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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踏天无痕txt下载     踏天无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曹氏父子

    陈海在书房里与吴蒙、葛同、丁爽他们商量事情,不一会儿周景元就领着曹奉及其子曹圭走了进来。

    曹奉相貌苍老憔悴,没有什么修炼底子,却精于技击,早年是活跃于燕北地区的游侠剑客,也曾投靠宗阀当食客。

    太子赢丹执掌国政这些年,很多宗阀世族都受到打压,曹奉父子投靠的这家宗阀也因罪剥夺爵位、封邑之后解散。树倒猴散,曹奉也就回归乡土扎根,在县里也算是乡豪之流的人物,这才在大荒之年,成为附近府县流窜他地讨生活的流民首领。

    曹奉有两子,长子曹善三十岁左右,早年曾随曹奉寄身宗阀,修炼过数年,有通玄境中期的修为底子,辅以家传的武技,在七八万流民里算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了;但可惜随着他父子投靠的那家宗阀解散,也失去继续修炼的渠道,修为再难精进,这时是曹奉身边最为依重的助手。

    而曹奉幼子曹圭,年仅十四五岁,也是自幼修练武技,却无缘接触玄功绝学,自然也无缘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门槛。

    曹奉不仅过来了,还将他幼子曹圭带进桃花坞,陈海也就清楚他的姿态是什么,让下面人给曹奉安排坐席,说道:“有段时间没有请曹当家过来喝杯水酒了,听说曹当家不仅在北面建了寨子,欣欣向荣得很,还又新娶了一房小妾,日子过得比我们还滋润。不过这次请曹当家过来,却也不是跟曹当家贺喜——秦潼关突发变故,意外落入乱民之手,想必曹当家也应该知道消息了吧,不知道曹当家有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能说给我知道的……”

    陈海问得随意,但落在曹奉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他的长子曹善有通玄境中期的修为底子,又精通技击,在七八万流民里都堪称千里挑一的“高手”,但曹奉心里清楚,驻扎在梅坞堡的河西道衙兵精锐或者是昭阳亭侯府驻守桃花坞的扈兵精锐,哪怕从普通将卒里随便挑一人出来,就能将他父子打得满地找牙。

    曹奉对梅坞堡及桃花坞从来都不敢有什么异念的,更何况这近一年来,梅坞堡、桃花坞非但没有驱赶他们,还通过大量的收购石料、木料,输送大量的钱粮,资助他们修建拦河大堤、开垦屯种,他们才得以熬过春荒,能在秋野河南岸扎下根来的关键,曹奉心里还是有感激之情的。

    但不管怎么说,河西道衙兵以及昭阳亭侯府的扈兵,始终都是客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拍拍屁股调回万余里之外的河西了,曹奉心里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依附梅坞堡的心思。

    此时流民叛军袭夺秦潼关,已经相当长时间没有直接接触的陈海,突然派人过来,请他到桃花坞说话,曹奉心里不是没有顾忌,但他不敢不去。

    甚至为了表示绝无二心的诚意,他这次还狠心将幼子曹圭带上。

    陈海刚到燕京,在桃花坞扎根下来,不算什么大人物,至少绝对没有董潘、吴雄、杜峻峰这些人物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在大规模向梅坞堡、桃花坞供应石料、木料之后,曹奉手里有所余裕之后,一度还重点孝敬董潘、吴雄。即便不可能直接投附,但曹奉还是希望在河西精锐驻扎梅坞堡期间,能得到董潘、吴雄两人的关照。

    曹奉有这样的选择也不令人意外,抱大腿总得要找粗的抱,陈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董潘、吴雄、杜峻峰等人比肩的样子。

    曹奉一度以为昭阳亭侯府的扈兵没有驱赶他们,甚至还助他们在北片垦荒耕种,是作为客军不敢招惹他们;之后孝敬董潘、吴雄、杜峻峰,搭上这三人的关系,更以为是在桃花坞北片站稳了脚跟,至少不用再看桃花坞这边的脸色。

    但在陈海杖毙三名宗阀的天之骄子却安然无恙之后,曹奉才发现他看走眼了,这时候再想重新经营与桃花坞这边的关系,才发现怎么都隔了一层。

    不要说再没有机会见到陈海了,甚至连葛同、吴蒙等人都已见不到面了,由于曹奉他们开始向铸造场供应铁料,曹奉还是偶尔能见到周景元,但周景元的态度已然冷漠了许多。

    曹奉三四个月都忐忑不安,就担心哪天招惹了桃花坞这边,会受到无情的报复,他这时候心里也清楚,陈海真要翻脸不认人,派人刺杀他们,根本就不用顾忌什么。

    他们虽然是流民首领,但他们的性命,怎么可能比那几个被陈海当众杖毙的宗阀天之骄子更重要、更高贵?

    周景元这时候派人来请,也有人担心他会被当成人质扣押在桃花坞,但曹奉不敢不来;即便是被当成人质扣留在桃花坞,总要比在这敏感时刻,触怒陈海这樽杀神,害曹家寨受到血腥清洗要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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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随意一问,曹奉感受却有如万钧巨石朝他身上碾压过来,也不敢再端坐在桌案之后,拉着幼子曹圭跪到陈海面前,说道:“赤眉邪教曾派人联络过曹家寨,我却被蒙了心,竟然一直都没有如实禀告都尉大人,还请都尉大人责罚。”

    陈海看着伏地而跪的曹奉父子,淡然问道:“昭阳亭侯府的人手客居此地,我也仅仅是在西园军任职,都不能插手地方事务,曹当家是没必要将这些事告诉我知道,但赤眉教暗中怂恿民乱,曹当家怎么没有上禀地方官府?”

    曹奉一股寒意从屁股椎串到头顶,陈海语气淡然,他却感受到这淡然语气隐藏杀气,哭诉道:

    “家乡持续数年大灾,俄殍遍野、白骨接天,我等带着七八万残民,苦苦挣扎在秋野河畔求存,地方府县不闻不问,去年就饿死三千多人,今年要不是都尉宅心仁厚相助,还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我心里不敢对朝廷不满,但要是将这事禀告上去,就想着地方府县非但会处置,反倒害我们自己徒受猜忌,这才迷了心窍将这事给瞒了下来。但请都尉大人相信,曹奉绝对没有私通赤眉邪徒的异心,也绝知他们这些乌合之众闹事难成,不需几天工夫,朝堂一旦发兵清剿,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曹当家,你起来吧,”陈海说道,“朝堂会发兵清剿,但未必能一举剿灭匪祸,我现在不担心曹当家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但怕你看到倘若朝廷发兵失利,心里就会有什么想法了,不得不提前跟你说叨说叨,省得你们走上岐途,覆水难收了。”

    曹奉听不明白陈海的话,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伏首跪地不敢起来,只是不断的保证道:“曹奉绝不敢有什么想法,小子曹圭年幼,但还算有些眼色,手脚还算麻利,请都尉大人许他留在身边侍候。”

    遣子为质?

    见曹奉吓成这样,陪同在一旁的吴蒙、葛同等人,都是微微一笑;丁爽这时候则朝陈海频递眼色,恨不能通过神念交流,直接跟陈海说这是收附曹氏父子的良机,不应错过。

    这一年多来,桃花坞、梅坞堡扩建以及铸造场扩大规模后,都是从这些流民手里收购石料、木料、铁料,这也使得以曹氏父子为首的这股流民,这近一年来,除了开垦数万亩滩地外,还占据北面的一座山岭,也开辟了两座采石场、一座矿场、两座伐木场。

    桃花坞北片七八万流民,看上去没有多少精锐能挑选出来,但真要能真心诚意投附桃花坞,为桃花坞所用,桃花坞就能真正在秋野河南岸经营出一片不弱的根基之地来。

    虽然曹氏父子市侩了一些,一度还想着去抱董潘、吴雄他们的大腿,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大错。何况这一年来,桃花坞资助屯垦耕种、建造大堤,双方就已经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基础,收附之事也容易进行。

    更关键的原因,他们初到燕京时,要敢收附流民,绝对是自取死路,但丁爽这时候有理由也相信,幕后的神秘人绝对不会介意陈海在京畿建立自己的势力——而陈海这时候建立势力,实际也是为西园第七都新军服务,最终也是效命于幕后的神秘人。

    看到丁爽频递眼色,陈海也明白他的心思,沉吟片晌,跟曹奉说道:“曹圭资质不错,要是在我跟前驱为奴仆,是埋没了他,或许暂时可以跟在我葛师兄身边修行武道,曹当家意下如何?”

    葛同虽然投附昭阳亭侯府为部将,陈海却一直以“师兄”相待。

    “多谢都尉大人成全,多谢都尉大人成全!”曹奉跪地谢道,又赶紧拉幼子曹圭给葛同叩头行礼。

    曹奉起初是没有投附客军的心思,但这一年来看昭阳亭侯府在燕京经营铸造场、兵甲铺颇有规模,心知即便千余道衙兵精锐撤回河西,昭阳亭侯府也不会放弃对铸造场及兵甲铺的经营。

    再说了,要是幼子能因此踏上武道修行,也是机缘,要是将来所有成就,他们曹家即便是遭遇到什么措手不及的变故,那丢弃掉这边的根基,举家迁入河西,也不是什么多差的选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兵

    曹奉幼子曹圭刚刚才过十四岁了,自幼修武熬炼筋骨,虽然这些年没能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门槛,却也打下不弱的底子。

    更关键的,曹圭这几年来跟随父兄奔波流离,年纪轻轻就吃了不少苦头,要比那些温室长大的宗阀子弟更知世途凶险艰辛,心志、心性也更坚定,是个好苗子。

    曹圭随父亲走进桃花坞时,就已知道他会被当人质留下来,他即便知道情势所逼,心里总也有不甘,但没想到此行竟然成为他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一次机缘,当即就痛痛快快的膝行跪到葛同面前,“砰砰砰”叩了三个响头。

    “我乃昭阳亭侯府部将,在少侯爷手下任事,你可知你此时跪地叩头,代表着什么?”葛同没有忙着受曹圭的大礼,而神色肃然问他。

    “……”曹圭到底年少,有些发蒙,不知道要如何回葛同的话。

    “这小子心里清楚的。”曹奉接过话茬道。

    葛同没有理会曹奉,目光炯炯的盯着曹圭,说道:“我为昭阳亭侯府部将,所修乃昭阳亭侯府所授的玄功绝学,既无资格将玄功绝学私授他人,也无资格收人为徒,此时也仅仅是代昭阳亭侯府,代表少侯爷领你踏入武道修行的门槛,而从此之后,你便是少侯爷帐前的一员部将,要对少侯爷忠心耿耿,勤勉修行,替少侯爷分忧。倘若他日修炼有成,再入太微宗修行,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那也是少侯爷给你天大的恩情。”

    “曹圭心里记得。”曹圭也是机敏,又膝行到陈海跟前,“砰砰砰”叩了几个响头。

    桃花坞这边,葛同修为不是最高的,但也就次于陈海、吴蒙、蛮奴铁鲲、周钧三四人而已——吴蒙、周钧以及铁鲲都随陈海在军中,桃花坞这边平时就以葛同为首,处理种种事非,留守桃花的一百精锐扈兵,也都归葛同统领。

    能暂时跟在葛同身边修炼,绝不会有什么委屈葛圭的;何况先打个良好的武道基础,两三年还有机会进入太微宗修行,这是寒族子弟绝难遇到的机缘。

    看曹奉、曹圭父子还跪在地上,陈海哈哈一笑,跟曹奉说道:“曹圭既然都在葛师兄身边修炼,那曹当家与我们就是平辈相交,还是赶紧坐下来说话,不能乱了体统。曹家寨,还有一些不错的苗子,要是还有谁想修行武道,我这边却也不吝啬指点一二……”

    曹奉也知道曹圭既然都到葛同身边修行武道,他就不能再有三心二意的念头,说道:“多蒙大人荫庇,七八万人才不至于流离失所,大家都感恩戴德,不知道如何报答大人的恩情。说到不错的苗子,却有二三十个苗子还没有错过武道修行的年纪,大人要是能安排人指导他们修行,这大恩大德真是……”

    说到这里,曹奉又要跪到地上感恩叩谢了。

    桃花坞北片七八万流民主要来自邻近的两三县,彼此宗族间沾亲带故、关系密切,才会在逃荒路上都紧紧团结在一起。

    陈海也不管曹奉此时的感谢是真情还是假意,曹奉真能将那二三十个最为出色的好苗子送过来,这边又不会亏待这些少年弟子,恰恰也会因为沾亲带故的缘故,这七八万人的命运也就彻底绑上桃花坞了。

    曹奉再有什么异心,也没有能力去鼓动这些人去造桃花坞的反。

    “……曹当家客气了,”陈海微微一笑,说道,“我看曹当家在北面也注重训练年轻子弟的武技,只要有一些武技的底子,哪怕是过了二十岁,修行武道也不会太迟,却也无需太局限宗门的陋习。”

    人身体内的气血精元,在年少时最为精纯旺盛,也是修行的最佳时间,但在少年十六岁生精、少女十四岁生癸水,人身体里的气血精元就会有相当一部分会不断的转化为能孕育新生命的精|水及癸水,这时候再想修行就会事倍功半,变得异常艰辛。

    不过,陈海注意到曹奉父子带领这批流民,年轻的子弟都极重视技击的训练,因此打下不错的底子,即便是过了二十岁再踏入武道修行,也不能算过了年纪。

    太微宗等燕州顶级的宗门、宗阀势力,从平民中挑选弟子,自然可以极致挑剔,哪怕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也可以丢到道院里优胜劣汰一番,但陈海这时候极缺人手,没有资格那么挑剔,还是想多挑选些好苗子,由葛同先负责培养起来。

    陈海现在手下是有两百多精锐私兵可用,但也需要重视后备梯队的建设,而且铸造场及兵甲铺也需要用心培养一批学徒。

    对曹奉来说,二三十人是送,七八十人也是送,而且将来真要有几个人在武道修行有所成就,曹家在桃花坞、在昭阳亭侯府的说话分量也重。

    而除了七八十名有修炼资质的苗子外,北片七八万流民不是没有潜力可挖。

    经历数年的大灾,流民里的老弱病残,大部分人要么饿死,要么病倒;能熬过荒年的七八万人,经过近一年的休养,大多数人都能称得身强体壮,也因此才能承受得住年初开始的造堤、开矿、采石、伐木及垦荒等重体力活。

    以往曹奉怕引起地方府县以及梅坞堡、桃花坞这边不必要的猜忌跟干涉,不敢公然训练兵卒,但他真要有什么异心,挑选一两万健锐进行操训,战力不会比地方上的武备稍差。

    曹奉怕犯忌讳,陈海心里则想着,请屠子骥出面活动,或许就能说动地方官府将七八万人都编民入户,到时候就可以正式挑选健锐编练乡兵民勇,配合京营军作战了。

    同时,西园军第七都还有一二百名老卒,可以提前“解甲归田”,安排到桃花坞来负责编练乡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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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不能在桃花坞耽搁太久的时间,收附曹氏及挑选扈兵后备及匠工学徒的事情,都只能交给葛同、周景元他们去负责,他看着太阳高高升起,就与吴蒙、周钧、丁爽,率领百余扈卫渡过秋野河,进入伏蛟岭营城。

    两艘轻型战船刚驶入伏蛟岭营城的水门,屠子骥、赵融就与冉虎等将迎上来,说道:“太尉府出兵决议已经下来了,决定从西园军征调一到六都共六万兵马,任命车骑将军卫於期为主将,宿卫将军樊春为副将、左司丞姚启泰为军司马,清剿流民叛军,收复秦潼关。”

    “啊,跟咱们没有关系?”周钧颇为诧异的问道。

    西园军编训成军,与虎贲军一样作为京营军,已经进入太尉府的征调序列,太尉府就近征调西园军收复秦潼关,却也不令人意外。

    发生这样的大乱,诸多营将也期待能有机会率部出战,以攒战功、名利,便是陈海也没有想到,太尉府这次仅仅从西园军征调一到六都的兵马,第七、第八、第九都新军却被落了下来。

    “剩下三都兵马留为后备,这是惯例。”屠子骥没有什么感情的说道。

    周钧、吴蒙等人也知这是惯例,但还是难掩惋惜。

    陈海眉头微蹙,心里想,这难道仅仅是惯例吗?

    陈海打量了屠子骥、赵融两眼,没有多说什么,便与诸将登上伏蛟岭,看到太尉府征调军令颁布后,西园这边的动作非常迅速。

    六都兵马这时候已经从各自的营城开拔,仿佛六头狰狞露出獠牙的蛟龙,正往西园军总管府方向集结。

    西园山泽广阔,有近四十里纵深,作为指挥调度中枢的西园军总管府位于伏蛟园西南约十里外,陈海他们站在伏蛟岭上,能隐约看到大军在那里集结的情形。

    总管府北侧的大校场,已经有数队军容整饬、隐隐透露有杀伐战阵之气的精锐骑卒屹立的点兵台前,看这数队精锐骑卒的规模从千人到三五百人不等,陈海猜测他们应该是卫於期、樊春、姚启泰等将帅从各自宗族调出来的精锐子弟扈兵。

    照惯例,卫、樊、姚等人要在西园军总管府进行兵将点检后率部出营,才完成整个征调程序。

    第七都不在这次征调之列,陈海、赵融、屠子骥也就没有必要过去参见卫於期、樊春、姚启泰等将;这次的出征,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日他娘,却又便宜华哲栋、刍容这几个狗|娘养的!”冉虎等营将牢骚满腹的啐骂道。

    诸多营将都以为击溃流民叛军、收复秦潼关是唾手可得的大功,竟然没有机会出战,心里自然是不满到极点,但这是太尉府的决议,他们除了发发牢骚,也没有什么话能说。

    陈海问屠子骥:“太尉府对屠帅他们失守秦潼关,可有什么初步的惩戒下来?”

