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孤立无援
看着她满眼泪花的样子,我倒有些不忍心回绝。
她好像是在求我放过她的丈夫?
我做什么了吗?
我都不知道她丈夫在哪里好么?
难道她误以为我是别人?
也对,灵体嘛,总是停留在自己那个时代的记忆里!
总归她误以为我比她大,肯定不敢伤害我就对了。
我心中不由一阵侥幸,果断的顺着她说的话,说道:“夫人您大概误会了,我到底还并未曾对您的夫君做些什么?”
“那……那您是愿意向上呈请宽恕我的夫君吗?”李氏的目光随着我的话音落地,闪烁出一种期盼的光芒,大有喜出望外的模样,她怯生生的抬起头来仰视着我,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她真的是个萌妹子吗?
这楚楚可怜的表情,当年到底迷倒了多少热血少男呀!
同为女性的我,满心内牛满面的啊,有木有?
唉!还是先安抚她,看样子应该可以问出些东西。
我一扫脸上的尴尬表情,转眼友善的摊开手来将她扶起来,温和的宽慰道:“夫人有什么想要说的大可以告诉我,或许我真的能够帮上些忙。”
“真的吗!您先坐,且听我慢慢将这一切说与您听。”李氏全然没有怀疑的相信了我,就仿佛像我先前一样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抹了抹泪,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一脸欢喜似的将地上的一张宣纸塞在了我的手中。
是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宣纸。
我疑惑的展开一看——
唉?这不是梦境里倾世同昌塔的设计图么?
就在这个时候,左手箭伤的地方产生了异样的刺痛,我身体一个激灵猛然一缩,就好像什么东西从伤口外钻进骨髓一般。
险些害我丢了手中的图纸。
怎么突然就开始疼了?
这支箭上真的有毒?
面前,李氏倒是没有注意到我这瞬息的反应,她似乎满心都系在眼前的图纸上。见我展开图纸细细端详,她漠然转身,迈步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站在那唯一一处迎着月光修筑的落地窗下,仰望着月空,淡然的说道:“如妾身先前对您施加的幻觉所见,此处乃是洛家所建立的八卦塔,是依照妾身当年遵照先祖遗命研究的倾世同昌塔衍生的产物。”
先祖遗命,永世同昌?
这真的可以吗?
古代的人要把这些夙愿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难道不知道即便是天时地利,更需要人和么?
古往今来,被敌人打败的比比皆是,可谁不知道,被自己内部瓦解的要比被打败得更多!
“真的能够倾世同昌吗?”我抬起头来,看向李氏随风飘展的雪晴色外罩,阡陌交通的图样上面隐隐还可以看出八卦的图纹。
或许对她而言,这些念想与祈愿是她耳濡目染,生来便被灌输的思想,不容改变,也不容亵渎吧!
“我也不知道,但是妾身认为,即便可以永世同昌也必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李氏沉静的眉眼安然的面向我,谦卑的一笑,寥寥数语中竟洞察出一种因果的觉悟。
果然,她也知道,万事都不能全靠得天独厚的。
“如今的洛家,的确是富甲一方。”如今的洛家确如这塔所寓意的一样,只是看着图纸上这座八卦塔,外强中空,头重脚轻的样子,总有一种映射现在洛家的感觉。
就好像这座高塔,孽缘太深,迟早倾颓!
“物是人非,今犹在!”李氏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她漠然的收回目光,右手紧紧的揣在胸前,方才止住的泪在月光下犹如断线的珠玉点滴滚落衣襟,轻叹道:“这座塔屹立至今,全都是我的错!”
人见犹怜。
只是,这仅仅只是一座塔而已,错,又在哪里从何说起呢?
恍惚间,我想起她梦境里说的话,好像是说这是极尽风水的地方,会遭来厄运?
“究竟这倾世同昌有什么害处?”
“害处?风水为何?风调水顺也。天赐御风,地赐若水,形成得天独厚的风水。而人之道,信奉三才之道,天地所赐再加上人的智慧,将其所给予的风水聚拢,形成一个极致,便是这倾世同昌之塔。”
天地人,三才也。
天上地下,众生本是平等的,若是以人为之力将原本平等的东西聚拢在一处,失去风水的地方必然怨气横生。
“上天,赐予芸芸众生的一切都是不可逆天汇聚的。我虽有能力,奈何却无力阻止夫君。还草草的丢了性命,只可惜夫君并未曾在意过妾身的难言之隐。可如今我虽徒留魂魄于这八卦塔,无力阻止。所以只能求助于您,救救我夫君,让这个永世同昌的噩梦停下来!”
永世同昌的梦境吗?
这是一场对于洛家而言的美梦,而对于看清这一切的李氏而言,这却是一个毁掉她丈夫的噩梦吗?
‘想家族昌盛本没有错,错的仅仅只是方式’葵晓桃临终前的话,至今还如昨天一般映在脑海之中。
或许这是从商人的通病吧?
想要做大做强,可却又苦无捷径之法。
但这一切根本没有捷径可言。
这倾世同昌塔已经矗立百年,这个休止符该画在哪里?如何画,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怎么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这……”我不由一阵语塞,到底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高塔与我而言现在就是个五百年的老妖怪,我又不是孙悟空哪里斗得过它?
李氏似乎明了我心中的意思,款款走上前来,一双素手指向塔底解释道:“我的身体被镇在这塔的最底层,作为怨念的载体,吸收方圆百里的风水之气。只要毁掉我的身体,这座塔便会因为时代久远而崩坏。我的灵魂也会因此而解放。”
“你要选择自我灭亡!?”她坚毅而勇敢的话让我不禁站了起来。
虽说灵魂轮回才是最好的去处,可对于他们这种百年修得灵体的灵魂来说,他们应该对这个世界抱有极深的眷恋才对。这样敢于让别人毁灭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
再者,毁灭她封在地基里的遗体,地基应该被水泥或者泥土层层覆盖,我总不能把她刨出来吧?
罪过呀罪过呀,这真的是亵渎啊!
还有,她的身体不是应该被制作成第七层的那副壁画了吗?
这座塔地基下的人柱也是她,那幅和她脸部完全重合的面皮又是谁的呢?
影分身么?
“大人是这世上可以毁掉此塔内部的唯一存在,但求大人不要不忍心,只管下手便是了。能够解放我与夫君,还有这洛家是百年的冤魂,妾身死得其所。”
李氏面对我的质疑,依旧是那张淡然的笑脸,她再次屈身跪在我的面前,叩拜行礼。整个人都深埋在她雪青色的衣袖之中,温和坦然的声音此时此刻透出对我的认可与她自己的坚持。
她真的深爱着她的夫君,还有这个洛家!
她的坚持如同一种信仰直截了当的影响了我的心智。我再一次扶起她来与她的灵体面对面。
这个忙只要我力所能及,便义不容辞!
“那你告诉我该如何去做?”
“这塔的第二层便是这塔心的中心柱所在。只要捣碎这中心柱,整个塔吸纳周围风水的能力便会减弱。而先前关闭的地下暗门也因为中心柱的崩坏随之打开,里面便是封印人柱的地方。粉碎人柱,这塔便会随着沙谷重新流动的沙浪倾颓倒塌,然后一切就会随之……”
消散吗?
第七十六章 在知情却意外中被附身啦!
——什么?
洛疾风是她夫君?
这洛疾风也就比我一两岁,李氏可是五百年前的人了,怎么还和他攀上夫妻关系了呢?
这是唱的哪一出呀?穿越时空的爱恋么?
李氏的那两字轻唤,让整个石室都静了下来,洛疾风的眉头,也在这一瞬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难道他是被这突然的称号给吓到啦?诧异啦?还是害羞不好意思啦?
好吧?我吐槽的方向不对,他其实是难为情了!
“杨小姐怎么了,到目前为止,你好象是唯一还没开口说过话的人了。”仅仅只是朝着李氏的方向扫了那么一眼,洛疾风的目光便打在了我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开口说道。
他的目光变换的太快,太突然了,前一刻还对着李氏那样温和,后一秒对着我就是百般嫌弃嘲讽的样子。
那样的目光,莫非他真的是李氏的夫君?
如果他真的是,那他就是洛家的第一个状元。李氏到现在都还坚持着与他意见相悖的观念,他会不会想要伤害李氏?
要知道,超度掉李氏,再处理掉我们,或许就很久不会再有人来破除八卦塔的风水了。那样的话,他百年昌盛的梦,就能继续持续下去。
想到这里,我不由身体微微一侧,果断的将李氏挡在身后。
洛疾风再怎么也是除魔大家的后代,我绝对不能让他伤了李氏。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目光坚毅的看着眼前的洛疾风,说话时,脚下微不可差的向后退了一步。
要跟他拉开距离,气势上也输给他,当然,这是权宜之计,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够拖延一点时间,那我就算是赚到了!
