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推测的秘密
(两本书同时更新,真的很辛苦,厚着脸皮,求几张月票……)
乍然看到宁蝉儿拿出另一枚蛇镯出来,陈海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整个人都差点要跳起来。
道禅院在燕州是很独特,无论是弟子传承,还是行事风格,道禅院都是与太微宗等与世俗势紧密结合的宗门有极大不同的宗派,但陈海也没有想过道禅院与血云荒地会有着什么联系。
这些都要怨左耳什么都没有交待,就与神殿一起沉入神殿谷的石地深处,但陈海此时细想起来,在龙帝苍禹身陷地球之时,左耳再虚弱,在血云荒地、在燕州也不会没有一点部署。
怨只怨左耳在沉眠之前,他还太弱小了,以致左耳不会将一些关键的秘密泄漏给他知道;怨只怨在益天帝攻陷道禅院之后,销毁掉大量有关道禅院的官方记载。
而大天师巩清等人到处掀起流民作乱,手段难谈光明,除了极大打击宗阀势力外,对流民的性命及下层民众的悲惨命运并无真正的体恤,因此陈海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也就没有认真的去挖道禅院在赤眉教之前的历史,以致错过与大天师巩清见面的机会。
现在的问题,宁蝉儿显然不知道这只蛇镯代表着什么,而巩清坐化之前,都没有将蛇镯的秘密告诉最后接触的宁蝉儿,那赤眉教的另几位天师巩梁、巩宝等人,岂非也完全不知道蛇镯代表着什么?
巩清在辞世前,让宁蝉儿将这只蛇镯带到聚泉岭来,又是什么意思?
陈海怔怔的坐在那里,看着桌案上那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蛇镯,一时间也茫然无措。
“这蛇镯代表着什么,你怎么可能会与师尊认识?”宁蝉儿脸容除去摄魂夺魄的媚惑,清亮的眼瞳盯着陈海,自从师尊辞世要她将这蛇镯带给陈海,她心里就充满着太多的谜题需要解答。
苏绫在陈海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没有想过陈海会与赤眉教有什么瓜葛,这时候也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大天师何时就确定要我将这枚蛇镯捎给我的?”陈海也有一些事情需要确认,问宁蝉儿,“大天师辞世前,除了要你将这枚蛇镯捎给我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陈海推测在他随龙帝苍禹进入燕州之时,巩清即便持有蛇镯神魂能够进入血云荒地,但也应该并没有随时与左耳保持什么联系。
要不然的话,巩清不会费这么多的波折,直到最后才猜到他的身份。
对,巩清辞世前也只是猜到他与血云荒地、与神殿有关,并不十分的肯定,他这才会让宁蝉儿拿着蛇镯跑到聚泉岭来,却什么都不告诉宁蝉儿。
这样的话,他即便猜错了,血云荒地的秘密也不会泄漏出去。
“当初在宿卫军大营里,你以血域幻象破我千魅幻灭**,我这次回云梦泽,便跟师尊说起这事,师尊精气神陡然间就垮去一截,”宁蝉儿说道,“此外,师尊在辞世还说,今日天机学宫搞的这一套,不过是走道禅院当年的老路,一切都是徒劳,何况将桎梏加在自己的身上?师尊这些话,到底是想说什么,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还需要你来给我解惑……”
“……”陈海喟然长叹,谜题真是一点都不难解。
并不是左耳不愿将道禅院的秘密说给他听,也不是巩清有意不来寻他,实是在道禅院被赢氏精锐攻破之后,大天师巩清与左耳已经分道扬镳了。
道禅院应该最早是左耳所创,目的就扶持金燕诸州的宗门、宗阀势力,为抵御罗刹魔入侵做准备,这也解释了太微宗等诸多宗门的玄诀传承,为什么会与道禅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解释了道禅院的历史及地位为何那么独特以及充满谜题。
左耳虽然倾尽全力通过道禅院暗中扶持燕州的宗门、宗阀势力,但在他虚弱之时,却又无法拒绝已然壮大的宗阀势力有朝一日会暴露出难以遏制的野心,会聚集在赢氏的旗帜下,反噬道禅院。
对左耳、龙帝苍禹而立,守御燕州已经是化入他们骨髓的使命,但对于巩清而言,他只是从道禅院的上代大天师那里继续了这样的遗命,在道禅院受到摧毁性的打击之后,他对守御燕州的使命就彻底动摇了,从而与左耳分道扬镳,他自己则以复仇以及拔除及打击赢氏宗阀势力为人生最后的使命。
这也是巩清在辞世前为何要宁蝉儿对他说天机学宫不过是重复道禅院之前的老路。
这也是左耳、龙帝苍禹为何最后将一丝渺茫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关键原因,是左耳、龙帝苍禹之前在燕州的部署已经彻氏破产,而道禅院的残余势力也因为巩清与他们的分道扬镳,而彻底脱离他们的控制。
看到宁蝉儿眼瞳还死死的盯着自己,等着他来解除她心里的困惑,陈海苦笑道:“这蛇镯代表着一门越燕州当世所学的上古传承,也是道禅院千百年神秘传承的源头所在……”陈海伸出右手,让他的那枚蛇镯缓缓的浮现出来。
看着陈海右手腕那只一模一样、似复刻而成的蛇镯,宁蝉儿、苏绫两子姊妹的眼珠都差点掉出来,她们是猜则陈海与道禅院、与大天师巩清存在某种她们猜不透的联系,但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当日在宿卫军大营,我神识所遇之血域,并非幻象?”宁蝉儿问道。
“不是幻象,”陈海点点头,说道,“你祭炼这蛇镯,神魂意念就能潜入那座与燕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血云异域之中,但在你祭炼这蛇镯之前,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宁蝉儿问道。
“我所料不差,道禅院仅有这一枚蛇镯传承下来,谁想要继续这枚蛇镯,就要将道禅院开宗万年以来的大宏愿继承下来。”
“道禅院的立宗大宏愿,你说是‘受天地供养以守御天地’吗?”宁蝉儿不屑的一笑,嘻笑的问道,“难不成你在聚泉岭建天机学宫,也是有这迂腐到极点的念头?”
陈海苦笑不已,可不是他想怎样,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
约束罗刹魔入侵金燕诸州的天地法则越来越松动,左耳孱弱得一塌糊涂,不要说凭借神殿抵挡、歼灭罗刹魔了,甚至这时候更怕神殿会落入罗刹魔的手里,成为彻底碾灭金燕诸州人族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宁蝉儿不会因为不愿意去承担什么狗屁宏愿,就会放过蛇镯,放过能神魂潜入另一方天域的机会,将蛇镯拿过来,问陈海:“是否真有你说的那么玄妙,我也祭炼过这镯子,怎么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
陈海心里苦笑,心知大天师巩清的遗愿在宁蝉儿这妖女眼里也算不了什么,要不是宁蝉儿祭炼过蛇镯苦苦无法现异常,大概也不会走到他跟前来吧。
蛇镯与燕州常见的法宝并无不同,只是神魂意识想通过蛇镯潜入血云荒地,是需要人引导的。要是宁蝉儿人在黑山祭炼这蛇镯还好,毕竟血云荒地就在黑山之下,但宁蝉儿在数万里之外祭炼蛇镯,不要说宁蝉儿距离半步道丹还差一些火侯,即便是修成道丹,也极难捕捉到与血云荒地之间那一丝的玄之又玄的联系。
“若无人引导,蛇镯仅仅是提升神识感知、或借来遮闭气息的高级法宝而已,”陈海苦笑道,将蛇镯接过来,割破中指滴血祭炼进去,跟宁蝉儿说道,“你神识且沉浸进来!”
宁蝉儿怎么看都不会是能继承道禅院大宏愿的人,何况道禅院的真正道传在巩清之后就已经破坏殆尽,陈海只是将宁蝉儿的神魂意识带入血云荒地,却不会将傀儡分身、血卫等秘密都告诉她。
陈海与宁蝉儿神魂意识借蛇镯潜入血云荒地,不会受到天地法则的强烈排斥,但此时不借傀儡分身,神魂意识越是强大,越是能感受到天地法则的天威神罚压迫,然而更令宁蝉儿震惊的,是下面的血色大地上,种种仿佛异妖、鬼兽一样的数不清的魔物,演绎着无尽的杀戮、猎食……
此时血云荒地复活的魔物,当然远不止罗刹血魔一种,振翼而走、四蹄奔走、无足游走诸魔皆有,还有一些魔物看似孱弱,却能食土吞噬岩浆而在;此时大地,也不再尽数荒芜,除了岩洞深处的血腥苔等外,神殿谷附近已经大量的深褐色、铁锈色魔藤蔓生。
虽然左耳沉眠之前,并没有细说,但陈海这些年对天地法则不断参悟,也搞清楚了,血云荒地的天地形态越完备,与金燕诸州的差距越小,意味着天地法则对两域之间的隔绝作用就越小。
有朝一日,血云荒地与金燕诸州之间的隔断将彻度的打通,即便是最弱小的动物,都能自由穿越,或者那时候血云荒地会直接变成金燕诸州的一部分。
宁蝉儿的神魂意识还是无法适应天地法则之威的压迫,很快就带着能张口吞下大鸡蛋的震惊,回到天机崖之巅。
第三百三十三章 黑燕军危机
神魂意念回到天机崖竹舍之内,宁蝉儿心里的震惊却迟迟无法消散。
苏绫却只能从姐姐宁蝉儿惊骇失色的玉容中,去揣测陈海及姐姐宁蝉儿的神念刚才潜入怎样的可怖异域。
燕州玄修最高目标就是飞升,就是越天地法则的束缚、越生死,大多数玄修也都认为在金燕诸州之外,存在别的、有别于金燕诸州、灵气更充裕甚至人生来就可以不死的天地。
金燕诸州,在很多地方都有上古人族留下的异域神魔进入的记录。
只是上古之时,金燕诸州的人族还处于蛮荒时代,没有开昧,没有文字,诸多记录主要是以岩画的形式记录下来,一方面是年代太久远了,岩画残缺,另一方面还掺杂着上古先人无尽的幻觉与想象,使得真相在数万年、十数万年之后的现在,就变更缥缈莫测。
自燕州有宗门始,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勘破死生大关而得飞升,即便是大天师巩清这样的天榜人物,最终都难免一抔黄土,苏绫这一层次的玄修弟子,更不会将飞升放在心里当一回事了。
即便绝大多数玄修弟子都认为在金燕诸州之外还存在别的天地,但他们同时又认定这些所谓的异域天地,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对他们的修行人生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这时候陈海告诉她,不仅仅存在真正的异域天地,他们还能通过特殊的法宝,神识潜入进去,甚至道禅院一脉的传承,就来自这座异域天地,如何令苏绫心平气和的接受?
宁蝉儿收起心里的震惊,狐疑的盯住陈海的眼瞳,檀唇微张,问道:“要是血域之中皆是杀戮魔物,这灵镯又有何用?”她将蛇镯很随意的拿手里,似乎就要嫌厌的丢给陈海,随便换点其他更实用的资源。
此时神殿沉入无尽的地底,神殿石谷又被强悍令人心颤的罗刹血魔占据,蛇镯对于宁蝉儿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陈海摊摊手,既然大天师巩清已经与左耳分道扬镳,宁蝉儿、天师巩梁等人,也不可能继承道禅院的宏愿,新的蛇镯除了让他知道左耳早年在燕州有所部署,而左耳所做的这些部署,即将被燕州的宗阀势力彻底摧毁之外,也没有特别的意义。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宁蝉儿又蓦然将蛇镯抓在手里,似乎窥破陈海想骗她蛇镯的阴险心思,“道之真意,不过是天地法则的亿万碎片而已,人处天地之间,觉天地之大而浑浑噩噩,却是神魂意念经蛇镯潜入血域,感受到天地法则的天威压迫,这感觉是不好受,但换个角度去想,岂非更能清晰的感知到天地法则的存在?”
“你这么想,却也是不错,但道禅院历代大天师,却也没有越死生的人物出现,可见神识意念借蛇镯潜入血云异域,是能帮助参悟天地法则,但也没有你想的这么美好。”陈海点头说道,站起身,打算送宁蝉儿离开。
“彼此间有这样的牵连,你还是要坐看黑燕军覆灭而袖手不管?”宁蝉儿咬唇问道。
苏绫虽然早就决意与黑燕军脱离牵扯,但看到黑燕军在河阳、雁门有覆灭之危,犹是无法忍心,咬着檀唇看着陈海。
“恰如大天师辞世之前所言,天机学宫所走的不过是道禅院此前的旧路,而黑燕军已经彻氏放弃此前的旧路,彼此之间又有什么牵连?”陈海问道。
大天师巩清在道禅院被赢氏联合诸多宗阀攻破之后,数十年如一日想着要报仇雪恨,掀起这场前后持续十年的流民大乱,对京郡八族以及河阳、历川、蓟阳、雁门的宗阀势力是造成沉重的打击,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报仇雪恨了。
然而燕州世族与宗门纠缠在一起的宗阀势力,扎根展逾万年,根基之深厚难以想象,一旦黑燕军在燕京东北的强盛势头被遏制住,盛极而衰、直至最终败亡,都只是时间问题。
陈海并不觉得他有能力力挽狂澜。
此外,大天师巩清辞世消息不可能永远不露破绽的掩藏下去,一旦消息泄漏,对黑燕军的士气打击自不待言,而在没有制衡力量的存在,为尽早结束这场战场,京郡八族极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派出道丹境强者刺杀黑燕军的核心将领,都会加黑燕军的败亡。
此时黑燕军在燕京东北,有五六名道丹境强者坐镇,但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二十七路勤王军总兵力加起来,可能在人数上与黑燕军相当,出不了多少,但在地榜上赫赫有名的道丹境强者,聚集河阳等地就足有四十余人,更不要说此时极可能还有天榜人物隐藏在军中。
这便是燕州宗阀势力的底蕴,不是黑燕军短短七八年间就能尽数摧毁的,何况陈海这些年,极力推广天机战车、天机弩,使得整个燕州每年的淬金级兵甲供应量增加一倍有余,虽说黑燕军也有获益,但实际上宗阀势力获益更多。
以沥泉每年三千万斤的淬金铁产出计算,通过种种渠道流入黑燕军的,虽然有百万斤规模,但流入燕州宗阀势力,足有两千万斤以上,是黑燕军所得二十倍。
即便是陈海没有让京郡八族直接将手伸进沥泉来,但潼北府、南樟府都是京郡八族的势力范围,事实每年犹有七八百万斤的淬金铁流入西园军、宿卫军及京郡八族的私军及附属宗族。
要不是如此的利益平衡,英王赢述、文勃源等人,早就调派宿卫军、西园军的精锐战力,将沥泉给打下来了。
相对比较惨的,则太子赢丹及宁氏控制的虎贲军,在太子治政期间,彻底得罪以益天帝为的燕然宫及京郡八族的其他宗阀势力,无论是英王赢述还是文勃源等人,都联手极力限制新式的天机战车、天机弩以及大量的淬金级兵甲流入虎贲军。
陈海他在沥泉做的事情,已经够遭人恨了,他这时候是让九大世阀以及京郡八族、燕然宫觉得天机学宫还有用,刺杀这种事才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甚至文勃源也没有找上门来的迹象,但他这时候跑去河阳插一脚,那就真是嫌死得不够快了。
燕州的风起云涌,所能掀起的波澜,可不是小小的平卢大绿洲所能及的。
“那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宁蝉儿问道,“你也知道燕京的局势,并不想表面上那么平静。”
“不错,燕然宫与京郡八族是有很深的矛盾,文勃源等宦臣也是极力加强宿卫军以及通过宿卫军控制燕京,但燕然宫及京群八族已经充分认识到黑燕军的破坏力,只要黑燕军未灭,燕然宫与京郡八族的矛盾应该不会有激化的可能……”陈海说道。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宁蝉儿不甘心的盯住陈海的眼瞳问道。
陈海轻轻一叹,说是没有牵连,但道禅院毕竟是左耳在燕州所留一脉,还是要念香火情的,沉吟片晌,说道:“要是巩梁、乐毅等人有清醒的认识,就应该放弃河阳、历川、蓟阳等郡,放弃对燕京的直接威胁,跳入西园军、虎贲军与诸阀勤王军的包围圈,往远离燕京的区域转移,保存住有生力量。就像你所说,燕京形势并不平静,但也只有在黑燕军远离燕京,对燕京难有威胁之后,才会有新的变化。至于黑燕军要选择从哪个方位突围,我不妨告诉你,河西近期就有可能对鹤川用兵,河西军府、鹤翔军府、武藏军府乃至天水等郡所派到河阳等地作战的勤王军,都不会有黑燕军决一死战的斗志……此外,就是太子赢丹及宁氏控制的虎贲军,还有隙可趁,相信你们也应该早就看到这一点了,无需我再赘言。”
燕京危局之初,就是益天帝与太子赢丹相争,最终因为宁氏所率的虎贲军主力在蓟阳受到重创,导致太子赢丹、宁氏一脉的势力大损,太子赢丹最终不得不还政益天帝而告一段落。
但也正因为黑燕军在蓟阳、河阳、雁门等郡的强势崛起,益天帝以及多年受太子赢丹及宁氏打压的其他京郡八族势力,都没有能够立时对太子赢丹及宁氏进行清算,最终只是让太子赢丹及宁氏率虎贲军出燕京与黑燕军作战,暂时解决掉父子争帝的危机。
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黑燕军不再成为威胁,燕然军与西园军一系,先要解决的还是太子赢丹及宁氏可能会有的反扑威胁。
太子赢丹及宁氏也不蠢,自然早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恰是如此,太子赢丹率虎贲军出战之初,并不急于找黑燕军决战,而是选择先在历川孟津渡附近先站住脚。
这几年来,无论是宁氏还是其他效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及宗族,都尽最可能将宗族势力往历川转移,现在可以说已经初步扎稳的根基。
在这种情况,要怎么说服太子赢丹及宁氏放过有深仇大恨、手里沾满宁氏子弟鲜血的黑燕军一马,这个就要看宁蝉儿以及天师巩梁、乐毅他们努力了!
宁蝉儿却不语,还是认真的看着陈海的眼瞳,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现在只有你能说服太子赢丹及宁氏放黑燕军一马……”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夺舍之秘
见宁蝉儿深邃而明澈的美眸盯过来,陈海才恍然大悟,还亏得他想帮着指点迷津,然而这妖女这次过来已经打定好注意,不仅是想将他拖入黑燕军这塘浑水里,同时还想着将他拖进虎贲军的浑水之中。
“倘若黑燕军想利用虎贲军进退两难的心态,可以一试,也可以假定虎贲军不会从东南方向施加太大的压力,但黑燕军想要与太子赢丹、与宁氏直接交易,这个太冒险了?”陈海说道。
“怎么冒险了?”宁蝉儿问道。
苏绫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明白姐姐宁蝉儿的意思,竟然是过来找陈海,说服太子赢丹、宁氏与黑燕军合作。
姐姐宁蝉儿潜伏宁氏的身份绝不能轻易泄露,但苏绫怎么都没有想到姐姐宁蝉儿,这次到沥泉来,竟然是打这样的主意。
这怎么可能?