    “七叔他们已经被下令捋夺将职,与其他秦潼关残卒都编入卫於期将军的扈卫营,许他们参加收复秦潼关之战,也算是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吧。”屠子骥说道。

    陈海点点头,屠重锦他们大意失守秦潼关,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暂时就不要指望能官复原职了。

    接下来,陈海让冉虎等营将都各自管手底的那摊事去,将屠子骥、赵融留下来说话,桃花坞北片七八万流民要编民入户,只能请屠子骥、赵融二人帮忙。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假阳之人

    朝堂之上,多方牵制,以致安抚流民、赈济灾荒之事都没有人想去做,这是大的局势。而具体到地方,只要府县官员敢于任事,在境内招抚流民,除了大仓不能随便开仓放粮外,像编民入户、组织流民垦荒耕种都是有章可循的份内职责,做了也没有谁能站出来公然责难。

    在朝堂没有正式的赈济旨意下达下来,陈海他们作为客军、客将,与地方势力也没有瓜葛,他就只能救助于屠子骥、赵融,通过屠氏、赵氏的人脉关系,说服梅坞堡所在的地方官员将桃花坞北片的七八万人编入府县户籍。

    屠氏乃京郡八族之一,赵氏也是县侯之族,陈海相信他们真要能点头答应下来,将七八万流民就地编入府县户籍,就绝非什么难事。

    屠子骥与赵融对望一眼,他们事实上更担心陈海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独狼,又怕陈海受河西太微宗牵制太深,最终效忠的还是董氏,这就会让太微宗及董氏对西园军渗透太深,却完全不担心陈海他自己在京畿建立势力的野心。

    董氏控地数千里,境内里两三千万人丁,才成为一域强藩,陈海想在京畿建立势力,要招揽七八万流民,能算多大的事情?

    屠子骥满口答应下来,说道:

    “行,我这两天正要跟你告假去见阀主,我想族里应该有人能游说地方,将这七八万人都编入府县户籍……”

    屠子骥、赵融说了一些事,很快告辞离开,陈海独自留在山上想些事情。

    陈海心想着,等七八万流民正式编入府县户籍之后,曹奉等人就可以在秋野河南岸正式确立宗族,编训乡兵民勇以及扩大采石场、矿场、铸造场规模等事都可以顺理成章的相继开展,日后还可以在桃花坞北面建一座码头,多造渔船入秋野河捕渔,补充粮食的不足。

    毕竟桃花坞北面的河滩草泽面积也有限,能开垦七八万亩良田已经是极限,还是难以养活七八万人,需要多想办法增加收入;或许还可以抽调一部分武勇健锐补充到西园军中……

    陈海坐在山顶的小亭子里,漫不经心的想着事情,蓦然间感觉有一股极淡的气机侵凌而来,猛然惊醒,手按住腰间的碧影剑,就摧动真元往随身佩带的九焰腾蛟印狂涌而去。

    九头烈焰怒蛟极瞬间凝聚成形,在陈海身遭张牙舞爪,要是将袭侵来的强敌撕成碎片……

    陈海这才怒目转身看去,却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凌空站在他百步之外,脚下云雾蒸腾,也不知他从何处飞来,不仅分布在伏蛟岭里的诸多暗哨都没有察觉,甚至还悄然无声的逼近他百步范围之内。

    “果然不亏是斩获西北域闱域第一的人物,六识感知,竟不在开辟祖窍识海的明窍期玄修之下。”中年文士淡然而笑,仿佛半空云雾里藏有石阶,凌空缓步往陈海这边走过来,然而每一步都如有万钧,脚下隐隐有雷霆之声生出。

    陈海站在中年文士的面前,就觉此人的气机仿佛大河春潮一般澎湃浩大,似乎随时都能卷起掀天巨流将他打成粉碎——这样的修为好强!陈海暗感此人即便不如葛玄乔、陈玄真这一级数的地榜强者,绝对也有道丹境中期以上的绝高修为。

    虽然中年文士没有杀机透出,但陈海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眼睛盯住中年文士藏在宽大袍袖里的左手,沉声喝斥:“军营重地,擅闯者诛灭九族,前辈此时退出,陈海便当前辈没有来过。”

    “我过来可没有什么恶意,只为与你一见,不想惊动他人,”中年文士细长的双眸锁住陈海盯了数瞬,他虽然没有杀意,但陈海在他如此之强的气机侵凌下,心志却无丝毫动摇的迹象,也是令他心惊不已,继而哈哈一笑,声音又尖又细的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将屠子骥、赵融喊上山来相陪也行。”

    不待陈海传讯示警,中年文士屈指轻弹,就见两道淡若无痕的玄光往山下掣去,转瞬间就见刚刚才告辞离去的屠子骥、赵融,就直接往山头飞过来。

    “文先生……”屠子骥、赵融看到中年文士出现在伏蛟岭,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给中年文士见礼。

    陈海收起九焰腾蛟印,松开握住碧影剑的手,上前给中年文士见礼,说道:“陈海不识前辈真面目,刚才一惊一乍,希望不要惊扰到文先生游伏蛟岭的雅兴。”

    燕京城藏龙卧虎,陈海认识的人却有限,想不起地榜之中有哪一号人物姓文,但既然屠子骥、赵融并没有介绍中年文士的意思,陈海也就假装糊涂,请中年文士及屠子骥、赵融进亭子说话。

    走进山顶亭子,中年文士挥袖一卷,空气立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潮湿往四面八方浸润而去,很快就见层层叠叠的雾气就白茫茫的从山间翻卷而上,仿佛云雾之墙围立在亭子的四周。

    中年文士还是不想让别人窥见他与陈海会面的情形。

    走进亭子,中年文士在石桌后坐下,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睁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陈海,仿佛要里里外外要将陈海浑身的毛细孔都看个透彻。

    陈海等着中年文士有什么话问过来,被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心里发毛,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心里奇怪,即便这个文先生没有在地榜上显名露姓,却也是燕州顶尖的道丹境强者,怎么说话的声音跟看人的眼神,跟女人似的?

    陈海心里这么想着,再暗自打量中年文士,除去那双水汪汪、春水盈盈的双眸外,见他脸部线条确实要比正常人要柔和得很,脸颈及露出来的双手肌肤也如少女般娇嫩细腻,颔下的喉结也是将露未露,不十分明显。

    说是女扮男装也不像,颈脖子及手腕的关节要比女人粗大一些;要说是男人,但这样的男人也未必太妖艳了一些。

    这姓文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海暗暗思量,心想神秘人能令陈玄真之流的人物不计生死名利的效忠,地位必定非凡,而眼前这文先生显然还达不到令陈玄真效忠的地步,应该也是神秘人的嫡系,才会适时跑到伏蛟岭来跟他见面。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人物出面跟自己接触,应该是要他更大的信心,这也说明幕后神秘人的布局,已经渐渐有收网之势了。

    宦官!

    陈海蓦然间想到一个可能,他都给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猛的抬头打量了这个文先生两眼,看他颔下的短须,果真是粘上去了,心里又震惊的想,这姓文的如果是阉官宦臣,身体都残缺不全,怎么可能踏入道丹境的顶尖修为?

    燕州有什么玄功绝学,竟能让这假阳之人修炼成道丹?也难怪地榜中没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中年文士似乎能看透陈海心中所想,说道:“文某自幼进宫侍奉,虽是残缺之身,却也不是不能修行……”

    “陈海识微见少,还请文先生见谅,”陈海也知道刚才一惊一乍是很罪人,不知道有没有触及中年文士敏感的内心,告罪问道,“文先生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太尉府出兵征剿流民叛军,你这大半年费力编练第七都新军却未能参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中年文士对陈海的诧异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直接岔到其他话题上问道。

    见中年文士突然问及这事,陈海心思一动,试探性的说道:“要是必败之战,陈海怎么会急着率部去送死呢?”

    “哦?!”中年文士讶异的盯着陈海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睛挖出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绝不想到陈海他仅凭自己的悟性及洞察力就能一语说破天机。

    屠子骥、赵融乍听陈海这话,都大吃一惊,压着声音小翼的问道:“必败之战?”

    屠子骥、赵融或许还不知情,但从中年文士的反应,陈海知道他心里的猜测不假,心里微微一叹,没想益天帝与太子赢丹两派为帝权争斗得如此残酷,竟然不惜将新编练的西园军六万将卒都推到秦潼关去送死。

    或许西园军六万将卒不会直接葬送在秦潼关下,或许前期会有几场胜仗能打,但真正要实现幕后神秘人的算盘,唯有随卫於期出征的西园军六万将卒惨遭重创,第七都的地位才会突显出来。

    或许第八、第九都也是幕色神秘人所布下的两枚棋子。

    在这场帝权归属的争斗里,第七都要是仅有一万悍卒,即便加上第八、第九都两万兵马,也还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第一到第六都的六万将卒,一旦遭受到惨不忍睹的重创,甚至全军覆灭,到时候再重建西园军,必然要以留守的三都兵马为核心进行扩建,才也就最终使西园军完全落入幕后神秘人的掌控之中。

    幕后神秘人与赤眉教有勾结?又或者幕后神秘人掌握着太尉府的情报机构,有意将赤眉教的真实情况隐瞒下来,误导朝中大臣及太尉府的官吏一直漠视赤眉教的威胁?

    陈海转念间想了很多,但他也很清楚,他仅仅是幕后神秘人掌心里的一枚棋子,虽然他不欣赏这样的残酷权谋,却也不会多嘴置喙什么。

    “看来我今天过来,有些多余了……”中年文士收敛起震惊的神色,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更多是对陈海的欣赏;陈海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也不想让中年文士拿这样的眼神盯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屠氏阀主

    中年文士踏入云雾之中,却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遁法,转瞬间身影便杳然无踪,仿佛化入云雾之中。

    这时候伏蛟岭巅云开雾散,十数里外的西园总管府北侧的典兵校场再次清晰的呈现在陈海、屠子骥、赵融三人面前。

    第一到第六都的六万将卒还没有集结完成,猩红色的旌旗迎风猎猎翻飞,上绘神魔异兽狰狞可怖,即便相距十里开外,陈海犹能看到那些即将出征的将卒对唾手可得的战功,都显得十分振奋。

    “这数万将卒踏入大营,迎接他们的真是一场必败之战?”屠子骥压着声音问道。

    陈海转回身,见屠子骥脸上略带迷茫之色,而赵融在经历最初的震惊过后就显得相当的坚定,心想自己要是被踢除出来,大概赵融会是接替他掌握第七都新军的人选吧。

    “谁知道呢?”陈海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在文先生面前,总得说些装腔作势的话,才不至于被小看吧……”

    要是在秦潼关初见时,屠子骥自然会将陈海的话视为装腔作势,但这大半年来,他与赵融辅助陈海在伏蛟岭练兵,亲眼看着一群乌合之众经过陈海的手,神奇无比的变成一支闻令能入刀山火海、山岳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结阵有杀伐之气凝聚的虎狼之师,那此时陈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不容他与赵融轻视。

    第七都此时还显得不够强大,不是底层将卒素养不行,实是还缺少一些明窍境武修骨干,一旦将骑都尉、车骑都尉这一级数的营将补齐,这支虎狼之师就将彻底的张开獠牙,令万众惊心。

    或许是暗中观察过第七都新军的表现之后,殿下及文先生才会下决心促使西园军编练的第一次出战必败吧……但事实又果真是如此吗?

    屠子骥心里也是迷茫,想着入夜前还要赶回龙昌城去见阀主,就不再伏蛟岭耽搁。

    益天帝重新修成破碎的道丹,欲从太子赢丹手里拿回帝权,面对这样的朝堂漩涡,屠氏一直都是模凌两可、不置可否的态度。

    阀里除了两位老祖都在这时适巧的坐死关证悟大道之外,阀主屠缺也赋闲退回屠氏根本之地龙昌城颐养天年,但阀里同时也不会干涉族里的子弟个人做何选择。

    很显然,只要屠氏子弟不完全从朝堂、京营军撤出来,就不可避免会不同程度的被卷入漩涡之中。

    阀主屠缺对诸子弟个人做出的政治选择,从来都是不坚持、不干涉,也绝不会反对,但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跟下场,就要当事人自己去承担,屠氏绝对不会彻底卷进去。

    这几乎是所有京郡八族自大燕立朝以来,特别是在涉及帝权皇位纷争之时所一向奉行的策略。

    毕竟跟边郡强藩不同,京郡八族主要依附于皇族赢氏,在皇族赢氏内部的帝权之争里,将所有的筹码押到一边,即便是赢了,本身就是王侯之族的八氏,也不可能会有多诱人的封赏,而倘若败了,就极可能意味着是灭族之祸。

    这种风险大收益的买卖,不要说京郡八族,即便是县侯一级的宗阀,也是尽可能有多远躲多远。

    当然,屠子骥个人作何选择,也无需向阀主屠缺交待。

    回到龙昌城,屠子骥过去拜见阀主,说了七叔屠重锦的事情,又说了伏蛟岭练兵的一些琐事,再请求族里联络桃花坞所在的地方官员,解决七八万流民编入府县户籍的事情。

    屠子骥在陈海面前将话说得很满,但他知道这事他办不成,却也不确定阀主一定就会让人帮他们去游说地方。

    “陈玄真后面的那位这是在引鸩止渴啊,董良这些人都狼子野心,哪里可能真心希望看到国泰民安!真要国泰民安,他们的野心又哪里安放?”

    屠缺身为屠氏阀主,因为早年残留下来的未逾伤势,他此时都还不到两百岁,就显得十分的苍老,说一阵话就要猛|喘一阵气,似乎随时都会咽不过气来,肥胖的脸以及红通通的酒糟鼻,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地榜中那些准陆地神仙一级的顶尖人物联系在一起,他让屠子骥坐到身边来,

    “不提这些了,我也管不了你们各自选择,也就希望你们都能为自己留些退路。”

    屠子骥知道阀主看上去病殃殃的样子,但真遇到什么强敌,就会陡然间变成一头不将强敌撕成碎片不罢休的凶恶蛟龙,问道:“七叔那边是不是还要有人到太尉府活动活动?”

    秦潼关失陷,诸将虽然得到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总之只是一个缓刑,危机还没有彻底解决,万一将来还有人拿这事责难,还有重翻旧帐的可能。

    “他都将秦潼关丢了,还有脸要阀里派人帮他到处求情?”屠缺没好气的说道,又是一阵气急,猛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说道,“我也知道他那榆木疙瘩聪明不了,你真不想看到他去送死,就派人去跟他说,跟着卫於期清剿流民叛军,就不要去争什么功劳!”

    听阀主屠缺竟然也如此说,屠子骥震惊的问道:“阀主也以为卫於期此战必败?”

    “还有谁这么认为?”屠缺微讶的盯住屠子骥的脸。

    屠子骥情知失言,就想岔开到其他话题上。

    屠子骥不愿意吐露陈玄真那边的秘密,屠缺也不会强撬开他的口,一双三角老眼狐疑的在屠子骥脸上打转,推测道:

    “陈玄真也是榆木疙瘩一个,即便他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赵融层次还是略低了一些,陈玄真背后那位,也不可能提前告诉他什么,莫非是河西那头小凶狼嗅出什么异常来了?不过这头小凶狼要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即便是看出什么,也不该跟你这个傻小子透漏天机啊……”

    屠缺卡在某个关键处想不通透,抓耳挠腮显得异常痛苦,过了半晌才陡然想明白过来,盯着屠子骥的脸问道,

    “莫非是陈玄真身后的那位,已经提前跟这头小凶狼接触了?”

    屠子骥不便直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秦潼关失陷后,七叔原本要直接去太尉府请罪,还是车骑都尉助他收拢残兵,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既然阀主不希望七叔太积极了,那我明天就将阀主的话带给七叔。”

    “伏蛟岭那边原本是谁都看不上眼的闲棋冷子,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意思了,”屠缺摸着红通通的酒糟鼻说道,“你见到屠重锦那榆木疙瘩,就跟他说,要想活命,就不要忘了解铃人。”

    阀主好打哑谜,但屠子骥还是能听出阀主是要七叔率残部尽可能跟陈海靠拢。

    虽然阀主始终不会代表整个屠氏表明立场,但此时说这些话,无疑是倾向往他们这边押更多的筹码。

    屠子骥又说起来桃花坞北片七八万流民编民入户的事,屠缺挥了挥手,说道:“你十九叔年轻时,与京兆府左司军赵无泰是患难之交,你去找你十九叔,看他愿不愿意帮你去找赵无泰游说这事。”

    屠子骥从阀主屠缺这边告辞,又连夜赶到十九叔屠重政的府邸说起流民编民入户之事。

    屠子骥只是想从十九叔屠重政那里得到一封能游说赵无泰的亲笔信函,未曾想却被十九叔屠重政死拽下来陪着喝酒。

    屠子骥不是善饮之人,倘若不用真元将酒逼出体外,两坛仙饮醉下肚,就六识迷离,昏昏睡去。

    “仙饮醉”不是寻常酒水,乃是屠重政采集上百种灵草仙果所酿,本身也是一种极益修行的灵酒,但饮酒过程中不摧动真化炼化酒中所蕴藏的药力,真可以是神仙都要饮醉。

    屠子骥一觉醒过来,精气真元异常完足,一餐酒过后,修为竟然都已经提升少许,可见“仙饮醉”这酒真是名符其实,他睡在东院厢房里,听到外门有人推门,走出房间见十九叔屠重政从外面进来,抬头看日头正偏过头顶,抒着眼睛说道:“这一觉都睡到午后,十九叔要我带给赵无泰的信函可写好了没?”

