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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踏天无痕txt下载     踏天无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雨驰援

    卫於期身边千余扈卫,是这么多年来追随、他花极大心血培养的嫡系部将,每一人都有通玄境中后期的底子,辟灵境部将不下百人,甚至还有数名明窍境强者,是卫於期最忠实的伙伴——如此之强的战力,可以说绝不在同等规模的道衙兵之下。

    然而随黄衫老者杀进来的千余黑袍,皆是赤眉教这几十年来培养精锐教徒,实力更强,而且还要强出一大截。

    倘若卫於期身边扈卫能及时聚拢、结成战阵,外围又有大量的西园军悍卒层层环护,自然不怕赤眉教千余教众能在他们面前讨到半点便宜,甚至还能进行坚决的反击。

    而此时宗阀子弟出身的武将、武官,都弃部先逃,西园军四五万将卒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往南逃跑,哪里还有谁想到聚拢过来拱卫主将?

    卫於期身边千余扈卫,惊慌不定之时,被强敌杀入,本来就松散的阵形顿时间就被切割成好几块,仅有不到两三百人及时往卫於期身边聚拢过来。

    不再是战阵之间的血腥拼杀,满天所飞的是灵剑,是法宝,是符篆,是玄戟灵剑摧发出撕裂虚空的剑芒戟光,是灵甲护盾受创后所激发的道道破碎玄光,是符篆所化的烈焰之海、冰锥风暴,是术法神通卷动天地元气在无情的撕裂大地。

    一根根尖锐的岩刺从地底刺出,一块块巨石在半空中被烈焰包裹着,烧熔,化作一团团炽热的岩浆倒卷过来。

    卫於期祭御戮神鞭,始终都被黄衫老者压制着,只能听着身边追随多年的嫡系扈卫不断的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嚎。

    除了他身边两三百扈卫还算整饬,还能祭用数以百计的符篆形成一道道坚如铁壁的防御灵罩,还能投掷铁矛、怒射铁箭干扰强敌的攻势,还能驱御铁甲战骑从两翼反复冲杀,逼使强敌无法直接杀进来外,外围被切割开的数百扈兵,这时候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时候那些头裹黑巾的叛军黑巾兵精锐,也冲杀过来了,杀戮更为快速。

    “卫帅!”姚启泰大叫,他看到其子姚轩以一杆战戟苦苦抵挡住两柄灵剑的攻杀,七窍溢血,战甲也被锋利无比的剑芒斩割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痕,再难支撑多久,他只能大叫提醒卫於期,再不突围,一旦等他们随身携带的符篆耗尽,自身真元又支撑不了多久,就怕是再没有突围的机会了。

    卫於期不忍心放弃追随多年的扈卫,但此时也只能忍痛突围,张口狂喷一口金色鲜血,化作一团金芒隐隐的血雾往戮神鞭倒卷过去——戮神鞭仿佛一头凶兽,将血雾吞噬一空,威势骤然间增强倍余,将黄衫老者打得节节败退。

    看到卫於期都拼了老命,赤眉教众也不敢逼得太近,他们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自然就不想付出太多的伤亡,更想着是迂回包抄,一口口将西园军这头凶兽身上的肥肉咬下来,喂饱自己。

    “走!”卫於期看到压力稍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驱御碧晴僻水兽,率领残部也往南突围,但卫於期这数百人是西园军最肥的一块肉,黄衫老者与赤眉教众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

    天罡雷狱阵发动时,已经是进入傍晚,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淅淅沥沥下起雨,雨势也是越下越大,狂风大作,后半夜还下了冰雹。

    这些都是天罡雷狱阵发动后,天地元气絮乱所致。

    陈海、樊成、吴蒙、孙不悔以及蛮奴铁鲲率六百多精锐深入潼北府境界,半夜就遇到摸黑南逃的屠重锦、屠重政所部。

    在西园军主力进入雷阳谷中埋伏时,屠重锦、屠重政所部当时就在雷阳谷的南口边缘,他们率部冲出雷阳谷时,两翼山岭才有大股叛军杀出来,却没有给他们制造太多的麻烦,屠重锦所部较为完整的带了出来。

    屠重锦所部虽然战马损失很多,但两三人合乘一匹战马,还是及时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风雨狂作,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敌我难辨,要不是樊成与屠重锦、屠重政相识多年,陈海也先认出屠重锦座前的灵禽青鹏鸟,两军骤然相遇都能先干起来。

    屠重锦、屠重政这时候才知道陈海率部在午时就已经占领左津谷,而除了屠子骥、赵融率第七都主力在左津谷加快构筑防线外,陈海还亲自率精锐过来接援,他们的心思才稍稍安定下来。

    不需要陈海多说什么,从叛军并不能阻止陈海率部进占左津谷,有着丰富领兵作战经验的屠重锦,也能够判断叛军的实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

    实在是天罡雷狱阵给他们带去太多的恐惧跟惊惶,西园军主力一下子就被打垮掉了,不然的话,他们能及时收拢阵形,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当时那个情形,宗阀子弟出身的武将、武官带着逃跑,谁还有能力收拢阵形?

    陈海他们出来,差不多将能带出来的战马都带上来了,与屠重锦所部合到一起,两边立时就有近两千精骑可用。

    陈海得知西园军主力遇袭时,卫於期所部扈卫精锐就在最前端,正要组织兵力强攻当面的叛军大寨。

    他心里知道这也意味着,叛军伏兵从大寨及两翼山岭杀出来时,卫於期所部扈卫营精锐,将成为叛军剿灭的首要目标。

    之后很快天就黑下来,天地元气紊乱,风雨大作,急风骤雨引发山洪爆发,使得西园军将卒南逃变得倍加困难,但同时叛军的追杀也被如此恶劣的天气拖缓下来。

    这意味着滞留在潼北府北翼的西园军将卒,伤亡还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请屠帅集结所部,与我们一起继续北进!”陈海目光炯炯的盯住屠重锦。

    屠重锦有些胆寒了,北面一片混乱,西园军在潼北府北部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他们随陈海北进,一旦撞上叛军的主力,就会成为叛军盯食的核心目标。

    何况他们目前判断叛军的实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但要是判断失误呢,要是叛军还有杀手锏没有拿出来呢?

    他们之前不就是吃了轻敌大意的亏?

    然而屠重锦这时候也无法拒绝陈海的要求,但他这时还是戴罪之身,太尉府事后追究两番大败的责任,他的罪责绝不在卫於期之下。

    卫於期是车骑将军,是卫氏道丹境的核心人物,也是深受太子赢丹信任的嫡系,即便是受责罚,也不会是死罪,那太尉府一定要推出一个替罪羊以肃军法,除了他还能是谁?

    屠重锦他这时候非但不能再逃了,还必须要立功减轻罪责。

    而阀主也早就通过子骥传话,说陈海就是解铃人,他只能将希望能寄望此子的身上——陈海这时候都敢率部往北突进,他又岂能退缩?

    *********************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风雨兼程,过初曦时分,雨势才稍小一些,天地有些微茫能勉强辨认重重山峦密林的轮廓。

    不在洞天灵地之中,玄修弟子唯有在初曦阳气初升之时将冲和之灵气炼入体内化为真元。一夜疾行,陈海他们消耗也大,也就在这时,下令两千余骑停下来,躲入密林里服食丹药稍作稍整。

    初曦时一过,陈海又率部立时上路。

    这时候溃卒已经大规模从北面涌过来,这些溃卒里马匹极少,陈海他们也没有办法收拢他们,只是告诉他们,援军已经在左津谷建立了防线,要他们马不停蹄的逃去左津谷,到那里屠子骥、赵融自会收拢这些溃卒。

    接下来,随时会遭遇大股的叛军追兵,为节约马力,陈海下令将卒都牵马步行。

    叛军被风雨阻挡了一夜,到清晨雨势收住时,他们才有收割战果的机会,这时候杀入潼北府北部的战场,大肆的屠戮溃卒、扩大战果。

    宗阀子弟出身的武官、武将,在随扈的簇拥逃跑极快,天地广阔,他们三五人、十数人往深山密林里一钻,暂时也不怕叛军能追杀到他们。

    而一旦没有武官、武将为支撑,即便是追杀出来的叛军实力并不强,士气尽丧的西园军溃卒也就成了比流民更不堪的乌合之众,彻底没有了还手之力。

    叛军追兵也没有想到,陈海会趁夜冒雨北进。

    在如此混乱的夜里,左津谷附近的叛军斥候也早失去陈海他们的踪迹,所以陈海率两千精骑,出现在潼北府北部,最先杀入潼北府北部战场的叛军,也是猝不及防的。

    接连五路皆千余人规模的叛军追兵被陈海以雷霆之势击溃。

    有一路黑巾叛军,在叛军里堪称精锐,五六千人都难得的配备战马,最先进入潼北府北部地区纵横驰骋,围杀西园军的溃卒,便意图在一座浅谷里建立防线,以便将更多的西园军溃卒截留住,他们得到消息西园军主将即将率残部逃到这里,但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到陈海会率部突然从南面杀过来。

    到处都是人沸马嘶,陈海身先士卒,乘着青狡马左右冲突,战戟每一次挥斩,都会带起一蓬鲜血激洒;紧随陈海左侧的蛮奴铁鲲更像是人型杀戮机器。

    黑巾兵在叛军里堪称精锐,但陈海所率的虎狼之师面前,还是弱了。

    屠重锦、屠重政所率将卒,一夜皆是惶然,这时候看到陈海率部在前面冲杀,这时候也稍稍恢复了胆气,开始兵分两路,从两翼包抄、冲杀山谷里的黑巾军,也是很快将一颗颗叛军头颅收入囊中。

    待山谷里的黑巾军承受不住压力往北溃败时,与黄衫老者及千余赤眉精锐教众缠斗了一夜的卫於期,也终于率残部出现在陈海的视野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阵前

    姚启泰没想到黄衫老者与千余赤眉精锐教众的纠缠会如此的顽强,即便漆黑之夜、狂风骤雨大作,冰雹像石块似的砸落下来,都死死的咬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是数十道凌利的剑芒突斩进来,将他们残破、疲惫不堪的防御阵列撕开一道道刺目的口子,收割走几条人命。

    突围南行,虽然不断有残卒汇拢过来,但他们一夜过去,往南突围不到两百里,身边的将卒也始终都没能超过三百人。

    姚启泰不知道卫於期还能支撑多久,但他不仅秘宫灵海里空空如也,精神念力也消耗一空,此时只是勉强抓住马鞍,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其子姚轩已然力竭昏迷过去,叫一名家将背在身后,但不能突围出去,他们终究是要葬身在这里。

    黄衫老及及千余赤眉教徒盯得如此紧,他们也失去分散逃命的机会。

    虽然外围还有三四百名将卒没有散去,但个个都精疲力竭、浑身浴血,戟残刀断、箭囊早就空空如也,难说他们还能支持多少,也许叛军的下一波冲锋就抵挡不住而崩溃掉。

    卫於期脸色惨如金纸,他那柄戮神鞭已经在此前的激战打崩断了。

    随他出征的千余扈卫,有三分之一是卫氏一族的精锐子弟,这时候在他身边,还能叫得出名姓的卫氏子弟就只剩十数人,他欲哭无泪,没想到这一战会败得如此之惨,没想到叛军会在潼山北麓挖下这么大的坑等他跳进去。

    卫於期胯下的碧晴辟水兽是难得一种的洪荒异种,天生筋骨坚如金石,一身鳞皮比玄级宝甲都要坚不可摧,只差半步就能修成道丹化形,此时也已战得骨断肢残,就剩半条命,但就算如此,也是狰狞凶猛,碧蓝的兽瞳盯着黄衫花者及一干赤眉教众,似乎还能随时扑杀出去,将这些人都撕咬成粉碎。

    卫於期都陷入绝望之中,但就在这样的绝境之中,突然看到有一部援军从南面的山谷里冲杀出来,他心里的狂喜实难用言语形容,空荡荡的灵海秘宫里陡然生出一缕清泉似的真元,精神也是一振,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似乎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看到卫於期率残部出现,而黄衫老者以及上千身穿黑袍的赤眉教众紧追不舍,陈海也不仅犹豫,要屠重锦率部在山谷收拢阵形,他亲率六百精锐仿佛张牙舞爪的蛟龙,就往赤眉教众冲杀过去。

    陈海看得出卫於期及身边的扈卫都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抵挡不住追兵下一次的冲锋,他必须率部驰出,往赤眉教众冲杀过去,令他们再腾不出手去冲击卫於期残部的阵列。

    换作别人看到这一幕,只当陈海是得了失心疯。

    陈海身边嫡系扈卫,与樊氏培养多年的五百多私兵,主要还是以通玄境武卒为底子,但黄衫老者所率的千余赤眉精锐教徒,几乎个个都有辟灵境的修为。

    人数没别人多,基层将卒的修为要比别人差一个大的层次,怎么打?

    然而在这时,黄衫老者与千余赤眉精锐教徒却忙不迭的后撤,绝不敢让陈海率六百精锐贴身杀上来。

    千余赤眉精锐教徒已经缠斗了一夜,情形是要比卫於期身边这些残兵败将好多少,但体内真元法力也都差不多耗尽,并没有太多持续作战的能力,他们哪里敢让陈海率六百精锐冲进来贴身肉搏?

    千余赤眉精锐教徒,这一夜来就盯着卫於期残部追杀,身边的黑巾兵都散开去围杀其他的西园军溃卒,此时与陈海所率两千精锐仓促混战,即便他们能最终取胜,但三四百甚至更惨烈的精锐教徒伤亡,又怎么是他们能接受的?

    不想仓促接战,更不能让西园军的精锐骑兵贴身混战,他们就只能徐徐后退,退到骑兵难以直接冲击的险坡裂谷,就能占据不败之地,之后再从四面八方聚拢黑巾兵精锐再战不迟。

    黄衫老者凌空站在一团云雾之上,伸出鸟瓜子似的枯瘦手掌,往虚空中抓住,才发现四周可被他控制的雷罡元气少得可怜,就见半空能勉强聚起一支粗如儿臂的雷矛,欲往陈海当头劈去。

    黄衫老者虽然觉得虚空能抓取的雷罡元气少得可怜,但他毕竟是踏入道丹境堪比地榜强者的人物,这道雷矛的天威也绝非辟灵境弟子所能承受。

    卫於期所惯用的戮神鞭已经崩断,这时候只能咬牙摧动易水灵剑,想替陈海去挡这道雷矛。

    卫於期此前没有见过陈海,但听他人描述过陈海粗犷甚至粗鲁劲十足的样子,也从姚启泰那里听说太多陈海这人的恶劣。他打心底也不喜欢这个狂妄的、心胸狭窄的姚氏弃子,但这时候他也知道陈海绝不容有失。

    陈海身为这一两千精骑援兵的主将——屠重锦还在山谷那边整顿骑阵没有露脸——陈海要是第一个照面就被黄衫老者杀成焦炭,那一两千精骑还有什么士气保护他们在叛军之中冲杀突围?

    然而未待卫於期摧动易水剑斩出,翻身下马的齐寒江等人反应迅速的搭弓射箭,八支铁箭就朝将要完全成形的雷矛射过去。

    看到这一幕,姚启泰、卫於期都觉得陈海身边这些嫡系部将,太将道丹境的绝世强者当儿戏了。

    要是一名辟灵境武将带着六七名弓手,射箭就能将道丹境强者抓取天地元气凝聚的雷矛击碎,道丹境强者还会那么令世人敬畏、高高崇仰吗?

    下一刻,八支铁簇箭就射及将要彻底凝聚成形的雷矛。

    齐寒江他们所射的铁簇箭,自然不可能将雷矛击碎,但就在铁簇箭射及雷矛的瞬间,已经快要凝聚成形、受黄衫老者神念控制的雷矛随即就分散成八道细长雷柱往大地钻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根本就没有伤及到陈海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傻眼看着这一幕。

    屠重政不像屠重锦需要统率千余秦潼关残卒,他没有领兵的重任在身,怕陈海修为太弱,在道丹境、明窍境强者面前率部冲锋自取死路,被斩杀的概率太高了,就驱御雪狼一直都紧随陈海身边。

    屠重政都已经将翻江印取在手里,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将翻江印祭出——他能清楚看到齐寒江所射出的铁簇箭都连着一根又细又长的赤髓铜丝,在铁簇箭射出后,齐寒江又极速将赤髓铜丝尾部所系的铜地钉插入地底。

    这样都行?

    黄衫老者抓取天地雷罡元气凝聚的那支雷矛,确定是有辟灵境武修难挡的天威之力,但谁能想到会被八根赤髓铜丝导流引入大地,压根都能发挥出什么作用来?