“说什么好呢?嗯,说起来,按照礼节,你应该是我的晚辈,见到长辈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跪下行礼!你说对么?”洛疾风毫不在乎的讪笑着,手中一股阴风随着话音向我袭来。
到底怎么样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我没好气的看着洛疾风,气势逼人的向他喊道:“要我下跪行礼,你是白日做梦了还是神经病发作啦?”
俗话说什么什么人膝下有黄金!他说跪就跪,他算老几?老八么?
然而我想错了,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洛疾风的眼中便突然闪过一瞬间的狰狞,那种神色慢慢淡漠,最后变成一种漠然。
只见他随意的一个抖手,一阵阴风便迅速席卷了整个石室,呼呼呀呀的诡异至极。
莫名的压力再阴风过境后,随着唧唧歪歪的梵音缭绕,又一次模拟了第八层楼遭遇,一片血红的环节又一次密密麻麻在我周围凝聚。
“呜!”这次的大悲咒不但比先前八楼的还要快,还要大声。
而且更具有魔力,那种仿佛将人深深吸进去的魔力!
一个踉跄,我不争气的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他要的跪下?
我愤然抬头看向洛疾风满意而又安然无恙的笑脸,他为什么没有受到这大悲咒的影响。
难道八楼的一切都是他操控的?
“您怎么了?夫君,您对卫戍大人他们做了什么?”见我颓然倒下,一旁的李氏紧张冲着洛疾风询问道。
怎么她也完美没有被这催咒影响?
顿时间,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大悲咒不是驱魔驱鬼的吗?为什么李氏是灵体她还不为所动?
反倒是对着我能产生这么强烈的危害作用!
说好的邪不胜正呢?
说好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啊呸!说错话了!说好的天网恢恢呢!
支架上的路雪枫还有角落的‘一一’似乎在这种梵音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败坏人家佛门清誉真的好吗?
这样毁大悲咒至高无上的形象真的好吗?
这到底是什么设定呀?大悲咒到了这里不驱鬼,反倒驱人啦?
哟西跨咧!(杭州话)
……
梵音刺耳,就好像要把魂魄逼出身体一般的难受!身体里的魂魄像被扯橡皮糖一样用力的撕扯着。额前痛苦形成的汗珠一点点划过我的脸颊,侵入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单单是路雪枫和那个叫一一的,连带着我都要落在洛疾风手上了!’
必须想想办法!
手臂间神经猛烈的跳动,让刚刚打起精神来的我身体一震,遍布全身的冰凉,促使我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祸不单行,今天我算是体会到了。
左手手臂上一滴滴绿色的液体,顺着下六层时撕裂的缝隙流出,在焰火的颜色映照下倒像极了血液的颜色。
可是那只是像而已!
这只弩箭上真的有毒!
“滢儿!你怎么……啊!”耳边路雪枫急促的声音,冲着我喊话,是那种几乎要扯断支架束缚冲过来的焦急口吻。
可惜,那声音很快在一阵剧烈的拳打脚踢下,戛然而止。
弩箭的毒素在刚刚走下二层的路上已然遍布我的全身,我已经动不了了!
‘我没事!没事……只是我现在没有力气回应你的话……’洛疾风根本容不得他说一句话。
路雪枫痛苦的样子映在我几近发黑的眼瞳里,一种揉碎心脏的疼痛促使我的手使不出劲的拼命颤抖起来,现在的我,这般无力,只能看着路雪枫大口大口的从口中吐出的鲜血。
‘所以……求你别说话了!’眼泪不住的落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要对付路雪枫,对付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对付?
洛疾风轻蔑的走到我的跟前,托起我的脸,看着我与他对视瞬间遏止在眼眶中的泪。
“杨小姐,你不是在银湖桥上很厉害吗?你不是发动大地之眼的力量妄图想冲破我洛家封印吗?现在怎么和一条丧家犬一样瘫在那里了?”说完,他耻笑般的甩开手,狠狠地用脚踩在了我左手的伤口上,享受着那种鞋底与血肉模糊之间摩擦的咕吱声响。
银湖桥?封印?
那时候应该是没人会预料到才对!为什么他会知道?
难道真的都是他在幕后主使?
念经的声音持续着,手臂剧痛产生的痉挛,让我全身有些抽筋的蜷缩在地上。
像是最后致命一击一般的,洛疾风不解气的狠狠地朝着我的小腹又是一脚,那种力量将我重重的推出了石室,留下了一道手臂刮破的血痕。
“不行了……吗?”满身的伤带来的痛,到底让我恢复了些神志,我抖手紧紧将右手收入怀中,死死地抱住手中的银镯祷告起来。
‘如果有奇迹,我希望现在就是发生奇迹的时候。是我自己懦弱无能,是我自己没有努力。用尽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但是求求你,再一次……哪怕付出生命,都求求你再次显灵吧!’
石室内,李氏的声音在我祷告的时候传了出来,是一种慌乱而又痛彻心扉的声音。
“夫君,求您停手吧!”她在叫洛疾风停手,怎么可能!
一开始我就对洛疾风没什么好印象,现在看来果然是一种预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永世同昌罢手?
眼前一道光虚晃而过,李氏的灵体瞬息从石室里转移到了我的身前,这一次竟她敢于站在我的面前,帮我挡住毫无顾忌靠近我的洛疾风。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蔓儿……”洛疾风的声音在我身前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已经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可凭着声音我似乎体会到了些许久别重逢的味道。
她?蔓儿?
李氏的闺名吗?她叫李蔓?还是单字一个蔓字?又是蔓字,顾曼,乔小曼,接着就是她——李蔓?
那轻唤的昵称好生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仅仅是那两个字一改方才的暴虐,化成寸寸的柔情。
“夫君……”李氏的眼泪颗颗打落在平滑的磨石地板上,她的声音呜咽中透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是那种百般无奈的痴舍,还有至死不渝的眷恋在其中。
可她到底为止除了这两个字,在没有多说一个字来。
亦或许是我的听觉渐渐失灵,我再也听不到她后面说的字了!
‘大人……您是唯一可以摧毁这塔心支柱的人,求您让大家从这永世同昌的梦里醒过来吧!’李氏的声音就在我全身的感觉即将闭塞的时候,传入我的心扉。
果然是毒素导致我的五感失灵,而并不是她没有说话。
从梦中醒过来?
这句话就好似黑暗中的一道光。霎那间,照亮我几乎融入黑暗的全身。耳边恍惚又开始有了感觉,眼前洛疾风的身影又开始可以辨得出来了。
五感——恢复了?
身体渐渐由方才的冰冷不断回暖,全身的力气也开始突飞猛进的恢复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我又断片了?
这是天马座小强燃烧小宇宙激活第八感的节奏呀!
胸中,一种压制不住的感叹促使我有了支持自己的力量。我奋力撑起摇晃的身体站了起来。
“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天……”呢喃声中,我似乎听到了脑海中和我一样的声音。
是李氏的声音?
她人呢?怎么不见了?
那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该不会,我被附身了吧?
第七十七章 八卦塔,奈河上
“蔓儿,没有用的,你做多少努力,都无法阻止我。”
“妾身从不在乎,夫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梦?已经五百多年了,一个梦都可以这么长,又何必要去执着毁了它!”
耳边洛疾风和李氏的声音就好像环绕立体声一样,更重要的是,身边的李氏连人影也没有了,她的声音是从我的身上传出来的!
天哪!这是个什么事呀!她就这样完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搬到我身体里来了吗?
这是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好不好!
呜呜呜……怎么可以这么肆不忌惮的啦!不带这么玩的!
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但身体并没有因为附身而不适。
李氏这样将灵体融入我的身体里,除了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其他身体机能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至少身体的伤痛和毒素的影响完全不明显了,而且好像还灵活了些。瞧,刚刚洛疾风企图拉住我的那一瞬间,我闪一下,就能和他拉开距离。
这或许就是被附身的好处吧?就好像虽然我的身体能动,但是实际上我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没啥感觉了。
唉?怎么感觉这么说的自己有点悲催了?
好吧,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
面前的洛疾风身后一团黑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他体内冒出来,一缕缕的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咯咯的笑声。
这……
‘这黑影是什么?’
洛疾风一步步的向着我靠近,我一步步的后退迂回。
我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的李氏似乎面对着洛疾风身后的东西有些吃惊,那种吃惊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夫君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的感觉。
是这个意思么?
