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慕容复之心
一众豪杰大都不识段誉是何许人,见他自称是萧峰的结义兄弟,决意与萧峰联手和众人对敌,这麽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样,年纪又轻,自是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叫嚷得只有更凶。
萧峰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谢。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这麽容易。你快退开,否则我要分手护你,反而不便迎敌。”段誉道:“你不用护我。他们和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萧峰脸露苦笑,心头涌上一阵悲凉之意:“倘若无怨无仇便不加害,世间种种怨仇,却又从何而生”?
段正淳低声向华赫艮、范骅、巴天石诸人道:“这位萧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待会危急之际,咱们冲入人群,助他脱险”。范骅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数千豪杰瞧了几眼,说道:“对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摇摇头,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尽力而为,以死相报”。大理众士齐声道:“自当如此”!
这边姑苏燕子坞诸人也在轻声商议。包不同和风波恶对萧峰也甚佩服,跃跃欲试地要上前助拳。慕容复却道:“众位兄长,咱们以兴复为第一要务,岂可为了萧峰一人而得罪天下英雄”?邓百川道:“公子之言甚是。咱们该当如何”?
慕容复道:“收揽人心,以为己助”。突然间长啸而出,朗声说道:“萧兄,你是契丹英雄,视我中原豪杰有如无物,区区姑苏慕容复今日想领教阁下高招。在下死在萧兄掌下,也算是为中原豪杰尽了一分微力,虽死犹荣”。他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给中原豪杰听的,这麽一来,不论胜败,中原豪杰自将姑苏慕容氏视作了生死之交。
群豪虽有一拼之心,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战。人人均知,虽然战到後来终於必能将他击毙,但先上场的数十人却非死不可,这时忽见复容复上场,不由得大是欣慰,精神为之一振。“北乔峰、南慕容”,二人向来齐名,慕容复抢先出手,就算最後不敌,也已大杀对方凶焰,耗去他不少内力。霎时间喝彩之声,响彻四野。
萧峰忽听慕容复挺身挑战,也不由得一惊,双手一合,抱拳相见,说道:“素闻公子英名,今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段誉急道:“慕容兄,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初次和你相见,素无嫌隙,你又何必乘人之危?何况大家冤枉你之时,我大哥曾为你分辩”?慕容复冷冷一笑,说道:“段兄要做抱打不平的英雄好汉,一并上来赐教便是”。他对段誉纠缠王语嫣,不耐已久,此刻趁机发作了出来。段誉道:“我有什麽本领来赐教於你?只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
便在此时,四个少林寺玄字辈老僧走到萧峰身前,合十说道:“萧大爷,敝寺方丈有请,请移步内殿说话”。一名老僧转身向群雄朗声说道:“各位朋友请了,我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有请萧峰萧大爷,跟他分说一件要事,说完之後,萧大爷便即出来,和各位相见。请各位暂且休息一会”。群雄听了,杂讯稍止,有的便坐下地来。
段誉生怕少林寺有加害萧峰的阴谋,说道:“大哥,我陪在你身边”!萧峰点头道:“甚好”。随着四名老僧入内。来到大殿,领路的老僧向殿上几名老僧打了招呼,又有十余名老僧随众入内。萧峰心下暗惊,见这几个老僧个个步履稳实,目光炯然,料来必是寺中玄字辈的好手,心想这些人待会群起而攻,我萧峰今日要毙命於斯了,向走在身侧的段誉低声道:“兄弟,你到外面去照看一下我的随从,再照护你爹爹”。段誉微笑摇头,低声道:“少林派不会加害我爹爹。所谓义结金兰,即是同生共死”!萧峰心中感动,轻轻握了握他手。
众人片刻间走入禅房,玄慈方丈已站在门口相迎,肃请各人坐了。知客僧送上清茶,玄慈和段誉招呼几句,向萧峰介绍几位外来高僧,说明神山、神音、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各人的身份,再说了玄字辈众僧的名号。玄慈大师从怀中取出一顶棉帽,戴在头上,合十向萧峰微笑道:“萧大爷,可认得老僧吗”?
萧峰一见之下,立时认出,躬身说道:“玄慈大师,又是迟老先生”。玄慈微笑点头。只见四名老僧各从怀中取出一顶棉帽,戴在头上。萧峰躬身向玄渡说道:“玄渡大师,杜老先生”。向玄因行礼,道:“玄因大师,金老先生”。向玄止行礼,道:“玄止大师,褚老先生”。向玄生行礼,道:“玄生大师,孙老先生”。玄渡身上有伤,仍由弟子搀扶着,他黯然道:“阿朱姑娘活泼可爱,她叫老僧好好保重身子,可惜她却变成这付模样”。萧峰心中一酸,强忍泪水。
玄慈说道:“各位师兄,这位萧君曾在少林寺学艺,本师是玄苦师弟。玄苦师弟两年多前为人所杀,当时寺中大都认定是萧君下的手。老衲与玄寂师弟曾细查玄苦师弟断骨的伤势,发觉凶手的掌力狠猛异常,并非少林派武功。我们又想萧君会使丐帮的‘降龙二十八掌’,那也是威猛阳刚的掌力,於是老衲自己,再加上玄渡、玄因、玄止、玄生等几位师兄弟,我们五人改穿了俗家衣帽,在浙东天台山道的凉亭中,和萧君相遇,邀得他全力施为,尽展所长。这五掌一一对过,我师兄弟互瞧一眼,心中都是同一句话:‘不是乔峰杀的’!
我师兄弟所使掌力,有刚有柔,有厚有绵,萧君定须全力以赴,不能取巧,否则难免立毙於当场。就算他能瞒得过我们其中一人,决不能五人全都瞒过。後来他跟老衲对掌,老衲使一招般若掌的‘一空到底’,正当掌力全空之际,萧君的掌力竟也忽然放空,老衲这一下如是诱招,趁机发力,他非肋骨齐断不可。萧君只为了不肯伤我,宁可甘冒大险,全撤掌力。他连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也不肯轻易加害,焉能杀害传他艺业的恩师?以掌法而论,玄苦师弟决不是萧君所杀!以心地而论,更非萧君所杀”!
玄慈森然道:“当时在天台山道上,我们五人先已立下了主意,倘若察觉萧峰果真是凶手,我们便即五人合力,诛除了他,不但为玄苦师弟报此血仇,也为武林除去一个祸胎”。转头向萧峰道:“萧施主,我们今日说这番话,不是向你卖好,乃是向神山师兄等诸位高僧说明,并非我少林弟子妄杀无辜,而我少林派不正戒律”。
萧峰躬身道:“是。多谢方丈大师为我洗刷冤屈。”
玄慈脸现慈和,缓缓说道:“萧施主,现今我坦率相告:你一心追寻的那个带头大哥,便是老衲玄慈”!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全身剧震。
只听玄慈续道:“当日在天台山道上,我知你并非杀害玄苦师弟的凶手,於是在跟你对掌时突然撤去掌力,确是要让你一掌打死了我,报你父母的大仇”!
萧峰陡然间获知真相,心绪兀自难平,但种种疑团也终於得解:“当时既有人传来假讯,说我爹爹要来少林寺藏经阁抢夺武功秘笈,中原武人要设法阻止,理所当然应由少林寺方丈率领带头;而与汪前帮主感情好如莫逆的武林前辈,自以玄慈方丈为首。只因我出身少林,素知玄慈方丈为人慈和,决不致没来由地带人去杀我爹娘,我心有所偏,便对清清楚楚现身在我面前的带头大哥视而不见,再也不去想上一想,玄慈方丈便该是带头大哥!这人在我心中,乃是穷凶极恶之辈,跟方丈大师无论如何连不上一起。萧峰有眼无珠,一愚至此,白白造了许多罪孽”。
第一百零七章 兄弟再相聚
玄慈淡淡地道:“老衲当年做了这件大错事,早已甘愿就死。萧施主,请你上来一掌打死我吧。为你爹娘报仇,是人子应有之义。老衲未能及早明言,以致有多人为此送命。众位师兄弟,萧峰杀我,乃是完结一段因果,既有此因,便有此果。任谁不得伸一指加害於他”!垂手低眉,挺胸而前,只待萧峰下手。
萧峰负手背後,缓缓走上几步,说道:“方丈大师,当年有人假传讯息,大师误信人言,致有雁门关外不幸之事。倘若萧峰身居大师之位,亦当如此作为。方丈大师行事居心,没半点违了佛旨。玄苦恩师自不是大师所杀,然我义父义母、赵钱孙等人,究竟死於何人之手?”玄慈道:“老衲惭愧,这些人虽非我所杀,但确是因我而死。老衲迄今尚不明凶手是谁”。
萧峰道:“既然凶手迄今未明,萧峰此时亦不以一指加于方丈大师。萧峰愚蠢糊涂,过去纠缠於仇怨之中,不能自解脱缚,以致多伤人命。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到时自当再向方丈请益。”
玄慈合十道:“你要报仇,随时来取我命便是。但今日山下有数千人誓要杀你,施主纵然神勇,终究寡不敌众。施主何不暂避锋头,从後山而出?群雄之前,自有少林寺担待”。
萧峰摇了摇头,道:“萧某在聚贤庄上杀伤多人,虽说是迫不得已,自卫保命,毕竟伤亡己成。外间既有人要找萧峰报仇,萧某如何能缩身闪躲。但如加以抗御,又须杀伤人命,该当如何,还请大师指点明路”。
玄慈道:“我知你心存慈念,凭此一念,即可多造功德”。萧峰道:“弟子不敢求多造功德,只盼少作罪业”。玄慈道:“咱们学武之人,心中常存少作罪业的一念,便是功德”。萧峰道:“多谢大师教诲。这就告辞”。向众僧团团躬身行礼,转身出外。段誉跟了出去。
两人回到山门之外,群雄轰的一声站起。
慕容复踏上几步,朗声说道:“萧峰,今日中原群雄要杀你报仇,由我先来下手”。萧峰道:“你要找我报仇,是因为我杀了姑苏慕容家哪一个人吗”?慕容复无言可对,只道:“你和我齐名已久,今日要分个高下。”
