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机关傀儡
参悟一宿的剑诀、戟诀,初曦时吞纳天地灵气以化真元,陈海就背着斩狼剑与寒霜淬金戟,往后山走去。
苏绫也一宿未眠,担心陈海对她意欲不轨,夜里连袄裳都未解下,看到陈海走出院子,也拿着入门级的松纹剑追了上去,似乎要尽贴身女侍的本份。
大雪下了一夜未停,天地昏黑,路崖玄冰深厚,对陈海、苏绫而言,却毫无障碍。
也不怕苏绫站在旁边能看出什么,陈海挥戟直指茫茫大雪,神魂意念往无尽远处延伸,有那么一瞬过后,似乎每一片飘雪落在戟刃上的分量,他都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一刻寒霜淬金戟化作无尽戟芒在大雪纷飞间纵横交错……
苏绫初不为意,毕竟任何一名辟灵境后期的武修,在武道上都有长年累月的浸淫,苏绫的修为还是弱了些,单纯从气势上很难看出陈海在武道上,与同境界的武修到底多大的区别。
蓦然间苏绫发现纷扬而下的大雪,皆丝毫不受到战戟挥斩之势的影响,肆意的飘洒下来,似乎陈海每劈斩出的战戟,都恰到好处的行经每一片雪花的间隙,而不卷动一丝风势,吹散雪花。
而在苏绫想细辨陈海戟势之时,寒霜淬金戟在陈海手里骤然一变,密密潺潺的戟茫劈斩出去,绵密坚实仿佛一道道戟墙不断的往外围扩散,就见陈海身前百步空间,形成一片扇形的真空带,竟连一片雪花都飞进来。
戟芒之外,风雪狂舞;戟芒之内,一切都似静止,似乎连风声都渗透不进去。
苏绫看呆在那里。
陈海以两项考核皆获非凡评价,名为西北域闱选第一,但苏绫并没有机会看到陈海在学宫闱选里绽放光芒的一刻。
而此刻她心里才明白,虽然河西修为踏入辟灵境后期的弟子成百上千,但就是有那么几个天之骄子,即便修为境界相当,却是有着将他人遮盖黯然无光的光芒。
苏绫却是不知,陈海此时还仅仅是掌握戮神戟第三、第四式绝学的皮毛,但陈海仅参悟十数日,就能掌握戮神戟第三、第四式绝学的皮毛,也是该令人瞠目结舌的。
陈海自然清楚仅仅掌握皮毛是远远不够的,但唯有持之以恒的苦修才能可能掌握真正精髓所在,他甚至还要进一步将戮神戟第三、第四式绝学拆解出来,将真正堪称精髓的武道秘形融入十步断水斩中,或能将十步断水斩提升到中三品武道绝学的范畴之内。
从初曦刚才到天光大亮,整整两个时辰过去,陈海都在后山顶崖苦修剑戟,待到将卒在大营里开始进行一天里第二轮操训时,陈海才背着剑戟走下山。
这时候西园军总管府所属的辎重马队,正将新一批的粮食运入营寨。
第一大营实编三万四千卒,照四万人满编拔备钱粮,每天消耗米面蔬菜牛羊肉以及战匹食用的马料,就要高达十数万斤。
由于潼北府彻底被打残,无法就地征粮,大量的粮食都只能通过上千辆骡马车,从京畿或秦潼山以西的天水郡、秦山群输运过来。
陈海最重视兵甲、粮食的入库,每次都会亲临现场,检查西园军总管府那边负责后勤的官员有无贪墨刁难。
陈海注意到这次运送粮草来的辎重车,有很多是直接套上机关木牛拖拽,他站在库房前看着这些机关木牛出神。
陈海在学宫参加考核时第一关“力挽狂澜”,就是要闱选弟子能沉着应对机关木牛的冲撞。
这种机关木牛,最初造出来就是为解决崎岖山路的物资输运,用于驭车也是力大无穷,但由于造一具机关木牛的成本,比豢养一头性子温顺、同样能负重三五千斤重物的长绒牛不低,因而机关木牛在辎重输运中并没有得到广泛的使用。
机关木牛虽然不需要喂养,但损耗却比真正的牲口还要高。
一方面是持续大荒灾年,使得京畿附近的畜力也变得紧张起来,同时也说明京畿外围的郡府民乱频发,太尉府对诸军的后勤补给,压力也变得极大,这才将那些阵年积存下来的机关木牛都拿出来运送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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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术,有两大分支,一是肉身傀儡。
肉身傀儡的炼制,除了要有人兽尸骸作为身舍外,还需炼入己身神魂的精魄以御之。虽然炼就的肉身傀儡威力皆不弱,但会严重伤及己身元魂,限制己身修为的提升,甚至还有邪修视肉身傀儡为夺舍永生的捷径,因而被玄门大宗视为旁门左道之法,在燕州不显。
不过,在燕州南部的云州、越州,都有不弱的傀儡宗门传世,甚至在宁州大陆还有更为诡异的炼尸秘术传承。
陈海在血云荒地的傀儡分身,也可以说是肉身傀儡一种,但作为龙禹、左耳这一级数神魔所亲手炼制的神卫傀儡,就绝非云越等地的所谓傀儡大宗所能企及的。
傀儡术的另一分支,则是机关傀儡,是机关术与炼器术、符篆学的结合产物,与肉身傀儡实际上有本质的不同。
燕州的玄门道宗在机关傀儡术上积累的造诣也相当不凡,除了驼运货物及拉车的机关木牛外,还有能直接用于战场冲杀的机关战兽。
陈海斩获学宫考核第一个非凡评价,就是凭借自身气力与小空间内能借势腾挪,直接将一头机关战兽拉散架了。
机关战兽,除了机簧部件炼制更精良,还会炼入一些小型的法阵提升攻防及速度外,本质上与机关木牛并没有什么区别,差不多在更为强大的机关木牛身上裹上一层坚厚,所向披糜,声势实要强出数倍。
而太微宗弟子试炼塔内的一百零八樽铜人傀儡,则是更高级的机关战兽,炼入法阵甚至能控制特定的武技拼杀招数。
每一樽铜人傀儡除了铜头铁臂、坚不可摧外,攻击力及进退速度及身形之灵活都不弱于辟灵境中后期武修。
只是机关傀儡再强,也无法衍生出三魂六魄、六识感知,兼之炼制成本极其不菲,对玄修弟子而言,有那个精力跟物力,还真是实在远不如多炼制几件上品的灵剑、法宝更合算。
不过,大的宗门、宗阀都相对重视机关傀儡的炼制,除了干那些弟子不愿意干的粗笨重活外,更为重要的用途就是布置在宗阀、宗门核心人物坐化后的陵寝里。
无论是陵寝还是宗门之内,地形都相对单一,有机关傀儡的用武之地,但真正要地形复杂的战场上,机关战兽还是很难与真正的武修强者匹敌,应用不广。
“少侯爷,这机关木牛有什么好看的?”苏绫见陈海盯着运送粮草的机关木牛发了好一会儿呆,忍不住摧促问道。
“有几具机关木牛都快散架了,你搞一头快散架的机关木牛,送到我院子里来。”陈海没有理会苏绫,喊来库房前清点入库的辎重营小校吩咐道。
雷阳谷大溃,证明了修为精深的宗阀子弟虽然战力更强,但在战场上却未必能有这些笨拙而沉重的傀儡机关好用。
陈海既然决定将军务等事都推到赵无泰、赵融、屠子骥他们身上,那除了潜心苦修外,他还要再找点其他事情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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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说是只要一具快散架的机关木牛,哪怕是散架的机关木牛也行,但他此时宿卫将军,是第一大营三万多悍卒的主将,辎重营那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很快就将两具完好无损的三级机关木牛送过来。
陈海也是笑纳不拒,从辎重营召了几名匠师过来,联手将其中的一具机关木牛肢解拆开。
大大小小的机簧部件堆满整座院子,最为核心的部件是一只铁匣子,炼有不需要祭炼就能受天地元气自动激发的微型风系法阵。操控者只需要打开风门,法阵就能自动运转,将大量的风源源不断的吸入腔体,驱动机簧从而带动重逾两三千的机关木牛在崎岖的道路上行走。
机关木牛前进的速度以及四蹄迈进的幅度,都有不同的机簧进行控制,十分的精妙。
拆解开的这具机关木牛,看似完好无损,但拆解开之后,很多铜铁铸造的机簧部件在经过数千里长途跋涉之后,已经严重变形,急需更换——这也是机关木牛并不受军中欢迎的关键原因——唯有核心部件铁匣子属于微型法宝范畴,坚固无比,没有什么损耗。
陈海知道最初级的机关战兽,相比眼前这具被肢解的机关木牛,除了铁匣子内炼入风系法阵更强一些之外,也就是在外面罩了一层浑身焊接尖锐铁钉的铁壳子而已。
“爷可是看出这机关木牛能有改造之处?”几名匠师看着满院子的机簧部件问道。
苦守左津谷时,陈海除了大规模制造三弓床弩外,还指导辎重营匠师造出很多防御战械,在抵御叛军攻势发挥出很大的作用,这时候辎重营的几名匠师过来帮陈海拆解机关木牛,自然认定他不会是拆开来玩玩。
“还有一具机关木牛,你们拿出拆解开来,将机簧部件的图纸绘制出来,我看能不能看研究出什么来。”陈海挥了挥手,让几名匠师带走另一具机关木牛,而将满地的机簧部件都留在院子里供他慢慢研究……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机关战车
陈海自然是认为机关木牛能改造更实用、有效,才费心思拆解开来研究。
而事实上,燕州的机关术、炼器术及符篆学如此发达,风阵匣都可以替代发动机了,完全可以造出不亚于重型坦克的强悍自驱性的机关战车出来冲锋陷阵,不应还要继续依赖于畜力的牵引。
机关战兽不够实用,但在机关战兽基础上改造的机关战车,在战场会不会有更强、更有效的利用?
然而,此时辎重营里的匠师已不再是陈海在药师园所培养的嫡系,他在战械改造方面的构想在练兵实录里已经泄漏够多的,自然不想泄漏更多的东西出去。
不过,要将机关木牛诸部件精准的绘成图纸,还是要将这些匠师揪出来帮忙。
前半夜,陈海就蹲在院子里看着这些机簧部件,苏绫看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却不知道陈海在想更深层次的问题。
燕州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宗阀、宗阀与平民阶层的隔裂极其严重,陈海从这具机关木牛不同部件的制造上,就能看透很多。
炼有风系符阵的核心风阵匣,必然出自有不弱修炼基础的炼器师之手。
不要说里面最核心的御风符阵了,即便是外层的匣体都是用上等的精纹玄铁铸造,这时候都看不到有半点损耗的痕迹。
然而其他机簧部件都是出自普通的匠师、匠工之手,用料已经算是不错了,但也只是普通的精锻铁,缺少必要的润滑跟缓冲,行进数千里就磨损得厉害。
陈海在地球上就知道,要想一件制作精巧的器物整体寿命提高,对核心部件的质量都必须严要求;对应到机关木牛上,风阵匣是核心部件,但诸多机簧部件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
事实上,只要将风阵匣体所用的那部分精纹玄铁,以渗铸之法,与精锻铁融炼为强度更高的精锻淬金铁,机关木牛的耐用度整体就能提高十数倍甚至数十倍。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根本上要打通炼器师与匠工之间的隔阖,才能让高高在上的炼器师愿意与最底层的匠工通力合作。
风阵匣加机簧,驱动性能要强过普通的骡马,但目前还是无法跟青狡马这样精良骑兽相比并论。
宗阀出身的武官将领,根本就不珍惜底层将卒的性命,都习惯通过血腥战事的残酷淘汰,选拔出百战悍卒来。而最终选拔出来的精锐战力,比如道衙兵,宗阀及宗门更愿意豢养强悍的战兽、骑兽进行装备,而不是大规模的制造战械。
即便河西大都护府最精锐的道衙兵,已经批量装备防御战车,但也都是炼入防御法阵的精贵货,河西自身就有足够青狡马等高级骑兽牵引战车,风阵匣牵引又弱了一些。
因此,除了在一些小型的精良战船上,陈海还是能看到有御水符阵的使用外,在陆地战场上,目前还没有看到有风阵匣或其他什么符阵驱动的机关战车出现。
而普通将卒乃至平民乘御车辆,则只够资格用普通骡马牵引;风阵匣对这一阶层而言,又太高级了些。
宗阀或宗门所造的机关木牛,不是为了长途运输,是专门在短途运输中克服险峻崎岖的地形;就算有人想到风阵匣能与战车相结合,也不会受到重视。
究其根本,就在于宗阀、宗门与平民社会的割裂有如天堑。
也因为如此,陈海在燕州所能见到的铸造材料,要么像精纹玄铁、黑金钢、赤髓铜、胎铁等等,各方面性能强到惊人,比陈海在地球所见的最强合金都要强出数倍、数十倍,但这些金铁都是天才地宝,数量稀少,代价自然是极其不菲;要么就是凡铁粗铜,少量的精锻铁也只用于上等兵甲的铸造,根本满足不了大规模的制造战械及平民所用的器皿、器具。
事实上,风阵匣驱动车轴转动带动战车前行,要比驱动机关木牛的四只蹄脚跨越崎岖山岭容易得多,内部的机簧部件也能简化许多,但需要重新设计出配套的车轴齿轮箱就可以了,可靠性及寿命同时都会有大幅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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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神魂意念通过蛇镯潜入血云荒地,傀儡分身的识海真可谓妙用无究,计算力也强悍令人震惊。以时髦的话说,陈海能够在傀儡分身的识海里,直接建模设计能配合风阵匣驱动的车轴齿轮箱。
当然,在血云荒地里,陈海有血奴姚老根等相助,铸造战车厢体、车轮、车轴齿轮箱以及其他的机簧部件都不是什么难事。
在之前的时间里,陈海除了教会姚老根他们开矿炼铁、教会姚老根他们锻造更精良的精锻铁,以及以渗铸法锻造开刃能轻松破开武卫级罗刹魔鳞皮的精锻淬金铁。
陈海除了教会姚老根他们铸造刀剑戟矛弓箭等兵甲,教会姚老根他们烧陶、烧砖及制造独轮车、伞具等日常用具。
姚老根等血奴学习能力极强,而他们随着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复杂,血液里那种嗜杀凶残的本性就变得渐渐淡薄。
诸多血奴似乎从茹毛饮血的凶残血腥里,一直就被陈海强行带入工具或炼器文明时代之中,血腥杀戮已经不再是他们生存的必要手段——除了神魂受控制外,姚老根等血奴在陈海面前也表现得很顺从。
陈海想要试造新的机关战车,特别是设计、试制阶段,他自然不会再让西园军辎重营的匠师有机会参与进来,他在血云荒地有姚老根等血奴相助就足够了。
相对较难的,还是属于法器范畴的风阵匣的炼制,这个只能是陈海亲力亲为。
陈海在血云荒地里始终没有找到类似朱砂的存在,更不要说炼制法宝禁制的现在材料了,但他经过无数次试验,发现将研磨出来的玄铁粉混入罗刹魔的血液,所制成的玄血砂,同样有封灵导灵之用,可以作为炼制阵法禁制的替代品使用。
当然了,玄血砂作为替代品,所能炼制的阵法禁制都相当简陋,好在风阵匣内部的御风符阵也相当简单,以陈海此时在炼器上的造诣,也只能炼制最基本的符阵。
何况第一辆机关战车,作为试验品或者说原型战车,笨拙一些甚至丑陋一些,陈海也不怕几个血奴会嘲笑他。
前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陈海与姚老根等八名血奴,总算是将第一辆试验的机关战车给制造出来。
第一代自驱动机关战车自然是笨拙无比,在坑坑洼洼的裂谷深处缓慢前进,有如龟行,轴轮、厢体也相当简陋,看样子随时都会散架。
而铁铸的车身过于沉重,没有办法再装运更多的货物,也没有什么实用性,但陈海心里的兴奋实在是难以言喻。
血云荒地里人力还是太有限了,姚老根等血奴真聪慧好学,毕竟都不是真正的匠师,但陈海知道这一套原型机关战车要拿到桃花坞的铸造场做进一步的改进,就能作为他所预想的初级机关战车用于战场之上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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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三万余悍卒的主将,陈海有资格用禁制将他书房彻底屏蔽起来,以防止他人窥视机密。因而他在雷阳谷西岭大营里,也可以肆无忌惮通过蛇镯潜入血云荒地。
苏绫虽然整天服侍在陈海的身边,但就见陈海除了必要防区视察、监管操练等军务外,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或者盘膝闭目参悟武道。
陈海现在所手绘的图纸以及随手当草稿写下的心得体会,都会随手烧成灰烬,根本不给苏绫沾眼的机会。
陈海确定能造机关战车,但犹豫着要不要动用桃花坞铸造场的工匠正式造一辆机关战车时,已经是益天帝七十四年二月中旬了。
这时候潼北府境内聚集的饥民再度暴发民乱,有十数万人聚集冲击年后才开始兴建来储存西园军粮草物资的潼北大仓。
陈海距离潼北大仓最近,第一时间奉命前往镇压。
陈海不清楚赤眉教有无人在幕后唆使,但这次冲击潼北大仓的饥民,可真是面黄肌瘦,衣裳褴褛,陈海再铁血无情也没能忍心下狠心,只是驱散了事。
到这时候,诸多朝堂大臣或许也都意识到,继续一味的血腥清洗流民叛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饥荒得不到解决,血腥清洗只会让赤眉教的声势愈发强盛。
文勃源、樊春在潼北也正式具书上禀太尉府,请济灾民。
七十四天二月中旬,太尉府颁下符诏,同意潼北大仓分出部分粮食,赈济秦潼山北麓的饥民。
同时陈海上书奏请赵无泰接替他执掌第一大营也获得批准,而他则以宿卫将军衔,担任西园军总管府所属的潼北大仓司丞,分管西园军在秦潼战场的粮草物资调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盛宴
陈海献出练兵实录时,就表露出他要交出兵权、潜心苦修的意愿。
而对文勃源及幕后的英王赢述来说,一来认定蛊魂丹的作用在陈海没有踏入明窍境之前暂时还没有显现出来,但已如蛆附骨的种入陈海的神魂深处,不怕他能飞出手掌心去;而明面上陈海作为河西太微宗出身的客将,朝堂里不会有太多人希望客将在西园军长期执掌兵权。
不管怎么说,京营军怎么都得是京郡八族子弟的天下,客将只能加进来点缀一二。
多重因素所致,陈海调任潼北大仓司丞,由赵无泰接替他的营都尉之职,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冉虎、解文琢、厉玉麟、岑云飞以及周钧等河西子弟,都继续留在第一大营担任将职,积累治兵的经验,陈海就带着吴蒙、丁爽、齐寒江等昭阳亭侯府的部将扈从,直接就在潼北府城南面的潼北大仓就任司丞之职。
建潼北大仓,初衷是为西园军在秦潼山北麓的战事服务。
这样的话,太尉府仅需要将粮草物资集中运送到潼北大仓,再经潼北大仓转运诸营防区即可,粮草物资的输运效率能提高许多,但此举的最终目的还是加重西园军的筹码。
隶属于西园军总管府所辖的潼北大仓建成后,西园军就有大规模积储粮草物资及修造战械、兵甲的权限跟场地,体系将更加完善;而有了潼北大仓,英王赢述一派的宗阀世族,就更容易将触手延到秦潼山北麓。
从这一方面来说,文勃源及隐身幕后的英王赢述,乃至在背后支持英王赢述的宗阀世族,都不希望秦潼战事太快就结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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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北大仓位于潼北盆地中央位西,与潼北府城相隔潼河,是年后在一座未被叛军完全摧毁的残寨基础上刚刚建成,四周是方圆近四百里、秦潼山北麓深处唯一能大片发展农耕的盆地平原,设置有十三县。
潼北大仓也是动用军方的资源,建城效率才极高,三四里方圆的仓城,砖石所砌的城墙高逾十米,频临三四里宽的潼河南岸而立,而潼河北面的潼北府城就显得残破不堪。
汇聚四周溪涧河流,汇聚成东西向横贯潼北府全境的潼河,是秦潼山脉北麓最主要的河流,灌溉潼北府一府十三县的广袤大地,又经秦潼山脉西麓的深峡大谷,西出秦潼山脉,流入秦潼山脉西北的天水郡内。
然而潼河在秦潼山西麓所行经的地形极其凶恶,很多段都是以断崖叠瀑般往下游倾泄,舟船无法通行,没有形成秦潼山北麓连接天水郡的大通道。
潼北大仓已大体建成,承接太尉府输送过来的粮草物资,再由西园军各营派出辎重车马过来将粮草物资运走即可。
即便太尉府下令从潼北大仓分粮赈济潼北府的灾民,也是潼北府县的府尹县丞等地方官吏携公函入仓领粮,陈海如数拔付即可,都不需要他额外操什么心。
陈海这个司丞之职,自然是相当的清闲,甚至都不用时时守在仓城之内。
潼北大仓有两千将卒守仓,都是从诸营辎重营淘汰下来的老将、老卒,都有退养之心,战力自然谈不上有多强,但仓城建得既高又险,城门紧闭,二月中旬十数万饥民暴动夺粮,也没能撼动仓城。
陈海赴任之后,虽然说涉及粮秣物资收储分付那一块油水最大,但他没有搞什么动作,还是由以前的仓吏负责;这些仓吏能占据这些位置,也都是屠氏、赵氏、樊氏的子弟或附属宗族出身的官员。
陈海既不屑于从军饷物资里抹油水、中饱私囊,也没必要与屠氏、赵氏、樊氏的子弟争利,搞得大家相处都不愉快,但他同时将战械、兵甲修缮这一块的事情都分割出去,由周景元从桃花坞调了匠师、匠工到潼北府成立新的铸造场承接这一块的事务,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潼北大仓原计划要编四百名匠工,承担战械、兵甲的修缮,陈海将这一块的事情分割给药师园所属的铸造场承接,四百名匠工的粮饷也将作为工费拔给铸造场。
除此之外,兵甲、战械的修缮,太尉府那边都会照既定的比例拔给一定的损耗材料,陈海自然也都全额划给铸造场了。
这里面肯定是有油水可以截留下来,但陈海身为潼北大仓的主官,总也要有点油水能捞。文勃源、樊春等人也都认可此事,何况经药师园铸造场修缮的兵甲、战械,又结实又耐用,其他人又能有什么意见?
