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砖石掩埋的狭道二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百岁之后,归於其室!”诗句如风带着泪光飞过我的耳鬓,冰凉透着盐田的淡淡咸味。
我从未想过一个男子会这般哭泣,只是因为失了妻子。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是诗经中的《唐风?葛生》。
是悼亡词!
而且还是最经典的悼亡词!
会吟这首诗,明显李忠对于妻子是有情的。那当时他夺走图纸的那一幕到底是为何呢?
不是为了永世同昌?
那建造这个负一层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等……
负一层?
对!为什么是负一层?
照例来说,古代的房子地基很浅,地下建筑的造价也意外的昂贵。如果硬要说建在地下的,那大多都是陵墓……
不会吧?该不会到头来我那么累死累活是个乌龙吧?
脑袋里飞快运转的信息让我有点蒙圈,有没有攻略秘籍呀!好歹让我走对路子才行呀!当初猜状元,状元变成废太子李忠,现在猜……
总不能罪魁祸首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吧!
我想静静……让我仔细理一理。
李忠很可能原先是以为李氏也就是李淑蔓,就是个监视他的细作,所以自从她过门,必然少不了对她冷落。
可后来日子久了,李忠对这个能够讨得武后也就是武昭仪欢心的李氏有了好感。紧接着,李氏拿出倾世同昌塔的图纸,不管是什么样说法,总之最后李忠没有同意她的决定,更是夺走图纸愤然离去。
先不说这座塔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就说李氏所谓的以死明志,现在细想起来都有很多问题。
第一种可能,李忠爱她,那她要以身殉塔,李忠自然不会同意并夺走图纸;
第二种可能,李忠不爱她,但这图确实可以永世同昌,代价巨大,李氏不愿意建立,那李忠贪婪他也自然会夺走图纸。
作为塔的设计者,图纸的一切都任由她修改,她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在建塔的争执上妥协,最后随便建一座塔应付他?
为什么偏偏非要用死来做文章?
脑海中一个念想一闪而过,一幕幕剧情如梭飞逝串联。
原来一切的经过是这样!
我在第七层隔间里就应该想到这其中有隐情,可当时为什么我没想那么多?
那时候,我似乎一醒来便就被李氏绊住脱下六层!
难道,真的是她?
“正三品杜陵郡淑夫人……这座塔最后还是你建的吧!”鼓起勇气,我抱着最后赌一把的态度对着不断放映的场景喊话。
话音随着场景中沙谷沙粒簌簌作响的声音沉淀,周围的回忆还在持续,一缕雪青色的影子却在空旷的部分凝聚起来。
一头如漆的长发在漩涡式的雪青色光影中浮现出来,慢慢褪去那种混沌,随后又露出一身雪青色的外罩阡陌袍,雪白的裙摆滚地摇曳着。
一切都显得那么简洁,远远的还是那种如水的温柔,她依旧是第一次见时的样子。
但也有不同,眼前的她比之前看到的要鲜亮的多。
鲜亮,这个词真的很贴切。
现在的她,血红的唇,血红的眼睛,如墨的眉毛再配上苍白的面孔,说是恐怖却又美不胜收,说是美丽却又觉得毛骨悚然。
一股股阴风在她周围逃窜着,就好像似要逃避她,却又怎么也逃不掉一般的反弹回来。总而言之,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有点万妖之主的样子。
——李氏、杜陵郡淑夫人、状元夫人、废太子妃李淑蔓。
眼前这个拥有诸多称呼的女人,就是她……先前在二层被我打中后消散,如今又再一次出现的她,就是她——李氏淑蔓。
这个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女人。这个一直以来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人。
“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早知道就该让你一开始就看明白,也好让我省点心思,留点力气。可偏偏你现在才看出来,真是可惜了我那么多傀儡……”
……没有一个能把你杀掉。
剩下的一半声音直接窜入我的脑海里,看着李淑蔓一脸满意的样子,看来这最后的一句话是她故意为之的,好让我知道她的厉害。
傀儡?李忠/洛疾风?洛劼鑫?还是整个洛家?
“一开始,我看到那壁画中只有你的画像如此显贵,我就猜想着建造塔的人应该是一个很爱你的人才对。然而下到六楼之前的那一幕幻境,却直接让我转变了这个想法。”
没错,当初我真的觉得这洛家在第一代当家的手里如何富贵,白手起家,患难夫妻多么不易,所以在妻子死后,为了避免顶楼红漆压制的怨气冲刷,所以特意造就了那一墙的壁画。
虽然这样可以解释七层,却怎么也无法解释八层红漆压制的怨气。到底牵强可那时候一团混乱也就含糊过去了。
“但是,他真的那么厌弃你,为什么要有这样一幅壁画?状元图只有七幅,没有本就不是状元的李忠,可洞房花烛图却有你。除去一些客观可能,主观来看就只有可能是造塔的人就是李忠,而他单独修筑这第七层洞房花烛就是为了你!”
就在看到李忠咏颂唐风的时候,我才敢这么确认无疑的正视自己的怀疑——李忠在迎娶李氏的时候,是那样一个凄凉的洞房花烛。他亏欠她的太多,所以才在这座塔里还她一个,他认为最美的。即使是一座陵墓,他也希望她是那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聚一身的人。
“这又如何呢?既然他修筑了第七层,那这塔的建立你又是怎么算在我头上的呢?”李淑蔓听到那句为了她的话,身体不由微微一颤,先前的傲气瞬间烟消云散一般,隐隐的可以感觉到她些许的怨气收敛。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又好似抛开了之前的一切,继续与我对峙。
“我起先也觉得,既然他做出了七楼,那整座塔也该是他建造的。事实大概也是如此,可那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已经是你的傀儡了吧!是你为了武后献出生命,化为灵体附身在李忠身上,造成他钟情占卜怪术,让高宗对他失去信心!好让武后的儿子李弘夺得太子之位,对吧!”
当年的李忠虽然无用平庸,却到底是高宗的长子,虎毒不食子,没有理由因为一个没有证据的占卜之术废掉李忠的太子。
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在圳州建造这倾世同昌塔!觊觎永生之术就和太宗末年的光景一样!高宗怎能不厌弃,怎么能不怪他不识大体,爱美人弃江山。
武后得势迫害当朝皇后,推波助澜的将太子废黜早就是一个内外兼施的计谋。这怨不得李忠愚钝,要怪只能怪他身边太多的暗鬼!
话间,我脑海中无意识的回想起他看着李淑蔓尸身入殓时的那两行清泪,他或许曾经对她有所戒备,但到底最后还是想与她携手晚年。只可惜这个女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辜负了李忠的痴情。
想到此情此景,我不由想起曾经看唐史的时候读到的一则趣事:
当年,武曌(也就是武昭仪,后来的武后)还是太宗才人的时候,与李淑蔓有表亲关系的太史令李淳风和袁天罡便叮嘱过太宗,武曌此女子必将祸国,亦或是说她是一个亦福亦祸的女子。这般五五分成的危险必然对大唐盛世是一种祸害。
虽然这么说,李袁二人到底还是没有改变太宗的想法,可帝王心永远深不可测,即便当年的太宗不信,这句话也照样给太宗心里留下痕迹。
就因为这一丝忌惮,酿成了李君羡的冤案。这恐怕是作为‘武才人’时的武后最难过的事情。流言蜚语皆因为一个武字,论是谁也安不下来。
而李淳风风水一家,也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吸引了武后的注意力。
一个小小的星象就能让太宗担忧,一道手令让她出家为尼,那李淳风一家若是真有些能耐,助武后升天,也必然是意料中事了。
可以想象,武后回朝已经是高宗时期。
李淳风已老且无后,这个时候得知他的外戚中有一个适龄的女子,也就是李淑蔓。
她将这个女子带在身边,一开始或许是也是出于忌惮,是为了给李淳风一个提醒。李淑蔓到底懵懂,即便知道自己是人质,当时对于宫中的尔虞我诈也全然是一种不知情的模样。
与李忠相会,变成一颗武后绊倒皇后党的棋子,恐怕也是一个意外。
毕竟那个时代忌讳同姓婚配,谁会择一个同姓的女子嫁给太子李忠呢?除了虎兕相逢之中的一员——武后会有这样的想法,用这种方式暗中给李忠抹黑,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会有这样的心机,陷当时世俗于不顾了。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但是这段历史却是真实存在的,或许李淑蔓只是这段历史的牺牲品,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她的风水之术与李忠迷恋占卜是相似的。
历史学的好就是有这种好处,无论什么样的野史都逃不出我的法眼,哈哈哈哈!我真的是太天才了!
周身的场景不知怎的倒回李忠含泪咏颂唐风的那一幕,李淑蔓看着李忠独立在沙谷中单薄的身躯,眼中不由涌出一丝不忍,樱唇微启,寥寥数语叹息道:
“夺位?我从未想过要帮武后,我只是恨,难道亵渎天机的人,想要体会那种爱就真的要遭受天谴吗?”
第九十一章 情天情海幻情身
亵渎天机的人要体会那种爱情,有错吗……
恍惚间,我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脑海中一个人影映现。
熟悉的声音说出了一段相似的话来:
‘难道爱一个人而舍弃生命,有错吗?
我只为了爱,情愿舍弃一切,有错吗……’
记忆里,那张脸模糊不清,根本看不真切,可那两行清泪却格外清晰……
爱一个人没有错,舍弃生命更没有错,即便是傻气,也没有错。
毕竟爱不常有,生命常有……或许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可对我来说,爱对我而言,比生命更重要。
我静静的看着她凄楚的目光,感觉脑海中的那个影子也应该是这副样子。只是李淑蔓没有眼泪,而我脑海中的那个影子眼泪已如断线珠,如雨落下。
“从前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明白,本与那种**无关的我为什么有一天会成为武后的工具,又为什么会成为自己深爱夫君的工具,我只是不恨自己,只是不甘心……”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思,李淑蔓也收敛了自己的怨气,口中幽幽数句透出一种愤世嫉俗。
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惜涌上心头,可一想到她是人命草芥,把人称为傀儡,我便有提不起那个兴致来,她继承了李淳风的风水之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自小窥视天机,心性又怎么能自甘堕落!那些世俗的东西,何必往心里去!天赐才能,难道就是让你这么报复的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的母家因为太宗得天下而风光无限,可风光背后的滋味,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世家的女子是多麽凄苦的存在,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曾想过这一辈子便在李家四分的墙院下了此一生,可谁知道有一天主家李大人会返回宗家省亲……”
李淑蔓的目光里中透出如水的回忆,是哀怨,是悲痛,是不堪回首,慢慢的又化为一种浓郁的憎恨,一种更黑暗的不解。
所谓的主家李大人,应该就是李淳风吧?李氏世家应该在为太宗夺天下之后变得繁华至极,或许真如她所说其中辛酸如饮水自知。
“意料中事,那一年分家之中只剩下我一人继承遗志。他来带我离开那个原本决定了此一生的地方。给我身份,让我摇身一变,成为李家的独女。我本是高兴的,因为那样我会开始一段不同的人生,然而我预言了开始,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李淑蔓仰天长叹一声,大口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多出一息朦胧。她的怨我还不懂,可是她的痛我却可以体会。
明明自己知道是一个美丽的开始,可当自己看到悲惨的结局的时候,是我,我也会痛……
“原本我只是想在青灯古佛旁,安安静静的将李家风水之术传承下去。可谁会知道,我刚入皇城第一天,随李大人前往寺庙上香的那一日,会遇到一朝昭仪。”
当朝昭仪?若说婚嫁,那时候的李淑蔓应该还小,那时候会位临昭仪的女人应该就是武曌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向李大人要我,将我带入宫中……深宫女人多,是非多,但是那毕竟是为了李家,我想着这是世家女子的命,也就罢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武昭仪不但拿我挟制李大人,更还要拿我来实施她夺位的计划!我一身娇宠,怎么能受得了为俎上鱼肉!”
话音越来越激昂,李淑蔓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一股凶气从她体内散发出来,让周遭的环境开始扭曲失衡。
一种隐隐的气流窜动让我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琉璃长弓用力一杵,那无形的一股气流便被我狠狠地挡了回去。
好阴冷的气,双手产生的发麻感觉,让我有些心有余悸。面前的李淑蔓这么毫无意识的一击就能够造成这样的效果,那我那根本就伤不了李忠/洛疾风的破魔箭,又怎么能伤到她分毫。
宫里的日子难过不假,可就好比宫斗小说里说的一样,即便是再难过,也不该牺牲别人来温暖自己!
我鼓起勇气,将刚刚的害怕尽数抛弃,对着李淑蔓喊道:“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本就不可避免,前朝与后宫勾结更是历朝历代都无法扼制的事情。上天的给予永远都是公平的,它既然让你拥有了参透天机的力量,就必然要让你承受你本该承受的责任。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逆天而为,堕落至此呢!”