    黄衫老者及千余赤眉教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时陈海六百余精锐纷纷掣出身后铁臂弓,搭箭射来,箭羽掠过五六百步的虚空,密如蝗群的往他们覆盖过来,他们只能掷出防御符篆抵挡箭雨,继续仓促后退,拉开两边的距离。

    陈海冷冷一笑。

    燕州宗门,除剑修、武修外,玄法修行以雷法威力最大,要是单打独斗,他一定会被天师巩梁当成蝼蚁捏死,但他在战阵之中,他足有五六种手段能削弱强敌御雷神通的威力。

    陈海伸手一扬,令身后六百余骑引箭搭弦,蓄势不动,看他手势一起发动,尽可能将箭雨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陈海身后六百余骑,一百多人是陈海身边最嫡系的精锐扈兵,五百多人是樊氏培养出来的精锐私兵,所射之箭都力大势沉,而且箭簇都是陈海在伏蛟岭用寒纹玄铁所特制,极其锋利,钻破防御灵甲、护盾的效果是普通箭矢的数倍之强。

    赤眉精锐教徒凭借术法神通要想挡下这边七八波箭雨,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要是站在那里不动,单纯凭借防御术法或防御符篆或防御性的法宝,等陈海身边六百精骑将箭囊里的箭羽都射空,就太傻了。

    陈海他们消耗只是气力,赤眉教徒消耗却是更宝贵的真元法力。

    这时候附近的黑巾兵叛军精锐,正迅速往赤眉教徒身后聚集过来,陈海也没有奢望此时能将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及身穿黄衣的天师巩梁击杀——天师巩梁及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就算是与卫於期他们经过一夜的苦战,真元都消耗差不多,精神念力也所剩无几,但也不是他此时有机可趁的。

    陈海的目的也只是将天师巩梁及赤眉教精锐教徒逼退,然后就护送卫於期、姚启泰等人徐徐后退,退到山谷稍作休整,就继续后撤。

    陈海已经达到牵制叛军追兵的目的,这时候已经有两万多西园军溃卒赶在他们前面,往左津谷奔逃过去。

    他们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溃卒都接援出来,还要赶到叛军中的那些黑巾兵精锐大规模聚集之前,与天师巩梁及赤眉教精锐教徒拉开距离,尽快护送卫於期等人回撤到左津谷。

    一旦叛军黑巾兵精锐大规模完成聚集,他们只有不到两千骑的疲弱之兵在潼北府境内的空阔地带被天师巩梁缠住,迎接他们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不过,叛军也绝没想到陈海率数百精骑就敢往北穿插驰援卫於期他们,不多的黑巾兵精锐都分散开去围杀西园军溃卒,仓促间哪里能聚集两三万骑兵配合着去围剿陈海他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釜沉舟

    葛同、曹奉率最后一批民勇通过左津谷后,吴蒙这时候将手里捏了半天的两道撼地符篆祭出。

    两枚玄级上品的撼地符篆释放出山崩海啸般的可怖冲击力量,卷动风云,将大地撕开两道狰狞可怖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两侧的山崖根部延伸。

    岑云飞等人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颤抖着,转眼间就见两侧的石壁已经布满蛛网状的痕迹,大量的落石轰隆隆滚落下来,激起漫天的烟尘。

    这时候岑云飞、陈青等人再一起出手,剑光戟芒纵横交错,削石如泥,有两道撼地符篆撼动山根部的岩层,这时候众人一起出手,不用半炷香也就彻底将两侧千米高的石崖摧毁垮塌,往中间的峡道掩埋过来。

    曹奉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迄今为止都不明白陈海为何会下这样的决心,流民叛军都没有大肆围杀过来,他们竟然要亲自出手将唯一的退路彻底的堵死,不留一丁点的余地。

    待烟尘渐渐散去,之前百余步宽的狭窄峡道已经堆满了崩断滚落下来的巨石,堆积的残墟足足有两三百米高,虽然还没有秦潼关残墟那么庞大,也不是三五天能清理出通道来了。

    虽然有武修底子的悍卒从乱石残墟爬出去还是容易,但普通将卒民勇的退路是彻底堵死了,要么战死,要么就坚守到太尉府的援兵赶来,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曹奉理解不了,但理解不了也要执行。他随吴蒙、葛同、钱文义、岑云飞、陈青等人,策马往南面五六里外的大营驰去。

    三天时间内仓促建立的大营还很简陋,沿着一座四五十米高的矮岭,伐木埋地建成木墙,然而在两排高矮木墙中间填满沙石,上面再铺一层杂木,将卒就可以站上去射杀抵近的叛军。

    叛军还在数十里外集结,这边也抓紧时间在寨墙外挖出更多、更深的壕沟,大量的木钉插到壕沟或沙质土壤里,这些措施看似无用,但只要能给进攻叛军制造一丝障碍,大营这边都尽全力去做。

    大营辕门前建起望楼,高高挑起,欲入云霄;大营地势较高,无数将卒站在大营里也看到左津谷的通道已经彻底被堵死了,神色肃然而复杂,曹奉也猜不到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或许很多人之前都以为陈海会分兵守左津谷险地,然而掩护主力往南撤退吧,谁能想到他会下决定将所有人马都堵死在左津谷以北?

    进入大营,曹奉翻身下马,他要与吴蒙、葛同他们去见陈海,刚要将马匹交给身边的扈兵去喂养,就有十数手持剁骨刀的辎重营老卒跑过来,要将曹奉等人的马匹直接牵走。

    曹奉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除了特定的异种骑兽,所有马匹都要牵到辎重营宰杀!”为首的老卒神情也极其复杂的说道。

    “这可是战马!”曹奉怒道,一下子就将缰绳抢过来,将战马护在身后,怒目而瞪不容这些辎重营的老卒动手牵走他的坐骑。

    他这些年率流民辗转各地求存,又在桃花坞北片垦荒耕种,一匹能套犁拉货的普通骡马都当成宝贝,一匹能在战场驰聘的战马,能抵得上十匹普通骡马。

    虽然身后这匹黑鬃战马跟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当成亲生儿子伺候,辎重营老卒跑过来就要牵走宰杀,他怎能不怒。

    “这是都尉的军令,我们只是奉令行事,你有什么话去找都尉大人诉苦去。”老卒枯瘦如老树皮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海绝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命令,你们给我等着!”曹奉怒气冲冲的说道,让他手下两名扈兵盯着他的这匹黑鬃马,就要往大帐冲过去找陈海理论。

    吴蒙将曹奉拉住。

    营寨范围不大,辎重营的范围是地势偏低的浅谷里,吴蒙拉曹奉走到高处,他们就能看到那边的情形,就见一匹匹体型剽健的战马被整齐的牵到木桩前,用布匹蒙上眼睛,然而一匹匹宰杀放血——而与战马生死依存的将卒,还有许多人就站在辎重营外不甘愿的大叫,但大营对辎重营额外加强了护卫,周钧亲自带人守在辎重营外,防止有人闹事。

    曹奉看到浑身发寒,又气又怒,浑身颤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一遍遍嘟囔着:“这可都是战马啊,陈海怎么就这么狠心?!”

    “西园军主力溃败,所乘不多的辎重粮草也都全丢给叛军,而我们是努力将粮草带足了,但收容了两万多溃卒,平摊下来也只能够支撑七天。而你看山谷左右的秋草都被叛军放火烧毁了,这么多的战马根本收集不到草料喂养!这时候宰杀当成肉食储存下来,还能足够我们支撑到援兵到来!都尉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吴蒙说道。

    “可这些都是战马啊!为什么不先从驼货拉车的骡马宰起,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后,援兵就赶到了呢!”曹奉说道,“一千多匹骡马,也足够大军多支撑十天,战马先饿着,要不是十天后都没有援军,也算是它们命中注定要死,这时候不能狠心宰杀啊!”

    岑云飞、陈青等人也是觉得陈海下这样的决心太仓促了,暗感太尉府出兵迅速的话,第一批援军半个月内怎么都能赶到了,数千匹战马就这么宰杀了,不要说将卒们心里承受不了,算算损失得有多恐怖啊。

    然而陈海军令已经签发下来,都已经开始大规模宰杀战马,已经不是曹奉一人能违抗军令了。

    吴蒙、葛同劝慰了曹奉一番,说道:“我们还要去大帐缴令呢!”

    曹奉修为不高,却与葛同及其子曹善一起,都是此时已经聚集到左津谷的八千民勇的主将,那大帐议事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曹奉默然无语的随同吴蒙,往大帐方向走去;岑云飞、陈青等河西太微宗弟子,另有指定的营帐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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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大人或许是对我个人有意见,但陈海也非要专断擅行,而是形势危厄如此,陈海不得不做出决决。而卫帅与姚大人调养伤势也不能随意干扰,陈海诸多事只能先与屠将军、赵融及诸营将商量办。姚大人要是这时候觉得陈海有什么决断是错误的,还请指出,陈海可以及时更正……”

    曹奉随吴蒙、葛同刚走到大帐外,就听见陈海不亢不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帐前已经聚集的一批营将,但都不急着走进去,似乎都耐着性子先等里面争执完再说。

    曹奉率三千民勇虽然是紧赶慢赶才在封谷之前进入潼北府,但沿途都有战报及时传到他的手里以供他决断三千民勇的进退及推进速度,并不会因为他连修炼底子都没有,则漠视他。

    曹奉知道卫於期与姚启泰等人及残部也已经退到左津谷,照道理来说,此时集结于左津谷的西园军,依旧归主将卫於期、姚启泰节制,却不知道他们与陈海在大帐里争吵什么。

    “两万五千残卒,第七都收编逾一半,也就罢了,但为何还要将八千人与民勇混编,最后就剩不到五千残卒交给我们,算什么意思?”姚启泰声音阴沉的问道,也不介意大帐外的诸多营将听见他们的争执。

    “叛军即将合围攻来,还想残卒能发挥战力,武官体系完备是首要条件,我相信姚大人长年在太尉府任职,也会认同这点,”陈海慢条理丝的说道,“西园军五万兵马在雷阳谷惨遭大败,这当然不是卫帅的过错,实是叛军太狠毒,设下有违天和的毒计以害卫帅,但西园军五都的车骑都尉、骑都尉以及大部分营将,要么战死,要么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最后只有五十余虎贲侍从以上的武官忠心耿耿追随卫帅、姚大人杀出重围。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只能重整五支战营兵马,非是陈海一定要扣住不将多余的兵员分给姚大人统率。”

    “但八千残卒与民勇混编算什么事,难道民勇的武官体系要更完备?”姚启泰质问道。

    “民勇草创,武官体系是不完备,而屠重锦等人因秦潼关失守之罪而贬去将职,陈海与姚大人在这里无权重新任命屠重锦等人为将,陈海这时也只能从权在他们中抽调五百余有经验的老卒编入民勇,以便能够容纳八千残卒,迅速重整战力,以抵挡叛军即将要扑上来的围攻,”陈海语气平淡说道,“但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卫帅要是觉得有何不妥当之处,陈海与诸将立时改正。”

    曹奉这才听明白过来,大帐争执的原来是两万五千多残卒的归属。

    在曹奉看来,两万五千多残卒都是陈海救出来的,就算是卫於期、姚启泰的性命也都是陈海救的,陈海能同意交出五六千人给姚启泰这些败军之将,已经相当大方了。

    卫於期虽然是车骑将军、姚启泰虽然是太尉府左司丞,但褪毛的凤凰不如鸡,这时候他们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以将他们请出去另立大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分营

    姚启泰不知道陈海暗地里与屠氏一族有达成什么秘密协议,竟在这时要助屠重锦重掌兵权,但也不得不承认随屠重锦从秦潼关逃出的残兵败将里,是能勉强凑出一都编制所需的武官营将来。

    只是姚轩、刍容、华哲栋等十数骑都尉级数的武官,重整一军,最终竟然只能接收五千残卒,姚启泰心里怎么都难情愿。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卫於期,就想看卫於期能不能忍下这口气,忍住陈海这一个小小的角色直接绕过他安排好这一切?

    卫於期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寇军来势汹汹,贼难一时半会难消,兵防之事我看暂时照陈都尉所议安排,以有什么不妥再做调整。”

    “卫帅!”姚启泰没想到卫於期竟然能忍下这口气,忍不住出声喊道。

    “我伤势未复,难以久坐思虑守战之事,诸事就需要陈都尉、姚司丞你们与诸将多承担责任了。”卫於期说罢这里,站起来就要起身走回临时住所,而将中军大帐完全交给陈海、姚启泰。

    姚启泰愣在那里,没想到卫氏大佬卫於期经此惨败,竟然心灰意冷到这等地步,竟然甘愿要将西园军的指挥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狂妄之徒!

    卫於期没有理会姚启泰等人的诧异反应,径直就往大帐外走出去,看到吴蒙、葛同、曹奉等营将都摒息宁神的站在大帐前,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需要靠他们这些营将齐心协力。

    卫於期以往对陈海的了解,主要还是姚启泰等人在他耳畔不断叙说陈海的诸多斑斑“劣迹”,而陈海辕门杖毙宗阀子弟一事,卫於期听了也是觉得陈海御下过于残暴无情了;他以前对陈海的感观绝谈不上好。

    卫於期这时候对陈海也绝谈不上了解,但此前嫌恶的感观也淡薄到极致。

    大军溃败之际,那些宗阀子弟出身的天之骄子们,第一时间就抛弃所部将卒,在贴身扈卫的保护只顾着自己逃命,纷纷深山老林。这以致他与姚启泰退到左津谷,手下竟连重编一都兵马的营将校尉都凑不全。

    陈海本无北进潼北府的责任,但他不仅坚定无比的率部进占左津谷,还在大军崩溃时,率六百精骑无畏北进,连同屠重锦所部挡住流民叛军及赤眉教徒杀败逐亡的步伐。在陈海面前,那些从诸郡精英弟子里选拔出来的天之骄子,有何光辉可言?

    也正是陈海的坚决与无畏,他们与西园军两万五千残卒才得以从容的退回到左津谷喘上一口气,与第七都主力会合,从生死边缘挣扎回两步来。

    名义上,卫於期还是主将,还是世人景仰的地榜道丹境人物,但真正在陈海、屠重锦率部掩护下,随他逃回到左津谷的残卒就有两百多人,他还有什么脸,跟陈海争指挥权?

    这一战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枯瘦的脸顿时间就苍老了许多,这并非是他与黄衫老者缠斗一夜重伤所致。

    除了西园军两万五千余将卒殁没外,卫於期从潼北府征调的十万民勇,更是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这都是他要承担的罪责,他都已无信心能率西园残军支撑到援军来临,就只能将指挥权交出去。

    **********************

    卫於期走后,大帐军气氛加倍冷了下来。

    虽然大帐内烧了取暖用的炭火,但众人还是觉得陈海与姚启泰对望的眼神能凝出霜花来。

    “姚大人,可还有事要教诲陈海的吗?”

    卫於期的主帅之席空置着,陈海在左首的书案后坐下来,语气谦逊的问姚启泰。

    雷阳谷溃败已经过去第四天了,姚启泰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脸色没有那么惨白,这会儿老脸却又涨得通红。

    陈海语气听着谦逊,却俨然已以主将自居,而将他当成只能在旁边提建议的副将,姚启泰心里怎么可能不恼恨、怎么可能坦然受之?

    然而吴蒙、葛同、曹奉等将鱼贯而入,屠重锦、屠重政、屠子骥及赵融都一脸沉毅的坐在陈海的身边——姚启泰这时候心里也清楚第七都营将体系完整,而屠重锦所部又彻底与陈海走到一起,偏偏最能压制陈海嚣张气焰的卫於期还当了缩头乌龟,他仅靠华哲栋、刍容及其子姚轩等几员败军之将,此刻根本没有可能与陈海针锋相对。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心在想什么,待诸将都到齐之后,他就直接开始部署后续的防御战事。

    西园军主力大溃,最后有两万五千残卒撤入左津谷大营。

    叛军最初的计划,就是想着将西园军主力诱入雷阳谷,以天罡雷狱大阵伏杀,待西园军大溃后,由天师巩梁率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重点清除西园军溃兵任何有组织的抵挡力量,再由流民大军席卷整个战场,扩大战果。

    叛军的计划无误,卫於期毫无防备的将大军都带入天罡雷狱阵的轰杀范围之内,在第一次雷瀑覆盖下,大军即告崩溃,这时候叛军无论强弱,自然是都肆无忌惮的扑杀出来。

    然而叛军没想到陈海率部进占左津谷会如此坚决,当时即便想调整兵力部署也来不及,而恶劣的狂风暴雨更没能阻止陈海率精锐驰援溃残的决心,而当大量溃卒逃入左津谷大营,叛军远远都没有做好强攻左津谷大营的准备。

    已经过去三天了,叛军这时候还只是在左津谷的北面集结兵马。

    这也给陈海整顿阵脚赢得极关键的缓冲时间。

    两万五千多溃卒,陈海直接半数编入第七都,将每一战营的将卒编制直接加倍扩充,加强第七都的战力,未来能不能守住左津谷大营支撑到太尉府派援军过来,主要还是看第七都的表现。

    接下来,陈海还想编两部偏师。

    一部是以姚启泰、姚轩、华哲栋、刍容这些没有直接逃命的败军之将为骨干,重整五千兵马;一部是屠重锦所部为骨干,将目前赶到左津谷集结的八千民勇及八千溃卒,重整一万七千余兵马。

    八千民勇虽然没有经过严格的操练,几乎都没有什么修炼底子,甚至兵甲都不齐全,但好在民勇里的骨干都是追随曹奉、曹善父子多年的乡族豪勇。

    陈海事后又紧急从伏蛟岭抽调百余老将、老卒及葛同等百余昭阳亭侯府扈兵编入民勇,还是将指挥体系建立起来了。

    现在屠重锦所部营将校尉以及八千残卒,直接安插进去,这部兵马的营伍架构还是完整的。

    陈海接下来还要在主营的两翼,再设两座大营,分别让姚启泰、屠重锦率部进驻,三座大营形成犄角之势,更有利后续的防御。

    姚启泰、屠重锦两部兵马,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多强的战力,但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守住营盘,还是能勉强做得到的;而真正出营反击以及对其他两座大营的协同防御及增援,陈海这边会全部承担下来。

    陈海认为这么安排,只要不是叛军真想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亡,支撑到太尉府援军赶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姚启泰即便担心陈海分营另有图谋,但无力质疑陈海的部署。

    屠重锦、屠重政却相当赞同陈海的部署。

    屠重锦所部将编一万七八千人,最初必然是混乱不堪的,好在只需要防守营盘,又距离主营不远,应该不会太困难。

    更关键的是屠重锦所部编入民勇、残卒,半数人的底子都是西园军的精锐,只是被打丧魂了。而屠重锦从秦潼关突围出来的部将,几乎个个都有通玄境中后期以上的修为底子,他们所缺少的只是与基层将卒的磨合。

    他们先守营盘,在防御战事中进行磨合,也许坚守到太尉府另调援军过来,就已经具备一支精锐之师的底子了。

    陈海将曹奉、曹善父子单独喊过来说话。

    曹奉筋骨已老,没有修为底子很难经受残酷战事的煎熬,陈海将调他入辎重营,跟在周景元、丁爽他们身边;曹善还是有些修为底子的,陈海则要尽心辅佐屠重锦。

    屠氏一族或许不能保证曹善修为明窍境,但只要曹善对屠重锦重掌兵权的帮助够大,陈海相信屠氏一族绝对不会吝啬灵药宝丹助曹善开辟灵海秘宫、踏入辟灵境的。

    从私心上讲,比起根基未稳又处处得罪宗阀世族的陈海,曹奉、曹善更愿意投靠屠氏这样势力顶尖又坚不可摧的王侯之族,对这样的安排又岂有半点不乐意?