当然,唯有陈海心里清楚这里面的油水到底有多大。
其他兵甲、战械不提,仅太尉府用于粮秣物资输送的车马队,共编有八百具机关木牛,每走一趟,太尉府那边都照三成损耗的比例拔给用于更换的机簧部件。
倘若药师园铸造场能将实际损耗降到两成,就意味着每一个运粮周期,铸造场所截留的机簧部件及其他材料,就能组装出六七十具机关木牛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对陈海来说太容易,甚至都不需要对机关木牛做大的改造,仅需要在部件衔接处,增加能缓和冲击力的簧片;而同时用牛羊油脂熬炼出来的润滑剂除了能极大减轻锈蚀外,还能极大减轻机簧部件之间的摩擦损耗。
仅仅用一些小的措施,铸造场就能截留大量的修缮材料,而经药师园铸造场修缮的器材极其耐用,西园军将领武官也都极欢迎,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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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交出兵权,请调潼北大仓任职的目的,还不仅仅是在潼北府设立新的铸造场。
在陈海的授意下,曹奉、曹善父子,率曹氏及曹氏亲近的千余族人迁入潼北府。
曹氏族人迁出桃花坞,意味着此前在桃花坞北片编民入户的七八万流民,陈海彻底放弃对他们的影响及控制;陈海后期也会削减在桃花坞的投入。
桃花坞紧邻燕京城,那里是京郡八族及赢氏皇族的天下,陈海心知他这条小鱼在没有道丹境修为、受封亭侯乃至乡侯之爵以前,在燕京城墙脚根下,根本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然而潼北府的宗阀世族势力一向不强,这次又被数十万叛军狠狠的犁过一遍,府县有些样子的宗族势力几乎都被摧毁,看似荒芜一片,但对有心不受其他宗阀世族制肘,培植嫡系势力的人来说,潼北则是肥得令人眼馋的沃野。
叛军横扫过后,秦潼山北麓留下的势力真空,实在是太大了。
潼北府以西两百多里外,有一座聚泉岭,位于潼河的南岸,早先被一伙黑巾山贼盘据。叛军北撤,聚泉岭附近的山泽田地就收归官有。
曹奉、曹善父子奉陈海之令,仅用一千石粮食、十万斤铁料,就将聚泉岭山岭及方圆二三十里山泽岭地的地契换到手。
当然了,不是谁都能以这么廉价的筹码能从地方官府手里换得地契的。
此时能参加这场盛宴的,也只有西园军背后的屠氏、樊氏、赵氏以及其他与英王赢述亲近的宗阀世族。
文勃源作为英王赢述的嫡系近臣,除了出任西园军总管府监军使时,为方便镇压秦潼山叛军,还有节制地方之权。
此时文勃源及幕后英王赢述既然认定陈海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时候就怕陈海不够贪,就怕陈海的野心不够大。
除了陈海之外,董潘想代表董氏在在潼北府兼并田地,也都受到严格的限制,更不要说占据一整座山岭了;而即便是姚启泰所代表的姚氏想将手伸到秦潼山来,也受到钳制,至少占不到特别好的地盘。
聚泉岭在潼北府以西绵绵群山里,看似不怎么起眼,山里有十数口泉眼常年不歇,泉水溪流绕山汇入潼河,故名聚泉岭。
十数口泉眼里,就三处是有灵气溢出的灵泉,聚泉岭在秦潼山里都可以说是难得的灵天洞府之地。
虽然秦潼山北麓,称得上是灵天洞府的地方也没有几处,但因为叛军扫荡过,潼北留下的势力真空太大了,不多的灵天洞府也足够西园军背后的宗阀世族分食了。
比如说左津谷作为进入潼北的要津,地理位置更加重要,附近的一处灵山就被屠氏占去。
北面的雷阳谷是西园军的主要防区,文勃源、樊春正加强在那里建造更多的军寨,樊氏一族则迅速将手伸了过去,协助建造军寨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将附近两座灵谷的地契捏到手里。
位于秦潼山中麓、控扼连接京畿与秦西诸郡要道的南樟等府县附近的灵山灵谷,更是被赵氏及其他支持英王赢述的宗阀世族分割掉了。
这才是西园军挺进秦潼山之后,最大块、最肥美的盛宴,潼北大仓从粮草物资转运里所能抹下来的那些油水,还不够被真正的世族大鳄看在眼底。
而陈海所真正看中的,也就是聚泉岭。
聚泉岭附近峰峦交叠,受地形限制,潼河在聚泉岭的东北角群山之间汇聚成一座方圆四五十里、深数百米的山湖,然而再经聚泉岭北面不足两三百米宽的峰谷涧道通过,流泄到西部群岭间的河谷之中……
从地形上,聚泉岭可以说是潼北府进入秦潼山西北麓群岭的门户之地,不仅控制潼河西入秦潼山深山大谷的河口,也控制着东北方向的聚泉湖。
要不是时势如此,陈海即便是封爵乡侯,都未必能从其他宗阀世族的手底争得这么一块的肥地发展势力。
然而陈海这么做的一切目的,还是要脱离英王赢述的控制,甚至找机会反咬赢述、文勃源一口。聚泉岭可以说是陈海在《练兵实录》之外,另造的一只壳。
陈海目前是借这只壳发展势力,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借这只壳脱身。
第一百八十四章 聚泉岭
苏绫陪同陈海登上聚泉岭的山巅,夕阳下,山麓东北角的聚泉湖泛着粼粼波光,仿佛藏着万千金银,层层叠叠的波浪拍打着石岸,激起七八米高的浪花。
很难想象四五十里方圆的山湖,近岸崖能激起这么高的浪头。
这么大的浪头,普通船舶靠岸都要冒很大的风险,也难怪聚泉湖上的捕鱼船寥寥无几,即便没有黑巾贼,也没有什么船会进入聚泉湖。
这么大的风浪,真是太危险了,何况这些年聚泉湖底还有两头凶悍的巨鳄蛰伏着。
据附近的山民描述,聚泉湖底的那两头巨鳄都有两三十米长,凶悍异常,早年也不时会有玄修过来斩妖除害,但每次将聚泉湖搅得波浪掀天,最终也是那些初到就狂傲不可一世的玄修被杀得脱荒而逃。
即便偶尔有一二强悍之极的剑修经过,两头巨鳄往湖底一藏,那些强悍之极的剑修也无可奈何。
聚泉湖是聚泉岭与周围峰岭间的大裂谷,承接潼河来水才形成山湖,深有数百米,湖底暗河岩洞犬牙差互,地形十分复杂。
即便是明窍境以上的强者,想要潜入湖底捕杀这些凶悍的湖兽,也没有半点取胜的把握。毕竟湖底可不是人族玄修的主战场,而那两头异种巨鳄也明显掌握水系神通,在水下的遁速极快。
好在聚泉湖承接潼河来水,大量鱼兽从上游汇聚过来,两头巨鳄在湖底就能捕食到充足的猎物,也不会上岸猎食人兽。山民将巨鳄当成湖神祭拜,时不时会宰杀牛羊扔入湖里,两边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即便是黑巾贼占据聚泉岭,也没有想过要除掉这两头巨鳄。
苏绫见陈海蹙着眉头看向聚泉湖,心想以陈海的气魄,卧榻之侧绝不会容妖兽蛰伏,他估计是要想办法将那些巨鳄诱上岸除掉,但这些巨鳄在聚泉湖蛰伏有些年了,要是能将巨鳄诱上岸捕杀,早就不成问题了,她就想看看陈海能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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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聚泉岭的东面、南面、西面,群岭绵延起伏,视野范围之内,就有好几条溪流从山岭深处流淌出来,最终都汇入潼河或聚泉湖。
在聚泉岭范围内,最早长途跋涉迁徙过来的曹氏族人,这时候与药师园的匠师、匠工们,正忙碌整理石寨,屋舍前长得有半人高的杂草清理掉。
不仅曹氏族人迁入聚泉岭,周景元率匠师、匠工西迁,与陈海汇合,新的铸造场,自然是直接建在聚泉岭……
聚泉岭曾为黑巾山贼盘踞,山贼头领也是有修为在身之人,陈海他们在聚泉岭看到有炼功房、藏经室等建筑遗存下来。
这伙黑巾贼早些年就在潼北府以西蛊惑民众、掠夺乡野,深为地方所恨。
潼北府地方曾多次出兵进剿,但奈何聚泉岭山深路险,贼兵又训练有素,屡屡受创,直到这次随叛军主力北侧,聚泉岭才算是从黑巾山贼手里摆脱出来。
聚泉岭说是山深路险,但官道修到距聚泉岭六十里外的黑风岗,而从黑风岗往西五六十里山地崎岖,还有一些山民开僻出来的险僻小径通过,只是无法供大股兵马通行;而聚泉湖有巨鳄掀风作浪,船只却无法从潼河水路过来。
叛军北撤前,将潼北府境内绝大多数城池、乡寨都摧毁掉,但聚泉岭的山寨却较为完整的保留下来。
兴许是这伙黑巾山贼的头领舍不得摧毁盘踞多年的老巢,又或许认为留下老巢也不会被西园军所用;而他们很可能不用过多久,就能反攻回来,这些都为铸造场的建设及曹氏族人西迁,省去大量的时间跟精力。
从校场、兵舍、演武厅等建筑规模,大致可知聚泉岭贼众最盛时,有三四千众。
而在黑巾贼占据之前,聚泉岭也曾有几姓宗族在这里扎根繁衍。
除了北麓临水深波险的聚泉湖之外,其他三面的谷地,开辟出有近万亩田地;山里也有药草种植的痕迹,甚至在后山还有一座铁矿场的遗迹,但在黑巾贼占据之后,聚泉岭附近的农田、药田及铁矿场都荒废了,甚至就连聚泉岭周边四五十里的山地都杳无人烟……
这一切,为陈海重新开发聚泉岭提供极大的便利。
除了周景元所率的百余匠师、匠工及曹氏等千余族人外,陈海同时也让吴蒙、葛同他们将族人迁到潼北来,迁到聚泉岭来安家落户。
如何迁徙、安置更多的族人,以及从潼北府饥民里招募青壮修建道路、开发附近的山林湖泽,乃至重启铁矿场、伐木场、采石场,这都是曹奉及曹善父子轻车熟路的事情,不需要陈海及吴蒙、葛同、丁爽、周景元等核心人物操太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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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绫猜不透陈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放弃兵权说是不理世事要潜心苦修,但陈海千方百计圈占聚泉岭,又不远万里将曹氏、丁氏、葛氏族人迁过来安居,哪里有半点不理世事的样子?
但要说陈海有心经营世俗权势,聚泉岭的三五千族众,又岂能跟上西园军第一营三四万虎狼之师的兵权相提并论?
更何况,掌控西园军第一营的兵权,与经营聚泉岭并无矛盾、冲突。
此时可好,陈海甚至连潼北大仓的事都不怎么插手,这段时间整天都留在聚泉岭,令苏绫心里都费解不已,心想陈海放弃三四万虎狼之师的兵权不抓在手里,难道以为三五千孱弱凡民,真能在聚泉岭这旮旯之地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找你半天,少侯爷原来与紫菱姑娘跑这里来看风景了,”周景元拾阶往山顶走来,还有两名辟灵境匠师跟在他的身后,将手里一副卷轴递过去,说道,“少侯爷你要的样图,我们都照你所吩咐的绘制出来,要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照样试制一两样看效果如何……”
苏绫想知道是什么图纸,但陈海接过图纸身子微微转过去,背开她。
周景元虽然不知道苏绫与陈海之间的纠缠关系,但涉及到核心机密,也是绝对不泄露给他人之眼看到的。
苏绫这段时间都在陈海身边贴身侍伺,自然清楚陈海留在聚泉岭,除了潜心修炼之外,主要就是带领匠师、匠工,要造一辆与众不同的机关战车来,心想这张图纸难道是要造机关战车的某个核心部件?
陈海他们在聚泉岭第一时间清理出来两座铸造场,一座外场,就利用现成的山寨院舍,目前主要负责普通兵甲、战械的修缮;一为内场,位于聚泉岭半山腰的一处山洞之内,平时都由周景元带着陈海最信任的两名匠师直接负责,严禁无关人等进入,接近都不行。
苏绫即便是作为陈海的贴身侍女,也没有资格进入内场;而内场的匠工也都是最早在蒙邑城就跟随陈海、周景元的老人。
苏绫没有机会走入内场,也没有机会偷窥到图纸,自然不知道陈海他们这段时间要造的机关战车是什么模样。
看到陈海眉头微微紧蹙起来,再看周景元与两名匠师他们神色凝重,苏绫心想难道是机关战车的研制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周景元他们所绘制的图纸并不能让陈海满意?