太子赢丹在帝权争夺中失势,是黑燕军直接造成的,而在黄麋原一役,上万宁氏子弟死于黑燕军的兵戈之下,太子赢丹及宁氏,会背弃大燕帝朝暗中与黑燕军交易,会暗中放黑燕军一马?
苏绫想不明白这些,又心想或许正因为她想不明白,只需要安心守在陈海的身边,不需要去考虑太多的事情吧。
“经过数年的收编及重整之后,虎贲军恢复到三十万人规模,大体还在太子赢丹及宁致泽的控制之下,也初步在历川郡东部的孟津渡一带站稳脚,但在后勤补给等各方面,还受帝都的控制。同时,虎贲军此时并非太子赢丹一人之虎贲军,也非宁氏一族之虎贲军,中下层将官,主要还是诸族子弟充当,他们更忠于帝朝,而非太子赢丹,更不是宁氏。说来说去,也是黄麋原一役,虎贲军败得太惨,上万宁氏子弟丧命黄麋原,使得太子赢丹再也无法通过宁氏子弟,彻底的控制虎贲军了。而西园军及宿卫军近年来又快崛起,不仅控制住燕京及周边地区的形势,还从蓟阳从西往东猛攻黑燕军,兵锋甚利,仅西园军就表现出不弱于虎贲军的战力,”
陈海也隐约能猜到宁蝉儿想干什么,但不愿被她牵着鼻子走,也想劝她放下整件事,说道,
“这时候即便太子赢丹及宁氏还有养寇自重的心思,也应该是想黑燕军能留在河阳、历川等地作战,想着黑燕军能从东北方向威胁到燕京城。这样他们才能借黑燕军压住西园军的锋芒,怎么会轻易就让黑燕军从河阳、雁门突围转移出去?黑燕军不与虎贲军交易还好,太子赢丹为保存实力,不会从东南施加太大的压力,要是你们与虎贲军交易,虎贲军第一个会将你们缠死在河阳,再无法机会从河阳脱身……”
“要是有足够大的筹码呢?”宁蝉儿问道。
“黑燕军手里还有什么筹码?”陈海问道。
在陈海看来,黑燕军此时已经没有足够的筹码了,即便是有,但益天帝、文勃源、英王赢述以及京郡八族,此时上上下下有无数眼睛盯着虎贲军,怎么都不会容忍虎贲军与黑燕军公然勾结?
“黑燕军是没有能令太子赢丹心动的筹码,即便是有,也无法跟太子赢丹直接交易,但天机学宫可以啊!”
陈海苦笑一下,说道:“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啊?”
“谁曾想过你此时就敢在沥泉自立门户?行不行,我总要试一下才知道,”宁蝉儿毫无愧意的说道,“然而你都不畏河西雷霆震努,将你这小小的天机学宫给抹平了、将你当叛子逆徒抓起来挫骨扬灰,怎么又会怕这次的浑水太深?”
“我敢自立门户,是我知道河西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京郡八族,谁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陈海摊手说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宁蝉儿说道。
陈海苦笑,黑燕军不管是覆灭,还是突出重围,太子赢丹及宁氏,想要在战后不被益天帝、英王赢述、文勃源等人清算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虎贲军实是他们最后的依赖跟抓手。
然而这几年在文勃源与英王赢述等人的联手控制下,无论是通过将作监的墨甲司、武库司,或者少府、太尉府,又或者是通过京郡八族在沥泉的私下采买,燕京能从沥泉获得的天机战弩、天机战车等战械,以及大量的淬金级兵甲,都主要流入西园军及宿卫军,虎贲军所得极其有限。
这也是虎贲军战力被西园军、宿卫军日渐越的一个重要因素。
特别是早期作战,虎贲军在黑燕军手里,吃过几次天机连弩及密集使用淬金箭的大亏,甚至加倍看重这个因素。
但是话说回来,陈海即便愿意趟这浑水,此时又有什么能力,能绕过控制秦潼山脉的西园军、绕过燕京城,将大量的兵甲战械,送到此时位于历川郡东部的虎贲军手里?
说句不好听了,前期英王赢述、文勃源甚至想借黑燕军削弱虎贲军,聚泉岭暗中与黑燕军有什么交易,他们都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对他们与虎贲军的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陈海摊手说道:“我即便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却无法送到他们手里。”
“姚氏可并不是什么人,都支持益天帝与十九王的,”宁蝉儿说道,“而且你莫要忘了,你实是姚氏的嫡支子弟啊!”
“姚氏废我修为、驱逐我出族,如此待我,我不报前仇就已经是宽宏之极了,怎么会重回姚氏的怀抱?”陈海摇头说道。
“姚氏一族真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宁蝉儿盯住陈海的眼睛问道,“那如此说来,你怎么不恨我姐妹俩入骨?难不成你真是为我与苏绫的美色所惑,想着将我们姐妹俩搞上床?”
陈海眉头一跳,蹙眉盯着宁蝉儿,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燕州有史以来,天榜强者如苍天星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长生不死,也绝不乏借他人身舍以续残命的尝试,但短者数月、长者也不过三五十年,所借的身舍就都会崩坏,千百年还没有一人能借他人的身舍,再次进入灵肉合一的境界,所以我此前并没有想到你有被夺舍的可能,”宁蝉儿语气极为平静,她也不知道此时将陈海最隐秘的秘密揭露出来,陈海会是什么反应,“但如果你所得的传承,真是与道禅院源出一脉,那自然就远非燕州宗门所能企及,或许夺舍就不再是难事了。你也知道赢氏当年强攻道禅院,就是认为道禅院藏着能让人越生死大关的传承,我对夺舍这事,知道得可比普通玄修子弟要多一些……”
苏绫听到这里,都差点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姐姐宁蝉儿、又难以置信的盯住陈海,不敢相信姐姐宁蝉儿所说的这一切,陈海竟然不是陈海!
那陈海又是谁?
夺舍?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啊!
陈海苦笑不已,心想再不该跟这妖女接触这么久、这么深。
“苏绫,你也不要大惊小怪,真正的姚兴应该是在太微宗深山坠崖而死,陈海应该是在那时才借得姚兴的身舍,重新修炼,所以你在那之后,所接触、认识的是陈海,而非姚兴,这也是他为何要在黄龙渊更改姓字的原因,”宁蝉儿一脸平静的跟苏绫说道,又问陈海,“我很好奇,你的真名是不是就叫陈海,你在夺姚兴身舍之前,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是人,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魔神鬼?你说,吴蒙、周景元、齐寒江他们,特别是昭阳亭侯陈烈,要是知道这一切,知道这些年都不知道你是妖是魔是神是鬼,潜伏在他们身边,获取他们的信任,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或许你并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董郡主吧?”
面对宁蝉儿穷追不舍的追问,陈海招架乏力,他见苏绫眼瞳里也满是迷茫,心知他的身世被宁蝉儿真正揭穿出来,会在直接在天机学宫内部制造出难以想象的一场大混乱;他也将无颜再去见舅父陈烈。
虽然在他被龙帝苍禹带入燕州,他真正将陈烈视为亲人。
“你是不是在考虑杀人灭口?”宁蝉儿妖媚的问笑道,好像这件令苏绫情绪剧烈激动的事情,在她眼里很不值得一提似的。
见苏绫娇躯一震,陈海内心也极痛苦,他当然不会对苏绫起什么杀机,但苏绫有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她的内心已生恐惧,这或许说明他与苏绫的关系,可能再无法弥合了。
“我非魔非妖非神非鬼,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青年,也是机缘巧合,遇见当年创立道禅院的那几位先辈,才得到一些玄法传承,寄身太微宗修行而已,”陈海苦涩一笑,对宁蝉儿说道,“你也不指望知道我这些秘密,就能要挟我做什么。我在天机学宫推行天机匠师议事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脱身而走,天机学宫还能继续运转下去。此时看来又是我离开聚泉岭的时候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异相
一道道巨大的裂谷,触目惊心的撕裂着大地,有的裂谷有炽红的岩浆在沸腾、在汹涌,有的裂谷却蕴藏难以言喻的盎然生机,有些藤蔓从地底深处钻出来,沿着石壁生长,即便已经悬垂千丈,但还在以难以想象的度在快生长。
这是血云荒地近两年来所生的一些变化,就在傀儡分身及血卫藏身的那座裂谷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天地精元从地底喷薄而出。
最初只有岩洞最深处才有血腥苔等低级苔草生长,但在过去一年时间,苔蕨藤灌等植物已经疯长满整座大裂谷,荒芜的裂谷、大地,仿佛一座生长百年的原始森林。
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傀儡分身,还是姚老根等血卫,都能直接感受到天地精元对肉身的无尽滋养。
虽然境界的提升需要对天地法则有更深的参悟,但无论是度、力量,还是血色鳞皮的坚韧程度都比以往有极大的提升。
这绝非好现象。
虽然燕州的传承层次比较低,但上古人族在黑山所遗留的残缺岩画,研究数年,陈海还是能获得很大的信息。
血云荒地虽然也庞大无比,但并不能算完整的天地,充其量只能算天地的碎片,这也注定了残缺、荒寂、岩浆横流、动不动就天崩地裂、山摧地覆,才是血云荒地应该有的永恒主题,也不应该有如此磅礴、孕育生命的天地精元滋生。
这地底喷涌而出的天地精元,要不是血云荒地所滋生,而是来自金燕诸州,这意味着什么,则是不言自明。
陈海原以为血云荒地与金燕诸州彻底接上,可能需要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时间,但现在看来,即便黑山那边还没有什么异状生,陈海也相信整个过程在某个节点后,加了。
董宁这时候也进入血云荒地。
陈海已经将蛇鳞书送到黑山,蛇鳞书虽然不能让董宁直接进入血云荒地,但作为神殿流传出去的宝物,附有一缕洪荒气息,董宁祭炼蛇鳞书后,以神识蕴养之,她自身的神魂也会变得更加凝炼。
董宁这时候被陈海带入血云荒地,一缕神魂念不仅能滞留更长的时间,甚至短时间内能直接凝聚成一道神魂虚形,而不需要再寄附在简陋的法宝之中。
每次进入血云荒地,董宁还是难以适应裂谷里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她在燕州绝看不到的诡异景象。
看到陈海那傀儡狰狞的魔躯身份,站在一座石崖上眺望大地,董宁凝聚虚形飞遁过来,问道:
“怎么了,半月之期未到,今天怎么突然就要见我了?”
陈海借蛇镯将董宁的神魂念识拉入血云荒地,精神念力消耗极大,常常见一次面都要萎靡大半天,而董宁的神魂消耗更大,因此才与董宁约好半个月见一次。董宁虽然希望能日日见到陈海,但更担心沥泉那边有什么事情生了。
“你可曾想过,我并非燕州之人?”
陈海转身过来问道。
“……”董宁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陈海没有说话,看着董宁神念所凝聚的虚影,等着她回答他的问题。
“在自幼在祖父膝前长大,也听祖父说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董宁说道,“祖父说过,修成道胎之后,理论上就能修炼身外分身,应该是能踏上永生不死的仙途,但千百年来燕州天榜强者多如过江之鲫,绝无一人成功过,我也就听听而已。不过,第一次你带我进血云荒地,看到你的血魔身舍后,我便想,你或许不是燕州之人。只是我的修为太低,身舍之修距离我还太遥远了,不是迷了道心,才没有跟你问起,”董宁说道,“但你能跟我说起,我还是很高兴。”
陈海没想到董宁早就想到这点,想想也是,傀儡分身是身舍,姚兴死后留下的尸骸也是身舍,真要是不太愚蠢,看到他的血魔分身后,还猜不到身舍的疑点,就有些太迟钝了。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陈海坐在石崖上,让董宁的神魂虚影,坐到他的血魔巨爪之上,又伸出另一只血鳞爪,在眼前画圆如镜,仿佛将四周八面的光线都抽取出来,在圆镜里编织出一幅画面来,“在这个与燕州迥然不同的天地里,我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青年,读书、毕业、工作,喜欢一个女孩子,却给不了对方一切,意外遇到从山腹深处挖掘出来的一只苍龙耳鼎,就莫名其妙被龙鼎的器魂带入燕州,莫名其妙的成了神殿守护……”
“……”董宁惊奇而欣喜的看着光幕上所呈现的地球画面,没想到在燕州之外,竟然还有这么一座神奇的天地,而那里才是陈海真正的故乡,半晌过后,才微掩擅唇说道,“我就说呢,在栖云岭初见时,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而别人将你说得越是不堪,我就越是好奇,不知不觉间就难以自拔……”
“你不觉得我欺骗了你?”陈海问道。
“你伤我的心还不够多吗?”董宁嫣然笑问道,“我在决定嫁入西羌国之时,还是恨不得想着将你揪过来剁几刀解恨啊,亏我对你一片真情,你竟然当众拒婚,害我回到河西都被人指手划脚的数落,但在夜渠山听到你也到大漠了,那时候便觉得死在马贼箭下,那是最好了,反正是不想再嫁给什么西羌少君了。对了,要是张雄、孔鹏没有联手叛变,我顺顺利利的嫁入西羌国,你打算怎么办?”
陈海想起宁蝉儿的建议来,笑道:“大概会顺手将那个鬼少君给阉了吧。”
这会儿,陈海心神微悸。
董宁的一缕神魂是通过蛇镯进入血云荒地,自然是立时感知到陈海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有另外一人进入血云荒地了……”陈海感知到宁蝉儿也进入血魂荒地了,但距离这边极远,没有他的指导,宁蝉儿短时间是不可能现这处裂谷的存在,他将道禅院与神殿的纠缠推测,以及宁蝉儿以身舍之秘相威胁之事,都说给董宁知道。
“我也听祖父说过道禅院藏着身舍续命的秘密,武钧帝坐化之前,拼命召集宗门玄修炼制续命神丹,到处寻仙求神想找到长生的仙缘,几近疯魔,最后一刻出兵攻打道禅院也非意外,却不知道道禅院历代大天师,也没有一人能勘破生死大关啊,”董宁感慨的说道,“不过宁蝉儿能窥破你的秘密,道禅院或许真藏有身外身舍的修炼之法,只是千百年来,还没有人能个修炼成功罢了。”
“事实上,身外分身入手修炼的难度并没有想象那么高,毕竟燕州有史以来就有很多成功尝试过。只不过,很多人在尝试后,身舍很快就崩坏了,这并非夺舍之法有问题,实际上是难在身舍难求。特别是神魂修为层次越高,对身舍的要求就越高,身舍太弱,神魂太强,就会直接造成过载,甚至维持不了三五天,身舍就会崩坏,但神魂层次低了,却又没有办法去修炼身外分身,这是极难调和的一对矛盾。我是龙帝苍禹用大神通,直接将神魂塞入姚兴的躯壳之内,躯舍弱、神魂也弱,倒也匹配,之后才一步步修炼到灵肉合一,算是续命成功,”
陈海笑道,
“常人想要走这条路,我想除了神殿所收藏的另六具血魔身舍,或能让道胎境天榜人物续命之外,或许也就罗刹域的往生大阵,隐藏着死生甚至转世轮回的真正秘密吧……”
董宁自幼在董良膝前长大,可以说是见识不凡,但也是在进入血云荒地之后,才眼界大开,才认识到燕州宗门的玄修传承层次其实相当低,然而这时听陈海说起夺舍续命、死生大关以及转世轮回,犹觉得天地间的玄奥太深不可测了。
董宁渐渐感觉有些吃不消了,陈海才帮董宁掐断她与血云荒地的神魂联系。
陈海能感知到宁蝉儿有一缕神魂在血云荒地里到处飘荡,但他这时也不想理她,而退出血云荒地,回到聚泉岭天机崖之巅的竹舍之中。
今天在血云荒地滞留的时间额外长,也是为了将董宁的神魂意念拖进来,陈海这时候都觉得神魂困顿,精神念力消耗极大。
除了参悟道之真意外,燕州并没有专门修神的玄诀,这使得燕州绝大多数玄修在进入明窍境之后,修炼进展都变得缓慢,想要恢复消耗过度的精神念力,最有限的手段还是睡觉。
陈海脱去袍衫,躺在小榻上迷迷糊糊的入眠,苏绫走进来时,他还以为苏绫是进屋来翻找什么东西,就没有吭声。
董宁能接受他并非姚兴的事实,除了因为董宁早年在董良膝前长大,对夺舍续命之事早有听闻,也能接受外,更重要是董宁踏入明窍境后,更重视神魂层次的修炼、更重视道之真意的参悟,从而能看淡肉身,但他知道苏绫暂时还没有办法正视这件事。
陈海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苏绫打开心扉说这件事,就听见苏绫站在小榻前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折腾什么,片晌后就觉有一具火热的娇躯钻进被窝,从后面搂紧过来,耳畔是苏绫那迷人神魂的喘息娇语:“爷,要了我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此生
苏绫身量不矮,但在陈海魁梧的身下却显得娇小玲珑,双腿修长,肌肤紧致,因为紧张而夹起来,却被陈海的一条毛腿硬生生的挤开,还有一根东西粗鲁的挤进来,苏绫的心脏顿时就吊到嗓子眼,双手抱紧陈海宽厚的后背,强迫自己不要躲开。
她白似雪的娇躯这时候似染轻红,能感觉到陈海胯下那物的巨大,动作又是那样的粗鲁。
此前她因为知道夺舍之后怕与陈海生出间隙的担心,这一刻烟消云散,而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这物粗鲁的进入,紧接着那撕裂般的剧痛,令她额头青筋直跳,恨得她咬住陈海的肩头,嗔骂道:“你怎么就这么粗鲁,谁受得了你?”
“你所修秘术,不是有壶吞天地之能?”陈海看苏绫真是痛得厉害,不敢再粗鲁乱动,又好奇的问道。
“你……”苏绫气得真死命下口去咬陈海的肩头肉,但陈海的肩头皮肉奇韧无比,苏绫一口银牙,真正的铁棒也能咬断了,却只能在陈海的肩膀上留几道浅浅的牙印,气急败坏的要将陈海从她身上推开,嗔骂道,“哪有女孩子第一次就用那种丢死人的内媚秘术,难不成这时候还要比拼修为?”
怕苏绫承受不住,陈海虽然说不敢肆意的贪欢享受,但苏绫这般娇憨迷媚的美态,却是他之前没有见过,落在眼底也是**无比。
“你的身子怎么这么沉?”苏绫修行也是一波多折,但此时也有辟灵境后期修为,照道理来说凡人之躯再结实,七八尺的身量顶天就两三百斤,毕竟是由血肉构成,但陈海的体重显然要远远过常理了,她稍不注意,都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真不怕我是魔非人?”陈海问道,侧过身让苏绫依偎到他的怀里。
“怕又有什么用?”苏绫心掂着陈海胸口细软的绒毛,她此时的心思也迷离烫热,体内有一**热流在滚动,也知道陈海没有尽兴,但今天是再不敢让陈海折腾了,心想等着养好身子,或许真需要用秘术对付这魔头再说。
她对陈海的真正身世,有一瞬时是心生恐惧,但回过头来去想,不管陈海真正身世是人是魔,她此生还能离得开陈海吗?