能够参透天机,预言古今,那是怎么样的一种能力。若能善用必然是无穷之乐才对,更何况她到现在都还没说到关键点。
“一纸诏书,竟毫不犹豫的将我赐给了他。我虽然对情事懵懂,她的用意我又怎会不知?我却欣然接受,无非是因为那样可以逃离她的魔爪!可我的夫君,却没有瞧出我的心思,他也如武昭仪一样利用我!忌惮我!难道就因为天降大任于我,我便连体会爱情的资格也无了吗?我恨!我不甘心!”
李淑蔓的情绪波动开始不断变化,到最后竟有些跳跃起来。数到阴气在她周身不断膨胀,蜂拥般灌入她宽大的雪青色广袖。
呼呼作响的风声嗖的一声,再一次朝着我铺天盖地而来。
刺骨的冰冷从脚跟侵入骨髓,贯穿全身,那种冷,前所未有,是一种零度冷却,冷的让头皮都发麻的冷。
看来在这么下去,我必然会成为她裙下的亡魂,只能用那一招了:口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术!
我硬生生的压制住心底的恐惧产生的颤栗,咬紧哆嗦的嘴唇,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李淑蔓,开始动之以情的问道:“你可知道《唐风?葛生》。”
这首诗是李忠在埋葬她时,咏颂的诗句。虽然我不知道李忠到底是否利用过她,可是到最后他的心都一定是痛的。
话音刚落,周围的幻境便不断倒退,定格在李忠目送李淑蔓入殓的画面上。
那两行清泪映在李淑蔓如血的瞳子里,她仰望着,先前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连原本浓重无比的阴气也随之收敛。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她柔声呢喃,简短却有如情谊绵长,透着回忆满满的样子。
果然这口遁太有效了!唉?不对,我还没开始说她就已经奏效了!
“李忠是在你入殓时含泪咏颂过这悼亡诗的。他若是利用你,大可在你死后一走了之。又何须读出这样的诗句,予美亡此,谁与独息!予美亡此,谁与独旦!饱读诗书的你,不会不明白吧!”
当时,高宗召他回去,可他却不依,一封书信呈上。他只毅然决然的留在李淑蔓身边。想来那个时候武昭仪夺位之心已昭然若揭,他将未来大河江山抛弃于不顾,只留在她身边。只可惜他到死都不会知道这相濡以沫的妻子会是现在这样的想法。
利用,若是可以利用,也何须做到这个地步?
“我爱的人,葬在这里,独自再与谁,共息;我爱的人,葬在这里,独自再与谁,作伴?——当初我以为李家左右皇朝风水,一句金言可以逆转乾坤。武昭仪召我入宫扼制叔父,李忠娶我过门,也不过是为了消除我这枚昭仪手里的棋子。”
一种恍然大悟的清澈,在李淑蔓的眼中如水滴晕开,她在那被不解与怨怒冲昏了头脑的岁月中虚度的光阴,终于悔悟。一滴晶莹落在她华丽的衣襟上,闪出一道金色的光辉。
“我从未体会过日久生情……是我太傻了……”一缕发自内心的温柔油然而生,如黑雾一般的怨气在李淑蔓脚下汹涌四射,就像是几百年的怨气在这刹那间被净化。
只不过这净化的过程太过粗暴了些,那些脱离李淑蔓的怨气四处逃窜着,找不到寄宿的方向,便朝着我浩浩荡荡而来。手中的琉璃长弓在怨气中随着乒乓的碰撞声响出现了一道微乎奇微的裂缝。
看到这里,我不由侥幸的舒了一口气,怨气倒是不打紧,李淑蔓不再怨恨,抛弃了执念,这才是最重要的。
透过琉璃长弓透明的弓身,我看向李淑蔓在黑风中翻滚的衣裙。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却让她的心千疮百孔。
不枉李忠留在这塔里的所有痕迹,她今时今日总算明白了他的情意,应该无怨无悔了吧……
整个幻境不知道何时开始洋溢出一种微暖如春的光辉。李淑蔓原本如常人一般的身躯也在那光辉中开始化为星光消散。
“无论如何,李忠的心你已经明了,可安心轮回转世了!”平一方之乱,便可享一方之福泽,我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只觉得先前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也安定了下来。
“是的……当初我的心是空的,现在它已经填满,我无怨无悔。”
恬淡的一笑,清雅脱俗,她已恢复初见的谦卑与内敛,满脸的柔光如同神仙妃子,美不胜收。
话说回来……唉!等等!我先前来圳州追寻的事情还一点线索也没有!
想罢,我匆匆向前几步,走到李淑蔓面前,把跑偏的思维拉回来,向她询问道:“弥留之际,可否告知我,这李氏风水帖是否被撕毁,后半部分在何处!”
“的确是的,不久以前,这本书曾被李家遗孤的那个孩子与谁争执撕碎。我本也想寻回,奈何后半部分却循迹无踪……”
啥?循迹无踪?
这是玩寻宝游戏吗?连这样强大的怨灵都找不到?这是藏哪里去啦!
“那,你可知道逆向乾卦阵!”思维一转,时间已在不容我拐弯抹角。
我可就是为了这个来这的,要消散也等我问完吧!
“此阵,并非我所创造,是夫君做的。当时我的尸身便躺在此阵上,我即将被遣送冥界,堕入地狱轮回,思维混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起。只是唯有一点,此阵虽缺一角,却并不可怕。若硬要我说,夫君创造此阵,就如六层那独有的天窗一样,全都是因为爱……”
忽然一阵风吹来,李淑蔓脚下突然裂开一道血红的裂痕,几双血红的利爪将她最后的残影,生生拖进了裂缝之中。
“这个……送给你……还有……谢谢你!”空灵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开来,整个幻境也随之粉碎。
我满心舒畅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真实,却又发现那一块一层裂开的巨大石板竟还在头顶!
‘说好的谢谢我呢!你就是这么谢谢我的呀!’心中一阵谩骂,我傻了眼的僵在原地。先前有李淑蔓的鬼力抵挡这才没被砸成肉酱。现在好了她消散了,我头顶上这东西到底该怎么办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着幻境的不断瓦解,巨石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我慌乱的六神无主,舌头打结的时候,我的手不听使唤的拉起弓唤出破魔箭朝着巨石飞快的射去。
拜托!至少给我留个全尸呀!
第九十二章 又起波澜
光箭在巨石的碾压下根根断裂,化成点点光屑散落在空中。
我越来越慌乱,越来越不知所措,眼睛里的眼泪强忍着,不敢流下来。生怕神经稍稍放松,我便丢盔弃甲的等死。
手中的琉璃长弓在这么高密度的射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震动,刚才与李淑蔓散发的邪气对决时留下的裂缝也开始不断地蔓延到整把长弓之上。
‘不能死,我才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死!我不能……’颤抖和恐惧渐渐有些麻木,我很快的适应了这种夹缝中的感觉,有一些回光返照的觉悟。
回光返照?我难道是真的要死了吗!能不说这个词吗!喂!
琉璃的碎屑点滴掉落,眼看着那石板就要压下来。我失声惊叫起来,根本已经无路可退。
我害怕的闭上双眼,全身紧紧地缩在了一起。
难道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早知道我绝对不来圳州这个鬼地方了。
耳边剧烈的空气压缩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伴随着那种耳鸣感觉的还有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声。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不知道该去求得上天哪位神明的救赎,但总之不管是哪路神仙,哪怕是魔鬼也好,救我一命,我便刀山火海,任凭差遣。
即便是魔鬼也好!是魔鬼,是恶魔,是冤魂也好!
一种无声的呐喊响彻心扉,突然觉得身边的墙壁处传来一阵轰鸣,随后一股暖风将我卷起,全身在空中微微一荡,耳边的声音便在电光石火化为了平静。
扑鼻而来的是咸咸的空气,是塔外的盐田?难道我出来了?
猛然的,我不敢相信一般的睁开双眼,映在眼前的是一片荒芜的沙谷,远处雪白的盐田在太阳光下闪闪的发着光,视觉上大有在八卦塔上瞭望的感觉。
瞭望……难道我已经升天啦!
手中本能的伸展开来,又用力的一抓,手心里似抓住了什么东西。我莫名其妙的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块雪白的肌肤,是一个人的手臂!
咦!咦!咦!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慌忙间抬起头来上下打量,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温润如水的眉眼,几缕挑染成湖蓝色的随风在风中轻扬着。
是楼少鸿,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脚下一股股风来回窜动着。一如既往的那么冷冷的,就好像一枚暖玉,出手回温,内里冰凉。
呜……总算是看到了一个活人了!心中一阵感叹,我紧了紧手中的琉璃长弓,决定安然在他怀里休息。毕竟与他走散以后我一个人在塔里跌跌撞撞太久,实在太累了。
头微微一歪,我毫不犹豫的靠在楼少鸿的胸前,或许是我忽然的一个投怀送抱让本来淡定自若的楼少鸿有些惊讶,他的呼吸微微一颤,竟有了些许停顿。
我毕竟是个女人,自然知道这种亲昵的反应。也没那么不知廉耻,我连忙直起身来对他报以惭愧的微笑。
眼前,他的目光似有些诧异,但那双瞳子中却还藏着意思惊喜。他似乎不介意。
“我只是有些累了……不好意思……”我舒了口气,将满是裂痕的琉璃长弓抱在怀里。
他的目光有意的看向我的长弓,更或许是我故意这样诱使他看到的意义。良久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换上温润的笑,回答道:“没事……”
话间,他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远方,身后已经化为一片血海的八卦塔渐行渐远。
他这么无所谓的淡然,我也随着他的心思将这一切看淡,目光与他相背,我看向八卦塔的废墟。
‘原来真的已经塌了……不知道这坍塌的碎石中出现人柱的尸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一股凝聚不散的黑气就在我几乎要转移目光的时候在八卦塔的上空集结起来,一瞬间如同爆花一般溅出数百道黑色光线朝着我和楼少鸿的方向追了过来。
我不禁大呼一声,楼少鸿也随之向后看了一眼,抱着我的他身体微微一停,目光严肃凝重,纵身一跃飞向更高的高空,向我叮嘱道:“滢儿!抱紧我!”
紧接着我只觉得他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周围的天空都应接不暇,只是再快,身后的黑光也还是追了过来。
一根根光束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对我们穷追不舍。
“你抱住我的腰!我来射击!”
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被追上!我撑起身子一个翻身整个人爬到楼少鸿肩上,无视双膝搭在他的手中的不雅,我将琉璃长弓拉个满弓,朝着黑色的光一支一支破魔箭射去。
瞄准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是一凝聚箭便立刻发射出去。现在根本容不得我思考。这样的速度是我至始至终未曾激发过的。
一个恍惚,我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一次路雪枫狙击洛穹煜的画面,他狙击根本不需要瞄准的时间。现在我也可以了……这是为什么……
就在我想到这些的时候,一到黑光绕过了一切攻击朝我冲了过来,来势汹汹,顶端更是出现了一个人脸。
漆黑空洞的眼穴,张得巨大的嘴,就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一般。眼看着那黑色的人就要撞向我和楼少鸿的后背,我索性丢开自己的箭,毫不犹豫的举起自己的长弓狠狠地迎了上去。
剧烈的碰撞,带着琉璃长弓的碎片飞散在空中。紧追过来的几道黑色光束也试图趁机攻了过来。
“定!”几乎是毫厘即将碰撞的样子,楼少鸿一声巨喝,整个画面都好像停了下来,也包括那数道黑色的光束。
只不过……
‘喂!你干嘛松手啊!我要掉下去的!’眼前的楼少鸿见我落下不由一阵惊呼,伸手要搂住我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好吧,因为我比较重,掉的快……
“小心!”楼少鸿的声音在我掉下去的呼呼作响声中响起。也将我从对自己体重的自卑中拉了出来。
数到黑色的光在他提醒的霎那围攻了过来,那黑色宛如黑洞,将我吞噬,失去琉璃长弓防御的我,只靠着手镯的微光抗争着。
可是,没有任何作用一般,周围的现实空隙越来越少,黑暗的部分越来越多,最后我又一次被锁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九十三章 塔的记忆
.黑雾之中,我只隐约听见外面楼少鸿的呼喊声,身体到底没有什么知觉,昏昏沉沉的意识游离在黑暗中,恍恍惚惚听着耳边的动静。
“内子要给你的东西,我如约送来了……”浑厚有力,音色深沉……是谁……
内子?送给我的东西?
听到这里,我不由想起李淑蔓落入地狱之前的话:‘这个……送给你……还有,谢谢你……’
她是说要送我东西,可是送的是什么呢?
眼前一缕幽光幻现是双龙纹步靴在不远的昏暗出显了出来。
千层底的龙纹步靴,怎么好像武打片呀。
“本王唐突,能再见到姑娘实属本王之幸。”声音依旧在持续着,到底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这一句句本王挺溜的,他口中的内子,如果是李淑蔓,那他就是太子李忠咯?