看来现在给在这段时间好好分析一下眼前的洛疾风才行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上怎么总有一种……一种和我同病相怜的感觉呀?
……
“哼哼……洛家八卦塔,早就在奈河之上,享永世轮回不灭……”一道浑浊空灵的声音在整个石室外轰响,是从洛疾风身后的黑影里面传出来的。
奈河之上?永世轮回不灭?这是几个意思?
奈河——也就是人死后灵魂走过黄泉,距离投胎转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必须经过的一条河。
传言河水是生生世世的记忆所凝聚的液体,所以每当魂灵通过奈何桥过河的时候,守在桥头的孟婆就会拿走他们身上这一世的记忆,倒入河中。再瓢一碗河中的水,取人魂完整之意送还给过河的人。
以他们自己的记忆换取河水中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是前世还是未来的记忆,那种记忆有另外一种名字,叫做‘缘’。
那么居于奈河之上呢?
首先,不管这八卦塔是不是居于奈河之上,奈何桥倒是确确实实立在奈河之中,也就是说,如果要探寻八卦塔居于奈河之上的意义。看奈何桥应该就能够猜测一二了。
奈何桥,众人皆知的理解就暂且不提了,简单说它就是一个输送鬼魂的建筑物。
奈何桥——这座所有灵魂都必须要通过才方能投胎的桥,是一个异于鬼界其他建筑的特殊存在。
在鬼界工作许久,我也自然见了不少东西。
鬼界的鬼魂从生前的随葬丰富与否,被化为了好几个等级,有的鬼魂可以从黄泉河畔便开始坐船,走水路顺流而下到达奈何桥头。
有的鬼魂则需要从黄泉河边一步一步的走上很久很久才能到达奈何桥头。
这个很久……很多时候也是永恒。
因为并不是每个鬼魂都有那么多时间供他们去走的。身上的盘缠用尽,他们很多人便没了给予通路官的散钱,生生堵在一个路口,搬石修驻河堤的,大有鬼在;
因为最后魂力消亡而无法投胎化作厉魂的,也大有鬼在。
对,大有鬼在噢!
他们在黄泉河畔消亡,投胎的意念却不会消散。最后会聚集在奈何桥上,随时把走上奈何桥的鬼魂拉下水。至于被拉下水的鬼魂嘛,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够好,优胜劣汰了。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奈何桥可谓是一条世人前仆后继的血路,只是这条路上没有血腥,没有尸骸,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这圳州最可怕的也是什么也没有。
第二,居于奈河之上,还有别的意思。奈河漫长,流淌轮回数万年,居奈河之上,便是看尽它的轮回千变,注定要带有岁月的痕迹,带有世界的尘埃。
那声音的意思,很有可能就是说这八卦塔居于奈河之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世界的尘埃;那样的话,这塔便等同于奈何桥一样的存在,永恒不变!
这句话如果这么分析,那简直就是……太狂妄了!
永恒这种东西,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我不知道打哪来勇气,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冲着洛疾风身后的黑影怒道:“岁月会冲刷一切!永恒不变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幼稚的思想塑起这座高塔,还是为了那所谓的永世同昌,简直就是荒谬!
话音刚落,我便隐约觉得那黑影被我激怒,一阵比洛疾风召出的阴风更邪气的风声飞速旋转着,团团滚滚,如洪流一般浩荡的在墙角四壁上翻滚着。
突然!那黑风一个闪电跑法从我身侧四十五度的死角处冲了过来。
就好像一种暂时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怪物,直逼了过来,涨的比我还要高大,一瞬间把我埋没它成团的身体中去。
周围的一切迅速化为如墨的漆黑,好熟悉,就和那天银湖桥上与乔小曼辗转进入怨念之树的激战一样。
当时的身体被另一个灵体控制着,那个灵体借着我的身体轻松的破除了当时的黑暗,那道咒语好像是……
不管有没有效,总归试一试!我双手重叠在身前,开始郑重其事的念起咒来。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昭昭其有,冥冥其无!”额头滚烫的感觉随着每一个停顿不断强烈,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脑门流过双臂,直直的向着面前的黑暗喷射出去。
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被动了!
左手一道白色的光在力量发散的同时如水划过手心,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了?
第七十八章 出把武器下副本
手中的光华温润如水,触手间,耳边还时不时传来磬石宁静的轻响声,就好像常建的那首‘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的感觉。
悠扬安宁,眼前的黑暗在手中聚拢的金光下慢慢被驱散,身体慢慢的回暖,就仿佛我已经冲破黑暗,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下。
唯有那额前剧烈的热感,有些不应景的持续着,让我抬起手来不由自主的摸了摸。
什么也没呀?怎么这么热?我发烧了?还是幻想太多,开脑洞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我还没享受够这种安宁,眼前刚刚还是一片光亮的部分,便不知道怎么的全黑了。
方才被咒打破的黑暗,比先前更加浓重的漫了出来。就好像我刚刚的那一击完全是打翻了一瓶装好的碳素墨水,浓厚的黑墨就这样再如水的环境下迅速蔓延开来。
说好的强大呢?说好的以一敌百呢?
我惊讶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次在怨念之树里感觉附在我身体里的那个灵体那么高大上来着,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废柴了?
对哟,她那次也就出场了几秒钟,打不过,她就跑了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满脸黑线。下错注了,这是要赔了的意思么?
赔就算了,现在倒霉的问题是,因为刚刚聚集咒术产生的效果已经完全消散,可是滚烫的额头带来的抽筋般的疼痛,却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还加重了许多。
黑暗之中,我现在除了还剩下手里这束不知道从哪来的柔丝般的光束,再无其他。
那这道光束又是什么呢?
疲惫带来的晕眩打断了我的思维,如墨的黑暗里,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充斥着一种阴森森的压抑感,后背上莫名的沉重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什么东西——在我身后?
手臂上的毛孔凸起了一个小山丘,我打心里借着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为由头,小心地向着身后瞥了一眼。
一团比周围更黑糊糊的东西此时正趴在我身上。
要问我为什么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就在我瞥过目光的时候,一抹黑泥一样的东西正搭在我的肩膀上。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鬼压身了吧?
话说鬼压身不该是看不见的吗?眼下我看得这么清楚真的是么?
我狐疑的低下头去,试图在这段僵持中把这一切冷静的梳理一遍,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刷的一下晃过了无数张脸。
不,确切说应该是晃过无数个身影才对。
我慌忙抬起头去急于看个究竟,可这些都是些什么啊!
——黑暗之中,一个个人影灰白的跪在地上,膝盖下是挖空的骷髅和残了一地的血,整个身上挂这交叉的布条,因为是灰白的所以辨不出什么颜色来。
这是什么姿势呀,都跪着,却刮掉膝盖的骨头。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这一个个人影的脖子没有一个不是被向拧被子一样拧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而他们的头则歪歪的架在他们的右肩膀上。
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
在笑,他们还在笑,用他们骨白色没有一丝光泽的牙齿发出咯咯的碰撞声,就好像在用力快速的咀嚼着什么。
而且,还是高兴的咀嚼着什么!
‘嘭’的一声巨响,身体好像突然失去了支撑点一样,悬空的急速下坠,脚下一阵逆向的风,在我下落的同时卷起我的头发迅速上升。
风声呼啸着,刮擦着我的手臂,连同包裹在身上的黑暗,也因为风力的强劲而显得脚下有些稀薄。
正因为黑暗的稀薄,我才发现了一个要吓死我的情况。
透过稀薄的黑暗,我勉强可以看得见脚下漫天的黄沙,还有脚边不断疯长的塔楼。
这样说看不懂?
也就是说我不知道是从哪个窗台被丢了下去,现在我正以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计算的速度跳塔!
等我计算清楚应该我就粉身碎骨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刚刚明明已经到二楼了,怎么会这么高?
急速的下坠让我的心随着重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样跳下去真的会死的!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脚下渐渐可以看清的地面,让我打心里的慌张起来,慌忙中,我伸出右手试图接触飞速与我擦身而过的塔身,不切实际的想要找到一个突起的部位好让我能够抓住。
只可惜,抓住是有可能的,可这塔身光滑无比,我丝毫没有寻到一点坑洼的地方。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底了……裂风之中我竟吓得黯然失色,只傻傻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仿佛告慰自己只有赴死一途了!
“跟我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亦空,空不亦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流水汤汤,画心一箭!”
前四句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最主要的句子,空和色就好似意识与物质的关系,是一体的,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他们互相循环又是不生不灭.。是在告诉我眼前的一切与意念中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吗?
画心一箭?那是什么?