她不像董宁,能坚强的留在黑山坐镇一方;不像姐姐内心强大、绝世惊艳,无论是周旋于宗门世代之间,还孤鸿行走天下,都游刃有余,她能守、或者想守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大。
“以肉身而言,凡魔也并无绝对的界限,而到道丹境之后,人与妖兽都能随意变幻外貌了,妖蜕去兽躯,变换人身,也是史不绝书之事,所谓身舍,也就仅仅是身舍而已,有所不同,也只是修行之法迥异,”
陈海说道,苏绫修为不足,他无法直接通过蛇镯将苏绫的神魂意念带进血云荒地,有些事情也无法解释得太详细,而苏绫今夜睡过来,也是表明她不再管自己是人是魔的态度,但他还是要将她的心结解开,将苏绫柔滑似绸锻的迷人娇躯,搂住怀里,说道,
“而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异乡青年,因机缘流落此域,虽然得到与道禅院一脉相传的秘法传承,但初时也是惶惶难安,走到此时,也是步步小心、步步惊心……”
不管是道禅院的上古渊源,还是陈海的身世是如此的传奇神秘,苏绫都觉得距离她太缥缈了,真正令她心安的是眼前人宽阔厚实的胸膛,以及她今夜真正成为眼前人的女人,要说有什么担忧,也是担忧陈海与姐姐之间难以解开的矛盾。
姐姐揭出陈海的身世,自然是有所图谋的,而是苏绫也知道姐姐宁蝉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但陈海又岂是会轻易受制于他人?
不管姐姐宁蝉儿与陈海,谁受到伤害,都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这才是她最纠结的地方。
“姐姐真要将你的身世揭开,你怎么办?”苏绫担心的问道。
苏绫她此时自然能想明白,她从头到尾所接受的,都只是夺舍转世之后的陈海,这反而让她心里少去一层纠缠与愧疚,但是不遗余力扶持陈海的陈烈,则是一直视陈海为有血缘关系的嫡亲外甥,几乎在陈海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也为陈海的崛起做了极大的牺牲。
要不然的话,陈烈此时也是河西最为核心的将帅之列。
而除了吴蒙、葛同、齐寒江、周景元等人外,原昭阳亭侯府诸多精锐将卒,有很多人包括苏原、孙干在内,则都是因为这层血缘上的传继关系,才接受陈烈的安排,留在聚泉岭追随陈海。
一旦姐姐真要失心疯,将陈海的身世揭开来,陈烈、苏原、孙干等人会怎么想,更不要河西董氏等九大世阀以及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到时候绝对会拿陈海的身世大做文章,说不定会联手将天机学宫摧毁。
虽然千百年并无一人能真正夺舍续命成功,但夺舍在燕州向来都被视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邪法、禁法,到时候陈海被那些自视名门大宗的宗阀世阀视为洪水猛兽般的夺舍妖魔,天机学宫还如何在沥泉立足?
“没关系,你姐姐不会这么做的……”陈海搂紧苏绫的娇躯,安慰她说道。
说心里话陈海并摸不透宁蝉儿的脾气,宁蝉儿杀性甚重,行事又邪得很,不能拿常理去揣摩,他这时候也犹豫着是不是拿留给文勃源的后手,用在宁蝉儿的头上,只是不想苏绫再纠缠这件事。
单纯的媚魔魂种,是没有办法直接去反制宁蝉儿的神魂,但陈海的识海之内,还有一枚蛟形蛊魂,这才控制他人神魂的狠玩艺。
陈海当年待文勃源也算是尽力尽职,但文勃源却对他暗下蛊魂丹,陈海早就打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想着将蛊魂滋养壮大、在他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就用识海内的蛊魂,去控制文勃源的神魂。
这时候他要想用蛊魂,确保宁蝉儿这边不出意外,就只能将文勃源的本源神识炼除掉,将宁蝉儿留在魂魔魂种里的本源神识移入蛊魂之中……
陈海不想对宁蝉儿走到这一步,但他绝不能让宁蝉儿将他这些年来的辛苦布局都搅乱掉。
“我担心姐姐……”苏绫对她姐姐更没有信心。
“我会暂时离开天机学宫,姐姐看到即便揭穿我的身世,也没有什么作用,自然也就不会胡乱做什么了,”陈海安慰苏绫,又不想过多的欺骗苏绫,岔开话题问道,“你自幼寄养到我舅父膝下,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又怎么暗中修行道禅院的绝学?”
“听小姐说,侯爷原本是想将我收为养女,但大族那边反对,最终只得入奴籍,受宗门规矩限制,自幼只能学些吐纳调息之法。我原本对身世就有一些记忆,而到十岁那年,姐姐与大天师扮成乞丐跑上门来,就知道更多了,也是那段时间正好侯爷在溅云崖闭关,我与小姐还有赵山等人在太微城府中,我才有机会跟随大天师修行了三个月;再之后就是姐姐两次到河西来指点我修行……”苏绫说道。
陈海微微一叹,没想到大天师巩清为报仇血恨、暗中培植新的势力,不惜数十年如一日,扮成乞丐游走宗门世阀之间,从宗门世阀的奴仆里寻找苗子培养,然后让这些苗子潜伏在宗门世阀之内。
这种水磨工夫,还不是普通人能为啊,也难怪乐毅这些人是那么难挖出真实的身份啊。
不管怎么说,苏绫、乐毅的人生看上去是清清白白,一丁点的疑点都挖掘不出来啊,除了宁蝉儿外,陈海相信宗门世阀之间,还有赤眉教的眼线没有挖出来,但在大天师巩清辞世后,完整的名单应该只有宁蝉儿手里有。
天机学宫有没有宁蝉儿要联系的人?
陈海不希望有,但并不是他不希望,事实就不存在的。
据苏绫所言,仅大天师巩清有生以来,就至少在太微山滞留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绝不可能仅传授宁蝉儿、乐毅两人玄法绝学;甚至大天师巩清以及巩梁等人,在过去七八十年间,曾多次潜入河西暗中收徒。
陈海甚至怀疑舅父陈烈身边,还有赤眉教的眼线。
苏绫的资质是不如她姐姐,但她的身份也极特殊,即便是托付给舅父陈烈收养,赤眉教也有可能会安排眼线暗中照顾。
“你在想什么?”苏绫问道。
“你在陈家长大,可曾觉察到自幼有谁在不着痕迹的在照顾你?”陈海问道。
“不着痕迹?”苏绫起初有些疑惑,但转念就想明白过来陈海是问什么,惊问道,“你是说侯爷身边还有赤眉教的眼线?”
苏绫性子温顺乖巧、又聪明伶俐,在陈烈府上自然极惹人喜爱,但说到关爱又不露痕迹,反而不多了——苏绫瞬时就想到一个人,但又担心陈海会严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天师弟子
看苏绫脸上露出迟疑,陈海也不想逼她说出那人的名字,说道:“你不要说了。你说出来,我处理不处理,都不好,反倒留下心碍。当年我能让乐毅离开,而我现在又知道与道禅院曾有这样的香火情份,更不想去理会这些事了……”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认,但真不处理的话,真不会有影响吗?”苏绫担忧的问道。
“影响多少会有,但我创立天机学宫的初衷,都不问弟子、匠师的出身、来历,只要求他们在学宫修习期限遵守一下规矩,更不限制他们在修习有成之后投靠宗阀世族效力;而诸多天机图卷,也不是绝密。我相信在诸多势力都清楚我的这些安排之后,即便在天机学宫都安排眼线,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陈海笑道,
“我以前就想聚泉岭应该还有赤眉教的人,只是没有想到舅父身边也有,但区别也不大了。再说了,赵如晦虽然脱离太微宗了,但心里多少存有愧疚,决策诸事时,难免会往河西的利益倾斜,我离开天机学宫,要是能有人稍稍平衡一下,未必就是坏事。”
听陈海说赤眉教在天机学宫的某个眼线,影响力不在赵如晦之下,苏绫也知道陈海猜测到谁身上了,只是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去验证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抱紧陈海宽厚的腰背,没有再说什么。
**********************
次日,陈海起床后就到中峰的梅林竹殿,将张雄、郭泓判、赵如晦、苏原、孙干他们都召唤过去,流露出他又要离开沥泉、外出游历的想法。
回沥泉一年多来,陈海除了与诸傀儡匠师推演出三种风焰系复合天机禁制,试制出三款乡级天机战车,设计出包括风焰飞艇在内的多种天机图卷外,天机学宫成立后,同时将匠师会那一套相对成熟的议事决策机制,也在天机学宫内部推行。
陈海明确赵如晦、苏原、孙干、周景元、吴蒙、韩謇、郭泓判、周钧、纪元任、薛存及张雄、张瀚父子等人为学宫议事长老——他一个人,毕竟没有办法将整个天机学宫支撑起来,他创立天机学宫,是想将在宗阀郁郁不得志、又才学惊艳一世的人物聚拢起来,为提升燕州的整体潜力做些贡献。
天机学宫重大事务都由议事长老议诀,而天机学宫各殿院及铸造工场、商队的主事、执事,道兵营的营指挥使及各级武官,以及天机学宫派往匠师会的代表,都由议事长老会任命。
而在三种风焰系复合天机禁制的基础上,还需要学宫上千匠师通力合作,不懈的加以改进、提升,风焰飞艇、乡级天机战车等制造技术才能真正成熟起来,也才有为下一步工作奠定更坚实的基础。
而他这时候继续留在沥泉,所能挥的作用有限,甚至都不及郭泓判,离开沥泉,天机学宫也能正式的运转下去。
这种方式,燕州的宗阀也不陌生。
不管是宗门还是世族,掌教或阀主即便不像陈海这般动不动就游历天下,修为在道丹境以上的人物,闭关潜修数年则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段时间内就需要有一个替代的机构,去执行掌教或阀主的权力,不至于让整个宗门或世族都停止运转。
像在河西、在太微宗,武威神侯董良甚至都不直接担任掌教,也没有人能否认他才是太微宗、河西军真正的灵魂及核心——太微宗的掌教,仅仅是护法座长老之下、统领诸执事长老维持宗门运转的一个人而已;而河西军的事务,此时也主要是世子董畴在负责。
而在大燕帝廷,也常常会因为帝君闭关潜修,由天枢院负责整个帝国的运转。只是在诸郡强藩崛起后,赢氏与诸阀彼此猜疑、戒备,原本与梅渚学宫互为一体、掌管天下宗门的天枢院不可避免的式微后,这一套机制就无法继续运转了而已。这也导致京郡八族与外郡强藩的割裂。
当然,陈海此时精力旺盛,原本没有必要这么早设立代议机会,但他之前这么早做出决定,大家也都清楚陈海在沥泉很快就会坐不住,对他再次提起要外出游历,也不会觉得特别意外。
齐寒江、韩文当两人在竹殿里则嚷嚷不休,他们不愿留在聚泉岭苦修,此时去黑山,也没有仗可打,就想着跟陈海去游历天下,嚷嚷道:“爷,这次打算去哪里逍遥快活,能不能将我们俩捎上?爷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我们帮着摁手摁腿,绝不会碍着爷的事?”
陈海恨不得将这一对活宝揣出竹殿去,喝斥道:“你们怎么时候能破解我这六掌,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沥泉来寻我。”说罢,他往虚空拍出六掌,掌快到无形无影,大家只是觉得眼前的空间有微微陷入之感,随后就见空中留下六道巨大的掌形虚印在空中振荡……
“这六掌有什么难破?”齐寒江不屑一顾的说道,以为陈海轻视了他与韩文当。
然而齐寒江话音未落,这六道掌形虚印所蕴藏的道之真意,非但没有消散,众人甚至都能感受到神魂震慑之威,继而搅动竹殿内外的天地元息似狂风巨浪般掀动起来,雷罡煞元疯狂的凝聚过来,密集的雷光电弧眨眼间就填充满六道掌形虚印,形成六道雷霆巨掌。
看到六道雷霆巨掌,这时候像六座雷霆崖山一般往头顶倾压过来,齐寒江吓得大叫:“爷快收手,真要将竹殿拆了,可是要费老鼻子的工钱、材料钱。”
陈海挥袖甩出,形成难以磅礴的一道雄浑气劲,席卷乾坤般将六道雷霆巨掌都包裹进去化解于无形。
看到这一幕,张瀚微微色变。
张氏作为罪族迁入沥泉,虽然陈海对张雄、张瀚父子礼遇有加,并没有真正将他们当成罪族处理,但在陈海流露出招揽之意后,张瀚以及其他张氏子弟及张雄的几位亲传弟子,都觉得陈海对他们的礼遇还不够。
不管怎么说,张雄此时在沥泉还是第一强者,而随张雄入沥泉的弟子、子弟,就有七名明窍境强者,张瀚也觉得陈海真要招揽他们,应该拿出更大的诚意出来。
虽然他此时也有明窍境中期修为,但这时候看陈海出手就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也知道陈海才二十六七岁,对道之真意的参悟就如此之深,虽然修为境界暂时还比不上父亲,但假以时节,在修行上的成就也必然在父亲之上。
说过这么事,陈海就回北山天机崖,也没有让谁陪他,以示他并没有什么要私下交待的。
回到天机崖看到药奴还像根杵子似的守在崖下,陈海让他先回甘泉山去,他踏步走入竹舍,看到宁蝉儿又如期坐在竹舍里饮茶。
“我可以随你去甘泉山,但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陈海坐下来,平静的说道。
“我不是想逼迫你,但我在黑山帮过你,你也应该帮我这次,”宁蝉儿平静的说道,“有什么问题,你问。”
“大天师巩清辞世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这事还能隐瞒多久?”陈海问道。
“这些年来,大家对师尊的依重极大,可以说是云梦泽及黑燕军的精神支柱。在黑燕军生死存亡之际,师尊无以续命,便不能让任何知道他辞世的事情,除我之外,最后一刻没有其他人陪伴在师尊身边,”
说起大天师巩清,宁蝉儿是真正动容,可见在她的生命里,大天师巩清甚至比妹妹苏绫都带得重要,她说道,
“近年来,师尊肉身就垮得厉害,也时感寿元无几,就有意不与与外界接触,也是拿闭关潜修作为借口,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一次,只要荆襄、南湘不对云梦泽用兵,师尊不出来应该不会引起猜疑,但黑燕军在河阳、历川连遭挫败,很难保证荆襄、南湘就不蠢蠢欲动……”
落井下石不是人之天性而已,荆襄王氏、南湘郑氏实力不比九大世阀,但好歹也是三十六王侯之族,以往明知道云梦泽、赤眉教与黑燕军之间的关系,但对云梦泽保持着难言的克制,然而黑燕军颓势已现,荆襄王氏、南湘郑氏不落井下石,趁机消除身侧的威胁,才叫有鬼呢。
当然,荆襄王氏、南湘郑氏从蠢蠢欲动到真正下定决心对云梦泽用兵,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我随你去甘泉山,除了乐毅外,你对其他就都说我是大天师巩清的关门弟子,”陈海从怀里掏出一只铁面具扣在脸上,又露出右手腕上的蛇镯,说道,“有蛇镯在,相信天师巩梁都不能怀疑我的身份。我相信你在甘泉山也不以真实面容示人吧……”
听陈海这么说,宁蝉儿也是大吃一惊,但细想也只有如此,陈海才能直接插手黑燕军的军务,又问道:“为何单单要让乐毅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我是能假冒大天师的关门弟子不假,但就算我真是大天师的关门弟子,到甘泉山就能让巩梁他们将兵权都交出来吗?”陈海问道,“在顺境里,大家都还能有商有议的处理事情,但陷入逆境之中,有些矛盾就会变得尖锐,这才是人之常情。我看你现在就要做到黑燕军有可能分裂的心理准备……”
宁蝉儿一惊,狐疑的盯住陈海,没想到陈海这时候就不遮掩要分裂黑燕军的意图,她都怀疑此时带陈海去甘泉山,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怎么,你犹豫了?”陈海盯着宁蝉儿的美眸,问道。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宁蝉儿不放心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想将天机学宫拖进去,我只能假借大天师弟子的身份,到甘泉山见机行事。”陈海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东行
为避免暴露蛛丝马迹,先将药奴打去甘泉山,陈海与宁蝉儿延后两天才离开沥泉,越过秦潼山北麓的绝岭,往北进入雍郡。
雍郡位于秦潼山的北部、蓟阳郡的西北部,早年流民席卷蓟阳,雍郡受到的波及也很严重,但在黄麋原一役之后,苗氏果断从北凉郡出兵进入雍郡,封堵住黑燕军北进的通道,雍郡才算没有遭受到第二波战火的洗劫。
苗氏作为燕州九大世阀之一,在苗凤山执掌虚阳宗之前,就是北凉郡一等一的大宗族;苗凤山登上天榜,燕州诸宗尊奉其为北域天尊,迄今已有一百八十余年,苗氏在北域诸郡的权势也随之登峰造极。
苗氏及虚阳宗的子弟,数以万计,遍及北域诸郡,苗氏此次出兵雍郡,算是将雍郡这块肥肉给吃进肚子里,断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也是雍郡的宗族此前在战乱中受摧残比较严重,而京郡八族在黄麋原惨败后,集中资源建设西园军,也主要是防备黑燕军对燕京的威胁,无暇北顾。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在雍郡休生养息短短三四年间,苗氏及虚阳宗的弟子,就已经占据雍郡府县衙门及地方武备大大小小近一半的官职将位。
苗氏算是将触手延伸到雍郡的每一个角落里了。
即便是没有像蓟阳那般经历战火反复的摧残,陈海与宁蝉儿从雍境借道,看乡野丘壑,也是村落破损、炊烟稀寥,因战火以及战前战后持续近十年的饥荒,使得雍郡人口下降将近一半。
苗氏控制雍郡之后,由于北面妖蛮诸部异动,没有能力继续从雍郡往南、往东对黑燕军用兵,相反还要从雍郡抽调物资、兵马,往北面的乌阴岭集结,防御不计其数的妖蛮南侵。
雍郡虽说是民生凋零,但从雍郡进入蓟阳郡东北部,才真正是一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随处能看到锈迹斑驳的残矛断戟,滚落的人头,掩埋在冰雪下腐烂的尸骸,秃鹫、苍鸦等大群食腐禽类遮天蔽日,看了还以为是踏入人间炼狱。
残剩的青壮劳力要么被黑燕军胁裹走,要么被西园军征调过去充当民夫,陈海、宁蝉儿每经过村寨,或许还能看到十数妇孺老弱在残喘延息,但从他们麻木的眼瞳里看不到挣扎着生存下去的希望之火,瘦骨嶙峋。
农耕完全被摧毁了,不多的铁器也被收罗走铸造兵甲,这些虚弱到极点的村民,只能采摘野外的菜草充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熬过来年的春荒。
有些凶残的秃鹫、苍鸦就在村落的上空盘旋不走,不时飞扑下来啄食还未咽气的村民;陈海沿途看到有不少鲜血模糊的尸体,就是这么无辜死去的。
“你以怜悯民生为念,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什么感受?”见陈海站在崖头看着一座民户彻底死绝、被大雪覆盖后就看不到有足印的村落半天不语,宁蝉儿忍不住出声奚落起来。
陈海脸上带着一只青铜面目,看不出神色的变化,但似藏雷电的眼瞳盯着宁蝉儿此时已平淡无奇的脸,说道:
“刀兵之灾虽非我愿,但赤眉教所造之杀戮,于我何干?难不成天机学宫所造每件刀兵,所杀之人,都要算成天机学宫的罪孽不成?那在天机战车、天机弩问世之前,燕州就没有伏尸百万的战事;没有天机战车、天机弩之前,黑燕军阵前就没有人头滚滚落地?又难不成巩梁、乐毅不入蓟阳,就会在秦潼山伏就擒?就不会在荆襄、南湘等地杀得人头滚滚?”