丁春秋为萧峰数掌击退,大感面目无光,而自己的种种绝技并未得施,当下纵身而前,打个哈哈,道:“姓萧的,老夫看你年轻,适才让你三招,这第四招却不能让了。”
游坦之上前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姓萧的,咱们今日便来作个了断”。
萧峰见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而少林群僧东一簇,西一撮,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含极厉害的阵法,这情形比之当日聚贤庄之战又更凶险得多。虽然适才和玄字辈众高僧已释仇解怨,但外面摆了罗汉大阵的少林僧未必得知谅解。忽听得几声马匹悲嘶之声,十九匹契丹骏马一匹匹翻身滚倒,口吐白沫,毙於地下。
十八名契丹武士连声呼叱,出刀出掌,刹那间将七八名星宿派门人砍倒击毙,另有数名星宿门人却逃了开去。原来丁春秋上前挑战,他的门人便分头下毒,算计了契丹人的坐骑,要萧峰不能倚仗骏马脚力冲出重围。
萧峰一瞥眼间,看到爱马在临死之时眼望自己,流露出恋主的凄凉之色,想到乘坐此马日久,千里南下,更是朝夕不离,不料却于此处丧於奸人之手,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一声长啸,说道:“慕容公子、庄帮主、丁老怪,你们便三位齐上,萧某何惧?”他恼恨星宿派手段阴毒,呼的一掌,向丁春秋猛击出去。
丁春秋领教过他掌力的厉害,双掌齐出,全力抵御。萧峰顺势一带,将己彼二人的掌力都引了开来,斜斜劈向慕容复。慕容复最擅长本领是“斗转星移”之技,将对方使来的招数转换方位,反施于对方,但萧峰一招挟着二人的掌力,力道太过雄浑,同时掌力急速回旋,实不知他击向何处,势在无法牵引,当即凝运内力,双掌推出,同时向後飘开三丈。
萧峰身子微侧,避开慕容复的掌力,大喝一声,犹似半空响了个霹雳,左拳向游坦之击出。他身材魁伟,比游坦之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一拳打出,正对准了他面门。游坦之对他本存惧意,听到这一声大喝宛如雷震,更加心惊。萧峰这一拳来得好快,掌击丁春秋,斜劈慕容复,拳打游坦之,虽说有先後之分,但三招接连而施,快如电闪,游坦之待要招架,拳力已及面门,总算他勤练《神足经》後,体内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脑袋向後急仰,两个空心筋斗向後翻出,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千钧一击。
游坦之忽觉脸上一凉,只听得群雄“咦”的一声,一片片碎布如蝴蝶般四散飞开。游坦之蒙在脸上的面幕竟为萧峰这一拳击得粉碎。旁观众人见丐帮帮主一张脸凹凹凸凸,一块红,一块黑,满是创伤疤痕,五官糜烂,丑陋可怖已极,无不骇然。
萧峰於三招之间,逼退了当世三大高手,豪气勃发,大声道:“拿酒来!”一名契丹武士从死马背上解下一只大皮袋,快步走近,双手奉上。萧峰拔下皮袋塞子,将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酒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咕嘟咕嘟地狂喝不已。皮袋装满酒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但萧峰一口气不停,将一袋白酒喝得涓滴无存。他肚子微微胀起,脸色却黑黝黝的一如平时,毫无酒意。群雄相顾失色之际,萧峰右手一挥,余下十七名契丹武士各持一只大皮袋,奔到身前。
萧峰向十八名武士说道:“众位兄弟,这位大理段公子,是我的结义兄弟。今日咱们陷身重围之中,寡不敌众,已势难脱身。”他适才和慕容复等各较一招,虽占了上风,却已试出这三大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三人联手,自己便非其敌,何况此外虎视眈眈、环伺在侧的,又有千百名豪杰。他拉着段誉之手,说道:“兄弟,你我生死与共,不枉了结义一场,死也罢,活也罢,大家痛痛快快地大喝一场。”
段誉为他豪气所激,接过一只皮袋,说道:“不错,正要和大哥喝一场酒。”
此时虚竹知道是该出场的时侯了,朗声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麽不来叫我”?正是虚竹。他和四姝混在人群之中,见到萧峰一上山来,登即豪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不由得大为欣佩;又见段誉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同死,更是激发了本身豪气,当即跳出来和二人相见。
萧峰听到虚竹的声音时,不禁一呆,想不到自己结拜二弟竟在此,自己竟然毫无查觉。
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高兴道:”哈!二哥想不到你也在这,更想不到我们三兄弟再一起喝酒却是在这样的场合”,萧峰心中暗想和这二人相结为兄弟,却也不枉了,当即提起一只皮袋,说道:“两位兄弟,这一十八位契丹武士对哥哥忠心耿耿,平素相处,有如手足,大家痛饮一场,放手大杀吧”。拔开袋上塞子,大饮一口,将皮袋递给虚竹。虚竹胸中热血如沸,提起皮袋便即喝了一口,交给段誉。段誉喝一口後,交了给一名契丹武士。众武士依次举袋痛饮烈酒。
第一百零八章 三兄弟斗群雄
虚竹向萧峰道:“大哥,这星宿老怪害死了我先一派少林派的师伯祖玄难大师。又害死我後一派的师兄,连你弟妹也遭他毒手,小弟身为後一派之掌门,又为人夫,兄弟先去清理门户兼报仇血恨了”!萧峰心中一奇,道:“你……”第二个字还没说下去,虚竹双掌飘飘,已向丁春秋击了过去。
萧峰见他出手掌法精奇,内力浑厚,不禁又惊又喜,心道:“想不到和二弟在聚贤山庄一别之後,武功竟然进步如此神速,到万万意想不到”。喝道:“看拳”!呼呼两拳,分向慕容复和游坦之击去。游坦之和慕容复分别出招抵挡。十八名契丹武士明白主公心意,在段誉身周团团护卫。
虚竹使开“天山六阳掌”,盘旋飞舞,着着进迫。丁春秋那日受了虚竹全力而发之一掌,深知厉害,丁春秋早对虚竹深自忌惮,此刻更不敢使用毒功,当即也以本门掌法相接,全力应付着”。
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丁春秋和虚竹这一交上手,但见一个童颜鹤发,宛如神仙,一个衣袖飘飘,泠若御风。两人都是一沾即走,当真便似一对花间蝴蝶,蹁跹不定,於这“逍遥”二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旁观群雄於这逍遥派的武功大都从未见过,一个个看得心旷神怡:“这二人招招凶险,攻向敌人要害,偏生姿式却如此优雅美观,直如舞蹈。这般举重若轻、潇洒如意的掌法,我可从来没见过,却不知是哪一门功夫?叫什麽名堂?”
那一边萧峰独斗慕容复、游坦之二人,最初十招颇占上风,但到十余招後,只觉游坦之每一拳击出、每一掌拍来,都满含阴寒之气。萧峰以全力和慕容复相拚之际,游坦之再向他出招,不由得寒气袭体,大为难当。这时游坦之体内的冰蚕寒毒得到神足经内功的培养,正邪为辅,水火相济,已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厉害内功,再加上慕容复“斗转星移”之技奥妙莫测,萧峰此刻力战两大高手,比之当日在聚贤庄与数百名武林好汉对垒,凶险之势,实不遑多让。
但他天生神武,处境越不利,体内潜在勇力越是发皇奋扬,将“降龙二十八掌”一掌掌发出,竟使慕容复和游坦之没法近身,而游坦之的冰蚕寒毒便也不致侵袭到他身上。但萧峰如此发掌,内力消耗着实不少,到後来掌力势非减弱不可。
游坦之看不透其中的关窍,慕容复却心下雪亮,知道如此斗将下去,只须自己和这庄帮主能支持得半个时辰,此後便能稳占上风。慕容复心中盘算数转:“兴复事大,名望事小。我若能为天下英雄除去了这个中原武林的大害,则大宋豪杰之士,自然对我怀恩感德,这武林盟主一席,便非我莫属了。那时候振臂一呼,大燕兴复可期。转念又想:“杀了乔峰之後,庄聚贤便成大敌,倘若武林盟主之位为他夺去,我反要奉他号令,却又大大不妥。”是以发招出掌之际,暗暗留下几分内力,面子上却似全力搏击,奋不顾身,但萧峰“降龙二十八掌”的威力,却大半由游坦之受了去。慕容复身法精奇,旁人也瞧不出来。
转瞬之间,三人翻翻滚滚地已拆了百余招。萧峰连使巧劲,诱使游坦之上当。游坦之经验极浅,几次险些着了道儿,全仗慕容复从旁照料,及时化解,而对萧峰所击出淩厉无俦的掌力,游坦之却以深厚内功奋力承受。
段誉在十八名契丹武士围成的大圈之中,眼看二哥步步进逼,丝毫不落下风,大哥以一敌二,虽神威凛凛,但见他每一掌都是打得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只怕难以持久,心想:“我口口声声说要和两位哥哥同赴患难,事到临头,却躲在人丛中,受人保护,那算得什麽义气?算得什麽同生共死?左右是个死,咱结义三兄弟中,我这老三可不能太不成话。我虽全无武功,但以淩波微步去和慕容复纠缠一番,让大哥腾出手来先打退那个丑脸庄帮主,也是好的”。
他思念已定,闪身从十八名契丹武士的圈子中走了出来,朗声说道:“慕容公子,你既和我大哥齐名,该当和我大哥一对一地比拚一番才是,怎地要人相助,方能苦苦撑持?就算勉强打个平手,岂不是已贻羞天下?来来来,你有本事,便打我一拳试试。”说着身子一晃,抢到了慕容复身後,伸手往他後颈抓去。
慕容复见他来得奇快,反手啪的一掌,正中他脸面。段誉右颊登时皮破血流,痛得眼泪也流了下来。但慕容复的手掌只和他面颊这麽极快地一触,立觉自身内力向外急速奔泻,就此无影无踪,而手臂手掌也不由得一麻,登时一惊,骂道:“姓段的小子,你几时也投入星宿派门下了”?
段誉道:“你说什……”一言未毕,冷不防慕容复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慕容覆没料得这下偷袭竟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一喜,飞身而上,右足踩住了他胸口,喝道:“你要死是要活?”