还没等我细细考究,右手的银镯便由乌黑的边缘处透出一点星光,盈盈如黑暗中的一颗启明星,照出了我左手那一缕游丝的全貌。
晶莹剔透,金丝勾勒,是一把琉璃长弓!
弓尾不同于一般的长弓那样打磨圆润,反倒是凝成一个尖锐的锥型。
那么锋利,就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它刺进去一般。
刺进去……该不会……
我灵机一动,转身面向急速飞逝的塔身,抬起脚便蹬在了塔上,脚下唔唔声在滑动中发热的躁响着。
我的右手也紧接着用同样的方式抵住塔身,这是手毕竟没有脚那么厚实,血液在剧烈的滑坡中刮擦而出,形成的一抹血痕。
下滑的速度在这一种不顾一切的阻力中,慢了那么一瞬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我奋力举起手中的琉璃长弓,弓尾对准了塔身厚实的墙壁狠狠地扎了过去。
整个世界就在这一刻完全静了下来……脚下摇摇晃晃的飘风感,让我知道自己总算是逃过了这么一劫。
不过,这弓到底哪里来的呀?
第七十九章 击碎中心柱
越来越玄幻了,我这短短的时间里都可以拍一部电影了有木有!
还有!为什么是这样唯美的琉璃长弓?
为什么设定会给我长弓这样的武器!
不科学呀!我有剧透我会百步穿杨吗?还是我有在什么意外的情况下透露出我有这么强大的本事了?
‘——“滢儿可会用枪?”
‘用枪?射箭我倒是会,你叫我用枪!在这个拿枪需要特派证的国家里,你带枪都是违规的了。你还要问我会不会用枪!’
那还真有些可惜呢……若是以前……’
以前……什么?路雪枫?我在路雪枫狙击洛穹煜的时候有透露过我会用弓!
可是那不过是我心里的心思,现在这突然跑出来的弓箭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什么呢!不要命了吗?拉弓!就是现在!’在我一顿混乱的吐槽中,一个声音从内心深处传了出来,紧握住弓身的左手不住的向这弓身中心移动,我的右手也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的伸向了弓的内侧。
噫!
是李氏在说话?
右手手指虚空的弯曲着,就好像捏着什么一样的姿态。像,捏着一根细细的弓弦……
‘拉弓!就是现在!’心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箭呢!给要有箭不是吗?’
右手莫名其妙的刺痛让我不由手指微微一抖,一束光嗖的一下,划破黑暗冲了出去。
咦!咦!咦!这说什么来什么的太突然了吧!
‘认真一点,现在再来一次,拉弓,快!’
身体里,催促的声音不断回响,比起先前的淡然更多了些情绪。
到底是谁……是李氏么?
算了!不管了,总之先回到第二层才是最要紧的!
我心一横,比方才更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琉璃长弓,顶住塔身的脚用力一蹬,只徒留下嵌在塔身上的长弓为支撑,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之中。
左手先前中毒的伤口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响,本来因为李氏附体而消失的疼痛感,又随之在全身上下刺激了起来。
‘现在,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上——拉弓了!’我狠狠一咬牙,奋力抬起头来看向架着长弓食指瞄准的远处,再不去理会脚下呼呼作响的风声,任由裙摆翻滚折腾。
现在,我就要堵上全部的力气,按照心里的说法,拉弓试试看了!
一道如月光清雅的光辉在右手中轻柔穿行,原本看不见的弓弦慢慢的有了实体。弓弦的显身一瞬间将整把琉璃长弓神话了一般,整把长弓眼下浑然天成,晶莹剔透。
接下来,便是拉弓了……
我左手微微松了松气力,整个身体重心猛地下移,扣住弓弦的手一个惯性,将整个弓彻底拉开。就差一直长箭架在左手食指上整装待发了!
箭!给要有一支箭……
‘乾坤借法!临、兵、道、者、皆、列、阵、在、前!破魔箭!’长弓的边沿在我心中迫切需要一支箭的时候,闪过一轮扭转的光华,一道如方才弓弦未出现时的丝缕光华出现在满弓的中心。是箭!出现了!
……
眼前的景象已然恢复了正常,我手中的琉璃长弓满弓拉起,虚空的弦上架着只有我自己能够感受到虚空的箭,而左手作为瞄准的食指正死死地指向面前的洛疾风。
他身后的黑影就在刚刚,我手中如同幻影的透明箭射向无尽的黑暗时,全然消退。随之,整个塔外的景象也跟着分崩离析,如同一颗被击碎的玻璃球,在我手中的破魔箭下瞬息凋谢。
只是现在的他却和刚刚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骨子里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一般。
从脸上,他还是那个洛疾风没错。但是现在的他比起方才,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阴气。原本带着些稚气的脸,此时已经布满了深深的皱痕,一条条纹路深陷在脸上,就好像整个脸都抹了一层灰白的颜色。他只是双手垂在两侧,木讷的看着我手里的长弓,用的却是那双瞳孔无限放大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瞳胀大的几乎要遮住整个眼白的部分。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看来一个小小的幻觉还真奈何不了杨小姐。”几道凶气从他身后滚滚而来,冲着我手中的长弓狠狠地撞了过来。
本以为我刚才在他所谓的小小幻觉之中逃出生天了,可没想到比起这撞在我长弓上的凶气,那根本连冰山一角都不算。
数到凶气在我面前如黑风般汇聚,又是一顿猛攻一般的朝着我冲了过来。
“夫君!不要!”眼看着,那股气就要朝着我冲过来的时候,身前一道隐隐发光的灵体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李氏,她从我身体里出来了!
“滢儿!就呈现在用箭击穿中心柱!”凶气浩浩荡荡的扫过李氏的衣袍,但是却没有带给我分毫的伤痛。石门内深处的一阵大声的叫唤,是路雪枫的声音。我刚刚的一切他都看得到!?
我把从惊恐之中叫醒,李氏现在等于完全帮我拖住了洛疾风,此时不想办法击毁中心柱,更待何时?
“乾坤借法!破魔箭!”仿佛是一种警示,我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再一次架起长弓,一个满弓对准了食指对准了石室深处。
就在我准备发箭的霎那,李氏的灵体开始发出淡淡的光晕,本来半透明化的身体开始出现空洞的部分。洛疾风这般下狠手,连他妻子的灵魂呢都在所不惜吗?
就为了这永世同昌的八层塔!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一击击碎中心柱!只有一击!
心中不断的暗示,促使我不由更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的弓弦,黑暗的石室里没有一丝亮光,我根本也不知道中心柱在哪里。一击打中,真的变成一种口说无凭。可现在箭在弦上,我已经来不及思量,不得不发了!
咻的一声,手中的破魔箭再次射出,化成一束强光射入石室,越来越近,石室内黑暗里的一切也随之被照亮。可是为什么好像哪里不对劲!
隐约的我好像看见洛疾风嘴角那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再一晃眼看去,箭的重点竟然是被绑在支架上的路雪枫!
第八十章 突然的倒戈
“滢儿,最后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好,不论我用什么方式找到你,哪怕是我本人,楼少鸿不在场,你都坚决不可以相信我的话,明白吗?”
明白吗?
明白……?
箭离弦而去,划出一道淡淡的光晕,可随后去没有达到和方才破魔的效果,反倒是先前照亮的黑暗部分显得更加漆黑了几分。
黑暗之中,我的目光紧紧的捕捉着破魔箭光晕消失的方向,试图看清路雪枫中箭的状况。可我没想到的时候,我好容易看清了他的脸,那脸上却是和洛疾风一样的诡异笑容。
‘他当时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不能够在楼少鸿不在场的情况下相信他的话,我怎么忘了!’只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笑脸依然的洛疾风。
绑住路雪枫的人就是他,洛疾风。他有能力把路雪枫束缚在这里,这对路雪枫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极少数且他想不到的情况之一。
那这该不该算是特殊情况,应该特殊对待?
不对,还是不对……
“总算到手了呢!还真要谢谢杨小姐的鼎力相助,这封印才算完全打开呢……”
就在我冥思苦想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李氏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让我心中不由一紧,心中一阵恐惧油然,我连忙回过身去看向正垂头看着地上的李氏。
鼎力相助?是什么意思?
封印完全打开又是什么意思?