陈海心里清楚,没有他对乐毅的暗示,当初巩梁、乐毅等人,未必会想到翻越秦潼山东北麓的绝岭进入黄麋原痛击宁致泽所率的虎贲军,蓟阳、河阳、历川等郡的战事不会演绎得如此残烈,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他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不引导巩梁率部往蓟阳郡转进,当年他们在雷阳谷与流民军决一死战,即便能勉强获胜,也是惨胜;之后益天帝、西园军与太子赢丹及虎贲军之间的矛盾就会提前激化,战争的悲剧会在燕京彻头彻尾的上演,绝不会有今日得来的暂时安宁;而到时候整个燕州的宗阀势力都极可能会卷进来,而成为一场根本就无法控制、极可能会席卷整个燕州,甚至会引入燕州之外势力卷入的大战乱。
当然,陈海也不会觉得大规模的战事已经被限制在河阳了,燕州的局面还有可能会进一步混乱下去。
天机学宫的势力还是太微不足道了,还远不足以干扰大燕大局的走势,到时候不知道还会有几千万甚至几亿、十几亿的凡民丧命,但陈海还是不会觉得他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
甚至可以说,他这些年布局,与九族共执沥泉,推动天机战车、天机弩等战械在九族内部快普及,推动淬金铁料大规模流入九族,促进九大世阀战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有新的提升,看似也刺激九族的野心,但从另一方面讲,九大世阀能在各自的区域,尽快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实际上是能极大削弱了战乱持续的时间。
以河西与鹤川两地而言,是对峙百年、不间断的厮杀下去,还是索性推波助澜,助河西尽快吞并鹤川,哪一种更有利民生,陈海自然是选择后者。
既然燕州注定要陷入无序的混乱之中,那在罗刹魔大举入侵之前,结束燕州的无序混乱,才是陈海这些年妄想要做的一些事情。
蓟阳所见种种惨状,陈海看了是于心不忍,但不会改变他的心志。
宁蝉儿杀人如麻,更不会为眼前的惨状于心不忍了,见并不能撼动陈海的心志,反而被他教训,只是撇撇嘴不再吭声。
******************
出蓟阳便是河阳。整个河阳郡,纵横近两千里,都是此时吸引全燕州甚至燕州之外大小势力瞩目的大战场。
西园军及十一路勤王军,大体是从武川关、青龙峪方向,从西往东推进,从西面夹击河阳的黑燕军。
英王赢述为这一路兵马的最高统帅,精锐将卒就多达六十余万,而从京北、蓟阳等地征用的辅助兵种及民夫壮勇,更是多达二三百万。
虎贲军及另十六路勤王军,主要是从历川郡以及更东部的甘宁,从东往西以及从南往北,从东南方向进入河阳郡,压迫黑燕军。
这一路兵马以太子赢丹为,精锐将卒更是将近七十万,辅兵及民勇规模更加庞大。
黑燕军此时在河阳西北部的甘泉山以及中部的松磐岭组建防线,想要抵挡住以西园军及虎贲军为主的两路兵马,保证河阳郡北部及雁门郡的地盘。
在黄糜原大捷之后,黑燕军的兵势一度是登峰造极,收编残兵以及十数万虎贲军丢弃的战甲刀兵,便拥有二三十万精锐战力,之后一路往东席卷,吞噬天地,蓟阳、河阳、历川北部、雁门,大小宗族或逃或降,以及在雁都城,虎贲军以及雁门地方有十数万精锐战力举城投降,一时间号称有百万虎狼悍卒,无论是西园军、虎贲军,还是苗氏北凉铁骑,都只能据险固守,不敢贸然去试黑燕军的兵锋。
然而赤眉教即便是在道禅院残兵败将的基础上,又默默耕耘了七八十年,实力或不在虚阳宗、太微宗这些顶尖宗门之下,但论底蕴,终究是无法跟整个燕州的宗阀势力对抗。
黑燕军此时在甘泉山、松磐岭都号称有百万精兵,但无论是在甘泉山还是松磐岭,外围的战略要地,都几乎落入西园军或虎贲军的手里。
黑燕军除了在雁门郡还有一部精锐外,主力在河阳郡几乎是被合围了。
陈海与宁蝉儿此时要去的甘泉山,便是黑燕军在河阳郡西北部的核心防线,但陈海他们从进入河阳郡,距离甘泉山还有将近千里的范围,就能看到有西园军的游骑巡哨在外围活动。
天空还有眼力甚锐的灵禽监视着大地,陈海与宁蝉儿也只能借着山谷或浓荫大树的遮掩,一步步往甘泉山摸去。
距离甘泉山越近,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的哨骑越是密集,斥侯、哨骑的修为也越来越高深,陈海与宁蝉儿在甘泉山外围摸索了三天,看到甘泉山西面、南面、东南、西北等方向,凡能称得上战略要地的山岭险壑,都被十一路勤王军牢牢占据,而英王赢述亲率西园军三十万精锐,在甘泉山西南约百三四十里外的果子岭扎下大营。
河阳地势平坦,绵延五六百里的甘泉岭就要算雄山大岭,陈海与宁蝉儿从果子岭往甘泉岭潜行,远远就能看到山岭险壑间营寨无数,驻扎着天师巩梁亲自的百万黑燕军西路兵马。
英王赢述之所以没有直接进攻甘泉山,除了黑燕军西路兵马,就是当初在黄麋原击败宁致泽的那部分流民军精锐为主所编的兵马、战力极强外,奇袭秦潼关后夺走、又在雷阳谷重创卫於期所部的天罡雷狱阵,就部署在甘泉山的深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弟子丑奴
(感冒中,今天就更新一章)
西园军驻果子岭的大营里,有没有天榜强者隐藏,陈海不清楚,但他知道以英王赢述为,西园军高级将领里,有名有姓的地榜道丹境强者,多达十五人。
而西园军驻守果子岭的三十万虎狼精锐,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具体通玄境的修为底子,中高级将领里,拥有明窍境修者为,差不多有二百人。
这也是京郡八族的强悍底蕴所在。
陈海与宁蝉儿也只敢在外围看西园军的兵势,不敢太靠近,就怕被军中的强者察觉出来,以他们的修为,想脱身也非易事。
“当初丹太子与宁氏要是不自毁根基,黄麋原一战也不至于败这么惨……”宁蝉儿在色彩鲜丽的袄裙外,又穿着一件黄褐色、带帽兜的袍衫,与陈海站在枝叶凋弊的疏林里,看着西园军的兵势之强,也是微微心惊。
她虽然奉大天师巩清为师,但自幼在宁氏养成、长大,身份未暴露之前,她此时依旧是宁氏的天之娇女,也是因此,她对黄麋原惨败中,宁氏遭受那么惨重的损失,心里也是不安。
陈海看了宁蝉儿一眼,心想或许是她处在那样的微妙处境之下,性子才会如此扭曲、琢磨不定吧?
只是有些事是无法假设的。
太子赢丹与益天帝父子争权,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控制虎贲军是关键,太子赢丹与宁氏大量迫害、驱逐忠于益天帝、与宁氏有隙的宗阀将领,又没有及时从寒门选拔合格的将领补充进来,这必然导致虎贲军的战力到后期会严重下滑。
西园军的战力此时能登峰造极,有陈海的作用在里面,包括新的练兵治军之法,傀儡战械在军中更大规模的使用,都与陈海直接有关,但更主要的还是在父子争帝有了结果之后,京郡八族内部彼此沟通、协调顺畅,将大量的精锐子弟派出,聚集到英王赢述身边,造成西园军今日的盛况。
陈海不清楚西园军登峰造极的盛况能维持多久,但已非此时的黑燕军能力敌。
他与宁蝉儿一路潜行,差不多进入甘泉山西麓山岭之中,才看到有黑燕军的斥侯、哨骑出没,由此可见黑燕军兵马总数要远远过西园军,但至少对西麓战场的控制力度要明显弱于西园军。
黑燕军在甘泉山的主将大营,位于中峰,此外在西麓、南麓、北麓三面,都集结有过十万的兵马,层层叠叠的建城造寨,形成固若金汤的甘泉山防线。
陈海想着先与乐毅见面,再谈其他的事情,一路也是小心翼翼的避开黑燕军的哨岗,直接往甘泉山中峰潜行而去,在一道溪涧前,蓦然看到一位白苍苍的老妪,拐杖坐在溪涧边的青石上,似乎正等着他们过来。
老妪看上去容貌苍老,但气息与溪涧相融,陈海在从山崖后拐出来之前,都没有感觉有这人的存在,可见这老妪的修为有多高深。
虽然黑燕军在甘泉山也有四五位道丹境强者坐镇,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能撞见一位白苍苍的道丹境老太啊。
“啊,鹤婆婆,你怎么在这里?”宁蝉儿看到白老妪显身,便将遮住头脸的帽兜放下来,露出平淡无奇的头脸,她在赤眉教及黑燕军,就是以这副面容示人。赤眉教及黑燕军,也仅有屈指可数的数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鹤婆婆?
听到宁蝉儿以此名称呼眼前的白老妪,陈海募然一惊,再以神识审视,才觉察到眼前这白老妪,确实与人族有极细微的差别。
虽然妖兽灵禽修成道丹,就能变化肉身,但陈海还是第一次见到燕州真有这样的大妖存世。
不过,左耳创立道禅院的历史悠久,在燕州甚至前后见证了三家帝朝的兴衰,山门内收养灵禽妖兽无数,而在虎贲军强攻道禅院之时,道禅院就有十数修炼到化形的道丹境大妖战亡。
故而在随大天师巩清逃亡的道禅院残余势力里,有鹤婆婆这样的大妖存在,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又通常大妖的寿元要比人族强者长得多,陈海估计眼前这白老妪,辈份恐怕要比大天师巩清本人都要高出几辈去。
“我说是谁潜入山里来呢,”白老妪拿看似昏蒙的老眼,打量了陈海两眼,也没有问他是谁,又跟宁蝉儿问道,“你这次进山,怎么偷偷摸摸了,害得大营那边还以为有强敌潜伏,要我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是哪方神圣呢?你师父身体怎么样,眼下形势这么紧迫,怎么云梦泽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又要闭关了?”
大天师巩清一直都没有到河阳来主持大局,一方面是云梦泽是赤眉教的根基所在,位于荆襄与南湘的合围之中,形势算不上大好,另一方面大天师巩清身体状态不佳,这在赤眉教内部并非什么绝密,只不过还没有人会想到,寿元还不到四百岁的巩清,身体早就已经恶劣到了要崩溃的边缘。
“师尊这次却是修行有所参悟,或能寻得彻底治逾伤势之法,所以才在这节骨眼里闭关潜修。”宁蝉儿说道。
“哦,真要能寻得彻底治逾伤势之法,倒也好了,我还以为他另有什么打算呢,”白老妪却也没有猜疑宁蝉儿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又打量了陈海两眼,特别是进山后,陈海还戴着青铜面具,将真容遮起来,白老妪心有不悦,微微蹙眉问道,“这位是?”
“丑奴奉师尊之命,特随师姐一起来甘泉山效力,”陈海瓮声说道,“我修炼魔骨神功,出过一次意外,面容已毁,脸十分丑陋,丑奴不愿意吓着别人,还望鹤婆婆见谅。”他自称丑奴,神态却是踞傲。
“你师父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徒儿,竟然还修炼魔骨神功?”白老妪疑惑的问宁蝉儿。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这次回云梦泽,看到丑奴师弟,才知道师尊又收了一名亲传弟子。”宁蝉儿耸耸肩,说道。
她与陈海在路上就讨论过,陈海以大天师巩清的关门弟子进入甘泉山,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关注,编造再完美的身份都难免会有漏洞。
那就进甘泉山后索性不提此前的身世,就只说是大天师巩清在某次游历途中选中的孤儿,随大天师巩清修行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一直在各地流浪、增长见闻,也是在大天师巩清这次闭关之前才被要求出山,随宁蝉儿一起赶到甘泉山来助阵。
此前赤眉教在各地撒网似的布下很多暗子,都是单线联系,所以陈海也不担心这样的谎言短时间内会被拆穿。
当然,大天师巩清这七八十年间,在燕州各郡收下大量的弟子,并非所有的弟子都能得到重视及重用。
绝大多数弟子,都只能算记名弟子,唯有宁蝉儿等极少数人才得到真传。
即便是乐毅,早年也是跟苏绫一样,就跟在大天师巩清身边修炼了两三个月,只能算是记名弟子。
他在献上练兵实录、又在黄麋原立下大功之后,才得以跟宁蝉儿一样,成为大天师巩清的亲传弟子。然而这几年来,乐毅并没有机会到巩清膝前接受传授,而是天师巩梁代兄传授他道禅院的玄法真诀。
陈海进入甘泉山要想得到一定的重视,谎称是巩清的记名弟子,是肯定不行的,只能硬着头皮冒充是巩清最后收下的关门亲传弟子。
魔骨神功是道禅院一门极霸道的武道绝学,修炼过程中会多次震碎全身的骨骼,以秘法加以强化,修炼到大成,全身骨骼坚逾金石,力量奇大无比,可以说是人族武修掌握越凡人之躯力量的一门魔功。
然而魔骨神功的修炼,极其残酷、痛苦不说,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全身骨骼、窍脉崩坏,即便不死,也会形如废人。
更为重要的,修炼过程对肉身的摧残在事后很难完全恢复过来,造成即便魔骨神功的修炼有成,寿元也要远远短过同境界的玄修,因此道禅院已经有好几百年,都没有弟子修炼这门魔功了。
陈海这次过来,没有携带他招牌般的玄胎淬金戟与玄胎铁弓,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便谎称修炼魔骨神功过程中毁了面容,才需要用面具遮脸。
“我倒要试试你修炼魔功神功有几成火候。”白老妪似乎早就认清宁蝉儿有时候会胡搞的性子,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举着黑檀木似的拐杖,朝陈海当头劈来。
白老妪看似风吹能倒,她这一杖也没有什么花招,却似缓实疾,有着泰山压顶的恐怖气势,四周的空气骤然剧烈震动起来,出刺耳的爆鸣之音,可见这杖头仅凭这单纯劈砸过来的度,就已经过音。
陈海伸手接住杖头,就觉有一股恐怖的巨力,沿着右臂似狂潮一般往他的四肢百骸冲击过来,压得他的骨骼吱吱作响,他脚下的坚硬山岩,眨眼里裂出蛛网的裂痕,极快的往四面八方延伸,很快,这一整块重逾数万斤的巨岩就崩裂成无数碎块散开,而陈海则安然无恙。
“不错,能接住我这一杖,是有五分火候了,小清儿却是又收了一名好弟子。”白老妪没有陈海竟然能如此轻松接下她这一杖,颇为意外,也颇为赞赏的说道。
“五分火候?你这头老鹤妖是小看丑奴我了吧,你再来试试我这魔骨神功有几分火候!”陈海桀桀一笑,反手抓住杖头,就要将黑檀杖从白老妪的手里抢过来。
他假冒大天师巩清关门弟子的身份,进甘泉山可不想被这白老妪或其他像巩梁这样的老资格压制住,那样他过来只会碌碌无为,即便他真是大天师巩清的关门弟子,也不能到甘泉山后,就随随便便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权力。
既然白老妪依老卖老,想试他的修为,陈海就想着让她实实在在的尝试一下!
再说他脾气表现越怪异,别人才更加难以现破绽。
白老妪虽然是大妖出身,但在道禅院地位不凡,她也是怀疑宁蝉儿的说辞,才出手试探陈海的修为,放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说是长辈对晚辈、对弟子的考察,她却没有想到陈海之前还表现得彬彬有礼,下一刻性子就狂妄、暴戾的骂她老鹤妖,还要反过来试试她的修为。
老鹤妖也是有脾气肝火的,这时候也是动了真怒,右手执杖,决意要给陈海一个教训,就见她握杖的手掌边缘金茫烁烁,力道又骤然增强了三四成,要将陈海震退。
宁蝉儿笑嘻嘻的退到一旁看热闹。
白老妪虽然说变幻人身,限制了她真正实力的挥,但她的修为境界极高,还没有哪个比她低三四个小境界的晚辈,敢在她面前放肆。
然而在白老妪大幅提升力道之后,杖头在陈海的抓握之下,反倒是更加纹丝不动。
“好你个狂妄丑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丑八怪,有什么真本事!”白老妪怒目喝斥,就听得一声鹤唳从她体内深处咆哮而出,紧接着就见一头金羽巨鹤的虚形在老妪身后凝聚成形,观战的宁蝉儿就见一道道金色的波动,似怒潮般沿着杖拐,往陈海冲击过去。
白老妪这是动用道丹的真力,每一道金色波动,都有上万斤的冲击力,而且一道接一道、度快到极点,宁蝉儿站在一旁,能清楚的看到在每一个呼吸之间,就有九道波动冲击往陈海攻去。
如此之强又密集的冲击,宁蝉儿都觉得她未必能承受住,震惊陈海这时候竟然都能扛得住。
然而事情还不至于此,就见得陈海大喝一声“好”,身体里爆出如山洪澎湃般的雷鸣巨音,右臂猛然鼓胀起来,似乎一头洪荒巨蟒探出来,一口咬住杖头,不仅仅抵挡住金色劲芒的冲击,还将拐杖抡动起来,带起白老妪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飞旋起来。
宁蝉儿没有想到陈海竟然能在力量上绝对压制住白老妪,都不知道这莽汉是怎么修炼肉身了,也难怪他有自信冒充修炼过魔骨神功。
这根本就不是凡人之躯应该拥有的力量。
“唳!”白老妪大概有好几十年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或许可以说在道禅院山门被赢氏先帝率虎贲军攻破之后,她就没有这么狼狈过,竟然在力量上被小辈完全压制住,整个人都被抡飞起来。
不过,白老妪的实力也绝对不止于此,就见她的身子被甩到半空中,就变幻妖躯原形,化变成一头丈余高矮、展开羽翼足有三四丈大的金羽巨鹤。
羽翼一展,狂风鼓荡,石崩地裂,金羽巨鹤就摆脱失控的状况,紧接着像一支金色巨剑,往陈海劈斩过来。
巨鹤金芒闪闪的鹤翼,仿佛最顶级的玄兵利剑,就要朝陈海拦腰狂削过来。
大妖都有各自的血脉天赋,也习惯将肉身当成法宝修炼,陈海再强悍,这时候也不敢以直接肉身去挡鹤妖的金芒巨翼,但他却也不退,掌锋凝聚煞芒,就朝金光巨翼的边缘怒轰过去。
“砰砰砰”一人一鹤在溪涧间就对轰了十数拳,散乱的气劲在山谷间纵横鼓荡,数十米外的山崖无辜受到牵连,气劲散乱冲击过来,像是有无形的巨拳在不断的轰来,石壁崩裂出无数的缝隙,乱石哗哗滚落。
白老妪恢复真禽妖身,恐怖的实力就完全展露出来,陈海再强,也无法与道丹境后期的大妖力敌,每接一拳都要往后退一大步,每退一大步,身下的山岩都被震成粉碎。
更关键的是白老妪恢复真禽妖身之后,度太快了,金芒巨翼比陈海此前所见的任何一位武修强者所御灵剑斩杀更快、更狠、更猛,而且鹤翼每扫杀过来,羽翼边缘都有数十金色剑芒滋滋削出,割裂空气,也将陈海前后进退的空间封锁住。
没想到这头老鹤妖的脾气也是暴戾得很,恼怒起来杀性十足,金红色的鹤瞳,仿佛有无边的烈焰在燃烧……
陈海再狂妄,也不得不承认与白老妪之间还存在巨大的差距,对攻了十数拳就落了下风,再要打下去,他只能消耗珍贵的篆符,才不至于露出致命的破绽让这漫天纵横的剑芒所伤……
“好了,好了,鹤婆婆不要生气了,你要再伤了丑奴师弟,我在师尊面前就不好交待了——我们可是来甘泉山助师叔御敌的!”宁蝉儿看陈海原来也不可能与鹤婆婆力敌下去,她便双手结印,凝聚出一樽宝瓶形状的拳印,封挡住白老妪怒削向陈海前胸的羽翼,她这时候与其说是劝和,不如说是与陈海站到一起,要加入战场。
她也很想试试,与陈海联手,能否鹤婆婆这一级数的强者一战。
“……哼!”白老妪虽然气得够呛,但也不会真就要跟陈海生死相搏,收起羽翼飞落下来,重新变成人身,怒气冲冲的说道,“小清子倒是收了你们两个好弟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大。等过了此节,我倒要揪住小清子的胡子,问问他有没有教你们什么是尊老奉长!”