    陈海多少还有在地球时的思维惯性,从不会要求别人盲目的忠诚于他,他心里认为,最为可靠的忠诚,就是他要对别人“有用”——正因为他对英王赢述“有用”,才能掌握比姚启泰等明窍境后期强者更大的权力,当然也是因为英王赢述对他“有用”,所以他这时也是忠于英王赢述的。

    吩咐诸多事后,陈海就要姚启泰、屠重锦,趁叛军还没有发动攻势,赶紧着手准备分营事宜……

    虽然陈海效仿破釜沉舟之策,斩断左津谷的退路,又宰杀战马储备军粮,不仅是坚定己方将卒的死战守御之心,也是要令天师巩梁投鼠忌器,不敢与他们死战,但心里也清楚,天师巩梁绝不可能轻易就被他吓退,接下来还是会有数番血战,才能逼退天师巩梁及赤眉教精锐教众……

第一百七十章 换将

    赤眉教所控制的叛军,辟灵境以上的精锐教徒大约有一千人左右,而退守左津谷北坡的西园津,辟灵境营将仅三百人左右,差距极大。

    第五天的时候,在左津谷北面山岭集结的叛军遮天闭日,足足有四五十万之多,绝对数量更是西园军残部的十数倍以上。

    然而西园军最核心的优势就是基层将卒极为精锐,远非没有怎么经过训练的流民叛军能比。

    西园部残部四万余将卒,民勇出身的七八千人,底子是差了些,但其他将卒都是编练西园军从京畿诸府县挑选出来的健锐,陈海所统率的第七都更是各地送来的江洋大寇。四万余众,足有七八千人都具有通玄境的武修底子,放在哪里都堪称精锐了。

    虽说姚启泰与屠重锦两部重建兵马,还没有从混乱中重振士气,但陈海亲率第七都扩编到两万战卒后,已经初具虎狼之师的雏形,坚守营寨,有卫於期、屠重政等一干强者坐镇,不畏天师巩梁敢率赤眉教徒及大股叛军强攻。

    然而赤眉所控制的叛军,人数众多是一方面,同时又始终将上千精锐教徒集中在一起,进退速度极快,陈海也无法率部出营作战,只能极尽一切手段,加强三座形成犄角之势的大营防御。

    对陈海来说,坚守到太尉府派援军过来,就是大胜。

    与叛军相持住,保留住西园军的颜面,这也是陈海最早就确立下来、率部北进潼北最为核心的战略意图。

    天师巩梁或许不舍得身边的精锐教徒受到太惨重的伤亡,但四五十万叛军将卒聚集过来,他就绝不可能毫无作为的对峙下去,不可能让陈海拖延到太尉府援军赶到,他们被迫撤入深山老林之中。

    除了加紧攻陷潼北府境内的城寨外,从第三天开始,叛军对三座大营的攻势就陆陆续续的展开。

    四五十万叛军,约有七八万人头裹黑巾,兵甲齐全,甚至还有大量的战马配备,战力要强过普通的地方武备。虽然这些黑巾兵还是不能跟陈海所率的虎狼之师媲美,但流民叛军里可以说是难得的精锐。

    这些黑巾兵,只可能主要来自秦潼山深处的匪寨,又明显有受到训练的痕迹,进退有序,骑卒、弓手、盾戟步卒的编制较为完善,兵甲都较为精良,甚至还有少量用于攻营拔寨的战车战械。

    可见赤眉教徒早几年就对秦潼山深的诸路匪寨进行渗透、控制。

    这令陈海想到玉龙山及池山城所见到的那几幕,赤眉教三五黑袍教徒挑畔数万乃至十数万流民叛乱,与地方武备经过一番血腥厮杀后,大股流民被剿灭,但犹剩小股的精锐随赤眉教黑袍教徒转移撤走。

    陈海怀疑此时在潼北地区聚集的黑巾兵,就有当初从玉龙山以南撤出的一部分兵马。

    叛军对西园军三座大营发动进攻时,身穿明黄色道衣的天师巩梁亲自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压阵,以黑巾兵为中军进逼西园军营寨,但真正压上来直接进攻营寨的,则是两翼大量手持木盾铁矛、都没有几副甲具的流民将卒。

    陈海自然能意识到天师巩梁还是要借残酷的攻营战事来锤练流民军,而流民军想要快速成长起来,血腥战事的锤炼虽然残酷,却是最为快速有效。

    面对天师巩梁的残忍算计,陈海却无可奈何。

    赤眉教叛军不乏精通用兵之道的人;这也不足为奇,英王赢述率部南征云梦藩乱时就吃过赤眉教的大亏。

    而在有些足够的戒防与准备之后,赤眉教精锐教众、黑巾兵精锐及流民将卒的攻营部署极为缜密。陈海即便是率部出营反击,在剥开外围的流民军后,面对内部的黑巾兵精锐及赤眉教精锐教众,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相持十数日,陈海都抓不住叛军的漏洞进行凌厉而无情的反击,更不要说去击溃黑巾兵精锐与赤眉教众,只能任战事无谓拖延下去。

    为了防止天师巩梁集中赤眉教精锐教徒施展术法神通,陈海才分三座营盘防守,尽可能将营地的范围扩大,才会有足够的缓冲区域。陈海也将岑云飞、陈青等人以及南归的部分溃逃武将组织起来,组成一支上百人的精锐玄修队伍,以应付赤眉教精锐随时可能会有的突袭。

    这时候陈海在辎重营编入大量匠工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所有资源都动员起来,辎重营每天都能改造出十数架射距在千步之上的三弓床弩来,还就当前的简陋条件,造出更多重在防御的偏厢车、铁梁车、移动栅墙等战械放置在营地里,以防赤眉教精锐教众的术法攻击。

    天师巩梁不顾惜流民将卒的性命,每天都催促成千上万的流民,攻打西园军的营寨,血腥厮杀没有一日或停。

    即便西园军将卒,肉身修炼的底子要远远强过流民,但人数毕竟是一大劣势,经受流民军的轮番大战,难免将乏兵疲,而赤眉教精锐数量也是一个极大的优势,即将在后面压阵,相隔七八里也能将驭使大量的落石掷入营地,间夹大量的烈焰、冰锥,撕裂大地,或制造狂风暴雨席卷西园军的大营。

    虽然陈海他们出发前储备了不少的符篆,但赤眉教众每天初曦时分都能炼天地灵气为真元,每天都能集中施展一轮术法神通,西园军这边的符篆消耗极快,有时候防备不过来,出现疏乎,很容易就会出现成片的死伤。

    西园军很快也积累不小的伤亡。

    而流民叛军的伤亡更是惨烈,每天都要成千上万人倒下,填满简陋寨墙前挖开的壕沟,填满术法神通撕开了大地裂缝。

    血流成河,都已经将左津谷北片的大地染成赤黑。

    由于叛军中有天师巩梁这样的强者存在,而叛军的人数又远远多过西园军,很快绕到左津谷以南的山岭建立哨岗。

    如此一来,陈海他们就被叛军彻底包围,也无法通过天师巩梁及赤眉教大祭酒级的强者封锁,与外界联系;青鹏鸟等灵禽也无法飞出大营的范围,去侦察外围的敌情。

    后续,屠重锦所部、姚启泰所部,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中,特别是那些精锐将卒看了除了守住营盘没有其他退路之后,渐渐更好的磨合起来,即便每天都有伤亡累积,但整体战力始终没有太大的削弱。

    始终都如坚不可摧的礁石,矗立在左津谷北部,任叛军风打浪摧。

    曹奉等人预计太尉府十天半个月就会派援军过来,但实际上他们足足坚守到第五十六天,一直等到益天帝七十三年腊月的第七天,叛军才丢下近十万死尸,往北面的山岭撤走。

    樊春派人越过被断崖堵死的左津谷,进入大营,陈海他们这时候才知道除西园军所余三万精锐外,太尉府另从京兆府卫戍军调五万甲卒,统归宿卫将军樊春及监军使、散骑常侍文勃源两人统率驰援潼北,这时候才抵达左津谷以南的洮水河。

    大营这时候就只剩三天存粮。

    屠重锦等将不明白援军为何拖到今天才到,心里难免怨愤,唯有陈海、屠子骥、赵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太尉府从青龙峪大营征调虎贲军精锐,无疑是动作最为迅速的,但西园军从今往后不要说没有与虎贲军并肩齐驱的可能了,甚至就连独立性都难以保持。

    而虎贲军也未必愿意过来给西园军擦屁股——这时也不单单就京畿以西的秦潼山里暴发民乱,作为战力最强、兵将最多的虎贲军还要同时负责其他三个方向上的军事镇压。

    最终由宿卫将军樊春、散骑常侍文勃源统率西园军留守所剩的三万兵马,以及从京兆府卫戍军抽调五万甲卒驰援潼北,这也应该是朝中及太尉府诸多官员反复争执之后才最后确定的结果。

    而陈海、屠重锦率部最终守住左津谷北部的大营,与数十万流民相持近两个月,未但没有让流民叛军有机可趁,还在左津谷北部留下流民叛军近十万尸首,这一战自然还不算是大败。

    也是宿卫将军樊春、散骑常侍文勃源能率西园军留守主力驰援潼北,继续保留西园军而不是直接裁撤的最关键筹码。

    到这时候至少西园军的战力已然得到证明,说明过去一年时间编练西园军是卓有成效的;而至于雷阳谷大溃,导致西园军将卒伤亡两万多、地方武备死伤超过十万,那都是卫於期作为主将察敌不明的责任。

    随同樊春到左津谷的,还有太尉府的军使,携符诏撤消卫於期西园军主将之职,由樊春接任。

    卫於期即时返回燕京,接受太尉府的审查;后期平剿秦潼山叛军的战事,也都宿卫将军樊春、监卫军文勃源负责。

    陈海这时候才知道“文先生”的正式官衔乃是执掌英王府内府事务的散骑常侍。

    帝宫及诸侯王府都设内府掌管钱粮支度等事务,通常都是由帝群及诸王的近臣部将或宦臣担任,授散骑常侍衔。

    散骑常侍等内府近臣,是一个品秩不高、地位却相当重要的官职,有时候也常代表帝君及诸王监掌军政。京郡八族的子弟共掌朝政,帝君用散骑常侍这些近臣来压制京郡八族的势力,是大燕立国以来就有一个传统。

    这一次文勃源直接出任西园军的监军使,想也不用想就是英王赢述在幕后进行一系列运作的结果,这才代表太子赢丹正式同意由“嫡系”英王赢述直接插手掌控西园军。

    陈海不知道英王赢述是如何赢得太子信任的,也难以想象等太子赢丹知道英王赢述真正的立场之后,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不过,那一切应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功奖惩

    左津谷坍塌得没有秦潼关那么彻底,两边一起努力,花费五天时间就清理出一条通道。

    除了西园军三万留守兵马、京兆府五万卫戍军甲卒外,董潘作为客军将领,也受宿卫将军樊春及监军使文勃源的邀请,率一千河西道衙兵随大军驰援秦潼。

    董宁等百余河西子弟,也随同董潘、吴雄一起进入秦潼山。

    陈海他们最后近两个月所经历的战事,虽然艰难,但还谈不上是十死无生的绝境,毕竟赤眉教并不愿将难得的精锐教众,都无谓的消耗在与西园军的对抗上,甚至黑巾兵精锐出动的次数都极有限。

    然而董宁等人看着左津谷北部壕沟裂谷里积满死尸,还是深深的被震惊了。

    西园军在左津谷北部的营地,在双方术法神通的对峙下,地形也几经改易,甚至就连营地就不断小范围的腾挪,山岭崩裂、在左津谷北面出现一座千余亩水面的裂峡山湖。

    到处都流有烈焰岩浆烧灼的痕迹,还有一根根尖锐的石刺突兀的刺出大地,上面偶尔还有没清理的将卒死尸。

    到处都是剑光戟芒劈斩过的痕迹。

    难以想象陈海他们一支孤军,竟然依靠简陋的营寨、几十辆炼有防御法阵的轻型战车,能在数十万叛军的重围支撑下来。

    卫於期接到太尉府的符诏,黯然交出主将兵符,但在两百余扈卫的簇拥下,踏下返程之前,面对送行的诸将,单单对陈海揖手致礼。

    卫於期乃是修行逾百年的道丹境人物,他单单对陈海致礼,自然是令众人动容,但大家也不觉得多意外,恰是陈海的北援及坚决防守,不仅保住西园军的根基未毁,也保住卫於期的一世名节。

    董宁也站在相送卫於期的人群之中,看陈海还是略显得臃肿的大阔脸上伤疤交错,密茬茬的络腮胡子,给卫於期回礼时,他深琥珀色的眼瞳看上去还是那些的坚毅铁血,难知他面对卫於期所给他的这份荣耀,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海心里却有惆怅,心想要是等卫於期知道英王赢述的算计以及他与屠子骥、赵融都是英王赢述手下的爪牙之时,对他是否还会存有半点感激之情?

    ***************************

    卫於期在扈卫簇拥下乘车而去,西园军迎来新的主将以及以往未曾设置的监军使,算是可以重新翻过一页了。

    由于此前陈海处于叛军的重围之中,与外界断了联系,文勃源、樊春也不清楚这两个月来,陈海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大的罪责都由卫於期一人扛了下来,那剩下就是击退叛军的战功,但也还要捋清楚这两个月来陈海他们经历了什么,才好具文上禀太尉府逐一封赏。

    文勃源、樊春也需要进一步捋清楚左津谷西园军的战力,才能制定下一步的作战策略——陈海他们在左津谷坚守了两个月,也需要进行休整,短时间内都无法追击叛军的能力了。

    封堵左津谷以绝退路,表明决死之心志时,左津谷西园军及民勇,兵员共有四万三千余众,战亡及重残彻底失去战力的人数,合计有一万七千余众,还剩下两万五余众,分归陈海、屠重锦、姚启泰三部统领。

    陈海所部承担最艰巨、凶险的出营反击重任,损伤也最重,但战力依旧最强,还剩一万四千悍卒。

    屠重锦整合民勇及此前的溃逃残卒,加上当初随他从秦潼关逃出的部将,还有九千战卒,过去两个月,战事虽然艰苦,但民勇及残卒已经完成整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相信也将一支虎狼之师。

    姚启泰及华哲栋、刍容等从雷阳谷溃逃出来的将领,整编一部,最初只得编入五千残卒,这时候就剩两千人左右。

    “西园军虽有雷阳谷之大溃,但皆是卫於期察敌不明,西园军编练一年,战力已得检验,英王殿下有意建言太尉府在西园军正式编建三大营,也有意将此番征调的京兆府五万卫戍军都编入三营,确保后续的战事能顺利进行,尽快剿平秦潼民乱,为国分忧,”

    散骑常侍文勃源声音略显尖锐,在大帐内坐在樊春的下首,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才是英王赢述的真正代言人,

    “陈海修为虽然略弱了一些,但他战功彪炳,以车骑都尉衔执掌第一大营,相信诸将都不会有什么疑问。屠重锦戴罪立功,但他将职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太尉府议决,第二大营只能说暂时交给他节制。姚启泰,你将两千残部将卒都交给屠重锦节制,而原西园军第五、第八、第九都将卒都编入第三大营,你除了兼任军司马之职外,还兼掌第三大营,以及刍容、华哲栋等将都悉数编入第三大营归你节制,你意下如何?要是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拟文上禀太尉府……”