    “你这一觉哪里是睡到午后啊,左司军赵无泰我前天都已经亲自去拜见过了,流民编民入户没有什么问题,但地界就桃花坞北片河滩,不能再越界了……”

    屠重政与屠重锦都是相貌粗犷的汉子,在屠氏这一辈嫡支弟子里排行十九,年纪也就比屠子骥大出七八岁,看到屠子骥醒过来迷糊劲还没有过去,都没有搞清楚今日是何时,哈哈笑道:

    “你这一睡已经过去五天,五天时间也勉强能将仙饮醉的药力化入你的百骸!”

    “我睡了五天?”屠子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给吓了一激灵,急得直跺腿大叫道,“糟糕、糟糕,十九叔你坏大事了!”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替你办妥当了,不过多睡了几天,又有什么打紧的!”屠重政笑道。

    “我是没有什么打紧的,但是七叔要让你害死了。”屠子骥急吼吼的说道。

    “重锦怎么就让我害死了?”屠重政更是疑惑不解,笑说道,“卫於期都已率部重创流民叛军,收复秦潼关,枭首十万,你说说看,重锦怎么就让我害死了?”

    “……”屠子骥微微一愣,没想到他醉酒睡了五天,卫於期不仅率部收复秦潼关,还斩杀十万流民叛军,这明明是京营军数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大胜仗,怎么都不像是陈海与阀主屠缺所说的必败之战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莫争功

    要是别人说卫於期出征必遭大败,屠子骥都不会太当一回事,何况卫於期都已经率部斩获收复秦潼关,获得枭首十万的大捷,怎么看都不像是必败的样子,但这话同时出自陈海及阀主屠缺之口,屠子骥就绝不敢麻痹大意。

    胡乱洗漱过一番,屠子骥就牵出黑狡马,待要翻身上马往秦潼关赶去,他要亲眼看到收复秦潼关的战场,才能放下心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呢,”屠重政抓住缰绳不放屠子骥离开,追根究底的问道,“我好意让你多睡了五天,怎么就会害死重锦?”

    屠子骥他不想玩世不恭的十九叔知道师尊与殿下太多的机密,但十九叔一副不问清楚就不让他走的姿态,也叫他哭笑不得苦恼异常,骂骂不得,打打不过,苦笑说道:

    “我喝醉之前,阀主曾要我提醒七叔,跟在卫於期身边要想保命,就莫要去争功——我原本四天前就赶去见七叔,将这话告诉七叔,没想到在十九叔你这边醉了五天!”

    “怎么个叫跟在卫於期想保命就不要争功?卫於期再小鸡肚肠,也不至于会为难我们屠氏子弟。”屠重政越听越糊涂,扣住黑狡马的缰绳,不问清楚更是不愿放屠子骥离开。

    屠子骥急得不行,要是修为再能强出两个小境界,一定会将十九叔一脚踹边上去,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或许是阀主以为卫於期此战必受大挫,才会要我去提醒七叔吧?”

    “阀主怎么会认为卫於期必受大挫?这明明已经是大胜了啊!”

    “应该是阀主看走眼了。”屠子骥说道。

    “那你又为何急吼吼赶往秦潼关?”屠重政穷追不舍的问道。

    “十九叔,你要是有闲,陪我一起到秦潼关看过便知,我哪里有时间给你解释这些问题,我都还没搞清楚呢?”屠子骥问道。

    屠重政想想也是,嘬嘴吹出一声啸鸣,就见一匹通体如雪的巨狼直接从后院里横跨数十米的院落纵出,两人翻身骑上雪狼与黑狡马,有如流星般往秦潼关方向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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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狡马与雪狼都是能日行三四千里的异兽,气血精力极其旺盛,能连续撒蹄奔跑十天十夜都没有事,屠子骥与屠重政入夜前,就赶到秦潼关。

    秦潼关前一片狼籍,昔日巍峨百米的城墙连着两侧的高崖大半都垮塌下来,将这一段狭窄的峡谷堵了严严密密。

    这座雄关,自大燕立朝以来不知道损耗了帝国多少心血,多少人力物力,屠子骥没想到秦潼关竟然在短短六七天内就毁于一旦,彻底变成断崖残石下的一座残墟了。

    残城之前,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落下,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尸首残骸,卫於期发往太尉府的捷报说此战剿匪枭首有十万,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西园军已经退到峡口外将大营驻扎下来,此时仅有少量兵马进入峡谷,到秦潼关的残城前清理尸首。

    数以万计的尸首,绝大多数都是流民叛军,只有极少是西园军的将卒,虽然秦潼关被叛军摧毁了,但说此战是大捷,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屠子骥、屠重政都不在此次西征的序列之中,就不能随便进出大营,经过大营里,让人去给屠重锦报信,他们就进了峡谷,没有等多久,就见屠重锦满脸愤怨的策马往他们这边驰过来。

    “都打了胜仗,怎么都还一副哭丧脸的样子?”屠重政笑道,“莫非你这时候就急着想官复原职,让卫於期那老贼给拒了?”

    “你们过来作甚?”屠重锦老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这时候听屠重政的话也觉得刺耳,没好气的问道。

    “阀主几天前说你们此战必受大挫,要子骥赶过来给你报信,劝你莫要争功,但子骥被我拉过来灌醉了四五天,他急得不得了,非要拉我过来一看究竟,怕是你们中了叛军的圈套,都内裤都输掉,”屠重政说话没有遮拦,一骨脑的将屠子骥告诉他的话都倒了出来,摊手说道,“看眼前的情形,阀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阀主果真要子骥过来劝我?”屠重锦浓眉大眼,被叛军夺去秦潼关后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有阖过眼休息,又再经历一番大战,此时疲态尽露,但看屠重政如此说,神色一凛,将屠子骥、屠重政拉到一边,细问阀主屠缺叮嘱时的详情。

    屠子骥又不能将文先生与陈海私会伏蛟岭的事情说出来,含糊其辞的说道:“或许是阀主多虑了。”

    “阀主没有多虑!”

    屠重锦愤怨的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说道,

    “流民叛军突袭秦潼关时,我等被下了禁药,无法摧动真元,但也曾试图组织兵将夺回城门要隘,然而诸多努力都被叛军无情的粉碎。仅仅不到两个时辰,秦潼关城内上万守军就被叛军切割得七零八落,我们才被迫弃城突围。此外秦潼关的防御大阵另设禁制,也是被叛军强行突入,你们觉得卫於期如此轻易夺回秦潼关,真就没有蹊跷?”

    “竟然会是这样,”屠子骥倒吸一口凉气,也觉得问题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问道,“七叔你就没有跟卫於期将军禀明此事?”

    “我怎么没说?”屠重锦此时更是愤怨得很,吹胡子瞪眼的说道,“卫於期非但听不进我的话,刚刚还当着诸将的面,指责我夸大其辞,嘲讽我是想减轻此前的失城罪责,真真是气死我也!”

    “卫於期接下来有何打算?”屠子骥紧问道。

    “关城被摧毁后,但还有二三十万流寇往西逃窜。想要将堵塞峡道的残砖乱石清理出来,费时极长,卫淤期想直接率部翻过残墟,去追击叛军。”屠重锦说道。

    屠子骥远看倒塌下来的残墟,差不多有三四百米高的样子,六万兵马翻越过来,虽然艰难些,但总比将三四百米高的残墟都清理出来费时要短得多。

    只是六万兵马将辎重丢掉,翻越过去容易,但后续的补给就只能依赖秦潼关以西的府县了——偏偏秦潼关以西的府县大部分都残破不堪,卫於期诸将严重轻视叛军的实力,六万大军的补给又将成问题……

    屠子骥都不敢再细想下去,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屁股椎直窜上来。

    “老七,你打算怎么办?”屠重政问道。

    “卫於期欺人太甚,我自然要去太尉府告他一状。”屠重锦说道。

    “老七,你本是待罪之身,这要是去太尉府告卫於期的状,恐怕是必死无疑啊!”屠重政嘿然一笑,说道,“你想想你此时只是区区一小卒,卫於期身为主将,你在背后搞他的小阴谋,他杀你如捏死一只蝼蚁。”

    屠重锦沮丧的坐在那里,知道他真要敢顶触卫於期,不用太尉府那边治他的失城之罪,卫於期真有可能没有顾忌就斩他祭旗。

    屠子骥也是沉默不语,细想陈海点破此战必败之时文先生的反应,心知文先生及殿下应该是早就清楚赤眉教与流民叛军的大体实力,却偏偏故意隐瞒,就是要将西园军六万将卒推出去送死,也唯有这样,西园军留守的三都兵马,地位才真正的突显出来。

    屠子骥突然发现,他在这样的漩涡里还是太稚嫩了,陈海及阀主早就洞察了这一切会必然发生。

    为了大计,他非但不能拉七叔到太尉府去禀明详情,甚至还要袖手看着眼前这兴高采烈的西园军六万将卒翻过眼前这片残墟去送死。

    屠子骥现在知道了这一切,心里却并不好受,牵过黑狡马与屠重锦、屠重政在尸海里缓行。

    一旦想通透,就能看出更多的破绽,这些被斩杀的流民,兵甲也未免太简陋了,皆还多瘦骨嶙峋,体弱身残,实是叛军丢弃来诱卫於期上当的诱饵;再看秦潼关城,在经过大燕数千年经营之后,竟然能在短短三五天时间就摧毁得如此彻底,就足以说明赤眉教及叛军的实力不弱了。

    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防御大阵都拆掉?

    想通透这些,再看眼前的一幕,屠子骥深深感到赤眉教为了诱卫於期上钩,也真是心狠手辣啊!

    “阀主除了劝我莫争功,可还有什么要你转告我的?”屠重锦压低声音问道。

    屠重锦已经打消到太尉府状告卫於期的冲动,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他与秦潼关千余残卒还要随卫於期翻越残墟,进入秦潼关以西的山地追剿流民叛军。

    卫於期倘若落入叛军的陷阱,他们同样会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

    屠重锦即便不关西园新军六万将卒的生死,却总要关心他与秦潼关千余残卒的去留。

    “你随便找个借口,或看管辎重、或督运粮草,留在关城以东便就是了,”屠重政嘿然一笑,说道,“反正卫於期也未必就会待见我屠氏子弟。”

    “单纯留下,怕还是不妥,”屠子骥蹙着眉头说道,“要是再遭重挫,太尉府必然要真正的拉一些人出来背锅,七叔到时候还是难逃大难啊!”

    秦潼关失陷,秦潼关被摧毁、上万虎贲精锐被歼,再加上西园军六万将卒损失殆尽,最终被推出来背锅的人,项上人头怎么可能保住?

    “阀主真没有说其他话?”屠重锦这时候也只能先考虑自身的安危,追问道。

    “阀主要你莫要忘了此前的解铃人,”屠子骥说道,“但我也猜不到他将如何替你解危……”

    屠子骥确实是困惑不解,陈海没有统兵出营的权力,怎么可能帮七叔熬过这次难关?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出秦潼关

    (今天两更,庆祝女排夺金)

    屠重政与很多屠氏子弟一样,在帝权之争愈演愈烈之际就从朝堂抽身而出,不再担任什么官职,是自由之身,此时却更有兴趣看流民之乱会往哪个方面演绎,便赖在秦潼关不肯离开。

    屠子骥略带惆怅的与七叔、十九叔分开,策马赶回伏蛟岭。

    屠子骥回到伏蛟岭时,看到陈海正组织将卒进行新一轮的对抗演练。

    一方是数十名玄修弟子,正试图密集性的祭用各类攻击性、防御性玄符攻击一营盾戟锐卒快速推进的松散阵列。

    第七都除了赵融之外,这时候还没有其他明窍境乃至道丹境的强者坐镇。

    一旦敌方集中大量的辟灵境弟子或数名明窍境强者乃至道丹境人物突袭,即便是虎狼之师所结的杀伐战阵,能凝聚杀伐之气压制敌方玄修的神魂,在诸类符篆、灵剑法宝的恐怖杀伤力下,也很容易在极短时间内就承受不住压力而溃崩。

    针对这种情形,陈海一方面尽可能多的打造更多辅助性战械。

    三弓床弩攒射,就能在四五里范围内有效干扰明窍境强者祭御灵剑、法宝,以及护盾握持部分多用木革能防雷系术法,或者直接在战车之上接引雷针,可以避免大规模杀伤的雷法神通。

    陈海同时还在己阵尽可能多的配备防御性符篆,毕竟第七都九大战营,每一营辟灵境营将校尉也都有近二十人,而通玄境后期能祭用防御符篆的将卒人数更多,这样就能尽可能压制敌方玄修的攻击力。

    另一方面,陈海还针对明窍境乃至道丹境人物所可能施展的大威力术法神通,多做预备性的战术演练,以便能在遭受此类强者突袭时,能尽可能利用现有的战阵地形作快速反应,将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的同时,还要能迅速重新结阵,保持反制的攻击力。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这样的战术战阵演练,每进行一次都代价惊人。

    要模拟相对真实的战场,只能使用各类符篆代替明窍境乃至道丹境人物所能施展大威力术法神通,哪怕仅仅是战场模拟,所用诸多符篆的威力都要相应的降两个等级,控制不出现伤亡,但每次演练下来,都要消耗上百张黄级中上品符篆,兵甲乃至战车及战马的损耗,更是让人看了心痛。

    如此巨大的消耗,换了谁心里都会泣血,但屠子骥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演练效果极好。

    他与赵融做过推演,以赵融为首,组织十数辟灵境巅峰的弟子,冲击一营将卒,也只能造成一二百人的伤亡就会真元耗尽而退,而这等程度的伤亡还不足以将这营将卒的作战意志压垮掉。

    而说起这些战术演练,屠子骥也十分佩服陈海的奇思妙想,除了那些辅助性战械战具用于战阵令人惊异之外,他都不知道他的脑瓜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他所想不到的念头。

    然而在陈海的看来,地球是没有灵剑法宝,是没有能活三五百岁的道丹境怪物,但地球上的火炮、导弹、坦克乃至战机、战舰,就整体攻击力、防御力乃至机动速度,可不见得就比人形怪物稍差,很多灵活而有效的战术都可以借鉴。

    太尉府所颁布的《操典》,诸多战术战阵安排,更注重同级别强者的对阵及相互牵制,在陈海看来还是有些落伍。

    第七都上万将卒,除了赵融之外,都没有其他明窍境强者能够牵制道丹境老怪,难道面对这样的强者孤身杀来,就要束手就擒?

    因为真元法力恢复极其缓慢,道丹境老怪进入战场,一旦神魂被杀代之气压制,无法震荡天地元气以借力,实际持续作战的能力也有限,在陈海看来,他手里真要有一万虎狼将卒,还真不怕己阵会被撕成粉碎。

    当然,燕州有些落伍的战术思想需要革新。

    道丹境老怪物借助地级灵剑,一次就能斩出二三百道剑芒,这玩艺就跟密集性火炮覆盖一样,倘若不能及时预防性的分散战阵,又没有足够多的防御性符篆,一下子就可能会有数百人被斩成肉糜。在如此可怖的杀伤之下,有什么虎狼之师能扛住两三波的攻击而不崩溃?

    除了要习惯快速分散、聚拢阵形外,同时还要建立更完善的武官指挥体系,预防主要将领被突袭斩杀后全军崩溃……

    当然,在己阵没有能牵制强敌的强者坐镇,陈海很难彻底逆转实力上的巨大落差,但他所做的诸多努力,就已经令屠子骥、赵融瞠目结舌了,没想过战术之演练到陈海手里,能细致到这等程度。

    屠子骥回到伏蛟岭,没有直接去演兵场,但登上城墙观看将卒演练,他心里同时也奇怪,陈海就不怕他这些可以说是不传之秘的练兵之道扩播出去?