白老妪知道宁蝉儿的脾气更怪了,没想到又冒出一个更怪、更不可理喻的,气得胸口颤巍巍乱抖。
“鹤婆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宁蝉儿笑嘻嘻的说道,“再说是鹤婆婆你要试丑奴师弟魔骨神功修炼到几成火候,丑奴师弟也只是听你的命令全力施为,你反过来怪丑奴师弟,就是您老的不对了啊。对啊,鹤婆婆,你觉得丑奴师弟修炼魔骨神功,有几成火候了啊?”
“哼!”白老妪不想再理会陈海、宁蝉儿两人,挥动袍袖,就要往中峰飞去。
“鹤婆婆,乐师兄他人在哪里?”宁蝉儿问道。
宁蝉儿与陈海原本就计划着要先去找乐毅,现在计划也没有变,但最大的不同就是刚才闹出这番动作,恐怕是黑燕军没有谁愿意主动站出来搭理他们了,宁蝉儿刚才就感知到有好几道神识在观察这边,这会儿这些神识又都无声无息的收了回去。
趁着鹤婆婆没有飞远,宁蝉儿还是觉得有必要,将乐毅这时候的住处打听清楚。
甘泉山说是只有五六百里纵横,但不问清楚就要去找一个人,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乐毅在松溪谷!”白老妪怒气冲冲的传话道,很快她整个人就消失在中峰的云雾之中,想必是给陈海、宁蝉儿气得够呛。
感知不到有神识在偷窥,宁蝉儿横了陈海一眼,说道:“你这演技,都可以进雁鸿楼的班子了。”
“我们去见乐毅吧。”陈海说道。
“乐毅怎么会到松溪谷,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宁蝉儿却是有些狐疑,说道,“算了,去见了乐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百四十章 乐毅
(今天继续一更……)
走进松溪谷,陈海便明白宁蝉儿为什么说是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松溪谷是夹于甘泉山中峰以西、两座山头间的夹石沟,有一道石溪从中峰方向流出,溪谷里长有百余棵形态怪异的古松,遂名松溪谷。
松溪谷不深,左翼的山头建有一座黑燕军的哨垒,可以监视左右七八里方圆内的动静,而溪谷里则只有几座简陋的茅舍,像是早年进山狩猎或采药的猎户、药农临时栖息之所。
此时大雪覆山,溪水却没有冰封住,潺潺流下,陈海与宁蝉儿走进溪谷,就看见乐毅带着七八名老卒,正拿着粗制滥造的鱼网,站在齐膝深的溪水捞捕鱼虾。
从黄麋原大捷过后,乐毅一直以来都是黑燕军最为核心的将帅之一,也一直掌握黑燕军最精锐的战力,在河阳、历川等地作战,屡立战功。这样的核心将领自然也是要受到最严密的保护,防范可能会有的刺杀。
松溪谷虽然也在甘泉山的深岭之中,距离中峰大营很近,外围还有黑燕军层层叠叠的哨寨、山城所形成的坚固防线,相对要安全得多,但只要黑燕军不造一座高墙,或者用一座级防御大阵,将整个甘泉山笼罩起来,西园军里善于藏踪匿形的斥侯、刺客,还能摸到甘泉岭的深岭之中。
黑燕军的高级将领,倘若没有严密的保护,在甘泉岭的深岭之中行走,也不是没有被刺杀的可能。
眼前的乐毅绝不像是受到严密保护的样子,而在战局如此紧张的时刻,乐毅也不像是军务繁忙、日理万机的样子。
陈海最初的计划是想先找到乐毅,利用乐毅在黑燕军的地位,希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便黑燕军能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主力能从当前胶着纠缠的河阳战场撤出去,不至于在这里彻底伤了元气。
而走进松溪谷,看到眼前一幕,陈海就否定了原先的计划,朝宁蝉儿摇摇头,决定对乐毅也暂时不泄漏真实的身份。
“……”
看到宁蝉儿、陈海走进松溪谷,乐毅也很意外。
他的意外并不是说他没有觉察到陈海刚才与鹤婆婆短暂的交手,毕竟刚才交手之地距离松溪就二十来里地,隔着几座山头,乐毅不可能觉察不到,甚至在这么短时间内,黑燕军在甘泉山的高层都知道大天师又派了一名亲传弟子到甘泉山来效力,他是奇怪宁蝉儿怎么会带着陈海来直接找他?
乐毅虽然在黄麋原大捷过后,也被大天师巩清收为亲传弟子,但这几年都是师叔巩梁传授他道禅院的玄法真诀、指导他修行,与宁蝉儿算是拜在同一位师尊膝前的师兄妹,但是关系并不亲近。
宁蝉儿的性子已经够乖张的了,现在又跑出来一个脾气更怪异、刚进山就将鹤婆婆差点气吐血、黑燕军高层这会儿就唯恐避之不及的丑奴小师弟,乐毅下意识里也不想跟这两人有什么瓜葛。
“战局如此紧迫,乐师兄为何能如此悠闲,在这里捉鱼弄虾为乐?”宁蝉儿嘻笑着问道,走过来瞥眼看到竹篓里捉到一条手臂粗的大黄鳝,细密的碎牙像锯齿一般,狰狞而凶恶,都能称得上是妖兽了,但被乐毅他们拿一根赤髓铜丝扎住头颅,在竹篓里挣扎不得。
“……”乐毅看了一眼竹篓,没有解释他为什么在松溪谷如此悠闲,只说道:“这条大黄鳝可以做一顿美餐,你们要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享用,算是为兄给你们接风洗尘。”
陈海在最初入玉龙山时就与乐毅有过接触,当时的乐毅只是路氏一名沉默的护道者,之后又投靠到厉向海的麾下,长年都留在厉玉麟的身边。
事实上陈海当年在雷阳谷抛出几本练兵实录当诱饵之前,也没有意识到乐毅会是赤眉教暗藏河西多年的眼线。
乐毅给人的感觉很沉稳、沉默,加上他自幼就是路氏收养的孤儿,一直都在路氏宗族之内修行,谁会想到他会是赤眉教的奸细?
此时的乐毅,给人的感觉是越的沉稳、沉默,虽然才明窍境中期修为,但站在那里不吭声,却给人雄峙山岳一般的感觉。
这意味着乐毅虽然是服用九转金液丹才突破踏入明窍境的,在修行上算是有一个小小的瑕疵,但经历诸多事之后,他在道之真意上的参悟,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道之真意的参悟,果真不是将自己关在灵气充裕的洞府之中,就能够闭车造车的。
虽说乐毅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陈海、宁蝉儿还是腆着脸跟在乐毅身后,走进松溪谷。
之前就到甘泉山的十八名药奴,这会儿都赶到松溪谷来找宁蝉儿汇合。
宁蝉儿离开云梦泽后,先到甘泉山,再从甘泉山到沥泉找陈海,但她之前就在甘泉山停留了几天,将大部分药奴都留在甘泉山,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乐毅突然就变得如此清闲。
乐毅不愿意说,但药奴都赶过来汇合,陈海、宁蝉儿还是从药奴嘴中知道在宁蝉儿未归甘泉山之前,北麓大营与董寿所率的河西勤王军曾有过一次作战,虽说北麓大营伤亡颇重,却也生俘了河西青年将领厉玉麟。
乐毅知道消息后,念及旧情,赶到北麓大营私自将厉玉麟放归河西勤王军的大营,这惹得天师巩梁等人震怒,解除了乐毅的兵权,令他在松溪谷闭门思过。
当然,乐毅作为黑燕军最为核心的将领之一,私自放归敌将是要受到惩罚,但所有兵权都会捋夺,必然还有更深层的因素,但这是药奴短时间内很难观察到的。
乐毅亲自宰杀快成气候的黄鳝做宴,陈海与宁蝉儿就在松溪谷里溜达,看到几简茅舍后面新整理出一片空场地,有十几名随乐毅到松溪谷闭门思过的匠师,正在组装一架造型古怪、外形就像一只巨蝎的傀儡战兽。
几名匠师也都知道陈海、宁蝉儿的身份不凡,乐毅也没有吩咐防备,也就没有停下手来,随陈海、宁蝉儿站在一旁观看。
陈海目前可以说是机关傀儡学方面的宗师级人物,站在一旁静观片晌,便知道这么一头基于亭级天机战车基础上改造的巨蝎傀儡战兽,是为了适应山地崎岖地形而战。
除了原有三对负重轮外,巨蝎傀儡战兽还额外有四只可伸缩的粗壮肢足支伸出来,这是为了进入复杂地形后,肢足直接能代替负重轮往前移动;十数米长的蝎尾高高挑起,实际也是一个能容忍五六名精锐悍卒的射击平台。
之前的亭级天机战车,四个射击孔都位于战车的底部车厢之内,贴近于地面,射击角受到极大的限制;乐毅此时让匠师所造的巨蝎傀儡战兽,增加了长蝎尾的射击平台,一下子就将射击角的限制打开掉。
当然,眼前这架巨蝎傀儡战兽也有很大的缺点,比如说内部结构要比普通的亭级天机战车复杂得多,而长蝎尾的射击平台要在剧烈的颠簸中保持稳定,对材料的要求极高,这些都势必会大幅提升整体的重量以及制造难度,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架蝎形傀儡战兽,是对亭级天机战车,一种极好的改造尝试。
宁蝉儿横了陈海一眼,言外之意是抱怨乐毅受他的影响,竟然也迷恋起机关傀儡术来了。
陈海耸耸肩,心想与其说乐毅受他影响,不如说乐毅是真正领悟到练兵实录里所蕴藏的思想精髓。
在地球,兵家治军,大概没有人想过有无限制提升将卒个体战力的可能性,因此在提升军队战斗力方面,除了注重铁一样的军事纪律外,更多是尽可能制造更多、更精良的战械将普通兵卒武装起来。
而在燕州历史上,有过辉煌战绩的真正兵家,也都极重视挥普通将卒的战斗潜力;法宝灵剑唯玄修弟子能御,要想普通将卒的战斗力能有大幅提升,机关傀儡术是一个非常值得挖掘的方向。
眼前的情形,只能说乐毅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之上,再加上他对道之真意,有着远比他人更深刻的参悟,陈海心想假以时日,乐毅或能真正成为宗师级的人物吧。
“这天蝎战车不过是我在松溪谷心血来潮所想出来的,闲来无事,就试着造一造,但大体是抵不上什么用的,”乐毅这时候走出来,见陈海、宁蝉儿盯着巨蝎傀儡战兽出神,解释起他在松溪谷造这玩艺的缘故,又忍不住张口问道,“你们此次去沥泉见陈海,可有什么收获?”
既然宁蝉儿声称在云梦泽就看到丑奴在师尊巩清身边伺候,乐毅就有理由相信,“丑奴”也随宁蝉儿去过沥泉见到陈海,再从沥泉一起回甘泉山。
甘泉山知道宁蝉儿真正身份的人没有几个,乐毅是其中之一,他对黑燕军此时在河阳郡所面临的困境,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即便乐毅知道这次能从沥泉获得援助的可能性极微,但他心里抱有一丝期待。
宁蝉儿看了陈海一眼,跟乐毅慵懒的说道:“能有什么收获,乡级天机战车、风焰飞艇等等的图卷在天机学宫倒不是绝密,我搞了几套回来,但甘泉山此时能造得了吗?”
说及实力,最终都会涉及到对资源的控制上。
过去数年,黑燕军将河阳郡北部及雁门郡全境的地域都控制在掌握之中,在将府县旧有的官僚及宗族体系被摧毁后,也派遣出大量的官吏,恢复地方上的府县政制,梳理民政、农耕、驿道、水利及囤荒等事,虽然也有所成效,但此前的战乱,对这些地方的生产体系摧毁太严重了,根本不是三五年就能缓过劲来的。
而在黑燕军极盛之时,兵马多达三百万,需要从雁门、河阳等郡抽取难以想象的巨量资源才能维持如此庞大的武备。
最初雁门、河阳等郡的宗阀,数百年积累不可能都搬走,还是有些老底可以挖掘的,但也就支撑了两年,老底快耗尽之后,新的生产体系还没有恢复过来,乐毅作为黑燕军最核心的将领,当时就已经感觉到这种情况难以为继下去。
即便有两年多前,他们在河阳南部针对虎贲军的作战,还是屡获胜捷,但并不能扭转这样的趋势。
这种情形暂时没有暴露出大问题,但就过了半年,雁门郡就重新爆大规模的饥荒,以致不得不削减对黑燕军的粮草供应。
京郡八族自然也有杰出之士,迅察觉到形势的逆转,西园军也是在那之后,才真正从燕蓟之交的雄关险隘里杀出;而诸路勤王军也一改以往打酱油的状态,在河阳、历川等地寻找战机变得积极起来。
虽然之后还没有暴大规模的战事,但黑燕军的颓势就不可避免的暴露出来了。
以战械制造而言,雁门、河阳境内,并没有现大规模的淬金砂矿,想要获得大量的淬金铁,还是只有采取传统的渗炼之法,将玄胎精铁、黑砂金等稀有金铁,渗炼到精锻铁之中,以获得不同等级的淬金铁。
在战乱之前,雁门、河阳、历川等郡的宗阀,每年以渗炼之法能得五六十万斤的淬金铁料,但在黑燕军接管这些地域之后,即便是优先恢复冶铸等业,但每年的淬金铁炼出量也才恢复到三十万斤左右。
这仅仅是聚泉岭一年产出量的百分之一。
以往黑燕军能通过种种渠道,每年能从沥泉获得上百万斤的淬金铁,但这时候西园军、京郡八族以及九大世阀都加强对秦潼山东北麓的封锁,没有足够淬金铁的输入,宁蝉儿带回更多、更强悍的战械图卷,对黑燕军当下的危局,都不会丝毫的帮助。
一辆乡级天机战车,需要七八万斤八级淬金铁,也就是说黑燕军什么事都不干,以现有的淬金铁产量,每年顶天也就只能造两辆乡级天机战车来。
乐毅此时在松溪试制这架天蝎战车,就因为缺少足够的淬金铁,只能用普通的精锻铁代替。然而精锻铁的强度差太多了,陈海都怀疑那么大的蝎尾,在真正进入战场之间,会不会就被颠簸的地形直接震断掉。
乐毅造天蝎战车,应该是被解除兵权之后为自己找些事情去做,是做试验,也没有指望有资源造出能真正上战场的天蝎战车来。
“天机学宫那边,对天机弩有无改进型的图卷问世?”乐毅问道。
不要说乡级天机战车,即便亭级轻型天机战车,对此时的黑燕军而言都是奢侈物,目前只能集中不多的资源以及匠师去制造更多的天机连弩;乐毅也对天机连弩有无改进型问世,更为关切。
宁蝉儿摊摊手,她比乐毅更想揪住陈海的脖子,问一问接下来会不会有更强大的天机战弩问世。
陈海站在一旁抱胸说道:“天机学宫即便能造更强的天机战弩,必然也是西园军优先获得装备,乐师兄还心存侥幸不成?”
“……”乐毅尴尬一笑,有鹤婆婆前车之鉴,他没兴趣打听“丑奴”详细身世,毕竟谁都不知道师尊及师叔巩梁他们到底在诸郡宗阀的内部埋下多少眼线,有宁蝉儿领他过来,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同时也清楚他继续指望天机学宫继续毫无来由的援助黑燕军也不现实,天机学宫真能造出更厉害的天机战弩,黑燕军的确也不可能最先得到手,想到这里,他就觉得黑燕军的前程又是一片黯然。
箭阵匣类似于磁力射器,陈海此时是有在尝试推演更强大的磁箭符阵禁制,而且在蛇鳞书上也现有一种更高层次的道篆可供借鉴、参考,但天机战弩升级的真正难点,不仅仅在于要能将更为巨大的淬金弩箭投掷到十数里甚至数十里之外,同时还要保证投掷出去的淬金箭,拥有足够大的杀伤力。
要不然的话,费尽心机将一支长达数米、巨矛似的淬金箭,投掷到十数里外,除了攻击固定的大型目标物,将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么长的滞空距离,不要说有修为在身的玄修、武修,即便是普通精锐悍卒,看着淬金箭远远掷射过来,都能有宽裕的时间避开。
地球上的远距重炮,炮弹是有杀伤半径的。
在地球上,炮弹接触目标后,填药弹头爆炸,利用破碎弹片进行面杀伤,而在金燕诸州,他要如何实现这点?