    姚启泰对他能执掌第三大营,是没有意见,但他更想将两千悍卒作为嫡系编入第三大营,而不是交给屠重锦。

    这两千将卒的底子都不差,又经历血腥战事的考验,人数虽然少了些,却可以说都有虎狼之师的根底了,姚启泰自然不愿交出去。

    只是文勃源的安排也令他难以反驳,毕竟暂时受屠重锦节制的第二大营实力最弱,需要得到加强;而第三大营有原第五、第八、第九都将卒整编并入,理论上可以说战力最强的。

    这一次太尉府的回应速度特别的快,卫勃源上呈的条陈很快就通过决议,七天后太尉府就遣使入潼北,宣读西园军重整诏令,京兆府五万卫戍军也都正式编入西园军。

    现在赤眉教在各地频频掀起民乱,虎贲军精锐有半数调出京畿作战,但战事都谈不上有多顺利——西园军能在秦潼山遏制住民乱,战绩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在近一年来诸郡从频频爆发的民乱里,赤眉教所展示的实力有些惊人,京郡大族意识到赤眉教的严重威胁,太子赢丹与益天帝的帝权矛盾就稍稍缓解下来。

    朝堂及太尉府官员的议决效率也就相应提高了许多,特别是京郡八族的势力范围都受威胁、利益受损之际,扯皮的事就明显减少了许多。

    陈海他们这边的战功奖惩也同时颁布下来,卫於期承担所有的罪责,革去乡侯爵位,暂以散骑常侍的身份,在太子赢丹所住的燕玄宫任事。

    陈海以首功封宿卫将军,执掌西园军第一大营。

    大燕帝国这几十年来,除了皇族宗室嫡系子弟外,以辟灵境修为就能正式封将军的异姓者仅有十数人而已,而且还都是虚衔。

    此外,陈海得赐蛟髓丹一枚、玄级下品斩狼剑一柄、玄级下品火云甲一套、玄狼战辇一乘及御辇黑狡马四匹。

    此外太尉府还另赐青狡马百匹、淬金戟、淬金甲一百套及通脉丹百枚,这些都是给陈海用去分赐立下彪炳战功的嫡系扈卫。

    这样的赏赐可谓厚重到极致,屠子骥、赵融乃至姚启泰等将领所得的赏赐,加起来也就比他稍多一些,但陈海知道这背后是英王赢述的功劳。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

    比如说编入第一大营的京兆府两万卫戍军都尉,乃京兆府左司军赵无泰。

    赵无泰乃明窍境后期强者,此次以车骑都尉衔正式编入西园军,作为英王赢述的嫡系,以陈海的副手加入第一大营,陈海要保证赵无泰能真正掌握兵权,不能有架空他的多余举动。

    相对于京郡八族的宗阀子弟,陈海作为河西太微宗弟子,始终都是客将。

    当然,陈海这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甚至还将葛同、丁爽、周景元等百余部将扈从从屠重锦帐前召回来。不管屠重锦及屠氏一族幕后与英王赢述有什么交易跟秘密协议,他都不会伸手渗透第二大营的兵权。

    曹奉、曹善父子最终也决定回到陈海的身边。

    虽然屠氏是更值得抱的粗大腿,但曹奉、曹善父子发现屠氏一族真正愿助屠重锦执掌第二大营兵权时,能调用的精锐子弟及部将太多了,辟灵境武修就有好几十人。

    即便屠重锦待他们父亲不错,但他们父子日后在屠重锦帐前也不会有什么地位,他们父子的根基还是太差了,更不要说在屠氏一族内部占得一席之地了。

    民勇伤亡极重,曹奉、曹善将亲近的十数人都带到陈海的身边,也就是要将所剩的三千民勇都交给屠重锦掌握。

    陈海升任宿卫将军,扈卫营可以扩编到两百人,但他还是让葛同、周景元及曹奉、曹善父子他们带着近百部将扈卫及两百多从辎重营裁撤下来的匠师、匠工返回桃花坞……

    潼北府与京畿的道路都打通了,即便西园军需要什么战械,由完全可以在桃花坞的铸造场制造好再运送过来——到时候就不再是免费供应了,一切都要先跟西园军总管府谈好价码。

    陈海心想他哪天说不定就要将兵权都交出去,目前来说经营好桃花坞,确保昭阳亭侯府在燕京的势力不断增强,也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价值

    屠重锦虽然在左津谷诸战立有大功,但还不能抵消秦潼关失陷的罪责,之前的将职都被捋夺了,暂时以虎贲校尉衔节制第二大营,好在第二大营的武官多为随屠重锦从秦潼关突围杀出的部将,不会妨碍屠重锦执掌兵权。

    屠氏一族,此外又举荐屠重政担任西园军总管府军司马,辅佐樊春、文勃源治军。

    也不知道屠氏在幕后与英王赢述达成什么协议,除了屠重锦、屠重政、屠子骥三人,屠氏及附属宗族还有不少精英弟子,也陆陆续续编入西园军得以重任——陈海与屠子骥、屠重锦的关系不差,而既然知道英王赢述有意用屠氏子弟掌握西园军,他自然也是乐以配合。

    第三大营战力最为完整,便由姚启泰最先率领北进收复潼北府诸县;陈海、屠重锦皆率部在左津谷休整,一直到益天帝七十三年年底,才开拔往雷阳谷而去。

    秦潼山外早已经白雪皑皑,唯有潼北府境界气候湿润,几年寒冬都难得下一场雪,但也将潼北府最惨烈的一幕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潼北府,一府十七县千余大小乡亭城寨,没有一处完整。

    叛军在围攻左津谷大营的同时,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将潼北府境内所有的抵抗力量,都逐一剿灭,陈海率部北行,所见遍地残墟、满山满谷皆是尸骸,更是有数十万民众被叛军裹胁,钻进深山老林。

    西园军收复潼北府,逃入深山的民众才陆续回归家园,但家园都变成一地残墟,两三百万人就又成了新的难民。

    潼北府境内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储备,要是不能立时从燕京运输大量的粮食过来接济,又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新的流民涌出来,铺天盖地的涌到其他府县去逃荒,进一步动荡飘摇难定的局面。

    只是这些还不是陈海此时所能插手过问的事,他只是奉令率部赶到雷阳谷,与主力汇合。

    数十万叛军早一步分散撤入潼北府以北的崇山峻岭之中,地形险恶、道路崎岖。

    西园军推进到雷阳谷,再往北就无法铺展兵力,而小股精锐又与天师巩梁所率的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争胜;短时间内樊春、文勃源也只能率西园军在雷阳谷筑造城池、哨垒,意欲先将叛军封锁在雷阳谷以北的深山老林里再说。

    数十万叛军胁裹大量的民众北撤,没有足够的粮食,也只能从其他险僻峡道往秦潼山外转移;要不然的话,数十万叛军被封锁在潼北府以北的山地里,没有足够的粮草维系,不用派兵强攻,很快就会自行溃散。

    ***************************

    虽然雷阳谷的战场已经清理过了,但山崖、山石以及残存的树木,到处都还能看到雷霆轰殛的痕迹。

    尽可能多的将军务交给赵无泰、赵融、屠子骥三人处理后,陈海却也乐得悠闲,带着蛮奴铁鲲,登上雷阳谷西侧的绝岭之巅,看风卷云舒。

    陈海早已经踏入辟灵境后期,兼之他掌握完整的碎裂真意,兼修云流、逆流真意,已能隐隐感应到天地雷罡元气的存在。

    天地罡元气息,又称为天地元气,分金木水火土风雷寒阳九性。

    虽说天地罡元气息无处不在,但其性暴虐,玄修弟子根本无法吞纳到柔弱的脏腑之中炼为真元,但对开辟祖窍识海的玄修而言,在识海凝聚道篆或其他种种神通仙诀震荡天地罡元,再以庞大无法的神念驾驭,就可施展威力强大无法的玄法神通。

    对武修而言,武道真意融入玄功绝学之中,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同样能牵动天地罡元,能使武招的威力提升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看头顶低垂的云层里,数道雷光电弧隐隐似龙蛇出没,偶尔会化作雷柱轰劈下来,威胁吓人,陈海暗感此地的雷阳罡元还真是浓郁,也难怪卫於期会毫无知觉的踏入天师巩梁所布的天罡雷狱大阵之中。

    陈海琢磨着他要是能修至阳武道,有一天能修炼到接引雷罡元气化入玄兵战戟之中,威力又该是如等的惊人。

    感应有人从山后飞过来,陈海转身见蛮奴铁鲲若有所思,似乎也在感知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雷罡元气,都没有察觉到董潘、吴雄及董宁从山后飞过来。

    蛮奴铁鲲身上还有诸多秘密,陈海也不想逼他说出来,朝董潘、吴雄、董宁拱手致礼说道:“董帅、吴将军、郡主怎么也有兴致跑到这边看风景?”

    董潘、吴雄、董宁飞过来,站到高耸入云的崖头,打量脚下蒸腾的云雾以及四周露出云雾的数点峰,风景却是绝美。

    “你现在却是悠闲啊!”董潘哈哈一笑说道。

    “根据这些天侦察的情报,叛军退到秦潼山最北端,距离这边五六百里,有小股兵马甚至翻越绝岭,潜入蓟阳郡,而蓟阳郡那边由十万虎贲精锐在那里平剿民乱,短时间内还真不用西园军费什么心思了,”陈海笑道,“此外,第一营的军务由赵无泰、屠子骥、赵融替我分摊,我也难得清闲。却不知董师也如此悠闲,知道了就一早过去邀董帅同登这绝岭了……”

    陈海在河西的地位是要低于董潘,但此时在燕京,他是西园军的宿卫将军,在西园军的地位甚至高过屠重政、姚启泰、屠重锦等人,自然就能与董潘平起平坐。

    “照愤例,你扈卫营可编二百部将,但你使葛同、周景元等人都归桃花坞,是有什么想法啊?”董潘问道。

    “我估计赤眉叛军不会想在秦潼山再有什么大的图谋,难有大战暴发,葛同他们留下来也是闲着,还不如回桃花坞多打造几副兵甲实在些。”陈海笑道。

    “哦,你也觉得秦潼山难有大战啊,”董潘说道,“不过你帐前扈卫营的名额空着也是空着,要不是让岑云飞等河西弟子都编进去,听候你的调令啊!”

    “啊!”陈海微微一愣,疑惑在董潘、董宁及吴雄三人的脸打量了一番,迟疑的说道,“我虽为第一大营的主将,但诸多营将校尉的安排,我都要与赵无泰、屠子骥、赵融商议后上呈总管府樊帅、文常侍决议,岑师兄他们跟随我,可没有什么前程啊。”

    河西或许有将势力渗透到西园军的想法,但就算他愿意听从河西的命令行事,有些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英王赢述与文勃源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与冉虎、厉玉麟及周钧等人,都是正式从学宫征调编入西园军的,而董源还想要继续将更多的河西弟子塞进西园军,应该去找文勃源,而不是来找他。

    “哦,陈海你误会了,”董潘说道,“世子的意思只是要孙不悔、岑云飞他们留在你的身边,与你共进退,并不是要到下面去任武官。这个,我也跟文先生说过了,文先生说扈卫营是你的私兵,只要人数不超过太多,自然都是你说得算。”

    “……”陈海还是不明白董潘的意思。

    “你以往在伏蛟岭治军极严,可是在河西掀起不小的风波啊,不少人想将你揪回宗门治罪,是世子知你有治军之能,常裕、杜镛等人桀骜不驯,当受重罚。这次让岑云飞等人就留在你的身边,也是能学习到些什么。”董潘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陈海谦逊一笑,说道,“我也是傻大胆,几场无关重要的战事侥幸没输而已。要是辜负世子的厚爱,将岑师兄他们引入歧途,那就罪大了。”

    换作左津谷战事之前,董潘也会觉得陈海能骤得高位,实在是幸运到极点了,但左津谷近两个月的防御战事,卫於期隐居幕后,实打实是陈海在指挥全局,能在数十万叛军的重重围困下,坚持到援军过来,就绝非侥幸能解释的。

    卫於期撤到左津谷时已受重创,天师巩梁这一级数的道丹境顶尖强者,都不能发挥出应有作用来,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陈海手下的虎狼之卒,所凝聚的杀伐兵气已经强到能压制住道丹境强者的神魂了。

    梅坞堡与伏蛟岭隔河相望,西园军是怎么回事,董潘还是清楚的。

    能在一年时间,将上万流寇囚徒操练成能在战场正面压制道丹境强者神魂的虎狼之师,这怎么可能是侥幸?

    虽然河西也不缺这样的精锐之师,道衙兵甚至都要比此时的西园军强出一截,但道衙兵数万精锐是神侯这些年调集河西三郡的资源,是经历过无数血腥战事后一点点的培养起来的。

    董潘还没有见到过,有哪支军队都没有经过血腥战事,经过一年操练就能成为虎狼之师的。

    这才是陈海身上最有价值的地方,甚至比他斩获西北域闱选第一,更令人震惊,更值得宗门及大都护将军府的重视。

    这也是世子在最近的信函里要求岑云飞等河西弟子到陈海身边任事的关键,是希望能有一批年轻弟子在陈海能更快成长为合格的将领……

    文勃源那边没意见,又是世子董畴的明确要求,陈海自然不便拒绝。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残丹诡秘(一)

    年关将至时,潼北府终究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扬扬洒洒下了两天都还没有停息,天地一片素白。

    大雪塞道,不利于西园军进山剿平民乱,当然也更不利于叛军从山里突袭杀出,大营这边只需要不放松对北面山岭的戒备,这段时间都可以称得上悠闲了。

    陈海率三万多将卒入驻的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山寨,除了将寨城简陋加固了一些,还从寨城前平整出千步见方的营地,陈海的中军大帐则设于寨子里,走出寨城,后山是一座百余米的小山,算是附近十数里方圆的置高点了。

    没有军务滋扰,陈海盘膝坐在小山的北崖前已经有一天一夜了,身上落满积雪,唯有压在他膝头的那柄剑身漆黑似墨的斩狼剑似乎凌厉的剑意透出,没有一片凌乱的雪花能飞入剑身三寸范围之内。

    斩狼剑作为玄级下品灵剑,虽然可为剑修祭炼后驱御斩杀远敌,但与剑身轻盈而锋利的灵剑不同,斩狼剑五尺长的宽刃剑身铸造得极其沉重,即便辟灵境后期剑修勉强能够祭炼,但想要驱御这么笨重的灵剑杀敌,可不是一件易事。

    而明窍境强者,即便能熟悉祭用斩狼剑,但灵剑远斩强敌,讲究的是剑芒之锋利、讲究的是剑势迅猛,从这两方面来说,斩狼剑都不是明窍境剑修最好的选择。

    然而武修双手握持近身搏杀强敌,斩狼剑就是上等的玄兵,陈海身材极其魁梧,即使是持斩狼剑结阵斩杀阵前之强,也不会觉得剑身短狭。

    太尉府将斩狼剑作为战功赏赐,陈海心想应该是英王赢述及文勃源所精心挑选。

    斩狼剑乃是金州所特产的一种黑钢所铸制,真元注入剑身禁制,摧动剑芒青紫暴斩下去,遇铜铁都如腐泥,然而斩狼剑作为玄级下品灵剑,更为强大的威力还是等要陈海踏入明窍境之后才能发挥出来。

    陈海踏入明窍境之后,神念凝入剑芒之中,剑芒在脱离剑身后还能受神念控御斩杀远敌,威力绝非黄级灵剑能媲美。

    陈海此番战功奖赏,除了斩狼剑外,还有火云灵甲、玄狼战辇、拉辇车的四匹黑狡马以及蛟髓丹一枚。

    玄狼战辇要比董潘从河西带到燕京的轻型战车更精良一些,炼入防御法阵能抵挡住明窍境强者的强袭,即便是道丹境初期的强者,也很难一下子就将玄狼战辇击垮。

    玄狼战辇也是京营军宿卫将军以上高级将领的标配;而四匹拖战车的黑狡马,也就是河西常称的乌鳞马,与青狡马都是上古狡兽与野马杂交留下来的遗裔,但血脉要更强大一些;一身乌黑鳞皮不比寻常黄级灵甲稍弱,不畏刀枪,同时力大无穷,奔行如飞,行走崇山岭也如踏平川。

    灵兽难得,即便是有些道丹境强者,也有选择黑狡马当坐骑,而太尉府一次就赐了陈海四匹黑狡马,出手真是大方得惊人。

    陈海座前那匹青狡马,这两年花那么多的心血培养,却也不比寻常的黑狡马稍弱,他还没有换坐骑的打算——除了留下来两匹黑狡马拉战辇,其他两匹黑狡马,一匹给蛮奴铁鲲,一匹给了吴蒙。

    蛮奴铁鲲除了块头要比陈海都要高出一大截外,同样天生神力,与敌近身冲杀,寻常的青狡马都承受不住那么强悍的反冲击,他平时也更习惯下马步战。

    而唯有黑狡马这一级数的骑兽,蛮奴铁鲲在马背作战,才能不影响他强悍的武力发挥。

    火云甲除了炼入更强大的防御禁制外,摧动真元更是烈焰火云环绕,能烧杀近身围杀过来的将卒,但比起斩狼剑、黑狡马、玄狼战辇、火云甲外,这批赏赐里最珍贵的还是那枚蛟髓丹。

    蛟髓丹据说乃采集蛟龙的髓液精华炼制而成,炼服虽然不立时提升修为境界,但却是燕州最为珍稀能强化肉身气血的灵丹。

    这段时间来,陈海已经将身体更方面的状态都调整到最佳,这一天一夜的静坐也是为服丹做最后的准备。

    雪停息的那一刻,陈海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天地静谧,气血也在极平稳的流动着,百骸精气充沛到极点。

    陈海这时候从怀里取出那枚蛟髓丹,看着手掌心里这枚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的碧色灵丹,甚至感受到灵丹里蕴藏着磅礴的神秘力量,心想他真要将这枚蛟髓丹的药力完全化入百骸,恐怕他的肉身气力不会比蛮奴铁鲲稍弱了。

    他这辈子大概是注定走武修这条道了。

    蛟髓丹刚入喉,就仿佛一团火烧猛烈的燃烧起来,而陈海此时的感受跟烈焰焚身一模一样,甚至同样有着烈焰焚身的剧烈痛楚要将他的神经撕碎掉。

    陈海暗感蛟髓丹真不亏是玄级上品宝丹,修为要是稍差些,还真是难以消受这样的灵丹,但他知道这是炼服蛟髓丹都会有的感受,当下也是只极力静心宁神,摧动真元运至喉间往蛟髓丹裹过去,以便将蛟髓丹那烈焰似的猛烈药力一点点炼入四肢百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海心神有微弱的悸动起伏,清醒过来,就觉得被他吞入喉间的蛟髓丹已经炼化了七七八八,就剩下米粒大小的残丹。

    陈海开始还以为是时间太久了,心神才有微弱的悸动,他心想这时候的灵海秘宫真元还算完足,消耗不多,就想一鼓作气将喉间米粒大小的残丹也都炼化了,就算功德圆满了。

    陈海待要再次摧动真元时,心神再次悸动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心神不宁的事情在干忧着他炼化丹药。

    陈海微微蹙着眉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但他知道这并非是无故心血来潮。在掌握完整的碎裂真意、逆流真意也无限接近完整之后,陈海的六识感知磨砺越发敏锐,对危险也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感应。

    陈海缓缓张开眼,吴蒙、蛮奴铁鲲、齐寒江等人率领他最亲信的寇奴扈卫就守在山崖下,铠甲上积满雪,而且他暗中还在山崖四周下了一些禁制,即便是道丹境强者也不可能绕过这些禁制悄无声息的潜近。

    而那心神微悸的不宁之感越发清楚,在陈海睁开眼后并没有削弱。

    是蛟髓丹有问题!而且是最后所剩的那米粒大小的残丹有问题!