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想问清整个八卦塔的来龙去脉,到底李忠和李淑蔓是如何走过那段岁月,两人的感情纠葛如何度过这浩浩荡荡五百年,我真的很好奇。
只可惜,喉咙火辣辣的刺疼着,我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噢,本王忘记了,现在的你不能说话。时间短暂不可追,内子送给你的东西,本王会好好地交付给你,只是比起内子那般信任你,我还是想看你配不配拥有这一切。”李忠的身影一晃,先前金红色的盘龙团云圆领衫一瞬间变成了洛疾风习惯穿的那套橘红色西装。
简单的造型下面是年轻气盛的面貌,正印证了我的猜想,李忠就是洛疾风,洛疾风就是李忠。
他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呢?若单纯是李淑蔓控制的傀儡,他又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呢?眼前的他混在黑色烟雾之中,诡异非常,又是什么原因呢?
噢,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点,那黑色烟雾是怎么回事?
“先从本王想给你说的事情开始说起吧……失去妻子是本王一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灵魂禁锢以后,我透过无数具身体看遍这五百年的兴衰,只觉得不论本王暴虐还是懦弱,愚蠢还是傲慢,都是为王的本性,本王不后悔。只后悔爱她爱的不够及时……”
漆黑的空间里,李忠的身后渐渐染出一抹深蓝,一轮石砌的窗框外,一轮明月高挂。大有李白作《静夜思》的光景。
李忠的话透出一种为王的独断与霸气,但却又充满了一腔柔情,他平凡的背影罩着那身皇子的服制,其实内里平凡得像一个普通人,这大概就是他最终在争夺王位时会落败的原因。太平凡,注定不是人王,可是在专一的爱中,他或许是个可以相伴一身的人。
“我独坐沙谷,一樽清酒陪她。面前是我陪伴她多年学来的那点风水术,择出的一块宝地。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醺醺的有些忘记了痛,我突然看到棺椁之中一股青气飘向远方。我以为是她回魂来寻我,便抛开一切追了上去……”
青气?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李淑蔓便因为恨化为怨灵了,她故意诱导李忠,大概在他追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便已经被那股恨卷进了怨灵的鬼世界中了。
“记忆在我迈开脚步的瞬间,发生了断节。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皇宫之中,身边等候我的,便是当朝太史令,李淳风。”
啥?难道我的推测错了?这么说他只是喝多了喝断片了?喝着喝着还自己跑回洛阳了?神人啦,你醉的日行千里都不知道了吧?你一定是天马,会行空!
现在他说的部分是历史中没有记录的,既是野史更有可能是真正的历史。李淳风会特意会见李忠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开始只是猜想李淳风是因为痛失爱女,特来审问我。可他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有种要提剑杀了他的举动。他说:‘殿下,如今你的身体已经不归你所有,不如放弃皇位如何?’。”
大爆料啊!忌惮武后的李淳风会找到李忠,叫他放弃皇位!这是破罐子破摔么?
身体已经不归李忠所有?那我还是猜对了?他已经死了?
“念他是爱妻的父亲,我虽有这个念头,但到底没有治他的罪,只是这老头后来的话,更让我不明所以,他说自己教导无方,蔓儿才会走上这条绝路。而蔓儿已经因为某种原因附身在我身上,我之所以还能够清醒全依赖于李淳风与袁天罡的法术。”
话音到了这里,似乎透出一种肝肠寸断的痛,李忠此时应该知道了某种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也在后悔吧。
李淳风与袁天罡的法术,这样一说,李忠身上的一切就可以明了了。在那个时候,他建立起这座倾世同昌塔的机会应该也就是他们提供的了。
“袁天罡与李淳风的力量虽强,但毕竟年迈,敌不过身怀李家风水的蔓儿,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个恍惚,废太子的圣旨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再一个恍惚,眼前已经立着高耸天际的七层塔……”
一个恍惚,大哥你真的好会用形容词呀。这恍惚恍的太久了吧!
我心中一阵吐槽,李忠笨拙的叙述有些太过跳跃。不过还好,结合李淑蔓之前的话,我到底还能把一切串联起来。整个真相如拼图,也总算拼凑了出来。
“我生怕我再一个恍惚会酿成滔天大祸,父王已经将我放逐,我也再无别的权力可言。穷途末路,我只得一封书信送去给李淳风。在之后,我便得到了一封修建倾世同昌塔第八层的秘法……血覆神咒。”
静夜思的美景,在李忠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突然燃起一片熊熊烈火。一座孤塔在他身后的火光中勾勒出灼热的影子。塔顶不听爆开的火花,成为这黑暗里又一抹新色。
血覆神咒,想来就是八楼状元图上红漆覆盖的大悲咒吧。
那这么说,李淑蔓的话就没有错了,七楼未曾封顶,八楼未曾建立,这些都是在李忠本人清醒的时候建立的。
李忠大概是将自己的清醒维持到整座塔建立完毕,那之后的事情呢……
第九十四章 塔的记忆二
听李忠说话就好像说故事,我一心只管闭着眼睛听就好了,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危险。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本身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就有些昏昏沉沉。我眼皮一阵打晃,整个身体一飘便睡了过去。
脑海中,李忠的声音还是那么忽近忽远,只是睡梦中,却比方才的黑暗多了一层影子。
梦里,我又一次站在屹立如初的八卦塔外,这座被名为倾世同昌的塔少了我初见时的陈旧,一切都是冷色调的灰白,崭新的样子。
哐……哐哐哐……沉闷的巨槌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六楼传了出来,连续不断,带着细碎的灰尘随风飘落到我的发间!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的好吗!高空落灰就算了,好歹来个施工人员给我发个帽子呀。万一,一下墙碎了落石砸下来,砸出坑算谁的呀!’我一阵抱怨,忙伸手忙拍了拍头发上的灰,三步并作两步靠到塔墙边上,循着灰往上看。
这第六层和我先前看到的不一样,这个角度看整个六层都是全封闭的……
封闭的?
耳边李淑蔓的话浮现:‘这阵法,就好像第六层的天窗……都是因为爱……’
六层天窗?难道现在就是在开天窗!
我分毫不敢再耽搁,忙摸着墙向着塔门跑去。没想到,几乎是走了快一圈的背阴处,我才找到了进入一层的大门,寻到了声音的源头处。
就在这个背阴向月的地方,深夜月华透入,取广寒之景,意在极寒极阴。这意思确实挺适合这时候的李淑蔓。
一阵血腥味从铁木制门的门缝中飘出来,带着塔内阵阵呜呜的风声,像极了孩子在哭泣,我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里面到底有什么!且待我进去好好看看!
我屏住呼吸郑重的推开了大门,一股浓稠的液体飞快的从昏暗的门内流过我的鞋底,点滴往台阶下逃窜。黑褐色的液体……
这是!!!
‘是血!’我忙捂住口鼻,全身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惊起缩在一块。
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一种立刻想要仓皇逃出的感觉——一个个被扒去皮肤的身体被用十二根已经血染成黑色的东西钉在整个一层的墙壁上。
大家整齐的一个挨着一个,就好像那句儿时的玩笑话——排排坐吃果果一样……
至于为什么我会想到这句话,是因为整个一层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放置着一堆风干有些透明的……人皮!
墙上的身体脸皮也被一起割了下来,白花花的牙齿露出来,就好像在微笑;空空的眼眶已经是一个个干涸的血窟窿,黑黑的露在外面,正死死地瞪住桌上的人皮。
他们好像在恨,恨被人这样无情的杀虐,又好像透着一种攫取,像恨不得把一桌子的人皮全部吃下去。
‘这该不会就是人柱之海的雏形!那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血液的腥臭味越来越刺激,胃好像被一双冰冷的手牢牢地揣在手心里,紧紧的捏着。喉咙间一股刺激的酸味让我不禁有些眼圈发红。
这太恐怖了,这些人是被钉住十二处大穴活活钉死在墙上的!
十二大穴是针术中最初接触的两边对等的穴位。
由上而下,头顶印堂——锁骨天突——左右锁骨边的云门两穴——左右手腕的内关——胯骨边上的左右五枢——膝盖上的膝眼——最后到脚背中心的解封两穴!
这可都是身体是最重要的几处血脉,先不说活生生的钉死这件事情,不论人死活,钻开这几处血脉,血液会在短时间内被彻底放干,加上这座房子顶层的风总是源源不断的灌进来,就好像一个风干陶瓷的风窑。
这些身体一具具都在这里被放干了所有的血液,再一个个被风彻底风干!
‘这简直是……惨无人道!’
“你看到了?对,这些都是我做的……不是蔓儿做的……整个八卦塔每一层的人柱还有这片人柱之海都是我做的……”还没等我恐惧又愤怒的喊出声来,一双苍白厚实的手便攀上了我的肩膀。
是李忠,比起先前藏在黑雾里的他,这一次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真实存在。
肩膀上的肌肤被他满手的老茧刺得发痒,我总算明白了他先前那句话的意思——‘比起内子那般信任你,我还是想看你配不配拥有这一切。’他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李淑蔓交付的宝物。
大哥拜托!我也不想要的!你不愿意给就放我走好吧!我还年轻不像你们这些五百年的老妖怪一样,什么都见过,什么都想玩。我还想多活几年,多睡几个安稳觉。
还有!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好么!你老婆该说的话都没告诉我,送我这种我爱要不要,还有供你试探的玩意做什么啦!
“得到李淳风大人给我的封塔之术,我开始在这圳州流放的囚徒里不断的抓人,我开始了无休止的杀戮,塔下血流成河,一具具尸体被我搬到塔内钉在墙中。填满了负一层,再到一层,数不胜数。”李忠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原来杀了那么多人他也害怕,恐怕那些日子里他为了防止李淑蔓夺取身体,日日杀戮不断。新鲜的血液带有一个人活在世上的阳气,沾染上这样的血液,在一定时间能可以抵御怨灵的侵犯。
我曾听说过这样残酷的办法,可从未敢真正尝试过,因为血液冷却的背后将是更多死去的冤魂报复。眼前这满地的黑褐色液体,全然是冷却以后的样子……
李忠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某一种角度上为李淑蔓的冤魂提供更恒久的法力,用这样残酷手法杀死的人带有极强的怨念,这些冤魂被镇在塔底的李淑蔓所捆住,必然为投靠她。这才让她在这五百年来积蓄了那么庞大,堪比吸引同类的灵兽一样的吸引力。
这也就可以解释李通的妻子乔小曼为什么会被从南区吸引来东南区的缘故了。
李忠的表情在我冷静分析的时候,开始有了些许不稳定的疯狂,他那双本就不算大的三角眼,眼角都有些瞠裂,脸上一道道深陷的痕迹由显阴暗。
他应该是好鬼吧?
还是有点吓人呢……
“就在我快要将第四层填满的时候……蔓儿终于出现了……她虽然怨恨我,可是初心未泯,她还是出现了,她终于离开我的身体,前来阻止我了……”
出现?
迷糊了,那他们到底谁是好,谁是坏呢?
第九十六章 塔的回忆(终结)
这座塔里的事情太过蹊跷,可我怎么也无法把这件事情和路雪枫离开前的交代串连在一起。总是觉得,这两件事根本不是一回事。身处在八卦塔出现的这些事情和路雪枫那时候那么戒备的事情根本没有直接的关联。
狐疑的,我小心注视着李忠的面部表情,期待着能够发现一些端倪。然而,我发现他其实对于这一切也毫无意识。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七状元的事情,还有八卦塔里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他意料之中。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一件我一直小心记着的事情——洛颉鑫的爱人被封在第五层……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有些恨恨不平的跺脚,眼前这个太子爷真的很废柴有木有!他居然这么天真的到现在,都好像是单凭自己的想法行事。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到现在的每一步都很诡异吗?
首先,李淑蔓的死,她为什么突然要死,报复的方式那么多,她为什么要自杀,这根本就还是个谜。李淑蔓没有提及,李忠也只是觉得她伤心过度。
第二,李忠遇到李淳风之前那段断片的时间,这也是李淑蔓完全没有提及的。袁天罡和李淳风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让李忠实施这么残酷的封印手法,也是个问题。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到现在他们夫妻二人都还没有提及到七状元的事情。七状元之中,当时李忠对排行第七,且作为守灵人的洛颉鑫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因为他不想杀我,所以才要杀掉五十八个人,造成那次他们远足失事的惨案。
这些到现在我都还不得而知。只听他在这里说一些已经完全过去的废话,到底要把时间拖到什么时候!
“我抱着她的人皮,很想下楼一探究竟。奈何那时候神志恍恍惚惚,我只好先在七层稍做休息。一夜过去,我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人皮已经不再手里。”
李忠一个踉跄瘫坐在窗台边,仰头看着外面的景致,抬起自己的手来细看,就好像再看那双手上残留着的痕迹一样。那双手向着天空狠狠一握,一瞬间竟透出他那般力不从心的痛。
“它被扯平牢牢地贴在墙上,隐隐的还能看出蔓儿的轮廓来。”
啥?不是他自己贴上去的呀?是它自己跑上去的?买噶了!越来越玄乎了!这到底是闹哪样呀!