天机战弩要想真正的升级,重点还是要制造出接触目标后、细碎弹片能往四面八方冲击溅射、拥有一定杀伤半径的淬金箭出来。
如此一来,每一支这样的淬金箭,就像是一枚千刃剑符,能隔着十数里甚至数十里远,撕开敌军防御大阵,直接投掷到敌阵或敌军城池之中大量杀敌,才真正堪称战场上称雄的重器。
这会儿一名老卒过来,说黄膳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他们到屋里用餐。
陈海、宁蝉儿、乐毅在一间茅舍里饮宴;药奴们与乐毅麾下的十数老卒匠师在东侧的房子里,也凑成三桌。
在席间,宁蝉儿跟乐毅谈了一些她在沥泉的见闻以及天机学宫最新试制的一些战械,乐毅听到天机学宫在风焰飞艇时,眼睛也是露出精光,但脸上忧色更重,
陈海不用问,心想乐毅也应该清醒的认识到这场仗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此时制约西园军的,还是后勤补给。
在河阳郡东部,西园军、十一路勤王军以及诸多辅兵、民夫,多达一百五六十万人,粮草补给要从京北地区运过来,迢迢曲逝四五千里路程。
即便是太尉府动用上万具机关傀儡兽以及大量的牛马驼兽运输粮草物资,犹是十分的吃力。
因此西园军及十一路勤王军目前主要对甘泉山形成合围之势,但并不会急于动大规模的进攻,这主要也是担心一旦粮草补给出问题,同时进攻又受挫,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陈海没有与英王赢述直接见过面,但不得不承认英王赢述或他背后有宗师级的兵家在规划、控制整个战事的进展。换作是他,既然已经拥有相对优势,那自然就不需要用险策,堂堂正正的用正兵,层层推进挤压黑燕军的生存空间。
这也是最正确,也最难破解的战术。
而等风焰飞艇编入西园军,西园军解决掉后勤补给的瓶颈,战术选择就会变得更灵活,到时候黑燕军在河阳郡作战将会变得更加的难受。
一艘风焰飞艇,负重二十万斤,看上去也只能相当于一百头机关傀儡兽的载重量,但是风焰飞艇日行一两千里,还不受关山河流的阻碍,推进度是机关傀儡兽的二三十倍,重复利用率要比机关木牛高得多。
一旦西园军编有四、五艘以上风焰飞艇,后勤补给的瓶颈就将彻底突破。
虽然天机学宫短期内不会给西园军造风焰飞艇,太尉府、将作监那边似乎暂时也没有意识到风焰飞艇的重要意义,没有派人到天机学宫洽谈购买图纸之事,但陈海相信只要天机学宫造出第一艘风焰飞艇,英王赢述及他手下一群将臣只要不是蠢货,就会立即意识到风焰飞艇的重要性,就会直接从天机学宫购买图卷,安排墨甲司或武库司制造。
当然了,在墨甲司制造出足够的风焰飞艇之前,西园军反而会更有可能选对按兵不动,不急于找黑燕军主力进行最后的大决战,从而给黑燕军赢得北撤的时间窗口。
“你此时去沥泉,陈海到底有无更大的野心?”沉默了许久,乐毅又蓦然问宁蝉儿。
宁蝉儿看了陈海一眼,模棱两可的跟乐毅说道:“或许有,但未必会这么早彰显出来?”
“他现在就已经在沥泉自立门户,这又是谁能预料得到的?”乐毅心里还是认定陈海有更大的野心,说道。
宁蝉儿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又如何说服那几个老家伙,同意你率众去投天机学宫?”
“形势如此,必须要需要有一支强军西出秦潼关威胁燕京,才能解河阳之围!”乐毅毅然说道。
“陈海他就坐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问他本人乐不乐意这么干吧?”宁蝉儿眼瞳看过来,直接揭穿陈海的身份……
陈海暗恨头痛,没想到他千算万算,还是掉进宁蝉儿给他挖的坑里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秘密
要是早知道乐毅这样的打算,陈海就不会过来见他,不该在这种事情给他任何的幻想。
这不是他有没有野心的问题,而是他有没有实力去做的问题。
即便赤眉教此时能有上千精英教众,在乐毅的率领下,潜入沥泉投靠天机学宫,他能以最快的度组建十万精锐战力,从九大世阀手里重新夺回沥泉,继而控制潼北府、南樟府,西出秦潼关威胁燕京,迫使西园军回撤,解黑燕军之围,但之后呢?
之后必然是西园军联合诸阀战力,全力进攻秦潼山,尽一切手段重新夺回沥泉。
沥泉太重要了,陈海将聚泉湖砂矿让出来,与九大世阀共执,同时也确保西园军、宿卫军获得充足的廉价淬金铁供应,才维持住当前微妙的平衡。
这个平衡一旦打破,天机学宫便成会为众矢之的,陈海此时还没有狂妄到敢与天下为敌。
因而陈海与宁蝉儿到甘泉山来看望形势,前提就是不将天机学宫拖进来。
而听到宁蝉儿说眼前所谓的丑奴师弟,便是陈海所扮,乐毅是既震惊又欣喜。
他显然是误会了陈海此次进甘泉山的意图了,也不怪乐毅会误会,在他看来,要不是陈海具有更大的野心,怎么会孤身随宁蝉儿进甘泉山?
“当年在雷阳谷不告而别,还请陈帅治罪。”乐毅这辈子真正打心底叹服的人没有几个,陈海就是其中之一。
何况他在盗书逃离雷阳谷、投奔师叔巩梁天师之后,陈海在军中没有大肆清洗,也就没有谁因为乐毅而受牵连,这也令乐毅心安很多。
乐毅身子稍稍往后挪退,长身俯地,对陈海行叩礼,以示这些年来的感激及愧疚之情。
陈海看乐毅这般模样,更是头痛万分,更不知道要跟乐毅如何解释,他随宁蝉儿这次进甘泉山,并没有他所预待的那种野心。
陈海正琢磨说辞之际,乐毅脸色又是惊变,明知道没有人会听见他们这屋里的谈话,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宁蝉儿:“师尊此次到底是不是在闭关潜修?”
看乐毅眼睛里藏着压制不住的惊骇,陈海便知道乐毅已经猜到大天师巩清辞世之事,只是轻轻的微叹一声,他与宁蝉儿都没有说什么。
他既然能冒充大天师巩清的嫡传关门弟子进入甘泉山,就不怕消息传回到云梦泽被拆穿,那就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就是大天师巩清知晓他假冒这件事,甚至可能是直接出自大天师巩清的安排,消息传回到云梦泽,大天师巩清自然会帮着遮掩,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陈海假扮成大天师的关门弟子进入甘泉山?
第二个可能就是云梦泽那边已经再也无法验证消息的真伪,那就说明大天师巩清这次就不是闭关潜修,而是出了其他意外。
宁蝉儿对其他人的感情很淡薄,但想到大天师巩清的辞世,眼瞳也是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怎么会这样?”
从宁蝉儿的眼神里得到证实,乐毅痛苦的抓住头。
他早年仅是大天师巩清的记名弟子,得巩清传授玄法真诀的时间不长,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他此时的痛苦,是知道这件事对在河阳的黑燕军冲击会有多大。
看乐毅这般模样,陈海心底倒是稍稍放宽松了一些,心知乐毅心里应该清楚,这时候将天机学宫拖进来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即便他能组建一支虎狼之师东出秦潼关威胁燕京,迫使西园军撤围,但只要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传开,河阳的黑燕军依旧很难逃脱分崩离析的命运。
天机学宫掌握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过了片晌,乐毅才稍稍镇定下来,只是看向陈海的眼神带着迷茫,问道:“陈帅既然知晓大天师已然辞世,为何还要到甘泉山来?”
在乐毅的眼里,陈海是有吞天之野心,但黑燕军覆灭在际,整个燕州的形势将会变得更复杂诡异,他相信陈海此时不可能在秦潼山有什么犯忌讳的动作,但陈海随宁蝉儿跑到甘泉山来做什么?
“大天师辞世消息一出,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二十七路勤王军必如虎狼猛扑上来,将黑燕军在松磐岭、甘泉山驻守的两百万将卒撕成粉碎,两百万将卒甚至都没有投降的机会,”陈海将面具摘下来,注视着乐毅,缓缓的说道,“我此次过来,并无你所期待的野心,只是不忍心看到河阳两百万黑燕军将卒死于葬身之地罢了。”
乐毅苦涩一笑,他明白陈海所说的意思。
黑燕军色厉内荏,也恰恰是表面上太强盛了,在河阳郡境内就有两百万之巨,以致此时都没有投降的机会!
二十七路勤王军都是远离驻地作战,自然不可能,也没有资格接受黑燕军的投降;西园军才三十万兵马,接受黑燕军的投降,就成尾大不掉之势,万一有什么意外,谁能弹压得住?
当然西园军也绝不可能坐看黑燕军投降虎贲军的。
那最好的方式,就将在河阳的两百万黑燕军彻底消灭掉好了,这世间唯有死人是不具威胁的。
黑燕军要不想在河阳彻底覆灭,眼下能抓住的突围时机已经不多了。
“陈帅不忍心又能如何?”乐毅也不质疑陈海的居心,只是苦笑问道,“要是能行,我早就已经劝诸公放弃甘泉山、松磐岭防线,将战线收缩到雁门郡境寻找战机,而不是在甘泉山、松磐岭与强敌虚耗……”
乐毅这几年作为黑燕军最为核心的将领之一,率部在河阳、历川一带作战,陈海也一直都有默默观察,知道他的战略眼光是没有问题的。
放弃河阳郡,明面上看似会让黑燕军控制的地盘大幅缩水,但河阳郡北部的农耕早已废荒,守住也不能给黑燕军提供更多的支援,而黑燕军主力退回到雁门郡内,迫使西园军、虎贲军的战线大幅拉长,才是上策。
更为重要的,虎贲军与西园军相互戒备,虎贲军未动,西园军绝不会远离燕京,而虎贲军、西园军同时北进,京郡八族又会担心以文勃源为的燕然宫势力在燕京会过度膨胀。
想要解决黑燕军之危,陈海与宁蝉儿最早讨论的方案,也是要让黑燕军拉开与燕京的距离;而战争潜力明显处于劣势,却要在甘泉山、松磐岭与虎贲军、西园军正面对峙,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这样拖下去,即便大天师巩清不死,黑燕军也迟早会被拖垮掉。
然而黑燕军绝大多数将领,都不愿意放弃苦心经营数年的地盘,甚至还幻想能有一场像黄麋原一战那样的奇迹般的大捷,来扭转眼前的局面。
这才是乐毅都解不开的死结。
陈海猜测这才是乐毅被赶到松溪谷无所事事的关键原因,黑燕军中没有几个人赞同他的“逃跑”主张,他又想一意孤行,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架空兵权。
“天师巩梁也没有考虑过北撤的可能?”陈海问道。
“没有。”乐毅说道。
从乐毅的回答及凄冷的神色里,陈海猜测应该就是天师巩梁等赤眉教核心人物坚决拒绝放弃河阳的防线。
陈海苦笑不已,心想道禅院当年那么深厚的底蕴,却被赢氏攻破,吃的就是没有地盘的亏,也不难想象在天师巩梁这些道禅院的残余弟子心目里,地盘的概念有多重要,所以这次咬紧牙关也想将地盘守住。
陈海看了宁蝉儿一眼,这妖女在沥泉时为了骗他入彀,是有意没有将黑燕军当前最困难的地方都讲出来。
“或许师尊辞世之事,没有对师叔、鹤婆婆他们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宁蝉儿说道。
乐毅看向陈海,说道:“与其师尊坐化一事突然揭开后黑燕军上下都措手不及,还不如先知会师叔、鹤婆婆他们,或能有一些时间部署北撤突围之事……”
陈海默然无语,他此时更多还仅是看客,这些事还是要乐毅、宁蝉儿他们来拿主意,心想巩梁等人知道大天师巩清已然坐化,应该不会再幻想在河阳能再斩获大捷了吧。
“陈帅身份之事,要如何跟师叔他们说明?”乐毅又问道。
“我虽然没有入赤眉教,但确实也可以算是道禅院的弟子,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暗中帮助你们——到巩梁天师面前,你便还当我是丑奴师弟便是。”陈海不会将所有的实情都说给乐毅知道,但知道也需要有令他信服的说辞,便露出右手手腕,让蛇镯呈现出来。
如果推测没错,道禅院真是左耳所创,那论辈份陈海要算乐毅、宗蝉儿的太师叔祖。
乐毅没有亲眼见过巩清身边的那枚蛇镯,但巩清每有令旨颁传到河阳来,都会加盖上蛇镯的印戳以示区别;这是黑燕军最高层将领才识得的秘印。
乐毅震惊的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宁蝉儿将另一枚蛇镯出示给乐毅看,说道:“这是师尊辞世前赐给我的法镯,师尊早就怀疑陈海与道禅院有极深的渊源,这才在辞世让我持此法镯去沥泉找陈海……”
第三百四十二章 隐脉传法
“道禅院在燕州一直以来都有两脉传承,一显一隐,若非紧急,两脉之间彼此不相干涉,”陈海看着瞠目结舌的乐毅,声音平缓的继续说道,“我便是道禅院隐脉的传法弟子,看到道禅院显脉式微,才被迫在沥泉创立天机学宫,以立传承。要不是这次大天师辞世,黑燕军危机实在严重,我也不会这么早暴露身份。”
说到这里,陈海若无其事的看了宁蝉儿一眼。
宁蝉儿恨得咬牙切齿,她明知道陈海是满口胡言、胡说八道,却没有办法说他不是,毕竟陈海与道禅院的传承皆来源于血云荒域的某处秘境之中,陈海硬说他是道禅院的隐脉传人,她也没有办法反驳。
毕竟师尊辞世前,让她拿蛇镯去沥泉,便是猜到陈海与道禅院有极深的渊源,而陈海也证实了这一天,还给她揭开一个血云荒地的惊天秘密。
她能反驳什么?
事实上,她都不清楚陈海真正的身世是什么,也不清楚陈海与道禅院同出一源的上古传承,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看乐毅虽然满脸震惊,但很显然也是接受了陈海这个听上去荒谬之极的说法,偏偏还是她帮着验证了陈海的说辞。
而宁蝉儿心里也清楚,陈海自承是道禅院隐脉传法弟子,实际上还是要弥补肉身夺舍之秘可能存在的危机,以后能不再受她的要挟。
要是道禅院隐脉传承这种说法深入人心,她还能要挟陈海什么?
将他肉身夺舍的秘密揭穿出来?
到时候野心勃勃的河西董氏,是将陈海当成侵夺弟子肉身的邪孽,尽一切力量诛除呢,还是认可他道禅院隐脉传人的身份,与之狼狈为奸的合作?
宁蝉儿对宗阀世族的心态太了解了,要是陈海来历不明,又冒大忌修邪法,这种莫名的恐怖跟神秘,也会令宗阀世族下定决心除掉陈海,但明确知道陈海是道禅院的隐脉传人,到时候或许只有京郡八族及赢氏才会费尽心机除掉他,以免道禅院的残孽卷土重来,但其他宗阀世族,就未必不能容忍下陈海了。
而黑燕军有朝一日会分崩离析,但赤眉教不会完全覆灭。
要是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人出世,又有乐毅这样的人物为证,到时候会有多少赤眉教的残存弟子跑过去投靠?
想到这里,宁蝉儿鼻子都气歪了,她还以为陈海处处落入她的彀中,没想到陈立竟然始终都在打他的小算盘。
陈海瞥了宁蝉儿一眼,不理会她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继续跟乐毅说道:“隐显两脉将近百年没有交集,我虽然是隐脉传人,但也无意干涉显脉的事务,而天机学宫此时还太孱弱了。也是此次形势太迫在眉睫了,我才过来尽力所能及之事,但不想除宁师姐、乐兄之外,再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陈海的这番说辞,乐毅也能接受,毕竟陈海还是要优先保证天机学宫不被视为道禅院的余孽,受到赢氏及京郡八族的攻击。
“我们这便去见天师巩梁他们?”陈海问宁蝉儿道。
见你娘头!宁蝉儿恨不得一口唾沫直接喷过去。
她这是想明白过来了,陈海这次过来,除了要将道禅院隐脉传人之事在人心里种下种子之外,还有可能想着借道禅院隐脉传人的身份,拉拢黑燕军的将卒。
虽然她早在三四年前就提出,赤眉教千余精英弟子潜入沥泉奉陈海为主,在秦潼山脉内建立一番势力以牵制京郡八族,但那时候不管赤眉教千余精英弟子表面上怎么立誓效忠陈海,从根本上还是受赤眉教控制的。
毕竟千余精英弟子,内心深处只会认同赤眉教、认同大天师巩清。
但以后要是有精英弟子,随乐毅投靠天机学宫,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天师巩清已经辞世,赤眉教分崩离析,身为道禅院隐脉传人的陈海,不正好替代掉大天师巩清逝世后,他们内心深处所留下来的空缺?那时候,投靠过去的赤眉教弟子,不就
这孙子嘴里说不要,内心还是想着收编黑燕军大败后的残余势力,偏偏自己真以为抓他把柄了。
宁蝉儿气得牙根暗咬。
***********************
甘泉山原本就是河阳郡境界一个县侯之族的封邑之地,除了外围十数城寨外,山岭深处也是修建了很多楼台殿阁,开辟石径甬道相接。
在甘泉山的中峰,原本是这家县侯之族的宗族要地,高逾千米的石峰下,一座城垒巧夺天工般嵌入石谷之中,恰到好处的封堵住贯穿东西两麓山岭的石铺甬道。
石铺甬道能供四匹马并行,在相对平缓的山谷间延伸,在山麓间曲曲折折、爬高爬低,一旦西麓大营遇袭,中峰的援军能在一天时间内赶过去增援,在这深山之中也算是难得的交通便捷。
此前的县侯之族,宗族聚集之地虽然宽敞,能容纳数百嫡支族人以及数千奴仆部将栖息生活,但此时一下子挤出近十万精锐,还有相当数量的战马,就变得拥挤不堪,更多的只能在城垒外扎营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虽然河阳郡境界很多地方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甘泉岭的地势险恶,短时间还不怕西园军敢强攻甘泉山。
真正令人头痛的,还是上百万兵马聚集五六百里绵长的甘泉山里,吃喝拉撒才是大问题。
现在也轮不到陈海为这些事操心,与宁蝉儿、乐毅走进中峰下的城垒里。
乐毅虽然这时候受罚,不再执掌兵权,但一路往议事厅走来,诸多侍从扈卫也没有阻拦说要先进去禀报什么的。
议事厅里,天师巩梁身穿一袭青衫,与当年在左津谷对垒时的形象没有多大的差别,就是白又浓密了一些;白老妪鹤婆婆看到陈海脸带面具走进来,顿时就满脸怒容,撇脸转向别处,也是眼不见心净。
此外议事厅还有一名身穿青红色战甲、浓须密髯的中年人,也有道丹境中期的修为,身材极其魁梧,他就是代乐毅执掌黑燕军中军的神将阎渊,在赤眉教也是天师一级的存在。
目前在甘泉山,主要是巩梁、阎渊以及另三名道丹境强者执掌大权;鹤婆婆更多是充当信使的身份,往来甘泉山、松磐岭以及云梦泽之间。
毕竟玄修强度将御风术修炼得再高妙,也远不及鹤婆婆恢复金羽真鹤之身,振翼乘风来得快疾。
除了阎渊、巩梁、鹤婆婆之外,议事厅里还有一些都是辅助性的军吏、副将都可以忽视不计,陈海瞥了一眼沙盘,也看得他们是设想在甘泉山的西麓,对西园军的大营动一起攻势,但兵盘推演的结果,则对黑燕军极为不利。
除了道丹境强者占据优势之外,西园军在果子岭部署有三十乘亭级天机战车、三百架天机连弩。
虽然黑燕军也能在西麓集中三百架天机连弩,却没有一乘正面护甲能挡住淬金箭雨的天机战车,要消耗多少防御符篆,才能杀到西园军的阵前?