‘先前李氏不是一直附着在我的身体里吗?什么时候她又从我体内跑了出来。’一股莫名其妙的煞气就在我面对她的时候,从她身上窜出来化作紫黑色的雾状将她紧紧包裹住,原先她身上一尘不染的雪青色外罩也在这种黑雾中染上了许多黑灰色的污渍。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这一切在我面前发生的时候,我不觉感觉到李氏周围的光芒转为一种淡墨一般的黑暗。那种黑暗中透着冰凉,就好像阴暗中不知何时丢了瞳孔的眼睛,她正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嘭’的一声巨响,窗户外一阵强大的风了进来,狂风从窗户外长驱直入汹涌而来,将李氏先前整齐的釵髻尽数吹散,大幅的长发在漫天飞舞着,朝着我张牙舞爪,更显出李氏渐渐阴险狰狞的面目来。
这风来得正是时候,我几乎可以打百分之八十的包票,眼前的李氏绝对不是原来的她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可谓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洛疾风在身后,李氏现在这样子眼看着也不是好惹的。这样腹背受敌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给找个地方让我能够直面他们两人才行!’
余光轻轻的扫了一眼身后的洛疾风,他此刻只是站在原地到底没有要动我的意思,但是他的目光却让我明白了些什么。
那种目光中是一种满意的期许,他现在必定是在等待眼前的李氏这么迅速变化后的动静。那李氏到底会如何呢,若她要站在和洛疾风一样的立场上,那我岂不是……
瞅着眼前两人冷无防备的模样,我左右两边目光一扫,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长弓一收,直直的向着面前的墙角跑去。
没有任何喘息,更没有任何停顿的,我任由身体重重的往墙角一靠,迅速将琉璃长弓架在手中,扫射似的对准了见我逃出他们之间的两个人……亦或是两个鬼。
手中的长弓缓缓地朝着洛疾风和李氏扫动着,我看到了他们不屑的眼神,那种轻蔑而又毫不在乎的眼神,似乎将我一个人丢入漫天风雪之中,任由我受冻,任由我寒冷。
也就因为这样,我仅仅是防御,更还没有出手。李氏便先于我和洛疾风,发起了第一道攻势。是她先前被风吹散的长发——她大片大片的长发贴着地面向我袭来,一大束一大束的缠紧了我的手腕与脚踝,发间藏着巨大的拉力,就好像想要活生生的将我拽倒一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从七楼下到六楼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就是这头发缠住了我的脚,那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用这个方法抓住我了!可她为什么先前要装作那么柔弱无害?那时候抓住我不就好吗?
难道她跟我玩无间道?楼少华与洛穹煜玩无间道,他洛穹煜的老前辈门就跟我玩无间道?这不科学呀,冤有头债有主,谁和你玩你找谁呀!
唉?奇怪了我为什么要说楼少华和洛穹煜玩无间道?我怎么知道的?
思索间,我无奈的笑了笑,真的自己神经有够大条了。‘现在哪里是开玩笑的时候,看李氏这样子束缚我,也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此时僵持她不敢把我怎么样,我也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现下的僵局才对。’
可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什么叫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现在缠住我的头发就越来越紧,甚至有些地方已然勒出深深的血痕了!
一滴滴鲜血顺着黑发的空隙漏在了地面上,鲜红无比,莹莹的还闪着血液不该有的金色光辉。
‘好香的血呀,看来我到底是失策抓错了人……’乔小曼曾经划破我的手时的一句话,不由在映在我的脑海中。
难道,我的血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洛疾风的目光此时也自然的落在了我滴在地上的血液上,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着我问道:“杨小姐,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奇怪?奇怪神马?我奇怪也不会告诉你!
“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李舒蔓会突然倒戈攻击你吧?”
李淑蔓?是李氏?对没错,李氏在她活着的时代里,被封为正三品杜陵郡淑夫人,洛疾风又叫她蔓儿。这就是她的名字,没错!
我是很奇怪她原先说得好好的,说什么愿意牺牲,求我帮她毁掉八卦塔。可现在她突然变卦了不是?是个人都会觉得被骗了,奇怪不是?这有什么好问的?
等等,洛疾风这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就是说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知道我会和李淑蔓一起来到这里,可是我到达二层之后每做的一件事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才对呀,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他摆一道?
越想,眼前的一切越有些蹊跷,就仿佛我自大一开始进入八卦图就处于一个被骗的阶段,每一步都走的身不由己。不,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即便是他们胜券在握,也断然敌不过所谓的人心才对!
“让我来给杨小姐讲讲吧,也好让杨小姐死个明白?或者说也好让杨小姐安然赴死如何?”远处的洛疾风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口气还是老样子冷酷轻蔑,但是这次更多了些戏弄的味道来。
什么!你要我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死的?死的明白点?你今天吃错药啦!
洛疾风的话总是让我心中不禁升起莫大的怒火,我目光坚毅的盯着他那种纨绔的脸,余光却有些不由自主的移到石室深处,方才的那一箭必然命中了路雪枫的身体,如今我与洛穹煜的对峙,对他而言可谓是有利而无一害。
可是路雪枫那句不要相信他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有些东西我必须确认才行!
“告诉我可以,可你先告诉我,路雪枫在哪里!”
我左手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琉璃长弓,右手却偷偷地将虚影一般的箭紧紧的捏在手里。我刻意的放松着自己的神经大脑,配合着眼前洛疾风让我认输的心思。至于为什么我要确认路雪枫的行踪,这个确认对我逃出他们的堵截有什么好处……好吧,其实只是我自己想问而已。
“路家主?你到现在居然还在惦记路家主?哈哈哈哈,这个笑话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对面的洛疾风对我丢盔弃甲般的询问爆出肆无忌惮的笑,他几乎要笑的前俯后仰一般,两个肩膀簌簌的颤动着。就好像八百年都没有听过这样的闹剧一样。
虽然对我而言,方才的那句话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第八十一章 蓄谋已久
“根本没有什么路雪枫!天下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哈哈……”洛疾风刺耳的笑与他透着无限嘲笑的话在瞬间化为平静的石室内如一根根锥子打进了我本来还算冷静的心房。
根本没有路雪枫?
‘滢儿,你一定要记住,哪怕是我本人来找你,你都绝对不可以相信我!’
是我太傻了?会相信他被洛家抓住……
只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傻傻的根本不去细想他会被洛家这样收拾的原因。就好像我打心里就觉得他和洛家之间没有那么简单一样。
可到底路雪枫去追查洛家的什么事情,虽然不管什么事情,反正很危险就是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现在我只觉得我自己快死了,好歹也要死个明白才对呀?
耳边洛疾风的笑越发感觉刺耳,打心里一阵不悦,我奋力挣脱手中李淑蔓的头发,朝着洛疾风便是一道光箭射过去。
或许,洛疾风也没想到过我会在这种时候发招,通体透明的破魔箭在一种风中划破冰冷的空气射向洛疾风的左肩膀。啪嗒一声细碎的声响,洛疾风的身体便如同碎纸一般纷飞四散,在破魔箭中化为一地的灰烬。
灰烬?
身体被李淑蔓的长发再次束缚,可我这次却没有想要挣扎的举动。我只是愣生生的看着眼前那一摊化为灰白的灰烬,想不出怎么刚刚好好的一个人就在我一箭之下消失。
这到底是……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碎纸一样被我打碎……难道说他是个纸人?
八楼状元返乡图七张,七楼洞房花烛图七张……不协调的第八层塔,李淑蔓遗体外围缺少乾卦的七卦图。
特别的数字七,以七为一个轮回,洛疾风便是下一个轮回之首。
这一句话,有本身的问题。即便他是轮回之首,先前的所有景象在眼前串联出来也有了一丝一直以来附带其中的不协调。
难道说……
一种强烈的直觉促使我脑海中飞快的将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我拼命的构思着整个故事的全部,真的有些担心自己脑细胞不够用。
只是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将所有断开的线索逐一联系起来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的既视感让我不由释然开来,原来一切早就是这些人五百年多年前蓄谋已久的了!
“洛疾风?你就是洛家第一代状元郎,对不对?”我默然的看向面前面无表情用头发挟持我的李淑蔓,眼中透出一种不忍心的无奈。
傻女人,对于洛疾风而言,我们只怕都是傻女人了。
我无厘头的一句推断到底叫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大概安静了数分钟之多,就连洛疾风被破魔箭击碎的飞灰都飘散良久,空中这才有一个依旧嚣张的声音回荡起来。
“噢?看来杨小姐果然聪慧,会有这种判断,必然不吝赐教了吧?”是洛疾风,不过相比较先前他那种既不礼貌又傲慢的声音来说,现在这种声音虽然好像八楼和刚刚他召唤出来的刺耳梵音,但是总归好了不少。
要我告诉你?好呀!本姑娘就好好给你的计谋上一课,好好把你的全部家当都翻个翻!也好好教育教育你,现在的本科生比你们当初寒窗十年都苦多了!