在河西时,苏绫还真不将周景元这样的角色看在眼底,但这几年周景元深得陈海的信任,年纪明明都过了四十岁,竟然也修成灵海秘宫,此时甚至都踏入辟灵境中期。
与周景元同时负责内场的那两名匠师,修为在这两年也是突飞猛进。
苏绫以往会感慨陈海真舍得在周景元这些人身上下本钱,但这时候想到陈海甚至都拿出四枚通脉丹助她提升修为,怎么又可能亏待了周景元这些嫡系?
吴蒙、葛同甚至都已经踏入辟灵境后期修为,有了开辟祖窍识海的希望。
放在以往,这是在吴蒙、葛同这些寒族子弟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也无怪乎吴蒙、周景元等嫡系对陈海忠心耿耿、矢死不愈。
当然,陈海在河西崛起后,无论是在陈烈的支持下,亦或他屡立战功,所掌握的修炼资源太充足了,这才能让他能不计成本的支持嫡系部将提升修为。
苏绫她就算整天都跟在陈海的身边,都搞不清楚陈海手里掌握多少资源。
她有时候也很奇怪,战功赏赐都是有明细的,陈海执掌潼北大仓,既然能中饱私囊也不可能没有底,但这段日子看到陈海在聚泉岭的投入,哪里像是个有底的样子?
不仅吴、葛、丁、周、齐等人修为提升极快,聚泉岭加上陈海留在潼北大仓的扈卫,辟灵境以上的嫡系就已经超过二十人;就连留在河西玉龙大营的沈坤,也于年前开辟灵海秘宫,顺利踏入辟灵境。
在年轻一代里,沈坤之子沈秀与周景元的女儿周轻云等四人,资质格外突出,才年仅十六七岁,也都顺利踏入辟灵境,不比那些宗阀的嫡支子弟稍弱,但背后的根本原因,都离不开陈海的鼎力支持。
沈坤与其子沈秀,以及周轻云等少年,前些天护送丁、葛等姓宗眷亲族迁到聚泉岭,也决定都留在聚泉岭,助陈海一臂之力。
想想看,陈烈刚受封昭阳亭侯之时,手底下也仅有二三十名辟灵境嫡系部将可用;而这才短短两年时间过去,陈海作为昭阳亭侯府麾下的一支,就已经有二三十名辟灵境嫡系部将调用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钩镰枪
陈海不知道苏绫在想什么,他此时迫不及待的经营聚泉岭,还是要造一个能脱身的壳,但在脱身之前,也希望有一处根基之地,能助他将机关战车等战械真正的造出来。
而且造出来之后,陈海不希望这些机关战械被其他势力随意夺走。
陈海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河西去,文勃源及英王赢述会让他担任清闲之职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潜心修炼,但不会真正放他离开;而就算他回到河西,在董氏眼鼻底子,又能确保董氏对他就没有觊觎之心?
陈海决定还是留在秦潼山里。
只要英王赢述及文勃源认定蛊魂丹已经如蛆附骨种入他的体内,就会纵容他在秦潼山发展自己的势力。
此时赤眉教在诸郡掀起的烽烟四起,西园军西进秦潼,虎贲军半数兵马也都杀出京畿,奔走诸郡镇压民乱。这也意味着燕京城里的帝权之争,一时半会还不会有结果。
陈海要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一是要等舅父陈烈正式踏入道丹境,成为名列地榜的强者,但仅仅舅父陈烈一人踏入道丹境还不够,昭阳亭侯府还必须有一支数千人规模、能与道衙兵比肩的虎狼精锐,才真正算是在河西拥有一席之地。
到时候即便是益天帝夺回帝权,英王赢述夺得太子之位,他脱身逃回河西,还不至于没有容身之地;到时候董氏会考虑到昭阳亭侯府的分量,也不可能将他送出去讨好英王赢述。
就像不知道帝权之争何时会有结局,陈海也不清楚舅父陈烈何时能有突破踏入道丹境,当然,舅父陈烈也可能无望踏入道丹境,而益天帝、英王赢述也未必能迎得最后的胜利。
不管怎么说,只要这场帝权争夺的阴谋闹剧一天没有结果,陈海就能通过潼北大仓源源不断的获得他所需要的资源,去试制机关战车等强悍战械;而同时秦潼山是一座真正的大宝库。
这也是他加强昭阳亭侯府力量最关键的一环,毕竟昭阳亭侯府短时间内也难拉拢到更多、更强的玄修强者。
这时候,陈海与吴蒙、丁爽等人潜心修炼所需要的资源,反倒是小数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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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在血云荒已经造出机关战车的初型车,但极其简陋,想要造出真正能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机关战车,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整个研制过程所消耗的资源,绝对是天文数字。
包括车轴齿箱在内所有的核心部件,说是用精锻淬金铁铸造,但燕州目前所出的精锻淬金铁有十数种,要如何选择?
寒霜淬金戟,就是用精锻铁融炼寒纹玄铁后铸造而得,最普通的一杆寒霜淬金戟在河西都要用数百点宗门功绩才能换得;陈海手里那杆淬金戟,更是在普通寒霜淬金戟的基础上,进一步渗炼铁精石所凝炼的胎铁所得,理论上也算属于淬金戟的范畴,但价值则更是要高出数十倍。
然而不管哪种精锻淬金铁,燕州此前都用来铸造最顶级的凡铁兵甲,价格都极其昂贵;而玄铁、赤髓铜、黑髓金等极珍材料的产出也都控制屈指可数的宗阀或宗门手里。
陈海经营聚泉岭,一是要在聚泉岭以西的群山之中寻找新的矿脉及新的替代材料,同时还要不断改良精锻淬金铁的冶炼之法,还要在机关战车之外,制造更多能压制强敌的机关战械出来,或许可以通过苏绫,从赤眉教搞到逆灵散的炼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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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周景元这次拿给陈海所看的图纸,却跟机关战车没有直接的关系,而是陈海打算要造两杆能助他铲除聚泉湖巨鳄的玄兵。
聚泉湖底水深浪险、地形又极其复杂,吴蒙、葛同、齐寒江等人要是随陈海潜入湖底,发挥不了人多势众的作用,反而有可能会徒增不必要的伤害,但他们要是不随陈海潜入湖底,陈海一人潜入湖底又难以力敌两头巨鳄。
陈海就只能在战械玄兵上多想办法。
周景元照陈海描述,所绘的是钩镰枪的图样,又与传统的钩镰枪有所不同。
传统的钩镰枪,是锋利的枪刃连接倒钩,而陈海所要打造的钩镰枪,是六棱锋刃,六只倒钩则暗藏在六棱形的枪头之中,在枪头刺入巨鳄体内,倒钩才会弹出,死死卡在巨鳄体内,令其再也无法摆脱钩镰枪的咬噬。
考虑这两头巨鳄太过强悍,陈海这次将不多的精石胎铁都拿出打造两杆六棱钩镰枪。这一次集中内场的匠师、匠工,足够用了一个月,才将这两杆玄兵铸造出来,还镌刻道篆增强穿刺力。
也许请文勃源或者樊春哪天作客聚泉岭,顺手就能将那两头巨鳄除掉,但陈海不会这么做。
他也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他要让聚泉岭更多的人看到,低境界的武修联手,想要斩杀巨鳄这样的强悍妖兽,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依旧是昭阳亭侯府精锐扈从进行特种作战的一次演练而已。
为除巨鳄,陈海特地从潼北大仓调来两艘运兵船。
吴蒙、葛同各率五十名精锐扈卫乘两艘船并排驶入湖心,陈海则踏水而行,往那两头巨鳄所藏身的湖域靠近。
苏绫站在船头,看到陈海这次连斩狼剑都没有带,只是将两杆六棱钩镰枪背在身后,手持寒霜淬金霜踏水而行,实在不清楚他真要孤身潜入水底,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两艘大船与陈海在四五十里宽的湖面上,搜索了大半天,才捕捉到两头巨鳄的踪迹;也可能是那两头巨鳄恼恨人族的步步相逼,决心从湖底暗洞潜出,给这些狂妄不知死活的人类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苏绫紧盯着湖底,但陈海下潜速度极快,很快她失去陈海的踪迹,就见吴蒙这时指挥人手,将一根手指粗细的黑索垂入水中——黑索的一头用铁铸卷机连在船头。
下一刻,湖水就剧烈的翻涌出来,掀起十七八米高的巨浪,要不是吴蒙等人及时祭出平波符,两艘船怕是眨眼间就要被掀翻掉。
除了狂浪怒涌外,苏绫还是看不到陈海在湖底与巨鳄激战的情形,吴蒙、齐寒江等人也没有要潜入湖底去助陈海的意思。
就在苏绫摸不清楚陈海到底有什么打算之时,就见此前垂入水底的那根黑索急速往水底溜去,两个呼吸就绷得笔直,差一点将那艘三四十米长的巨舶直接拉竖立起来。
这两艘巨舶也是经过特别加固的运兵船,舱底加了十数万斤的压舱石保持平衡,船体还镌刻道篆牵引神秘的天地力量,进一步强固船体,要不是如此,也等不到船体拉竖起来,船头就会直接被巨力拉碎掉。
苏绫这才意识到那根手指粗细的黑索虽然不是什么法宝,却极不简单,心想要将大半个船头在瞬时拉沉到水底,这得有多么恐怖的气力?
苏绫自然明白是巨鳄在拖动黑索,但巨鳄怎么会去拖动黑索,是已经黑索困住,还是说咬住黑索要将这一船人掀翻到湖底?
吴蒙、丁爽他们反应也极迅速,两艘船实际也用铁索连在一起,虽然很多人一时不察人仰马翻,但更多的人都稳住阵脚,努力保持两艘船的平衡,拼命往岸边划动。
苏绫这才看出黑索是用数百根赤髓铜丝缠绕而成,既坚且韧,即便是用玄级中上品灵剑都难一下子斩断,更不要说拉断了,难怪手指粗细就能承担如此的粗力。
苏绫这时候也看到绷紧的黑索另一端有大片殷红的血迹从湖浪里洇开,这才确认有一头巨鳄,不知道被陈海用什么办法缠死在黑索上。
湖浪疯狂汹涌起来,一头将三十米多长的铁嘴巨鳄,仿佛一头蛟龙般从湖底拖上来,苏绫才看到陈海此前所背的一支六棱枪刺入巨鳄的下颚骨后死死卡住,黑索就用特制的搭钩紧紧的系在六棱枪的尾端。
这头巨鳄生命力无比顽强,自然不能就这样死去,但下颚骨是其一处软肋,一旦被赤髓铜丝缠绕而成的黑索死死拖住,它除了疯狂扭动巨尾,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施。
还有另一头体形稍小一些,但同样恐怖吓人的巨鳄,这时候也从湖底杀出,侧颊同样深深扎着一杆六棱枪,只是没有第二根黑索去系死枪尾,对其没能造成多严重的伤害,正分波出水,疯狂的要往船这边扑过来。
这头巨鳄大概意识到咬断黑索不现实,疯狂的往两艘巨舶扑过来,想要将巨舶掀翻,好助同伴脱困。
然而陈海突然间从中间的湖底杀出,一杆寒霜淬金戟带数以亿万的湖水,化作一头狰狞的水龙往那头巨鳄狠狠的扑去,陈海竟用一人之力,将这头巨鳄死死缠住,令其左冲右突,都无法脱身靠近那两艘船解救同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斩鳄
那头下颚骨被扎入六棱钩镰枪的铁嘴巨鳄,看着像是快挺尸的,但在近岸时却突然翻身往崖岸窜过去,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这一瞬时狂风大作,妖鳄腾飞之际两股激烈无比的水流带起来,在半空化作数以百箭的凌厉水箭往两艘战船怒射过来。
吴蒙等人祭用符篆,数道六甲秘盾瞬时就在船头凝聚出来,将水箭挡住,但外围还有不少水箭射入船体,苏绫就听到“扑扑扑”的钻透声传来,心里震惊,这妖鳄好强,柔弱无力的水凝聚成箭,竟然能射穿坚厚的船板;也亏得吴蒙他们训练有素、早有准备,不然不要说与妖鳄恶斗了,上百名乌合之众,定会被这头凶残之极的妖鳄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候妖鳄又趁在凌空翻身之际,又将锁死它软肋的赤髓铜索咬在嘴里,想要凭借巨力将两艘船拉散架,再带着钩镰枪及铜索逃入湖中。
铁嘴巨鳄在水底还是不好借力,真要让它窜上岸,短肢粗壮而有力的扒住石岸猛拉铜索,赤髓铜丝缠绕成的铜索是极其结实,或许不会被拉断,但那艘运兵船的船头多半会被拉散架、拉烂掉。
然而吴蒙他们也早有准备,除了桨手外,百余扈卫持弓,便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箭雨往妖鳄覆盖过去。
六甲秘盾符、金刚秘甲符,防御力不弱,更主要是娴熟炼制这些防御符篆的制符师相对较多,使得这类符篆量大价廉,也是战阵里最为常用的符篆,也的确极其好用;然而一些攻击类符篆,即便是同层次的,却因为炼制者少,数量稀微,价格甚至要上扬数倍、十数倍不止。
常规性的弓弩战械,这时候要能比攻击性符篆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事实上,要不是战机不容有失,更多时候吴蒙他们还是依料坚盾抵挡水箭攻击,防御类符篆还是太昂贵了,一场恶战都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才够。
一波箭雨虽然绝大多数都被妖鳄那坚不可摧的乌沉黑鳞挡住,特别是妖鳄那身乌沉黑鳞还泛着玄光,有着额外强悍的防御力,然而聚泉岭所铸的羽箭,三棱箭簇都进行特别的处理,钻透力极强,只要妖鳄还有软肋,就不可能毫无顾忌。
就算玄修弟子施展防御术法能将周身遮挡得毫无破绽,但聚泉岭特制的尖锐箭簇,犹能加倍消耗其真元法力。
苏绫就见船头架着一架巨弩式的战械,在铁嘴巨鳄窜上岸的同时,吴蒙等人稳过船身,齐寒江亲自操控弩械,就见一道黑影射出,贴着铁嘴巨鳄的狰狞头颅上空,就散开一面广及数亩的大网罩了下来。
铁嘴巨鳄措不及防,被大网兜了一个结实,疯狂扭动,却被大网越收越紧。
就在苏绫感叹大网怎么也如此结实,就见大网“刺啦”一声就已经被妖鳄撕开一道数米长的大口子。
虽然大网也是用赤髓铜丝编成,但捕网需要有足够柔韧的度,收拢起来又要足够的小,能直接用弩械发射,极细的网线自然远不能跟手指粗细铜索比强韧度,能坚持短短数瞬才被撕开,就已经体现出聚泉岭超凡的炼器能耐了。
然而大网虽然撕开一道口子,铁嘴巨鳄想要挣扎出来却是不易,而且吴蒙也没有指望大网能将妖鳄完全困住。
吴蒙、葛同等十数人的速度皆不慢,趁着铁嘴鳄被大网缠实的数瞬短时,飞扑过去手里的战戟战矛已经不知道往铁嘴鳄侧颊、妖瞳以及下腹软皮等要害处刺捅多少下!
这时候丁爽又指挥诸浆手,划动船桨往聚泉岭东麓的河道里快进,将受创还被破铜网缠住短肢、巨尾的铁嘴鳄拖入相对狭窄的河道。
只要妖鳄无法潜入深水里,吴蒙、葛同等人离开战船从左右围攻上去,就犀利无比。
而近河岸,更是有周景元率百余扈卫簇拥十二架车弩冲下来。
考虑到妖鳄激怒后,有可能撇开陈海他们冲上聚泉岭大肆杀戮,周景元、丁爽等人率百余扈卫在聚泉岭山脚下严阵以待,不给妖鳄有机可趁。
车弩有半人高,架在两轮之上,却由四名壮汉推动着快速移动,车弩已经上满弦,三支寒光闪烁的弩箭仿佛獠牙探出来——车架两侧还各挂着十八支巨箭。
每支弩箭都粗如短枪,箭簇是用精髓淬金铁铸就,再经特别的处理手段淬过火,锋锐无比,五百步内轻易就能破开术法或符篆凝聚的六甲秘盾或两寸厚的精锻铁板,这时候也能从铁嘴鳄相对的软柔下腹射入,再给以致命的重创。
那头妖鳄的体积太庞大,像座小山,五百步范围都不需要刻意的瞄准,窥到机会,三十六支短枪|弩箭就往其腹下软皮射去。
另一头铁嘴鳄也是发了疯想救同伴,与陈海一前一后杀入狭窄的河道……
吴蒙他们不擅长在聚泉湖底湍急的水流里搏杀,此前就没有办法潜入深湖之中,与陈海一起围杀两头铁嘴妖鳄。
这时候一头妖鳄已经被他们杀得没有还手之力,看到另一头妖鳄竟然不知死活的也被陈海诱入狭窄的河道,吴蒙与葛同一左一右,各持寒霜淬金戟逼上来,要与陈海一起联手,斩杀这第二头妖鳄,彻底解决聚泉湖底的湖害。
“这头妖鳄,我来解决!”陈海出声阻止吴蒙、葛同插手,要他们负责解决第一头妖鳄,剩下的这头妖鳄,他还不急着想杀死。
吴蒙、葛同折身再往第一头妖鳄杀去。
妖鳄的生命力太顽强,攻击手段要比明窍境后期的武修差很多,但生命力绝对比明窍境后期的武修强出十数倍、数十倍。
这种妖兽常常是最难用将卒围杀,几乎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差,稍要疏漏,己方就会死伤一片。
吴蒙、葛同还是加入围杀第一头妖鳄的战场,就见这头妖鳄血如浆涌,已经将两三百米的河道染成赤红,却还是奋力的挣扎,苏绫都怀疑两艘看似坚固的运兵船,下一刻就会随时解体,她都只能龙骨在咔咔咔的作响。
周景元、丁爽没有直接冲上去助陈海,这时候则带着人沿河道组成一道封锁线,防备第二头妖鳄冲开陈海的封堵,往河道上游冲过去。
这场恶斗,将聚泉岭东麓的山脚搅得面目全非,河岸边崖岸垮塌、无数巨树摧折,大概是看到同伴已经淹淹一息,没有救出的可能,体型稍小的那头妖鳄横冲直撞再往聚泉湖那边杀去。
陈海虽然强悍,但孤身一人还是没有办法将这头侧颊刺入六棱钩镰枪的妖鳄截住,不过也没有让吴蒙、葛同他们过来相助,而是袖手看着这头妖鳄潜入聚泉湖底。
苏绫完全不知道陈海想干什么,竟然放一头跟聚泉岭结成死仇的妖鳄逃走,飞过去看陈海经此一战,竟也是伤痕累累。
陈海虽然得太尉府赐玄级下品灵甲火云甲,但水火相克,火云甲在湖底发挥不出多大的防护作用。
而其他低级的灵甲防护力有限,还影响在湖底搏杀的灵活性,陈海就索性没有穿护甲,穿一身贴身衣裳入水搏杀,这时候就剩一条内裤都不算完整,胸膛、大腿、胳膊到处都是恐怖的伤痕。
苏绫心里对陈海的怨恨难消,但见陈海如此情景,也知道他开始也是趁两头妖鳄轻敌,才将六棱钩镰枪刺入妖鳄体内,实际真要在水湖恶斗,陈海都未必能其中一头妖鳄的敌手,不然也不会挡不住一头妖鳄突围出去。
真是鲁莽冒险的家伙!怎么就不让两头妖鳄咬死在湖底?