陈海从沙盘上收回视线,抱胸站在宁蝉儿的身后,走进议事厅也不吭声说什么。
天师巩梁也疑惑陈海的身份,但有陈海此前跟鹤婆婆大闹一场,他与阎渊即便怀疑大天师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个亲传弟子,也不会这时候当面质疑。
天师巩梁看了乐毅一眼,想着宁蝉儿先带丑奴去见乐毅有小半天了,这丑奴身份要有什么疑点,乐毅应该能看出些端详来。
“师叔,丑奴师弟他们这次过来,实是有秘事相告,还请将无关人等摒退。”乐毅说道。
乐毅私自放走河西俘将,天师巩梁是相当震怒,但也知道乐毅是极重情义之人,不疑有他,让不相关的军吏、副将都先出去,留下阎渊、鹤婆婆,倒想知道宁蝉儿、丑奴到底带来什么消息,为何先找乐毅,而不能先跟鹤婆婆说。
“师尊已经修成金刚躯,将法镯传给弟子了。”宁蝉儿将议事厅的大门关闭,才将蛇镯拿出来,出示给巩梁、阎渊等人看。
“……”巩梁如受雷殛,一屁股坐在檀木椅上茫然半天无语。
天榜道胎境强者,肉身修为已经到凡人之躯的极至,坐化后肉身不以烈焰焚炼,能千年不腐,又名金刚之躯。
巩梁怎么也没有想到宁蝉儿带回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你之前曾在甘泉山落足两天,怎么不说?”阎渊虽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但犹能保持理智,质疑宁蝉儿话里的疑点。
“起初师尊是令我不得将他辞世之事说出来,也另有事情安排我去做,但与乐师兄商议再三,觉得隐瞒师尊辞世之事,或许对黑燕军更加不利,这才……”宁蝉儿说道。
“不可能的,小清子离八百年寿元极限还远着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白老妪不相信宁蝉儿的话,当即身影掠出,化作一道金色的虹芒,冲出议事大厅就往南飞去,想必是要亲自往云梦泽走一趟,验证大天师巩清是否真就辞世而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神将黄双
鹤婆婆变化羽鹤真身,仿佛一道金虹往南掠去。
鹤婆婆乃是在道禅院山门修行千余年的仙禽,巨翼鼓荡罡风,往返云梦泽甚疾,可能也就需要三五天就能从数万里之外的云梦泽返回,但即便鹤婆婆还没有验证大天师的死讯,巩梁、阎渊也不会认为宁蝉儿会在这事上说谎。
巩梁一直都知道大兄巩清的身体状况很差,不然也不会一直都留在云梦泽,不赶到河阳来主持大局,但也没有想到,大兄巩清会如此形势微妙之际就溘然而去。
他仿佛是被抽走一根椎骨,怔怔的坐在椅上,半晌不语,脸容似乎在瞬时就苍老了许多。
阎渊也似被抽掉一截魂似的,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不语。
巩梁、阎渊是黑燕军在甘泉山两位脊梁式的人物,他们在听到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后,陈海看他们都是如此的深受打击、如此的意志消沉,可想而见,消息真要扩散下去,对黑燕军的中下层将官以及普通士卒的士气打击,会有多惨重。
“怎么办?”阎渊过了大半天,才稍稍缓过神来问巩梁。
巩梁、阎渊不是没有深刻感受到此时黑燕军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但是道禅院被灭的教训太惨重了,他们好不容易在雁门、河阳占下纵横五六千里的地盘,不惜将云梦泽以及这些年来散布燕州诸郡的精英弟子都抽调过来,刚经营得有些模样了,怎么轻易舍得放弃?
他们也寄希望燕京形势会生改变,又或许他们能在甘泉山以西、松磐岭以南的战场上,他们能再斩获一两次辉煌大捷,他们才决意在河阳郡境内坚持下去,谁曾想坚持下来的结果,却是赤眉教内部先生这样的惊变。
听阎渊如此,巩梁下意识的看向乐毅。
不管他们多少不愿,撤离河阳、保存实力,拉开与燕京的距离,成为他们当务之急的选择;他们等不到燕京形势进一步生变化的那一刻。
现在的问题,黑燕军主力要怎样才能夷然无损的撤出河阳?撤出河阳后,黑燕军主力又该往哪里去?
乐毅最初的计划是放弃河阳郡,将战线收缩到地形复杂、山岭纵横、有山河之险可守的雁门郡内。
乐毅制定这样的计划时,大天师巩清还没有辞世,黑燕军内部的凝聚力不成问题,能保持旺盛的士气,利用雁门郡内的地形与敌兵纠缠;乐毅也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西园军、虎贲军都不会太冒进,这样,黑燕军就能在雁门郡获得一些喘息机会。
大天师巩清的辞世,消息一旦泄漏出去,影响是多方面的。
一是黑燕军此时北撤,军心、士气将受到双重打击,撤到雁门郡境内,还能维持多强的作战意志,真的很难说。
二是西园军、虎贲军知道大天师巩清辞世后,攻势未必还会再那么保守,极有可能在黑燕军撤到雁门郡后,西园军、虎贲军的主力还会是继续追击过来。
而大天师巩清辞世之后,京郡八族那几个隐世不出的天榜强者,在没有制衡他们的存在之后,会不会变得蠢蠢欲动?
除了传说中生死不知的魏伯阳外,京郡八族,此时还有五位天榜强者存世。
这五位天榜强者平时都隐世不出,不管宗族事务,也不在朝堂内担任具体的职务。虽然这五位天榜强者之间,也因宗族利益纠纷以及对太子赢丹及益天帝的不同支持而矛盾重重,但不可否认他们是燕京城此时最坚定的基石。
天榜强者无论在宗阀世族内部,还是在朝堂内外,地位极其崇高,哪一方势力,都承受不住天榜强者殒落的损失,因此哪怕对方只要有一丝制衡的可能,天榜强者通常都不会直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因此,燕州已经有好些年没看到天榜强者间的对决了。
然而,不能因此就否认天榜强者强悍无敌的战力;迄今陈海还能想起武威神侯董良三剑劈开铁壁山、打开大军南出玉龙山通道的那一幕,这样的强者没有足够的制衡力量存在,在战场上遇到,所受到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大天师巩清辞世消息一旦传出,黑燕军这边制衡这些天榜强者的存在不在了,他们还能一厢情愿认为这些天榜人物,会继续隐世不出吗?
黑燕军退到雁门郡,看似与燕京拉开五六千里的距离,但这么远的距离,对天榜人物而言,不是昼夜往返的事情——黑燕军主力撤到雁门郡,黑燕军所有的高层将领,恐怕没有一个人敢安心睡觉了,整天都得想着脑袋第二天还能不能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不北撤到雁门郡,又能往哪里撤去?
赤眉教在燕州另一处基地,远在四万里之外的云梦泽。
云梦泽虽然也有上千里纵横,但遍地沼泽毒瘴,可以说是夹杂在荆襄、南湘两郡之间的一块不毛荒地,早年除了散乱分布的数十座蛮寨外,几乎看不到有什么人烟出没。
也正因为是如此,赤眉教才能在宗阀势力纵横的燕州找了一点空隙,在云梦泽扎下根来。
即便是经过数十年的耕耘,云梦泽在原有的蛮寨基础上吸附各地涌入的流民、难,垦荒筑城,此时也不过展到二百万人口规模。
就算黑燕军主力能撕开重重的包围、拦截,能顺利撤到云梦泽,云梦泽也绝无可能养活二百多万的人马。
更何况,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一旦传出,荆襄、南湘的宗阀世族极可能抢先下手,出兵攻打云梦泽。
赤眉教这些年所培养的精锐弟子,差不多有十之七八都从云梦泽调到黑燕军中了,赤眉教虽然在云梦泽还有十数万兵马,却很难抵挡荆襄、南湘两郡世族的狂攻滥打。
巩梁随后又将西麓大军、北麓大军及南麓大军的主将召集到中峰,讨论来讨去的结果,还是要等鹤婆婆从云梦泽验证过消息后再通知松磐岭那边。
不管怎么说,黑燕军主力第一步还是要将战线收缩到雁门郡境内,等到雁门郡境内稳固阵脚,到时候再讨论去留。
要不然的话,黑燕军在河阳郡境内的两支主力,被西园军、虎贲军近距离盯着,不拉开距离,在人心惶惶的情形下,什么战略意图都无法实现。
两百万人马北撤,在人数更为庞大的敌军监视,想要撤出河阳郡不是容易的事情,先要保证北撤通道顺畅。
乐毅刚才捋夺兵权没有两个月,巩梁不想给全军造成不必要的联想跟猜想,没有直接恢复他中军主将的将职,而是让乐毅、宁蝉儿、陈海(丑奴)三人都到北麓大营主将黄双帐前为将。
**************************
大天师巩清记名弟子数不胜数,但亲传弟子就乐毅、宁蝉儿等寥寥数人,在这寥寥数人里,年逾九旬的黄双却非巩清的大弟子。
黄双早年在道禅院山门里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烧火童子,道禅院被灭后,大多数的童子、杂役都散掉了,黄双是孤儿,没有去处,就随大天师巩清及巩梁等人东躲西藏,逃避赢氏的追杀。
即便众人在云梦泽深处落下脚后,黄双年逾五旬都只有通玄境的低微修为,没能够修成灵海秘宫。
不过黄双作为道禅院时期的老人,一路逃难都追随下来,一直都作为记名弟子侍奉在大天师巩清的身边。
还在大天师巩清一次深处云梦泽最深的绝域,猎得一头修炼成气候的火翼蛇,黄双服用与他资质异常吻合的火蛇丹,修为才得以突飞猛进,甚至都没有用到二十年就一路高歌猛进,修成上品真火道丹。
除了巩梁、鹤婆婆老一辈人物,赤眉教新一代的弟子里,共有三位道丹境人物崛起,黄双是其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一位。
他自踏入道丹境后,不到二十年就提升了一个小境界,此时已是道丹境中期的修为。
黄双早年就在大天师巩清身边侍奉了大半辈子,即便是修为有成之后,也跟随着大天师巩清游历天下。
巩清到底在诸宗阀世族内部布下多少暗线,到底收了多少记名弟子,黄双要比巩梁他们更了解实情;甚至在巩清无暇脱身时,都是黄双游走各郡,代师传法。
要说宁蝉儿与赤眉教谁最熟悉、亲近了,大概除了大天师巩清本人,也就是黄双这个老师兄了。
黄双对陈海的身份是有疑问的,但乐毅、宁蝉儿都确认陈海的身份,又偏偏遇到师尊辞世这样的大事,黄双心间的悲痛都要抑制住,更是无暇顾及心里的这点疑虑。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秋石寨
黑燕军驻守甘泉山防线的兵马,主要分南麓、西麓、北麓及中峰四座大营,其中以对峙西园军主力的西麓大营最为庞大,共集结四十万兵马,巩梁、鹤婆婆等人,平时都主要在西麓大营坐镇。
而除了集结十万精锐的中峰大营外,南麓、北麓两营虽然都各有十五万兵马,但主要是为了保证甘泉山防线能在两翼撑开足够开阔的战略迂回空间,同时监视从两翼包抄过来的诸路勤王军,不论是兵马规模,还是将卒之精锐程度,都不能跟西麓大营相提并论。
北麓大营的主营,位于甘泉山北麓的小涟水城内。
涟水河源于蓟阳与河阳、雁门三郡相交的天柱山脉,汇聚大小支流,从甘泉山西侧绕过,往南流淌,最后汇入楚江的一条长达三千里的大支流,也是河阳郡与蓟阳郡的地理分野。
甘泉山北麓与北面的华蒲岭,也有数条溪河流出,最终在甘泉山的西北麓汇聚成一条宽达七八十丈的大河,再出甘泉山西北麓之后,往西北流淌两百余里,最终汇入涟水河。
这条河流又称小涟水。
小涟水城建于甘泉山北麓与华蒲岭的缺口之间,而北麓大营除了小涟水城作为主营,又沿小涟水河的东北岸,往西北方向延伸,利用旧有的村寨、城垒,建了十数防寨,防备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越过小涟水河,进入华蒲岭。
黄双对乐毅颇为依重,将乐毅留在小涟水城里,辅佐他主持北麓大营的战事;他对陈海的身份还是存有疑点,又认为宁蝉儿的脾气过于古怪,他作为老师兄也无法驾驭,回到小涟水城,他索性就将陈海、宁蝉儿踢到小涟水防线最北翼的陈石寨去担任守将。
在这样的大势下,陈海也知道他帮不上太大的忙,就与宁蝉儿带着十数药奴乘马北进,到小涟水城西北侧百余里外的陈石寨接管防守。
陈石寨卡两座二三百米高的石岭间,西南正对着百余丈宽、寒冬季节已经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小涟水河,背后则是绵延两三百里长、最高峰不过千丈的华蒲岭,再往北就雁门、蓟阳、河阳三郡交界的天柱山脉。
“乐毅真是一个蠢货,怎么就主动请求到北麓大营协防,害我们也被踢到这秋石寨来……”宁蝉儿让十数药奴守在山下,她陪陈海登上秋石寨北侧的石岭,看左右山势,满腹牢骚的说道。
陈海淡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旦在甘泉山的黑燕军主力决定往雁门郡境界撤退,那甘泉山北麓的小涟水防线将要承担起拖延以及阻截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主力、掩护黑燕军主力北撤的重担。
以十五万疲弱之师,去抵挡西园军及十一路勤王军组成的百万虎狼之师,以掩护甘泉山主力的撤退,这一线的厮杀、伤亡会有何等的惨烈,是这时都不难想象的事情。
到时候,北麓大营的将领,不管有多高的修为,都随时有殒落的可能。
乐毅主动要求到北麓大营协守,便是看中这点,他心里有着随时为黑燕军、为赤眉教牺牲的觉悟。
宁蝉儿虽然也希望黑燕军能保存住实力,但还远没有到她自己挺身而出、为黑燕军保存实力而牺牲的程度上。
而在秋石寨对面,相隔涟水,驻守在一座无名山岭上的,正是河西四万精锐勤王军。
宁蝉儿都怀疑,最后的决战一旦暴,仅河西勤王军一路兵马,就能将孱弱之极的小涟水防线撕成千疮百孔,更不要说在小涟水防线的正面,还有另三支精锐勤王军的存在。
宁蝉儿与陈海登上山顶观望形势,是要与陈海确认一旦大股的勤王兵马军蜂涌而上,他们的撤退路线在哪里。
她不仅不会与秋石寨共存亡,甚至秋石寨里那四千将卒以及两三万逃避战火的难民,她都不会去管。
陈海也没有与秋石寨共存亡的心思,看到从秋石寨往北,有一条夹石沟通往华蒲岭深处,心想战事无法抵挡后,四千守兵及更多的难民,可以从夹石沟逃到华蒲岭深处,绝大多数人应该还能保住性命;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他要怎么劝说心存死志的乐毅放弃小涟水城,跟他与宁蝉儿逃走。
大天师巩清辞世后,赤眉教再没有一个人物能站起来扛住令黑燕军、云梦泽诸将臣服的大旗,内部问题又多,又面临这样的重重困境,陈海已经不难看到不远的将来、赤眉教分崩离析的最终结局了。
陈海这时候就想着要救走乐毅,除了此前的交情以及乐毅在道之真意上的参悟越他人,更主要的原因,是黑燕军崛起的这几年间,乐毅身上所绽放的光芒,比黑燕军其他任何一名将领都要耀眼。
陈海想要尽最大可能的收编黑燕军及赤眉教的残余势力,乐毅就要比黄双、巩梁、阎渊等人都要重要。
***********************
陈海接手秋石寨防务,也没有可能做太多的事情,每天只是带着一队将卒,将小涟水上的坚厚冰层凿开,让汹涌而寒冷的河水露出来。
小涟水宽达百丈的河面,有时候比秋石寨的城墙更令人心安。
要不然的话,让秦穆侯董寿率一万精骑突袭到秋石寨,陈海也是回天无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鹤婆婆第五天就返回甘泉山,陈海、宁蝉儿都没有被召到中峰议事。
还是在鹤婆婆赶回来后的第六天,他们到小涟水城才从乐毅口里听到黑燕军北撤的详细计划。
松磐岭位于河阳郡的东南部,位置要比甘泉岭居前一千余里,计划由松磐岭的驻兵先撤,与虎贲军脱离接触,退到雁门郡南部,与河阳郡交界的松都山,构建第二道防线,然而甘泉山这边的驻军再撤。
即便大天师巩清不辞世而去,收缩防线也是黑燕军最有可能的一个选择,此时利用虎贲军与西园军之间的猜忌,黑燕军两支主力还是可以撤到松都山以北的雁门郡境内的。
而甘泉山这边的撤退计划,与陈海、宁蝉儿最初料想的一样,小涟水防线承担拖延、滞留西园军主力的重任,即便有彻底陷入合围的危险,但只要能保证西麓大营与中峰大营的主力精锐撤到松都山以北,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而为了保证这一意图能彻底实现,南麓大营也将作为牺牲品,在初期保持按兵不动,确保西园军主力没有办法从甘泉山南麓绕道,追击黑燕军的主力。
虽然北麓大营承担最艰难的阻击重任,但中峰那边丝毫没有加强北麓大营的意图,一方面是不想引起西园军的警觉,一方面北麓大营已经被视为牺牲品,珍贵的战械以及大量储存下来的淬金箭,都要随主力撤到雁门郡去。
乐毅跟陈海、宁蝉儿通报撤退计划时,西麓大营的兵马,已经以轮训的方式,通过中峰间谷道,往甘泉山背侧的腹地转移。
这时候即便是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也都能隐约意识到黑燕军的撤退意图,但也没有因此产生特别大的动作,毕竟他们起初设计的战略意图,也仅仅是不断的压缩黑燕军的生存活动空间,并不指望在一两次的战役里,将黑燕军在河阳郡的近两百万主力完全歼灭掉。
那样的话,对虎贲军、西园军都是极冒险的行为,而两军都承受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在益天帝七十八年的最后几天,虽然诸军间以试探性为目的的接触战变得倍加频繁,但黑燕军的北撤则在有条不絮的进行中。
第一批从松磐岭撤下来的五万精锐以最快度撤到松都山,而无论是虎贲军,还是西园军以及诸路勤王军,都还不敢轻易进入松磐岭与甘泉山之间,进入黑燕军控制的河阳郡内线作战,更多的都是盯着黑燕军在两地的殿后兵马,准备将这部分兵马吃下来,也算是在益天帝七十八年底或七十九年初,过一个肥年。
在小涟水防线的正面,聚集过来的勤王军兵马也是越来越密集。
他们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围歼黑燕军主力的代价太高,但这明显是殿后的十数万黑燕军兵马,就不要想能逃脱生天了。
而要是他们能提前打穿小涟水防线,说不定还能从北撤的黑燕军主力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
要不是黑燕军松磐岭左军主将俞宗虎在撤退途中突然叛变,黑燕军主力北撤到雁门郡休整将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连宁蝉儿都收拾着准备先带药奴撤出秋石寨,到时候即便是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泄漏出去,黑燕军有上百万虎狼精锐收缩在雁门郡的险山恶水之间,也能喘息数年。
俞宗虎不是赤眉教的弟子,他是雁门郡俞氏子弟,早年在虚灵剑宗修行,曾以北域第一的名衔通过学宫闱选,后入虎贲军任职,在帝权争取最紧要的那几年,已经是道丹境中期修为,又积功升迁都武尉将军,率五万虎贲军入雁门郡清剿民乱。
黄麋原一役之后,黑燕军在巩梁、乐毅的率领下,一路往东狂卷,封堵住俞宗虎南撤之路,将俞宗虎所部五万虎贲军精锐及雁门郡二十万地方武备围困于雁都城中。
最终俞宗虎率部及地方武备、虚灵剑宗以及在雁门郡的俞氏弟子投降黑燕军,而俞宗虎在燕京的亲眷子侄以及所有投降部将的亲眷子侄都因此受到诛连,总计有三千二百余口被诛于燕京城的午阳门外。
因为俞宗虎及嫡系部将都与赢氏积下血仇,投降黑燕军后也没有受到排斥,受封神将,继续统领所降的虎贲军精锐及雁门郡投降的二十万地方武备,是黑燕军最为重要的神将之一,这些年在历川、河阳作战也极为勇猛。
谁能想到他会在北撤途中突然再次叛变?