    要知道第七都的武官,除了河西弟子之外,还有很多是来自西北域其他郡的弟子,甚至还有一直都与河西暗中较量的秦山郡弟子。

    待午后的战术演练完毕之后,屠子骥才按捺不住心里的焦灼,拉着赵融走进陈海的大帐,将他在秦潼关所见的情形,说给陈海、赵融二人知道。

    伏蛟岭的事情,他不便与屠重锦、屠重政甚至阀主屠缺说,但屠重锦当前所面临的困局,却不妨碍他跟陈海求策问计。

    而听阀主的意思,却是不介意屠重锦带着残兵败卒并入第七都新军,但首先要陈海能替屠重锦解开眼下的危局。

    太尉府捋夺屠重锦等人将职,令其到卫於期扈卫营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实际就是将屠重锦所部从虎贲军序列取消掉了,但能杀出秦潼关的千余残卒,实力犹不容小觑,倘若真能编入第七都,第七都的战力必然又能有进一步的提升。

    赵融更为高兴的,屠氏阀主如此建议,实际上也是愿意往他们这边倾斜更多的筹码,这将可能在京郡八族内部引发一系列有利他们的连锁反应。

    但首先还是要陈海能替屠重锦解决眼下的危局。

    大帐里没有其他人,蛮奴铁鲲忠诚无比的守在大帐外,绝不虞有人能偷听他们的秘议,陈海随意箕坐在长案之后,说道:“我哪里会有什么良策,但文先生既然也料定卫於期先生此次出征之战必败,必有后续的安排,我们耐心等着便是。说起来,桃花坞流民编户之事,我都还没有好好感谢子骥你这数日来的奔波呢。”

    屠子骥心里惭愧,也不能说他被十九叔屠重政灌醉,醉卧梦乡五日,实在是他十九叔面子够大才做成这事,与他干系不大,但听陈海说桃花坞流民编户之事已经正式开展,他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陈海想编练民勇一事,也不瞒着屠子骥、赵融,也无法瞒过屠子骥、赵融,毕竟一河相隔;而他还要尽快从伏蛟岭抽调一些老卒过去,辅助曹奉、曹善父子主持民勇编训之事,还需要屠子骥、赵融的积极配合。

    编练民勇可为伏蛟岭后备,将来也可以辅助伏蛟岭作战,毕竟第七都操练得再精锐,兵力还是太有限了,而在青龙峪大营,虎贲军还有四十万精锐驻扎在那里。

    屠子骥也不清楚文先生与殿下后续会有什么安排,但想来不会太迟,那编练民勇之事就可快不可慢。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屠子骥、赵融也不能擅自决定,需要请示文先生。

    不过屠子骥赶去学宫,待他天黑前回来,西园总管府也同时完成两名辟灵境的老将及百余老卒“解甲归乡”的手续。

    这些人连夜安置到秋野河对岸的曹家寨主持编练民勇之事,至于兵甲,桃花坞就有上千副普通兵甲的储备,更多的暂时先用一些简单的竹枪木弓代替,后期再想办法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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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太尉府就通过车骑将军卫於期率部出秦潼关追剿流民叛军的决议,但同时决定由宿卫将军樊春节制后军及辎重营疏通峡道,尽快打通京畿连接秦潼山脉的门户要道。

    西园军出征的六万兵马,也是严格照前中后左右五军编制,归宿卫将军樊春节制的后军,为西园军第六都一万兵马,主要由北域诸郡闱选弟子担任编训武官。

    考虑到秦潼关及两侧的山崖整体垮塌,残墟高达三百多米,清理残墟的工作量巨大,而秦潼峡道的地位又极其重要,太尉府还决定将西园军第七都编入后军,统归宿卫将军樊春节制,同时还许宿卫将军樊春就地征调十万民勇,以补充人力的不足。

    屠重锦及残部,与主将卫於期矛盾较大,则编入副将樊春所节制的后军以观后效。

    太尉府特使持令函及另一半虎符赶到伏蛟岭时,屠子骥即便早就听陈海说过会有这么一出,但也因为如此,心里才更加震惊,也更清楚殿下会如此重视陈海了。

    除了修为境界之外,陈海确实是超过他与赵融太多太多了。

    燕京城藏龙卧虎,可以说明窍多如狗、辟灵境满地走,殿下未必不能找到修为更高的人主持此事,但屠子骥将他所熟悉那些宗阀子弟过一遍,不觉得能有人比陈海做得更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寒门支持

    太尉府的征调令函传到伏蛟岭是很快,但检典将卒、整理辎重、兵械诸事繁琐,难以一蹴而就;在第七都上万将卒正式开拔之前,董潘还特意遣人送来一批物资,犒劳第七都。

    董氏经营河西以来,太微宗最顶尖的弟子,绝大多数人都编入武威军效力,很少有人在燕京担任高级将职。

    客居燕京的河西籍子弟,陈海出任车骑都尉,算是身份极为显贵的了;董潘担任河西大都护府进奏使,论品秩也只与陈海相当。

    陈海此次所率的西园军第七都兵马,河西有近三十弟子在里面担任武官,董潘怎么也得出血犒劳一番;只是董潘这一次的犒劳,出手阔绰到惊人!

    乌鳞狡马十匹、青狡马一百匹、河西良骏一千匹、精良兵甲千套、十乘炼有防御法阵的轻型战车、肉脯十万斤以及蕴灵丹、养元丹等各类丹药上万枚。

    这么多的物资,足以装备千人道衙兵精锐……

    这一批物资,陈海将上千套精良兵甲都拔给丁爽与曹奉、曹善父子所负责编练的民勇,而将上千匹良骑及十乘战车都编入周钧所统率的第五战营,提升周钧所部的战力。

    到第三天午时,第七都上万将卒才正式渡过秋野河,沿驰道西进。

    这时候,董潘又在梅坞堡设宴款待陈海等人;便是越城郡主董宁等人,也特意从学宫赶回到梅坞堡来,为陈海他们饯行。

    草草饮过两杯水酒,以示领过董潘等人的盛情好意,陈海便与董潘等人一起到梅坞堡外的凉亭,看大军迤逶如龙,往秦潼关方向开拔。

    “董帅,都说不经磨砺难成大器,此次我奉太尉府军令,率部听候樊春将军的节制,参与镇压流民叛乱事,河西弟子也都可以参与进来淬炼一番啊。”陈海与董潘他们谈笑说道。

    劳军的这一批物资,已经远远超过董潘所掌握的权限,实际上这批物资也不是单纯送给第七都的,实是董氏及太微宗往幕后神秘人身上押更多筹码的表示。

    陈海知道太尉府在某些人的刻意误导下,严重低估了赤眉教及叛军的实力,但他也不清楚赤眉教与叛军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第七都上万悍卒到底能抵多大的作用,陈海也不清楚,既然河西都愿意往他们这边押上更多的筹码,他就想着能否将董宁这批还在学宫修行的河西弟子都拉上战车!

    董潘转身看向与越城郡主董宁等人站在一起的河西弟子,不置可否的笑着说道:“河西不便直接插手燕京事务,但你若以车骑都尉的身份相邀,我也不便阻拦就是了。”

    董潘的言外之意,河西不会公开的支持谁,但留在燕京的河西弟子都还是自由身,自然可以自愿接受陈海的邀请,随军作战。

    陈海看向董宁等人,笑问道:“诸位师兄弟,可有谁愿意与我,此行一起去为朝堂效力?”

    陈海此前为整肃军纪,出手杖毙姜础,又将杜镛、柴裕等人用鞭刑废掉,心知这诸多事会令很多河西弟子心里极度不满,而且这怨恨不是短时间能消弥的,他这时也实在不清楚会有几人愿意随他西行平剿民乱。

    但陈海心里清楚,留在燕京的河西弟子,都是太微宗年轻一代里的精英,哪怕他只能邀请十四五人随行,也是不小的助力。

    陈海的目光落在董宁那清艳的脸蛋上,眼睛有一丝期待。

    董宁低头看着鞋尖,清澈如冷泉的美眸避开陈海的视线。

    她心里是想随陈海出征,但在河西宗阀子弟对陈海的怨恨未消之前,她又身为河西宗阀子弟在燕京的代表,这时候没有办法牵头站出来支持陈海。

    这么想着,董宁心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伤感,却又无处诉说。

    “陈师兄,不会嫌我等修为低微吧?”太微宗上七峰第四代弟子岑云飞走出来,朗声笑问道。

    “多谢岑师兄愿助陈海一臂之力;陈海虽然这时候位卑言轻,但必会奉岑师兄为上宾。”陈海长揖施礼道。

    他跟岑云飞不甚熟悉,但知道他是太微宗寒族一脉的佼佼者。对岑云飞这些寒门子弟而言,没有宗阀的支持,想要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只能自己努力积攒宗门功绩或者找各种机会去拼战功、在宗门之外寻找机缘。

    “自然也不能将我漏下。”陈青对陈海的感观极其复杂,但不管她心里多嫌弃陈海待河西子弟太残酷无情,这时候也必然要站出来支持陈海。

    有岑云飞、陈青两人牵头,陆续又有三十多人站出来,愿意与陈海一起西征,清剿民乱。

    这三十多人里,除了陈青五人是宗阀世族出身外,其他人,包括岑云飞以及更早就受命贴身保护陈海的孙不悔在内,都是太微宗寒门一脉的弟子。

    他们也差不多是河西游学燕京的三百多弟子里,全部的寒门弟子。

    太微宗寒门一脉,这时候凋零得很,已经很难继续抱团自成一系,但除了董氏嫡支子弟之外,他们若是还要选择哪位宗阀子弟追随、以求功名,哪怕仅仅是为在宗门及武威军体系内更好的生存下去,陈海绝对要比杜镛等人更值得他们信任。

    陈海虽然也是宗阀子弟,但在宗阀子弟里显得是那么的另类。

    陈海杖毙姜础、鞭废杜镛、柴裕等人,乃至以往与柴荣、解文蟾等人有矛盾,都与其他宗阀子弟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而在燕京,陈海经营桃花坞,真正得到重用的,比如周钧、吴蒙、葛同、周景元、丁爽、齐寒江等人,还是寒门子弟出身,甚至陈海还从流民中招收大量的好苗子作为后备部将进行培养。

    这一切,岑云飞等留在燕京的寒门子弟,都看在眼底,也认识到陈海是真正不在意他人出身的,齐寒江是寇奴出身,丁爽是降将出身。

    而这段时间来,周钧、吴蒙、葛同、周景元、丁爽、齐寒江等人的修为进展是何等的迅速,岑云飞也都看在眼底,可见陈海是真正愿意在寒门子弟身上投入修炼资源的。

    这些绝非杜镛之流能做到。

    岑云飞等人此前没有请求编入西园军,说到底也是怕杜镛等人占主导,他们加入进去,只是更深层次的受制于宗阀子弟,还不如安心留在学宫修行、游学。

    这时候杜镛等人都被陈海铁血无情的踢了出去,他们还需要犹豫什么?就算陈海不开口相邀,他们今天也是主动要求随军参战。

    世子信函里,要求这边给陈海更多的支持,但董潘同时也知道诸宗阀出身的弟子对陈海成见、怨念极深,所以也没有办法明确要求谁随军参加,就算董宁也要更多的照顾其他宗阀子弟的情绪。

    看到岑云飞等在燕京的寒门子弟几乎都站出来,董潘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陈海不声不响的,在寒门一脉的影响力竟然是如此深。

    陈海还以为顶天能拉到十数同门相助,没想到岑云飞等近四十人站出来,真是意外之喜;岑云飞是寒门出身,身边都没有什么有实力的随扈或护道者追随,但实打实是四十名辟灵境中后期的太微宗精英弟子。

    站在董宁身后的诸多宗阀子弟,脸色则极难看,他们就连今天出席饯行都是极勉强的。

    屠子骥、赵融也深感意外,他们心里都清楚,董氏身为一域之强藩,没有看到足够好处前,不可能公开支持谁,能有所倾斜,也是文先生游说之功,没想到陈海还能从河西多拉近四十名太微宗精英弟子随军出战。

    赵融曾一度以为,第七都新军成军之后,只需要太尉府一纸军令,他随时都能替代陈海执行这一万悍卒,如此看来,陈海在第七都的地位,还真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

    赵融心里想,不要说文先生了,或许殿下都会加倍重视陈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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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都上万将卒以盾戟步卒为主,编有战车及战马的,不足三分之一,西行速度自然不能与骑营相比。

    即便是如此,陈海也于赶在第三天就率部进入秦潼关的大营,与宿卫将军樊春所统率的第五都会师,共同编入后军。

    卫於期、姚启泰已经率主力越过残墟,进入秦潼关以西的峡道,正加快速度追击西逃的流民叛军,空出来大量的营寨,能让陈海率部直接驻扎下来。

    陈海赶到秦潼关,就与赵融、屠子骥去参见樊春,也与后军的其他将领见面。

    此前第七都不在征调序列里,陈海也没有到卫於期、樊春、姚启泰等人跟前参见,这还是第一次与樊春相见;第五都的车骑都尉、骑都尉三人,陈海此前虽然要西园军总管府照过几次面,但也不甚熟悉。

    陈海只知道第五都两名骑都尉是虎贲军遗留下来的老将,而车骑都尉苗赫是北域蓟阳郡苗氏嫡支,是这一届春闱青雀榜排名第五的天之骄子。

    苗赫在参加学宫闱选时,就已经是辟灵境巅峰,虽然担任第五都新军的编训武官,却更锐意自身的修行,此时已然踏入明窍境,可以说是燕州年轻一辈最为耀眼的人物之一。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人

    陈海虽然是西北域闱选第一,但比起苗赫来,身上的光环还略弱了一些。

    苗赫不仅是春闱青雀榜排名第五,是苗氏的嫡支子弟,同时还是北域天榜强者苗凤山的亲传弟子,在北域地位极其显赫。

    不要说陈海此时还无法跟他相提前论,即便连极有希望近年就踏入道丹境的宿卫将军樊春,都没有被苗赫放在眼里。在苗赫看来,倘若哪一天,陈海能直接拜到武威神侯董良这一级数的天榜人数门下,才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而樊春年逾六旬才有希望踏入道丹境,苗赫此时都还不到二十五岁,就笃定有希望踏入道丹境,苗赫实是有他骄傲的资本。

    陈海赶到秦潼关后,参加的第一次军议,也只是樊春所安排的洗尘宴,与后军的将领熟悉一下。

    照太尉府及主将卫於期的安排,后军主要任务是清理负责堵住秦潼关峡道的残墟,尽可能快的打通这条要道,同时保证对主力的后勤补给不中断,之后才需要考虑往西面的秦潼山脉推进,照应主力的后路。

    一旦视清剿流民为唾手可得的功劳,苗赫对这样的安排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苗赫还无法违拧主将卫於期的意志,但对后军主将樊春却没有那么恭敬,对陈海更是不屑,今日所谓的接风宴他也是草草应付,坐下来谈过几句话,就推辞身体不适要先回驻营。

    第五都的两位骑都尉,这时候也是苦笑一下,站起身来告辞,要随苗赫一起离去;也能看出苗赫在第五都十分强势,不容身为他副手的两位骑都尉违拧他的意志。

    看苗赫这般,陈海心里一笑,心想樊春也应该没少受苗赫的气,但他这时候也不会想着去撩拔苗赫。

    大燕实行兵将分离制度,每次大军出征,虽然说太尉府会调派镖骑将军、车骑将军、宿卫将军等高级将领担任主将,但平时真正掌握将卒的,还是车骑都尉、骑都尉这一级数的中层将领。

    也可以说是车骑都尉、骑都尉一级的中层将领,才是京营军的真正中坚。

    而第五都军中,出身苗氏及蓟阳郡的武官也是极多,都唯苗赫马首是瞻;其他北域弟子,也不可能跟北域五尊之一的苗凤山亲传弟子针锋相对,樊春即便有后军主将之名,还真没有办法将手伸到第五都去。

    第七都的情况也类似,主将樊春真正能直接调用的人马,就是他身边不足五百人数的扈卫营精锐而已。

    故而像陈海、苗赫等人,都无需在后军主将樊春面前表现得太谦卑。

    樊春却也是好|性子,苗赫推辞说身体不适,他也真当苗赫身体不适才离席,继续留陈海、屠子骥、赵融三人在他的大帐里与诸将谈笑风声。

    宴席终了,待其他将领都告辞离开,樊春又将陈海、屠子骥、赵融三人留下来说话。

    接到太尉府调令,陈海就怀疑后军主将樊春也是“文先生”身后神秘所安排的一枚棋,但这时候见屠子骥、赵融脸色都有迟疑,他猜测文先生跟所布的棋子应该都是单线联系。

    作为合格的情报工作者,单线联系才能避免哪个环节出问题,不至于被人连锅端掉,但他也好奇,樊春如何向他与赵融、屠子骥证明自己的身份。

    好在没有让他们困惑多久,就见下颔粘了假须的“文先生”,还是一身青衣文士装束,掀开帘子从里面的屋子走出来。

    “陈都尉,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次相见吧?”文先生径直在樊春身旁的矮案后坐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海,好像数日不见,想细看陈海发生了什么变化没有。

    “陈海见过文先生!”陈海行礼道。

    “哦,陈都尉见过文先生了?”樊春颇为奇怪的问道,但他说这话时,袖手一道玄光释出,升到房顶就爆发一团灵芒,贴着大帐的边缘凝聚成一面灵罩,将他们数人笼罩在里面,这样就不怕他人贴着营房的墙脚根还能听到里面在聊什么了。

    “太尉府着卫於期征用西园军第一到第六都兵马平剿流寇,殿下怕陈海他们坐不住,特地让我到伏蛟岭看一眼,”文先生笑着说道,“只不过陈都尉早就料到殿下会如此安排,我是白跑了一趟,在伏蛟岭差点还被陈都尉当成刺客拿下。”

    “文先生说笑了,伏蛟岭怎么可能将文先生这样的绝世强者留下来?”陈海笑着说道,心里却惊疑不定的琢磨着文先生的话。

    他最初以为屠子骥、赵融背后的神秘人,就是想从太子赢丹手里夺回帝权的益天帝,也误以为唯有益天帝派人出面,河西那边才会如此心甘情愿的配合。

    这时候看来,还是他打开始就想偏了一些。

    要是这一切都不是益天帝亲自谋划,那又是哪位殿下背地里与太子赢丹过不去?

    大燕立朝以来,异姓都不得封王,赢氏子弟封王者却众多。

    虽然这些年赢氏皇族诸王很容易受到猜测,所建立的势力,都未必能及得上三十六王侯之族,但手握实权、建立势力的赢氏诸侯王也不算少。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赢氏诸侯王,都不应该掺和当前的帝权争斗漩涡中来。

    他们都已经高封王爵了,可以说都是益天帝与太子赢丹最猜忌、最防备的一批人,而他们无论将筹码押到益天帝、太子赢丹谁的身上,非但得不到应有的好处,最后还极有可能因为太积极参与此事,而被猜忌另有图谋。

    在这场争斗里,真正会暗中助益天帝从太子赢丹手里夺回帝权,也是益天帝夺回帝权后有可能受益最大的,就是益天帝的几个儿子。

    陈海恍然明白过来,神秘人在幕后筹划这一切,争的不是帝位,争的是太子赢丹被废之后的太子之位。

    倘若益天帝从太子赢丹手里夺回帝权,神秘人无疑就是新太子的当然人选,陈海暗暗责怪自己以前思维太狭窄,这么明显的道理竟然都没有想到,藏在他们身后的神秘人实际所看中的,是太子赢丹的太子之位啊!