段誉一侧头,见萧峰还在和庄聚贤恶斗,心想自己倘若出言挺撞,立时便给他杀了,他空出手来又去相助庄聚贤,大哥又即不妙,还是跟他拖延时刻的为是,便道:“死有什麽好?当然是活在世上做人,比较有些儿味道。”
慕容复听他在这当儿居然还敢说俏皮话,脸色一沉,喝道:“你若要活,便叫我一百声‘亲爷爷’”!段誉笑道:“你又大不了我几岁,怎能做我爷爷?好不害臊”!慕容复呼的一掌拍出,击在段誉脑袋右侧,登时泥尘纷飞,地下现出一坑,这一掌只要偏得数寸,段誉当场便脑浆迸裂。慕容复喝道:“你叫是不叫”?
段誉侧过了头,避开地下溅起来的尘土,一瞥眼,看到远处王语嫣站在包不同和风波恶身边,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然而脸上却无半分关切焦虑之情,他一看到王语嫣的脸色,不由得万念俱灰,只觉还是即刻死于慕容复之手,免得受那相思的无穷折磨,便凄然道:“你干吗不叫我一百声‘亲爷爷””?
慕容复大怒,提起右掌,对准了段誉面门直击下去,倏见两条人影如箭般冲来。一个叫道:“别伤我儿”!一个叫道:“莫伤我师父”!两人身形虽快,其势却已不及阻止他掌击段誉,但段正淳和南海鳄神均武功甚高,两股掌力一前一後地分击慕容复要害。
慕容复若不及时回救,虽能打死段誉,自己却非身受重伤不可。他立即收回右掌,挡向段正淳拍来的双掌,左掌在背後画个圆圈,化解南海鳄神的来势。三人掌力相互激荡,各自心中一凛,均觉对方武功颇为了得。段正淳急於解救爱子,右手食指一招“一阳指”点出,招数正大,内力雄浑。
王语嫣叫道:“表哥小心,这是大理段氏一阳指,不可轻敌”。
南海鳄神哇哇大叫:“你奶奶的,我这他妈的师父虽不成话,总是我岳老二的师父。你打我师父,便如打我岳老二一般。我师父要是贪生怕死,叫了你一句亲爷爷,我岳老二今後还能做人麽?见了你如何称呼?你岂不是比岳老二还大上三辈?我不成做了你的灰孙子?实在欺人太甚”!一面叫駡,一面取出鳄嘴剪来,左一剪,右一剪,不断向慕容复剪去。
慕容复不知他叫嚷些什麽,右足牢牢踏定了段誉,双手分敌二人。拆到十余招後,觉得南海鳄神虽有一件厉害兵刃,倒还容易抵敌,段正淳的一阳指却委实不能小觑了,是以正面和段正淳相对,凝神拆招,於南海鳄神的鳄嘴剪却只以余力化解,百忙中还手一两招,便将南海鳄神逼得跃出数丈相避。
第一百零九章 段誉斗慕容复
段誉让他踏住了,出力挣扎,想爬起身来,却哪里能够?
段正淳见爱子受制,心想这慕容复脚下只须略一加力,儿子便会给他踩得呕血身亡,眼下情势利於速战,只有先将儿子救脱脸境才是道理,当下将那一阳指使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
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大理段氏一阳指讲究气象森严,雍容肃穆,於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度。似你这般死缠烂打,变成丐帮的没袋弟子了,还成什麽一阳指?嘿嘿,嘿嘿,这不是给大理段氏丢人麽”?段正淳听得说话的正是大对头段延庆,他这番话原本不错,但爱子有难,关心则乱,一阳指出手越来越重,这一来,变成狠辣有余,沉稳不足,倏然间一指点出,给慕容复就势一带,嗤的一声响,点中了南海鳄神的肩窝。
南海鳄神哇哇怪叫,骂道:“你妈……”呛啷一声,鳄嘴剪落地,剪身一半砸上自己脚骨。他又痛又怒,便欲破口大駡,但转念一想:“他是师父的老子,我若骂他,不免乱了辈份,此人可杀不可骂,日後若有机缘,我悄悄将他脑袋瓜子剪去便是……”
便在此时,慕容复趁着段正淳误伤对手、心神微分之际,左手中指直进,快如闪电般点中了段正淳胸口的中庭穴。这中庭穴在膻中穴之下一寸六分。慕容复知对方了得,百忙中但求一指着体,已没法顾及非点中膻中穴不可,但饶是如此,段正淳已感胸口一阵剧痛,内息难行。
王语嫣见表哥出指中敌,拍手喝彩:“表哥,好一招‘夜叉探海’!”本来要点中对方膻中气海,才算是“夜叉探海”,但她对意中人自不免要宽打几分,他这一指虽差了一寸六分,却也马马虎虎地称之为“夜叉探海”了。
慕容复心知这一指并未点中对方要害,立即补上一招,右掌推出,直击段正淳胸口。段正淳给慕容复一掌猛击,喷出一口鲜血。他爱子心切,不肯退开,急忙运气,慕容复第二招又已拍出。
段誉身处慕容复足底,突见父亲口中鲜血直喷,慕容复第二掌又将击出,心下大急,右手食指向他急指,叫道:“你敢打我爹爹”?情急之下,内力自然而然从食指中涌出,正是“六脉神剑”中商阳剑的一招。旁人是“关心则乱”,他却是“关心则出”,必须情急关切,内力方能出指。但听得嗤的一声响,慕容复一只衣袖已给无形剑切下,跟着剑气与慕容复的掌力撞上。慕容复只感手臂一阵酸麻,大惊之下,急忙後跃。
段誉身得自由,一骨碌翻身站起,见慕容复不退,父亲尚在险中,左手小指点出,一招“少泽剑”又向他刺去。慕容复忙展开左袖迎敌,嗤嗤两剑,左手袖子又已为剑气切去。邓百川叫道:“公子小心,这是无形剑气,用兵刃吧?”拔剑出鞘,倒转剑柄,向慕容复掷去。
段誉听得王语嫣在慕容复击中自己父亲时大声喝彩,既关怀父亲的安危,又气恼王语嫣的无情,情急固是十分,伤痛也是十分,内力登时源源涌出,一时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剑法纵横飞舞,使来得心应手,有如神助。
慕容复紧急中接过邓百川掷来的长剑,精神一振,使出慕容氏家传剑法,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但慕容复每一招不论如何淩厉狠辣,总递不到段誉身周一丈之内。
只见段誉双手点点戳戳,便逼得慕容复纵高伏低,东闪西避。突然间啪的一声响,慕容复手中长剑与段誉的无形剑气正面相撞,断为两截,半截剑身飞上半空,斜阳映照,闪出点点白光。
慕容复猛吃一惊,却不慌乱,左掌急挥,将两截断剑当做暗器,向段誉激射过来。段誉大叫:“啊哟!”手足无措,慌作一团,急忙伏地。半截断剑从他头顶飞过,高手比武,竟出到形如“狗吃屎”的丢脸招数,委实难看已极。慕容复长剑虽给截断,但败中求胜,潇洒自如,反较段誉光彩多了。
风波恶叫道:“公子,接刀!”将手中单刀掷了过去,慕容复接刀在手,见段誉已爬起身来,笑道:“段兄这招‘恶狗吃屎’,是大理段氏的家传绝技麽”?段誉一呆,说道:“不是”!右手小指挥动,一招“少冲剑”刺了过去。
慕容复舞刀抵御,顷刻之间,连使**路刀法,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的使刀名家尽皆叹服。可是他刀法虽精,始终没法欺近段誉身旁。段誉一招“少冲剑”从左侧绕来,慕容复举刀挡格,当的一声,一柄利刃又给震断。
公冶乾双手挥出,两根判官笔向慕容复飞去。慕容复抛下断刀,接过了判官笔,一出手,招招点穴招数,笔尖上嗤嗤有声,隐隐然也有一股内力发出。
段誉百余招拆将下来,畏惧之心稍戢,慢慢领会了内息脉络,记起伯父和天龙寺枯荣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将那六脉神剑使得渐趋圆转融通。忽听得萧峰说道:“三弟,你这六脉神剑尚未纯熟,六种剑法齐使,转换之时中间留有空隙,对方便能趁机趋避。你不妨只使一门剑法试试。”段誉道:“是,多谢大哥指点!”侧眼看去,只见萧峰负手旁站,意态闲逸,庄聚贤却躺在地下,双足断折,大声**。
原来萧峰少了慕容复一个强敌,和游坦之单打独斗,立时便大占上风,只是和他硬拚数掌,每一次双掌相接,都不禁打个冷战,但感寒气袭体,说不出的难受,当即呼呼猛击数掌,趁游坦之举掌全力相迎之际,倏地右腿横扫。游坦之所长者乃冰蚕寒毒和神足经内功,拳脚上功夫全学自全冠清,那就稀松平常之极,惊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条小腿胫骨同时折断,便即摔倒。
萧峰踢断他双腿,众丐反而心中窍喜,竟没一个上来相助。全冠清等少数死党纵然有心趋前救援,但见到萧峰威风凛凛的神情,有谁敢上来送死?萧峰打倒游坦之後,见虚竹和丁春秋相斗,颇居优势,段誉虽会六脉神剑,有时精巧,有时却笨拙无比,许多取胜的机会都莫名其妙地放了过去,忍不住出声指点。
段誉侧头观看萧峰和游坦之二人,心神略分,六脉神剑中立时出现破绽。慕容复机灵无比,左手挥出,一枝判官笔势挟劲风,向段誉当胸射到,眼见便要穿胸而过。段誉见判官笔来势惊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叫:“大哥,不好了!”
萧峰一招“利涉大川”,从旁拍击过去,判官笔为掌风所激,笔腰竟尔弯曲,从段誉脑後绕了个弯,向慕容复射了回去。
慕容复举起右手单笔,砸开射来的判官笔,当的一声,双笔相交,只震得右臂发麻,不等那弯曲了的判官笔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便即使出崆峒派的单钩钩法。
段誉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定一定神,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象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慕容复一笔一钩,渐感难以抵挡。段誉得萧峰指点,只专使一路少商剑法,果然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再无破绽。本来六脉神剑六路剑法回转运使,威力比之单使一剑强大得多,但段誉不懂其中诀窍,单使一剑反更圆熟,十余剑使出,慕容复已额头见汗,不住倒退,退到一株大槐树旁,倚树防御。
第一百一十章 慕容复落败
段誉将一路少商剑法使完,拇指一屈,食指点出,变成了“商阳剑法”。
商阳剑的剑势不及少商剑宏大,轻灵迅速却远有过之,他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地刺出,快速无伦。王语嫣见表哥形势危急,心中焦虑万分,她虽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但於这六脉神剑却一窍不通,没法出声指点,唯有空自着急。
萧峰见段誉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既欣慰,又钦佩,段延庆和鸠摩智二人见段誉所使“六脉神剑”神妙无比,虽知他所学未精,但只须有高人指点,稍加习练,便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忍不住都长叹一声。鸠摩智的叹息声中尽是贪婪,而段延庆发自腹中的这声轻叹却充满了凄凉神伤。
邓百川等见慕容复给段誉逼得窘迫已极,便想上前相助,忽听得西南角上无数女子声音喊道:“星宿老怪,你怎敢和我缥缈峰灵鹫宫主人动手?快快跪下磕头吧”。众人侧头看去,见山边站着数百名女子,分列八队,每队人各穿不同颜色衣衫,红黄青紫,鲜艳夺目。八队女子之旁又有数百名江湖豪客,服饰打扮,大异常人。这些豪客也纷纷呼叫:“主人,给他种下几片‘生死符’”!“对付星宿老怪,生死符最具神效”!