“我想要把它取下来的!可是怎么揭都揭不下来,就好像长在了那些被我扒下来的人皮上。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四层,我应该把她带来这里才对的。她的怨念已经到了毁掉自己身体的地步,我已经阻止不了她恨我了。”
一种无声的叹息,将整个梦境化为静止。李忠潦倒起身,一脸失落的看向我。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真实与苍白。
“再后来,第八层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能够猜到了。我愧疚不以,在完成这两层楼后从六层的天窗跳了下去。在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细说了,要给你的便是我手上这张图……这是蔓儿在近些年才得到的东西。”
他惨白的脸淡然一笑,就好像将自己心里的一切都抒发了出来一样,他的心似乎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转眼间,他一扫脸上的阴霾,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摊开手中。
是一张图纸。
白桑鬼图,黑檀鬼图?
潦草的龙游字体,若不是先前那条腰带的缘故,我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图上面是整个医学人体穴位图的模样,一个个穴位被用黑点标的异常明显。也包括之前在一层我看到的那几个大穴位。
哈哈!其实我就是靠着这几个大穴位看出这是人体穴位图的。
图虽然是人体没错,可是其实又有这根本的区别。这图里的人型并不圆润,方方正正的还在一旁标注着些长度和宽度的数字,一旁还特意书写着用白桑皮和橡胶混合的字样。
这是要做啥的图纸?木乃伊么?
“数百年前,蔓儿在我自杀后控制我的身体建立了现在的洛家,对外称洛家是出了名的破魔大家,一则是依赖于蔓儿本身的鬼力压制,二来则是源于这张图纸。”我依旧不能说话,李忠总算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继续靠在天窗的石砌上,一面说着又开始继续回忆起来。
“洛家在蔓儿牵着我一丝游魂的管理下,出了七个孩子。随后的世代轮回里,整个洛家无论怎么壮大也只有这么七个孩子……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到了所谓的大明朝时,蔓儿拿到了这张图纸。从那时候开始,洛家除了坐吃官银之外,多出了一条新的生计——扎纸人。”李忠幽幽的说着,眼睛时不时抬起来仔细观察我的脸部变化。他好像在期待我有所动静,可是我依旧没有买他的账。
扎纸人,这件事我早在数月前就接触过了。李忠先从李淳风那里得到白桑黑檀的腰带,借着李淑蔓又得到了白桑黑檀的图纸。
莫不是这白桑黑檀和这八卦塔还有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
或许解开这个谜,之前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洛家从扎纸人开始做起,那一时间内,黑白两色的纸人竟一时间闻名天下。再加上洛家破魔大家的名号,门生不断,成为了圳州的商埠龙头。再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我也更不用继续再说了……”
李忠说完,随手将图纸丢到我手里,转过头继续看向天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打在他身上,瞬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光芒万丈。
他大概将自己心里的所有事都说出来的吧,那他要给我的东西就是这个吗?还是还有别的真的要看我有没有本事拿?
“好了,本王现在准你说话了!”喉间本身火辣辣的压制感在李忠紧接着的一句话下消除,我睁大了眼睛不敢想象的看着他,脸不由一阵涨红。
这个家伙……居然!不许我说话!这么久!这么久!
说话是我的权利,你侵权了好吗!要赔钱的好吗!
我有些被坑的不悦感,迅速的将手中的图纸叠好,抬眼便对着李忠一顿狂瞪的怒道:“李氏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还有,我怎么出去!”
“是这个,我其实说考验你不过是吓唬你的,而且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害怕,更没有退缩。我也相信蔓儿托付你是正确的了。再者,我也没有时间了,给你总比便宜了某些人要好得多。”李忠看着我嗔怒的样子,脸上又露出曾经洛疾风的那种招牌嘲讽模样,手腕轻轻一抛,那条黑白两色的无常腰带。
这是什么意思,把这个托付给我是什么意思?要我做些什么么?我可不是随便接任务的!至少委托人要给报酬呀!
而且给我我也不会接啊!
还有那句给我总比便宜了别人是啥意思?别人是谁!
脑海中一团浆糊,我的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忠一副有所保留的样子,却发现周围的一切开始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耳边楼少鸿的声音又开始清晰起来。
我惊讶的看向李忠,试图从他那里得到证实——难道我要醒过来了?
李忠了然的一笑,很残忍的点了点头,打破了我想要继续追问的思量。
到头来,我还是一句话都没问到,天杀的!不带这么捉弄人的!
“你问过蔓儿逆向坤卦阵?那本王就再破例告诉你一条线索吧?你应该见识过逆向巽卦阵的威力,坤卦阵与巽卦阵不过卦心不同,同理即为可得了。”
只觉得眼前的日光越拉越耀眼,李忠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依稀可以看得到他那张满意的脸,大概塔总算被破除,他和李淑蔓总算能够在鬼界相会了。
曾经心中那一抹哭诉‘爱一个人有错吗’的人影,在这一刻也从我的心里消散。那大概也是我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一种情思寄托吧……
眼前的白昼在李忠身影模糊后,慢慢消退,又变回原本的漆黑包裹。再后来顶端一道裂痕崩开,一片深蓝的星空在裂缝中闪现,一旁还有急切看着我的楼少鸿。
就在我准备抬起手来示意楼少鸿,我没事的时候。耳边李忠弥留的声音再次神一样的给我补了一刀。
‘对了……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对你好的……姑娘可要时刻戒备,莫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啥意思!谁要牵着我的鼻子!你要消失就快走呀,喂!意犹未尽,神补刀这是几个意思呀!
第九十七章 这两个男人有问题
戒备谁……
我周围的人不过那么寥寥数人,他要我戒备谁?
顾曼、路雪枫、路雪岚还是说……楼少鸿?
先前的黑雾攻击我和楼少鸿,难道是说楼少鸿?
他要我提防楼少鸿?
不会吧,他不像要害我的样子呀?
就算要提防,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杨小姐!杨小姐你没事吧!你醒了吗?”眼前,楼少鸿一脸焦急的样子,他一把把我扶起来冲着我一阵轻唤,生怕扰了我的神思,又害怕我不够清醒。
他现在就处在这种左右纠结的处境中,反倒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脸一阵微热,我又开始有点犯花痴。李忠的话,一闪念又窜进了我的脑海,泼了一盆冷水将我的一切花痴思绪冲了个干净。
我抓回自己的理智,可一片混乱中,眼珠猛转着,到底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方法解决这个提防不提防的问题。
百般无奈了,我果断破罐子破摔,装昏迷好了!
反正没什么害处,我自己也想睡了!
说做就做!我迷糊的睁开双眼,对着楼少鸿淡然一笑,示意自己没事,转而身首微微一使劲往下一栽,故作昏睡了过去。
“杨小姐!杨小姐!滢儿!杨滢儿!你醒一醒!喂!”装睡的瞬间,楼少鸿的声音从刚才的温和变得急促,越来越急躁,就好像害怕什么一样。
那种声音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急躁,那种声音比从前路雪枫唤我的时候更急促,更小心,更痛苦。
是我听模糊了吗?
还是说他和我有什么渊源?
闭眼之间,眼睛不由一阵酸痛,我舒了口气想来刚刚那么复杂的梦也做过了应该不会再有梦了吧。
‘抱歉了,少鸿楼主。
即便是装睡,我也绝对要好好睡一觉了。’
……
“大家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今日晨,圳州盐田区‘沈川大亨’工坊,著名旅游景点‘八卦塔’,因年久失修坍塌。塔内泄漏大量红色液体,经查实为血液。目前沈川大亨洛家领头人洛穹煜已经被扣押审查。”
嗯……是新闻?我这是被搬到哪里去了?
“具有关人士透露,近日沈川大亨中专管八卦塔的七少爷洛颉鑫和八少爷洛疾风突然失踪。失踪事件是否与洛家内部争夺家产有关,还有待考究。”
遥控器的声音嘟嘟作响,是谁在调台呢?
“沈川大亨今日开市股价暴跌百分之十,暴跌原因与其象征性建筑八卦塔倒塌疑似大型杀人事件的爆发性新闻有关。”
嗯?又是股票新闻?
谁呀对这些都感兴趣?
洛颉鑫和洛疾风失踪,洛穹煜被扣押,八卦塔倒塌,洛家股票大跌,这些事情谁会感兴趣?
股票和账目有关,账目……那时候楼少鸿曾经交给过路雪枫洛家的账目。
是路雪枫……?
是真的路雪枫还是假的路雪枫呀?
有了在八卦塔二层的遭遇,我少不得继续装睡一探虚实。
身边一个脚步声慢慢走近,在我身边安然坐下,又从被子里拿出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谁呀,这是想干嘛?
“我很抱歉!”楼少鸿?是楼少鸿平淡的声音,有些停顿。不过不同于他跟我说话的声音,现在的声音大有当初在醉月楼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
“这么多年,你明白了?”同样是冷淡的反问,声音大有一种淡淡的讽刺。是路雪枫的声音,他对楼少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知道我会输,可我还是想一直这样下去。”
“哼,随你喜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些我根本听不出所以然的话,隐隐的总觉得这几句话是关于我的,可是又好像跟我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楼少鸿昨天也又特别着急的叫我滢儿,他也这么叫我。
‘啊!又是一个大帅哥这么叫我,我快要心花怒放了!这名字太好听了也不是好事,哎呀好羞涩的呢!’突然,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种花痴思绪,把先前的精神思维踢到九霄云外。
手指轻轻一颤,我抽回被拉住的手,睁开眼睛来。路雪枫和楼少鸿同时在这里,应该都是真的了,我也不用装睡了。
“滢儿?好些了吗?”睁开眼睛的瞬间,坐在最远处看电视的路雪枫一步夺了过来,将楼少鸿挤到了一旁。
先前拉着我手的是楼少鸿?为什么呀?
我没有马上回答路雪枫的询问,只是向着楼少鸿投以疑问的目光,楼少鸿眼中闪过一丝顾虑,还是没有直接回应我。
一时间三个人出现了不小的僵持。
这会儿,我又把刚才的询问捡了回来。他们之前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滢儿?”我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人,忘记了该怎么开口。不一会儿,或许是路雪枫等着急了,他催促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
“啊?我没事呀……”一晃神,我收回注视楼少鸿的目光看向路雪枫,竟发现他黑曜石的瞳孔中透出一些急切和攫取,就好像我在不说话他就要把我的脑袋破开来好好看仔细了一样。
我话一出口,他应该就没办法剖我脑袋了吧。
“……”看着他眼中的目光渐渐变得安心,我之前有些紧张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不想,就在我放下心来的瞬间,面上被一抹温暖附着,根本没给我机会反抗,我已然被路雪枫紧紧搂在了怀中。
那种让我深陷他怀中的动作,根本不避讳一旁的楼少鸿。而楼少鸿也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将目光移至电视,再不看我们。
“路……呃……能不能先放开我?”脸一阵涨红,没人的时候他抱抱就算了,毕竟没少块肉。可是当着别人的面,就不好了吧!
你一个大帅哥,大少爷抱着我这是要闹哪样?传出去不是红闻啦!松手啊喂!
心中一阵咆哮,路雪枫却故意不松手。
终于,一旁的楼少鸿看不下去了,他漠然起身,微微颔首一点,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好吧,人家都看不下去的,你还不松手!你到底要闹哪样?’
“抱歉,八卦塔的事情,我疏忽了。”门发出轻微的响声,楼少鸿毫不拖泥的离开这里。一阵静谧过后,路雪枫胸前些微的起伏中透出了一股后悔的音色。
头顶上的头发与他的下巴透出些轻微的摩挲,我不知怎的在这种说不出的感觉中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他的疏忽?其实也不是呀?八卦塔,总是要去的……
“没事……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也走出来了……”我摇了摇头果断挣脱了他的怀抱,依旧是之前那种淡淡的笑,心在话一出口的瞬间,坦然了不少。
毕竟,那些凶险都暂时过去了。虽然假’币案的事情,到底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总归已经从那万恶的八层塔里面逃了出来。
“嗯,那就好。这是什么……?”路雪枫见我摆脱了他,也不做执拗,他老老实实的往床边一坐,抬起手来将白桑黑檀的腰带摆在了我的眼前。
我昏迷后这东西被他保管了?那图纸呢?
我到底该不该和他说白桑黑檀的事情,还有图纸扎纸人的事情。李忠叫我提防,其实除了说楼少鸿,未尝不是有可能说路雪枫。
该怎么办才好呢……总归今天他们两个人都不大正常呢……
第九十八章 等等再问答案
路雪枫一手持着白桑黑檀的腰带,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我,隐隐透出一种不许我撒谎的暗示。
我毫无防备的与他对视,时间如水,竟也有些开始心虚的手心冒汗。眼前这纸腰带到底该做何解释,脑袋里却只有正版的信息,让我无从撒谎。
让我不禁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这……这是……是……桑……白……呃……”
可我越是支吾,路雪枫似乎目光中的强硬便越强烈。
在这样下去,只怕是瞒不住了。
“啊!我说我说!你别……”
索性的是,就在我马上要沉不住气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用力的踹开,一个声音气愤的闯了进来。
“路雪枫!你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蜂拥入房间,还带着一大群尾随其后的记者。为首的洛穹煜狠狠的将一沓白纸往我和路雪枫面前一甩手,指着路雪枫继续吼道:“路雪枫!你给我解释!”