    幕后神秘人所谋不是当下之帝位,谋的是将来之帝位啊!

    只是益天帝子嗣众多,修为有成,或者说在益天帝失权之前,就已经建立自己一番势力者,仅有九人;除此太子赢丹之外,幕后的神秘人,到底是其他八位帝子的哪一位?

    **********************

    “陈都尉在想什么?”文先生笑问道,似乎早已经窥破陈海心里在猜测什么,这时候笑盈盈的看过来,就想知道陈海到底没有猜到是谁站在他们身后。

    “陈海在想能为英王殿下效力,是陈海八辈子才修得的机缘。”

    陈海虽然对燕京的形势不甚熟悉,但对几位帝子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时候见文先生还心存考验的意思,心神一动,便直接将谜底揭开。

    “陈都尉此前真不知道实是殿下暗中推动新建西园军?”樊春难以想象陈海此前都不知道详情,这时候竟然就直接猜到英王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陈海十分愚钝,此前还真不知道是为英王殿下效力,只知将新军练好,真是让文先生、樊帅见笑了。”陈海说道。

    陈海起初还有所迟疑,但看文先生与樊春的反应,自然就不难锁住幕后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他同时也是轻轻一叹,心里暗想,太子赢丹大概也绝想不到,会是他最为亲信的助手、同胞兄弟在暗里筹划这一切。

    英王赢述,乃益天帝第十九子,与太子赢丹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在太子赢丹执持国政期间,也深受太子燕丹信任的嫡系,不仅在太尉府仅次于太子赢丹,身居卫尉之位,还身兼宿卫军中郎将,统领负责宫廷禁卫的宿卫军。

    燕京,虎贲军与新建的西园军属于京营军,此外还有京兆府卫营及宿卫军。

    京兆府卫营规模不小,人数差不多与虎贲军相当,但主要负责京畿地方的治安及平寇事,以宗阀子弟为武将,从地方招蓦健勇,战力要比京营军差一截。

    宿卫军负责宫廷禁卫,战力甚至要比京营军还要强出一截,但宿卫军编制仅两万人,更关键的是宿卫军完全是从皇族宗室及京郡八族子弟里选拔将卒。

    也就是说,在赢氏宗室及京郡八族都没有将最终的筹码押上去之前,英王赢述即便身兼宿卫军中郎将,即便掌握皇宫的禁卫,也很难调用宿卫军发动针对太子赢丹的政变。

    英王赢述必须要在虎贲军及宿卫军之外,重新争取新的筹码,这样到最后摊牌时,才会有更大的把握。

    英王赢述乃至真正想夺回帝权的益天帝,手下不是没有其他的道丹境强者可用,但真要将地榜中的人物推出来执掌西园军,必然会引起太子赢丹的警觉。

    即便是京郡八族子弟里的明窍境玄修、武修,都不适宜露面,这才有陈海他们施展拳脚的机会。

    也确实如此,要不是陈海身在其中,也绝难想象英王赢述会在西园军布下他这样的棋子,但也恰恰是英王赢述深受太子赢丹的信任,在太尉府身居卫尉之职,也才能悄无声息做这样的部署。

    “陈都尉,你所部已经编入西征讨贼军的殿后军,后续安排,你作为殿兵军的主将之一,可有什么看法?”文先生目光炯炯的看着陈海问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师巩梁

    文先生既然都亲自赶过来,陈海心里也清楚,他这次是要实实在在的接受后军将军樊春的节制,但他也不想事事都听令行事,完全没有半点主动性。

    文先生既然问他对后续战事的看法,陈海也不客气,说道:

    “最为稳妥之计,我们在秦潼关按兵不动,坐等卫於期率部遭受大挫,我们在这里接受残卒就是……”

    “听你的口气,此计看似最为稳妥,但非你心中的最佳之策?”文先生笑道。

    “倘若第七都在此战没有作为,凭什么战后能不将残卒交出去?倘若西园军全无作为,又连遭大挫,殿下如何说服朝中大臣、说服太子殿下继续加强西园军,而不是直接将西园军裁撤掉?”陈海目光炯炯的问道。

    “你的意思,还要率部越过秦潼关西进?”樊春眉头微蹙的问道。

    他的最初计划,后军留在秦潼关附近接受溃逃回来的残军就可以了,这确实也是最稳妥的计策,但听陈海这一说,后军真要按兵不动,是可以接收溃兵,但后续在朝堂之上则会陷入被动。

    樊春没想到陈海除了训练新军有一手外,竟还能兼顾朝堂大势。

    “你所部一万兵马,越过秦潼关西进,太凶险了些——再者你又如何确定苗赫不会争在你部前面西进?”文先生问道。

    “战皆凶险,只需要文先生告诉我能有一线生机,就值得一争。就算再凶险,我想殿下应该也不会就在伏蛟岭布下这一枚棋子。要是殿下都不敢拿其中的一枚棋子冒些凶险,也难成大事,”陈海说道,“至于苗赫,我想他未必愿意吃这份辛苦又无功可争之事。倘若他要争着西进,那就有请樊春节制我等两部一起西进便可以了。”

    “流民叛军确实是乌合之众,仓促成军,难有什么大作为,卫於期也是用兵之老将,自然也不会看走眼,”文先生微微一叹,说道,“但据可靠的消息,赤眉教邪师巩梁率近千精锐教众已于半年前就潜入秦潼山中……”

    “天师巩梁!”

    听到文先生吐露一个听上去极耳熟的名字,屠子骥震惊的问道,“听阀主说先帝八十年前出兵清剿道禅院,天师巩青、巩宝、巩梁等匪首都已被杀灭了,便是阀主也于道禅院一役受到重创,迄今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怎么可能又加入赤眉教掀风作浪?”

    “道禅院修死生邪法,才遭剿灭之祸,但也因为道禅院的死生邪法太过诡异莫测,不仅巩梁活着,大天师巩青、巩宝也都未死。而极可能就是他们三人在南域荒蛮之地以赤石染眉,成立太平道宗,才有这赤眉之祸,”文先生说道,“云梦郡藩乱,就有赤眉教众的身影,而在那时候赤眉教早已成势力,殿下最初也是未察,率三师虎贲南征云梦藩乱,才吃了大亏。殿下没有将此事上禀,太子却误以为殿下是有意消耗忠诚于帝君的旧部,而对殿下逾发信任……”

    虎贲原有八师七十二都虎狼战卒,其中三师连受大挫,又十数年如一日遭受太子赢丹的打压,最后就剩不到两万人的残兵败将打散编入西园新军。

    查阅学宫所藏的典籍,陈海也看到过有关道禅院邪宗的记载,因修邪法,道禅院一脉成为燕州玄修宗门的公敌,最终被皇族赢氏出兵剿灭。

    陈海还以为道禅院一脉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没想到道禅院一脉的残留遗孽竟然又借赤眉教起死复生,甚至还暗中培养出如此庞大的实力来,他们以往所见,仅仅是冰山一角。

    天师巩梁八十年前就是地榜中的道丹境人物,即便八十年过去,修为还没有恢复过来,也是陈海他们远不能匹敌的顶尖强者。

    此外赤眉教卧薪尝胆,数十年来暗中发展的规模也未免太惊人了一些,动辄千余精锐教徒随天师巩梁潜入秦潼山,也难怪英王赢述及文先生、陈玄真以及樊春等人,早就都断定卫於期此战必败了。

    流民叛军虽然是乌合之众,卫於期也有道丹境修为,但他们轻敌贸进,压根就不清楚赤眉教有近千精锐教众潜入秦潼山,毫无防备,怎么可能不受大挫?

    “陈都尉,你知此详情之后,还决定要率部越过秦潼关西进吗?”文先生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住陈海问道。

    赤眉教潜入秦潼山脉的教徒实力超乎预想一大截,单独率第七都万余悍卒越过秦潼关西进,最终必然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屠子骥、赵融都觉得陈海再胆大妄为,这时候也绝不可能想着独率所部进入秦潼山脉。

    “未必不可一战!”陈海淡然说道。

    “哦,”文先生还以为他将进入秦潼山脉的赤眉教徒实情说出,陈海就应该萌生怯意,却没想从陈海双瞳里所看到的皆是天炎烈焰都无法摧毁的坚毅跟坚定,讶然问道,“为何还要坚持出兵?”

    “一切都我刚刚所说,西园军若全无作为,殿下大计难成,”陈海侧过身看向屠子骥、赵融,问道,“子骥、赵都尉,可敢与我一起跨过秦潼关西进?”

    “……”屠子骥、赵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文先生的意态,却是期待他们能率部越过秦潼关,道理就如陈海所说,西园军若全无作为就遭大溃,这足以证明西园军近一年的编练是失败的,很可能事后就被太子赢丹直接裁撤掉,殿下也不能力排众议,保留西园军的同时进行加强西园军,但倘若他们真要率部进入秦潼山脉,真未必能有一成胜算啊。

    屠子骥、赵融不想西进,这时候却不能说一个“不”字。

    道理刚才也被陈海说出来了,殿下为谋大计,所布的棋子不仅仅伏蛟岭一处,为成大事注定要拿一枚棋子出来冒险,他们作为棋子就绝无退缩的可能。

    “我等自然是要与陈都尉共进退。”屠子骥、赵融咬牙说道。

    “好!”文先生拍着大腿叫好道,“巩梁虽然曾是地榜中的人物,但起死复生,在云梦诸战里又受重创,伤势没那么容易恢复,也未必再敢以身犯险,却是他手下那些个大祭酒,你们要多加防备。地阶灵剑法宝都是有名有姓之物,殿下不能赐给你们,但此间有十数地阶玄符,或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文先生从袍袖里掏出三只锦囊,分别递给陈海、赵融、屠子骥三人。

    就算有地级灵剑法宝,以陈海他们这时的修为也无法祭用;相对而言,每人手里能有三五张地级玄符,在关键时刻绝对要比地级灵剑法宝管用得多。

    樊春还要留在秦潼关坐镇,但他会将其长子樊成所统领的五百人扈卫营交给陈海节制,以现有的条件,尽可能加强陈海所部的战力。

    樊成虽然也仅辟灵境巅峰修为,不比陈海他们更强,但五百人扈卫营,辟灵境武修多达四十人,是樊春为将这些年来,所培养的嫡系精锐,兵甲弓械都要比普通将卒精良得多。

    陈海就算是此时的速度培养嫡系精锐,可能要到十年之后,他麾下的扈兵精锐,才能与樊春身边的这支精锐人马匹敌。

    樊春将这支嫡系精锐交给陈海节制,也是将他手里的所有筹码都交出来,这绝对比樊春亲自出战,助力要更大得多。

    *************************

    果如陈海所料,苗赫对越过秦潼关残墟西进完全不感兴趣。

    在苗赫看来,卫於期率部在前面必能将流民叛军切瓜剁菜般杀个落花落水,他们殿后越过秦潼关残墟西进,完全捞不到多大的功劳,还会极其的艰苦,他何苦多费这番手脚。

    苗赫不愿率部西进,那挺进秦潼山脉,为主将卫於期所率主力殿后之事,自然而然就都落到陈海所率的西园军第七都兵马的头上了。

    樊春派人通传卫於期,卫於期也希望陈海能尽快率部进入秦潼山脉。

    卫於期不是指望陈海所部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卫於期率部追击流寇残军已经深入秦潼山脉两千余里,沿途府县城寨都被叛军摧毁得厉害,秦潼山脉深处的岔道又多,他需要有一支后备兵马,确保补给通道不受小股流匪的滋扰。

    堆积有三四百米高的秦潼关残墟,训练有素的将卒虽然都能勉强徒手爬过去,但残墟里残砖断石杂乱一片,普通骡马很难跨过去。

    陈海他们只能将绝大多数的车马都留在秦潼关以东,仅仅将四五百青狡马及八十余炼有防御法阵的轻型战阵,硬生生的扛过三四百米高的残墟,进入秦潼关以西的峡道。

    当然了,陈海率部西进,樊春留在秦潼关坐镇,除了清理残墟外,也不是没有其他作为。

    樊春得太尉府授权,可就地征调五万民勇,以补充清理残墟人力的不足。

    陈海要求樊春从安置在桃花坞北片河滩地的八万流民里,征调两万精壮,并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安排这两万民勇翻过秦潼关西进与他们汇合……

第一百六十章 西进

    从秦潼关西进的驰道受到严重的破坏,而且很多地方都是卫於期率主力通过之后,小股叛军从深山里绕出来破坏的。

    山塌路垮,陈海他们又将大量的车马都丢在秦潼关以东,上万将卒仅有四五百战骑、七八十乘轻型战车,簇拥着往秦潼山脉推进,速度自然是快不了。

    相比较而言,卫於期所率西园军五万将卒主力,推进速度却不比陈海他们稍慢,还频频有捷报传往秦潼关,差不多每天都能攻克一两座叛军所盘踞的寨城,都能斩杀数百上千叛军流寇。

    半个月之后,陈海率部才抵达秦潼山脉中麓的南樟府。

    南樟府位于秦潼山脉的腹地,境内山峦叠嶂,唯有府城所在是一座狭长的山谷盆地,东西约有四十多里长,南北也有二十多里宽,地势相对平坦,又有多条河流从深山里汇聚过来,在府城南面形成一座与盆地差不多大小的湖泊。

    南樟府已被摧毁,十数里长的城墙到处都是崩断的缺口,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城外的村寨以及城里屋舍都被烧成灰烬,满眼看去皆是残墟,还有无数难民滞留在城外嗷嗷待哺。

    陈海他们所带的补给有限,自然无暇顾忌这些难民,更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叛军藏在这些难民之中,只是将这些难民远远的驱赶开,不使有骚扰到大军的可能。

    南樟府城地理位置很关键,除了横穿秦潼山脉的驰道外,还有有多条谷道能深入秦潼山脉的腹地,差不多有二十多万流民叛军从秦潼关逃到南樟府后,就从这些谷道分散逃入秦潼山脉的深处。

    卫於期统率西园军五万兵马,只能追击人马最多的叛军主力,但为防止其他方向的叛军有可能抄袭南樟府,特地将西园军第三都上万兵马留在南樟府,确保后路无虞。

    前方捷报频传,留下来殿后的兵马心里最是焦灼;第三都上万兵马一直都是作为侧翼兵马使用,就算在秦潼关城之下,手里都还没有收割多少叛军的人头,也就没有录下多少战功。

    这时候看到陈海率部赶过来,第三都的车骑都尉、骑都尉等将领,就迫不及待的将残城交出来,点齐兵马北下,赶着与卫於期汇合去了。

    而主将卫於期所传来的军令,也是要陈海率部负责掩护侧后,尽职完成殿后兵马的责任即可。

    第三都兵马南下与主力会合追剿残寇,南樟府残城所建的营寨腾空出来,陈海就直接率部进驻进去。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上万大军进驻营寨,安排斥侦、警戒、防务,一阵人仰马翻的折腾过后,屠子骥才得闲拉着赵融赶到大帐前去见陈海,迫不及待想知道陈海心里有什么后续想法。

    陈海将繁琐的军务都交给别人处置,他站在悬挂的地图,正用心研究南樟府附近的地形,见屠子骥、赵融走进大帐来,手敲挂在墙壁上的地图,说道:“这地图太粗陋简单了,子骥你先安排人手侦察两百里方圆内的地形,先将南樟府范围内的地图绘制完全了。”

    这张太尉府所颁发的地图十分简陋,挂到大帐靠背的墙壁上,地图上只是将秦潼山脉深处主要河流、峡道及府县及重要集镇方位都标注出来,但很难从这张图上看出南樟府附近的地形全貌;而两三千人聚集居住的村寨,根本都没有标示。

    陈海心里也清楚,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处处都体现出玄宗高修对凡夫俗子的轻视。太尉府对紧挨着京畿地区的秦潼山脉,地图绘制都如此粗制滥造,如此不用心,只是其中一个体现而已。

    无论是京营军还是地方卫戍武备,主要将领都是宗阀子弟出身,身边多有可乘御的灵禽豢养,一两百里方圆的地形地貌,只需要乘御灵禽飞上万丈高空就能尽收眼底,太尉府及府县地方也确实没有必要在地图绘制上花费太多的工夫。

    屠子骥只得先耐着性子,安排斥候游哨扩大侦察范围,将南樟府境内的地形都记录下来。

    陈海又将周钧、冉虎、吴蒙、岑云飞、孙不悔等人召集过来询问营寨驻扎的情况,等一些琐碎军务处理完之后,才将屠子骥、赵融、樊成三人留下来,谈他心里真正的计划。

    屠子骥、赵融、樊成都翘首期待陈海拿最后的主意,无论是文先生还是樊春,都要他们听从陈海的将令;陈海也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们认为就应该将兵马驻扎在南樟府,驻扎在南樟湖畔。

    南樟府地处秦潼要冲,距离秦潼关又十分适中,卫於期真要中了赤眉教的圈套大败,他们驻守南樟府既可以接收溃逃将卒,又能很快迎来从秦潼关增援过来的兵马。

    陈海这时候视线又回到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用炭笔简陋勾勒出卫於期所率主力的推进路线,说道:

    “卫於期率部太深入,从南樟府北上,四五万兵马都已经深入到潼北地区,而从潼北到南樟曲折一千七八百里,堪称关隘之地的口袋地形有四处,只要有任何一处被叛军堵死,西园军主力就会被彻底关在秦潼山深处,最后被赤眉教及叛军吃得连骨渣子都不剩。我们在这里坐等,能等到有多少残卒突围出来跟我们汇合?”