“快将衣裳穿起来!”苏绫见陈海裆下隐约露出来的物什,跟他魁梧的身材一样,都大得惊人,无意识瞥见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掉,粉脸红烫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袍裳给陈海扔过去。
陈海不愿无谓的消耗一丝真元法力,所以从来都不用储物戒,但不管是遇到什么恶战,苏绫都不愿出力,多余的真元法力刚好用来维持储物戒的空间法阵禁制运转。
陈海随决将长袍扎在腰间,第一头妖鳄虽然已经被杀得淹淹一息,但还在挣扎,他要防备第二头妖鳄什么时候再突然杀过来。
“逃走的那头妖鳄已视聚泉岭为死敌,稍恢复气力就会上岸来袭杀人兽,聚泉岭能时时防备这头妖鳄?你这以后还能静心潜修?”苏绫瞥着美眸问道。
“吴蒙、葛同率两百精锐,要是连一头妖鳄都防不住,那真是太无能了,”陈海撇嘴一笑,说道,“待我好好歇两天,再入聚泉湖找这妖鳄再杀一场,感觉甚是痛快!”
陈海有心除了妖鳄,除了聚泉湖里有着难以想象的资源不能浪费不开发,除了要打通聚泉岭与潼北府城的水路联系外,陈海他本人也有心想借聚泉湖底那湍急的水流修悟战戟及武道真意。
不过在聚泉湖底要没有强敌相搏,陈海心想他修悟武道真意就缺少足够的压力。
他们现在已经将一头妖鳄除掉,还留下一头妖鳄也就不会再是什么威胁。
苏绫这才知道陈海放走妖鳄,实是要借这妖鳄锤炼武技,以及借这妖鳄锤炼聚泉岭的防御体系,想及陈海留她性命,也是借自己锤炼他的道心,这时候心里对这妖鳄多少滋生出同病相怜的情绪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操训
两艘从潼北大仓借过来的运兵船经过这一番折腾,差点就彻底散架了。
高近十米的船体,到处都是因承受不住巨力冲击而崩裂甚至崩断的船板,那些镌刻来加固船体的道篆也破碎不堪。
好在陈海此时是潼北大仓的司丞,就算他直接将这两艘运兵船贪墨下来,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周景元指挥人手,将七零八落的压舱石御掉——正就是这些压舱石,船舱里更是一糟糊涂——准备直接拖上岸修缮整固。
就是为了打开聚泉岭到潼北府的水路以及开发聚泉湖的资源,这才下决心除了妖鳄,之后坚固的战船势不可少。
而且战船由水承载,可以造得比机关战车庞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才能装备更多的战械;也可以炼入更多的符阵禁制。
周景元这时候已经在考虑要怎么改造这两艘运兵船了,是不打算还给潼北大仓,就当直接战损掉了,过后随便赔三五十副铠甲,将账抹平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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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人,都跑下山来围观被围杀的那头妖鳄。
吴蒙、葛同他们也累得够呛,但还有一头妖鳄逃走,他们还不能放松警惕,就集中在崖岸前服食丹药休整,由曹善组织民勇,将妖鳄拖上去岸。
整头巨鳄长近三十多米,上千民勇才奋力拖上岸,这时候还如泉涌往外汩汩喷血,无数人看着像小山似的巨鳄,以往有山民能远远看到巨鳄在聚泉湖出没的身影,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时候只有目瞪口呆,难以想象如此恐怖的妖兽,是人力所能斩杀。
铁嘴巨鳄是上古异种,铁闸门似的巨颚就长达五六米,最锋利的鳄牙就有十一二岁小孩那么高,闪烁着碜人的寒光。
在湖河恶战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齐寒江这时候凑过来看,胆大妄为的他都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要是在湖中心,两艘战船被这头巨鳄拦腰咬一口,船体必然会被咬碎。
两艘运兵船毕竟不是正式的精锐战舰,防御力还是有限。
这头妖鳄还是蠢,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攻击两艘运兵船,不然在聚泉湖上还真难分胜负啊。
当然也可能是赤髓铜索令妖鳄错估了两艘运兵船的坚固程度。
“我就要一颗鳄牙留作纪念,待我老了,让拿出来给儿孙看,他们爷爷当年有多风光啊。”
看到陈海走过来,齐寒江无耻的先讨要战利品。
这头妖鳄,有鳄牙百余枚,长的五六尺,短的也有两尺多,即便不炼入法阵禁制,所磨制的鳄牙剑也是不弱的玄兵。
磨制鳄牙剑,倒不是什么精细活,主要是费工夫。
陈海也不能占用匠师的时间,除了四颗主牙要周景元收入库房,其他鳄牙给参加此战的精锐扈卫,一人分一颗当作纪念,让大家自己去磨制鳄牙剑,而等他们什么时候需要将鳄牙剑炼制成灵剑,到时候再分开来请炼器师帮助即可。
陈海这话一出,齐寒江就迫不及待的要将陈海那柄斩狼剑借过去,不然他们可没有办法将鳄牙从牙龈骨上切下来。
这头妖鳄除了牙骨以及一身刀枪不入的鳞皮外,就是心尖血最为珍贵,通脉丹就是采集这样的妖心血炼制而成。
这时候燕州的人类繁衍昌盛,宗门、宗阀势力发展强大,荒山野岭里能成气候的妖兽极少,这也造成通脉丹的稀缺跟昂贵——其他用妖兽牙骨鳞皮制成的宝甲灵剑以及其他法宝,数量都很稀微,跟妖兽满地跑、到处都能捡到炼制天器、地器的天才地宝的上古时代,根本就不好比。
陈海随龙帝苍禹进入燕州,潜心苦修也有几年了,但也就有两次斩杀妖兽的机会,便是这两次斩杀妖兽的机会,所获都极丰。
前次主要是玉龙山位于武威军与鹤翔军的两股势力的缓冲区域,才有妖蟒能蛰伏百年修成气候;而这次也是亏得秦潼山宗阀、宗门势力不盛,不然聚泉湖里的妖鳄,也根本不会落到他们手里。
聚泉岭没有炼丹师,但妖心血采集等基本手法,周景元他们还是清楚的。
待陈海用斩狼剑剖开妖鳄的腹皮,周景元采集了好几葫芦的妖心血,要是嫌妖心血送回河西太麻烦,也可以直接拿去跟屠氏、樊氏交换灵丹、灵药——这时候大家还处在蜜月期,屠氏、樊氏跟聚泉岭这边交易资源,甚至要比河西更加慷慨。
妖鳄的肉既韧又老,却相当滋补,但只能用土法花费十几天的工夫慢慢熬制药膳,而那张展开巨大的鳄皮以及坚如金铁的鳄骨,却是聚泉岭铸造场就能用得上极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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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周景元就带着上百匠师、匠工在山脚下肢解妖鳄,另一头妖鳄稍稍恢复气力就会上岸疯狂的寻仇。
吴蒙、葛同率领两百多精锐随扈,要是结阵自然能将那头妖鳄打出屎,但这头妖鳄虽然想疯狂报复聚泉岭,但毕竟已生狡慧,而聚泉岭的范围还是太大,两三百人怎么可能将二三十里方圆的聚泉岭守得滴水不漏?
为了防止妖鳄突袭山岭、吞食人兽,吴蒙、葛同他们是费尽了心机,山前山后疲于奔命,才勉强守住不多的核心区域,但更多的地方则是被妖鳄搞得面目全非、一片狼籍。
不过对绝大精锐扈卫而言,每天放开肚子吃着妖鳄血肉熬制的药膳,再痛快淋漓的大战一场,能感觉到气力几乎每天都在增长,能感觉到武技每天都能得到锤炼。
十步断水斩以及诸多武道秘形组成的玄功绝学,其中的种种精髓,对绝大多数的武修而言,都非要在这种恶战中才能一点点的体会。
这头恨不得将聚泉岭都吞噬的妖鳄,实是吴蒙、葛同他们锤炼武技、修悟武道的最佳陪练;这时候就算有明窍境巅峰的强者愿意陪他们玩,也没有如此恐怖的持续力。
周景元就苦逼了。
除了铸造场及东麓山脚是重点守御地点外,其他的事务都被迫停下来;山岭前后一些能砍伐用于造船造车的参天巨树被摧毁太多,也有大量的屋舍被摧毁;更为恐怖的是这样的恶战几乎没有一天或断,两百多精锐扈从每天的消耗都要让周景元恨不得将舌头咬断掉。
周景元每天都苦求陈海,不能再这么玩了,再这么玩下去,他们就要先破产了,斩杀妖鳄所得,很快就要抵消不了消耗了。
每天都有三五十杆淬金戟折断,每天都有三五十副淬鳞铠打成稀烂,淬金弩箭消耗更是不计其数,除了这些,两百多人每天消耗的丹药、伤药也是天文数字。
陈海却是无动于衷,铸造场这段时间为西园军供应甲械,有一些积蓄,哪怕都消耗掉也是值得的。
沈坤、齐寒江、丁爽、周景元等人的资质及悟性都不差,只是踏入辟灵境的时机太晚了,踏入辟灵境也是用丹药强行开辟的灵海秘宫。而其他的精锐扈兵底子都不差,有江洋大盗、有池山城的武官,有追随舅父陈烈多年的老卒,但这时候他们的筋骨已老,再想进步,实要比二十岁左右通玄境、辟灵境弟子困难数倍、十数倍。
除了沈秀、周轻云等年轻一代,绝大多数随扈都是这种情形,修为进一步的提升潜力极为有限。
换作其他宗阀、宗门,控制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丁,有的是资质优异的少童可以选拔出来培养,自然不会有限的人身上下血本,但陈海手下就这么点忠心耿耿的精锐,聚泉岭聚集的宗族就只有三五千人,顶天有三五十资质尚可的童子可以选拔出来作为后备培养。
这时候怎么办?
那就不惜成本。
这样的恶战,消耗是恐怖的,但能从根本将每一名将卒的战斗本能从骨子里激发出来。在真正忘情的撕杀之中,不仅能更彻底的参悟武道真意,而摧动精气真元就已经不是洗炼主气脉了,甚至对精筋皮肉乃至五脏六腑都会有一点点渗透式的洗炼。
这时候沈坤、齐寒江他们已老的筋骨,就会获得脱胎换骨、洗髓换脉般的惊人变化。陈海在他们身上投入的资源,都相当于他们每人服用一枚龙虎伐脉丹以改善资质。
陈海没有其他选择,他这时候只有吴蒙、齐寒江等两百嫡系能依赖,不将资源投在他们的身上,难道积累起来,等哪天被董氏或者英王赢述抄老底?
陈海这时候将融入十步断水斩、虎距、反袖杀、斩云、云流等武道秘形所创的破杀战戟诀,分不同的层次传给吴蒙、葛同、齐寒江、丁爽、沈坤等人,但绝学传是传了,他们能不能真正接触到武道真意层次,还是要他们在不尽的杀戮与恶战一点点的去参悟、去磨砺。
陈海能掌握碎裂、逆流、云流真意,或许天赋过人,或许蛇镯及傀儡分身是堪比天器法宝层次的存在,但也与他在血云荒地无时无刻的搏杀罗刹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初时的措手不及跟慌乱,渐渐演变成吴蒙、葛同、沈坤、齐寒江、丁爽各率一队精锐扈兵都能有效拦截妖鳄的突袭,发生这样的质变也就短短一个半月而已。
很多人看似修为境界没有提升,但都能感受到心境及肉身有更深层次的蜕变。
第一百八十八章 湖泥砂矿
这次随沈坤支援聚泉岭,有沈秀、周轻云等十数少年弟子,他们年纪轻轻,此前都在黄龙渊道院修炼,十六七岁就修炼到通玄境中后期,甚至已踏入辟灵境,难免会有站在芸芸众生之上的心高气傲,但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励,都成熟了许多。
他们这时候知道,既然是同境界的武修,实力依旧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别,沈秀、周轻云虽然都踏入辟灵境,依旧不是那些通玄境老卒的敌手。即便一对一能胜,老卒联手的经验就太丰富了,在变幻莫测的激战依旧能给他们丰富的经验教训。
当然,沈秀、周轻云参与到与妖鳄的实战演练之中,成长也是极其迅速。
这期间,陈海每隔两三天,恢复真元气力后也会潜入湖底与妖鳄大战一番,但聚泉岭内的防御、警戒,他则完全不插手,都交给吴蒙、葛同他们负责练兵。
这种生活,即便是苏绫都觉得够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蒙、葛同所布防的警戒线出了漏子,直接让妖鳄杀入寨子里才有反应,那么多的凡夫族人,必然会出现不小的死伤。
到最后,周景元拿着陈海的名义,跟屠氏、樊氏在潼北府的代言人无法再借到丹药时,这场练兵才算终结掉,陈海亲自潜入湖底,将近三十米的妖鳄尸骸拖到湖边。
即便这段时间来,这头妖鳄已经被陈海及两百多精锐扈卫折腾得精疲力竭、伤痕累累,陈海能在湖底斩杀妖鳄,还是令苏绫难以相信所看到这一幕。
同时辟灵境后期修为,陈海真的要超越吴蒙、葛同他们这么多吗?
难道这才是西北域闱选第一的真正实力吗?
她贴身侍候陈海,陈海入湖底与妖鳄恶战,她就在岸边帮着捧衣甲等候,知道陈海都没有借助法宝,仅仅是凭借那杆寒霜淬金戟,激战两天两夜,才将妖鳄最后斩杀。
妖鳄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大家都有目共同,陈海的气力能持续两天两夜,他还算是人吗?
服用蛟髓丹有如此的神异,陈海的肉身气力真能与蛟龙相提并论?
苏绫却是不知,五十多天里陈海与这头妖鳄大小近二十战,也就是在第十九次潜入湖底之时,他已经掌握完整的逆流真意,即便是在暗流湍急的湖底,面对凶残的妖鳄,也已经拥有碾压性的优势。
然而周景元是欲哭无泪,要不是陈海此时是潼北大仓的司丞,可以支借大量的资源,聚泉岭早就撑不下去破产了,从两头妖鳄尸骸上收获的极珍材料,都未必能弥补这持续近两个月的消耗。
聚泉岭此时拖欠屠氏、樊氏大量的丹药,还额外从潼北大仓支借六百支淬金戟、两百副淬鳞甲及两艘运兵船都差不多损耗尽了,还需要他们一点点的将帐给抹平……
陈海却不以为意,资源开发出来,就是要用的;也唯有用下去,才能化为无形的实力。
这一战,斩杀的两头妖鳄,能采集的材料顶多弥补消耗,甚至还有所亏欠,但除了两百扈卫无论是个人还是战阵实力都要实质性的跨越。
而就其他所得的资源而言,更是绝对是值得的。
斩杀妖鳄,聚泉湖无妖兽掀风作浪,就彻底打通与潼北府的水路联络,方便大宗物资的运输。
这时候聚泉岭附近乃至聚泉岭以西山岭里的矿石、木材、桐油、树胶、药材等物产都能大规模运到潼北府,也能从山外运入大量的粮食、常规铁器、瓷器等等。
这种大宗的物资交换一旦展开,聚泉岭以及以西的山地里,才能安置、繁衍更多的凡民。
斩杀妖鳄后,除了能开僻渔港,捕猎鱼兽外,沿湖以及诸多支流的两岸筑造湖堤、河堤,还能开垦出大量的粮田来,这时候就能将山外数以万计的饥民,引导到聚泉岭来安置。以前聚泉湖周围有大量的湖滨、河谷滩地得不到开垦,就是因为妖鳄作怪,更不要说下湖捕渔了。
而聚泉岭想更大规模开发秦潼山西麓的资源,缺不了大量人力的支撑。
就像一座大型的矿场,就需要三四千青壮劳力,现在聚泉岭连老弱妇孺都算在内,就只有三四千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青壮劳力可用?