话音未落,咔嚓卡嚓、密密麻麻相机拍照声与闪光灯齐刷刷的亮了起来。我顾不得许多,慌忙用手将整张脸遮住。
真的是红闻!洛穹煜质问路雪枫,这帮记者肯定要写成两家经济暗斗显山露水什么什么的,然后路雪枫坐在我旁边,肯定要写路雪枫新女友什么什么巴拉巴拉的!
受不了了,还是先藏起来才行!
路雪枫察觉到我的躲藏,眼神匆匆向我一扫,转眼厉色对着洛穹煜吼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不想闹大就滚!”
在他身后,我蓦然嗅到一股浓重的火药味。我从手指缝的空隙中,看着路雪枫的背影,有一种呼吸上不规律的起伏。
是愤怒?他生气了?
路雪枫的气势在一瞬间镇住了洛穹煜,不过很快,洛穹煜便从那股劲里面缓了过来。“滚?你说得轻松!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清楚,别说是你别想走,你身后的杨滢儿也别想跑!”
我别想跑,怎么又是我!喂,大叔,我招你惹你啦!我躺枪了好不好!
洛穹煜此话一出,身边的照相机更是刷刷刷刷的闪了起来。路雪枫这一次则显得更不避嫌了,他起身一把将我拉到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把我的整张脸埋在了怀里。
“滢儿,屏住呼吸,别作声。”细碎的声音,在他把我藏入怀中的瞬间,窜入我的耳朵。
什么意思?你要干嘛?
“我自然不走,滢儿也不走,洛家主,你也别想走。”还没给我反问的机会,路雪枫的轻笑声音便传了出来,那话的意思,是恐吓吗?
还是……
身体一个激灵,只觉得周围突然冷了几度,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耳边随之迅速传来的一片哗然中,轻微的数声爆炸声在耳边响起。
“喂喂喂,我的相机坏了!备忘录在哪里!快给我备忘录!”
“录音笔呢!录音笔开了吗!怎么也失灵了!”
“全部到爆光了?快给我胶卷!什么?全部都曝光啦?”
“谁借我拍立得!我的数码相机失灵了!”
“啊!我的instaxmini!怎么突然烧起来了!哎呀!”
几个记者的惊呼摔倒的坠地声后,原本还算整齐的房间乱成了一锅粥。
“少鸿,少华!把诸位记者们……都请出去!我要和洛家主好好谈、一、谈!”那宛如一种维持秩序的警铃。
话音中,急促的高跟鞋声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冲入房中。
是楼少华?
我藏在路雪枫怀里想看到什么都是徒劳,耳边的嘈杂开始在推搡之中消失。最后只听见又是一阵轻微的关门声,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洛家八卦塔崩坏,与我无关。”良久,整个房间已经静的只剩下远处起起伏伏的呼吸,路雪枫的声音轻易地将这种安静打破,还是那种愤怒的口吻。
“无关?我不过是抢了你一个产业的标底,你便要毁了我的家业!路雪枫你好狠啊!”
标底?
‘好吧,难怪你气的牙痒痒了。’
面前,路雪枫的怀抱越来越紧,像是很不想我听到一样。
不过,我还是听到了。楼少鸿之前与路雪枫商量的时候,隐隐约约的信息加上洛穹煜现在的话。我总算知道路雪枫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楼少鸿拿到的,是洛家近三年的财务账目,从这上面可以看得出整个洛家未来几年内的资金流向。
路雪枫看到账目的时候应该就预料到洛家要和他抢一个产业标底,所以他无暇去追查洛穹煜交给我和他的那件所谓‘抓住为首的那个’的委托。
然而,最后路雪枫还是没能够争到那个标底,但是我和楼少鸿却阴错阳差的毁了整个八卦塔,毁了洛家百年产业中最早的福寿业根基制造厂。
与此同时,还暴露出人柱之海的血液,现在的人怎么会相信那些血是几百年前的残留?异常舆论风波总归是免不了的,如果洛穹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说没有一个杀人狂魔可以拿出来顶罪的话。
很有可能这洛家就有被挂上悬案无法解除的罪名,从此没落下去。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他着急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勉强挣脱了路雪枫的怀抱,看清了眼前的洛穹煜。
只见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撑开了眼角,直直的瞪着路雪枫,眼中尽是毫无隐藏的恨意。
而面前的路雪枫,则只是有一点点怒气,但眼中却隐隐的透出一种尽在掌握中的轻松感。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有什么证据吗?再说了,不就是死了两个人么?洛家主就不觉得是他们两个人相互残杀的结果?”轻佻的语句在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透了出来,连眼前的洛穹煜都不由一震。
一时间,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利益争斗,化成他家族内部的利益争斗,倒叫洛穹煜似乎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洛穹煜的目光在路雪枫说出这句话后,瞬间黯淡了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目光渐渐有些涣散失神,他身体潦倒的一抖,虚空一晃,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洛家,整个洛家的产业没想到竟是毁在我的手里!”颤抖的声音从他痴呆的表情下面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那种表情,就好似一切都变得虚无,就好似一切都毁于一旦的覆灭。
洛家就因为这样的事情,从此没落吗?
第九十九章 白桑黑檀
我与路雪枫两人独自站在路家枫叶连锁的拱门前,目送着洛家兄弟将洛穹煜护送离去。洛家的事情,在路雪枫的新闻发布会上简单透露,用一种旁观者的怀疑口吻,将警方的目光移到了洛颉鑫和洛疾风为继承家产而争斗的方向去。
他随后找来的法医也很配合的给出了一份很好的验查报告——关于八卦塔血液的问题。
将那些血液全部归结于一种洛家研制的红色染料,牵强的把在圳州沸沸扬扬的洛家案件压了下来。
虽然八卦的红闻还是在揣测他路雪枫是不是因为产业争斗而设套对付洛家,可新闻发布会上,路雪枫据理力争的为洛家辩护又让这种言论,不攻自破。
我一个人站在这一切的边缘地带,看着路雪枫的忙碌。心中不由觉得这商场上的事情,匪夷所思的太多,路家与洛家的商业竞争未尝不是路雪枫所忌惮的事情。我从八卦塔出来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丝毫意外,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
可明明我会前往八卦塔就是临时起意,根本应该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才对……
这些思量在随后的几天不断的在我脑海中徘徊,路雪枫忙的焦头烂额也无暇来解释这件事情。
总而言之,这几天下来整个人都在虚度着。
慢慢的一个星期过去,顾曼终于在一个清晨醒来,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记得她和洛疾风一起享受一个不错的烛光晚餐,紧接着洛疾风还很体贴的将她送回房间。
不过尔尔……其他的她在也没有一丝记忆。
这短短半个月的浩浩荡荡在她醒来的瞬间宣布告终,因为她醒来而冲刷掉的负罪感,也总算释然。
毕竟,八卦塔虽然是洛家基业,我毁掉了它确实有错。可是那更是万恶源头,若不是我不小心毁掉它,以后难免后患。
顾曼清醒,在路雪枫的特别关照下很快的恢复了以前的活力。洛家资产告急,终止了理财计划的同时,也宣布我和顾曼考察旅行告终。
我与顾曼,在路雪枫等人的陪同下返回南区。
车辆在飞驰中身后的洛家圳州酒店越来越远,雪白的楼房像极了一座坟墓。我草草一顾,或许这洛家的一切就在告终了吧?
回到南区,工作依旧是那么百无聊赖的进行着,顾曼在一旁大肆胡说着在圳州的奢侈见闻,更是把路雪枫如何如何有钱大肆地神话了一番。
至于我和路雪枫的关系,她倒是饶了我一般的一笔带过。不过,请吃饭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幸免,呵呵呵,今晚上就好好用好吃的堵住她的嘴!
……
入夜,同时批我大半个月假的鬼界银行遣来了轿撵,带着路崇光的命令提前召我回去。
路崇光的传话中,透出不容我违抗的压制。我紧了紧手中那张李忠最后给我的图纸,倒也没在意传话中的深意,坐上轿撵往鬼界银行去。
轿撵如梭飞驰,仿佛是得了路崇光紧要的命令焦急的赶着路。
我有些莫名的紧张,挑起一旁窗帘,看向外面。不由一惊,这不是去鬼界银行的路,这灯火通明的,是酆都!
‘拐卖呀!亲!你们这么不事先知会我就把我带去别的地方是闹几个意思!我要扣你们工钱啊!’
心中一阵忐忑,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轿撵停下来。所幸的是,轿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帘外人群越来越拥堵起来。
这是哪儿?
我狐疑的探出头去一探究竟,不远处一个金丝楠牌匾映入眼帘——‘圳州商行’。
商行?
好像听楼少鸿说起过,圳州的洛家井八钱需要通过鬼界商会兑换,可是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人界洛家的事情?
这该不会就是路崇光急着找我来的原因吧?
“丫头,前往圳州有什么意外收获么?”还没等我细想其中的关窍,路崇光的声音便从轿子外面传了出来。
他知道我去圳州了?那他又指示轿夫送我来圳州商行,难道他知道我在那边的收获?或许那张李忠那里得到的图纸可以问他!
轿子猛地一个停顿,停稳。我急切的冲出轿子,眼前路崇光正站在不远处的圳州商行门前向我招手。“晚辈确实有一些疑问需要前辈指点一二。不过,晚辈还不知道前辈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三步并作两步,我赶忙走到路崇光面前,看他随意的朝身旁的圳州商行指了指,似乎商行里正有什么声音在响。
“最近兑换井八钱的人怎么这么多,连抵押印模的鬼都有。”
兑换的人多很正常,毕竟八卦塔一层那会儿死了那么多人,而且那里生产那么多冥钱,这些鬼魂拿来用也无不可。
不过……印模……
对!印模!
怎么会有印模!
我一脸疑问的看向路崇光,此时他的眉头也紧紧的凝成了一个结。他是为了洛家印模才把我找来的?
“我知道你已经再查案了,洛家若有假’币大体是从这里流出的,你可以在这看看通过这里流出的钱来预判他们洛家到底有没有造假。”路崇光的话说的如此直接,将我查案的线路全盘拖出,隐隐的就好像对我查洛家导致洛家出事有些不满。
洛家现在的局势确实有大部分是因为我的冒失而起,但是那八卦塔确实不能留。路崇光难道不明白吗?
想罢,我将目光看向移向商会门口,看着一个个人手里捧着通用的冥钱往鬼界银行的方向去,一个个百分比在左眼上方显现。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百……
果然没有假的……
上次不是葵家,这次也不是洛家……那接下来就剩下两家了。
“并没有造假……”心咯噔一下,我有些心虚的声音埋没在商会沸沸扬扬的喧闹中。
身边的路崇光脸色迅速冰冷,白发在身后一股股吹来的风中飞扬起来。伴随一声轻哼,路崇光的目光刷的一霎如箭射来。
“杨滢儿!你可知罪!”
砰的一声巨响,我整个人都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眼前有些恍恍惚惚,路崇光已经知道了我一个不经意间害死整个八卦塔第一层所有工人的事情。
该怎么办!怎么办!
“晚辈思量尚浅,造成洛家的后果实属无心。求前辈指一条明路让晚辈弥补过失!”我慌忙寻着古代的礼数跪下,路崇光不语,只是站在原地目光严然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突觉得眼前的景象好生熟悉。
就好像曾经我也这么跪在路崇光面前一样。
新换的白色裙衫袖口微微一动,先前藏在袖中的图纸滑了出来。
对,还有这张图纸!李忠他们的事情罪无可恕,可是紧接着李淑蔓得到的这张图纸却是福寿业的开端。
洛家异于其他家族的冥纸造法,还有扎纸人。这一切的起源都归结于这张图纸上,可是偏偏图纸上的白桑黑檀却根本不是圳州所有。
或许找到这个源头,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击碎二层中心柱造成工坊崩坏的原因。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将功补过。
“晚辈此次圳州,最后还得到这张图纸,白桑黑檀,传说是洛家制造冥钱的起源。在八卦塔里,制造冥钱的工坊与手法诡异至极,晚辈虽然阴错阳差,可或许这样的事情并非我一手促成。”
我忙将手中的图纸摊开,展现在路崇光面前,小心的端详着他的表情变化。
果然,他的目光游移到那两笔潦草的图名上一凝。胡须小心地抖动了几下,说出了一句我不敢相信的话。
第一百章 白桑黑檀
“见吾生财,天下太平……云川郡?”路崇光沉闷的声音如巨擘砸下,起到了一种震得我七荤八素的效果。
圳州洛家和与它相隔一整个南区的云川郡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句,见吾生财,天下太平,又是什么意思。
两句完全不找边际的话,怎么拼在一起了?