    “还要北上?”赵融问道。

    “对,我们必须要北上推进到左津谷……”陈海指着地图上一处节点,不容质疑的说道。

    “倘若叛军在潼北地区设下埋伏,我们深入到左津谷,左津谷以北还有三处口袋地形,都能让叛军将我们一起关在秦潼山深处。那时候,我们岂非都要陷入叛军的重围之中?”屠子骥说道。

    “我们倘若能在左津谷收拢一两万残卒,倘若桃花坞两万民勇能及时赶到左津谷与我们汇合,我们能不能在左津谷守住阵脚不乱?”陈海问道。

    “叛军的实力还是要远远强过我们啊……”赵融不明白陈海何以有两三万残卒加两三万民勇就能在上百万流民叛军中站稳脚跟的自信。

    要知道上百万流民叛军里,可有天师巩梁所率的赤眉教千余精锐教徒。

    相比较行动迟缓的大军,天师巩梁所率的赤眉教千余精锐教徒,在深山老林里的机动速度就快多了,极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抄断他们的后路,陷他们于绝境。

    “要是将京畿与秦潼山脉视为一体,大燕的军力比叛军何止强出十倍,赤眉教邪徒为何敢在秦潼山脉之中聚集生事?他们可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啊。”陈海笑着问道。

    见屠子骥、赵融、樊成都无言以对,陈海心里微微一叹,知道燕州强者为尊的思想太深入人心,屠子骥这些人都可以说是思想相当开明的,但有时候也无意识的会更在意绝对实力的比较,却不知道强弱之势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特别是在局部的攻守、强弱之势演化更加微妙。

    赤眉教鼓动秦潼流民叛乱,集结百万叛军也非易事,也不可能说仅仅是为了全歼不成气候的西园军残部,就愿意将百万叛军都拼掉——这不会是赤眉教的目的所在。

    赤眉教愿意将巩梁所率的千余精锐教徒在秦潼山付出惨重的伤亡?

    陈海知道进入左津谷会有艰苦卓绝的血战等着他们,但只要他们的意志足够坚定,让赤眉教领教到想吃掉他们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就不会绝无生机。

    陈海又说道:“也唯有我们在左津谷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西园军才不能算败,殿下在朝堂之中才有更多运筹帷幄的余地。到时候,是用樊帅或其他谁顶替卫於期在秦潼山里重振西园军,殿下才能抓住更多的主动权——这也是我们在这时西进秦潼山的目的。”

    屠子骥、赵融摇头苦笑,出秦潼关,进入南樟府,他们以为已经够大胆了,没想陈海还想率部继续深处左津谷;按说要是能在左津谷会合卫於期的残部突围杀出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没想到陈海最终的目的则是要在长律谷与百万叛军形成对峙之势。

    但不管前程多凶险,既然都进了秦潼山脉,他们都只能跟陈海一条道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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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他们又在南樟府修整了四天,前方虽然还有不断有捷报经南樟府传往秦潼关,但卫於期率主力推进的速度明显放缓了,在潼北山地遇到叛军的抵御力也越来越强。

    西园军的斥候同时还发现不断有大股的山贼盗匪,从秦潼山其他地方,不断的往潼北山地聚集过去。

    秦潼山脉原属秦山旧郡,华氏受封秦山郡、世袭武藏军,渐成一域强藩之后,赢氏为避免华氏威胁京畿,将秦山旧郡一拆为三,将华氏的势力范围限制在秦潼山脉的西南,不许华氏插手秦潼山脉。

    然而华氏也不容京郡八族的势力扎根秦潼山脉,这些年来,秦潼山脉虽置有府县,但缺乏足够强势的宗阀世族扎根,也有华氏故意纵容的因素,造成秦潼山的深山老林里匪患极重。

    秦潼山匪患极重,官方都不清楚有多少股山贼巨寇在秦潼关深处占山据寨、侵略府县。而这些山贼巨寇早年与地方府县武备纠缠,实力要比流民强出一截,倘若赤眉教这几年来再有意经营,形势还真不容乐观。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的重视

    确认叛军的主力就在潼北山地,甚至有可能将潼北山地当成老巢已经经营了有好几年,对赤眉教还一无所知的卫於期,自然视最后的大捷就在眼前。

    他在亲自督促主力大军不断推进攻城拔寨之际,也正式下令陈海率部从南樟府开拔北上,跟他们汇合,以弥补前方兵力的不足。

    在卫於期看来,虽然五万西园军主力已经足够击溃叛军,但叛军要是分散往秦潼山的深山老林里逃窜,他们想要扩大战果,追出的兵马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时候,葛同、丁爽及曹善等人率第一批五千名民勇,赶到南樟府跟陈海汇合。

    陈海率部先行,留在秦潼关坐镇的樊春则尽可能克服种种困难,源源不断的先将车马运送到秦潼关以西的峡谷里,待葛同、丁爽、曹善率桃花坞第一批民勇赶到秦潼关集结,才能用这一批的车马赶路,也就比陈海他们晚了四天赶到南彰府。

    对于正式编训才半个月的民勇来说,这样的行军速度已经算得上是够快的了。

    当然了,这些民勇都是从桃花坞北片开辟的矿场、采石场、伐木场直接征调出来的,不仅纪律性很强,曹奉、曹善父子也早就在他们当中传授技击之术,底子也不算差。

    正式编练民勇后,除了从第七都调出两员老将、上百老卒过去外,陈海还先用兵甲铺储备的上千套兵甲先装备他们,之后,董潘也送来上千套兵甲;待到葛同、丁爽、曹善率这批民勇抵达秦潼关后,剩下所缺的兵甲,樊春都给补齐了。

    而奉陈海的命令,葛同已经将留守桃花坞的百余扈卫兵,都编入这批民勇之中。这批民勇即便战斗力还很有限,但在必要之时,也确保能够听从陈海的命令坚定的进入战场。

    后续还会有更多的民勇会陆续赶到,但陈海已经没有时间再等,着令樊春之子樊成率樊氏五百精锐扈卫为先锋,开道先行,他率第七都万余悍卒为中军。

    陈海同时将岑云飞、陈青等四十余河西太微宗精锐弟子与五千民勇一起编为后备,作为后备战力,紧随主力之后北进。

    有大批的车马补充进来,陈海他们北进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

    叛军似乎也意识到陈海所部的威胁极大,从陈海他们离开南樟府,往北开拔的第一天,就不断有小股的叛军从两翼岔谷杀出骚扰。

    这些小股的叛军实力孱弱,根本不足以对陈海他们形成什么有效的威胁,但飞蛾扑火般从深山里杀出来,意图就是要拖慢陈海他们的北进速度。

    叛军的小动作越多,越能看出赤眉教徒及叛军在潼北山地预谋已久的决战即将全面拉开,陈海心志越发坚定,丝毫不为小股的骚扰叛军所扰动,推动大军全速北进。

    三四十头的灵禽昼夜监视着两翼山岭的一草一木,一万五千余将卒坚定不断的往北推进,每过一天,与卫於期所率的西园军主力就要拉近两三百里的距离。

    第六天,陈海就率部推进到左津谷的外围,途中累死的河西良马多达千匹,损毁的辎重车更是不知其数。

    这时候,陈海已经进入秦潼山脉的北麓山区,峡道越发险窄。

    好在樊成率前锋移动速度更快,如暴风骤然席卷而过,叛军措手不及,只有小股的兵马潜伏两翼的山岭之中,根本没有能力破坏陈海他们通行的道路。

    两侧的山岭如戟如剑,直刺苍穹,山岭密林随时可见叛军游哨的身影穿棱。

    前方就是左津谷。

    叛军已经清楚小股骚扰根本就拖缓不了陈海所部的推进速度,则正式组织兵力从两翼的深山杀出,赶到陈海他们的前面占据左津谷,此时已借南端谷口的险要地形铺阵兵力,想要阻止陈海他们进入左津谷。

    陈海则率先行的第一、第二战营,先在左津谷外围的一座草坡整顿队形,抓紧时间大嚼肉脯,每人还额外服食一枚补益气血的精元丹。

    从左津谷通过,就是秦潼山北麓深山里最大的一座山坝盆地。

    官方将这座盆地称为潼北山地,虽然盆地范围内也到处都是山岭纵横,但相比较四周的崇山峻岭,足有三百里纵横的潼北山地,地势则要平缓多了,河流湖泊纵横,气候温暖湿润,也利于耕种,滋养人丁。

    秦潼山里也以潼北人丁最为鼎盛,村寨密集,大燕在此设潼北府,下置十七县,常年饱满大盗流寇的滋扰,地方武备及宗族乡勇势力也相对强大。

    卫於期敢率部孤军直接插入这里,也是清楚在潼北府不仅能获得粮草补给,还能征调地方武备及民勇随军作战。

    流民叛军声势再强,也不能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潼北一府十七县都攻陷。

    陈海决意要率部攻占左津谷,很大的一个因素也是看重左津谷北面潼北府的潜力。

    他们占据左津谷,控制进出潼北府的要隘,在接收西园军的残兵溃卒后,还再进一步整合没有失陷的府县武备、乡族民勇,短时间就有可能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时间再拖延下去,形势则必然往他们这边倾斜。

    而倘若他们被挡在潼北府之外,叛军不仅能将西园军五万主力全部吃掉,而且在潼北府更攻克一县,叛军实力就会增强一分。

    流民叛军有百万之众,此时还是乌合之众不假,但不断经历残酷战事的锤炼,又能在潼北府获得充足的补给进行休整,使更多的赤眉教精锐教徒更好的编入、融入叛军之中,可能只需要三五个月,这支叛军就会变得精锐,将成为大燕帝国腹心处难以拔除的心腹之患。

    这时候卫於期率西园军主力,已经穿过潼北府,进入北面的山岭之中追击叛军主力,即便是如此,陈海所部与西园军主力相距也就剩四百里了。

    陈海在孙不悔、蛮奴铁鲲等人的簇拥下,驱马前行,驰上一道山嵴,就见左津谷的南端谷口不到千步宽,两侧山高千仞,都有高崖往谷口锁来,仿佛一座天然的门户峙守在潼北府的南端。

    此时不仅有两三万的叛军将卒堆积在狭窄的谷口,设置大量的障碍,两侧山岭往谷口倾斜的高崖上也人影幢幢。

    樊成率前锋最早抵达左津谷外,曾试图率部直接冲击谷口的叛军,但还没有接近谷口,两侧险岭高岸就不断有落石擂木砸落下来,声势如雷,被迫退了回来,此时守在峡口外围警戒敌情。

    “陈都尉,这叛军对我们似乎格外重视啊!”

    樊成在数名扈卫的簇拥,驰上山嵴和陈海汇合,指着数里外的峡口说道。

    陈海沉默不语,照道理来说,叛军应该放他们进“口袋”,这样才能将更多的西园军主力兵力一网打尽,而不是不惜暴露踪迹,如此仓促调兵遣将的要将他们挡左津谷之外。

    最大的可能,就是叛军已经意识到他们这支兵马的“不同寻常”。

    这怎么可能?

    第七都万余将卒大半年来都封闭在伏蛟岭操练,即便是同在西园操练的其他西园军将卒,也绝不会认为第七都的战力能强过他们,为何叛军会格外重视他们?

    见陈海陷入沉思,樊成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打?”

    樊成看到陈海仅率第一、第二战营两千兵马最先赶到峡口外,他心里是希望能在谷口外相对平缓的坡地暂作休整,待九大战营精锐都推进到谷口前,再对叛军发动坚决的攻势。

    第七都急速往北推进,九大战营在三十余里长的峡道上拉成一条长龙,同时还要防备两侧的山岭有箭石射来,队形有些松散。

    这时候陈海才率领两营将卒在谷口结阵,都没有缓过气来,照道理来说,等第七都一万悍卒都进入平缓坡地整顿阵形后,再考虑进攻更稳妥些,但飞入青空的灵禽,能看到两翼的山岭里,有大量头裹黑巾的匪兵往左津谷口快速汇聚而来。

    显然叛军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推进速度会如此之快,正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往左津谷聚集兵力——

    “你此时就率部进攻西岭。”

    陈海等不到赵融、屠子骥从后面赶过来跟他汇合,现在哪怕是拖一个时辰,战局变化都会有不同的演变,而且待叛军从两翼山岭集结完整,他们就算能攻下左津谷,也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到时候可能就失去占据左津谷的意义了。

    他不知道叛军为何会格外重视他们,不知道叛军如何知道第七都将卒的底细,但有一点他能够肯定,就是叛军此时在左津谷的应对也极仓促,他还有以快打快的机会。

    陈海直接下令樊成率樊族精锐扈兵,从左侧相对平缓的西岭进攻。

    那处山岭有高崖直逼谷口,仿佛一头张开吞天血口的巨虎,要将进入左津谷的人与兽都无情吞噬。

    这时候有一两千叛军将卒挤在高崖上,投掷石木就能直接威胁到进攻谷口的兵马,陈海要樊成率部将那千余叛军击溃……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左津谷

    走到这一步,樊成也是豁出去了,奉令回到监视敌军的前锋所部,就进行做战前准备。

    除了青狡马以上的异种骑兽,普通战骑都没有办法直接冲上地势崎岖的西岭高崖,樊成就让所部三分之二扈兵下马持盾戟结阵,簇拥百余精骑,最先往西岭杀去。

    陈海又马不停蹄的将吴蒙、周钧、冉虎、吴景林等将喊过来,吩咐他们说道:

    “我会率扈卫营及第一战营强攻谷口,冉虎你率第二战营从右侧后跟上,绝不可有丝毫的犹豫。我若战死,冉虎代替我指挥全军;冉虎战死,周钧、吴景林你们依次接掌指挥权,一定要野持到屠子骥、赵融他们率主力过来。我们必须一战夺下谷口,拿下左津谷——不然牺牲那么多的将卒,都没有一丁点的意义!”

    冉虎想领第二战营打头阵,但真要想一鼓作气击溃谷口列阵的大群叛军,陈海麾下扈卫营百余精锐是不可或缺的战力;而紧随侧后翼进攻,第二战营的压力也不小,冉虎也就没有去争什么。

    诸将心里也清楚,陈海一上来就将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压上去了,一点余力都没有留,他们至少要支持一个时辰,屠子骥、赵融才能率后续的主力赶到参与作战——万一他们后继无力,阵脚提前被打溃,迎接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绝境。

    他们中无论谁战死在沙场上,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听陈海这次要直接站在最前面,还安排他若战死后的指挥权序列,诸将就觉得热血沸腾、战意在胸臆间澎湃。

    待樊成率部顶着落石滚木冲上右翼的西岭,陈海他本人则翻身下马,直接将寒霜淬金戟拿在手里,站在最前端,亲率上千悍卒组成的锥形战阵往前推进。

    左津谷的峡口虽然有驰道通过,但已经被叛军挖坑堆石、布下太多的障碍,地形又狭仄,不利于战骑冲突,第一战营的将卒都只能将战骑弃在身边,结成步卒战阵一步步往前的推进,欲将挡在谷口的叛军阵列无情的撕裂摧毁。

    右翼山崖的上叛军已经被樊成率部冲乱,但左翼山崖太险峻了,短时间内很难冲上去,陈海只能率部贴着右翼悬崖往峡口推进,与左翼山崖尽可能拉开距离。

    即便如此,左翼山崖上的叛军将一块块数百斤甚至数千斤重的巨石,从两三百米的高崖上推落下来,坠地后巨石四分五裂,四溅的碎石就像怒射的石弹往陈海他们这边扫射过来。

    陈海尽可能多的将炼有防御法阵的轻型战车部署在左翼,但防御法阵所撑起的一面面灵罩也支撑不了多久,甚至还有巨石远掷到战车的上空,防御灵罩只能支撑一两下就湮灭破碎,无法再用。

    好在陈海率第一战营很快就通过左翼山崖的落石覆盖范围,甚至可以从侧翼,组织弓手,射杀山崖上的叛军,为后续兵马推进扫清碍障。

    “嗖嗖嗖!”峡口的叛军配备大量的弓箭手,这时候箭矢如雨攒射过来。

    没有办法快速将十数乘战车调到前面来,陈海与左右将卒在前排则是手持巨盾,结成盾墙往前推进,就听见箭矢乒乒乓乓的射到铁盾上,纷纷被弹落;偶尔也有数箭,狠狠的刺入铁盾,甚至穿透老韧的蒙皮及足有一寸厚的精铁板,从另一端露出锋利的箭簇,可见叛军中也不乏箭术高手。