    陈海猛然想到这个问题,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蛟髓丹是英王赢述亲手挑选的赏赐,又是经文勃源亲自贴身带给他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难道说压根就是英王赢述或文勃源亲手在这枚蛟髓丹里动了手脚?

    陈海虽然坐在冰雪地里,背脊却渗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差不多已经掌握两种完整的道之真意,六识感知对危险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感知,他将蛟髓丹的药力完全炼入体内,恐怕都不会知道他已被英王赢述下了药,都还会被蒙在鼓里继续为英王赢述这狗贼效力。

    这狗贼!

    陈海胸臆间翻腾着愤怒的烈焰,恨不得提着斩狼剑将英王赢述、文勃源那个没卵货揪出来千刀万斩,但他坐着没有动,微微吐息,努力要将胸臆间那难抑的怒焰一点点的化去。

    他这时候暴怒有什么用,他这时候跳出去找文勃源有什么用?

    不要说以文勃源的修为斩他如斩狗,他将事情捅破,屠子骥、屠重锦、赵融等人都不会容他;而董潘所代表的董氏,与英王赢述所谋甚大,也绝不容他站出来破坏,最后极可能是董氏与英王赢述联手将他抹杀掉。

    但陈海心里愤恨怎么都难消除。

    他想不明白,他这一年来替英王赢述尽心练兵,甚至不惜得罪河西宗阀而杖毙河西弟子;他没有表现出有半点异心,对兵权都绝无半点贪图,西园军成势之后,他都尽可能将军务等事交给屠子骥、赵融、赵无泰等人去处置,英王赢述为何还不能容下他,还要给他下药?

    不!英王赢述心胸再狭窄,这时候大事还没有成,也不可能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啊,英王下药如果不是想杀他,哪是想做什么?

    想控制他吗?

    蛟髓丹的最后所剩米粒大小的残丹里,难道所藏是能控制他人神魂的诡秘?

    如果是这样,那他除非立时逃走,不然的话他还是要炼服残丹——他不可能将残丹扔掉后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留下来,以文勃源或英王赢述的缜密心机,事后必定会认真察看他有没有中招。

    陈海心里已经是冷到极点,但细想还是他自己太幼稚了,英王赢述为谋太子之位,都不惜冒杀身之祸,暗中布下这么大局去对付与他一母所生的太子赢丹,对手下的臣子部将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陈海心里冷冷一笑,心想文勃源、赢述这些狗贼大概绝想不到他是最不怕别人下黑手的,甚至他在燕州的肉身都灰飞烟灭,只要有一丝残魂不灭,那他在血云荒地就还有傀儡分身不死——不过那样的话,他就被要被永远困在血云荒地了。

    而说到神魂控制,陈海更是不怕,他修炼罗刹血炼秘法,傀儡分身识海凝聚罗刹魔神秘相,都不担忧入魔,英王赢述这狗贼区区一枚毒丹就想控制他的神魂?

    为预防万一,在最后炼化米粒大小的残丹时,陈海心神魂意还是通过蛇镯接入血云荒地,在傀儡分身的识海凝聚罗刹魔神秘相……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残丹诡秘(二)

    一道几乎彻底透明的蛟形残魂,从米粒大小的残丹里破茧而出,要不是被罗刹魔神秘相所透漏的无尽魔煞之威摄住,陈海很可能就被这道蛟形残魂钻入眉心祖窍之中,而毫无察觉。

    蛊魂丹!丹中藏丹,而蛟髓丹内所藏的竟然是蛊魂毒丹。

    陈海没想到英王赢述还真舍得在他身上下本钱,竟然要用蛟龙魂魄炼制的蛊魂丹来控制他的神魂。

    陈海虽然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蛊魂丹,还差点就中标,但这段时间研究道禅院与赤眉教的传承脉胳,却是从屠子骥、赵融那里了解到这种邪丹、毒丹的威名。

    要是他今日没有及时察觉,让这道蛟形蛊魂无声无息的钻到他的眉心祖窍寄生下来,在他正式开辟祖窍识海时,这道蛟形蛊魂将彻底的与他的识海融为一体,从此之后他还想要脱离英王赢述的控制,唯一的下场就是神魂湮灭。

    蛊魂丹与逆灵散一样,都是当年道禅院邪徒被剿灭后就绝传的禁药,没想到巩清、巩梁、巩宝起死复生,让逆灵散重新问世,赢氏皇族的宗室子弟竟然也是暗中炼制这等犯天下之大不韪的禁丹、毒丹。

    英王赢述是没有想杀他,但英王赢述想要让他从此变成一道唯命是从的狗,这更令陈海怒不可遏。

    陈海虽然不知道怎么炼制蛊魂丹,但与屠子骥、赵融他们闲扯时,却是知道克制蛊魂的办法很简单。

    人之三神六魂寄之五脏六腑,大成于眉心祖窍,要不想让蛊魂钻入眉心祖窍,陈海甚至都不用将其炼灭或驱逐到体内,用心头血将锁在脏腑之间即可。

    而在罗刹魔神魂的魔煞之下,陈海即便不小心让蛊魂钻入眉心祖窍,也能将其逼出来。

    既然都察觉到蛊魂的存在,陈海就不怕蛊魂还能在他体内掀风作浪,而事实上蛊魂丹最厉害的地方不是难以克制,而是悄无声息间就让人中招,等到蛊魂与三魂六魄融为一体,再想有什么补救措施都晚了。

    陈海此时还没有资格跟英王赢述撕破脸,即便是文勃源杀死都易如杀狗,他也要让蛊魂留在体内,免得英王赢述、文勃源发现异常后下手将他诛除掉,陈海知道要忍,却怎么都难消心里的恨意,没想到他尽心尽力一年来竟得到这样的回报。

    陈海这时候感知有人往这边走来,心里清楚的知道,他炼服蛟髓丹提升肉身修炼,应该表现得欣喜若狂,要不想露出破绽,就要将内心的愤恨及怒火压制下去,持剑而立,极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似要将满腔的怒力都化入斩狼剑之中。

    “嘶嘶”皆是撕裂空气的爆鸣,积雪卷起,董宁登上后岭,就见陈立服丹修炼的后崖仿佛有一头蛟龙在怒舞,那柄黑色的斩狼剑在陈海手里仿佛化作一团要焚尽世间一切的黑色怒炎,剑势之强,几乎要将整座山崖摧垮。

    “好强的剑意!”

    董宁暗暗心惊,陈海在学宫闱选中获得两项非凡评价,但很多人心里还是有所不服的,董宁心想要这些天之骄子看到陈海的剑势如此之强,又该如何凭价?

    陈海将心头最后一点怒焰都化入剑招之中,才收起斩狼剑,朝董宁揖礼道:“陈海见过郡主,郡主跑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陈海,我要是也过去给你来当扈卫,可好?”董宁美眸灵动的盯着陈海,问道。

    陈海此前是答应董潘将岑云飞等河西弟子都编入扈卫营,不过他想着真正愿意编入扈卫营受他辖管的河西宗阀弟子不会太多,却没有想到越城郡主董宁都跑过凑这么热闹。

    换作往日,陈海绝不会拒绝越城郡主董宁,但想到他今日差点就中招被英王赢述这大阴谋家彻底控制神魂,对宗阀出身的董宁也没有什么好感,生硬的说道:“郡主开玩笑了,郡主想要陈海过去给您当扈卫还差不多。”

    董宁微微一怔,她想着此前为陈海杖毙姜础之事两人关系是有些冷落,但也没有想到陈海今日的语气会如此疏淡。

    董宁心里被刺了一下,微微颔首说道:“是董宁不知分寸,不该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说罢就告辞走下山岭。

    董潘所率的千余道衙兵作为应邀作战的客军,与樊成、文勃源驻扎在一起,与陈海所部营地相距有三十里。

    看着董宁素色如雪的衣裙,似与山岭的积雪浑成一体,身影很快就彻底消失在风雪之中,陈海轻吁一口气,将心里那一丝不忍的情绪斩断,带着蛮奴铁鲲、齐寒江等扈从,往半山腰的寨子里走去。

    屠子骥、赵融二人都在他院子里的等着,笑问道:“炼服蛟髓丹,感觉如何?我们从文先生那里过来,文先生还特地让我们问一问你炼服蛟髓丹的感受呢。”

    陈海心里冷笑,心想文勃源还真是不放心啊,但他也知道屠子骥、赵融不大可能会知晓实情,搪塞的对他们说道:“蛟髓丹真是让人受益匪浅,我感觉还需要闭一段时间的关苦心潜修,才能将蛟髓丹的药力完全化入百骸,或许等到再出关时,修为或能更进一层。接下来这段时间军务还是要麻烦你们多担待一些。”

    “我们替你分担操劳,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屠子骥毫无心机的说道,“这些大雪封山,想必叛军也不能从深山老林里杀出来。”

    屠子骥、赵融离开各忙其他事务去了,陈海登上寨墙崖前,看到寨城前平整出来的平阔校场,诸多将卒正在冰天雪地演练战阵。

    陈海此时自然不甘心再为英王赢述所用,但他也不能立时袖手就走,该用怎样的借口才能令英王赢述、文勃源对他不起疑心?

    陈海站在寨墙上想了许久,才毅然回屋,铺开纸墨,写下《练兵实录》四字,接下来稍停思虑片晌,又“刷刷刷”奋笔疾书起来……

    *******************

    每天除了初曦时分修炼一番真元之外,陈海都是奋笔疾书,将他过去一年在伏蛟岭操练将卒的诸多细节梳理成书。

    实的草稿三天就写成了,但有些显得粗陋,陈海又花了几天反复推敲、梳理,他此时还记得一些《孙子兵法》的经典字句段落,这会儿拆零碎了,似是而非的揉入这本《练兵实录》之中,逼格就连他自己看得都十分的满意……

    “文大人……”

    陈海差不多将《练兵实录》写完,又是一天过去,清晨时分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进来,他往窗户外看出,就见文勃源、董潘、吴雄、董宁等人,在屠子骥、吴蒙等人的陪同下,走进他住的院子里来。

    “文大人、董帅,今天怎么有工夫跑到我这里来?”陈海推开门,站在廊檐下笑迎道,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敛藏的愤恨。

    “看你有好些天没有露面,我与董大人、吴将军、宁郡主今日闲来无事,便相邀一起到你这边来走一走,不会嫌我们厌烦吧?”文勃源眯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海的眼瞳打算了一阵,他锐利的眸光似一道雷电打入陈海的深处,要将陈海神魂都照得纤毫毕露,俄而又笑道,“你服下蛟髓丹,潜修十数日,修为果真是有不错的精益了啊。”

    看文勃源这番言语,好像他刚才那直剖神魂深处的打量,真就是为了观察陈海在服下蛟髓丹后,修为到底提升了多少。

    董潘、吴雄的修为不及文勃源一大截,但也看到陈海服用蛟髓丹后,气势比以往更强盛许多,暗感陈海曾在学宫闱选时,出手稳稳的抓住机关战兽,心想他这时候的肉身更加强悍,恐怕明窍境初期的武将都未必能压制得住他。

    “这一切都是文大人厚爱。”

    这些天过去,陈海已经能将心间那怒不可遏的恨意掩饰得很快,他看文勃源那双有着些许媚气的眼眸微敛着满足的笑意,心想他应该是认定自己已经中了招,并没有看出蛊魂已经被他动了手脚。

    陈海无动于衷的笑笑,请众人进屋说话。

    看到文勃源打量陈海的样子,董宁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去势之后,看别人的眼神竟有如此的媚气,也不知道陈海怎么就受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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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些天关门闭户,是在写这份东西?”文勃源走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书案上墨迹未干的《练兵实录》,他走过去拿到手里翻看起来。

    别人这么做,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文勃源乃是英王赢述跟前的近臣,以残躯修成道丹,地位非同一般,他随意翻看陈海书房里的东西,别人只会看到他对陈海的厚爱跟关切。

    董潘、吴雄、董宁看到文勃源手里那叠文稿,却不知道陈海这些天躲起来,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陈海虽然相貌粗犷,脸上身上伤疤纵横,神力无穷,一杆巨戟惯与强敌近身肉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这时候吴潘、吴雄都不会将他当成军中那些不善谋略、性格粗鲁的武将看待。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练兵实录

    看文勃源拿起《练兵实录》,陈海不动声色的说道:

    “蒙朝廷信任,陈海在伏蛟岭任职也快满一年了。虽然陈海幼时得异人传授兵术,但真正有机会在伏蛟岭操练甲卒,以及率兵进入秦潼山随卫帅、樊帅平剿民乱,自己的所思所想与早年所学,才有融会贯通的机会。这些天在大营里偷闲,就不自量力的想着将条理梳理得更清楚一些。到时候多誊写几本交给下面的营将学习掌握,我就可以省很多事情了。”

    陈海在伏蛟岭十余种武道秘形融入基础步法、拳法、腿法、戟法、盾法之中,传授给基层将卒,辟灵境以上的武修弟子,或许都不屑修练这些最简单的武道绝学,但如此简单的武道绝学,普通将卒修炼娴熟后就能摧动百骸精气,也恰恰是这些基础武学最具价值的部分。

    只是这些基础武学,既不是姚氏一族秘传,与太微宗及陈氏一族也没有关系。

    而陈海练兵方式又是那样的独特及有效,无论是文勃源,还是董潘、吴雄等人,都只能认定陈海以往有过其他不为外人所知的机缘。

    这也是不令人意外。

    燕州有史以来,几乎每一名如星辰般耀眼的绝世强者问世,或多或少都有过世人莫及的无上机缘。

    陈海曾得到过怎样的传承,幼时传授他诸术绝学的异人到底是谁,旁人都不便直截了当的当面追问,但听他说这次是将幼时异人传授的兵术,与这一年来的练兵实践结合录写成册传授给其他将领,文勃源都觉得手里这份文稿的分量不轻。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文勃源原以为陈海不可能将他胸中所学及异人传授的兵术,真正写出来传授给其他将领,但他翻开练兵实录,看到第一页见字字珠玉,每一字每一句细细琢磨都有不尽义理蕴藏在里面,绝对是最顶尖的兵术之学,神色也是难以掩饰的一变。

    玄法修行也罢、武道绝学也罢,以及兵术、制器、炼丹之法,都是宗门及宗阀世族的不传之秘,绝不会轻授他人,谁能想象陈海竟然轻易就将一本旷古绝古的兵术秘传抄录下来,要传授给第一营诸将?

    董潘、吴雄却也不管陈海到底是怎么想,这会儿都情不自禁都凑到文勃源的身边看他继续将《练兵实录》翻看下去。

    董潘、吴雄都有着丰富的领兵、治兵经验,甚至比文勃源更清楚这本《练兵实录》的价值所在。

    这本实录除了问计、规戒、武训、兵形诸篇,提出当世兵典一些前所未闻的用兵思想及治兵之法外,陈海在器械篇里还将沙盘制作、连环甲马、连环船阵、三弓床弩、偏厢车、云梯、铁牌车、登楼车等以及他古玩造旧所涉及到的几种合金铸造之法抄录下来。

    “这连环甲马阵真是精妙,真是闻所未闻……”董潘、吴雄都是用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看到实录里写到“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著一对眼睛。教三千匹骑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以铁环连锁结阵,所向披靡……”两人都忍不住手舞足蹈的想当场推演战阵……

    “这沙盘制作之法看似简单,但用于兵阵推演却极为精妙。异人所传的兵术果真了得啊!”

