是安放在可以快速随军移动的两轮车架子上,用马匹拖着快速前进。
陈彰所部没能编入天机战车,但还编有两辆炼入小型防御法阵的普通战车。
这两辆战车,除了没有风阵动力匣或风焰动力匣驱动,需要用战马拖拽着进入战场外,防御力不比亭级天机战车稍弱。
只是恰恰需要战马拖拽着前行,在战场上左冲右突的冲击力,就远不能跟天机战车相提并论了。
此时已经进入战时,没有时间给陈彰熟悉部属,他到任后第二天就奉命率部出池山城,往南侦察敌军可能会有的异动。
出池山城之后,陈彰才知道玉龙大营二十万战卒,已经兵分三路,与万余道衙兵精锐已经越过池山防线,往鹤川岭北麓挺进。
陈彰奉命要将所搜集到的情形,随时通传给前锋诸将,因此才能认识到杜氏阀主、太微宗矍虎殿首座、车骑将军杜羽所率的一万两千道衙兵精锐,战力是何等的恐怖。
一万两千道衙兵精锐,编有重甲骑营、战禽营、天机车营,除重甲骑营外,战禽营、天机车营都是这几年新增出的编制。
重甲骑营编有两千悍卒;战禽营编有六百头黑羽战鹫以及百余头更强悍的战禽,两千御禽锐卒,共持有三百架机关连弩,而天机车营编有三千将卒,配备亭级机关战车六十乘、乡机关战车八乘,机关连弩四百架——除此之外,还编有五十队轻骑甲卒,护卫两翼……
当然在一万两千道衙兵精锐之后,还编有相当规模的辎重营,以保证这支精锐能随时获得足够的补给。
而统领这支精锐,除了矍虎殿首座长老杜羽外,还有另两位道丹境强者,可以说是太微宗及河西中坚力量的明窍境将领,更是多达三十余人。
玉龙大营二十万战卒,兵分三路,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随同杜羽所部同进退的柴腾军中,编有一百架重型投石弩。
燕州早就有投石弩,但一直以来都不受重视,陈海在燕州造出新型投石弩之后,这种制造简单的投石弩迅速受到各家的重视。
玉龙大营所配备的这一百架重型投石弩,是河西最近一年赶造出来,主要配件都是用优质淬金铁铸造,高架投石弩的抛杆都长达四十米,都是砍伐太微山深处的万年古木,诸多部件也都是用八级淬金铁铸造,确保坚固无比,能在三四千步外投掷两千斤重的石弹,而投石弩自身不怎么受损。
陈彰这次到池山城,看到池山城新造的城墙,就觉得坚如山岳,坚不可摧,但看到玉龙大营的队列里,那一架架有如洪荒巨兽的重型抛石弩,忍不住会想,池山城新造的那道巨墙,在这些重型抛石弩面前,在一枚枚重逾两三千斤的石弹轰砸之下,能抵挡多久?
两三千斤重的石弹仿佛流星般轰砸过来,冲击力之强,绝不在一枚高级撼击符之下。
当然,明窍境以及道丹境强者都可以快速闪躲,石弹轰砸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威胁,但大型的城寨防垒,以及与城墙融为一体的防御法阵,这么大的固定目标,可是没有办法移动躲避石弹轰砸了。
陈彰不难想象这些投石弩将在战场发挥怎样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预感到双方最激烈的战事,或许最终会围绕这些重型投石弩展开。
陈彰心里想,鹤翔军真要是愚蠢到让这些重型投石弩从容排布到他们所防守的城池前,不管城墙有多坚固,不管防御法阵有多强悍,恐怕守不住多少时间吧?
而河西军到时候只是需要征用大量的民勇到战场附近开采又重又沉的石料就行,这要远比动用那些高等级的攻击篆符去冲击、摧垮敌方城垒节约多了去,也容易得多,毕竟重型投石弩不是什么法宝,照着操作手册,普通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就能够操作。
陈彰始终都不想透,陈海在机关傀儡术是有着令人惊艳的才华,但一款款新的傀儡战械造出来,不仅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往后战争的格局,也使得之前站在芸芸众生之上的宗门玄修,变得没那么重要。
陈海在修炼上有着常人拍马摸及的天赋,只是不被人刺杀或战死,迟早有一天他会踏入道丹境,甚至更高的修为,陈彰真是想不明白,陈海为何要做这些事?
当然,重型投石弩还是太笨拙了,巨大,每一架都要有好几万斤,移动不便,还需要固定后才能投掷石弹,在距离敌城三四千步的距离,也将是敌军最容易反击、也是必然要反击的目标,到时候河西军如何在敌阵前保护好这些重型投石弩,也是相当头痛的难题。
当然,陈彰率部只是负责侧翼的斥侯侦察,防备敌军精锐从鹤川岭潜出,偷袭北面腹地的运输线或囤积粮草辎重的城池、防寨。
次日深夜,陈彰率部潜伏在鹤川岭东北麓的一座密林里,侦察监视对面深山中鹤翔军的动静,就看到文湖埠方向火光冲天,天地间隐隐传来高频而持续不断的震动。
陈彰知道杜羽率部与前锋军董蒲汇合后,对鹤翔军在鹤川岭北麓最重要的军事重镇文湖埠发动攻势了。
文湖埠原是一座江河码头,有好几条溪流从鹤川岭流出,汇聚成一条大河,往北流入玉龙郡境内,也因为诸多溪谷的存在,这里是翻越鹤川岭,进入鹤川郡的重要隘口。
虽然黄氏等族,在鹤川岭经营数百年,鹤川岭可以说是贺兰剑宗的第二山门,此时就有着不计其数的宗门玄修,在鹤川岭诸多奇峰险壑中开辟洞府潜修。
这些洞府位于绝险之地,易守难攻,但河西军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攻陷文湖埠,控制鹤川岭中部的溪谷,让数十万兵马翻越鹤川岭,居高临下、兵锋直指鹤川郡全境,将黄氏、武翔军及贺兰剑宗统治鹤川郡的根基彻底颠覆掉,然后再组织大量的宗门弟子,在战禽营及天机车营的配合下,将这一座座据险峰奇谷开辟的洞府扫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