虚竹的武功内力均在丁春秋之上,本来早可取胜,只是一来想试试丁春秋的能耐因此只用了六成功力;二来他在功力进步之後,己经很久没有一个好的可以过招的对手,因此这一过招起来,有点舍不得停下来,因此一些要命的厉害杀手,往往只施一半便即收回;三来丁春秋周身剧毒,虚竹颇存顾忌,不敢轻易沾到他身子,却忘了自己身俱深厚功力,丁春秋这些剧毒早就害他不得,是以剧斗良久,仍相持不下。忽听得一众男女齐声大呼,为自己呐喊助威,向声音来处看去,不禁又惊又喜,但见灵鹫宫九天九部诸女中倒有八部到了,余下一部鸾天部想是在灵鹫宫留守。那些男子则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及其部属,人数着实不少,各洞主、岛主就算并非齐到,也已到了**成。
虚竹叫道:“余婆婆,乌先生,你们怎麽也来了”?余婆婆说道:“启禀主人,属下等接到梅兰竹菊四位姑娘大鹫传书,得知武林大会上集结了不少武林人士,属下深怕主人吃亏,因此知会各洞各岛部属,星夜赶来。天幸主人无恙,属下不胜之喜”。虚竹道:“少林派是我原先师门,原本有些误会,可是己解释清楚,竟然你到了少林寺,自当拜见少林方丈,不得跟少林众僧人为难”。他口中说话,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等仍使得妙着纷呈。
余婆脸现恭敬状,躬身道:“是,老婆子知罪了”。走到玄慈方丈之前,拱手恭敬说道:“灵鹫宫主人属下昊天部余婆,率众姐妹拜见方丈大师,此番不请自来,扰了大会,还望方丈降罪,恭领方丈大师施罚”。她这番话说得甚为诚恳,吐字清朗,显得内力充沛,已属一流高手境界。
玄慈袍袖一拂,说道:“言重了,女施主不用多礼!”这一拂之中使上了五分内力,本想将余婆身子抬起,哪知余婆只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抬起。她仍旧拱着手说道:“老婆子冒渎主人前师门,罪该万死。”这才缓缓站起,回归本队。
玄字辈众老僧曾听虚竹诉说入主灵鹫宫的经过,得知就里,其余少林众僧和旁观群雄俱各大奇:“这老婆子内力修为着实了得,其余众男女看来也非弱者,怎麽竟都是这农家小子的部下,真正奇哉怪也。”有人眼见虚竹相助萧峰,而他有大批男女部属到来,萧峰陡增强助,要杀他已颇不易,不由得担扰。
段誉心不旁鹜,于灵鹫宫众人上山全不理会,凝神使动商阳剑法,着着向慕容复进逼。想到王语嫣一言一动,尽在回护慕容复,心中气苦已极,六脉神剑既已使动,内力持续激出,剑势不衰。慕容复这时已全然看不清无形剑气的来路,唯有将一笔一钩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时时缩在大槐树之後躲避剑气。
陡然间嗤的一声,段誉剑气透围而入,慕容复帽子遭削落,登时头发四散,狼狈不堪。王语嫣惊叫:“段公子,手下留情”!段誉心中一凛,长叹一声,第二剑便不再发出,回手抚胸;慕容复脸如死灰,心想今日少室山上斗剑而败,已是奇耻大辱,再因一女子出言求情,对方才饶了自己性命,今後在江湖上怎还有立足的余地?大声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卖好让招”?舞动钢钩,向段誉直扑过来。
段誉双手连摇,说道:“咱们又没仇怨,何必再斗?不打了,不打了”!
慕容复素性高傲,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今日在当世豪杰之前,给段誉逼得全无还手余地,又因王语嫣一言而得对方容让,这口忿气如何咽得下去?他钢钩挥向段誉面门,判官笔疾刺段誉胸膛,这一下扑来,羞愤满胸,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段誉见慕容复来势凶猛,若以六脉神剑刺他要害,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呆了,想不起以淩波微步避让。慕容复这一扑志在拚命,来得何等快速,人影一晃,噗的一声,右手判官笔已插入段誉身子。总算段誉在危急之间向左侧身,避过胸膛要害,判官笔却已深入右肩,段誉“啊”的一声大叫,只吓得全身僵立不动。慕容复左手钢钩使招“大海捞针”,疾钩他後脑。
段正淳和南海鳄神眼见情势不对,又再双双扑上,此外又加上了巴天石和崔百泉。这一次慕容复决意要杀段誉,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决不肯有丝毫缓手,竟不理会段正淳等四人的攻击,眼见钢钩的钩尖便要触及段誉後脑,突然间背後“神道穴”上一麻,身子已给人淩空提起。“神道穴”要穴被抓,登时双手酸麻,再也抓不住判官笔和钢钩,只听得萧峰厉声喝道:“人家饶你性命,你反下毒手,算什麽英雄好汉”?
原来萧峰见慕容复猛扑而至,门户大开,破绽毕露,料想段誉无形剑气使出,一招便取了他性命,万没想到段誉竟会在这当儿住手,慕容复来势奇速,虽以萧峰出手之快,竟也不及解救那一笔之厄。但慕容复跟着使那一招“大海捞针”时,萧峰便即出手,一把抓住他後心“神道穴”。本来慕容复的武功虽不及萧峰,也不至一招之间便为所擒,只因其时愤懑填膺,一心一意要杀段誉,全没顾到自身。萧峰这一下又是精妙之极的擒拿手法,一把抓住要穴,慕容复再也动弹不得。
萧峰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将慕容复提在半空,其势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叫:“休伤我家公子”!一齐奔上。王语嫣也从人丛中抢出,叫道:“表哥,表哥”!慕容复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受这当下之羞辱。
萧峰冷笑道:“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臂上运力,将他掷了出去。慕容复直飞出七八丈外,腰板一挺,便欲站起,不料萧峰抓他神道穴之时,内力直透诸处经脉,他没法在这瞬息之间解除手足的麻痹,砰的一声,背脊着地,手足摊开,只摔得狼狈不堪。旁观群雄低声私语,哗声连连。
邓百川等忙转身向慕容复奔去。慕容复运转内息,不待邓百川等奔到,已翻身站起。他脸如死灰,一伸手,从包不同腰间剑鞘中拔出长剑,跟着左手划个圈子,将邓百川等挡在数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转,横剑便往脖子中抹去。王语嫣大叫:“表哥,不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制服丁春秋
便在此时,猛听得破空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广场,撞向慕容复手中长剑,铮的一声响,慕容复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慕容复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器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慕容复身边,开导着慕容复,一会只见慕容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後站了起来,又见那灰依僧伸出食指,淩虚点了三下。
只见那判官笔从段誉肩头反跃而出,啪的一声,插入地下,在一旁的段正淳和巴天石纷纷摔倒,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显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下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此时只见灰衣僧转过身来,向着萧峰合什说道:“乔大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萧峰早有提防,当他合什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有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萧峰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人与灰衣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说话。群雄见这二人身材都甚高,只是黑衣人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人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你”字一出口,二人立即住口。再隔半响,那灰衣僧才道:“你是谁?”黑衣人道:“你又是谁”?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四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那灰衣僧道:“你在少林寺旁一躲数十年,少林派武功秘本盗得够了麽?”黑衣人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少林寺旁一躲数十年,少林寺藏经阁中的抄本抄得够了麽?”
二人这几句话一出口,少林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感诧异:“这两人怎麽互指对方偷盗本寺的武功秘本?难道真有此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旁,为了借阅一些东西。”黑衣人道:“我藏身少林寺旁,也为了借阅一些东西。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已分出了高下”。灰衣僧道:“不错。尊驾武功了得,多蒙指点,甚为感激”。黑衣人道:“阁下心不自满,精进不懈,兄弟甚为佩服”。
灰衣僧道:“既然如此,你我不用再较量了。”黑衣人道:“甚好。”二人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下,并肩而坐,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不说话。
灰衣僧和黑衣人相继现身,直到偕赴树下打坐为止,虚竹和丁春秋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上来。
灵鹫四姝中的菊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跟人相斗,须得喝点儿酒,力气才得大增”。一名契丹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慢慢走近虚竹和丁春秋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星宿老怪种生死符,得用些酒水吧”!横转皮袋,使劲向前送出,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竹射去。梅兰竹三姝拍手叫道:“菊妹,妙极”!