潼河上游的山岭,不少都是富蕴金铁的矿脉区域,但这些山岭都陆续被其他宗阀势力分割了,陈海也没有办法伸手去那里开采矿料。
然而数百年日积月累,这些深山里的矿岩受岁月侵蚀,风化成细碎的砂砾,随溪流而下,最终会有大量密度相对较高的金铁矿砂,随着潼河水流入聚泉湖,而在地形错综复杂的湖底淤泥里积存下来。
而这些湖泥实际就是更容易采集的砂矿原料;甚至还有很多天然的奇珍金铁就沉淀在湖底,等着聚泉岭众人去开采。
秦潼山西麓的深山老林,资源虽然更富足,但道路不通,人力稀缺,很多资源是无法开发的,但聚泉湖这座宝库就在大家的眼鼻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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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运兵船经过简单的改造,就变成一艘采砂船,很快就将一船富含金铁矿砂的湖泥矿砂挖上来,经过前期数道工序的洗滤,就直接送入炼炉。
由于湖泥矿砂的成份太复杂了,比普通铁铜的冶炼难太多,炼炉甚至需要炼入大型的集焰符阵,大幅提高炼焰的温度后才能将矿砂烧熔化掉。
要是所炼出的仅仅是普通铁料,那成本就太高贵了,但恰恰是湖泥矿砂的成份太复杂,出炉所得就是淬金铁。
由于潼河上流溪源所流经的矿脉都是固定的,湖泥矿砂成份虽然复杂,却又十分的稳定,所出淬金铁的成份也极其稳定。
看着一炉淬金铁料直接浇铸成形,然而反复锻打,使内部成分分布均匀,周景元摸着那些未经打磨但已经模样的淬金戟、淬金矛以及淬鳞甲片,都激动要流出泪水来。
他们这里,淬金铁的冶炼,成本是要比普通铁料高出十数倍,但却又不到宗阀、宗门以渗炼之法所得淬金铁代价的四分之一。
聚泉湖末端湖底所积存的富矿湖泥,他们就是用一百年都不会用尽,这是何等恐怖的一笔财富?
这时候周景元才确信陈海选择聚泉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打开始就是奔这湖泥矿砂而来——那两头妖鳄,哪里有资格能跟这满坑满谷的湖泥矿砂相提并论。
只是他不知道,陈海怎么就知道这湖泥矿砂是如此的珍贵?
陈海自然不会跟别人解释冲积砂矿的形成原理,这在地球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初高中地理就会有学,但在燕州却是无人知晓、或仅为极少数宗阀所垄断的勘地奇学。
当然了,聚泉湖能有砂矿富集,上游一定是存在大量的金铁矿脉,只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将金铁矿砂聚集到聚泉湖而已。
周景元太清楚他们能在聚泉岭大规模冶炼淬金铁的意义了。
淬金铁相比较普通的精锻铁,各方面的性能都有飞跃性的提升。
玄修护身法术或法宝、灵甲,防御力并非无限,只是普通的铁箭,钻透力有限,非要百张弓弩齐射,形成压制性箭雨,才能在近距离内对黄级防护灵甲、护盾形成威胁。
而淬金铁所铸的淬金箭,穿透力则是普通铁箭的七八倍;要是镌刻能提升穿透力的道篆,威力更强。
精锻铁所造的铁臂弓,仅能射三四百步;而陈海此前用淬金铁所造的两把淬金铁臂弓,射出一千五百步,箭势稍无衰减。
要是换成大型的床弩、车弩,更是有穿山破壁之威。
同时,淬金戟是辟灵境乃至明窍境武修都会用的战兵;而用淬金铁所铸的淬金盾、淬鳞甲片,防护力也远非普通精锻铁甲片、铁盾能及。
只是淬金铁产量太稀微了,陈海配合厉向海杀出玉龙山,立下首功,才得赐一副淬金戟、淬金鳞甲;而即便到这时,聚泉岭两百精锐,都无法做到人手一副淬金兵甲。
却因为与妖鳄持续近两个月的恶斗,损毁五百多副从潼北大仓支借来的淬金兵甲,也难怪周景元急得要上吊。
现在好了,不愁没有足够的淬金铁去修复这些兵甲了,而能大量冶炼淬金铁后,聚泉岭就能造出真正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机关战车及其他战械。
用精锻铁板所造的车体,笨重无比,防御力也差,都换淬金铁,车身减重一半以上,而防护力则能提升五六倍。
此时的聚泉岭铸造场,主要还是为潼北大仓修造兵甲,但由太尉府或西园军总管府拔给的修造材料,精锻铁与玄铁、黑砂金、赤髓铜等奇珍金铁都是分开来的,送到聚泉岭这边自行以渗铸之势炼成淬金铁。
这时候,聚泉岭能大规模炼出淬金铁,精锻铁倒也罢了,太尉府及西园军总管府拔给玄铁、黑砂金、赤髓铜等奇珍金铁就可以一点点的积存下来,到时候就可以铸造威力更强、穿透力令道丹境强者都心惊胆跳的破甲箭。
破甲箭的铸造,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拳头大小的玄胎精铁或黑砂金,掺入其他材料,都足以炼制一柄黄级上品灵剑了,却只能铸造两三支破甲箭,燕州有哪家宗门舍得大规模铸造破甲箭?
陈海得太尉府所赐的斩狼剑,是玄级下品玄兵,所用黑钢铸材里真正的黑砂金成份,也就够铸十数支破甲箭而已。
聚泉岭此时垄断西园军的兵甲供应,哪怕太尉府及西园军总管府每年尽供应很少量的奇珍金铁,但积少成多,每年也能够铸造一批破甲箭了。
周景元盘算着,后山这边一定都要划为禁地,所有无关人等一律禁止出入。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玄胎铁弓
叛军撤入秦潼山脉北麓的深山,一直都没有动静,而西园军主力在雷阳谷一线构筑防区,也无意拖长战线,深入险僻的崇山峻岭之间与顽敌力战,秦潼山里这段时间就相当的平静。
陈海在聚泉岭,除了潜心苦修,与诸匠师研究机关战车等战械的改良之法,潼北大仓那边的事务都很少过问,日子实在是过得悠闲。
六月中旬,内场的匠师将拳头大小却足有百斤重的玄胎精铁,以渗炼之法炼入铁臂弓,又将妖鳄体内最坚韧的老筋抽出来,与赤髓铜丝缠绕成弓弦,帮陈海将此前那把能射两千步的淬金弓改造为玄胎铁弓。
说是玄胎铁弓,本质上其实还是淬金弓,但与陈海那杆淬金戟一样,都以渗炼之法,以玄胎精铁即胎铁大幅提高弓臂的强度。
就这么一张玄胎铁弓,就算没有炼入任何的道篆禁制,纯粹是一把素弓,也需要七八千斤的气力才有可能拉开。
即便是明窍境武修,勉强能将弓弦拉开,也很难保证弓臂的稳定性射杀远敌——明窍境武修开辟祖窍识海,六识感知上升到神识层次,能感应、借用天地元气施展大神通,但肉身气力却不会有多恐怖的提升。
唯有陈海炼服蛟髓丹后,纯肉身气力就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的明窍境武修,也唯有他能纯以臂力将这张玄胎铁弓拉开。
玄胎弓铸成之日,陈海就迫不及待的取来试弓,人站立在聚泉岭北坡的山崖之上,取一支淬金箭搭在弓臂上,感知四周气流风转。
踏入辟灵境后期,陈海对天地气息的感应越来越强,在气流风转之中,冥冥中感知到他与两千步外的山脚标靶存在着一个玄异到极点的无形通道,淬金箭脱弦而出,极瞬时撕破虚空的锐鸣几乎要撕破身后苏绫的耳膜。
淬金箭在空中甚至连一道残影就没有留下,仿佛一道黑色闪电以诡异的路线劈出;不要说苏绫了,速度快到就连吴蒙、葛同等人的修为,肉眼都难以捕捉到淬金箭从半空掠过来的痕迹。
下一刻两千步外的山脚下,那块半人高的青岗岩悄无声息的剖为两半,淬金箭深深的扎入青岗石后的参天巨树上,仅露出三寸箭羽嗡嗡震鸣……
“爷这一箭,可以说是神箭无敌啊!那些个地榜级的老怪物,都会被爷你这一箭吓得屁滚尿流啊。”齐寒江还是当江洋大盗时的惫懒性子,大力吹捧陈海张口就来、不知廉耻。
“……你胡乱吹牛,真要有地榜强者找上门来教训我,我就将你踢出去顶锅!”陈海对这一箭效果也极为满意,笑骂着往山脚下飞去。
陈海这一箭怎么都不至于威胁到地榜人物,却也是令吴蒙、葛同等人看了心惊。
诸人以吴蒙修为最强,吴蒙持弓在五六百步射穿这么厚的青岗岩也没有问题,但青岗岩被射穿之中,只会留下一个洞|眼。
而陈海这次在两千步张弓射箭,箭势竟然没有丝毫的衰减,甚至还仿佛一道凌厉的剑芒,直接将青岗岩劈为两半,似乎蕴含凌厉无比的剑意,在触石的极瞬滋开箭芒将青岗岩整齐的剖为两半。
再看青岗岩剖面光滑如镜,与剑芒斩开有何区别?
苏绫看了暗暗心惊,心想,难道陈海在上七峰时,就得宗门传授过太微神箭术?
吴蒙等人心里则想,这还是淬金箭,要是换成破甲箭呢,威力会有多强?
淬金箭脱弦掠行竟是如此之速,吴蒙心知不仅他们没有避让的反应时间,暗感只怕明窍境武修只能生挨这一箭,但是要何等强悍的防护灵甲,才能挡住这一箭的穿透?
“这玄胎弓真是不错……”陈海对新造之弓也相当满意。
虽然辟灵境武修六识感知的极限距离就在两千步到两千四百步之间,学宫穿柳考核的极限距离也是两千步,谁能十箭十发都在两千步外射中远物,就是非凡评价,但陈海掌握完整的碎裂、逆流真意,即便六识感知还没有进一步踏入神识的层次,但六识感知的极限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两千步之外了。
当然,陈海明知苏绫是赤眉教暗中培养的女弟子,更不会将他真正的实力都暴露出来,这时候让外人知道他的箭术确也不凡即可。
除了淬金箭外,内场这段时间还为陈海专门制成三支破甲箭。
破甲箭是以黑砂金铸制箭头,以淬金铁铸成箭杆,尾翼加灵禽之羽增强稳定性,与玄胎弓合用才是陈海手里真正的杀手锏,但破甲箭还是稀缺得很,损毁一支就会令人心痛不已,即便背着苏绫,陈海都不会轻易拿破甲箭试弓。
齐寒江不死心,将这张玄胎弓抢过去,想再试试玄胎弓到底有多强,将吃奶的劲都用过来,斜贯鼻梁的那道刀疤涨得红亮,绷直的弓弦纹丝不动。
这时候,有一头灵鹄从云霄飞下来,落在专司侦讯的葛同肩上。
葛同拆下灵鹄鳞爪上的细铜管,看落款是丁爽送回来的急件,递给陈海阅看:“丁爽急件……”
陈海在聚泉岭悠闲自在,但也要有谁替他在潼北大仓盯着;这段时间就是丁爽在潼北大仓暂代他处理诸多事务。
“怎么回事?”吴蒙、周景元都走过来,关心的问道。
要有樊春或文勃源那里什么公函需要陈海及时签署,丁爽派快马将公函送回即可,而不会单独传一封信回来。
陈海眉头微微一蹙,说道:“姚启泰突然赶到潼北大仓,派人将诸仓封闭起来,现在让丁爽通知我回潼北大仓,大家当面盘查库存……”
“这狗贼!”
周景元脸色微微一变,深感此事棘手,说道:
“姚启泰在潼北大仓必是藏有眼线,知道我们曾从大仓支借大量的兵甲逾期没有归还,想在这事上找我们的麻烦——可恨,此前损毁的兵甲,还需要很多才能补上,是不是先将大家的手里拿出凑数?”
此前陈海为练兵,两百嫡系扈从与妖鳄缠斗近两个月,损毁大量的兵甲都是从潼北大仓支借出来,这才过去两个月,损毁的兵甲又是精良的淬金戟、淬鳞甲,还没有都修缮过来。
陈海总觉得姚启泰不会专门针对这事而来,说道:“不着急,我们先回大仓,看姚启泰到底想干什么。”
西园军总管府,虽说樊春为主将、文勃源为监军使,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要对他唯命是从。
陈海、姚启泰、屠重政等人都是大燕帝国正式委任的文武将臣,职守所在的事务,也可以不容樊春、文勃源插手。
姚启泰兼西园军总管府左司军,对军资战械以及兵甲粮草的储运、消耗,确实是有封查之权——姚启泰轻易不会跟主将、监军使起冲突,轻易也不会来惹陈海,但他一定要做这事,樊春、文勃源要不是被弹劾,也不能强硬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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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泉岭与潼北大仓相距两百多里,中间又有六七十里险僻山路,但陈海他们御黑狡马、青狡马等骏骑而行,一个多时辰后就赶到潼河南岸的仓城。
姚启泰轻车简行,除其子姚轩外,就十数随扈、官吏跟着,但这些人都跟他就守在屯储兵甲的库房前面,就等着陈海过来,当面清点里面的物资。
“姚大人好兴致,雷阳谷没有叛军出没,跑到府城游山玩水来了?”陈海将坐骑交给随扈牵走,朝姚启泰拱拱手。
他此时官职、将衔都不在姚启泰之下,所以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堂伯,没有什么好客气。
“太尉府诸营都有夏冬两季巡仓的惯例,你或许还有所不习惯。”姚启泰猜不透陈海到时候怎样的绝决,竟在河西更名换姓,这时候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表明他并无针对之意。
“打开仓门……”陈海吩咐今日守仓的班头。
守仓的班头都是周景元亲自安排的嫡系,自然知道这座库房里缺了哪些东西,犹豫不决,但见陈海神色坚毅,心想少侯爷得文大人、樊帅信任,就算有些什么问题,也不怕姚启泰揪把柄。
陈海请姚启泰先行,看到丁爽递眼色过来,稍稍落后两步。
丁爽眼里也是困惑不解,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怕是不单单找这边的麻烦吧!”
陈海微微颔首,表示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年前数十万叛军被西园军封锁在北面的深山之中,四周都是高山绝岭,没有路途与外界相通,照道理来说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从雷阳谷杀出来,但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数十万叛军藏在深山里毫无动静。
叛军诡异毫无动静,樊春、文勃源竟然没有出兵进山的意思,甚至侦察敌情之事都让姚启泰插手,姚启泰及他身后的人再迟钝,这时候也应该起疑心了。
只是单纯有疑心还不足以质疑文勃源与樊春,毕竟秦潼山里的形势在好转,封锁雷阳谷的战略又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姚启泰就只能跑到他这边来找突破口。
姚启泰大概是想先抓住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把柄,将事情捅到太尉府,再由太尉府派大臣追究此事,这样就顺理成章去挖掘文勃源、樊春他们在雷阳谷北面深山之中到底有没有蹊跷……
第一百九十章 暗示
这半年来西园军继续从秦潼饥民里招蓦一部分健勇力壮,兵马已经扩编到十五万众,然而都没有大规模的战斗发生,兵甲损耗自然有限得很。
刀戟剑弓都整齐摆列,库房里的精锻戟甲弓械足以新装备三万甲卒,但这不是姚启泰突袭盘查的重点。
他得到的消息,是总数仅有一千件的淬金戟,已经被陈海私自运走三分之二;而三百多套淬鳞甲,已经有三分之二不在库房之中。
淬金兵甲没有达到玄兵的层次,却是最精良的凡铁兵甲;西园军中层精锐武官也主要是装备淬金兵甲,陈海竟然胆敢将这么多的淬金兵甲贪入囊中,姚启泰还真是佩服他的胆大妄为。
走进重点存管淬金兵甲战械的库房,缺乏多少一目了然,姚启泰阴森森的盯着陈海的脸。
姚启泰这时候还能忍住气不直接发难,姚轩则是恨不得大喝一声,令左右兵卒簇拥上前,缚住陈海的胳膊,直接打入大牢,阴森森的问道:“此间库房,淬金戟入库一千件整,这半年来诸营皆无领取,怎么就无端少了这么多淬金戟?司丞大人怕是将为潼北大仓,真当成是自家的后院了吧?”
姚启泰找上门来,还是想从陈海身边挖开缺口,以便身后更强势力的人物有借口介入西园军的事务,搞清楚樊春、文勃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都半年时间过去,叛军都没有半点动静。
姚轩心里所想的事情,就没有其父姚启泰那么复杂了,单纯不爽当年像条死狗被踢出去的废物,这一年多来竟然骑到他们头拉屎撒尿。
被叛军犁过一遍的秦潼中麓、北麓,在西园军接手之后,自然是各家眼里的肥肉,姚氏也不会例外,极力想将触手伸进来、安插姚族的势力,然而就是有意无意的受到钳制,最后出重所资兼并两座矿山,竟然还远不如陈海所占得的聚泉岭。
要是姚氏有谁站出来抱怨,就会有人说陈海也要算作姚氏子弟,那姚氏在潼北所占的好处,并不见得比樊氏、屠氏稍少,但陈海此时又能算哪门子姚氏子弟,他在潼北大肆招揽饥民,大有在秦潼与姚氏分庭抗礼之势,怎么叫人不恼?