首先,从洛家八子的事情开始翻!
我大口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面对着李淑蔓的层层束缚,一边继续与她僵持,一边对着空中喊道:
“其实根本不需要猜,即便是一开始在八楼我就已经觉得你和洛穹煜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了!在这座塔里遍地都强调着七这个数字,你作为洛家八子这个特别的存在。怎么看都是一个异类,不是吗?”
“呵呵,不错。洛八子,破魔之家都是我数百年来经营出来的噱头与幌子。可是那又如何呢?看你一脸自信的样子,难不成我的所有计策都在你眼里无处遁行了吗,杨小姐?”洛疾风终究还是洛疾风,就好像上次在监控室一样,他根本毫不在乎自己的计谋被揭发一样。
他这般不屑是因为已经得手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幌子如何,破魔大家又如何。这些对你而言应该都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一个一直藏得很好的秘密!那就是你其实只是拿着所谓洛家状元郎做幌子,你原本的身份是高宗的第一个儿子,被武曌因为占卜失神之术废黜的皇子,李忠对吧!”
话应刚落,空气中便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凝滞之气,先前洛疾风回响在空中傲慢的声音就在我如巨擘的揣测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紧接着一团黑气凝聚的一道白龙锦缎圆领袍衫服身影。
白龙锦缎上密绣反光的龙纹,隐隐的虽然不易让人察觉,可是我却一眼就识了出来。团龙织就的大团花,只有亲王才可以使用的图样,蓝田玉的腰带更是和从前李世民作为秦王时的款式一样。
一顶纱罗幞头下整齐的藏着那一头乌发,纱罗上斜织的龙纹云饰也在微弱的光线下现了出来。总之,眼前的这个穿着盛唐装束的男人,就好像故意展现出自己的所有特征给我看一样。他这样默不作声的现身,应该就是表示自己是亲王李忠没有错了……
“洛这个姓氏到底少见,可在唐朝却甚少有。看来本王是小看了杨小姐,既然杨小姐论题提出来了,就不如把整个推论都一举端出来让本王瞧瞧如何呢!”洛疾风,噢不对,应该说李忠殿下,悬在半空中的身影徐徐下落,目光凌然的看着我。一改方才嘲弄的口气,竟有些显得威严无比起来。
看着他一身华服作身,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推论是推论没错,可我仅仅只是揣测一二,绝对没有想过会成真。如果他真的是李忠,说难听了他就是当时政局动荡的牺牲品,想当年武曌手段如何狠辣。
可想而知,他李忠当时受了多大的委屈,即便是我推论结束,我如何对付他也是个根本的问题!
看来还是能拖一步算一步了!
第八十二章 拖时间猜谜语
李忠要我说清楚我的推论,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可如果不说呢?作为对手,在李忠面前我只怕还不够格。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要知道,对于洛疾风这个人,我也不过只见过三次,直觉上最明显的就是他丝毫不怕被人揭穿自己的计划。反倒是每一次,就在我们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都会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把自己给供出来。
就拿之前他承认他故意害顾曼,现在承认自己是李忠一样。可唯一不同的是,顾曼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且结局已定;而这次他承认自己,结局还未定……
结局未定……难不成在他看来结局已经定下来了?
那结局是什么呢?
“如何?杨小姐有些吝啬了呢?小王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呢?”身后原本冰冷的墙壁突然一阵忽冷忽热的感觉袭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向身后细看,洛疾风也就是李忠,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后,手紧紧的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肩膀。
完蛋了!这次真的要死在这种要人不人,要鬼不鬼的家伙手里了。
我惊愕的看着他玩弄似的目光,顿时间哑口无言。心中此时此刻真的可以说是一团浆糊,他想干嘛?他是用什么方式突然消失在我眼前,然后出现在我身后的?他到底想干嘛?
就好像乐极生悲一般,我倒是真的像是紧张到了极点突然冷静了下来,要知道,以他现在的水平,杀了我真的是随便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动手,那么势必他还需要我为他做些什么。
他先前不是说了吗?‘封印就在我一箭之下,才算完全打开’,那他还不打算处理掉我,是不是说封印之外,我还有别的用处?
“初唐四杰杨炯的《送李庶子致仕还洛》……”眼中的冷静元素不断聚集,我忙的收回目光开始了先前制定的拖延时间计划,反正他现在有兴趣听我揭密,我就趁着揭秘的时候好好的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付他吧!
“杨炯?初唐四杰?然后呢?”身后的呼吸再一次有些停滞,我心中的胜券又多了几分。真的,当初不过只是一个猜测,紧紧只是牵强的将一个随手捡来的可能性硬生生的贴在洛疾风是李忠的这件事情上。我还真的没想到,真的被我压中了?
“你的姓氏……虽然这首诗写的并不是你,但是李庶子还洛。由李到洛,就是你一开始决定创造出这个家,这个姓洛的家族的原因吧?”心口不一的沟通方式,真的很费脑力,我抿了抿嘴,一面说着,一面费劲的回忆着先前在六层时,李淑蔓给我看的八卦塔图纸。
那张八卦塔图纸,在第八层也就是顶端并没有完全画完,所以我当时才确定这洛家有关八这个数字的一切,都有问题。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如何dota(倒塔)呢?
手中只有一把琉璃长弓和可以通过运用乾坤借法凝聚的破魔箭,这箭的力道应该不至于可以从二楼冲破八楼那么厉害吧,我又不是风行者–alleria。
还有一个问题,到底中心柱在哪里?李淑蔓就算先前是为了诱我下楼,才故意说出这个倒塔的方法,可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我总觉得她那些话是情真意切的,那石室内绝对有中心柱。而她绝对确确实实想要让这永世同昌的梦境破灭,让李忠醒过来……
不管如何,我就是有这种直觉,当然如果有人说相信女人的第六感,不如相信鸭子的直觉,那就是后话了。
可我之前有向石室内部射入破魔箭,依照破魔箭之前在幻境之中的攻击范围,它所波及的地方应该是呈圆周散射的。可那样的结果确实洛疾风所说的解开封印……
不对!我忽略了一个关键,解开封印这个词本来就有问题,如果封印解开那是不是就可以认定,洛疾风永世同昌的目的达成,亦或者是解决了所谓封印的这一步。依照惯例,封印解除,常理来说要么就是获得巨大的力量,要么就是得到宝物或者达到目的。
可洛疾风没有做任何事情,更没有再靠近他所谓的封印——石室内半步,也就是说或许他在说谎,石室内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封印,而我的破魔箭也确确实实让中心柱受到了危害。而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和我做的事情是一样的——都是在拖延时间!
如此说来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洛疾风根本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所以他一直不敢动我,生怕我在反抗击中中心柱,更生怕我到最后都不会帮他解开封印。那么这样定义下来,封印根本就没有解开,我还是可以找准机会将破魔箭射出去,已达到正在的击碎中心柱。
调理理顺了,现在就该实践了。
问题是……我现在全身被李淑蔓束缚,身后还有一个洛疾风挟制着我,这弓箭怎么架起来才好?
“不愧是杨小姐,你不愧是历史上有鬼界卫戍著称的女人。看来小王这点雕虫小技,在杨小姐面前是真的无处遁形了。”洛疾风的声音在我一阵头脑风暴中再次响起,随之他又从我身后走了出来,走到我的面前莫名其妙的拱手向我行礼。
夸我?
夸我是可以,然而鬼界卫戍著称这几个字是什么鬼?我可不是鬼界卫戍,你这么胡说八道真的好吗?随便找个词来搪塞,别人也就算了,我可是知道真正的鬼界卫戍是谁的!
“李忠殿下,我可不可以问一问,先前你说根本没有路雪枫,那我和你的妻子李氏进入石室时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是谁?”提到鬼界卫戍我不禁想起之前瘫坐在地上,又被洛疾风打飞出去的那个叫一一的女人,她的背影和当初在葵家的红玫瑰女人很像。那路雪枫不是真的,那她呢?
“她?也不过就是和你一样的傻女人,看到路雪枫便没头没脑的冲了过来,谁知道她刚一来……”洛疾风在说来那女子的时候,突然脸上表现出了一抹无奈。
就是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就是他分心的时候!我狠狠地在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借着疼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力气,赶忙架起弓箭朝着对着洛疾风便是一通连射。
如预测一般,洛疾风的身体依旧在破魔箭中被粉碎。我一鼓作气再不犹豫的继续拉动弓弦准备将下一发弓箭射向石室内部时,却被身后一双手用力的揪住了长发,狠狠地拖到在了地上。
仰面倒地的瞬间,我右手的气力散尽,凝聚的破魔箭也随着倒地的霎那与琉璃长弓一同摔在了地上。
面前洛疾风的脸变得无比狰狞,我的计策已然被他发现,他会怎么处理我……会不会这次真的要……杀了我?