虚竹和丁春秋剧斗良久,听得灵鹫宫属下男女众人叫他以‘生死符’对付,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忽见山后转出八个人来,正是琴癫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风、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八人见虚竹和丁春秋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大叫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丁春秋,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其实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竹射去,她内力不像虚竹般混厚,因此一部份酒竟喷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恶斗虚竹,辗转打了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没法施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竹泼去。这时虚竹全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摔倒。丁春秋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然染上毒质。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段誉站在一旁,只见王语嫣恋恋不舍地拉住慕容复衣袖,好生没趣,蓦见菊剑身沾毒雨摔倒,知道菊剑是二哥的下属,当即抢上,横抱菊剑退开。
虚竹关心菊剑,心知不能在玩下去,又听得薛慕华大叫:“师叔,这**好生厉害,请快制住老贼,逼他取解药救治”。虚竹叫道:“不错!”右掌挥舞,不绝向丁春秋进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不多时已将掌中酒水化作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虚竹三掌拍完後,屹立不动双手负於背後,面带微笑望着丁春秋。
丁春秋被虚竹这举动吓了一掉,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的阳刚内力,怎地徒然变了?”忙凝全力招架,猛地里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的。丁春秋加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後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後腰“志室穴”三处也均微微一凉,丁春秋大奇:“他掌力便再阴寒,也决不能绕了弯去袭我背後,何况寒凉处都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贼有甚古怪邪门?可要小心了。”双袖拂处,袖间藏腿,猛力向虚竹踢出。
不料右脚踢到半途,突然间“伏兔穴”和“志室穴”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右脚尖明明已碰到虚竹外衣,但两处要穴同时发痒,右脚自然而然地垂下。他一声“啊哟”叫过,跟着又“啊哟、啊哟”两声。
丁春秋霎时之间,但觉缺盆、天枢、伏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七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蝨子同时在咬啮一般。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虚竹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穴道经脉之中。丁春秋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摸,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麻痒却越加厉害。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丁春秋神功惊人,苦苦撑持,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这七枚生死符乃烈酒所化,与寻常寒冰又自不同。
李傀儡大声唱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春秋!”群雄见到丁春秋醉态可掬,狼狈万状,听了李傀儡的话,一齐轰笑。
过不多时,丁春秋终於支持不住,伸手乱扯自己胡须,将一丛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他年纪已老,身子却兀自精壮如少年,手指到处,身上便鲜血迸流,用力撕抓,不住口地号叫:“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又过一刻,左膝跪倒,越叫越惨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竹制服丁春秋
虚竹见状飞跃至菊剑身旁手搭脉搏查看了一下後,伸手往菊剑百汇穴上一拍笑道:”菊剑妹子,早就要你们加紧练功了,这一次吃到苦头了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虚竹说完顺手拿起菊剑怀中装酒之皮袋,倒出了酒双手一揉,接着二手再朝丁春秋拍去,只见丁春秋霎时间形如鬼魅,嘶唤有如野兽,群雄见了都不禁骇然变色,连李傀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只大树下的黑衣人和灰衣僧仍闭目静坐,直如不闻不见。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虚竹,你便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师兄,丁春秋作恶多端,我玄难、及众僧众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康广陵心知他们这位掌门师叔心中宅心仁厚急道:“掌门师叔,你是本派掌门,我师祖、师父的大仇,焉可不报?”
虚竹点头道:“正是再加上亡妻此仇非报不可,梅剑妹子,你将镇痒丸给他服上半粒”。梅剑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药来,然见丁春秋如癫如狂的神态,不敢走近。
虚竹接过药丸,劈成两半,叫道:“丁老怪,张开口来,我给你服镇痒丸”!丁春秋呵呵而呼,张大了口,虚竹手指轻弹,半粒药丸飞去,送入他喉咙。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春秋仍痒得满地打滚,过了一顿饭时分,奇痒稍戢,这才站起。
他神智始终不失,心知再也不能反抗,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止痒丸可止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那时候我主人是否再赐灵药,要瞧你乖不乖了。”丁春秋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星宿派门人登时有数百人争先恐後地奔出,跪在虚竹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主人英雄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有的说:“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主人莫属。只须主人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更有许多显得赤胆忠心,指着丁春秋痛駡不已,骂他“灯烛之火,居然也敢和日月争光”,说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又有人要求虚竹速速将丁春秋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只听得丝竹锣鼓响起,众门人大声唱了起来:“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除了将“星宿老仙”四字改为“灵鹫主人”之外,其余曲调词句,便和“星宿老仙颂”一模一样。
兰剑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怎麽将吹拍星宿老怪的陈腔烂调、无耻言语,转而称颂我主人?无礼之极”!星宿门人登时大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立即另出机杼,花样翻新,包管让仙姑满意”。有的大声唱道:“四位仙姑,容颜美丽,胜过西施,远超贵妃”。星宿众门人向虚竹叩拜之後,自行站到诸洞主、岛主身後,一个个得意洋洋,自觉光彩体面,登时又将中原群豪、丐帮帮众、少林僧侣尽数不放在眼下了。
玄慈说道:“虚竹,你己是一派之掌,望你以後走侠义正道,约束门人弟子,令他们不致为非作歹,祸害江湖,那便是广积福德了”。虚竹恭敬道:“是。小生虚竹子仅遵方丈教诲”。玄慈再道:“今日多谢虚竹子掌门鼎立相助,使少林一派不致毁灭,老枘再此道谢了”。
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少林寺重视戒律,执法如山,却不料一般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嘿嘿,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却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玄慈脸上变色,说道:“国师此话何义”,”哈!哈!哈!小僧记得之前我们这一位灵鹫主人自称是少林俗家弟子,擅自闯入大雄宝殿,外加带女眷闯入,竟然是少林俗家弟子,不用按少林戒律执行吗?小僧在这几天了,都不见方丈执行戒律,难道不是趋炎附势吗”?鸠摩智朗声道,
说着偷偷望了虚竹一眼,虚竹心里当然知道鹫摩智用意,虚竹当下拱手向玄慈道:”方丈大师,小生确实犯了戒律,请大师执法”,”虚竹子小兄弟以大义为已任,老衲自愧不如,玄寂师弟,安排法杖”,玄慈客气道。
此时,”好痒丫!痒死我了!”丁春秋狂叫道,边挥舞着双手,瞬间扑了过来,丁春秋这举动吓到了周遭众人,四姝也吓了一掉,眼见丁春秋捉狂着往虚竹扑了过去,四姝距离虚竹尚远,且菊剑中毒刚恢复,四人皆无力前往抢救,只能齐声喊道:”主人小心”。
虚竹此时全身的感官己非常人可比,听到丁春秋狂叫声时,身随意动,往前轻踩半步,一个回身,一伸手拍向了丁春秋百汇穴处,众人只见丁春秋二眼呆滞,双膝一软,整个身体软趴趴的跪了下来,这一切的变化只在一瞬间,在场功力弱的人完全看不出虚竹的动作,功力略强者,只约略看到一个影子,只有像乔峰那种程度以上的人才能看到虚竹完整的动作,只是虚竹这几下举手头足间,也让乔峰佩服不已。
虚竹朗声道:”梅剑妹子,请你再拿三颗止痒丸来”,梅剑应声道:“是”,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三粒豆大的丸药来,虚竹接过三粒药丸後,伸手打开了丁老怪嘴巴,将药丸丢了进去,运起了长春功法再往丁老怪百汇穴上一拍,只见丁春秋双眼一睁,跳了起来,整个人东张西望的看着自己身体,双手不停的上下一直搜索着,确认全身无异样後,抬头看到了虚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群雄看到此景,心中也有点小衰伤起来,暗想道:”想不到鼎鼎大名又不可一世的丁春秋,竟被整治的如此凄惨,这可比直接杀了他更惨”。这时虚竹不好意思的拱手像玄慈方丈道:"小生方才一时疏忽,忘了打进丁春秋体内的共有三层"生死符",因此拿错了药的量,妨碍到方丈大师执行律法,还请大师见谅",虚竹话一说完,场内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众人纷纷冷汗直流,他们自己本身中过生死符,知道那种滋味,光只是一层的"生死符"就让他们生不如死,何况是三层。
玄慈客气道;"虚竹子掌门无需客气,只是这种方式的惩处,是否太残忍了一点",虚竹拱手再向玄慈方丈道:"小生知道方丈大师慈悲为怀,只是丁老怪所做恶事太多了,本来可以直接取了其性命,可是想到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此处是佛门圣地,也不宜多造杀孽,因此小生决定留着他一条狗命,让其用余生好好反省自己所做所为,因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身体受一些苦难是一定会有的"。
"小生就此将丁老怪交由方丈大师处置,大师要用佛法感化他也好,要关他一辈子也好,之後全部交由少林处理,而小生也会将止痒丸配方和服用时间告知大师,由大师给与丁老怪解药,当那一日大师觉得丁老怪反省够了,也真的改过了,大师只要写一封信来灵鹫宫,小生即刻赶来帮丁老怪解了身上"生死符"",虚竹恭敬再道。
"呵!想不到虚竹子公子有如此慈悲之心,老枘也不会辜负虚竹子公子所托,来人阿!把丁春秋押了下去,严密看管",玄慈客气道,说完只见二个武僧拿了棍子跑了过来,架起了丁春秋,往少林寺内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虚竹身世解密
虚竹再恭敬道:”请方丈大师执行律法,误担误了正事”,此时玄慈正在沉思化解之道,因此暂不出声,这时群雄中有人出了声:”哈!你们大家快看,这少年掌门还真好玩,他腰股上那圆圆的一大点好像是香疤也,小人这辈子还没有看过有人把香疤烧在屁股上的”,此人话说完群雄目光纷像虚竹看了来。
虚竹此时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背後的衣服在丁老怪的急扑下,被捉了一大片下来,只是刚刚一时间没有查觉,当下虚竹脱下了上衣,光着上半身拱手向方丈大师道:”小生请方丈大师执行戒律”,此时虚竹腰股间很明显有二个大点出现。
玄慈见状,不舍得转身向玄寂说道:”法杖伺候”!再向虚竹道:“虚竹子为少林俗家弟子,前几日无意之间犯下了少林戒律,擅自闯入大雄宝殿,且私带女眷进入,为了维护少林清律,即刻施以杖责之刑,虚竹子伏身受杖”。虚竹躬身道:“是”!跪下向玄慈和玄寂行礼,说道:“俗家弟子虚竹子,违犯本寺戒律,恭领方丈和戒律院首座的杖责”。
星宿派众门人突然大声鼓噪:“尔等少林僧众,岂可冒犯他老人家贵体”?“你们倘若碰了他老人家一根寒毛,我非跟你们拚个死活不可。我为他老人家粉身碎骨,虽死犹荣”。“我忠字当头,一身血肉,都要献给我家主人”!
余婆婆喝道:“我家主人四字,岂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叫得的?快给我闭上了狗嘴”!