    盾墙丝毫不乱,上千将卒一步步推进,同时清理身前的碍障物。

    或绕过那些挡在路中间大如屋舍的巨石,将拒马木栅斩断推到一旁,或将大块的断石推入深坑里,一步步的清理、打通向叛军进攻的通道。

    在这么近的距离,猩红的兕兽战旗就在陈海身后迎风飘展,叛军自然不难辨认出陈海的主将身份,但叛军起初还有所犹豫,似乎难以想象车骑都尉级的主将会直接捉刀上阵。

    待陈海率上千将卒推进到谷口三百步范围之内,箭矢就开始更密集的往他这边攒射过来。

    箭雨参差不齐,绝大多数箭矢散射过来,既谈不上整齐,也没有什么力道,无法对陈海造成多大的干扰,从中可以看出绝大多数流民叛军还是缺乏足够的训练,剑戟弓械都相当简陋。

    不过,陈海也不会因此就大意,叛军既然格外重视他们,就不会指望一群乌合之众能挡住他们的步伐。

    陈海持戟上阵,打一开始就感觉到有两道不弱的气机,会不经意间就往他身上锁来,这说明敌阵里至少有两名能直接影响他人神魂的明窍境强者。

    这二人应该都是赤眉教祭酒或大祭酒一级的人物,以此推测,眼前这两三万叛军里,这时候混入的赤眉教精锐教徒应该不会低于百数。

    而就是如此,陈海心里更是笃定,赤眉教既然都如此重视他,也只能派出这么点精锐教徒,看得出他们的实力还是有限。

    陈海一边与左右将卒结阵往北推进,一边借盾墙的空隙观察敌阵的情形。

    在峡口叛军里有一位黑甲将格外显眼,身材高大,虽然还比不上蛮奴铁鲲那般恐怖般的魁梧,却要比陈海高出半头,站在叛军之中就像一截铁塔冒出头来。

    黑甲将满脸络腮胡子,横肉上皆是伤疤,不知道经历多少血战还能生存下来,此时他一脚踏在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上,手持一张暗金色微芒浮动的雕花巨弓,身边专门力士捧着两堆铁簇箭,看得出这些铁簇箭都是特制,堪比床弩所专用的弩箭,但要更细长一些。

    黑甲将每射一箭,都发出如虚空被撕裂般的尖锐啸鸣,惊魂荡魄,离弦之铁箭仿佛黑色闪电,下一刻就直接射到眼前。

    通玄境将卒,即便是装备上等的盾甲,也都挡不住这样的利箭,吴蒙、孙不悔等人不得不摧动灵剑,才勉强将这一支支像黑色闪电似的利箭挡住、撞落下来。

    不要说辟灵境玄修弟子,明窍境强者体内的真元都是有限,吴蒙、孙不悔等人要不是轮替着摧动灵剑、法宝,他们中将没有一人能挡住黑甲将射来十箭,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太吃亏。

    黑甲将以肉身气力开弓射箭,可能射三五百箭都不会力歇,但哪怕是吴蒙、孙不悔等十人联手,却未必能封住这三五百箭,还是要尽快贴上去近身搏杀,才能利用他们这边精锐战卒在绝对数量上的优势,将其缠死。

    黑甲将身边还有一个瘦小身影,枯黄的脸皮,唇下飘着三撇山羊胡子,身后背着一柄黑鞘剑,人看似不起眼,但偶尔往陈海这边看过来,三角眼里透漏的却是毒蛇般的狠毒光芒。

    这时候此人见陈海正组织弓手射身后山崖,三角眼里寒芒一闪,双手掐诀,就见一道透明的玄篆在他的掌心稍闪即逝,天地间元气无声的震荡起来。

    非半步踏入明窍境的玄修,都不能感觉到杀机在半空中弥漫。

    陈海却恰到好处的抬起头来,就见数十道似小蛇似的雷光电孤在他的头顶上空凭空滋长出来,又在极瞬间聚成一道手臂粗细雷柱,仿佛一支银色雷矛往他的头顶刺来。

    陈海人在战阵之中,不能随意避让,也不想摧动惊扰太大的九焰腾蛟印,直接抬起手里的巨盾,就想去试试这道雷柱的轰杀威力有多强。

    轰然巨响,一寸厚的淬金盾直接被这道雷柱轰得四分五裂,陈海直觉双臂酸麻剧痛,双臂的筋肉应该被难以想象的反冲巨力震伤了,他整个人都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山羊胡子少说有明窍境中期甚至更高的修为,正面对敌,陈海还是要差上一大截,他的肉身再强,也不可能接二连三的去承接这强悍雷柱轰击,而明窍境强者能震荡天地元气,持续作战的能力,显然要比普通武修强得多。

    不过,在战阵之中,陈海却不是单打独斗。

    孙不悔、吴蒙等人看见陈海竟然胆大到徒手以凡铁之盾去接这道雷柱,都吓了一跳。

    “嗷!”

    蛮奴铁鲲怒吼着从陈海身后冲上去,补上陈海被雷柱震退后留下来的盾墙空隙,看到山羊胡子这时候双手再结法印,铁鲲毫不犹的将手里的战戟高高举起,也要以肉身去接引雷矛,避免再劈到陈海的身上。

    孙不悔、吴蒙也不管陈海同不同意,都直接掷出两道符篆,就见两道水波似的灵芒往陈海身上笼罩过去,极瞬间在陈海的铠甲额外形成两道金刚秘符甲;同时又有数人将六甲秘盾符掷出,在铁鲲及陈海的头顶结出更大坚实的灵盾,至少先替陈海化解下一击再说。

    他们不能让陈海再冒险了,免得陈海被叛军中隐藏的强者直接枭首刺杀,他们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看到山羊胡子还想再御雷柱去轰击陈海,无数将卒皆怒吼,随着阵旗变换,加快往峡谷推进的速度。

    天师巩梁早就派专人将陈海的画像送来,要他们防范此人,虽然山羊胡子不认为陈海真就重要到要天师巩梁直接重点关照的地步,但这时候也能看出击毙陈海,的确能重创眼前这路西园军的士气。

    何况能以凡铁之盾接下他这银链雷矛的辟灵境武修,他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怎么都不能容此子活下来,将来成长为大患!

    然而山羊胡子再次手结法印,想去震荡天地雷罡元气凝聚银链雷矛时,却发现天地间的雷罡元气似乎已经被某种无比磅礴的气机锁住,变得纹丝不动,他再也不能借用,而同时这气机朝他侵凌过来,令他心里难受到极点,差点直接向这股磅礴到极致的气机屈服……

    怎么会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溃敌

    山羊胡子发现天地间的雷罡元气被某种气机锁住,他再也不能借用时,才真正意识到天师巩梁为何在秘信里吩咐要他们尽可能在阵中斩杀此子。

    杀伐兵气!

    锁住天地雷罡元气的神秘气机,不是有道丹境巅峰的地榜强者觊觎一侧,实是杀伐兵气。

    山羊胡子这一刻,被他的发现吓住了。

    唯有最精锐的虎狼之师,百战悍卒胸臆间澎湃的杀伐战意汇聚后才能化虚为实,形成压制他人神魂、搅动天地罡阳元气的杀伐兵气。

    但这一两千余新卒在此子手里编训大半年,都没有经过一场正而八经的血战,就已成为堪比道衙兵精锐的虎狼之师了?

    山羊胡子难以想象眼前的一幕,但以他的见识,却也无法更好的解释眼前的一幕,若非如此,天师巩梁也不会如此仓促的命令他们死也要封堵住左津谷,不使这支西园军,与卫於期汇合。

    黑甲将也看过天师巩梁传人送来的秘信,知道要额外重视眼前这位西北域闱选第一,出身宗阀、却被西北域宗阀子弟恨之入骨的陈海。

    黑甲将作为明窍境武修,同样能感受到天地间气机的微妙变化。

    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将一支新军训练成虎狼之师的人,这可是百年不出的用兵大家啊?

    比起山羊胡子一心想除掉陈海,黑甲将心里则想此子要是能为大天师所用,将是太平道宗何等难得的瑰宝啊!此时集于潼北山地的百万义师,要想从乌合之众变成精锐之师,缺乏的就是能统兵、练兵之将。

    “怎么办?”黑甲将瓮声问道。

    “杀出去!”山羊胡子三角老眼里闪过狠毒的光芒。

    一旦他们两人借用天地元气所能施展的大威力神通,被杀伐兵气压制住,仅仅依靠峡口外这些简陋的碍障物,根本无法挡住眼前这支西园军前进的步伐;何况还有八千悍卒在一个时辰后就会赶到峡谷,到时候他们将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

    那就索性拉开木栅,让三万义师将卒直接举起木盾、铁剑、铁矛,像潮水似的从谷口杀出去。

    当然,黑甲将及山羊胡子对己方的实力很清楚,也没有指望凭借多出十数倍的兵力,就能直接将眼前这两千堪比虎狼之师的西园军精锐剿灭。

    这时候他们决定主动杀出,一方面他们要防备己方太密集的阵形受到强烈冲击后容易诱发连锁发应而崩溃,一方面是掩护教中精锐教徒能够贴近围杀西园军的将领,他们也要在战场寻找斩杀陈海的机会……

    事实上,不管他们暗中谋划多久,但此前始终都没有办法大规模的公开活动,自然也没有办法在秦潼山里大规模的训练流民。

    在不断经历血战锤炼之前,此时的义师,大多数人都只比乌合之众稍强些,无法与西园军的虎狼之师正面比拼战阵之坚固,但只要奋不顾身,还是有可能借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将眼前这支人数有限的西园军阵形冲散掉,制造混乱。

    只要双方混战在一起,那隐藏义师之中、几乎个个都要辟灵境修为的上百精锐教众,所发挥的作用将难以想象,重点围杀西园军将领就会变得极其的高效而迅速。

    虽然不能借用天地雷罡元气,但为了迫使眼前这支西园军战阵散开来,山羊胡子以自身之真元摧动身后所背的黑鞘剑,化作一头黑蟒往陈海他们那边绞杀过来。

    看到叛军如怒潮杀出,陈海也能猜到叛军的战术是什么,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但看山羊胡子与黑甲将都亲自杀出,陈海也不想以密集阵形去缠这两樽杀戮机器;那样的话,伤亡很难控制住。

    陈海传令掌旗官翻转阵旗,令左右将卒错步进退,锥形阵迅速往外围扩散两大圈,眨眼间战阵内就让出百步范围的空间,以避黑鞘剑的斩杀。

    看到蛮奴铁鲲举起战戟要去迎战三角眼的黑鞘剑,陈海大喝道:“铁鲲,你去守住阵首,莫要让那黑甲将冲散!”

    陈海手里的那杆寒霜淬金戟,抢先如羚羊挂角般灵动斩出,铿然一声,神奇又精准无比的斩在那无痕可寻的黑鞘剑之上。

    山羊胡子是纯正无比的强大剑修,实力比陈海以往交手的剑修都要强如数倍,武道修行不到一定的程度,仅凭借蛮力根本就锁不住他所御灵剑的行进轨迹。

    这时候铁鲲哪怕仅仅是出现一瞬时的疏乎,己方可能就会有十数人被山羊胡子斩杀在黑鞘剑之下。

    这才是陈海率部进入左津谷第一战,后续不会有多么强有力的援兵,他这时承受不了多大的伤亡。

    这时候他必须亲自出手,也是要极尽所能才有把握将这柄如黑蟒似的黑鞘剑缠住,不使其能脱离他的战戟缠杀范围之内!

    蛮奴铁鲲神力无穷,肉身天赋强悍到恐怖,但于武道修行的境界却要差陈海一大截,他去阵前缠住那同样是神力无穷的黑甲将正是合适,却不适合与山羊胡子所祭御的灵剑纠缠。

    第一战营千余悍卒,虽然战阵倏忽间扩大近一倍的范围,但战阵之坚固程度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坚韧。

    千余悍卒结成锥形战阵,周钧、吴蒙与蛮奴铁鲲这时候,代替陈海组成锥形战阵的尖角。蛮奴铁鲲看着黑甲将持矛攻来,挥动玄铁战戟就怒劈而去,周钧、吴蒙撩阵未动,但左右各有一小队悍卒,脱离本阵,从两翼杀出,十数支战戟一起往黑甲将身上招呼过去,第二层将卒,更是将掷出十数支战矛……

    好密集、好绵柔的攻势,黑甲将实力是要强过蛮奴铁鲲,但没有想到眼前这支西园军将卒的配合竟如此无隙,令他毕生苦修都无法在阵前生出太多的精妙变化,硬生生接了蛮奴铁鲲一戟,生退十丈,才避开战阵的锋芒。

    锥形战阵往外围扩大近一倍的范围,阵中留出百步距离,百余精锐扈兵皆持刀兵面向内圈而站,孙不悔、齐寒江、赵山、钱文义等将则负责衔接内圈的扈兵与外阵的悍卒,不断随着敌军的攻势而生细微的变化。

    陈海这时候则是施出浑身解数,才将山羊胡子的那柄黑鞘灵剑死死缠住。

    通玄境武修悍卒,此时也只能看到陈海在阵中留下不尽移动的残影,难以想象辟灵境武修的错步移动能快到这一步。

    但也绝对需要快到这样的程度,才有可能捕捉住明窍境剑修所祭御灵剑的运行轨迹,此时陈海就仿佛化作一缕青色云流,随着翻飞的黑鞘灵剑游走,却始终不让黑鞘剑脱离寒霜淬金戟的斩劈范围。

    陈海每一次对黑鞘灵剑的斩击,都会化为对山羊胡子神魂的巨大冲击,虽然还不至于令山羊胡子神魂受挫,但也足以令他心惊肉跳了。

    辟灵境武修,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强的武道修为?

    山羊胡子没有想到能远距离御剑斩杀陈海,他更多是想摧动快如龙蛇闪电的灵剑,将眼前这支西园军精锐的阵形绞散掉,没想到他自己却先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西园军的阵形坚固如铁,没有经过训练的叛军看似怒潮汹涌,但结结实实的撞在坚不可摧的礁石上了,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第一战营悍卒每一次击盾刺戟,都能激起一蓬蓬鲜血、收割一具具死尸,很快峡口前死尸就堆积如山。

    西园军第七都,都是江洋大盗、流寇山贼出身,他们虽然被陈海操练得温顺如绵羊,但那是表面上的,是对军法军纪的“规戒训服”,凶残的杀戮本性则深深敛藏在他们的骨子里,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喷发出来。

    叛军像麦茬子似的被割掉,他们不会有什么怜惘之心,身体里的热血都要烧燃起来,杀戮之心在沸腾,像是心底有一头凶兽尽情的咆哮,战阵变动更加速度,往峡谷推进的速度变得更快、更流畅,而每个将卒所持的战戟变得更势大力沉。

    叛军颈脖上那坚硬的颅骨,也变得更容易劈开。

    即便是孙不悔、吴蒙、周钧等人,也被这沸腾汹涌的杀戮意志所影响,胸臆间战意沸腾,体内的真元精气似乎都变得更凝聚、更纯粹。

    而蛮奴铁鲲则更像是一头绝世凶兽杀出山,刚才与黑甲将单打独断还落在下风,需要其他将卒从而侧击协助,才能勉强不退,这时候却是杀得黑甲将节节败退……

    这时候冉虎率第二战营,冲出左翼高崖的封锁,杀到峡口附近,两股悍卒会合到一起,仿佛两头绝世凶蛟,在流民叛军的阵列里扑打、撕咬,很快就将峡口两万多叛军撕咬得肢解、撕咬得四分五裂。

    那些隐藏在叛军里的赤眉教精锐教徒,根本就没能发挥作用,他们发现眼前这两支西园军将卒结成的战阵,太坚固、坚韧了,无论是大股的义师还是小股的精锐教众都无法撕开。

    除非他们拥有一支与之规模相当的精锐之师,才能在战场之上争雄。

    当黑甲将与山羊胡子率领隐藏的精锐教众开始后撤,叛军顿时就像是被抽走骨头的食草兽,在两千虎狼将卒的扑杀下,一下子就垮掉了。

    屠子骥、赵融率另七大战营赶到左津谷,峡口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遍地都是落石滚木,遍地都是尸骸断肢,血流成河。

    陈海不能分散兵力进入险僻的山地去追击逃走的黑甲将、山羊胡子以及其他赤眉教精锐教徒,也不想对流民叛军大开杀戒,只是勒令被逼在石峡深处的两千叛军弃械投降……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罡雷狱

    屠子骥、赵融策马驰入左津谷,见谷口血流成河、尸骸堆积如山。

    缓缓策马而过,屠子骥细数除了三千多伤残战俘外,谷口附近差不多堆积了近三千具衣甲简陋的尸骸,没想到第七都初试锋芒,就收割了这么多的生命,而己方伤亡微乎其微。

    周钧、冉虎率第一、第二战营,已经随陈海进入左津谷;樊成率所部五百精锐仰攻高崖,伤亡不小,这时候负责看押两千战俘留在谷口休整。

    随屠子骥、赵融之后赶到七营悍卒,也暂时留在谷口外休整,屠子骥、赵融在扈卫的簇拥下,策马闯过左津谷去见陈海。

    陈海驻马停在左津谷北口外的一道矮岭,正眺望北面的连绵起伏山岭。

    越过左津谷就是潼北府的地界,虽然潼北府境界也是山岳连绵,但比较四周险峻万仞的崇山峻岭,潼北府境内的山岭相对高度都只有三五百米,只能算小土墩子了。

    兼之河流湖泊纵横、密集,气候温润,即便诸郡连年大荒,潼北府也是风调雨顺,仿佛世外桃源。

    然而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潼北府也没有能置身事外,当百万叛军与西园军五万将卒涌入后,这处桃源之乡的安宁也就彻底被打碎掉了。

    陈海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左津谷,目前已经成功夺下左津谷,屠子骥、赵融策马赶过来与陈海汇合,首先要商议的就是如何扎营。

    左津谷是赫赫有名的门户险地,范围却不大,南北长十一二里,峡谷更是狭窄之极,最窄处实是一处仅四五匹马通过的穿山岩洞,仿佛天眼嵌在深山之中;两壁千米高崖危立,随时都会倾倒下来。

    如此险峻的地势,陈海他们不能直接将营寨设在左津谷里。

    在部署足够强大的防御法阵之前,敌方一道撼地符篆,震坍两边的石崖,就能将峡谷里的人马都给活埋了。

    陈海计划在左津谷南北口子外建两座大营,以北营为主构建防线;南营则主要接受葛同、岑云飞、丁爽、曹善等人所率的五千民勇,互为犄角,以为后备。

    五千民勇此时相距左津谷也不到两百里,快马加鞭,明天入夜前也应该能赶到左津谷,但短时间内秦潼关方向不会有更多的援兵能及时赶过来。

    虽然已经上万民勇,已经越过秦潼关西进,但这批民勇没有足够的车马代步,又缺乏有效的训练,在曹奉等人的率领下,能在一个月内赶到左津谷,就算是动作迅速了。

    飞入青空的灵禽侦察显示,大量叛军逃入两翼的险僻山岭,但没有远离,似乎还想等眼前这支西园军深入潼北府后,再夺回左津谷。

    偏离左津谷,两翼的崇山峻岭间所剩都是险僻小道,没有办法展开兵力。

    在黑甲将与山羊胡子所率百余赤眉教精锐没有撤出之前,陈海也不能分散兵力去追击这些溃逃的叛军。

    而他们当务之急既不是追击叛军,也不是要赶去跟卫於期会合,而是要在左津谷建立防线、站稳脚跟,以迎接随时都有可能往北大规模溃逃的西园军残卒以及随后就像怒潮冲击过来的叛军主力。

    “潼北府诸城并没有完全陷落,而卫於期率部进入潼北后,即便是失陷的府县也陆续收复过来,地方上多少有武备可用,是不是传令地方武备往左津谷聚集?”屠子骥问道。

    “卫於期没有大败之前,谁会理会我们的军令?”