再者,姚启泰虽然以军司马兼掌第三大营,在西园军还是仅次于樊春、文勃源的第三号人物,但第三大营是完整接受第五、第八、第九都编入,苗赫等将个个心高气傲、桀骜不驯,连樊春、文勃源都未必会被他们看在眼底,姚启泰怎么指挥得了?
虽然西园军主力前期在雷阳谷惨受大挫,卫於期将责任都担当下来,但军中一直都有传言说姚启泰蛊惑卫於期轻敌冒进,最终竟然躲过了太尉府的惩罚。
这些传言,令姚启泰在西园军的处境变得更为尴尬,姚轩在军中自然也是异常的难受,心里常有无名的愤恨不知道要如何发泄。
姚轩不会想着陈海对他们父子有救命之恩,就想到陈海的存在令他们父子在西园军更加窘迫、难堪,心里无时不想着抓住陈海的把握,再次将他狠狠踩到烂泥坑里去。
姚轩现在就迫不及待要陈海解释这些最精锐的凡铁兵甲都偷藏到哪里去了?除了贪婪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野心隐藏着没有显露出来?
面对姚轩咄咄逼人的质疑,陈海只是哂然一笑,看都不看姚轩一眼,看向姚启泰问道:“姚大人心里也是有这样的困惑,需要陈海解答?”
“不错……”姚启泰阴沉着脸说道。
“诸多兵甲,何时入库、何时出库、去向哪里,库房都登记在册,一笔一目都写得清清楚楚,我实在不知道姚大人有什么困惑的?”陈海问道。
“你写这些兵甲皆需修缮,故皆运往聚泉岭铸造场,但这些都是太尉府新造的精良兵甲,有什么需要修缮的?你拿这样的借口,未必将太尉府的律令太当儿戏了吧?”姚轩质问道。
陈海眉头微蹙,这时候转身看向吠叫不己的姚轩,厉色训斥道:“你可知西园军尊卑有序,你胆敢再放肆嚣叫,小心我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你……”姚轩没想到陈海这时候竟然还如此嘴硬,一口心头老血差不多气得喷吐出来。
陈海厉色盯住姚轩,令他不敢将狂妄辱骂吐露出口,这才从兵戟架上拿起来一支淬金戟,眯眼看向姚启泰,说道:“姚大人在太尉府曾经负责过兵甲的监造,那我来问问姚大人,这支淬金戟在姚大人的心目里,算合格还是算不合格呢?”
陈海右膝一抬,将淬金戟往膝盖上一磕,竟将淬金戟的淬金铁杆直接拗成两截,随手丢回到兵甲架子上,轻描淡写的拍拍手,说道:“不错,这是太尉府新送过来的兵甲,但不敢兵甲多新,在陈某人眼里没有新旧之说,只有合格与不合格的区别。所以任何兵甲入库之后,我都会安排人检测一遍,我眼里揉不进砂子,此前有一批不合格的兵甲检测出来,自然要拿到铸造场修缮,待合格之后才能送入诸营。姚大人要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大可以向总管府或直接向太尉府弹劾我。”
看到陈海竟然轻描淡写就将那杆淬金戟撅成两截,姚轩咽了一口唾沫,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兵甲修造,太尉府下属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然而无论是淬金戟还是其他的兵甲弓械,多少会有些偷工减料,这几乎是人所皆知的潜规则了,但陈海轻松松就将淬金戟掰成两截,这也太夸张了吧。
姚轩随身除了阀主所赐的擒蛟剑外,平时在战场之上所用的玄兵,也是用一杆淬金戟加以改造而得,自然清楚太尉府所出的淬金戟即便有些偷工减料,也绝没有那么不堪。
只是陈海一定要揪住太尉府所司在淬金戟的铸造上偷工减料,他们又能说什么,后续真要有什么风暴掀起来,也是他们先揪住潼北大仓不放的。
看到这一幕,丁爽他们肚子只是觉得好笑,心想陈海这无赖办法还真是管用。
“这么说,这批兵甲真是送到聚泉岭铸造场修缮去了?”姚启泰阴着脸问道。
“再有一个月,这批兵甲就会以全新的面貌入库,姚大人可以到时候再来巡察。”陈海说道。
“你就不担心这一个月内暴发大的战事,雷阳谷那边兵甲供应不上?”姚启泰盯住陈海的眼睛,他总觉得陈海知道些什么。
“雷阳谷未来一个月内会不会有大的战事暴发,潼北大仓这边需要准备些什么,这是姚大人作为军司马要告诉陈海的。姚大人要是觉得潼北大仓这边有所懈怠了,也完全可以发函来质询,实在没必要劳姚大人亲自白跑一趟。”陈海不客气的说道。
听了陈海这话,姚启泰却没有气恼,换了个口气说道:“我这些天也是才告假回陇上刚刚回来,在陇上,阀主还问起过你的情况……”
姚兴仅仅是残缺了一段人生的记忆,陈海还是能想到那具肥壮常常给人山一样压力的身躯以及似乎永远都看不清楚的面孔。
换作以往,陈海都在河西表明立场与姚氏恩断情绝了,姚启泰这样的策略在他面前根本不可能奏效,而且今日姚启泰、姚轩父子就是来找碴的,他更不应该给他们好脸色看。
然而姚启泰如此好奇文勃源、樊春背地里在搞什么动作,陈海有机会也绝不会介意将水搅得更浑,淡淡一笑,说道:“陈海当初犯下大错,阀主还能保陈海性命,陈海心里始终是感激的。”
姚启泰眉头一扬,没想到他随便一试,陈海狂妄放肆的态度竟然真就稍稍软了一些,心里就想难不成陈海恨自己身为客将,最终被迫将第一大营的兵权交给赵无泰执掌?
姚启泰哪里知道陈海在聚泉岭的经营以及背后真正的深沉算计?
以常人的角度,潼北大仓的司丞,怎么都不可能及得上第一大营的主将之职。
陈海统率第一大营五万虎狼之师,要是再熬几年的资历,就算修为提升不上去,也没有更多的战功立下,但照大燕帝国的惯例,也应该能封亭侯之爵。
大燕帝国素重战功,大营级的主将犹受重视,这也是其他同级别文武大臣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在实邑封爵之前就被替换下来,就算潼北大仓有不少油水可捞,也不可能弥补损失的。
姚启泰试探的说道:“听文勃源、樊春之意,有意再新设第四大营,或用你为主将。阀主也说过在陇上会期待你在秦潼战场能再立战功——不管你是不是更变姓名,阀主说你始终都是姚氏子孙。”
“唉,”陈海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长叹一声,说道,“秦潼战场啊,怕是没有你我再立战功的机会了……”
陈海将关键信息半遮半掩的告诉姚启泰,也就没有心思再去敷衍姚启泰、姚轩父子,当下推辞聚泉岭还有事情,就要请姚启泰、姚轩父子及随员离开仓城。
第一百九十一章 饿殍
陈海有送客之意,姚启泰、姚轩父子也就不再停留,就与随员渡过浮桥北上,赶往雷阳谷;陈海既然回到潼北大仓,自然也是住上几天,将积累的事务处理掉再离开。
“为何秦潼山再无立战功的机会了?”
陪同陈海回到仓城的官署里,吴蒙、齐寒江他们疑惑的问道。
事不密则败。
英王赢述欲夺太子之位、暗中谋划西园军,此时依旧是绝秘;即便是文勃源在担任监军使之前与陈海的两次秘密见面,也仅有樊春、樊成、屠子骥、赵融等人知情,丁爽、吴蒙、齐寒江等人都不知晓。
陈海也没有必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丁爽、吴蒙他们,这时候也难怪他们心里会有太多的困惑。
陈海却也不解释,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过段时间,形势自会明了。”
丁爽、吴蒙他们也不多问,也没有必要问得太详细,西园军在秦潼山接下来的战事,与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接下来聚泉岭只是要在限期内,将所缺的淬金兵甲补齐,就不至于会再被姚启泰、姚轩父子抓把柄就行了。
又说了一些其他事情,大家就都告辞离开。
“少侯爷深居聚泉岭,原来与文大人、樊帅他们还是有联络的啊。”苏绫沏来一盏灵茶,放到陈海的书案头。
“大营那边每月定期有多少公函往来,都是你在替我打理,文勃源是监军使、樊春是主帅,潼北大仓这边自然是唯他们马首是瞻,倘若没有联络,难不成潼北大仓还要搞独立王国不成?”陈海故作糊涂的问道。
“可是这些公函往来,雷阳谷那边一直都在积极备战,少侯爷怎么说没有战功可立了?”苏绫咬着檀唇,深邃如星辰的双眸透出些许迷媚之色。
此时已入夏季,虽说陈海他们早就修炼到寒暑不侵,但也是习惯照春夏秋冬寒暑四秀更换衣袍。苏绫穿着轻罗裙裳,腰段收得纤细轻盈,微微透出肉色如玉,露出雪腻的两截胳膊在陈海眼前晃得撩人。
陈海真想拉这妮子坐自己的膝盖上来,好好跟她唠唠嗑,笑道:“秦潼山有没有战事发生,难道说你的同党就没有传递半点消息过来?”
“绫儿仿佛金丝雀被少侯爷系在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少侯爷的眼睛,我倒还想知道我的同伴在哪里呢。”苏绫幽怨的说道。
苏绫被陈海留在身边,当然不相信陈海单纯是要利用自己考验他的道心,心里更怀疑自己已成陈海的饵,目的就是引出赤眉教潜伏在西园军里的其他教众。
不管出乎何种考虑,苏绫都不会联络其他人,其他人也不会冒险过来联络她,看着整日跟在陈海身边游山玩水,但与笼中的金丝雀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很快就会知道同党的消息了。”陈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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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潼北府城到雷阳谷新修了驰道,姚启泰、姚轩父子在随扈的簇拥下,御马而行。
“陈海这狗贼,最后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在暗示什么?”
这一路上,姚轩与其父姚启泰一直都思量陈海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不要说姚轩了,姚启泰也猜不透陈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阳谷距离潼北府城也就三百里路程,大半年时辰过去,已经有数座坚固的城垒矗立在雷阳谷内外,而小型的哨塞更是延伸到北面的深山峻岭之中。
第三大营作为左军,驻扎在东岭,在姚启泰短暂离营的十数日间,由苗赫暂领诸将。
姚启泰没有急着去北面的中军大营见文勃源、樊春,也没有急着将兵符从苗赫那里讨回来,回到大帐,心里还是思量着陈海所说的那句话,临夜前才下定决心,将其子姚轩及两名都是从姚氏带出来的嫡系部将喊过来,说道:“我要亲自进山走一趟……”
“这怎么可以?”姚轩没想到父亲要亲自进山侦察敌情,急忙劝阻道。
“不管陈海是不是故弄玄虚,数十万叛军大半年过去都没有动静,必定是有什么我们所想象不到的意外之事发生,我一定要亲眼看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赤眉教有千余精锐教众,随天师巩梁率数十万叛军北撤深山之中,斥察敌情之事,从来都是樊春、文勃那边亲自负责。
当然了,西园军这边除非明窍境以上的强者出马,普通斥侯是很难穿过叛军控制的防线,也就很难会有更准确的情报送回来;而照道理来说,樊春、文勃源即便无意在地形狭仄之地与叛军展开大规模的决战,普通斥候又难穿插渗透到叛军防线之后,那就应该派出小股的精锐兵力,从边缘地区试探叛军的防线。
现在叛军没有什么动静,而樊春、文勃源也都按兵不动,姚启泰想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只能他亲自走一趟。
虽然第三大营也有几名明窍境强者,但都是骑都尉以上的中高层将职,姚启泰有资格调动他们作战,却没有资格强令他们将普通斥侯应做的事情都承揽下来。
“我所修隐龙诀,最善潜踪匿形,就让我代替父亲走这一趟,也算是历练!”姚轩说道。
姚启泰沉吟片晌,心知姚轩今日被陈海当面训斥,肚子是憋着气,心想姚轩只要不与叛军里的赤眉教精锐教徒动手,仅仅是匿藏气息潜到叛军防线之后,未必就比他亲自出马稍差。
姚启泰心想他确实不大合适离开大营,便吩咐两名部将与姚轩同行,一定要将叛军的底细摸清楚后回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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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雷阳谷往北,秦潼北麓的地势越发崎岖高险,山峰动辙五六千米以上,但对于姚轩等三人而言,即便无法走相对平缓的谷道,也不能御空飞行,在悬崖峭壁间攀援而行,也不算什么障碍,只是要多花费数倍的时间而已。
不过,两天后,姚轩也潜至叛军控制区域的外围。
叛军撤到雷阳谷以北的深山峻谷里,也在那些控扼占据险隘的山寨基础构建了更坚固的营垒,峰岭也设了哨岗,姚轩潜伏在暗处,能看到在外围营垒、哨岗值守的贼兵,衣甲整饬、气色都还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有缺粮挨饿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姚轩似乎能想明白文勃源、樊春按兵不动了。
叛军在深山里养得兵强马壮,狭仄的地形严重限制西园军精锐兵力的展开,也更不清楚叛军在哪座大寨前又布下天罡雷狱阵等着西园军主力再次钻进去,这时候最佳的策略无疑是按兵不动,等叛军断粮后主动杀出来。
但是叛军怎么可能不缺粮?
姚轩困惑不解,就算赤眉教早几年就已经部署好,但在荒无人烟的深山绝岭之中,事前储存的粮食真能支撑数十万贼兵半年之久?
或许说叛军在这深山之中,还有一处能与外界相接的粮道?
这点也太不思异了。
这一片山岭,除了与南面有谷道相接外,想要从其他方向走出秦潼山,都要翻越无数重高逾万仞的崇山绝岭,那就是辟灵境武修都会觉得相当辛苦之事,大量的粮食怎么运进来?
就算叛军手里有堪称天器的储物法器(这个可能性极低),但叛军在秦潼山以外,从哪个区域能筹措如此巨量的粮食运入秦潼山?
诸郡流民作乱,看似控制了不少区域,但这些区域都是持续灾荒后饥民哗闹才生变事,地方上的储粮与潼北府一样,都已经耗尽了。
秦潼山外围的天水、蓟阳诸郡,那么多路流民叛军,有哪一路叛军不缺粮食的,有哪路叛军能阔绰到能额外拿出这么多粮食的?
姚轩知道深山之中存有粮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他就不能这么回去。
这样的结果必难令父亲满意,姚轩只能硬着头皮,与两员部将在岩洞里潜伏到半夜,趁着贼兵外围哨岗疏乎之中,继续攀登绝崖,穿过叛军的外围防线,进入叛军控制的核心区域。
这时候,姚轩才被他看到的一幕惊吓住了。
这些山岭之间确实是有大量的叛军滞留,满山满谷都是,但个个都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似乎随时都会倒毙道侧。
满山的树皮枝叶都被摘光、剥光——而再往里走,看到一座裂谷里扔满死尸,姚轩看了更是心惊。
这些尸体死之前就都已皮包骨头,明明都是饿死深山之中,就连那些抬尸扔进山谷的老卒走路都歪歪斜斜,就剩一口残气未断。
怎么回事?
叛军早就弹尽粮绝了,为何还不杀出来?
难道他们宁可饿死深山之中,也不想死在西园军的兵戈之下吗?
但是叛军在外围防线所部署的那些黑巾贼兵,虽然数量有限,但一个个都酒足饭饱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吓唬西园军不敢攻进来?
姚轩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怕继续深入,会落入赤眉教精锐教徒所设的陷阱之中,到时候以他们三人的修为绝难逃脱,就决定退回大营,一切都由父亲来拿主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渡之计
陈海接到樊春签发的军令后,就紧急在吴蒙等人的簇拥下,马不停蹄的从聚泉岭赶到雷阳谷的中军大营参加军议。
而在陈海赶到之时,都没有走进樊春的主帅大帐,早听到里面就已经闹腾开了。
“叛军怎么可能宁可饿死山中,也不冲杀出来?这是完全说不通道理的事情,我猜必定是姚校尉看花眼了,又或者姚校尉根本就没敢深入叛军营地,跑回来又怕姚大人责骂,就胡乱说一通。”
“野狐岭往北,叛军饿殍遍野,乃我亲眼所见,苗都尉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再走一遭……”
陈海听到姚轩在大帐里大拍桌案,不难想象他指天立誓、急得直跳脚的样子,但言语上挑衅姚轩的苗赫,即便连姚启泰、樊春等人都不看在眼底,才不会理会姚轩敢跟他恶言相待。
这时候又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响起来:
“这也许是叛军的诱敌之计,姚大人此前辅佐卫帅进攻雷阳谷,就中了叛军的阴谋、惨遭重创,这次不可不察……”
陈海心里一笑,这才慢悠悠走进大帐,就见姚轩与诸将争得面红耳赤,姚启泰一脸阴沉,看大帐内的情形,也知道在文勃源、樊春的刻意打压下,姚启泰此时在军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望而言;而姚轩更是没牙的小老虎,有资格进大帐议事的诸将,没有谁会将姚轩放在眼里。
陈海上前给文勃源、樊春见礼,就到自己的席位后坐下,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问左手边的屠重锦:“老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樊帅、文大人都不让我喘口气,就拉进大帐议事,而大家又在争执什么?”