星宿派门人听她一喝,登时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少林寺戒律院执法僧人听得玄寂喝道:“用杖”!只见另一名僧人举起了“守戒棍”。忽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道:“且慢,且慢!你……你腰股上的是什麽是什麽?真的是香疤吗”?只见人丛中突然奔出一个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长袍,左右脸颊上各有三条血痕,正是四大恶人中的“无恶不作”叶二娘。
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执法僧推开,伸手便去拉虚竹的裤子,要把他裤子扯下,再她这一拉之下,此女子己经很清楚看到虚竹屁股上的香疤。
虚竹内心早知道是自己的生母,可是当下却必须把这戏演完,因此一跃而起,向後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什麽”?叶二娘全身发颤叫道:“我……我的儿啊”!张开双臂,便去搂抱虚竹。虚竹闪身避开,叶二娘便抱了个空。众人都想:“这女人发了疯”?叶二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虚竹轻轻巧巧地闪开。
叶二娘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怎麽不认你娘了”?虚竹内心早知叶二娘是自己生母,只是碍於现况不能明说,颤声道:“你……你是我娘”?叶二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腰上、两边屁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虚竹内心并没有多大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外表仍要装成是大吃一惊般颤声道:“是,没有错!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叶二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怎麽知道?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虚竹的面颊。
虚竹不再避让,任由她抱在怀里。突然间想起自己在重生前已往生的母亲,不禁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至诚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叶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自己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来抱。可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三妹!你老是去偷人家白白胖胖的娃儿来玩,玩够了便胡乱送给另一家人家,叫他亲生父母难以找回,原来为了自己儿子给人家偷去啦。岳老二问你什麽缘故,你总不肯说。很好,妙极!虚竹子小子,你妈妈是我义妹,你快叫我一声‘岳二伯’”!想到自己的辈份还在这武功奇高的灵鹫宫主人之上,这份乐子可真不用说了。云中鹤摇头道:“不对,不对!虚竹子是你师父的把兄,你得叫他一声师伯。我是他母亲的义弟,辈份比你高了两辈,你快叫我‘师叔祖’!”南海鳄神一怔,吐口浓痰,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不叫!”
叶二娘放开了虚竹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胜,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儿子,你不许打他”!随即向虚竹大声道:“是哪一个天杀的狗贼,偷去了我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咱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狗贼,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酱。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正好给娘报仇雪恨。”
坐在大树下一直不言不动的黑衣人忽然站起,缓缓说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
叶二娘突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怎麽知道”?黑衣人道:“你难道不认得我麽”?叶二娘尖声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却不敢近前。
黑衣人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的,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叶二娘叫道:“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抢我孩儿?我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什麽?为……为什麽”?
黑衣人指着虚竹,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叶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虚竹心中早己知道答案,他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母亲情绪如此激动,奔到叶二娘身边,抱着她轻声道:“妈,你别害怕,你偷偷跟我说就好,没有人敢伤害你”,叶二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黑衣人缓缓说道:“叶二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温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於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叶二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黑衣人道:“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叶二娘道:“不!他顾到我的,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
黑衣人道:“他为什麽让你孤零零地飘泊江湖”?
叶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麽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众人均想:“叶二娘恶名素着,但对她当年的情郎,却着实情深义重。只不知这男人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像大白
黑衣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此刻便在此间,你干吗不指他出来”?叶二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黑衣人问道:“你为什麽在你孩儿的腰上、股上,烧了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叶二娘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黑衣人声音仍十分平淡,一似无动於衷,继续问道:“你孩儿一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麽”?叶二娘道:“不是,不是的”。黑衣人道:“那麽,为什麽要在他身上烧这些佛门香疤”?叶二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黑衣人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高僧。”
叶二娘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群雄登时大哗,眼见叶二娘这等神情,那黑衣人所言显非虚假,原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虚竹扶起叶二娘,叫道:“妈,妈,你醒醒”!过了半晌,叶二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这人是妖怪,他……什麽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用报了”。虚竹道:“是,妈,咱们这就走吧”。
黑衣人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什麽抢你孩儿,你知道麽?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人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给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叶二娘示意可否,黑衣人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啊”的一声惊呼,只见他方面大耳,虯髯丛生,相貌十分威武,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
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起。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个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燕云十八骑”拔出长刀,呼号相和,虽然只有二十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虯髯老人指着最後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当场击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麽办?”
萧峰缓缓说道:“此人乃为人谣言所愚,非出本意,今已忏悔。且爹爹今日安健,孩儿以为,此人的仇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萧远山一声长啸,喝道:“如何能就此一笔勾销”!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群豪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无不栗栗自危,虽然这些人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萧远山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发出半点声音,唯恐惹祸上身。萧远山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怀抱了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雁门关外,数十名中土武士突然跃将出来,将你妈妈和我的随从杀死。大宋与契丹有仇,互相残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後,显有预谋。孩儿,你可知是为了什麽缘故?”
萧峰道:“他们得到讯息,误信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为他日辽国谋夺大宋江山的根本,是以突出袭击,害死了我妈妈。”
萧远山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少林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旁,将他们的武学典藉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萧远山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惊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什麽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道:“爹爹,那带头大哥当年杀我妈妈,乃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另有一个大恶人,杀了我义父义母乔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到底此人是谁,爹爹可知”?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那乔氏夫妇,是我杀的”!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什麽?”
萧远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团聚,何等快乐?可是这些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戳,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做他的孩儿。那乔氏夫妇冒充是你的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萧峰胸口一酸,说道:“我义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义,他二位老人家实是大大的好人。然则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谭婆、赵钱孙等等,也都是……”。
萧远山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智光大师虽已身死,我仍在他太阳穴上指击泄愤。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不肯说,个个袒护於他,岂非该死”?
萧峰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缓缓地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儿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萧远山道:“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麽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声音十分悲愤,虽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萧远山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
萧远山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有少林派高手,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一掌之後,隐身在旁,不久你又去拜见那贼秃。这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你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我父子。孩儿,咱契丹人受他们冤枉欺侮,还少得了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幕後黑手现身
萧峰这时方始恍然,为什麽玄苦大师那晚见到自己之时,竟会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什麽力证是自己出手打死玄苦。却哪里想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自己容貌十分相似、血肉相连之人?
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并无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
萧远山道:“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首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自也查得明明白白。我如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叶二娘,且慢!”
他见叶二娘扶着虚竹,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的是谁,你如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旁隐伏多年,每晚入寺,什麽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情,要我一五一十地当众说出来麽”?
叶二娘转身过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子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麽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位……年纪又这麽大了,你要打要杀,请你只对付我一个人,可别……可别去为难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须飘飘的老僧射了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详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头顶,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难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过了好半天,纷扰声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仍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麽办”?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曾束手坦胸,自行就死,想让令郎杀了我为母亲报仇,但令郎心地仁善,不杀老衲,让老衲活到今日。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有丝豪内疚於心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一惊。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又知此人逝世已久,怎麽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
那灰衣僧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面容。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爹爹为什麽要装假死?为什麽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後误伤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後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萧峰心想:“当年雁门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为义不容辞。其後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恶人,实为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慕容复听了玄慈这番话,立即明白:“爹爹假传音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以致宋辽两国间的大战,我大燕便可从中取利。事後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後的名声”。随即又想:“我爹爹既死,慕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中原英豪群起与慕容氏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因此,当年他非假死不可。想来爹爹怕我年轻气盛,难免露出马脚,索性连我也瞒过了。除了妈妈之外,恐怕连邓大哥他们也均不知”。
玄慈缓缓地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麽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性命麽”?
慕容博冷冷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慕容博嘿嘿一笑,并不答话。
玄慈续道:“但你杀柯百岁柯施主,却不知又为了什麽?”
慕容博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不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若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分别中了他的“袖中指”。
玄慈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要他接奉慕容家的‘燕’字令旗。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了不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旁这麽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加艰难无比”。
慕容博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麽事要问我”?