第三百四十五章 急转直下
俞宗虎所部二十万精锐,原本是松磐岭黑燕军第二批北撤的兵马,进驻河阳郡中部的嘉源城,突然间声称他以往是被赤眉教大天师巩清邪法所惑,今时大天师巩清命丧黄泉,他挣脱邪法控制,要拔乱反正,重新归顺朝廷效力、诛除邪教,在嘉源城血洗军中所有的赤眉教弟子,拔旗易帜……
巩梁、阎渊等人,以为俞宗虎与赢氏结下血仇就值得信任,同时在拿下雁门郡后,在河阳、历川就面临很大的军事压力,没有来及得将投降的五万虎贲军及二十万地方武备拆散,还是由俞宗虎及嫡系将领统率着开赴河阳南部的战场。
这几年来,即便赤眉教派出不少弟子,但俞宗虎及嫡系将领以及在雁门编入军中的俞氏子弟,始终牢牢掌握住松磐岭左军这支人数多达二十万的精锐战力。
俞宗虎率军进驻嘉源城后,先派嫡系战力控制城墙与四城城门,继续全军搜捕扣押军中的赤眉教弟子,秘密_处决。
当然俞宗虎也没有办法控制全军二十万将卒都随他叛军,除了四万多原虎贲军将卒都是出身京畿附近的府县、当年被投降赤眉教,也是这次叛变的主力外,更多的将卒还是来自于雁门郡的普通农户。
这些将卒有人担心随俞宗虎叛变,在雁门郡的家人会受牵连,在俞宗虎叛变后,就有多起将卒哗变、逃营,最终将消息传了出来。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先是大天师逝世一事被捅破,影响是巨大的。
普通将卒对大天师巩清或许无感,但黑燕军中数以万计的赤眉教弟子几乎难以想象这事的生,心志迅被动摇起来。
虎贲军、西园军以及诸路勤王军,或许一时间无法证明这个消息,甚至俞宗虎事先与太子赢丹或英王赢述联系,告知此事,还有可能会被当成陷阱,但有一点是能肯定的,就是俞宗虎在嘉源城屠杀数千赤眉教弟子以及封堵住松磐岭黑燕军的退路,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松磐岭黑燕军的北撤节奏被打断,第三批撤出松磐岭的十数万黑燕军,完全措手不及,前行到嘉源城南三百里外的黔山进退不得;而第四批撤退及最后计划负责殿后的黑燕军,都完全被打乱了节奏……
太子赢丹及宁致泽,或许短时间始终都无法确认大天师巩清是否真的辞世,但有一点是可以做的,就是联合在河阳南部、东南部的十七路勤王军,共七十余万精锐,提前对黑燕军在松磐岭还未撤出的四十余万兵马起全面总攻。
英王赢述也是率西园军主力,杀出果子岭,往甘泉山西麓碾压而来;而在小涟水沿线,则是以河西勤王军为的十二万精锐,推进到小链水河的西南岸。
虽然俞宗虎所部在嘉源城叛变,并不见得能完全控制住形势,不断有基层将卒哗变、逃营,也一度相当混乱,但两翼黑燕军,却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这支叛军,就在极度混乱及被动的情形下,被拖入总决战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形势会突恶变。
为确保北撤计划无误,刺探虎贲军、西园军有无异动,宁蝉儿甚至还在年前脱身,赶到松磐岭南面的铁荆谷,与宁氏阀主宁致泽见面。
至少在宁蝉儿回甘泉山秋石寨之前,主力驻扎在铁荆谷的虎贲军,并没有异动。
也就是说,俞宗虎决意叛变到实施叛变,极可能都没有跟太子赢丹或英王赢述联系,而是毫无预兆的就在嘉源城叛变了。
陈海不相信完全没有预兆,俞宗虎早年在雁都城,被合围没有多久,就毫不犹豫的选择弃城投降,置燕京城的亲眷子侄不顾,说明他是一个相当冷血、极度顾及自身的人。
他此时在没有得到太子赢丹及英王赢述两边任何一方的承诺,就突然再度叛变,对他有什么好处?
要是事后,朝堂没有许功的意愿,甚至还要追究他此前降贼的罪过呢?
事前并没有允诺,在解决黑燕军这个最大的隐患之后,朝堂确实没有必要给早年的降贼罪臣什么高官厚禄。
陈海猜测或许有什么前兆,可能是以宁蝉儿在宁氏及太子赢丹那一系的地位都窥测不到的。
大雪纷飞,一道道银色的雷霆在遥远的天际隐约闪烁。
对普通将卒来说,难以想象跟理解眼前所见的这种大雪雷霆异相,陈海却知道,以甘泉岭西麓大军为核心,两三百里范围的天地元息在这一刻悉数被搅乱,所以才会出来雷霆、大雪、狂风、冰雹齐出、寒暑异变的乱象,甚至山林间还突大火,山洪奔泄。
陈海站在秋石寨七八米高的城墙之上,他的脸遮挡成冰冷无情的青铜面目之下,目光似刀凝视远方,在模糊的视野里,已能隐约看到河西铁骑一簇簇似山似崖的冷峭身影。
那百余河西铁骑,还是仅仅是前哨,似乎只要等到西园军主力,在南面攻破黑燕军在甘泉山西麓的大营,后面就会有更多的精骑纷纷越过小涟水河,簇拥着战车、巨弩,往秋石寨蜂拥而来。
宁蝉儿脾气暴躁的拿马鞭抽打一名不听训令的兵卒,将那人抽得血肉模糊、淹淹一息,才将人拖下去救治。
虽然早知道认识到大势已去,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迅,来得让人如此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虽说宁蝉儿早就做好抽身而走的准备,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狼狈,这时候她心里充满着不甘,要将心里的怒火跟不甘泄出去。
要不是陈海阻拦,她或许就会率十八药奴杀出秋石寨,先从抵进小涟水河的河西勤王军身上收割一二百颗人头泄心头那莫名的愤恨。
最初黑燕军在甘泉山西麓大营驻扎四十万兵马,但在过去半个月里,已经有二十万兵马已经通过甘泉山腹地的狭窄谷道,撤到甘泉山以东地区去了——这部分黑燕军是还能撤到松都山去,但一百多万黑燕军主力都面临覆灭之危,仅二十万黑燕军撤走,就能守住雁门郡?
但是不撤又能如何?
二十万黑燕军重新通过狭窄谷道进入西麓大营需要时间不说,就算都及时回到西麓大营,又能扭转战局?
而最令西园军畏惧的天罡雷狱大阵,早在此前就从西麓大营秘密撤到北面的松都山布防去了,这使得西麓大营失去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此时留在甘泉山西麓大营的二十万黑燕军,人心惶惶之际,如何抵挡得住三十万西园军及十三万勤王军的联手强攻?
虽然秋石寨北距甘泉山西麓大营有二百四十余里,但陈海神识延伸出去,除了能感受那如大洋乱涌般的混乱天地元息外,还是能隐隐感受到那边山崩地裂般的动静。
在窥破西麓大营的虚实后,英王赢述此时应该已经是将西园军的主力都压上去,不然的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陈海不知道巩梁、阎渊、鹤婆婆等有没有去西麓大营督战,但西园军倾巢而上,西麓大营应该是抵挡不住多久了。
没有天罡雷狱大阵,西园军就算不动用配重式抛石弩或其他的大型床弩,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密集的攻击性篆符,三十乘亭级天机战车推进到西麓大营的城墙之前,三四百架机关连弩,每息近两万支淬金箭的疯狂覆盖,再坚固的城墙,又能支撑多久?
据陈海所知,西园军在战前储备了一百万支淬金箭。
只要机关连弩的部件不耗损掉,陈海相信英王赢述是不可能吝啬机关连弩及淬金箭的损耗的。
陈海朝陷在暴怒情绪中的宁蝉儿点点头,示意她随自己走下城墙。
秋石寨四千守卒,分由两名校尉统领,在陈海、宁蝉儿过来后,这两名校尉就成为了秋石寨的副将。在大帐里,这两名校尉与几名更一级的营将都站在悬挂在墙壁上的小涟水河地形图前,似乎在研究战事,但他们心绪不宁的慌张样子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好在常规的战术动作没有停顿下来,还能不断派侦骑出寨到小涟水河岸,就近侦查对岸敌军的动静。
唯一令他们欣慰的,就是对岸的十二万勤王军精锐,心思都主要在北麓大营的主城小涟水城。那里驻扎着黑燕军以黄双、乐毅为的八万兵马,也是北翼勤王军眼里能吃下去的最大一块肥肉。
目前只有河西勤王军的两千骑兵,在厉向海的率领下,盯着秋石寨这边。
陈海不愿与厉向海为敌,也不可能率众向厉向海投降,走进大帐,就将两名校尉副将召过来,说道:“我与师姐要去小涟水城见黄双师兄、乐毅师兄,你等守住秋石寨,切莫轻易出寨作战……只要小涟水城无事,秋石寨定然无危。”
后面的话,陈海也无意跟两名校尉副将再说下去。
要是小涟水城都没能守住,秋石寨这边是弃城而逃,还是弃城而降,都没人能说他们什么;事后黑燕军被打杀得七零八落,也没有人会过来追问他的罪责——而小涟水城又是根本不可能守住的,陈海现在能做的,就希望能少死些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第 筹划突袭
陈海与宁蝉儿带着药奴赶到小涟水城,以河西勤王军为的十数万兵马已经逼近到了小涟水城外二十里外。
虽然南面二百里外的甘泉山西麓大营战事,正进入白热化,但到这一步,黑燕军的虚实已经彻底遮掩不住了,此时还能支撑住,是西麓大营层层叠叠的营寨,并非仅仅是一座城垒,以及西麓山岭的复杂地形限制住西园军及十数万勤王军主力的展开。
只是西麓大营能抵挡到何时就会突然间崩溃,就不是谁所能预知的了。
也是如此,涟水城外的勤王军兵马士气额外的旺盛,陈海与宁蝉儿御马驰入小涟水城,就能感知到杀伐兵气凛冽如刀,直侵城寨中来。
相比较之下,小涟水城内的将卒士气异常低迷。
宁蝉儿等人无法感知到杀伐兵气的存在,但进城还是能感受到异常压抑的气氛。再一个,宁蝉儿神识延伸出去,感知四周八方的天地元息似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摁住,以她的神魂修为都无法震荡、感应四周的天地元息,也能推测出城外的敌军士气有多旺盛。
看到陈海、宁蝉儿走进来,身在大帐内的北麓大营主将黄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陈海、宁蝉儿身为秋石寨的守将,双双回到小涟水城,自然是要算临阵脱逃——此时风雨飘摇,黑燕军大厦将倾,身为大天师的亲传弟子,宁蝉儿与陈海(丑奴)不说做表率,竟然在敌军都没有攻上来之前,第一个脱离防线,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乐毅知道陈海的真正身份,知道陈海不可能与黑燕军共存在,但脸色也不好看。
“黄师兄、乐师兄,丑奴有话要说。”陈海走上前沉声说道,示意黄双、乐毅随他及宁蝉儿到议事厅后的静室秘谈。
陈海、宁蝉儿虽说离开秋石寨,但毕竟没有直接逃跑,而跑到小涟水城来,总算不是太难看。
只是黄双以为陈海劝他们也弃城逃跑,脸色不虞的训斥道:“半个月之前,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此时要走,我不会拦你,有什么话,不必说了。”
陈海凝视着乐毅。
乐毅也认为陈海是劝他们弃城逃跑,他不想给陈海开口的机会,说道:“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吧。”
陈海环顾左右,除了黄双身边的嫡系扈卫外,都是北麓大营中高层将领,便说道:“黄双师兄,你觉得形势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你要再说这蛊惑军心的话,休怪我军法无情。”黄双怒喝道。
“我不是来劝黄双师兄、乐毅师兄你们弃城而逃了,不是来劝你们当贪生怕死的小人,”陈海说道,“小涟水防线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尽可能掩护主力后撤到松都山重整阵脚,但现在我们坚守小涟水城已经无法达到这个目的,如果黄双师兄、乐毅师兄你们愿为圣教牺牲,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率小涟水城的精锐突击到小涟水河的西南岸,去突袭西园军在果子岭的营寨,烧毁其粮草辎重,这样才能迫使西园军往蓟阳境内收缩,而为甘泉山黑燕军的北撤,赢得一些时间……”
陈海这番话,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黄双等将面面相觑,没想到陈海竟然是要说这么一番话。
乐毅沉声道:“不错,太子赢丹与英王赢述矛盾极深,可以说要不是我圣教声势正隆,他们早就撕破脸杀得血流成河。西园军粮草辎重被毁,他们先要考虑,就不再是追杀我军,而是要担心太子赢丹及宁氏所率的虎贲军,会不会趁机偷袭他们——此策可行。”
宁蝉儿恨不得祭出灵剑,将陈海剁成十七八段,她是指望陈海能劝乐毅、黄双弃城逃跑,没想到陈海二_逼逼竟然跑过来劝黄双、乐毅一起去送死。
黄双、乐毅决定率精锐突袭西园军在果子岭的大营,他们也没有办法献完策拍拍屁股就跑,势必也被要随军去突袭果子岭。
陈海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去做,必然是十死无生。此时在小涟水河沿岸,有十数万勤王军精锐集结,他们怎么穿过这十数万勤王军的封锁线。
再者西园军说是主力倾巢而出,但果子岭不可能没有一点的防备战力,他们要率多少兵马,才能出其不意强攻下西园军的果子岭大营?
就算他们烧了西园军在果子岭的大营,烧掉粮草辎重,迫使西园军往蓟阳郡境内收缩,但他们不正好就处在西园军及诸路勤王军往蓟阳郡境内收缩的大网之中?
那时候英王赢述恨他们入骨,数十万精锐铁骑、明窍境、道丹境强者数不胜数,他们又处在数十万精锐大军的包围圈之内,要怎么逃脱升天?
宁蝉儿是不希望看到黑燕军全军覆灭,但也没有想过她要为此付出性命,阴柔的瞪了陈海一眼,心想只能在突袭途中,再观望形势,看怎么脱身了。
“不错,为控制诸路勤王军,从燕京输送过来的粮草都是先集中到果子岭,只要能将果子岭积存的粮草摧毁,不仅西园军会投鼠忌器,就连河西等郡的勤王军,手中储粮有限,也会失去长程追袭的能力,”黄双以一幅看错陈海的眼神,眼瞳里露出毅然决然的精光,环顾议事厅里的左右诸将,喝问道,“有谁愿与我前往?”
诸将皆知此去十死一生,但还是有十数人与乐毅站出来,愿与黄双率一路精锐,越过小涟水河,突袭西园军的果子岭大营。
“好,小涟水城还需要有人留下来防御……”乐毅也没有指望所有的将领都能随他们共赴此难,中高层将领能有三分之一的人站起来,已经相当令他意外了,同时当然也需要有将领留下来,率领大军牵制住大部勤王兵马,这样他们在越过小涟水河之后才能迅摆布追兵,奔袭果子岭。
陈海看站出来的十数将领,与其说是概然赴死,不如说是听到大天师巩清辞世的消息已经滋生绝望的情绪,所谓哀兵,大抵如此吧。
当然,当前的势态下,西园军、勤王军的哨骑、战禽遍布甘泉山以西二三百里地,可以说小涟水河沿岸两三百里,就算是有一只老鼠过河,都有可能会被现。而在小涟水城的正面,在二十余里外犹有以骑兵为主的十数万勤王军精锐盯在那里,这边两三万骑兵出城,像董寿这样的道丹境强者,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想要悄无声息越过小涟水河是不可能的。
越过小涟水河的突袭兵马,也要分为两路,一正一奇。
正者集中小涟水城仅有的三万骑兵,从北侧的空隙越过小涟水河,突袭河西勤王军在小涟水河西岸的石鼠岭驻营,将甘泉山西北麓的一部分勤王军视野吸引过去,也同时将西园军、勤王军以哨骑、灵禽组成的侦察监视网撕开。
真正的奇兵,人数不能多,需要控制在三千人左右,这样才有可能在抵达果子岭之前,不被现行踪,但是这三千奇兵的战力也要足够强,能够在突然间撕开果子岭大营的防御,确保在被歼灭前,能将西园军的粮草辎重烧毁掉。
又整整酣战一天,西麓大营外围的营寨悉数被西园军攻破,在黑燕军防御性篆符大量被消耗之后,密集使用战禽以及天机战车的威力越强大,西麓大营岌岌可危。
气候被天地元息搅得混乱不堪,一会大雪、一会大雨,但顷刻又被冻得严严实实,寒冬里雷霆震震,映射着剑气纵横,仿佛天地都要裂开来。
三路勤王军分从西南、西面、西北三个方向,往小涟水城进逼而来,站在城墙都能听到大群青狡马的啸鸣之声。
小涟水城有八万守军,即便施展术法,一团团浓雾弥漫而起,将整个小涟水城都包裹起来,但三万骑兵想悄无声息的出城,也是悄无可能之事。
道丹境强者这时候虽然无法震动、感应天地元息,但神识延伸出来,二三十里方圆内的细微动静还是能够感知得到。
因此,三万骑兵从小涟水城北城门出城,对岸就分出三万精骑平行北移。
陈海与宁蝉儿不需要统率兵马,因此能贴到更近的距离观察勤王军的动静,恰恰就是董寿所亲领的河西勤王军主力,在跟着这边的三万骑兵平行北移。
董寿早年奉命率部增援燕京,是从玉龙大营抽调了两万精锐,随后又在三年时间内,6续从河西抽调精锐,将河西勤王军的兵力增加到四万人。
这四万人马,以骑兵为主,其中具有通玄境中后期修为弟子、以青狡马为战骑的道衙兵精锐,就有六千之多,也是秦穆侯董寿依之在董氏内部立足的根本战力,加上其他兵马都是杜氏、柴氏、姜氏等族抽调精锐子弟,战力之强,可以说是远在黑燕军出小涟水城的三万骑兵之上。
唯一能让人欣慰的,就是河西正筹备对鹤川用兵,无论是从沥泉,还是河西都护将军府所辖匠师营,所造机关连弩、机关战车以及大量的强悍战禽,都优先保障河西境界的兵马需求。
也好在董寿生性暴戾又多疑,并没有敢突然越过小涟水河,朝这边动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