第八十三章 击碎中心柱
“看来我真的是姑息养奸了,白白让你多活了这么一阵子,你到底是不知好歹!”长发被狠狠的拽了起来,一种连接头皮生生的刺痛让我顿时半点也使不上劲。
洛疾风揪住我的头发在他手里绕了好几圈,借着牵引的力量将我直接拎了起来。瞳孔与瞳孔的对视,让我将他眼睛里忤逆造成的愤怒一览无余,而他瞳孔中除了这些,更还有我眼睛里反投影出他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已滋生出来的一丛鬼火来。
“根本……就没有封印解除这回事,对吗?你根本就是害怕我的箭击碎石室内部的中心柱。你根本就是畏惧,才编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的!”尖锐的话语在这一瞬间脱口而出,朝着洛疾风咄咄而去。
也许是头发被抓住的不悦,也许是面对洛疾风慌张而产生的一种急迫。我只觉得我的全身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高温,心中越来越认定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混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片子!”话音刚落,洛疾风便真的和恼羞成怒一般的用力甩手,力道强大,竟将我整个人连带着李淑蔓缠在我身上的头发一同甩飞了出去。
重重的落地声在我体内闷响起来,可还没等我撑起身体,两束鬼火便飞快的朝着我逼了过来。
凶气浩浩荡荡将我堵在地面上,根本容不得我有半分躲闪。
这样激烈的对决,我根本不敢想想这鬼火打中的威力。出于本能的,我抬起右手将银镯显露出来,双手用力的向前顶住,试图能够再现一次在银湖桥上的金光奇迹。
‘不是说好了,银镯必然会保护我的吗?为什么眼下的局势比从前更加惨烈,它到现在都还不见出现任何力量?’是我已经将它所有的力量都用尽的缘故吗?
心中一阵懊悔,随着鬼火的气息渐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分秒的距离我根本躲闪不及,更何况,脚还因为惶恐而脱力,那种麻木的不适感在这最后真真的把我逼到了绝望的地步。
‘律令大神,万丈蓝身,急急如律令!’分秒之间,脑海中意外映现出的了破邪咒中片段的八字真言,施令产生的空洞回响,伴随着额前剧烈的光华照亮了我周身的所有角落。
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在银湖桥上与怨念之树做**********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心中不觉有些惊喜万分,身体里源源不断的力量再六脉之中涌动,整个人所有痛苦都在这一瞬间尽数消除。
这算不算天助我也,一定算!老天爷,你真的太及时了!我要给你生猴子!
右手腕上,一顿华光闪烁,三环银镯这一波金光之下更是也跟着褪去了先前的乌黑,化为如昼的银白。
这绝对是反败为胜的好时机!
我连滚带爬的翻身,扑向散落在一旁的琉璃长弓。
顺势又是一个翻身,朝着目睹我满身金光而火冒三丈的洛疾风,又是数箭齐发。
不过这次,好运却没有眷顾我,破魔箭却并没有打碎洛疾风的身体,只是不知道没入了什么物体之内,在洛疾风身前半步的地方消散而去。
我狐疑的起身企图一探究竟,竟发现原本洛疾风所站的位置上多了那么一个微光的灵体。
是李淑蔓,她将我发射出去的三枚破魔箭照单全收了下来。
‘李忠对他的妻子,竟然凉薄到这样的地步!就是为了永世同昌?’破魔箭的效果在李淑蔓的灵体上发挥了充分的效力,本就破碎看不清的灵体,就在破魔箭的星光之下消失殆尽。
洛疾风的目光也随着那灵体的尘埃由怒火中烧化作零度一般的冰冷。
‘是后悔吗?哪怕有丝毫的心疼也好……至少这样李氏不会太难过吧?’我到底还是对这个深爱丈夫的妻子恨不起来,哪怕她之前那般束缚我,我还是恨不起来。
深望了那么一眼,我再不多想,忙的将琉璃长弓收紧在怀中,生怕洛疾风再次突袭,转身迅速往石门内跑去。
‘石室里面必然有中心柱,就算短于射程,琉璃长弓的尾椎锋利,也绝对可以刺穿中心柱!’我大步的奔向本就只有几步之遥的石室,丝毫没有在意身后庞大的阴气流窜。
一步大大的跨过石室的门,我紧接着更是毫不犹豫的将石门紧紧关闭。
爆炸一般的冲撞声,在我紧闭门扉的瞬间轰然作响。没有几下,又迅速消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洛疾风还想玩什么把戏么?’整个石室内回归了原有的安静,我举目四望,先前的支架还有那个叫一一的女子都没了踪影。
只有一根屹立在窗前的水晶柱,透过月光显现出一抹闪烁之色。
闪光的地方是个凹槽?
难道是先前我射中的地方……
我狐疑的将门栓住,小心地抱住长弓走上前去。水晶柱上一个锥子形状的凹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果然,如我所料。洛疾风就是发现我的破魔箭能够击碎中心柱,所以才编出解除封印的谎言来诱导我丢盔弃甲!’心中不觉因为猜想的印证而释然,眼下只要打碎中心柱,我便可以从这座塔逃离出去。
终于,不用再在这座塔里担惊受怕了!
‘砰、砰、砰’就在我感叹并准备找一个远一些的距离动手的时候,身后的石门又一次发出了几欲要砸碎一切的轰响。
是洛疾风,必然是他意识到我躲在这里面企图要进来抓我。
可他方才不是会穿墙吗?现在又砸门是几个意思?
毁坏公共财物是要罚款的好吗?
一定是他脑袋短路了!
我不再耽搁,几步退到墙角,稳稳地拉动弓弦,摆出满弓的架势对准先前打碎的凹槽处。
这个地方已经被打碎了一个凹槽,算的上是这整个中心柱的一个薄弱点。我只要这一次尽全力射出破魔箭,便一定能够将这中心柱彻底击碎!
“行神布气,三界游行;毋分远近,洞谷泉扃;祭以天地,敬以神明;破魔驱邪,急急如律令!”右手紧扣的弓弦中我三指迅速的拂过虚化的破魔箭,再次以道家破邪咒的片段来试图给这支箭附加额外的效果。
也就是所谓的加持啦!
马上!马上我就可以出去了!
满心的激动让我不觉得有些忘乎所以,随着弓箭重重的脱手而出,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匆匆刮过,石门也与此同时被整个震碎开来。
我有些得意的眼看着箭尖下的凹槽不断扩大,忘乎所以的大喊道:“就让这场梦,赶快结束吧!”
细密的碎石与扬起的石粉在巨响中传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心柱再破邪加持的破魔箭中彻底断节,碎成碎块的水晶屑在石门的扬尘中飘散。
可我映在碎屑上的脸却笑僵在水晶的折射中。
眼前的一切,跟先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是哪里出错了吗?
洛疾风的身影出现在石门灰尘的混沌之中。他依旧是那张诡异的笑脸,依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说过……真要感谢杨小姐您的鼎力相助,不然这封印还真的解不了!”
难道……真的是我太天真了吗?
第八十四章 一楼、人柱之海
破碎的水晶柱下面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裂痕交错的部分隐约透出血红的光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脚下蒸腾上来的空气中涌现出来。
下面是一楼,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大块地面碎裂发出剧烈的震荡,促使向我走来的洛疾风停住了脚步,巨大裂缝中翻腾的水声伴随着整个塔剧烈的震动,哗哗作响。
是水池?
我蹲下身来四肢着地好稳住自己摇晃不平衡的身体,俯身朝着裂缝的方向看去,红光无限,还带着微微的热气。
紧接着胃里一阵刺激的翻滚,让我全身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瘫在了原地。
是……是血池……不断翻滚流动的血池……占据了整个一层!
“杨小姐!欢迎光临,我洛家八层塔至高无上的人柱之海!”远处,洛疾风把我全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诡异的笑容越来越恐怖,嘴里悠然自得的声音就好像再说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人柱之海,人柱的海洋吗?
人柱就已经够可怕了,拼出这一片海有牺牲了多少人?
‘是我,是我自以为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愣生生的看着眼前翻滚的血池,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推断都变得无比自大与可笑。
如果不是因为我以为他洛疾风就是一时逞能,以为他和普通人一样不愿意服输,故意找一个理由好让他站在胜利的角度。
如果不是因为我胡乱的揣测,揣测他在骗我,揣测他就是害怕我粉碎中心柱导致整座塔瓦解。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眼前这一片汪洋血海就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没错,杨小姐应该知道。这八层塔的第一层其实就是我家族产业的生产场所。这血海还是热乎的呢,就在前一秒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数千条的人命就在这一瞬间……嘭!杨小姐,觉不觉得这景色很美呢?”