玄慈道:“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徐冲霄长老、白世镜长老四位,不知是慕容老施主杀的呢,还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虚竹双亲
萧峰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所害死,徐长老也是他二人合谋害死,白世镜是被丐帮自己人清理门户所杀,马夫人也在丐帮清理门户时去世。其间过节,大理段王爷与丐帮诸长老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段王爷和丐帮众位长老便是。”
萧远山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当年我和你三次对掌,深悔不知你本来面目,没下重手杀了你。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上蹿去。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他轻功也甚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一前二後,三人竟向少林寺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在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想:“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武功显然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慕容氏更决非敌手。怎麽慕容博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少林寺”?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以及一十八名契丹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不令众人上前。玄寂厉声说道:“我少林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进”。
邓百川等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已知无论如何闯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包不同道:“不错,不错!少林寺乃佛门善地……”他向来出口便“非也,非也”!这次居然改成“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了过来。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群僧中高手极多,不论哪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敌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什麽忌惮。数百名少林僧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眨也不眨。
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辱少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玄寂道:“这个……师兄……”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杖责虚竹十棍”。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头。虚竹已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地向虚竹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他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十棍打完,虚竹挺身而立於一旁,四姝和余婆等人己围了过来查看虚竹伤势,只见菊剑从怀中拿出白色玉瓶,挖出了里面药膏全数涂抹在虚竹背上和臀上,边抹边掉眼泪道:”主人对不起,我们四姐妹太过鲁莽,害得主人为我们舍身受棍”,”呵!菊剑妹子!不哭,不哭,你看小生不是没有事吗”?虚竹笑道,虚竹说完,迅速在余婆耳旁说了几句话,只见余婆不断点头应诺着。
就在这时玄慈再道:“玄慈犯了淫戒,身为方丈,罪刑加倍。刚才包施主即便不说,少林寺戒律也决不轻饶。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徇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数百年清誉,岂可坏於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
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这时虚竹往前一跃、双手一分,己格开了两名执法僧,喊道:”且慢”。虚竹再道:”玄慈方丈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经受不起。小生冒昧,要打打我好了,古来父债子偿,由我来顶这二百棍如何”?虚竹此言一出,众人瞬间无声,只听到四姝喊道:”主人不可!你刚才被打完,现在又再打,主人如何撑得住”。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虚竹此事不关你的事,少林寺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好举起刑杖准备用刑,这时听到叶二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爹爹生了重病,方丈大师前来为他医治,救了我爹爹的命。我对方丈既感激,又仰慕,贫家女子无以为报,便以身子相许。那全是我年轻糊涂,无知无识,不知道不该,是我的罪过。这二百棍子,由我来受吧”!一面哭叫,一面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
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泪水簌簌而下。玄慈再说道:“玄慈违犯佛门大戒,不能再为少林寺方丈,自今日起,方丈之职传本寺戒律院首座玄寂”。玄寂上前躬身合十,流泪说道:“领法旨”。
玄慈喝道:“行杖”!”慢着”,虚竹再大喊道,”竟然大师决意如此,那所有一切罪过都让小生来担好了”,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点了玄慈穴道,玄慈瞬间呆在当地,动弹不得,众人只见虚竹走向少林寺大门,向大雄宝殿的佛像行了礼後,转身朗声向众人道:”各位英雄好汉,少林方丈以身护法,此精神让人感动,可是少林方丈年纪也一大把了,受了棍刑後想毕性命也不保,少林方丈竟然决定以命护法,那做为儿子的只能亲手完成其心愿了”。
虚竹说完,众人只见虚竹一闪身到了玄慈面前,举起手来往玄慈天灵盖上拍了下去,大家只听到”啪”!一声巨响,便看到玄慈双眼紧闭,瞬间已无气息,虚竹此时也解开了叶二娘穴道,叶二娘大吃一惊,急奔到玄慈面前伸手探他鼻息,已然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麽舍我而去了”?抬头望了望虚竹道:”好儿子,多谢你成全你父亲,娘知道你大义灭亲把一切罪过全扛下了,同时也亲手完成你父亲心愿,娘不怪你,只希望你以後好好努力活着,好好对待你身旁的人,不要让你身旁的人像娘一样再遭受如此痛苦”,说着举起右手,手中还多了一柄匕首,便往自己心口插去。
虚竹早就知道叶二娘定会寻死,因此当叶二娘跟自己说话时,便全神专注她的一举一动,见到叶二娘拿出匕首来时,瞬间跳到叶二娘面前,伸出手来往她的天灵盖拍了下去,瞬间只见叶二娘双眼紧闭,全身瘫软倒在玄慈身旁。
这样的变化,再场所有人都觉得很惊讶,群雄本来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再看到虚竹为了完成方丈心意而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本来鄙夷之意接转换为敬佩之心,不少人走到玄慈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南海鳄神道:“二姊,你人也死了,岳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老二便了”。走过来向叶二娘的遗体叩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藏经阁风云起
虚竹昂首阔步走到新的方丈玄寂面前拱手道:”前方丈己舍身护法,恳请方丈将二人屍首交予在下安葬,以尽为人子女一番心意”,”虚竹子掌门无需客气,你将二人领走好生安葬之”,玄寂合十道,新方丈说完後,只见虚竹像余婆使了使眼色,余婆和四姝便迅速的将二人屍首领了下去。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只见到包不同等人和丐帮众人在那瞎扯,虚竹心中当然很清楚他们的用意,当下也不理会他们,暗自跟余婆交代之後要处理之事;一会後听闻群雄登时纷纷呼叫:“这话说得是,请玄寂大师、吕长老发令”。“此事关及天下安危,两位前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咱位同遵号令、扑杀这两名番狗”!霎时间千百人乒乒乓乓地拔出兵刃,更有人便要向一十八名契丹武士攻杀过去。
余婆叫道:“众位契丹兄弟,请过来说话”。那十八名契丹武士不知余婆用意何居,却不过去,各人挺刀在手,并肩而立,明知寡不敌众,却也要决一死战。余婆叫道:“灵鹫八部,将这十八位朋友护住了”。八部诸女奔将前去,站在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诸洞主、岛主翼卫在旁。星宿派门人急欲在新主人前立功,帮着摇旗呐喊,这一来声势倒也甚盛。
余婆躬身向虚竹道:“主人,这十八名武士乃主人义兄的下属,若在主人眼前让人乱刀分屍,大折灵鹫宫的威风。咱们暂且将他们看管,敬候主人发落”。
余婆处置正合虚竹所意,当下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灵鹫宫与少林派是友非敌,大夥不可伤了和气,更不得斗殴攻杀”。
玄寂见了灵鹫宫这等声势,情知大是劲敌,听虚竹这麽说,便道:“这十八名契丹武士杀与不杀,无关大局,冲着虚竹先生的脸面,暂且搁下。虚竹先生,咱们擒杀萧峰,你相助何方”?虚竹朗声道:“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萧峰是我义兄,一者於我有恩,一者於我有义。小生只能两不相助”。
玄寂再道:“灵鹫宫既然两不相助,少林派与贵派那便是友非敌,双方不得伤了和气”。转头向丐帮吕长老道:“吕长老,咱们齐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吕长老点头道:“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少林寺去!”当下少林僧领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虚竹见此情状,意随心动直往藏经阁而去,而四姝也紧跟在後随着虚竹前去,虚竹奔了一会,来到寺旁一片树林之中。延着一条青石小径穿林而过,接着沿小径向西北走去,转了几个弯,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这段路虚竹从小走到大,熟到不能再熟,没有一会己来到藏经阁旁,虚竹内心暗道:“不知大哥还有师父他们怎麽了,反正自己答应二不相帮,确没有答应不能对付鸠摩智,到时自己专心对付鸠摩智,也不算违反承诺,这样也能减轻师父和大哥负担”,虚竹心中己有定见。因此伏卧在”藏经阁”外墙上,静静的宁听着里面的一切。
此时藏经阁里正进行着一笔世纪大交易,慕容博想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借以利诱萧峰举兵南侵,之後在便可乘大乱之际复兴大燕,可是当下却被萧峰己不忍心宋辽间有多少无辜老百姓和士兵平白无故横死,且为官之要旨在保土安民,而非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报仇雪恨而杀人取地、建立功业为由,正式回绝了慕容博的提议。
这时忽听得长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善哉,善哉!萧居士宅心仁厚,这般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虚竹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师父出来围场,因此并不意外,反而是在藏经阁内的五人都吃了一惊,均想怎地居然并不知觉窗外有人?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慕容复喝道:“是谁”?不等对方答话,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落到了阁下。
只见窗外走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慕容复又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五人一齐凝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是适才称赞萧峰的口音。
慕容复道:“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了,不知是四十年,又或是三十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很久了。後来……後来慕容老居士也来了。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麽”。
萧远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老僧又怎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寺外听了自己的言语,便在此胡说八道,说道:“怎麽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老僧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萧远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难道这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一时之间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阁的,是一本《善勇猛拳法》。第三次则是找到一册《伏魔杖法》,便欢喜鼓舞而去。
萧远山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豪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上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那老僧慢慢转头,向慕容博瞧去。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居士则是挑到一本《拈花指法》”。
慕容博心下骇然,自己初入藏经阁,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笈,确然便是《拈花指法》,但当时曾四周详察,查明藏经阁里外并无一人,怎麽这老僧直如亲见?
只听那老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萧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现有武功,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逐步囊括以去,尽数录了副本。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於令郎了”。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慕容复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跟着看到鸠摩智,这才点头道:“是了!令郎年纪尚轻,功力不足,无法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
原来是传之於一位吐蕃高僧。大轮明王,你错了,全然错了,你想贯通少林七十二绝技,却又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鸠摩智从未入过藏经阁,对那老僧绝无敬畏之意,冷冷地说道:“什麽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大师之语,不太也危言耸听麽”?
那老僧道:“不是危言耸听。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子弟学武,乃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修习任何武功之时,务须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学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如所练的只不过是拳打脚踢、兵刃暗器的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危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尽自抵御得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扫地僧解恩仇
忽听得楼下说话声响,跟着楼梯上托、托、托几下轻点,七八个僧人纵身上阁。当先是少林派两位玄字辈高僧玄因、玄生,跟着是神山、神音、道清、观心等几位外来高僧,其後又是玄字辈的玄垢、玄净两僧。众僧见萧远山父子、慕容博父子、鸠摩智五人都在阁中,静听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僧说话,均感诧异。这些僧人均是大有修养的高明之士,当下也不上前打扰,站在一旁,且听他说什麽。
那老僧见众僧上来,全不理会,继续说道:“但如练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罗叶指、般若掌之类,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大轮明王原是佛门弟子,精研佛法,记诵析理,当世无双,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虽然典籍淹通,妙辩无碍,终不能消解修习这些上乘武功时所中的戾气”。
群僧只听得几句,便觉这老僧所言大含精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
只听他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唯达摩祖师一人身兼诸门绝技,此後更无一位高僧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一向在此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明王可知其理安在”?
鸠摩智怫然道:“那是宝刹自己的事,外人如何得知?”
那老僧续道:“本寺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淩厉狠辣,大违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这道理本寺僧人却也并非人人皆知,一个人武功越练越高之後,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会受到障碍。
老衲说得不对之处,还望众位指教。”群僧一齐合掌道:“请师父再说佛法”。
鸠摩智寻思:“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让慕容先生盗了出来,泄之於外,少林寺群僧心下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便派一个老僧在此装神弄鬼,想骗得外人不敢练他门中的武功。嘿嘿,我鸠摩智哪有这麽容易上当”?
那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若非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便是为此了”。
玄因、玄生、二人同时跪倒,说道:“大师,可有法子救得玄澄师兄一救?”那老僧摇头道:“太迟了,不能救了。当年玄澄大师来藏经阁拣取武学典籍,老衲曾三次提醒於他,他始终执迷不悟。现下筋脉既断,又如何能够再续?其实,五蕴皆空,色身受伤,从此不能练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开悟,实是因祸得福。两位大师所见,却又不及玄澄大师了。
鸠摩智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暗暗使出“无相劫指”,神不知、鬼不觉地向那老僧弹去。此时窗外传来声音道:”鸠摩智,你这骗人的把戏还要在这现宝吗”?话声还没有结束,己经看到一个人的身形出现在老僧面前,出拳打出了”黑虎偷心”,不但化解了鸠摩智弹来的二指,还让鸠摩智退了二尺才化开此拳力道。
原来此声便是虚竹所发,虚竹在藏经阁外,听到师父说到鸠摩智时,当下己经全神戒备而且心知时机己到,因此查觉到鸠摩智本身气息变化时,便运足了功力冲了进来,攻他个出其不意。而虚竹击退了鸠摩智後,双手负於背後面带微笑的站立於老僧一旁。
那老僧恍如不知再道:“萧居士和慕容居士本身原有上乘内功根柢,来本寺所习的,不过是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虽有损害,却一时不显。大轮明王曾练过‘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吧”?