    陈海撇嘴一笑,屠子骥的想法是很好,地方武备要是能往左津谷聚集,的确能极大弥补他们此时的兵力不足,但目前来说不现实,说道,

    “不过,还是要派人知会地方,甚至还要将我们的兵力说得夸张一些,省得卫於期所率西园军主力大溃时,府县地方都以为大势已去,就纷纷投降叛军去了。他们哪怕只要闭城坚守,还是能牵制住叛军部分兵力的。”

    屠子骥想想也是,立即安排信使马不停蹄的往潼北府残存的诸府县驰去,同时也派人往那些乡族势力强大的城寨通风报信,坚定这些地方的官民斗志,免得他们轻易就向流民叛军屈降。

    当然,陈海也不会忘了让屠子骥直接放出灵鹄去给卫於期报信。

    看着体型秀小的灵鹄眨眼间就飞入云层,陈海调转马首,正要与屠子骥、赵融回左津谷召集诸将吩咐驻扎营寨的细节,突然间大地猛烈的摇晃起来,一时间山崖开裂、乱石崩落,诸人跨下战骑也都惊得啸鸣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海他们所站在的地方,还只是大地震颤,仅仅相当于五六级地震而已,而在陈海极目所望的极北方向,乌云滚滚,一道道雷光电弧仿佛龙蛇游走。

    而大地震颤的源头就是从那里传导过来,到底要引动多大规模的天地元气,才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在大地停止震颤的一瞬间,无数道雷柱织出一张巨大无比的天地雷网,将数十里方圆的大地都罩住,耀眼的银白色雷光,仿佛无数骄阳在极北方向升起来,连陈海他们都觉得刺目。

    陈海他们距离那里有三四百里,但同样是胆颤心惊,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之强的术法神通,能在极瞬间震荡天地间的雷罡元气,凝织出覆盖范围如此之广的炼狱雷网来!

    即便是天榜强者,又有谁能在举手投足间做到这一步?

    武威神侯董良当初施展神通劈开铁壁山,打通武威军南出玉龙山的通道,已经够惊人了,但也没有办法与此时天地间所交织的炼狱雷网相提并论。

    “天罡雷狱阵!赤眉教众早就在那里布下天罡雷狱阵,等着卫於期入彀!”赵融难抑震惊的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对八十年前被剿灭的道禅院了解要比陈海深得多,看此情形不难联想道禅院当年震惊天下的那几大绝学、绝阵。

    只是赵融想象不到,经赤眉教起死复生的道禅院一脉,实力已经恢复到能布设堪入燕州十大绝阵之列的天罡雷狱阵了。

    而且天罡雷狱阵一经布设,就不会只发动一次就偃旗息鼓。

    要是卫於期所率西园军主力都处在雷网覆盖范围之内,这等规模的天罡雷狱阵只需要持续发动三五次,就能令他们全军覆灭,甚至包括卫於期本人都会被轰得灰飞烟灭,没有可能逃出来。

    在天罡雷狱阵的范围内,雷柱轰劈全靠气机感应。

    第一次雷网覆盖,由五六万人以及更多的骡马分摊雷霆的攻击,通玄境以上的将卒或许还能勉强保住一条命,但接下来第二、第三次雷网覆盖,没有更多的底层将卒及辎重的骡马驼兽分摊雷霆,又没有办法在极瞬间逃离雷网覆盖的范围,基本上辟灵境以下的将卒都会被轰成焦炭。

    那剩下十几二十个明窍境以上的强者,包括卫於期在内,又如何去承担第四次、第五次的雷网覆盖?

    这一刻,陈海他们都下意识的摒住呼吸,紧张的盯着北方的天穹。

    卫於期所部真要是在天罡雷狱阵的覆盖下全军覆灭,那他们除了立时扭头往南奔逃,压根就没有第二条道路可以选择。

    他们这点兵力,还没有办法抵挡道丹境强者统率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以及上百万流民叛军所发动的攻势,他们甚至都还不清楚赤眉教徒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更恐怖的杀手锏。

    这一仗要怎么打?

    四五个呼吸过后,预想中的第二次、第三次雷霆覆盖并没有持续发生。

    “赤眉教众所部署的天罡雷狱阵并不完整?”屠子骥又惊又疑看向陈海、赵融,他心里巴望真实情形是如此,但又没有办法确认。

    “你们想想,赤眉教为何要突袭秦潼关,难道仅仅是想诱歼五六万草创的西园将军将卒?这对赤眉教有什么意义?”陈海蹙着眉头问道。

    “是啊,赤眉教完全还可以继续在暗处潜伏两三年,待流民叛乱席卷诸郡后,他们也可以在准备更充分之后再正式站出来整合叛军,但他们突袭秦潼关,又将西园军主力诱歼于潼北,只是让他们的真正实力提前暴露,而诸郡强藩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故意纵容、引火烧身了。”赵融也震惊的说道。

    “天师巩梁所图是秦潼关的防御大阵?”屠子骥震惊的问道。

    “布设天罡雷狱阵需要多少阵器,这些阵器里又有多少是地级以上的法宝,仅凭巩梁等人,怎么可能在七八十年间就炼制出来?何况巩青、巩梁、巩宝等道禅院遗孽,即便借假死脱身,这数十年来潜伏在暗处发展势力,又哪里会有多少时间、有多少天材地宝去炼制法宝阵器?”

    赵融坚信他的推断不错,目光炯炯的说道,

    “他们必是从秦潼关的防御大阵里拆出大量的阵器,才能在潼北勉强凑出一套天罡雷狱阵来,但也远谈不上完整!”

    “要真是如此,我们未必不能一战!”陈海坚定无比的说道,他绝不甘愿现在就灰溜溜的率部南逃。

    陈海立时将樊成、吴蒙、孙不悔、铁鲲等人都召集过来,要求赵融、屠子骥留下来代他统率全军,尽可能在明天午前将防线构建起来,预计溃卒及追兵在明天入夜前就会大规模涌来;而他则亲率麾下百余精锐扈骑及樊成所部立时穿过潼北府北进,迎接南逃的溃卒,也要极尽可能去牵制席卷追杀出来的叛军及赤眉教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溃败

    天地雷罡元气震荡引发大地剧震时,已经足够提防的屠重政、屠重锦,还是率部尾随西园军主力进入雷阳谷的范围。

    那一瞬时,他们自身气机都被严重扰乱,以他们明窍境的修为在短短数瞬间内都如抓瞎一般,甚至都无法摧动己身体内的真元施展术法神通,或摧动法宝灵剑去抵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密如雨瀑的雷霆轰劈下来,将整座雷阳谷都覆盖在内。

    以他们的修为,即便是以肉身扛住第一波雷瀑覆盖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而从秦潼关杀出重新聚拢到屠重锦身边的残卒,绝大多数人也都有通玄境中后期的底子,伤亡还绝谈不上惨重。

    然而,在秦潼关外,陈海借给他们的那批坐骑,只是普通的良马,并没有什么青狡马之类的异种骑兽,在如此密集的雷瀑覆盖之下,就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的鱼虾,顿时就被劈得个稀哩哗啦。

    近百匹良马当场暴毙,剩下的坐骑或残或惊,都惊恐四窜,或倒在地上拼命的挣扎、抽搐,马背上的将卒被掀翻在地。

    到处都是肢残血喷的惨状,仿佛修罗地狱。

    屠重政、屠重锦都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所部伤亡还算一般,但就在他们前面,是从潼北府诸县抽调精壮民勇组成的辎重营,两三万人都没有什么修炼底子,瞬时间都被劈成焦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死尸,惨不忍睹,只有极少数人活着,看着满地焦尸都失魂落魄没有丁点反应。

    这些人即便战后能活下来,大概多半会疯掉。

    屠重政、屠重锦他们还不知道赤眉教的底细,但知道能驾驭如此磅礴天地雷罡元气的,如果是人,那至少得是修为臻至道胎境巅峰的陆地神仙才行。

    这样的人物,大燕帝国境界就只有一人,那便是传说中已经活了将近千岁的魏子牙。

    而魏子牙都已经有七八十年没有走出神陵山,即便在神陵山里,也已经有七八十年都没有露面,像陈玄真进学宫,担任奎狼宫的大祭酒,都没有机会见魏子牙一面。

    魏子牙在大燕帝国就是传说一样的存在,虽然他在天榜里排名第一,但世人都公认他的地位应该要凌架于其他的天榜强者之上,但他到底现在还活不活着,谁都不知道。

    叛军里怎么可能会有与魏子牙这种陆地神仙比肩的人物存在?

    而叛军里真要有这么一位陆地神仙级的存在,直接将卫於期当成蝼蚁捏死,令他们乖乖投降就是了,又何苦大开杀戒,将数万西园军精锐、十数万府县民勇都要活活劈死?

    屠重锦、屠重政绝不相信叛军有这样的存在,那只能往顶尖宗门才能拥有的绝世大阵上去想。

    他们所踏入这处山谷,名为雷阳谷,天地间雷罡元气额外充沛,即便不祭用法宝或凝聚道篆接引,大晴天甚至都会有雷霆劈下来,也是部署雷法大阵埋伏强敌的绝佳之地。

    但是,什么雷法大阵,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天威之力?

    屠重锦、屠重政见识也不算浅,也一时想不到天罡雷狱阵,但这无碍他们认清叛军所布大阵的威力,而这种感觉也绝不令他们好受。

    他们心里清楚,再有一次如此恐怖的雷瀑密集覆盖下来,没有凡夫俗子及骡马驼兽分摊雷霆天威,他们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秦潼关千余残卒,只怕就没有几人能活了;倘若天威雷瀑第三次覆盖过来,即便是他们想要活命,也要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天地仿佛静止了数瞬短时,直到两翼山谷里暴发如山崩海啸般的嘶吼声,屠重锦、屠重政才惊醒过来:叛军埋伏两翼山岭的伏兵朝雷阳谷冲锋,虽然他们很快就会陷入叛军的刀山剑海之中,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刚才的天威雷瀑不会再来一回,只要杀出重围,他们还有活路!

    “叛军所布雷法大阵不完整,不能再次逞威!快收拢战马!”屠重锦大叫道,嗓门破音般尖锐,提醒左右被雷劈蒙了的将卒。

    上千匹战马,劈死劈残逾半,其他战马都四散惊走,但他们不能失去机动性,还是要先尽可能将其他受惊的战马捉回来。

    现在所有人都被劈蒙了,大营那边一片混乱,他们完完全全毫无察觉的踏入叛军设下的炼狱陷阱,猝然间就受到如此惨烈的打击,屠重锦、屠重政根本就不指望卫於期、姚启泰等将还有能力重整战阵、收缩防线。

    而叛军这时候如山洪狂飚般杀出,显然也没有打算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他们想要活命,只能尽可能收拢身边的精锐嫡系,直接往南突围。

    陈海率部北进的消息,屠重锦、屠重政他们是早就清楚的,屠子骥在写给他们的信里,很多事都说得含糊,但还是及时告诉他们第七都将卒每天北进的进展。

    他们这时候也倍加清晰阀主屠缺最初让屠子骥所捎的话是什么用意。

    这一切竟然都在阀主的预料之中!

    阀主屠缺竟然早就猜到叛军不简单,他们疏乎大意会受大挫,而如阀主所说,陈海真要是他们最后的解铃人,他们这一刻就应该千方百计尽可能多的带领残兵败卒杀出重围,去跟陈海汇合。

    陈海真要有像阀主所看重的那般有非凡之能,那或许还有重整阵脚的机会。

    流民叛军大多数还是乌合之众,其中有数股头裹黑巾的精锐战力,要比地方武备强出一截,但也不能跟虎贲军相提并论。

    西园军既便新编,诸多战卒都还没有怎么经历血腥战场的锤炼,但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叛军里的黑巾精锐,也不是难事,但这时候,近五万西园军悍卒,在天威雷瀑的覆盖下,将近五六千将卒给一道道银链似的雷柱直接劈死,其他人都呆站在原地被吓得魂飞魄散。

    或残或惊的战马在雷阳谷里四处冲突乱窜,辎重车翻得到底都是,

    四周的民勇伤亡之惨状,看到触目惊心,无数将卒都绝望的等着下一波雷瀑往他们的头顶覆盖过来。

    下一波雷瀑终究没有降临,而待有如洪流的叛军从对面的山嵴后面杀出来,这时候数万将卒才稍稍回过神,但这时候、这种情形下,谁都不奢想还能收拢、重整阵形。

    南逃!

    所有活着的人,包括华哲栋、刍容这些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们,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往南逃。

    雷阳谷北面是叛军的一处大寨,也是西园军这次强攻的目标,就算没看到有上千黑袍身影这时候御剑杀出,他们也清楚里面埋伏有叛军的精锐重兵,绝非他们这些七零八落的武将能够抵挡。

    他们同时也不清楚雷阳谷两翼的山岭里,到底有多少叛军的伏兵,他们只能选择往南逃。

    雷阳谷的南面就是潼北府,是他们穿过并进入雷阳谷的地方。

    卫於期之前再怎么狂妄轻敌,也不会对后路坐视不理,此时还能确认潼北府境内,并没有大规模叛军埋伏抄断后路,更重要的,陈海所率西园军第七都将卒也应该进入潼北府境内,唯有与第七都将卒汇合,他们才有重整阵脚的机会。

    这时候谁要是跑得稍慢一些,就会陷入叛军刀海戟林之中,万劫莫复。

    卫於期看大势已去,场面绝非他所能挽回,在诸多扈卫的族拥下,只能驱御碧晴僻水兽也随大流往南逃去。

    “卫於期,老朋友相见,怎么就急着离开?”

    卫於期转头看去,却见一件黑袍凌空罩来,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看似一件风吹就跑的黑袍,这时候却重如山岳般朝他头顶碾压过来。

    卫於期听不出黑袍之后的声音是谁,当年他虽然参与了剿灭道禅院的战事,但他当时还只是小喽喽一个,都没有机会与天师巩青、巩梁这样的人物碰面。他这时绝不敢有一丝怠慢,祭出戮神鞭,金光灿灿就往当来罩来的黑袍抽去。

    黑袍仿佛一头有灵魂的凶兽,顿时间就要将卫於期的戮神鞭吞噬进去——戮神鞭要是这么容易被卷走,就不算是地级法宝了,一蓬蓬金光乱颤,一阵强过一阵,冲击吞卷过来的黑袍,要将黑袍撕成粉碎。

    黑袍陡然缩回原貌,仿佛一片乌云浮在三五百米高的半空中。

    这时候诸人才看到一个枯瘦无肉,仿佛蒙皮骷髅似的黄衫老者站在乌云似的黑袍之上,伸出鸟爪似的手掌往下面的大地按过来。

    数百丈方圆内都有空气被无尽巨力压爆的轰鸣声,卫於期自然无惧这样的压力,但他身边的嫡系扈卫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个个都觉得有无穷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直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挤碎。

    黄衫老者一掌轰击的范围太广,甚至都不能将通玄境的武修压在肉饼,但他接连数掌的用意,还是要为后面杀上来的精锐教徒争取更多的时间。

    卫於期只是摧动戮神鞭,将这无形的巨掌击成粉碎。

    黄衫老者这时候直接伸手往戮神鞭抓过来。

    黄衫老者比普通人怪异不到哪里去,手臂略长一些,也不过膝盖,但在这一刻,黄衫老者鸟爪似的怪手,隔着三四百米的虚空,直接将戮神鞭抓到手里,又猛的往回收去。

    戮神鞭是卫於期的命|根子,怎么甘愿被黄衫老者夺走?

    “还认得我这个老朋友?”黄衫老者开口再问。

    卫於期见黄衫老者一对三角老眼闪过诡异的光芒,下瞬惊醒过来,却见千余黑袍身影已经杀入他的扈卫营,没想到这黄衫老者实力强横异常,还会盅人心神的邪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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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天无痕介绍:
大燕帝国三十六王侯之族的姚氏宗子姚兴犯下大罪,修为被废,记忆抹除,流放到边陲投靠舅父,从天之骄子如日中天的云端跌落,沦为二流宗门太微宗最低级的道兵弟子,在一次意外中摔落山崖而死……【更俗的书迷世界,俗人部落第一千人群:385122373】踏天无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踏天无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踏天无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