    陈海心里一笑,他要想拿这本《练兵实录》金蝉脱壳,就要确保这本实录有足够的份量跟价值。

    英王赢述及文勃源是看中他的治军之能,才会想着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控制他,他想脱身必然要留足够分量的替代品。

    要不然的话,他就算有再多的借口,英王赢述及文勃源都不会轻易许他离开西园军。

    董潘、吴雄也不顾文勃源在场,直截了当的就问陈海:“这本练兵实录,河西能否抄录一份?”

    文勃源脸色微微一变,玄法仙诀之所以万人敬仰、会被世人奉为珍宝,最为关键的就是严格控制传播渠道,唯有在有限的人群里进行传授,才越发珍贵,倘若燕州人人得而传习,所谓的玄法仙诀又有多少价值可言?

    兵术绝学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是太微宗是陈海的师传宗门所在,陈海本质上还是董宁借用给他们这边的客将,陈海所修所悟,自然要第一个奉献给所修行的宗门。

    董潘、吴雄这时候只是提出抄录一份,而没有要求陈海不将这份实录传播出去,就已经够仁义已尽了,他有什么借口阻止?

    “我毕生所求是玄法大道,治兵之术于我不过是雕虫小技,怎么会蔽帚自珍?太微宗及世子对我恩重如山,倘若能稍稍回报宗门及世子,陈海又怎么会不愿意?”陈海大义凛然的笑道,他这些话辞都是为以后脱离西园军铺路,笑盈盈的将练兵实录从文勃源手里先拿过来,递给董潘,说道,“那就烦请董帅找人多抄几份,过两天也给文大人送几份过去……”

    陈海的话也不会引起方勃源、董潘等人的质疑。

    寒族子弟困于修炼资源有限,这才会先取功名利禄,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功名利禄最终还是需要更高的修为境界及实力进行巩固。

    陈海虽然不同于寻常的寒族子弟,但此时担任宿卫将军,还是远远高过他此时的修为境界,他想潜心苦修以证玄法大道,都是极正常的想法。

    大多数的年轻宗阀子弟而言,进入军中任职也多为历练,就像此前雷阳谷大溃,很多武官营将逃跑起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大不了直接逃回各自的宗阀、宗门潜心苦修,一点都不用怕太尉府能责罚到他们头上去。

    见陈海流露出隐退的意思,文勃源也没有说什么,心想着待董潘抄寻过后,他要细看这份练兵实录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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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兵实录》著好,抄录起来极是方便;何况踏入明窍境的玄修强者,都可以直接将实录内容分毫不差的“拓印”到识海之中,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

    董潘那边将陈海所著的《练兵实录》原件给扣了下来,说是已经传回太微宗,交给世子董畴审阅去了,此外抄录了十二件副本给陈海送了回来。

    陈海将这些副本传给赵融、屠子骥、冉虎、厉玉麟、岑云飞等人,又给文勃源及屠重锦都分别送过去一本;还给陈青送过去一本。

    想起那天董宁想加入扈卫营却被他拒绝后的萧瑟神色,陈海还是让蛮奴铁鲲拿了一本《练兵实录》的抄本,专程给董宁送去。

    陈海没有要众人立下神魂大誓,也就不拘众人继续将练兵实录所载的治兵等法传授给他人,甚至不拘众人抄录更多的副本传播出去,但很快文勃源与董潘还是一起找上门来,送来《大日焚天剑诀》、《戮神戟》的残卷抄本作为谢礼。

    《大日焚天剑诀》是剑修、武修能修炼的无上剑诀,学宫所珍藏的残卷,只录有大日焚天剑诀前五式绝学;文勃源送来的残卷抄本,只录有大日焚天剑诀前四式绝学;即便是如此,大日焚天剑前四式绝学,也是明窍境后期剑修强者才有可能完全掌握的无上剑诀。

    《戮神戟》太微宗所保留的残卷,也只录有前两式玄戟绝学。

    陈海在宗门时已经修习戮神戟的前两式绝学,也在这两式绝学的基础上,融合其他玄戟战诀,创出他此时所掌握的最强战戟十步断水斩。

    不过,董潘送过来的残卷,是经武威神侯董良修订过的,董良在《戮神戟》前两式绝学及总纲的基础下,摧导到第三、第四式戮神戟,可以说价值不在《大日焚天剑诀》残卷之下。

    陈海表示他毕生所求是玄法大道,文勃源及董潘就送过来诸修羡慕的戟诀、剑诀,可谓是宠恩浩大,但作为交换条件,陈海不能再让《练兵实录》不受限制的流传出去。

    陈海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至于他已经十余副本送给屠重锦、屠子骥、厉玉麟、董宁等人,《练兵实录》会不会经他们的手传播出来,自有文勃源、董潘去做他们的工作,就与陈海无关了。

    不要说董宁了,屠子骥、冉虎、厉玉麟、岑云飞等人,都是赵氏、屠氏或太微宗的弟子,自然会听文勃源及董潘的招呼,确定《练兵实录》今后就是仅能在有数宗门、宗阀内部流传的兵术绝学。

    另一方面,他们这段时间都跟随在陈海的身边,对陈海的治兵之法最为了解,也清楚这本《练兵实录》所载兵术,体系更为完整,价值更高,有些总结性的阐述可谓是字字珠玉。

    虽然不是孤本,但大家都清楚手里所得这本《练兵实录》的价值,都送来不菲的谢礼,陈海也都是不客气的笑纳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营

    益天帝七十三年的最后一天,雷阳谷又降大雪。

    有小股的叛军想穿过封锁线,再次潼北府境界,但此时有上百头灵禽监视着潼北府北面的山岭,除非有极擅潜行的玄修,不要说寻常人,就算是巴掌大小的鸟雀想很难悄无声息的穿越封锁线,更不要说小股的叛军将卒了。

    陈海亲率一队骑卒赶过去围剿,数百叛军兵甲虽然简陋,实在是没有什么战力可言,却异常的顽强,死活都不投降。

    陈海不可能放叛军通过封锁线,不投降就只能无情的剿灭,最后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剩下;简陋的兵甲散了一地,都没有一件陈海他们能看得上眼的战利品。

    将死尸丢弃在雪地留给后续的民勇去收敛,陈海就率部冒着风雪返回驻营。

    虽然小股的叛军及赤眉教徒,有可能穿越崇山峻岭,往蓟阳郡境内逃去,但绝大部分叛军将卒,都没有能力去翻越那些高逾万米的绝岭,也没有能力跨过深不见底的裂谷。

    山里又缺衣少粮,数十万叛军将卒支撑不了多久,西园军这时候只是专心守住雷阳谷这处缺口,相信过不了多久叛军就会从北部深山里杀出来,到时候他们守株待兔、再予坚决的打击即可。

    樊春、文勃源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率西园军守在雷阳谷,前期的主要精力就建造更多的坚固哨垒、营寨,不断的完善雷阳谷的防御体系,并无意直接派兵进山剿灭叛军。

    剿灭小股叛匪之后,陈海回到大营,看到守值的将卒依旧忠心耿耿的站在各自的岗位警惕敌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营地里庆贺年节的营火已经加倍烧旺起来,这些天猎杀储存下来的角鹿、山虎等野兽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用铁矛穿起来,抹上粗盐,架到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诱人的肉香在大营里飘来荡去。

    大营里采集野果酿了一些酒,但陈海对将卒饮酒控制极严,即便是年节,轮替下来的将卒也只能分得一小杯解解馋。

    将卒归营,陈海在蛮奴铁鲲、吴蒙等人的陪同下,回到在寨子里的住处。

    诸多将领大概是觉得躲在大厅里饮宴太小家子气了,这时候在小寨前的小校场也烧起篝火,将一头剥皮的羚鹿架起正烧得滋滋冒油。

    这头羚鹿是秦潼山里的低级灵兽,只是这头成年羚鹿的根本不可能再被人类所驯服,除了筋骨皮角能制器入药外,大块的骨肉正好可以给诸将打牙祭。

    这么重要的日子,陈海他们也不会亏待了自己,大家也自备了充足的酒水。

    “这是我十三叔送过来的仙人醉,你可敢一饮?”屠子骥看陈海解下铠甲没有自备酒水,笑着就将手边一只酒葫芦扔过来。

    陈海平时饮宴都要诸将自备酒水,主要是防备逆灵散这样的禁药,但三五人同饮一种酒,即便中招也不会被袭敌一窝端。

    当然了,现在诸将真要饮同一种烈酒,会安排三五人先试酒,确认无误后再分壶饮用。

    陈海接过屠子骥扔过的酒葫芦,入手足有两三百斤重,心想屠重政还真是奢侈,装酒的器皿都是炼入小型空间法阵的储物法宝。

    陈海即便踏入辟灵境后期,还是不大习惯用储物法宝。

    储物法宝炼入空间法阵后内部会生出一定尺寸的储物空间,但这个空间法阵时时需要祭炼者注入真元法力维持。陈海在太微宗刚入上七峰内门修行时,就得宗门赐一枚储物宝戒,注入真元内部最大能维持三尺见方的诸物空间,勉强能将斩狼剑塞去进,但想要维持空间法阵的运转,一天一夜差不多要消耗他三成的真元。

    三成真元看似不多,但在初曦时分修炼新的真元之前,猝然间遭遇强敌,缺少两三成真元极可能就会要有老命,因而陈海宁可将斩狼剑背在身后。

    而重物装入储物法宝里,即便是对祭用者而言,也会依照炼入空间法阵的层次不同,也只是照一定比例的减轻重量,而不会完全消去重量。

    陈海得宗门所赐的那枚储物戒,炼入最低层次的空间法阵,祭炼后只会减重两成。就算他能将寒霜淬金戟、斩狼剑都塞到戒中,减去两成重量,也将重达四五百斤重。他要是将一枚重逾四五百斤的戒指带着手指上,还真不如直接将斩狼剑、寒霜淬金戟直接背在身后,更不影响自身的灵活性。

    要不是这种种限制,叛军被困深山之中,也不会受粮草困扰。

    陈玄真这样的强者,身上随时携带上万重的重物没有什么压力,而他那只吞江壶也是强大无比,但吞江壶真要灌满江河湖水,祭用都也只能减去六七成的重量,陈玄真还没有能力长时间将动辄重逾万钧的吞江壶背在身上找罪受。

    当然,储物法宝也非全无是处,在极其崎岖之区运转大宗货物,还是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以往,叛军休想从其他地方获得补给,但赤眉教徒这时候还是能用储物法宝,从蓟阳郡运送一部分粮食,翻越绝岭进入叛军盘踞的深山营地。

    只是数十万叛军所需要的粮草数量太庞大了,每天都需要数十万斤甚至上百万斤粮食才能填满肚皮,这就不是赤眉教徒用三五十件炼入中小型空间法阵的储物法器穿山越岭运送粮草就所能满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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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将虽然都有节制,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但屠重政送来的仙人醉太烈了,到最后酒终人散之时,诸将没有醉,也都好不了多少,皆酣然而归。

    警戒没有放松,大规模的叛军逃入五六百里外的深处里,没有大规模活动的迹象,除了守值、巡夜的将卒小声说着话解乏外,营地里一片静谧。

    初曦时分,绝大部分将领乃至一些老卒,都会勤勉的起床修炼,这也是大营最为静寂的一刻。这一刻除非遇到敌袭或守值的将领外,绝大部分人都在抓紧这点时间吞吐天地灵气修炼真元法力。

    初曦时,营火烧得正旺,一道黑影贴着营地里的帐篷潜行,极其巧妙的绕过大营里所有的明哨、暗哨,很快就翻出高近十米的寨墙。

    黑影贴着寨墙脚停了下来,弯腰蹲在营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身黑衣,没有半点气息传出。

    这时候铅黑色的天穹又下起雪,营墙百余步就漆黑一片,确是远行逃亡的好时候,但黑衣人没有立即就往雷阳山左翼的山岭掠去。

    《练兵实录》里对哨岗如何部署都有详细的解释,营墙外除了暗哨外,还有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关、禁制,道丹境强者要不是足够了解情况,也难以悄无声色的潜近。

    黑衣人也并不觉得陈海会将所有的暗哨、机关禁制都交给一人掌握,他所知道的暗哨未必就是完整的,他想要潜行出营,这时候就要加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泄露行藏,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对陈海的秉性也极为熟悉,反复确认四周的环境,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潜入营火照不到的暗处,一直往外围潜行二十余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走出来了。

    已经潜出这么远的距离,除非大营有道丹境强者坐镇,黑衣人这时候御空飞行都不虞会泄露行踪。

    而只要飞过前面那道六七千米高的绝岭,就有一条隐蔽的深谷小道延伸进潼北绝岭深处,到时候更不用担心再有可能会被发现了。

    黑衣人捏了捏藏在情迷里的《练兵实录》,他之所以不再潜伏下去,不惜暴露行藏,就是要将这本练兵实录送到梁天师手里。

    这本《练兵实录》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两三年来,各地义师举事,大小股义师总计有数百万众,但都难成气侯。

    说到底都是被生存所迫、不得不举旗跟着天师造反的流民,在有充足的训练以及经历足够多的血腥战事之前,都只是乌合之众。

    这群乌合之众,不要说跟虎贲军及诸宗阀世族手里所掌握的精锐私扈争锋了,即便是对地方武备也难有胜算。

    《练兵实录》就是一件化腐朽为神奇的至宝,黑衣人这一年来亲目目睹那些流囚寇奴如何蜕变成虎狼之卒,心想天师要是能用《练兵实录》所录之法训练义师,数百万义师的战力在短时间内就能得到可观的提升。

    大计才有功成的一刻。

    赶到北面的营地,还有五六百里的险僻山路要赶,黑衣人不想浪费太多的真元,他要防备西园军会有追杀来,这样只是手足并用的攀越绝壁,顶着凛冽的大风,仿佛猿猴般翻过绝岭,很快就往岭嵴对面的裂谷里潜去。

    黑衣人却不知道在他身后有两道身影,很快从他经过的山崖后走出来,注目看着这一切。

    “我还真没有想到他会是赤眉教潜伏的眼线啊!”陈海微微一叹,却没有要追杀出去的意思,目送着黑衣人若隐若现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绝谷深处,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蛮奴铁鲲震惊的盯着陈海,不知道陈海为何要放过黑衣人,难道他没看到这黑衣人盗走《练兵实录》,就是要给深山里的叛军送去吗?

    蛮奴铁鲲琥珀色的双瞳,仿佛铜铃大小的虎目,藏着抑制不住的惊疑,完全想不明白陈海既然窥破黑衣人的行踪,为何又什么都不做,竟然要放此人离开呢?似乎陈海的一切布局,只是想知道谁是叛军的眼线,潜伏在他们之中。

    “你说乐毅是从谁手里盗走一本练兵实录?”陈海转身问蛮奴铁鲲。

    “乐毅是厉玉麟的贴身随扈,他想送给叛军的这本《练兵实录》,自然是从厉玉麟那里盗过来的。”蛮奴铁鲲瓮声说道。

    “不,”陈海说道,“十二抄本我都用秘法渗入不同的隐香,用特别的办法能嗅到十二种不同的香气。厉玉麟的那本抄本还在大营里,乐毅盗走的这本,是我之前让你给陈青送去的那本,也是你背着我私下翻看默记下来的那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私下翻看过吗?因为隐香渗透的是内页,你身上还残留隐香气味,必然是没有当我的吩咐当一回事,私下翻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清晨

    蛮奴铁鲲没想到陈海在《练兵实录》藏着这样的蹊跷,不仅将乐毅钓了出来,竟然还发现他私下的翻看实录——蛮奴不管陈海是不是诈他,都知道很多事情都难以瞒过陈海那双犀利到可怕的厉眼。

    蛮奴铁鲲那双妖瞳猛然一敛,但就在他想有什么动作之前,陈海右手从袖管里翻出去,那枚锁有他一缕神魂的锁魂印赫然就在掌心里。

    “鲲奴罪该万死,但只是好奇练兵实录的内容,才背着主人忍不住翻看,但鲲奴自始至终,对主人绝不敢有二心!”蛮奴铁鲲翻身跪在地上,这时候绝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将腹心要害要露出来,只是苦苦哀求,希望掌控他生死的陈海相信他的忠心未改。

    “我曾以为你都掌握你的生死,你应该会对我绝对效忠,但是啊,我想错了,就像你现在所说的,你只是不敢将心里的滔天恨意表露出来罢了,不敢不对我效忠而已……”

    陈海轻轻一叹,说道,

    “你定然是不甘在这里神魂湮灭的。不过,我既然都放过乐毅了,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蛮奴铁鲲不敢相信陈海所说的话,跪在雪地直叩头,寒风呼啸,吹得他背脊发冷,他绝不想在这时候、在这里神魂湮灭。

    “你走吧!”陈海将锁魂印丢到蛮奴铁鲲的身前,幽幽叹道,“希望我们再次相见,不是在战场上自相残杀!”

    蛮奴铁鲲愣在那里,犹不相信陈海在窥破一切后竟然会放他离去,担心陈海后续有制他的手段,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甚至都不敢看就在眼前的锁魂印,生怕稍有异动就是神魂湮灭的下场。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将《练兵实录》抄写出来送回部族!

    看着蛮奴铁鲲跪着有如一块巨石的身影,陈海飘然而去。

    大雪纷扬,寒风凛冽,只到陈海的气息完全隐入风雪之中,汗流浃背的蛮奴铁鲲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痴痴看着雪地的那枚锁魂印,他能感知的这枚锁魂印就是能决定他生死的符牌,只是他不明白陈海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放过他?