我有些疑惑的端详着眼前的图纸,实在不知道路崇光怎么看出,从哪里看到的这些字样来。
发黄的纸张在圳州商会门前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折射出八边鳞片状的水晶光辉,又是用盐结晶绘制的底纹。绘制的纹理趋向,从侧面看上去,整个图中的人型似乎有些变形……
那方方正正的头上怎么感觉有两个牛角一样的纹路……这样侧着看感觉连映出来这张脸都有些不一样,狭狭长长的,有点像是张马脸呢?
牛角?马脸?
是牛头马面的意思?
那白桑,黑檀又是黑白无常的意思。
那这张图的全部意义难道是……
是地府门外的象征!
相传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都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十大阴帅分别是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牛头马面与无常与其他阴帅不同的是,他们经常在出现人的意识中,招魂索魄的事情也通常以他们代指。
但有一点可以认定的事,牛头马面与无常招的魂都可以说是是属于那种恶鬼之道的魂魄。
这也就是说用白桑黑檀制作的腰带与这种白桑黑檀的纸人一样,对于李忠和李淑蔓这样的怨灵,可以起到一种很强的压制效果。
可这仅仅是对于控制李淑蔓和李忠。按照李忠的说法,从大明朝开始,洛家就已经开始以这白桑黑檀的纸人为生计大量生产,这些纸人通过洛家下属的店面,流向整个圳州的千家万户。
这是要把所有亡者都当作厉鬼?还是说这其中有别的关窍呢?
李淑蔓拿到图纸就立刻开始实施,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通过纸人将普通人扔入恶鬼道,使他们将怨念滞留在圳州,供她不断聚集力量?
这暂时只是一个推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从路崇光看到图纸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很惊讶我手里会有这件东西。
惊讶是惊讶,但这张图他必定熟识是没错的。
路崇光是北宋年间的人,与大明朝的图纸时间不符。那么就只有可能是路崇光在鬼界看到的图纸。那这张图若是属于鬼界,那李忠和李淑蔓又是如何得到这鬼界图纸的呢?
这些也就罢了,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圳州所得,路崇光突然言及云川郡,难道是说圳州和云川郡有什么关联吗?
云川郡桑枝制造……除了路家以外的四大家背后似乎真的有一双推手,在慢慢的将这四家整个向我的世界里推进。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想到这里,我目光微微有些凝滞,脑海中的信息一件件的串联,一时间还真一点起先的头绪也没有。
有一点现在可以肯定,这些纸人用在圳州必然是怨声载道!
该不会洛家也和葵家一样,在我们走以后落得烈火焚烧的下场?
葵家大火的场景一瞬间显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有余悸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不禁颤抖起来。身后的风呼呼吹来,手一松,图纸便挣脱了手心,吹向了路崇光。
啪的一声,它整个的打在了路崇光严肃的脸上。
‘噗!’我好像闯祸了……
愣愣的看着风使劲抵住图纸,导致它紧紧包裹住路崇光脸部,明显生硬的轮廓在纸面上显了出来,像极了图纸上画的纸人。葵家的面具就是以人体为模型做出来的……那洛家的纸人……
“我这把老骨头在丫头你看来好像一点都不需要尊老呀?”没有给我机会再往下想,路崇光的声音便将我的思维拉了回来。
只见他无奈的用手将图纸从脸上摘了下来,目光中隐隐透出一种似乎瞧出了我的神色。
莫非他知道其中的关窍却不告诉我?
“先回鬼界银行吧,这张图纸与圳州的事情应该有这莫大的关系。其中缘由还是从长计议吧。”路崇光的手微微往我肩膀一点,示意我起身。随手又将之前摘下来的图纸递回到我手中来。
‘到底还有点良心,知道我跪着膝盖疼啊!’
心中此时哪怕有千万种想法,路崇光的一句话打住后,也在不敢在这里多言。
我紧紧跟随着路崇光慢慢悠悠向着鬼界银行走去的背影,思索着他应该会看在这张图的份上,给我指出一条解救我的明路吧?
……
鬼界银行的阁楼上,路崇光径直走到我之前命人添置的看台边上。这里是可以眺望不远酆都的地方,在这里还可以感觉到整个酆都在这黑暗中的灯火通明和喧闹。
路崇光一脸淡然的扫了几眼那繁华的街景,拿过一旁茶几上的云笔银毫,很自然的在锦纸上涂写起来,至于上面写的是什么,坐在对面等待的我到底看不正切。
唉,老人家就这样!我还是等着他老人家自己主动说话吧!
我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从圳州回来我还没睡一个安稳觉,现在一说到云川郡,我估计又没得休息了。
“白桑黑檀,原意应该是白色的扶桑花和漆黑的紫檀木。但如果,是与我们的鬼界相关联的话,白桑黑檀的黑檀就是指湿腐的阴木,而白桑就是云川郡的桑树了。这两件东西属于极阴之物,是在历朝皇后的亲农礼和万木祭典中出现频率很高的植物。”
桑树和阴木?
阴木是不是就是说热带雨林里面那种被水腐蚀出一片片乌黑的泥渍的树干啊?
这是要给我补足了历史杂学的意思么?
这和皇后的事务有什么关系么?
而且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皇后了耶……
游龙戏水一般的挥洒收笔,路崇光随意的丢开了笔杆,拿着茶盅满意又畅快的饮了一口,将锦纸递给我笑着问道:“丫头,可知我为什么会想到云川郡么?”
“晚辈……并不知道。”看着他轻挑着眉毛的样子,我将目光移到纸上,那种宛如游龙的字体,看得我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先前不是还在说白桑黑檀么?这问题的跳跃性太快了吧?
不过,这字和图纸上的字体倒是很相似呢。
“皇后的工作为何会带有云川郡的桑树?古代云川一带是荒芜边缘难以管理的地方,皇后能够有此福泽,便是施恩于天下?难道你这点都不懂?唉……罢了!转世便是这点不好!”一阵颈骨舒展的吭吭声,路崇光摆了摆手臂,坐在了之前的太师椅上。
抱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我也完全没有听懂,不过他还是给我透露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另外,云川郡的白桑黑檀还与近日要举办的苗家花山节有关。桃花片片花山跳,无意涯边黑与白,老夫也许就没有看过那苗寨的花山节了。”
话音刚落,窗外便突然几张引人注意的铜钱纸飘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路崇光的手里。
唉?这又是什么呀?
模拟飞花么?只是谁呀,路崇光一句桃花片片便引来了这么多圆孔纸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讨路崇光欢心呢。
好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纸钱在路崇光手中化作灰飞,透出一股淡淡的盐咸味道。是洛家的井八钱?
“唉……终究是挡不住吗?”寂寥的叹息,在灰飞散去良久后从路崇光的喉咙中氤氲而出,透着一种失落的味道。
此话一出,我竟有了一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害怕感,难道是关于鬼界通涨的事情?
“丫头,若想追查这张图的深意,不如走一趟云川郡。反正那里还有所谓的冥币制造商——桑枝制造。”路崇光重重的叹了口气,负手往看台一站,目光不知道往哪儿看了过去。
桑枝制造……果然,真的和这家福寿业大家有关系……
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是会和洛家与葵家一样,扑一个空。
第一百零一章 梳雨茶斋的偶遇
沉闷的有些冷场,我只静静的站在路崇光身后,心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上前说些什么。
目光顺着远处杨老伯的戏台看向不远的黑山,一闪念想起了一个耽搁很久的问题来——先前,前往洛家就是为了了解黑凰雏和逆向乾卦阵的事情。
没想到,李淑蔓给出逆向乾卦阵的答案是根本没有什么害处。
那路崇光给我的宅子里的风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微微向路崇光一个欠身,小心地试探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是关于您赐给我的住宅的,卧室的风水有异,不知道前辈是否知晓……?”
曾经也曾想过是不是路崇光刻意为之,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表示,我已经被洛家李忠他们两夫妻的各种反转吓唬怕了。
“嗯?风水有变?那房子可是杨家旧宅,从未有人移动过。”路崇光的脸色在话间突然变了个颜色,有些苍白却又有些紧张,但到底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他居然不知道?
那这件事也不是他所为咯?那还会有谁呢?
唉?新线索,杨家旧宅是什么鬼?
也姓杨?这么有缘呀?
看着路崇光眉头紧锁的样子,我只觉得他好像心中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辛酸感。
总不能虐待老人,让老人太操心了。想罢,我连忙摆了摆手补充道:“不过是一些日常的摆设有了些移动,像是弄坏了房间内部的风水,到底……到底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路雪枫也答应过要帮我整理宅子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
“也罢了,看样子你也没有进去住,且待我先去看看清楚吧。你也是该有个管家才能住得安心了……”路崇光并没有理会我的遮掩,埋头端起一旁的盖碗微微抿了一口,再不看我。随意几句话后,也不再等我回复,身影便如烟消散飘出窗外而去。
‘妹的!你就这么走拉!那我呢!我呢!我今天来干嘛呀!这不都下班了吗!’一阵风在他走后灌入房中,吹出我一阵凄凉与无语。
他居然又什么也不交代就走拉!
对,没错!是又!
有种心里闷闷的无奈压着抒发不出来,我杵在原地,硬是站了许久这才默然的关上了透着灯火的窗户。
‘就这么着吧,反正也已经来了。’我转过身走下看台,洛家八卦塔一层的事情还是没能从路崇光这里得到解决的办法,这段罪孽看来是真的要让判官在我的阴阳债里面狠狠记上一笔了。
不过也罢,报应是不分交情的,就像楼少鸿说的一样,我还是不要抱着什么置身事外的想法为好。
心中有了些许背水一战般的坦然,我吩咐阴差关好鬼界银行的大门。便迈步向着酆都走去。
‘曾经有听路崇光说过,这鬼界银行是人避福祸的地方,或许我在这里工作也可以抵消掉这些孽债也说不定呢。’
一切或许真的没我又想的那么糟糕吧。
“滢儿?”还没等我走出几步,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追了上来。
嗯?个时候出现在鬼界银行门口,做什么呢?
我循声回头看去,是那双熟悉的黑曜石瞳子,里面透出映出了我远远看向他的脸。
是路雪枫?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
清漆的建筑透出微微泛青的实木纹理,我跟在路雪枫身旁,看着建筑前漂亮的楷书写着‘梳雨茶斋’四个大字的菱形竖字招牌,此时它正随着清风发出叮咚声响。
之前第一次进入酆都的时候,就留意过这家店,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里的点心很好吃,我想你一定喜欢。’一个声音在耳边空洞响起,又是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让我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更深刻的是我现在竟有些害怕的踏入这家店。
哈哈哈,其实是我现在身上没钱!
呃,大概是。
“这里我常来,点心的味道我想你会喜欢的。”路雪枫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我,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他温暖的手将我紧紧搭在一起的手一带,很自然的握在手中,大步的带着我踏入梳雨茶斋。
古色古香的实木门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巨大的实木转角柜上摆着好几个巨大的酒缸,上面用银红的笺子书写着好几个名字,角柜后面是一块悬挂着数百个小木牌的墙壁。
“丝竹液,桔红糕……”就好像这两个名字特别显眼一样,我匆匆的扫了一眼便和路雪枫异口同声的念了出来。
丝竹液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桔红糕我却很清楚,那是中心江边缘地区的一道名点。用糯米制成,造型玲珑各异,剔透如玉,糯滑可口,是作为茶点最好不过的食品,而且本身又具有金桔和玫瑰的药效,可以说是一种既好吃又养身的东西了。
可即便是如此,路雪枫会和我同时说出来,到底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慌忙收回看牌的目光,低下头去在不语言。
只听见面前帮忙点餐的老板娘见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路雪枫投以一种欣慰的目光。细细的竹签笔在单子一划,她转身一摇一摆的扭着她那红腰带系的如拳头般大小细腰,往帘后的厨房走去。
她好像和路雪枫很熟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常来吧。
彼此因为刚刚的尴尬有些冷场,老板娘端来糯糯的竹香茶壶,却马上给路雪枫找到了机会开口。他温和的看着桌子上的竹杯,一面熟练的倒着茶,一面心不在焉一般的对我说道:“那座宅子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以后便可以安心在那里住下。”
“嗯……葵家与洛家的事情,还有这件事都给你添麻烦了……”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凑巧,今天才想起宅子的事情,遇到路雪枫居然又是说宅子的事情。
口中虽然说着麻烦,其实我也总是说的淡淡的,毕竟心中总是有葵家的火灾在。看着路雪枫对我关切的样子,心中总是担心洛家也会步葵家的后尘。
心想着,我抬起满目思绪的双眼看向路雪枫,试图就凭着这句话看清他映在眼睛里的所有心思,只可惜依旧是一无所获。那双眼睛里依旧是淡淡的温和,他瞧着我看他的样子,深意的一笑,随即又掰开刚刚递过来藏在竹子里的桔红糕递到我手中。
“吃完,一会我就陪你回去看看,若你觉得不习惯,我在差人帮你添置就是了。”
我不理会他一直想要回避的话题,再不拐弯抹角的询问道:“洛家……会怎么样?”