屠重锦还是戴罪之身,此时仅此虎贲校尉街节制第二大营,不过别人不会因此这点就轻视他。军中坐席,屠重锦仅排在姚启泰、赵无泰之后,再之后就是陈海。
屠重锦心里更感激陈海此前多次相助,他才得以逃脱杀身之祸,还能继续执掌军权,待陈海也甚是亲热,耐着性子将姚轩潜入敌营所见所闻都说给陈海知道,但此时军中诸将都怀疑姚轩危言耸听。
樊春、文勃源已经加派斥侯渗透到叛军的区域内部作进一步的侦查,这时候召集诸将也是要先研究对策。
“陈海,你样子长得比我还粗鲁,但心思细得跟针眼似的,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屠重锦瓮着声音问道。
陈海虽然将第一大营交给赵无泰执掌,跑去负责潼北大仓,在西园军的权势远不如初,诸多人都认为这是陈海的客将身份所致,但在这时候再不会有人真将陈海当成有勇无谋的鲁莽之将看待。
姚启泰刚才脸都阴在那里沉默不语,但被其他将帅如此无礼的轻视,他肚子里也早就气炸了,这时候也坐直腰往陈海这边看过来。
陈海前些天在潼北大仓所说的话,无疑是能与姚轩所见所闻能对应的,他也想知道陈海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他也不得不承认,陈海所说的话,在军中比他要更有分量、更有说服力。
见樊春、文勃源、董潘都看过来,陈海哪里会在这时候自讨没趣多说什么,微微一笑,虚晃一枪说道:“樊帅既然都已派人深入叛军营区侦察详情,我们都守在雷阳谷都有半年了,那就耐着性子多等两天,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大帐里争论不出什么来,还是要等斥侯深入侦察后带回进一步的消息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
陈海不再是军事长官,作为潼北大仓的司丞,更主要的在军司马及主薄等将吏的主导下,保证仓城的粮草弓械储运、发运不出问题即可。
他此时在西园军里的重要性,甚至都不比董潘、吴雄这些受邀请的客将重要,这次也是突发变故,才被召集过来参加军议。
樊春在中军大营给他安排了临时住处,常规军议过后,陈海就先回临时住处,吴蒙、丁爽他们都已经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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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军营之中,但西园军经营雷阳谷三处大营有半年多时间,营寨里却也建了不少永久性的建设,陈海的临时住处就是一处雅致的院子,种有竹兰等雅致之物,附属的院落里还有供随扈集中居住的兵舍。
陈海刚在苏绫的伺候下,解下铠甲,丁爽就将董潘、吴雄、董宁他们迎进来。
“这段时间我在聚泉岭潜心修行,都没有去抽时间来拜访宁郡主与董爷、吴爷……”陈海上前告罪道。
董宁瞥了看在陈海身后、朝众人敛身施礼的苏绫一眼,没想到前些年在陈青身边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妮子两三年间竟然长得如此的清媚明艳,而且竟然没有随陈青回河西,还真留在陈海跟前贴身伺侍着。
董宁瞅了陈海,又瞅了苏绫,也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到底亲昵到哪一步了。
董潘可不知道董宁的小心思,陈海虽然还未婚娶,但身边有三五美婢侍候,这在宗阀世族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要比那些身边有三五抹胭脂擦粉的美少年要正常得多。
陈海突然将第一战营的兵权交给赵无泰,董潘当时也是措手不及的,但这事陈海也无需跟他商量,他猜测陈海或许是为别的缘故,又或许是受到文勃源或樊春额外的压力;然而他写信将此事禀告世子,世子对此事也不置可否,他也不便就这事多说什么。
董潘这时候赶到陈海的临时住处,还是想知道陈海对叛军当前异常状态的看法:“叛军宁可饿死山中,也不出山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猜到是什么缘故?”
“董爷也觉得姚轩带回来的消息无误?”陈海笑问道。
“姚轩虽然不是什么血勇之辈,但他亲眼看到深山之中有十数万叛军饿毙、积尸深谷之事,应该不会胡说八道,但也恰恰如此,我们才更困惑不解。”董潘这时候还是将陈海当成河西太微宗的嫡系弟子看待,心里的困惑也不会遮遮掩掩。
董潘是董氏在燕京的代表人,即便世子那边没有挑明了说,他也早就猜到文勃源及幕后的英王赢述,真正用意是想要夺太子之位,但他率千余道衙兵,随同西园军进入秦潼山作战,名义上还是受邀参战的客兵,文勃源并不会事事都如数的知会他。
河西那边也没有将所有筹码都押在英王赢述身上的意思,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也是要董潘故作糊涂,并不建议董潘代表董氏太深的涉足进去,这是要防止英王赢述及益天帝最终没能控制局面,他们也能抽身出来。
这半年来,董潘也是早就猜到文勃源、樊春拖延不战的意图,就是要进一步巩固西园军的实力,要将秦潼山北麓打造成西园军的后花园,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叛军藏入深山半年竟然也没有主动出来寻找战机,更没想到叛军竟然已经大批的饿死在深山之中。
是啊,叛军撤入深山之中,缺粮是必然的,但为何宁可饿死,也不出山一战?
天梁巩梁率千余赤眉教精锐以及十数万黑巾军精锐再加数十万流民将卒,实力可也不算太弱啊。
陈海能瞥见苏绫乍知此事后眼里所敛藏的心惊肉跳,却不动声色的先请董潘、董宁及吴雄到屋里说话,说道:“我幼时得异人传授兵术,知有一策名为暗渡之计,也都写在《练兵实录》用计篇之中了……”
“你是说此时滞留在绝岭深处的叛军,只是赤眉教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实际上天师巩梁已经率千余赤眉教精锐教众及大部分黑巾贼兵精锐,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吴雄读过练兵实录,但此前都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听陈海点醒,震惊的问道。
“究竟是不是这回事,还需要等斥侯带回进一步的消息才能确认。”陈海不置可否的说道。
“文大人为何毫无觉察?”吴雄困惑不解的追问道。
“咳!”董潘猛的咳嗽一声,提醒吴雄注意这时候还有苏绫这样的不相关人物在场,有些事不能直接拿到台面上讨论,而且吴雄这一问也太多余了。
吴雄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的追问实在是多余,不管文勃源是不是早有觉察,又或者说陈海早就觉察并没有提醒文勃源,很多事情在揭开谜底之后就一目了然了。
事实上,文勃源怎么可能没有觉察到异常?
叛军主力真要暗中转移出去,对西园军及背后的英王赢述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文勃源即便早就有察觉,配合叛军将这场戏演下去就好,为什么要主动捅破?
现在是姚启泰那边意识到不对劲,派姚轩亲自潜入敌营窥破这一切,那这场戏就不得不换一个方向继续演下去。
“那叛军主力有可能去了哪里?”董宁还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董爷想知道吗?”陈海笑着问董潘。
董潘这时候当然也不想知道太详细,难得糊涂才是上策。
叛军主力这时候要是转移到天水郡,冲击天水郡的世族势力,就能为河西东进天水郡制造机遇,而叛军主力要转移进入蓟阳郡,打击的则是太子赢丹的实力……
他这时候坐等形势明朗就好,这时候知道太多,还有可能会被扣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他何苦去多嘴问清楚这一切?
当然,董潘实在不难猜到叛军的真正主力去了哪里,而董氏这时候有必要及时做些准备了!
董潘这时候觉得留在陈海这边多一刻都太浪费时间了,而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要有人亲自赶回河西禀告世子及神侯。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救人
陈海与文勃源、樊春都是心知肚明深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心照不宣,都不会主动去捅破谜底,也就不需要额外私下秘密商议什么。
董潘在陈海这里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后,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短时间内自然不会露面了。
而陈海乍回大营,应酬也是极多。
屠子骥、赵嗣,以及周钧、冉虎、厉玉、孙不悔、岑云飞、吴景林等人都相继来访叙旧,临了又让屠重锦派人过来强拉过去喝酒。
诸将依旧没有将姚轩的发现当一回事,真正的凶险潜流只有极少数人能看透,但这些人都故作糊涂,没有谁会说透——到半夜月朗星稀之时,陈海喝得微醺,才与吴蒙、丁爽返回临时住处。
陈海以为苏绫早就歇息,独自返回卧房,推门之时就觉屋里有微弱的气息,推开门就见月色透窗户照进来,苏绫身上就披着一层轻纱似的薄衫坐在他的床头紧张的看过来,薄衫下雪腻肌肤若隐若现,而两团玉色肉笋是那样的挺翘,随着紧张的呼吸而起伏着,几欲破衫而出,却更加的诱人,两点嫣红也是惹隐若现。
陈海都恨不得将眼珠子摘下去砸过去,这妮子真要施展最后一招,真是迷人让人将心摘出来都心甘情愿啊。
苏绫双腿蜷坐在臀下,腰肢显得是那样的轻盈丰腴,露出来一截小腿也是修长诱人,玉趾在月色也是那样的可爱……
陈海站在门前,也难抑砰然心动,依门而立,轻吐一口气,问道:“怎么今日突然舍得对我下这么大的本钱?”
“少侯爷既然知道苏绫已经是咬钩的鱼,这辈子都不可能逃脱少侯爷的手掌心,少侯爷为何还要如此为难苏绫?”苏绫幽忧的问道,“难不成要苏绫亲手将最后一层遮丑的薄衫解下来,少侯爷才心里痛快吗?”
“你先把要求说出来为好。”陈海这时候也恢复正常,岿然不动的说道。
“苏绫自幼修行秘禅,肉身即为灵丹,此时献于少侯爷,但求少侯爷不要再去伤害山里的那些无辜饥民。”苏绫一副心衰若死的决然说道。
“天师巩梁将数十万流民将卒弃在深山里当幌子,以掩护赤眉教精锐及黑巾贼兵转移,以致十数万人饿死在深山之中,你竟然将这笔帐算到我头上来了,真是可笑之极,”
陈海抓起案上的长袍,扔到苏绫的身上,将她诱人的半裸娇躯遮挡起来,盯着苏绫那双谁见都怜的眸子,冷笑起来道,
“不错,我是早就知道巩梁一定会用暗渡之策,将赤眉教主力转移到别处——而这与乐毅有没有将练兵实录带回去都没有半点关系。我年前敢率兵突进,进袭左津谷,以及在左津谷与数十万叛军对峙两月有余,就早已经知道巩梁绝不可能让赤眉教主力在秦潼山里受到重创。你这时候还以为巩梁会用此策,是受我误导吗?你难道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巩梁在秦潼关用十万流民将卒的性命为饵诱卫於期入伏,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切吗?是天师巩梁将数十万叛军将卒丢在山里活活饿死,而乐毅将练兵实录带回去,只是减少叛军精锐强渡雪岭的伤亡而已……”
“……”苏绫如遭雷殛的呆在住床头,片晌后才说道,“苏绫愚昧,分辨不清太多的大道理,少侯爷也无需用大道理来蛊惑我。而今日少侯爷让苏绫知悉这么多秘密,苏绫若不以身相许,少侯爷大概也不会再留苏绫这个活口了吧。不管少侯爷如果对待苏绫,一夕之后是杀是剐,苏绫献上自己的身子,也只求少侯爷救一救山里的饥民。”
“秘密,什么秘密?”陈海冷冷一笑,说道,“不错,文勃源此时暗中纵容叛军精锐潜出秦潼山算是一个天人的秘密,但叛军精锐倘若已经潜出秦潼山了,随时会重新出现在世人视野里,举世震惊之际,文勃源有什么算计,世人还会猜测不到吗?事实上等西园军进入野狐岭以北,发现天师巩梁及千余赤眉教精锐以及十数万黑巾贼兵都不见踪影之后,这一切还算是什么秘密?难不成太子赢丹那边的人,真就想不明白这背后的蹊跷吗?”
“……”苏绫怔怔的看着陈海,身上的长袍滑落下来,又露隐约可见的玉躯也不自觉,半晌才想明白过来,问道,“少侯爷是想说天师潜出之地,是蓟阳?”
“如果不是故意放叛军精锐进入蓟阳去突袭蓟阳虎贲军的侧翼,你以为文勃源真就被你们成功的迷惑了视线?”陈海说道。
“文勃源欲求什么?”苏绫问道。
“你不如直接问文勃源身后的英王赢述想求什么?”陈海说道。
“……”苏绫震惊的看着陈海。
她这时候自然不难猜到英王赢述的图谋,但谜题揭开太过惊人,她都觉得难以置信,英王赢述与太子赢丹可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深得太子赢丹的信任,怎么会是他在谋划这一切?
但如果文勃源真是故意放天师巩梁率部潜入蓟阳,除了这一点,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即便在蓟阳的虎贲军受到重创,但太子赢丹手下犹有近三十万虎贲精锐可用,杀英王赢述易如反掌。”苏绫犹不肯相信眼前这一切是事实,争辩道。
“这也多亏赤眉教这些年够给力啊,在四处掀起民乱,迫使大量的虎贲军精锐不得不出燕京镇压民乱。此时京畿青龙峪大营仅剩十万虎贲军驻守,看样子掌握京畿形势是足够了,但英王赢述这时候在大局发动之时,会留在燕京任人宰割吗?一旦蓟阳虎贲军受到重创,而其他地方的虎贲军又被叛军缠住,西园军占据秦潼关,形成西窥燕京之势,京郡八族还会继续保持沉默吗?太子赢丹手握四十万虎狼之师时,都不敢弑父篡夺帝位,等手里就剩十万虎贲军可用时,他就算有狗急跳墙的勇气,大势也不在他那边了。再者,你就以为此时留守燕京的十万虎贲军,就没有帝君与英王殿下所布的棋子了……”
“大势?”虽然陈海说得这么透彻,苏绫犹看不透大势会如何发展,喃喃问道,“持续多年的帝权之争,就这样降下帷幕了?”
“未必,”
陈海当然不会说他故意提前向姚启泰父子泄漏了玄机,令英王赢述无法彻底布局完成,否则的话,虎贲军在蓟阳初受重创,太子赢丹一系人物都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太子赢丹本人都有可能被调虎出山。
真要这样,太子赢丹到时候真是要连内裤都输掉才有可能识穿英王赢述的布局,而现在只要姚启泰将秦潼山的诡异情形传到燕京,太子赢丹身边的人,即使还怀疑不到英王赢述的头上,也多少会有所警觉。
陈海转身看向窗外,看着院子里如水的月色,说道,
“就看太子赢丹在虎贲军到底有多少能生死与共的嫡系了。太子赢丹毕竟把持国政有十数年,不会没有一点令帝君投鼠忌器的本钱。宁婵儿这些年都潜伏在太子府,后续的情势会如何发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能知道什么?”苏绫幽幽一叹,她这时候才发现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所谓大势狂涛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也不知道姐姐是否早就嗅到危机。
陈海见将苏绫的信心完全摧毁,才走到床头来,伸手要落到她的肩头上去。
“你要干什么?”苏绫猛的一惊,像是被毒蛇咬过一口似的身子往后一缩,惊惧的看着陈海;这时候似乎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穿得太单薄,双手拢紧胸前,往床那边缩去。
“你半夜穿成这样,坐在我的床榻上,问我想干什么?”陈海盯着苏绫像小鹿般惊恐的眼神。
苏绫愣在那里,是啊,她今夜不就打定注意要献身换陈海去救山里的十数万饥民吗?