    想不明白,但得脱自由,蛮奴铁鲲也不可能再归大营。

    蛮奴铁鲲还没有解除锁魂印的能力,但只要他将锁魂印带回瀚海部族,族中大巫自能将锁魂印里的那缕神魂还他。

    蛮奴铁鲲也不知道陈海能不能看到或感知到,但以往心里深藏的恨意,在这一刻化为感激,虽然他也不知道日后相遇是敌是友,此时朝山下深深的一拜,就如流星般沿着绝岭之巅大步往遥远的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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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回到大营,风雪便停了,天边露出鱼肚白,营地里还一片寂静,营火即将烧灭,就剩残烬。

    即便待到清晨有可能闹翻天,但这时候还没有谁发现异常。

    陈海推开半掩的院门,看到吴蒙正手握灵剑警惕看过来,想必是意识他不在院子里,正收拾东西要出去找他。

    陈海抖落身上的积雪,说道:“初曦时我在院子里修炼,铁鲲察觉到有人在窥探,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惊动你们。不过来人也相当警觉,进退十分迅速,我与铁鲲都没能将其截住,铁鲲现在追出大营去了。”

    吴蒙对陈海的话深信不疑,也知陈海做事缜密,既然让铁鲲追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他更关心陈海的安危,只要陈海安然无恙留在大帐,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陪我出去走走!”陈海拢了拢猩红色的织绒大氅,要吴蒙随他去巡营。

    陈海中军大帐所在的寨城,规模很小,东西间只有一条主街,与南北向七八条巷子纵横交错,有四五十栋院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岭的南坡,这里是内营所在;而整座大营则要将寨城所在的这座矮岭以及矮岭前四五里长的平坝包围在内,伐木修建了简陋的寨墙。

    陈海与吴蒙在内营的石街上踏雪而走,这时候诸多院子里陆续有灯火亮起来。

    走到陈青的院子前,陈海轻轻推开微微敞开的院门,就见苏紫菱穿着一身雪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头顶的古槐下还有几片残叶随着大雪飘落下来。

    “天都没亮,你坐在院子里做什么?”陈海跨进院子里问道。

    “莫名有些心绪,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苏紫菱平静的说道。

    “大清早的,你跑我这边来做什么?”在屋里行功修行的陈青,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推门看到陈海在院子里与苏紫菱说话,好奇的问道。

    “寨子里失踪了一两个人,我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变故。”陈海平静的说道,视线落在苏紫菱那堪称绝美的清艳脸蛋上。

    “谁跑了?”陈青猛然一惊,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到处看看,紫菱你可有什么发现?”陈海问道。

    吴蒙知道陈海绝不会无的发矢,必是发现了什么,才跑过来找苏紫菱。

    苏紫菱嫣然笑道:“我天天跟小姐在一起,要有什么发现,怎么会瞒着少侯爷跟小姐?”

    这时候,厉玉麟满头大汗的推门走进来。

    他是听到陈海与苏紫菱、陈青的对话,知道陈海就在陈青的院子里,手里捏着一封书函,急促说道:“乐毅留下这封书信,夜里就不告而别!”

    “乐毅!”陈青震惊的问道,吴蒙及闻讯第一时间赶到的周钧、孙不悔,皆脸色大变。

    陈海率部北进左津谷,受到叛军的额外重视,叛军甚至不惜出兵左津谷仓促拦截,这是照道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叛军在雷阳谷为卫於期所率的西园军主力设下雷狱陷阱,理应将陈海所部一起诱入口袋阵里歼灭才是。

    诸多迹象,都表明叛军已经提前知道第七都的详细情况,才会有如此仓促的应对,这就意味着叛军在他们内部有眼线。

    乐毅作为厉玉麟的贴身扈从,竟然不告而别,不由得吴蒙、周钧等人不多想什么,他们也还清晰的记得,当初也是乐毅陪同路洪谦、解文琢、陈青等人进入玉龙山侦察,最终导致太微宗疏乎大意,近五十名内门精锐弟子葬送在黄龙渊石寨之中。

    是不是那时候乐毅就有意误导路洪谦、解文琢、陈青等人,将错误的情报带回宗门?

    吴蒙、周钧都不难想到这个问题,陈青脸色也很难看,当初她虽然没有受到多严厉的责罚,但错误的情报确实她与解文琢、路洪谦等人带回宗门的,真要查实乐毅就是赤眉教的奸细,她又怎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陈海从厉玉麟手里接过乐毅留下来的书信,乐毅在信里的话语却是客套,说什么承蒙照顾、感恩不尽,今日不告而别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终究是不告而别了。

    厉玉麟额头汗水直滴。

    乐毅曾是路氏家臣,是路氏一族指给贴身保护路洪谦的护道者,路洪谦死于黄龙渊,乐毅理应受到路氏的重罚,是厉向海拿出不菲的代价,将乐毅保了下来,又委派到厉玉麟身边。

    乐毅真要是赤眉教暗藏的眼线,厉向海、厉玉麟叔侄自然难脱干系。

    “练兵实录!”周钧猛然间想到一件事,提醒厉玉麟道。

    乐毅要真是赤眉教的奸细,选择这时候不告而别,没有继续在他们身边潜伏下来,必然是有极有价值的目标要带走。

    西园军主力此时堵住雷阳谷缺口,等着叛军在深山里熬不住自投罗网,这样的布局可以说是阳谋,没有什么值得乐毅暴露自己去提醒叛军的,那最为有价值的目标物就是《练兵实录》。

    厉玉麟拿出陈海赠送给他的《练兵实录》抄本,也是疑惑不解的说道:“抄本我始终是贴身收藏在储物戒里,从来都没有离过身。”

    此前得董潘告戒过,厉玉麟将《练兵实录》当成宗门的不传之秘对待,自然不容乐毅窥眼,而且在他发现乐毅留信离营之后,他已经检查过一遍,身边之物皆无损失,这也是他困惑不解的地方,甚至认为乐毅真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离营,而并非叛军或赤眉教的奸细。

    乐毅早先是路氏的家将,很早就在路氏族内修行,很难想象他会是赤眉教隐藏这么深的奸细。

    陈海之前也没有想到乐毅会有问题,他的关注点始终在苏紫菱的身上,但后来看到赤眉教竟突然冒出这么多的精锐教徒进入秦潼山,就意识到赤眉教在诸宗阀世族的布局可能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同时他心里的很多疑惑也就得到解答。

    陈海无意多说什么,跟周钧、厉玉麟他们说道:“暂时还不能确认什么,你们就先照现有的线索先摸查下去,不要惊扰太多人了——乐毅真要是赤眉教这些年来深埋在河西的奸细,那我们身边很可能还有他的同伙,以后大家要加倍警惕起来……”

    说过这些话,陈海就让周钧、吴蒙、厉玉麟他们先出去分头行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饵

    陈青看陈海没有走,而是随手挥了下袍袖将院门阖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住苏紫菱,她这才突然意识到陈海大清早突然跑到她这里,是意有所指的。

    陈青也狐疑的盯住苏紫菱,压着声音问道:“紫菱,我借给你观阅的练兵实录,可还贴身藏着?”

    乐毅真要是赤眉教的奸细,潜藏得好好的,不可能无故逃营,而要摸查乐毅逃营的线索,《练兵实录》西园军兵力分布及防营图等重要的资料都要摸查一遍——陈青想到她的那本练兵实录抄本,就在苏紫菱那里。

    “练兵实录我昨天夜里还随意翻看来着,只是紫菱太愚钝,看不出有什么精妙的地方,就随手丢在书案上,忘了要收起来,清晨起床却不见了抄书踪影,还以为是小姐你随手收起来了呢,”苏紫菱一脸平静,坦然面对陈海的厉目,说道,“少侯爷要是怀疑紫菱,可以将紫菱抓去审问。”

    “紫菱六岁时就跟我在一起,绝不会是赤眉教的奸细,练兵实录定是被乐毅窥着空子盗走了,”陈青没想到练兵实录真在苏紫菱手里丢失了,心里猛的一跳,虽然她不相信紫菱真是无辜,但看到陈海目露凌厉逼人的寒芒,担心他对紫菱不利,站到陈海跟前将他挡住,替紫菱辩解起来,“你快派人去追乐毅,应能将那本练兵实录追回来。”

    “练兵实录已被宗门列为禁传秘本,你却交给紫菱翻阅,你这是不怕事情搞大了,舅父那边都无法收拾吗?”陈海压着声音问道。

    “我……”

    陈青心里想陈海所作所为哪次不是比她更大胆狂妄,气恼他却在这时候偏偏教训起自己来,但她这时候不想去惹陈海,怕他真将紫菱抓过去审讯,那紫菱就绝非脱一层皮了,坚决的说道,

    “丢弃抄本的责任,我一人都担当下来。紫菱绝不可能是赤眉教的奸细,要是如此,她大可以与乐毅一起离营远走高飞,何必留下来受你的质疑?”

    陈海见苏紫菱眼睛里的眸光变得更加坚定,不知道她是死志已坚,还是误以为陈青替她所辩解的这些理由,真能替她遮掩这一切?

    陈海心里也很奇怪,赤眉教到底是怎么控制苏紫菱、乐毅这些眼线的,为了将《练兵实录》抄本更有把握的送出去,不想在逃营时露出太多的破绽,苏紫菱竟然甘愿留下来束手就擒。

    陈海右手伸出袖子,手里抓着一本练兵实录的抄本递给陈青,不容置疑的说道:

    “你拿这本抄本回河西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舅父既然早就让紫菱贴身服侍我,那就不要回河西了,先留在我身边吧。她到底有没有问题,我想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陈青当然不会认为陈海手里拿的这本实录抄本就是紫菱遗失的那本,这只是陈海逼她留下紫菱、独自返回河西的筹码而已。

    “你想对紫菱做什么?”

    陈青没想到陈海这时候趁机要挟她,要将紫菱从她身边夺走,怒问道。

    “你问紫菱,她是愿意跟你回河西,还是想留在我的身边?”

    “紫菱要跟我回河西,你真就放她走?”陈青又搞不清楚陈海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你自己做决定吧!”陈海瞥了苏紫菱一眼,就袖手挥开院门,似乎完全不在意苏紫菱的去留,似乎也完全不想去追究《练兵实录》的抄本从苏紫菱手里丢失这件事。

    陈青看着院门外空荡荡的雪地,陈海身影有如鬼魅般,眨眼间就消失了。

    她完全被搞糊涂了,见苏紫菱咬着红唇似在做艰难的决定,猛的一惊,问道:“你不会真想着要去服侍陈海这个混球吧?你跟我回河西,我爹爹虽然宠信这混球,但也不会让他乱来的。”

    “紫菱以后不能再侍伺小姐你了。”苏紫菱朝陈青盈盈拜倒。

    “……”陈青愣怔在那里。

    **********************

    乐毅虽然没有直接担任重要将职,但作为厉玉麟的副手,几乎参与了所有的编练、营寨、防区建设事情。

    乐毅逃营一事,陈海也不能瞒着樊春、文勃源、董潘;在厉玉麟他们认定乐毅确已叛逃之后,他就带着厉玉麟到樊春、文勃源那里解释这一切的始末。

    樊春、文勃源心里都清楚赤眉教这些年对宗阀世族的渗透极深,也在暗中排斥奸细,遇到这种事也不能完全怪到谁的头上,只是后期还要进一步调整防务部署,尽可能将封锁线上的漏洞填补起来,防备有什么消息被乐毅带给叛军,这边被叛军钻了什么空子。

    厉玉麟要承担失察之职,但也只是暂时褫夺将职,还是继续留在陈海帐前听用。

    议事到深夜,陈海才在数十扈骑的簇拥下返回大营。

    这时候赵山、钱文义已经挑选出二十员精锐扈骑,准备护送陈青踏上返回河西的路程。

    陈青原本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劝紫菱随她一起回河西,看到陈海翻身下马朝小寨这边走过来,便面无表情的钻回马车,她还是恼恨陈海逼她回河西,不愿意与陈海打照面。

    “西归途中寇患严重,你们要小心保护好陈青的安全,”陈海将赵山、钱文义喊过来,将一只锦囊递给他们,说道,“这里面装有一些符篆,或能助你们抵御强敌;但切记莫与强敌纠缠……”

    除了要将陈青赶回去,陈海这次主要意图还是要赵山、钱文义将一份练兵实录的抄本护送回河西,交到舅父陈烈的手里。

    四乘轻型战车、两匹乌狡马、三十匹青狡马等等,都由赵山、钱文义他们带回到河西药师园去。

    除了练兵实录的抄本,赵山、钱文义等人这两三年来都跟在他的身边,对练兵实录的内容理解也更为深刻,而且他们也掌握着融合更多武道秘形的基础武技,这些才是《练兵实录》所没有记载下来的更为精髓的内容。

    陈海也是希望赵山、钱文义他们二三十人回到舅父陈烈身边,能助舅父陈烈将昭阳亭侯府的近千扈卫及数百后备子弟,操练得更为精锐、操练成不亚于道衙兵的虎狼之师,即便是在河西体系内也能获得更高的地位跟权柄。

    赤眉教在各郡所掀起的叛乱没有那么容易剿灭,燕京帝权之争又错综复杂,董氏、华氏等强藩又心怀鬼胎、所谋甚大,妖蛮及羌戎异族又蠢蠢欲动,燕州的乱局短时间内难以收拾,还有进一步扩大下去的趋势。

    陈海此前还想着助英王赢述暗夺帝权,却没想到英王赢述背地里竟对他用这样的恶毒手段。他这时候也认识到,即便是益天帝夺回帝权,英王赢述争得太子之位,燕州的乱局也不可能平复。

    陈海此时也不可能反过来去助太子赢丹,他也不知道将来能何去何从,而燕州似乎也完全没有谁意识到罗刹魔的威胁,他能做什么?

    陈海发现他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也不知道他现在所布的那些闲棋冷子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他不甘心为英王赢述及文勃源这些奸佞之人所用,那就总得做些事情,确保他在燕州所真正珍视的那些人,在乱局彻底来临前,能多一些自保的能力。

    看着离去时还满心恼愤的陈青乘着马车,在赵山、钱文义等人的护送下消失在风雪深处,陈海微微一叹,便裹起猩红的大氅往院子里走去。

    吴蒙、苏紫菱都跟随在陈海之后走进院子。

    看到吴蒙没有离开,苏紫菱故作无知的睁眼问道:“我要侍候少侯爷歇息,吴校尉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紫菱美眸里透着无辜跟迷惑人心的清纯,但吴蒙知道苏紫菱没有那么简单,不然陈海不会清早在厉玉麟都还没有发觉乐毅逃营之前,就带着他先跑到陈青那里。

    而当时苏紫菱袄裳整齐的坐在院子里,似乎也是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蒙又不傻,当然也知道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就突然要回河西,却又将苏紫菱单独留下来服侍陈海。

    “这边没事了,吴蒙你回去休息吧!”陈海挥了挥手,让吴蒙放心先回屋去休息,苏紫菱这时候在他手掌心里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吴蒙迟疑的带上院门离去,陈海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雪还在纷纷扬扬的洒下来,他定睛看着苏紫菱媚气渐成的脸蛋,也不说话。

    陈青更英气勃勃一些,苏紫菱这两年长得才算是真正的绝艳风华,看她肤白似雪,鸦色鬓发微微斜过一边,黛眉下那双深邃的美眸似藏星子,有着说不出的诱人美态,也难怪宗阀子弟像蜂蝶一般聚到她的身边。

    要说两三年前,苏紫菱年纪还小,脸蛋眉眼间还有些雏气未脱,与姚兴残碎记忆的那张绝美面容仅有三四分相像,而此时的苏紫菱已经年满十九,身子也渐长得丰腴秀挺,特别是眉眼间的雏气脱去后,就有一种似天地生成的媚气。

    说起来,苏紫菱与那人在相貌上还仅有三四分相像,或许这还是苏紫菱在裙衫、鬓发妆容等方面刻意有别的缘故,但她骨子里透漏的那种诱人之媚,却有那张绝美面容七八成的火候了。

    “你为什么不跟陈青回河西?”陈海问道。

    “如果说那本练兵实录是少侯爷放出来的饵,我既然都已经上当咬钩了,怎么挣扎都是枉然,”苏紫菱定睛看着陈海,问道,“既然怎么挣扎都是枉然,还不如留下来尽心服侍少侯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年轻太单纯

    听着苏紫菱平静的应对,陈海眼瞳微微收敛起来,平时看苏紫菱在陈青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妮子比想象中还要棘手,小命都在他掌心里捏着,竟然还想着刺探他这边到底掌握了她们多少秘密。

    “你六岁时就被我舅父收养,六岁也足够记事了,你应该还记得你六岁之前叫什么名字吧?”陈海问道。

    “紫菱只是流离失所、乞食道侧的孤女,哪里有什么名啊姓的?紫菱此时所有的一切都是侯爷收养紫菱后所赐,”苏紫菱说道,“我以后就在少侯爷身边服侍,少侯爷要是觉得紫菱这个名字难听,可以给紫菱再起个听着顺耳的名字就是。”

    “你说你的一切都是我舅父所赐,为何又与赤眉教邪徒勾结在一起?”陈海目光炯炯的盯着苏紫菱那双惑人心魄的美眸。

    “我说是被乐毅所盅惑,鬼迷了心窍,才做下这错事,你信吗?”苏紫菱说道。

    陈海也不会洞察人心神魂的大神通,但极善于从眉眼间的细微变化判断他人心里所想,然而他正式将苏紫菱揪到跟前正式交锋时,才发现苏紫菱比他想象的要不简单得多,他以往所揣摩人心的小手段在苏紫菱似乎变得不那么凑效了。

    也或许是苏紫菱看似修为境界还停留在辟灵境初期,但另外修炼一种极厉害的神魂类神通,才能如此强悍的在他的威压下保持如此冷静的心境。

    陈海这时候对苏紫菱更是感兴趣起来,也不清楚舅父陈烈对苏紫菱身上的疑点是否真就毫无察觉,又或许十数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令舅父陈烈都有难言之隐,才将一些事隐瞒下来。

    “就算你不记得被收养之前的事也不奇怪,我乃姚氏弃子,被驱逐出族之前,就有一段记忆曾被抹除,”

    陈海不会轻易就放过苏紫菱,此女心防看似坚实,却也是较脆弱的时候,他极力想拼接姚兴所留下来的记忆碎片,要她坐下来说话,

    “你这次即便不是与乐毅私下勾结盗走练兵实录,而哪怕是私下盗阅,最轻的惩罚也是要将这一段记忆给抹去。这感觉可不好受啊,仿佛十几年所经历的人生一下子变得残缺,就剩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以往的爱恨情仇一下子就变得疏淡冷漠,你可能够理解这种种感受?”