他这样避而不谈,是不是真的会有事!
我目光峥峥的看着他,眼中透出一种逼迫他说清楚的神色。
路雪枫在我这么咄咄逼人中终于显得有些为难起来,生怕我看出些什么似的,他别过脸去,把目光投向桌上的茶壶,打算对我冷处理一样,不做任何解释。
时间如落入杯中的水滴,一点一点的流失。渐渐的我也有些失去耐心一般的烦躁了起来。
他不说,就算了。洛家距离南区不过数小时,我若担心便自己去看!
想罢,我不止哪儿来的赌气心理,根本不在顾及周围人多,匆忙起身便想往门外走去。
身后路雪枫还没等我离开桌子,便一把将我的手牢牢拽住:
“滢儿,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不是我该操心的?
我狐疑的转过脸去看向他焦急的神色。什么叫不是我该操心的?人命关天不碍事天下己任么?
到底哪些是我该操心的!
心中的怒火不断升温,似乎被逼到爆发的零界点。
他到底为什么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葵家的事情是那么不明不白,洛家的事情也是那么不明不白,更何况,他们路家我也根本不清楚。
他这明显是在妨碍我!!!
‘嘭’的一声巨响,还没等我发作,一旁角落的一张桌子便被突然掀翻了起来。
桌子后面一个女子随着桌子砰然落地的瞬间,用那双溢满委屈与凄楚的瞳子,怨恨般的看着我和路雪枫。
是谁?好眼熟啊……好像是那个红玫瑰?那个鬼界卫戍!
桌子上的茶杯与茶点尽数落地,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声。我哑口无言的站在原地,看着身旁路雪枫一脸漠然的样子,突然对先前答应他的邀请来这里感到后悔。
打死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路雪枫的妻子。这……这算什么呀!被原配抓得正着的小三吗?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全毁了!
第一百零二章 酆都不夜城二
茶斋里这么一闹,各色目光送走了‘红玫瑰’转向在桌边僵持的我和路雪枫。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家了。
我垂头不理会路雪枫的目光安静的沉住气又坐了下来,要走也可以,等周围的人在喧闹起来,再走。
见我坐下,路雪枫也似乎虚惊一场的擦了擦额间的汗,坐回原位。眼看着周围的目光还在看我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顿,一边倒茶一边跟我转移话题说道:“听雪岚上次无意间说起,感觉你特别像一个姐姐那样。说去葵家之前,发现你一个人住在公寓……那家人?”
路雪枫的话不由让我一愣。
家人,他居然问起家人。我该怎么答才好呢……
漠然的端起竹节茶杯,我垂下眼睫注视着清澈的茶液中的瞳色。仿佛水中的涟漪与茶斋中的灯火扭曲的像是一片火海,就好像那一年的那场大火……
我瘪了瘪嘴,强迫着自己把这一切记忆抛弃,眉眼一舒,缓缓的开口回答道:“并不是,我是独生,很小的时候就和姥姥跟着杨家表亲的哥哥住。不过他们……已经不在了。”
说完,我目光安然的看向他,最后一句话的内涵那么明显,意思就是不要再提了,希望他可以再换个话题来说说……
“抱歉,说到你的伤心事了。在路家的我,或许在这方面要比你好一些……我的母亲被选为鬼界卫戍,已去世多年。所幸的是,我还有雪岚。说起来,整个路家这么多年来都是围着这个鬼界在运作着。有时候我还真觉得,比起你是活生生的存在,我大概早就已经算是死了。”
余光之下,路雪枫的手微微一颤,声音略略有些干涸般的嘶哑,又透出一丝仰天长啸的虚无感。
早死了?这么轻视自己的生命吗?这么忌讳,也亏他敢说……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由尴尬一笑。这下到换成我想着要转移话题了。周围渐渐喧闹起来,我一手摸着沾满干燥糯米饭的小竹管,眼睛时不时向着茶斋外看去。
这里各色奇装异服,朝代服制的人,他们在各个店铺的柜台内或是吆喝,或是埋头记账还有些在整理担子里的货品,他们都是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
营生的除外,游商不少。然而妖魔鬼怪也不少。就拿茶斋里说,除了我和路雪枫桌上的食物热气腾腾,周围好几桌的顾客身上都罩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桌上摆的则是冷的快要结冰的冷盘。
这些应该是鬼吧?
我看了看周围又继续把目光移到门外,几个断头鬼正追逐打闹的跑过扬起一片黄尘,那边则还有脖子上挂着白绫的长舌女鬼,正趴在一个游商的玻璃柜上看新样式的簪子。
真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呀,人和鬼这么和谐共处,传出去一定是世界第一大奇迹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傻笑起来,瞥见路雪枫似看我笑起来疑惑的样子,我连忙转过身来看向他,收起傻气的样子,解释道:“说起来这酆都很特别,鱼龙混杂,人鬼共存着。从前,从来不曾想过的……”
“这里是酆都,是阴帅计都所管辖的领地,他拥有的酆都是象征着解放和放松的领地。人的力量是无可限量的,酆都作为黄泉奈何中唯一一个连接两界的领域,其中不乏擅长法术通灵的术者;世代经营鬼界商旅的游商;更不乏一些通过机缘进入鬼界寻亲的人……”
通灵?也就是真的有半仙这种人?
游商的话应该就是路雪枫他们这样的,以鬼界生意为生计的人。
至于寻亲……也不知道在这里我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父母,问一问当年那场大火的事情。
“一般的灵魂很少会在酆都逗留,基本上都匆匆过了奈何,直奔轮回去了。”一旁的路雪枫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瞧出了我的心思,简单的一句话将我心中所盘算的事情一票否决。
他怎么每次都这么准时呢……
“那这些你所谓很少一部分的灵魂滞留鬼界,又是为了什么呢?”眼前,酆都这么耀眼这么喧闹,怎么看也不像是少数人呆的地方。那这些鬼魂留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见吾生财,天下太平……人避祸福,来此善哉。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若是人人都匆匆轮回,哪里还有鬼界银行与商行一说?人在人世间赚钱可以改命,鬼若是能在鬼界赚钱,也一样可以改变自己下一世的命运。”
改命!
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有钱连阎罗王都要额外开恩啊!
那我现在全身上下一个子儿都没有,那我不是什么也别想干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这些话感觉一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神话了一般,我从前总是以为,人死之后什么也带不走,人生在世最不该稀罕的就是钱这种废纸一样的东西。
可在路雪枫的解释中,这种思维被狠狠的打了脸。
这简直就是……太现实了吧!
“你以为呢?这酆都历经千百年的岁月,这里各朝各代的人与鬼比比皆是,路家的冥钱产业也从未出现低谷,不就是因为这鬼界所需量极大么?人间花的钱其实在鬼界花的钱面前,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改命就好像树上的一颗苹果,想得到的人何其多,可要拿到又谈何容易。”又是一阵叹息,我疑惑的看着路雪枫,总觉得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味道,难道他也是为了改命才一直守着这恐怖的家业?
若是我,给我好几百万,我也不想在鬼界天天和鬼魂打交道。若不是那莫名其妙的契约把我所在鬼界银行……
好吧,其实我根本跑不了,还是不妄想了。
将最后一支桔红糕吞了下去,我又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先前被匆匆忙忙叫下来,肚子还真的饿了。如果不是路雪枫,我估计都不知道在这鬼界要饿上好几天了。
不远的另一桌,一个鬼魂拖着沉重泛黄的白布,一条黑烟漏在脚下。他正与之前帮我们点单的老板娘攀谈这些什么,又好像没有谈妥一样,猛地拍案砸碎了整张桌子。
红衣蜂腰的老板娘闻声赶去,根本没有犹豫的狠狠往那鬼魂的白袍上一拍,瞬间将那鬼魂全身剥了个干净。
两把锋利的剔骨刀一横,恶狠狠的对着那拍碎桌子的鬼怒道:“砸碎也要给钱!这四冷盘难道就许你随便吃!我疯二娘可不是好惹的!”
许是红衣老板疯二娘大嗓门一嚷嚷,那鬼魂便砰的一下方才的霸气尽失,木讷的手抓起一地的冷菜往嘴里塞着,随后又将腰间的钱袋全部交给了老板娘。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鬼魂不过碎了个桌子,没有必要这么可怜吧。
我尴尬的看向路雪枫,他倒是一脸漠然的继续品着手中的茶,全然没有看那边混乱的场面。
是司空见惯了?
“这里的鬼看上去和在洛家看到的不一样,似乎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不仔细看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呢。而且还好象是个弱势群体的存在呢……”
“呵?才不是呢?他呀是嫌弃人家老板娘做的冷菜过夜了!”路雪枫听到我说的话,不由噗嗤一笑,小声的凑到我耳边说完,又想一个没事人一样留我一个人独自凌乱在风中。
过夜了……
过夜……
第一百零三章 偷人那么直截了当
步出梳雨茶斋,我与路雪枫站在大街中央,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先前的‘探索新大陆’宣告结束,之前离去的红玫瑰又回到了脑海里。她那样被我和路雪枫气走,我还是不要在和路雪枫接触过密了吧。
面面相觑的片刻,到底是有些落寞,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之就是不好过。我咬了咬干涩的嘴唇,终于还是将目光从他的瞳孔中移开,既然他也说路崇光给我的住处已经打点好了,我还是回去吧。
“那……我,先回去了。宅子的事情非常感谢,改日我一定登门致谢……”我嘴角随意一弯,向着面无表情有些发愣的他。
话音慢慢沉淀,我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般的驻足良久,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世界那么大,我又何必去沾染呢……’想罢,我淡然一笑,再不犹豫,直截了当的一个转身便迈出了脚步。
“我们之间有误会,一直以来你都误会我了!”身后那双温暖的手一把将我用力的拽住,那明明是我心里不明所以的渴望,从前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他与我会有什么交集。可这些日子以来,我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想过要介入他和红玫瑰之间。
误会?
是说他和红玫瑰吗?
即便是想,我又怎么敢?他会那般对待红玫瑰,也必然有一天会那么对我。那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虽然心里是那么想,可我心中却还是带着一种侥幸般的收回了自己的脚步。是一种脑残一般的期待,期待他真的能够找出一个解释我们三人之间关系的理由。
“她,是现任的鬼界卫戍!叫涂一一!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或者说连朋友都不算是的!”
霍嚓一声,我只觉得脑海中天雷滚滚!
‘你说朋友关系就算了,连朋友都不算是几个意思!
你以为我健忘还是没脑子,在枫叶酒店你们共舞,之后在葵家她出现救我们!还有你或许不知道在八卦塔里,她出现救你结果没救成反而受伤的事情。
你居然说连、朋、友、都、不、算!’
真的有够绝情了!
路雪枫这样绝情寡意,这么决绝的说法,我是当真没有预料到。他背着红玫瑰涂一一这样说,丝毫没有考虑她感受的态度,着实让我有些吃惊。虽然知道那些富家少爷都有所谓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喜好,可……
真的有点罪无可恕的味道!
“路先生,若觉得我新鲜大可直说无妨,路家家财万贯桃红柳绿也绝对不少我一个。可若路先生执意要这么说的话,恕我直言,我所看到的与路先生所说的完全相悖。我无话可说,就先告辞了!”
也不知道的是在气我还是气他,胸中膨胀起来的怒火让我不禁眼睛都有些发红。我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再不想听他这些无谓的解释,更再不想对他抱那些粉红色的幻想。
我现在只想马上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想……再见到他!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身后路雪枫的身影越来越远,余光中我隐隐看到他眼中那一抹不甘心的神情,他到底没有追来,只是那紧紧揣成拳头的手,似乎带着一种我好像能够体会的痛。只是那种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
路崇光供我住宿用的杨家旧宅在山回路转后,映入眼帘。方才的气愤在幽深的山路中转化成一种失落与失望,让此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
石砌的宅门立在眼前,曾经那些在门外因为我一句不要那么多人而打闹的仆人所剩无几,这倒显得这座巨大的宅院有些凄凉了。
脚在继续迈进的瞬间到底还是停顿了一下,‘这宅子实在太奢华。真的要在这里住吗?’
不过,这次似乎也由不得我。就在我刚迈出脚步的霎那,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头挽环髻的白衣丫鬟魂灵儿伴随着那个声音,出现在宅门侧。
“家主安康。大人已经在厅内等候多时了。”
家主,噢,是说我。
大人呢?是谁呀?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那身体从腰部折断的魂灵,思索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造访这里。之前,路崇光消失的时候说要来这里看看来着。
难道是他?现在还没走啊?
我定了定神,挥手示意丫鬟免礼,径直朝着宅子最前面大理石屏风后的会客厅走去。
整个旧宅一改初见时的样子,若说那时候是冬去春来,如今便是春光正好的时候。雪白的梨花与带着窸窣绿叶的白絮杨柳窜拥在一片翠绿的绒瑛草地上。
古朴冷棕色的实木建筑,让整个柔和的草坪显得有些冷清,但到底是一股庄严肃穆的样子,也算是这温和的宅子里最适合路崇光的地方了。
“小姐回来,姑爷质问起来……老朽该如何是好啊……”我几步缓缓走进,隔着雕花木门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姐?姑爷?