苏绫毅然决然的放下手,豁出一切,挪到陈海的身边,娇软的玉躯挨着陈海宽阔的肩膀,说道:“只要少侯爷记得答应苏绫的事。”
“我答应过你什么?”陈海坐下来,将苏绫那诱人心魂的娇躯抱到怀里,隔着薄纱般的薄衫,能感受到那惊人之极的弹性与灼热。
苏绫感觉一根橛子顶过来,硬生生的隔着薄衫要插到她的两腿间,吓得又要跳起来,但强抑住心里的惊恐,任陈海那根东西无耻的抵在自己的羞人处,咬唇说道:“答应我救人。”
“英王赢述不会这么急着给自己留下残暴之名,何况秦潼山经历这场大劫,虽然算是缓过一口气,但人丁损失太惨重了,山里那些多少饥民,多半会贬为奴籍,哪里需要我出手相救……”陈海说道。
“数十万饥民半年苦熬,气血都已亏尽,一朝贬为苦奴,孱弱之躯又能熬过几日?少侯爷心里真没有半点怜悯?”苏绫反转过身子,睁开深邃似星夜的美眸,盯着陈海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真实的内心,而她的内心更是强忍住羞涩,丰腴修长的双腿微微夹紧,坐在那根令她心都要酥软的铁橛子上。
陈海恨不得立时将苏绫身上那件薄纱撕成粉碎,然而举枪一路攻城掠地,直捣黄龙巢穴,但要是如此,他与苏绫的破心之战,就落在下风了,短时间就不可能真正将这妮子的心收服,反而露出更大的破绽。
陈海不舍的将苏绫从身上抱下来,说道:“你不用再媚惑我了,我尽力而为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济粮于敌
进入野狐岭,道路越发的崎岖险仄,一侧是如凶兽扑袭来的危崖,不断的碎石滑落下来,一侧是深逾千尺的裂谷。所谓的山道勉强能供马匹通过,但马蹄踩在尖锐的碎石上,稍不注意打滑或往外一别,就会连人带马一起摔下山崖。
惨嘶衰嚎及片晌后撞击石谷的钝响,令人听了心悸。
陈海眼瞳里敛着厉芒,近一年苦修,玄阴六脉也将要完全修成,踏入辟灵境圆满,六识感知也提升到某个极限,即将产生飞跃性的质变,这令他能清晰看到光线昏暗的谷底,看到谷底杂草丛里所积累的累累尸骸。
这些年尸骸不是饿毙的,而是年前数十万叛军携裹无数民众北撤,通过野狐岭时摔下深谷摔死的。
这么崎岖的道路,而上百万人又是那么的仓促北撤,谁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摔死在这座深谷之中?还有一些人虽然摔下去时还没有死,但在四壁陡立如井的深谷里肢残骨断,也是受伤痛折磨而死。
在樊成率千余前锋精锐,将不多的黑巾贼兵击溃后,屠子骥就率一万精锐已先期越过野狐岭,陈海此时是随辎重营运粮草进山,地形实在险峻,足足拖后的十数日才抵达野狐岭。
也因为地形实在险峻,辎重营兵马这一路过来,摔伤率死也有上百人,伤亡甚至要比屠子骥、樊成所率的前部兵马都要惨重。
好不容易翻过野狐岭,地势才稍稍平缓些,两座高大的雪岭间夹出一片三四里宽、十数里长的平坝谷地。
这里是数十万叛军及大量被胁裹北撤平民的第一座大规模聚集营地。
少量兵强马壮的黑巾贼兵要么被歼灭,要么逃入深山老林里,这处营地还有近十万聚集,但屠子骥、樊成率前锋战部越过野孤岭后,没有急于对这座流民军营地发动攻势。
苏绫骑着一匹皮毛柔滑如缎的漂亮青角马,跟在陈海的身后走近流民军的营地,满眼望去都是瘦骨嶙峋的饥民,麻木的看着逼近营里的西园军虎狼悍卒。
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流民军将卒,这时候奋力站起来,往营地前聚集,想要结阵对抗西园军悍卒的冲周,但他们都饿得就剩一层老皮包在骨头上,简陋的兵刃拿在手里颤巍巍发抖,随时都能掉下来砸中自己的腿。
“屠都尉,你还在犹豫什么?”姚轩催促道。
北麓深山太险峻了,樊春、文勃源不可能将西园军主力都调进来,只是派屠子骥率万余精锐先行,另调樊成、姚轩所少量精锐扈卫,加强屠子骥所部的战力。
姚轩能有机会参加,也与他首先发现流民营的虚实有关,樊春、文勃源没有道理不让他分得更多的战功。
然而姚轩随屠子骥率部越过野狐岭,屠子骥却不急于进攻流民军,先在外围扎寨、构建营垒,拖到十数日,等后方的辎重车队艰难的越过野狐岭过来汇合后,才真正集结兵力往流民军营地逼近。
这时候看到有上万流民军将卒都快要饿死了,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在营地前结阵,姚轩就忍不住催促屠子骥快快下令,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屠戮一尽。
陈海瞥了姚轩一眼,没有吭声。
自确认叛军在野狐岭大量饿死之后,姚轩就一直处于难言的兴奋之中,毕竟察敌首功是非他莫属的,想着再立战功,或许就有资格担任骑都尉一级的中级将职了。
“屠都尉要是担心叛军还有陷阱,某愿率部前驱。”姚轩继续请战道。
姚轩就次就率两百扈从编入前锋,虽然眼前结阵的流民军将卒有上万人,但看上去还坚持多站立片晌的,可能也就十之一二了,姚轩有信心率两百精锐扈卫,将上万人杀个人仰马翻,再冲入流民军营地里杀个血流成河。
“陈大人,你怎么看?”屠子骥没有理会姚轩,而是侧身问陈海的意见。
“上苍有好生之德,西园军并不需要以残暴吓阻强敌,迫使他们投降即可!”陈海眺望远方说道。
姚轩气结,想说陈海已经不再是军事主将,无权干涉战事走向,但看屠子骥、樊成,乃至冉虎、吴景林等将都深以为然的样子,陡然间想到,陈海即便是将第一大营的兵权交给赵无泰执掌,但他在第一大营的影响力还是根深蒂固的,不要说下面的营将了,即便是屠子骥、赵融都会尊重陈海的意见。
只要第一大营不被强敌摧垮,只要还保留虎狼之师的彪悍,陈海的影响力就很难会被消弱。
第一大营是陈海操训出来的,最初的耀煌战绩也是陈海率领打出来的,在一定程度上,赵无泰也只是摘果子的人,只要赵无泰一朝被调走,影响力就会迅速被削弱,陈海的影响力却存在于第一大营的精神内核之中。
屠子骥不允许,姚轩想到当初伏蛟岭辕门前那四柱被血浸透的行刑铜柱,也不敢擅自率所部两百精锐去冲击流民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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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军将卒虽然坚持不降,但已经没有战力可言,屠子骥派出两队甲骑,簇拥着十乘轻型战车,拉着铁索横着往流民军战阵兜去,就将这些随时都会倒毙的流民军残卒成片的拉倒,然而往一边的谷地驱赶,打开进入流民军营地的通道。
留在流民军营里的,大量还是年前被胁裹北撤的普通民众。
营地里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死尸,这些饥民都已经没有力气清理尸体。
好在这一片地势极高,气温寒冷,虽然是夏季,营地里还能看到残雪,大量的死尸都冰得结结实实,不然大量的瘟疫扩散开来,山里的人都怕是要死绝了。
陈海随龙帝苍禹进入异域世界,除了对他情真意挚、一心关心的舅父陈烈及他麾下忠心耿耿的部将外,对其他人的感情实在淡薄得很。
脚下这边土地也只是异域,而非故土。
陈海此时很多努力及布局,都是不断提升昭阳亭侯府嫡系的自保能力,倘若有一天,罗刹魔正要打开从罗刹域进入血云荒地以及从血云荒地进入燕州的通道,陈海更多的还是想着自保,而不会去想着承担无谓、与他无关的责任。
然而他这一刻走进流民军营地,还是给眼前的惨状深深震惊了。
这一片地势极高,差不多就挨着雪线,植被稀少,放眼望去,能被啃食的杂草、树皮,也几乎看不到踪迹了。
辎重营直接进驻到流民军营地里,支撑数十口大锅熬煮稀粥,些微的米粥香气散发开去,那些麻木等死的瞳孔才有所反应,缓慢的往粥场那边聚集过去,但在有更多的人,甚至连手脚并用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眼珠子还在转动,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甚至都感受到他们微弱到极点的气息。
陈海回头看了跟在他身边的苏绫,见她浑身僵硬,大概也是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惊了,从怀里取出一只药囊替给丁爽,说道:“这些补元丹的药性对饥民还是太强了,每一锅粥刮少许药粉搅拌混和即可,切忌不要过量,你最好亲自盯着。另外传信回潼北大仓,多调些能滋补气血的药材过来,不然的话,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再翻过野狐岭去。”
“是不是调几头黑羽巨鹫过来?”丁爽迟疑的问道。
陈海点点头。
聚泉岭仅有两头黑羽巨鹫,但潼北大仓编有十数头黑羽巨鹫,是保证一些军械物资能紧急运转,陈海有权调用。
在野狐岭以北,流民军共有六处营地,但其他五处营地的道路更崎岖,特别是这边数万饥民及战俘还没有安置好,辎重营还没有余力立时去赈济其他营地的饿殍。
文勃源、樊春之所以同意陈海出面赈济饥民、收编战俘,不是让屠子骥直接率部杀出一条血路,除了在这关键时刻,英王那边不愿意背负残暴之名,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赈济饥民、收编战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等一座座流民军营地梳理出来,正式具文上禀太尉府,就至少还能拖延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姚启泰、姚轩父子及西园军其他可能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这时候都还陷在巨大的震惊跟不解之中,暂时还没有彻底回过味来。
哪怕是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文勃源、樊春都授意屠子骥不得太快攻陷流民军所有的营地,所以从野狐岭往北的通道也不会急于清理出来。
然而,每拖延一天,就有成百上千的饥民死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调几头黑羽巨鹫过来,往其他几处营地投放救命的粮食。
当然了,其他流民军营地都没有攻陷,流民军将卒还没有投降受俘,这时候就投食,陈海就有可能要承受“济粮于敌”的罪名,所以丁爽建议时也很犹豫。
陈海却不担心这些,更混乱的画卷即将在燕州大地展开,到时候谁还会揪着他这小辫子不放?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绝岭
潼北大仓所编的十数头黑羽巨鹫,虽然不是血脉特别优异的异种,但也能抓起上千斤重的粮袋飞越绝岭。这些黑羽巨鹫经过驯养、通习灵性,在驯鹫师的操控下,飞到流民军营地的上空,撕碎粮袋,任上千斤重的粮食直接往下方的营地里洒去。
这样做,是避免不多的粮食被滞留在营地的流民军将卒都截走,以保证更多饥民能得到粮食而保住性命。
绝岭之上阴寒的罡风呼啸,这些罡风能直接伤及人兽的魂魄,即便是辟灵境玄修弟子站到那些冰雪覆盖的万仞绝岭之巅,也都会觉得呼吸艰难,身上的皮肉都像是快要被罡风刮下来。
而雪峰之间的谷涧,也多在雪线之上,寒风呼啸,罡煞入骨如有千针百针刺来。
黑羽鹫这样的异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也很难抓住重物远距离飞行,好在陈海这次调来十数头巨鹫轮替,每日飞上三五回,给每座流民营地投五六千斤粮食,也就能勉强保住那些饥民的性命了。
而此时依旧被视为“战场”的野狐岭北麓,辎重营以及屠子骥所率的前锋主力还在缓慢推进;收编战俘、赈济饥民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做得很细,也很耗时间。
待兵不血刃打开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姚轩等人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才觉察出很多的不对劲来。
年前数十万叛军胁裹潼北府大量的民众逃入北麓深山之中,虽然此前就有大量的人饿死,尸骸到处都是,填满营地四周的绝谷,但照道理来说,这些营地里的幸存叛军将卒比例不应该低于被胁裹的秦潼饥民。
占领每一座流民军营,战俘及饥民都会做统计。
占领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前锋所收编的叛军战俘,都不足五万余人,除此之外,被从潼北府胁裹而出的饥民以及叛军中尚存一息的老弱妇孺,则有二十余万。
看到这样的比例,姚轩要是真不起疑心,也太迟钝了。
姚轩随其父姚启泰,几乎是从头到尾参加过所有的秦潼战事,特别是随陈海退守左津谷时,亲眼看到在秦潼山北麓聚集的叛军在那时气势最盛。
当时除了流民叛军外,那些头裹黑巾、兵甲皆全的精锐贼兵精锐,就有近十万众;而在西园军主力驰援之前,提前撤到秦潼山脉北麓深山的叛军将卒,既然没有七八十万,也不会低于五十万。
叛军将老弱妇孺及胁裹北上的饥民都丢在深山里,那么多的流民军将卒以及将近十万之数的黑巾贼甲卒跑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插翅飞出秦潼山了?
姚轩毕竟不蠢,看出疑点后,立即借故率所部扈卫提前离开野狐岭,后续的战事也无心参加,就直接返回雷阳谷了。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姚轩父子以及其他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在发现这一切之后会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也不管文勃源、樊春是不是有决心痛下杀手,直接将忠于赢丹的将领都扣押起来或直接杀掉——陈海在屠子骥、樊成等人的配合下,继续做赈济饥民的事务。
流民军虽然在野狐岭一带的营地,留了逾十万将卒,但拖到这一刻,还剩七八万人,都已经虚弱到没有什么战力,屠子骥率部几乎都兵不血刃的就解除了这些叛军残卒的兵甲。
除此之外,此前被叛军胁裹入山的潼北府民众,还有近三十万人尚存一息。
不考虑沿途大量死伤,仅清理流民军营地附近的山谷,积尸近二十万具,陈海甚至能感知到这些山谷积满浓郁的怨煞。
陈海此前对赤眉教就没有好感,到这一刻都怀疑放乐毅将《练兵实录》带回赤眉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当然,陈海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还是淡漠。
苏绫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就太剧烈了,虽然她努力在陈海的面前隐忍着,不想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暴露给陈海知道,但她两次修炼都差点走火入魔,足厥阴、手厥阴都受撕裂性的重创,好不容易修炼到辟灵境后期的修为,又骤然退回到辟灵境中期。
走火入魔导致灵脉受创,对玄修弟子的打击可以说是极致命的,可能意味着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到此前的修为——陈海最初被废修为,也只是修成的灵脉被摧毁而已。
战俘加饥民近四十万众,都无比的虚弱,伤病尤其的多,即便得到粮食的接济,每天仍然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更不可能立时将这么多人转移出去。
好在入夏后,秦潼山北麓熬过最难熬的饥荒,潼北大仓的储粮还算富足,虽说运入野狐岭虽然十分艰难,但也不至于断了炊食。
陈海一边组织人手在野狐岭这边赈济饥民,一边分批安排饥民分批随辎重车队转移出去,野狐岭这边的压力也是一天天在减轻。
潼北府被胁裹的饥民,自然是安排返乡,也有一部分流民军叛卒,本身就是潼北府的民众,也都混淆着安排返乡;异地流患到潼北府的流叛约五万余众,即便不处死,照律也要贬为奴籍,或作为战利品赐给参加将领,或直接编入辎重营允当苦役。
只是这些战俘太虚弱了,虽然正常供给餐饮后,每天都有大量的战俘病死,没有将领会愿意接收这样的战利品,充当苦役也完全不合格,甚至有将领建议直接坑杀了事。
陈海最后以五百万斤精锻铁料或五万斤淬金铁锭的代价,将剩下的五万战俘都收入囊中。
目前怎么看,都是亏大本的买卖。
潼北府、南樟府的饥荒虽然已经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但依旧有大量的民众愿意卖儿卖妇,或直接卖身为奴。
都不需要一百斤精锻铁,就能换得一名身强力壮的奴工;而野狐岭的这五万多战俘实在是太虚弱了,还不断的有人会相继病死,就算能活一大半人下来,这些人的身体差不多都垮掉了,前期调养大半年都做不了工,除了浪费粮食外,还要给他们用大量的疗伤治病药物。
诸郡战事频发,滋补气血的药物,可要比粮食珍贵多了。
陈海却不管其他人的议论,五百万斤精锻铁锭可以先拖欠着,先安排辎重车辆,分批将这些战俘转移到聚泉岭安置起来。
六座流民军营地都被占领之后,叛军主力去踪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从野狐岭往东北方向,皆是雪山绝岭,即便是地势最低的山口,也都在雪线之上。然而,就在这些天险绝途的一道道山口前,随时可见冻死、饿死以及摔死的叛军将卒。
前锋主力无法快速翻越这些绝岭山谷,陈海、屠子骥亲率一部精锐扈卫沿路追蹑下去,翻越重重绝岭,一直往东追查上千里,沿途所见到的倒毙叛军将卒,多达三万余众。
而且,从最后一座流民军营地出发,随着绝岭路途的延伸,倒毙道侧者越发密集。陈海甚至在途中还能看到两三百人抱团在山坳里冻毙的一幕。
这些叛军将卒必然是掉队的伤病,没有办法跟上大部队,就只能留下来坐以待毙,也没有力气再退回到出发营地。
陈海不知道这些叛军将卒在死之前,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他与屠子骥最终在一座高逾万仞、罡风吹脸如刀割针刺般的雪峰之巅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东追查下去,姚启泰、姚轩或许已经绕过文勃源、樊春,将秦潼山北麓深处发生的一切禀告太尉府,禀告到太子赢丹跟前了。
就算姚启泰、姚轩等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已经被文勃源、樊春扣押下来,他们在野狐岭以北已经拖延够久了——要是叛军这时候都没能做好突袭蓟阳虎贲军的准备,那他们再拖延下去,恐怕是也没有意义了。
东望茫茫雪原之巅,那些或立或卧的叛军尸体,继续往东延伸,越发东越发密集,一眼望不到尽头,陈海见惯血云荒地里的一幕幕,心里犹是微微发悸。
虽然陈海早就预料到叛军主力会用暗渡之计,想尽办法翻越秦潼山东麓的雪山绝岭潜入蓟阳等北域诸郡,文勃源、樊春那边自然也是装痴卖傻、故意放纵,但陈海此时亲眼看到这一幕,也很难想象叛军主力继续翻越剩下的两三千里雪山绝岭,等到蓟阳郡境内,到底还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四分之一?三分之一?
绝不可会比这个数更多了。
陈海这时候也难以想象叛军到底有着怎样的决然勇气,才会想到要翻越这连绵不的雪山绝岭,从秦潼山跳到蓟阳郡去……
“宁老贼危矣!”屠子骥看到这一幕虽然也是心惊肉跳,但他还是更关心纵叛军东出秦潼山后所带来的战局变化,远眺遥远的雪峰,捏紧拳头狠狠的说道。
益天帝七十三年,燕州诸郡皆有民乱掀起,蓟阳、秦潼等地形势都极其危恶,蓟阳等北域诸郡有数十路大寇联合组建黑燕军,掠夺郡府、所向披糜。
在英王赢述的举荐下,宁氏阀主、车骑将军宁致泽加授柱国将军,率宁氏万余精锐子弟兵及十五万虎贲军虎狼精锐进入蓟阳剿匪。
宁氏是太子妃的母族,甚至连未来的太孙妃宁婵儿也是宁氏养女,宁氏自然也是太子赢丹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太子赢丹执掌国政、打压异己最得力的助力。
在太子赢丹持政期间,宁氏自然也是占尽了便宜,为夺虎贲军权,甚至不惜大量的制造冤狱、构陷异已,制造大量的人伦悲剧,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