    苏紫菱虽然坐在陈海的身前,美眸这时候猛然收敛起来,肩颈都紧张的绷直,旋即又放松开来,装作听不懂陈海话里的威胁之意,说道:“紫菱涉世尚浅,不能体会少侯爷的感受。”

    “即便记忆再破碎,犹有一张面容在我梦里反复出现,”陈海撇嘴笑了笑,一直缩在袍袖的手伸出来,掌心里握着一樽龙髓木雕就的人像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道,“说实话,我已与姚氏划清了界线,也不能去触碰留在姚氏的那段记忆,但就这么个人,反反复复在我的梦里出现,你说奇不奇怪?”

    龙髓木所雕的人像,仿佛旷世遗立的绝代佳人,裙襟微扬,纤盈之身似要翩翩飞起,然而人像脸蛋上,檀唇耳鼻无不精致到极点,却没有雕出眼睛,使得整张脸蛋十分的模糊,根本认不出像谁。

    但这樽人像的雕工太精良了,近乎入道,让人看了怀疑陈海真要将一对眸瞳雕刻出来,人像就会活过来。

    苏紫菱美眸微微敛着,盯着石桌上的龙髓木雕像,说道:“人总是莫名其妙的会记起什么事,少侯爷说是与姚氏划清了界线,但或许还是有什么心障绕不过去吧。”

    “心障?”陈海微微一笑,说道,“紫菱你这个词用得好,你或许当我真记不起这张面孔了,才变得调皮了,你说我要不要将这人像所缺的那双眼睛刻上?”

    陈海翻手露出一柄小巧的锋利刻刀,往苏紫菱双眸前划出,寒芒四溢,吓了苏紫菱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怀疑陈海刚才那一刀想要将她的双眸割开。

    陈海手里的刻刀未停,浮光掠影般在龙髓木雕像上掠过数下,雕出眉毛来,六寸高的人像就像活过来一般,面容也顿时如破障般清晰起来。

    看着姐姐的面容被陈海手里的刻刀,精准无比的雕刻出来,苏紫菱如受雷殛般愣在那里。

    陈海刻刀又连挥数下,坚如精金玄铁的龙髓木雕瞬时就支离破碎,散成一团木屑飞散在庭院里的积雪中。

    陈海收起刻刀,眯起眼睛盯住苏紫菱掩不住慌乱的美眸:“我很奇怪,你们都认定已将这张面容从我记忆里彻底抹掉了,你为何还要在太微山出手害我?”

    “少侯爷想怎么对待紫菱都成,紫菱很多事情也都已经忘了。”苏紫菱闭起眼睛,却无法掩饰心里的慌张,大口喘着气,裘袄下胸脯微微起伏着,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相当有模样了。

    陈海心生邪念,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两把,但瞬时清醒过来,暗感苏紫菱所修的秘法可能与媚术有关,在这时竟然还能扭曲他的心境。

    “你以为乐毅逃营后,我才察觉你有问题的吗?”

    陈海忍不住要笑起来,伸手托起苏紫菱柔腻的下颔,往跟前拉了拉,看着她美腻而微微颤抖的脸蛋,说道,

    “乐毅为了避开西园军部署在北片深山里的暗桩,特别选了远路逃入叛军营地,我这时候还有把握将他截住,你信不信?而你就确信你与乐毅联手盗走的那本练兵实录,就一点都没有问题?”

    “练兵实录能有什么问题?”苏紫菱猛的睁开眼,似乎这才发现平静的坐在石桌旁的陈海就是一头凶煞魔神,但她还是不相信陈海能在练兵实录动什么手脚。

    “你说有一本玄法秘诀在关键处修改了三五个字眼,或真元运转的路线稍稍往旁支气脉岔开一分,你修炼后会有什么后果?”陈海盯着苏紫菱渐渐惊恐的瞳孔,这时候才略有蹂躏她的快感,说道,“治兵如修行,要是乐毅盗走的那本练兵实录,有几处关键而细微不为人所觉察的地方,我有一些不经意的改动,你说会出现什么问题?”

    苏紫菱惊惧的盯着陈海的脸看了片晌,咬牙说道:“不要说我与这事无关,就算是乐毅盗书是送给叛军,我想叛军及赤眉教也不乏精通治兵之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破绽?”

    “你与乐毅要是认为赤眉教有人治兵的本事高过我,何苦千方百计的盗走练兵实录?你没有和乐毅一起走,就是怕两人一起逃营动静太大,绕不过我布下的暗哨,所以你才要在确认乐毅逃出之后再考虑出走。这也可以看出那本练兵实录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了。你再想想看,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将《练兵实录》写出来,减弱我自己在西园军的份量啊?”陈海笑问道,忍不住摇头叹道,“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我要是连将你们这两条小杂鱼玩弄于股掌之间都做不到,我写就的那本《练兵实录》还能有什么价值吗?”

    “要是一切都是少侯爷的绝密算计,那少侯爷为何要将这些事说给紫菱听?难不成是怕紫菱死得太坦然、太平静,一定要在紫菱死时心里留下恐惧,才能让少侯爷你满足?”紫菱以为陈海吐露这么多的秘密是绝不可能留下她这个活口了,恐惧也罢、担忧也罢,在她那双眼眸只剩下淡淡的哀愁。

    “我吐露这么多的秘密,也是需要你来帮我揭开一些谜底啊。”陈海笑道。

    “少侯爷有什么想知道的?”苏紫菱问道。

    “你现在说说,我该给你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合适?”

    “少侯爷或许可以叫我绫儿……”苏紫菱伸出晶莹剔透的手指在积雪的石桌上写了一个“绫”字。

    “你真是我舅父在路边捡回家的孤女?”陈海问道。

    “侯爷十数年前在燕京任职,性情豁达,不以宗阀子弟自居,喜与游侠剑客以及草莽豪杰交好。曾有一名剑客受狱案牵累要被诛全族,剑客被捕前将孤女托给侯爷收养。侯爷并不知绫儿的身世,绫儿心里只念着侯爷的养育之恩,绝无害他与小姐之心。”苏绫平静的说道。

    “那说说她的事,她现在是怎么身份?”

    陈海指着雪地那一团木屑,见苏绫眼眸又要闭起来回到刚才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上去,他笑道,

    “不错,我记忆残缺得厉害,是还想不起她的名字以及跟我到底有什么纠缠,但你应该知道我要打探她的身份易如反掌。而你也要知道,我真要去找他人打探她的身份,露出的也不会是我的破绽。”

    “姐姐现在叫宁婵儿!”苏绫说道。

    听苏绫说出姚兴残破记忆里那张面容的名字,陈海眼眸也猛地一敛,竟然是她!

    没想到姚兴修为被废驱逐出姚族,竟然牵涉到宁婵儿这个女人,而既然苏绫是赤眉教的眼线,宁婵儿也定然脱不开干系,谁又能想到宁婵儿与赤眉教有牵扯?

    陈海心想他要是将这些秘密揭开来,燕京城怕是都要闹翻掉了吧,谁能想象赤眉教对宗阀世族甚至皇族的渗透会是如此之深?

第一百八十章 破心

    见陈海的脸上震惊神色渐渐收敛起来,苏绫也缓缓闭起眼睛。

    有些秘密她也瞒不住,但除此之外,她绝不会吐露更多的秘密。

    而苏绫也确信陈海在知道这么多秘密以及暴露或有意炫耀他这么多的深沉算计,绝不会留下她这个活口,她闭目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心里酸忍,禁不住两行清泪就滚落下来。

    看到清莹的泪珠子在苏绫清丽无瑕的脸颊上滑落,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似沾了雨露的草丛,陈海伸手摸了一把她柔腻的脸瓜蛋,笑道:“你哭什么哭,以为我会杀你灭口?”

    苏绫睁开眼,美眸定定的看着陈海。

    “我留着你的性命,你以为将消息传出去,赤眉教就不会咬钩了?你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你现在就是满大街去喊,说我故意放走乐毅,不要说文勃源、樊春了,即便是赤眉教,又有谁会信你?”陈海撇嘴一笑,脸上流露不屑的神色。

    苏绫虽然与陈海正面交锋后就溃不成兵,但听到他三番四次嘲笑自己太年轻太单纯,犹是气恼的瞪回来。

    “这才是你该有样子的,”

    陈海捏着苏菱的下巴,喜欢看她气恼却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笑着说道,

    “虽然我是在《练兵实录》动了手脚,但到底是什么手脚,我不说,世间还真是没有几人能窥破。而无人能窥破,也就不会有谁能抓住赤眉教的破绽了——再说了,我与赤眉教无冤无仇,我放乐毅离开,也是为了日后好相见。而即便你与宁婵儿曾害过我,我以后也会在你跟宁婵儿身上讨回来就是,你担心什么?”

    苏绫下意识的想将双手拢到胸前,但想到自己所修秘术是最不畏男人动淫|心的,而她此时突然如此慌乱,只是代表她在最初的交锋里被陈海彻底打得溃不成军。

    苏绫又再次确认陈海眼里确无杀念,心思才稍定下来,脑海里又极速转过数念,细声说道:

    “少侯爷要是也觉得道宗能成大气侯,绫儿也会极力引荐的。至于以往绫儿与姐姐对少侯爷有不利之举,也都是迫不得已,少侯爷一定念念不忘,要在绫儿身上讨回去,绫儿也不会怨少侯爷的。”

    然而苏绫说最后一句话里,娇媚的脸蛋抹上一层轻红,声音又柔又腻,听得人骨子都要融化掉。

    陈海撇嘴一笑,说道:“赤眉教自号太平道宗,但天地间被你们搅得到处烽火战乱,哪里有半点太平的样子?再说了,你想代表赤眉教招揽我,层次也太低了一些,或许你姐姐宁婵儿亲自过来还差不多。在赤眉教诸多淫|惑人心的女弟子里,宁蝉儿的地位才应该不低吧?你嘛,我容你活着,就是想看看你修炼的邪术,能不能破我的道心!”

    被陈海说得如此不堪,苏绫心里又气又怒,咬着牙美眸怒瞪。

    “你也不要气恼,我想你所修之术有惑人心神之能,真要能破我的道心,说不定我以后就会对你言听计从;你且不妨在我身上试试你的修行有多深火候。”陈海说道。

    “绫儿不敢、绫儿也不想,绫儿更不会如此作贱自己;少侯爷倘若是真心喜欢绫儿,绫儿也是愿意服侍少侯爷的。”苏绫低下头,细声道。

    “还有什么是你们所不敢做、不想做的?”陈海冷冷一笑,袖手站了起来,也不再管苏绫,径直推门走进屋里,将苏绫一人丢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天地间一片静寂,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陈海平时除了修炼、处理军务之外,身边也不需要有什么丫鬟伺候,空荡荡的书房子里没有其他摆饰,陈海点起油灯,哔哔剥剥的响着,从怀里掏出《大日焚天剑诀》与《戮神戟诀》的残卷抄本,翻阅起来。

    乐毅逃营事件很快就会翻过去,赤眉教知道西园军在雷阳谷的防备缜密,在真正逼上绝路之前,也不会从深山杀山,也可能是天师巩梁率小股精锐翻越绝岭逃入蓟阳郡,而更多的流民将卒遗弃在山里。

    “唉,乱世人命贱如蝼蚁,何况这又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陈海心里轻叹,这轻轻一叹里却有着几许凄凉,他从地球随龙帝苍禹进入这异世也一些年了,却还没有办法像文勃源、天师巩梁这些人那样,将那些平民真正的视为无足轻重的蝼蚁看待。

    “吱!”

    陈海回头看苏绫掌着一支烛火推开门走进来,眼眸里藏着几丝幽怒,想走过来又有些犹豫,似乎要尽她贴身女侍的职责,怯生生的绝美脸蛋,谁见都怜。

    见苏绫眼神落在书案的两本残卷抄本上,陈海说道:“你走剑修之路,戮神戟诀你看了也没有用,但倘若你想参阅大日焚天剑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切莫私下修炼。大日焚天剑诀四式绝学,系出学宫剑典,盗阅者一旦被发现,就不是被抹去记忆这么简单了。”

    “难道少侯爷不知道将剑诀私授他人也是大罪啊!”苏绫说道。

    “官字头上两张嘴,到底是私下传授还是盗阅偷学,都是人嘴里说出来的,”陈海撇嘴一笑,说道,“只要有人想知道我写的《练兵实录》到底是不是完整,有没有后续,就不会随意将私授秘法的罪名扣到我头上来。”

    “苏绫虽然是侯府的婢女,见识肤浅,却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就想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少侯爷故意将怀里所藏的美玉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窥见?”

    苏绫睁着看似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苏绫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苏绫与乐毅在少侯爷的眼里,要只是算小杂鱼的话,也应该不值得让少侯爷下这么大的饵;也恰如少侯爷刚才所说,少侯爷与赤眉教无冤无仇,少侯爷似乎也不值得为谋算赤眉教害自己陷入险地啊!”

    见苏绫这么快就恢复正常,还凑过来找他针锋相对想扳回主动,陈海暗感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是不错,他怎么可能不懂,但要是有人已经窥见到他怀里所藏的“璧玉”,还要千方百计的抢过去控制在自己的手里,那他此时唯一的自保手段就将这“璧玉”公布于世,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样某些野心家反倒有所顾忌,暂时就会压制住独占之心。

    只是陈海这时候不知道宁婵儿与英王赢述有没有牵涉,也不能将太多的秘密故意泄漏给苏绫知道。

    陈海瞥了苏绫一眼,说道:“这么简单几句话就想试探我的底细,这或许还不是你所擅长吧?”

    苏绫听陈海意有所指,娇艳的脸蛋飞出一抹轻红,敛起眸子,说道:“苏绫就在隔壁休息,少侯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刻意压制修为提升,”陈海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倒出四枚通脉丹,说道,“你要踏入辟灵境后期,才有资格给我喂剑。就算你想趁我不备刺杀我,也需要有辟灵境后期修为才有这个资格——当然,我还是要你明白,我对你是没有敌意的。”

    通脉丹对修炼灵脉都效,但药效也不是不受限制的。

    通常说来,通玄境时服用过三五枚通脉丹,是有助于开辟灵海秘宫,但在踏入辟灵境后,还再想用通脉丹贯通主气脉,就不会再有什么效果。

    通脉丹在太微宗都极为珍贵,需要三五千点宗门功绩才能换得。

    苏绫此前服侍在陈青身边,陈烈手下有一群部将忠心耿耿,那边再慷慨也不可能拿出通脉丹助她提升修为;而赤眉教也不可能让她的修为太显眼,也就是说她这时还未曾有过服用通脉丹快速提升修为的机会。

    既然以前没有服用过通脉丹,这时候就能借通脉丹提升修为。

    看陈海倒出四枚通脉丹,苏绫都是微微一怔,过了半晌才将四枚通脉丹拿在手里。

    陈海此前因战功受赏一百枚通脉丹,他自己服用通脉丹已经完全没有效用,除了拿出大部分赏赐给有需要的部将扈卫外,他手里就留了十枚通脉丹,而此时给苏绫四枚也是有他用意的。

    陈海掌握多种道之真意,其中包括完整的碎裂真意,可以说是道心极其坚固、神魂极其强大,然而在苏绫面前,他坚如磐石的心境也偶尔有被破开的一瞬。

    所谓破而后立,陈海意识到苏绫所修的秘术,可能是助他提升道意修为的一种捷径,但很可惜,苏绫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仅仅是短瞬间破他的心境,还远谈不上惑他心神的地步,对他的道心修炼也就没有明显的助益。

    陈海倒想看看苏绫在修为境后提升后,她所修炼的这种能惑动他人心魂的秘术威力会有多少提升。

    当然,陈海修炼罗刹血炼秘法,傀儡分身的识海能凝聚罗刹魔神秘相,也不怕燕州能有什么秘术能真正的迷惑、控制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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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天无痕介绍:
大燕帝国三十六王侯之族的姚氏宗子姚兴犯下大罪,修为被废,记忆抹除,流放到边陲投靠舅父,从天之骄子如日中天的云端跌落,沦为二流宗门太微宗最低级的道兵弟子,在一次意外中摔落山崖而死……【更俗的书迷世界,俗人部落第一千人群:385122373】踏天无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踏天无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踏天无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