啥意思?古装剧吗?
这声音好像是……戏台的杨老伯?
“他已经意识到了,一切都无法后悔的。你只管在这主事,怎么说也是老臣子,熟门熟路,也不算亏待了你。”
嗯?这个声音是路崇光!也就他才说的出这种趾高气昂的话了。
不过,他说的主事?好像,他之前有提起过,是要给我找个管家。这到底是谁呀?
我狐疑的立在门外,还是不明白。
眼下,他们俩正在说话,我闯进去恐怕也只会遭到路崇光的冷眼,但我也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
‘咕叽!’就在我有些犯难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脚边响了起来。裙摆轻轻的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撩动,好像再叫我理一理它似的。
唉?这不是杨老伯的猴子吗?
寻声低头一看,居然真的是那只只有正面,背面被碾压的血肉模糊的小猴子。
就是那只,和杨老伯总是在一起的猴子。
小猴子见我看向他,松开了拽着我裙摆的手,朝我笑嘻嘻的作起揖来,那憨憨的样子逗得我心情紧跟着好了许多。
我蹲下身去,与它的目光平视着,笑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杨老伯呢?在里面?你们要在这里住吗?”
第一百零四章 杨忠老伯伯
“小姐?怎么不进来呀?”还没等小猴子咕叽咕叽的回答我,门便先一步吱啦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杨老伯熟悉的憨厚表情与深处端坐的路崇光映入我的眼帘。
我果然是顺风耳,这样也能听出他们两个。
远远的便看到路崇光百般嫌弃的目光,他似觉得我居然蹲在地上逗一只猴子有些有失颜面。微微颔首,只顾喝茶,半句都没有打理我的意思。
杨老伯慈爱的看着与小猴子一样蹲在地上看他的我,笑着将我一把拉了起来。
我整了整裙摆,“杨伯伯,你来这里是……”
“杨忠是这老宅的老管家了。他在这杨家旧宅,比你活在人界的日子都长。是你叨扰人家!”没等杨老伯开口回话,屋内盖碗的杯盖哐嘡一响,路崇光的声音便抢先一步解答了这个问题。
老管家?是说杨老伯?那他为什么还要去搭戏台子?赚外快么?
“即便是叨扰,老朽也很是开心呢。同为杨家人,老朽与杨小姐一见如故呢。”杨老伯的话透着一种爷爷的感觉,瞬间给我一种果然是一家人的亲切感。
不过方才打趣我们的路崇光好像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居然不觉得我和杨老伯熟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毕竟我在鬼界银行一直都是两点一线的多。
“既然都打过照面了,那杨忠,这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了。”一缕青烟在我注视他们两人的时候从路崇光的脚下冉冉升起。
一阵旋风涌入厅内,路崇光又以他那招牌消失方式,消失在我们眼前。
走的,真你妹的快!
……
在杨老伯有条不紊的管理下,晚饭准时的摆在了饭厅的桌上。
只是,杨老伯似乎很高兴,可我一顿饭下来却总是漫不经心的。脑海里还是路雪枫落寞的站在原地的影子。
说实话,虽然他那么说真的很讨厌,但是他也曾说过,他或许会隐瞒,却绝对不会欺骗我。
不会欺骗……这句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饭后,杨老伯似乎瞧出我心有所思。也不多言,留我一人在廊中独步。
他对我真心就像是家中的长辈一样。
瞬间觉得这空旷的宅院温暖很多……
是夜,我依着闺阁外的木廊斜坐,心里空空的任由当空的月光撒得满满的。
眼前的百合花摇摇摆摆,还有那片片厚实的玉兰花瓣,也在半空中飘荡。
总觉得这美景好熟悉……好熟悉,就好像曾几何时我也曾坐在这里,看着这花园中的素白美丽,嗅着那清新的香气,悠然唱歌……
“风,吹散百合花凋零的瓣,就在这一天,你迎我下如血的窗;
雨,侵透我眼前的华盖,我抬头看,红纱前是那片那灰暗的天空……
你如墨的瞳中,是我的脸,而你是否真的是我思念的人……
夜,跌碎雪绒花折断的翅,我待你归来,只在门前驻足不前……
我思念的人啊,你何时愿意归来……
你,远远的商队中有的影,在墙关的丝路外,
我,剩下最后的独坐窗前,对镜独唱,何时月成双……
月无言,夜难眠,我只萧萧瑟瑟伴婵娟;
巧舞漫,纱粉雪,一腔情长无述恐敷衍;
或一喜,或一别,空宅怨声云散烟消却,
再回首,陌路前,两行相思泪,早已无处成声泣廊间。”
两行相思泪……
早已无处成声……泣……廊……间……
这首歌总是这样让我莫名的心疼,可这次,我不单单是莫名的痛,更是满心的不解。
我故作镇定的在之前默默承受着那一切。洛家八卦塔的惊险,明明在醒来后路雪枫的笑中全部淡忘,可这一刻我却感觉到比先前更加让心揪紧的恐惧。
我到底是动了心,对路雪枫……可他已经有妻子,更有情人了不是吗?那在他心里,我到底又算什么呢?
眼睛再次被水雾朦胧,我一味的用力大口的吸气试图缓解那种泪感,可泪水却还是由不得我的大颗大颗的掉落。
“小姐的歌依旧是这么好听呀。”就在这个时候,杨老伯的声音却不知道何时悄然出现在我身边。
晃眼看去,他真安详的站在不远处,目光依旧慈爱的看着我。但是却一点没有打算问我为何哭泣的原因。
“我其实曾经也听过这首歌……在小姐唱之前。”
第一百零五章 午夜之声
晚饭在杨老伯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准时的摆在了饭厅的桌上。
是桂鱼……鬼界会有这样的活鱼我还真的表示震惊了!
这是从哪儿来的呢?
杨老伯向路家管家路伯一样,站在我身边,一脸洋溢着的笑,似乎很高兴。
看着杨老伯那样高兴,我心情虽然沉重,可到底也不好表露出来。一顿饭只是漫不经心的,脑海里还是路雪枫落寞的站在原地的影子。
说实话,虽然他那么说真的很讨厌,但是他也曾说过,他或许会隐瞒,却绝对不会欺骗我。
不会欺骗……只是这句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埋头沉思着,桌子上的菜到底没吃下多少。直到,杨老伯似乎瞧出我心有所思,欲将桌上的菜在热一热的时候,我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制止了他。
‘并非不好吃……只是我真的没胃口。’我木然的注视着桌脚的雕花,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的话,杨老伯似乎很快便了然了一样。他安慰般的一笑,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招来鬼婢收拾桌子,随后带着一众鬼离开饭厅。
仿佛是给我留一个空儿,让我静一静。
他对我,真心就像是家中的长辈一样,这空旷的宅院有了其他的人瞬间感觉温暖了好多……
……
是夜,我一人在白玉兰成片的闺阁外独步。
闺阁外的木廊下当空的月光撒得满满的,然而心却不如这庭院,却是空空的。
眼前的百合花摇摇摆摆,还有那片片厚实的玉兰花瓣,也在半空中飘荡。
总觉得这美景好熟悉……好熟悉,就好像曾几何时我也曾坐在这里,看着这花园中的素白美丽,嗅着那清新的香气,悠然唱歌……
“风,吹散百合花凋零的瓣,就在这一天,你迎我下如血的窗;
雨,侵透我眼前的华盖,我抬头看,红纱前是那片那灰暗的天空……
你如墨的瞳中,是我的脸,而你是否真的是我思念的人……
夜,跌碎雪绒花折断的翅,我待你归来,只在门前驻足不前……
我思念的人啊,你何时愿意归来……
……
再回首,陌路前,两行相思泪,早已无处成声泣廊间。”
两行相思泪……
早已无处成声……泣……廊……间……
重复着最后面的两句,视线又开始有了点点滴滴额朦胧。
这首歌总是这样让我莫名的心疼,可这次,我不单单是莫名的痛,更是满心的不解——他是骗我吗?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不论是有谁,喜欢谁,爱谁,我都可以接受不是吗?
我最不愿意的就是你要骗我?
什么叫妻子不是她,什么叫她不是喜欢的人,又什么是普通关系?
脑海中,过去的一幕幕晃过眼前,我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意高攀他,可每一次他温暖的怀抱都让我有些迷失。去葵家,去洛家,每一次,我都逼迫自己镇定,默默的去承受那些鬼怪,那些血腥。
洛家八卦塔的惊险,二楼中心柱他血迹斑斑的幻影,让我惊恐万分。可惟独是我醒来后他的那一抹温和的笑,竟可以让我将这一切尽数淡忘。
只是现在,之前被我淡忘的一切恐惧,都全部回到了我的心里。
对路雪枫,我到底是动了心……可他已经有妻子,更有情人了不是吗?那在他心里,我到底又算什么呢?
眼睛再次被水雾朦胧,我一味的用力大口的吸气试图缓解那种泪感,可泪水却还是不听话的大颗大颗掉落。
为何故事里的邂逅都那么美丽,没什么电视剧里的男主人公总是爱小三多一点。可偏偏是我,要转身离去,独立寒雪?
或许我并不是可怜,在红玫瑰涂一一眼里,我很可能是可恨的存在。
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的歌依旧是这么好听啊。”杨老伯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如月光一样柔和又悄然出现在我身边,慈爱而又带着些关切与担心。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问我这般伤心的缘由,他只是安详的站在不远处,满目充满了浓浓的回忆。“我其实曾经也听过这首歌……在小姐唱之前。”
之前?
我如大梦初醒一般回眸,慌忙将脸上的眼泪胡乱的用衣袖抹了抹。还是不要让别人老为自己操心才好,何况还是一个年迈的鬼伯伯。
轻身一跃,我从回廊上的栏杆上下来。对着杨老伯故作开朗的笑道:“杨伯伯说从前还听过别人唱?是谁呢?”
其实伤心之余,我还是挺理智的。这首歌从葵晓桃手里得到的时候就没有名字,却在戏台的留声机里面能够找到伴奏乐,还在本觉得不相干的洛家频繁出现。
到目前为止,这首歌几乎贯穿了我追查假’币案的始末,既然杨老伯这样说起,未尝不是上天再给我新的讯息。
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杨老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走上前来,站到我先前坐着的栏杆边上,看向那柔和的月,眼中流露出一种享受般的回忆。
“是啊,那是这宅子从前真正的小姐,曾经也唱过这首歌。那是北宋年间的事情了……”
北宋?
又是北宋!
‘要说那北宋年间啊,最大的商会路家,有个路家主……这路家主啊,看上了汴京绫锦大户杨家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呀面庞如雪,长发如绸,可就是不爱说话。’一个恍惚,杨老伯曾经在戏台上讲的那个故事,被我回忆起来。
绫锦杨家……就是这个绫锦杨家!
我说之前我走进来的时候怎么觉得那牌匾那么熟悉!原来这个故事是真的!这个杨家真实存在过!
但是若说这宅子先前有主人,杨老伯会离开这里去酆都浑生计,也就是说这位女主人必然没有住这座宅子。
我试探一般的,小心揣测着心中的想法,向着杨老伯试探道:“那现在她……”
“小姐么?大概已经离去许久了。她或许惧怕厌恶这种无穷无尽的虚无,早早就轮回转世去了吧。”轻微的叹息中,混入了一种看穿岁月的坦然,杨老伯对我轻描淡笑的一笑,眉宇间显现出一种无奈、难为情的神色。
看他之前那么珍惜般的去回忆,他应该也是看着那位小姐长大吧。
像来那位小姐面庞如血,长发如绸,可就是不爱说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吧?
呸呸呸!是雪!面庞如雪,不是血。想错了、想错了!
思索间,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手,往我的头顶轻轻一拍。就好像家里的老人,对着自己的孙儿一样。
“看着你,老朽就好像看到当年出嫁前的小姐,你们两当年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样坐在这廊间啊……”
像?吗?
虽然这话听起来感觉很荣幸,可是我还是想做我自己呢……
心虽然这么想,可是面对杨老伯对我丝毫不见外,待我如亲一样的心意。我只是报以微笑,没有多说其他。
本来就没有亲人,能够靠着这位失踪的小姐,得到一种好似亲情的感觉。是我赚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句话通过我放松的脑神经传入了脑海——‘妻子常年不在这路宅之中,这里让她厌恶、让她恐惧……’是路雪枫说自己妻子的话。
除去涂一一,我至今都未曾见过那个人;路雪岚也从未提起过只言片语。
‘她或许惧怕厌恶这种无穷无尽的虚无,’还有这里杨老伯那句‘让她厌恶,让她恐惧。’
这两句话似乎冥冥中恰似一个意思一般,不会这也是什么‘案中案中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