鸠摩智又是一惊,自己偷学逍遥派“小无相功”,除了被虚竹探知外,再无人得知,怎麽这老僧却瞧了出来?但随即释然:“虚竹适才跟我相斗,使的便是小无相功。多半是虚竹跟他说的,何足为奇”?便道:“‘小无相功’虽源出道家,但近日佛门弟子习者亦多,演变之下,已集佛道两家之所长。即是贵寺之中,亦不乏此道高手”。
那老僧神情淡定说道:“少林寺中也有人会‘小无相功’?老衲今日还是首次听闻”。鸠摩智心道:“你装神弄鬼,倒也似模似样”。微微一笑,也不点破。那老僧续道:“小无相功精微渊深,可据以运使各家各派武功,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
那老僧又道:“明王若只修习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及本元。可是明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震动,种种迹象,显示明王在练了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後,又欲融会贯通,将数项绝技并而为一……”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鸠摩智学会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後,觉得功法种类太多,不如将若干功法相近者合并,但并来并去,甚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麽?转念又想:“练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奥,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鸠摩智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将自己的言语当做了耳畔东风,轻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麽”?萧远山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般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萧峰一听,知父亲三处要穴现出这般迹象,系强练少林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这徵象已困扰他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家父病根已深,还祈求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萧峰大喜,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乔三槐夫妇、玄苦大师,实是不该杀的”。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出言责备,朗声道:“老夫自知受伤已深,但年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万万不能”。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认错悔过,生自本人内心,方有意义,旁人强求,全无益处。老施主之伤,乃因强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指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如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萧远山之怨
慕容博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子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深入骨髓。一日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什麽人生乐趣?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萧峰答允兴兵攻宋,虽说是为了兴复燕国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在难以忍耐。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自己的病根,一惊非同小可。
慕容复素知父亲要强好胜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在人前出丑受辱,他更不愿如萧峰一般,为了父亲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向萧峰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恭候大驾”。伸手携住慕容博右手,道:“爹爹,咱们走吧”!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复脸色惨白,拉着慕容博之手,迈步便走。
萧峰喝道:“你就想走?天下有这等便宜事?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且放了他过去。你可没病没痛”!慕容复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萧兄的高招”!萧峰更不打话,呼的一掌,一招降龙二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向慕容复猛击过去。他见藏经阁中地势狭隘,高手群集,不便久斗,是以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敌人性命。慕容复见他掌势凶猛,运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技化解。
那老僧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
他双掌只这麽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於无形。
萧峰心中一凛,他自艺成以来,武功上从未输於何人,但眼前这老僧功力显比自己强得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决不能报了。他想到父亲的内伤,躬身道:“在下草野之辈,不知礼仪,冒犯了神僧,尚请恕罪”。
那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僧对萧施主好生相敬,唯大英雄真本色,萧施主当之无愧”。萧峰道:“家父所犯下的杀人罪孽,都系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萧老施主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为他医治”?
萧远山一怔道:“我……我为慕容老……老匹夫治伤”?慕容复喝道:“你嘴里放乾净些”。萧远山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那老僧道:“你如不见慕容老施主死於非命,难消心头之恨”?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恨。”
那老僧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头顶。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後,身子跟着向後飘出。
岂知那老僧一掌轻轻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慕容博全身剧震,登时气绝,向後便倒。
慕容复大惊,抢上扶住,叫道:“爹爹,爹爹”!但见父亲嘴眼俱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摸去,心跳亦已停止。慕容复悲怒交集,万想不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竟陡然间下此毒手,叫道:“你……你……你这老贼秃”!将父亲的屍身往柱上一靠,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那老僧猛击过去。
那老僧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慕容复双掌推到那老僧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又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无可施力,给那气墙反弹出来,撞在一座书架之上。本来他去势既猛,反弹之力也必十分淩厉,但他掌力似为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後将他轻轻推开,是以他背脊撞上书架,书架固不倒塌,连架上堆满的经书也没落下一册。
慕容复甚是机警,虽伤痛父亲之亡,但知那老僧武功高出自己何止十倍,纵使全力施为,终究奈何他不得,当下倚在书架之上,假作喘息不止,心下暗自盘算,如何出其不意地再施偷袭。
那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地道:“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於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慕容老施主是死了,萧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讶异无比,听他这麽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他躲在少林寺附近刺探,先查知玄慈是带头害他妻子之人,却不愿暗中杀他,决意以毒辣手段公开报此血仇,其後探明玄慈方丈与叶二娘私通,生有一子,便从叶二娘手中夺得其子,令他二人同遭失子之痛。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之役的中原豪杰一个个打死,连玄苦大师与乔三槐夫妇也死在他手中,更在天下英雄之前揭破玄慈与叶二娘的奸情,令他身败名裂,这仇可算报得到家之至。适才陡然得知假传音讯、酿成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旁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的慕容博,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这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平白无端地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便将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如今大仇得报,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在这世上再也没什麽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他斜眼向倚在柱上的慕容博瞧去,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後,比活着还更快乐。萧远山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後,什麽都一笔勾销。顷刻之间,心下一片思索:“这个大仇人死了,我的仇已报了。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麽?到雁门关外去隐居麽?去干什麽?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麽?为了什麽”?
那老僧道:“萧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萧远山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那老僧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萧远山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那老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慕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叹了口气,说道:“他来取了我的性命倒好。峰儿,你回大辽去吧。咱们的事都办完啦,路已走到了尽头”。萧峰叫道:“爹爹,你……”
那老僧道:“慕容少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慕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顶拍将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萧慕归佛门
萧峰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亲,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那老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那老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此时虚竹喊道:”大哥不可伤害老前辈”,说着往前一跨,硬生生用胸膛接下了萧峰打来的双掌,萧峰见虚竹跳出来维护那老僧,瞬间想收掌己来不及,焦急的大喊:”二弟你这是何苦”。
更令萧峰想不到的是,在他话还没有说完时,一瞬间就被一股厚实力量给反弹了回来,逼得他往後退了四五步,原来这股力量是虚竹体内小无相功所发,虚竹体内三大功法己合为一体,当护体神功感应到萧峰打来的掌力瞬间就自己启动,不用刻意为之,只见虚竹受了萧峰全力一击後,站在原地,笑笑的道:”大哥冷静点,老前辈没有恶意”。场内其他人皆被虚竹目前的情况吓一掉,因为大家都认为虚竹在受了萧峰一击後必死无疑,绝不可能还站得好好的,因此瞬间目瞪口呆。
只见那老僧面带微笑,伸出左掌在虚竹左肩上拍了拍後笑道:”哦!不错想不到你这小鬼头竟有这样的机缘”,右掌则持续拍向萧远山头顶。此时只听到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萧远山的顶门。
萧峰一呆,过去扶住父亲,但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已然气绝身亡,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
那老僧道:“是时候了,该当走啦”!右手抓住萧远山屍身的後领,左手抓住慕容博屍身的後领,迈开大步,竟如淩虚而行一般,走了几步,便跨出了窗子。萧峰和慕容复齐声大喝:“你……你干什麽”?同发掌力,向老僧背心击去。就在片刻之前,他二人还势不两立,要拚个你死我活,这时两人的父亲双双遭害,竟尔敌忾同仇,联手追击对头。二人掌力相合,力道更加巨大。那老僧在二人掌风推送之下,便如纸鸢般向前飘出数丈,双手仍抓着两具屍身,三个身子轻飘飘的,浑不似血肉之躯。
萧峰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只见那老僧手提二屍,直向山上走去。萧峰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後,不料那老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萧峰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背後始终有两三丈远近,连连发掌,都打入了空处。
虚竹见到老僧提着二人往外走奔了去,心中知道自己师父要做什麽,因此见众人追出去後,也踏起凌波微步紧跟着老僧身後,而众人专心一致的在追着老僧,浑然没有查觉到虚竹的足迹,况且众人和虚竹间的功力原本就差距否大,因此也无人跟上他的速度,只见那老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屍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屍之後,双掌分别抵住二屍的背心。他刚坐定,萧峰亦已赶到。
萧峰见那老僧举止有异,便不上前动手。只听那老僧道:“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活活血脉”。萧峰诧异万分,给死人活活血脉,那是什麽意思?顺口道:“活活血脉”?那老僧道:“他们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萧峰心下一凛:“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理?”
过不多时,慕容复、鸠摩智、玄因、玄生以及神山上人等先後赶到,只见两屍头顶忽然冒出一缕缕白气。
那老僧将二屍转过身来,面对着面,再将二屍四只手拉成互握。慕容复叫道:“你……你……这干什麽”?那老僧不答,绕着二屍缓缓行走,不住伸手拍击,有时在萧远山“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慕容博“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二屍头顶白气越来越浓。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萧远山和慕容博身子同时微微颤动。萧峰和慕容复惊喜交集,齐叫:“爹爹”!萧远山和慕容博慢慢睁开眼来,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但见萧远山满脸红光,慕容博脸上隐隐现出青气。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上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行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委实匪夷所思。这老僧既出於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何必开这个大玩笑,众人心中
尽是疑团,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地转身发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
渐渐听得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粗重,跟着萧远山脸色渐红,到後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慕容博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旁观众人均知,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阴气太盛,风寒内塞。
突然间听得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
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那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体内的内息向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脸色如常,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萧峰和慕容复各见父亲睁眼微笑,欢慰不可名状。只见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什麽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什麽兴复大燕、报复妻仇的念头”?
萧远山道:“弟子空在少林寺旁耽了三十年,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为我所杀之人的眷属都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向慕容博道:“你呢”?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慕容博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那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少林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萧峰和慕容复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玄因、玄生、神山、神音、道清等听那老僧说到精妙之处,不由得皆大欢喜,敬慕之心,油然而起,一个个都跪将下来。
这时虚竹看见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大家皆静静的听着师父论经说道,可是在四五丈外却站有一人,脸露讥嘲之色,显得心中不服,这人便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虚竹知道鸠摩智不怀好意又想到师父从不在外人面前现身,这一次亲自现身,想来事态否为严重,当下往旁边大石隐了身,紧盯着鸠摩智,还有众人的变化,这时虚竹己经隐约感应到踏着凌波微步寻来的四姝,虚竹担心四姝功力稍浅容易被鸠摩智发现,当下全力一跃来到了四姝眼前,四姝瞬间皆被虚竹突然现身吓了一掉,差点叫了出来,好在虚竹动作迅速,在四姝开口瞬间己点了四人穴道後,笑脸道:”四位妹子得罪了,四位妹子在往前几步後便停了,以免被那番僧发现,记得要藏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