洛疾风的声音就好像那种冲深渊里传出来的邪恶声音,充满了嘲讽和耻笑。
他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细数我的罪孽,就是因为我打碎了支撑二层的水晶柱,所以才造成了他们的死亡,才让他们化作这一片血海。
‘不,这不可能!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这世界上早就没有这样的意外关系了。不……’他的话对我而言无疑是一种违背我终身信仰的打击,我看着眼前的血海,脑袋里此刻已经全然是一片空白,只剩下点滴呢喃。
不是我,这一切不是我的错,不是的,不是的!
谁来,谁来救救我!
“杨小姐,只怕现在是没心思在往下走了吧?这耗费数十重七届轮回的八层塔,代价之大,杨小姐还年轻,怕是不懂其中的意义吧。”洛疾风依旧是那张脸,但声音却不如方才那么盛怒,透出轻松无所谓的语气来。
不懂其中的意义?数十重七届轮回?
看来他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毁掉这一楼所有的人,让我自责,让我自己放弃继续逃出去的**。
是呀,他预测的没错,我确实不想走了。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要留在这里给他们陪葬,用自己的命来偿还这些血债……
想到这里,我不禁的颤抖起来,洛疾风的话一点没错,我是太年轻太莽撞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一味的自责着,可洛疾风却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就仿佛他太久没有说话了一般,这一次须要把所有的心声都说得一干二净。
“这八卦塔,本就不单单是倾世同昌之塔的存在。早在建筑之初,我便做了无数的修改。为了就是无上的风水具现,历代七个状元郎的遗骸都无一不是被埋葬在这每一层楼的墙中,这就是所谓的宗庙祭拜,八卦中缺一卦,极致的‘逆向巽卦阵’!通过这里的风水,便可以照拂这一层工作的所有洛家子民!哈哈……”
逆向巽卦阵?
风水尽归洛家子民?
这是错误的,风水是属于所有人的东西,不单单是他洛家一人独享。
可是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的不是?我自己何尝不是那么纵-欲?
眼泪挤满了眼眶,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敢落一滴泪。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注视这眼前的血池,将所有的苦都往心里吞没。
我不能哭,因为眼前这一片血池之中无辜丧生的人们都还没有哭。我有什么资格……
‘对!你没有资格哭泣,你更没有资格让他们白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我几乎万念俱灰的内心里回荡起来。
是谁,什么叫不能让他们白死?
他们是无辜受牵连的人,都是因为我死的人,难道要我血债血偿吗?
‘倘若没有这座塔,倘若没有永世同昌,他们何须在这里日夜工作?’心中的声音如有感应一般的回答着我的问题。
没有这座塔?
总觉得这是一句推卸责任到客观的话,倘若没有我主观要进入这座塔追查假’币案这件事的话,或许这座塔里的所有人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假’币案……
‘没有人需要你血债血偿,在这样一座塔里工作本就是一场赌博!解放大家沉溺在血海里的灵魂才是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永世同昌只是一场梦,要让梦醒过来!’
要让梦醒过来!
好熟悉的话语,如同一语点醒梦中人一般,仿佛让我回到了前往这层楼时的初衷,为了不让人去追逐永世同昌,为了把这个梦解除,把沉浸在这个梦里的人叫醒,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为了不再有永世同昌,为了还周边地区一片正常的风水环境,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推倒这座塔。
为了鬼界的安宁,为了更快侦破假’币案,为了能够更快回到现实过自己的平静小日子,所以我才来到圳州,来到这里追查洛家福寿业有无造假。
‘在这里造成的牺牲,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我若是在这里等死,等同于将他们的生命价值视若无睹!我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偿命,是偿还他们在世时应该有的价值。’
推倒倾世同昌塔就是实现这种价值的唯一做法!
不能在有人再在这里牺牲,更不能再让人去做那种永世同昌的梦!
是梦,就该醒过来!
第八十五章 负一层
一改十来分钟前失神的态度,我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再次站了起来。手里的琉璃长弓用力满弓拉开,三道破魔箭直直的瞄准了对面的洛疾风。
“杨小姐,你应该知道,这箭即便粉碎我的身体也伤不了我的元神呢……”有了先前两次被我射中的经验,洛疾风似乎根本不担心我的破魔箭会给他带来什么致命的影响。
换做是刚才的我,我想他说的话我必然尽数轻信,但现在我冷静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心中的方向不再迷茫,我自然将方才的一切压抑全部抛弃,只留下几乎冷酷一般的冷静,静静的看向洛疾风,说道:“是可以打击你的身体没错,但能不能伤到你的元神,应该由不得你说了算吧!”
对,由不得他说了算。破魔箭,按照字面的意思,仅仅只是破除魔力,破除魔咒之类这种形似西方的东西。若按照中医医理来解释的话,我的破魔箭达不到他洛疾风的病灶,糖果饼干一般的破魔箭,给洛疾风吃下去,自然没有破魔箭理应有的效果。
但是即便是糖果饼干,也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
我的能力有限,对于手里这把意外得来的长弓,还有说不清的不理解。这把琉璃长弓到底可以发挥出什么样的力量,现在也还是未知数。想来也不只是破魔箭这么简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追查清楚,那就是我要让梦醒,该如何去做呢?
‘捣碎这中心柱,整个塔吸纳周围风水的能力便会减弱。先前关闭的地下暗门也因为中心柱的崩坏随之打开,里面便是封印人柱的地方。粉碎人柱,这塔便会随着沙谷重新流动的沙浪倾颓倒塌,然后一切就会随之消散……’李氏在六层时,告诉我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中心柱碎裂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整座塔明显的震荡,李氏应该在这件事情没有骗我的理由才对。血池内的一层中必然有通往地下室的暗门,现在我只需要跳下去,游到暗门处进入地下室,便可以真正的捣毁整个八卦塔。
可,如果真的要这样做,那我跳下去后,整个血池便是他洛疾风的优势场地。我若是被他追上,被他溺死在这血池里也无不可能。我需要一个方法,用来拖住洛疾风才行。
一开始他还可以立刻瞬移到我身后,一箭之后他的速度却慢了下来。而到了现在,他似乎已经施展不出刚才那种鬼火一样的远程招式了。
去掉引而不发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破魔箭对你的伤害,事实上只怕并没有那么显而易见;但是也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无用。你的怨气应该已经释放不出来了吧?”破魔箭对于怨灵附体的人产生了一种不甚明显的遏制力,这种力量会在一段时间内慢慢的显现出来。
那么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再补两箭!
话应刚落,洛疾风便好像真的被我说中了一般,纵身一跃朝着我的方向奔了过来,他几乎跳跃式的在整个石室内进退制动,就像是要让我无法瞄准他。
果然被我说中了!
然而,事情虽然在意料之中,发生的变故却永远在设想之外。洛疾风的身影此时就好像一只灵猫,猛然间闪现在我的面前,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我完全没有顾及到的小腹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阴气侵入身体的冰凉,我一个踉跄脚下一滑,一头朝着血池栽倒下去。
手中的箭在栽倒的瞬间及时脱手而出,三支箭在我满眼染红之前的那一霎那贯穿了洛疾风肩膀与小腹的三个穴位。
左右秉风,上脘!
噗通一声,浓重的血腥味在我落水后化为窒息的温凉,我紧抱着手里的琉璃长弓,借着它在浑浊血液中微微散发的灵光,隐约看到了数排八边形的印模。
是洛家专用纸钱的印模?
顺带确认一下到底是否有假!
我暗暗使力试图让自己迅速潜入一层的地面,身后紧接着一阵相同的噗通声,跟了过来。
是洛疾风?
正当我想转身过去,一条柔软滑腻的物体便轻抚过我的脸。是什么?我本能的伸出手来一抓,是一条柔软带有些微弹性的管状物……
这是?
手指探索似的捻了捻整个管状物,很有弹性,而且很薄……这该不会是肠子吧?我慌忙抖手任由这一节让我有些反胃的不明物体继续游离。朦胧之间,不远处一道隐隐发出白光的地面活动暗门引起了我的注意。
好像就是那里吧?
暗门微微打开的口子透出不同于整个一层色调的白光,就好像与一层根本不是同一个空间一般,血水丝毫没有灌入负一层的迹象。
白光之下,更多游离的悬浮物显现出来,断成数节的手指,没办法一次性捏碎的肋骨,还有残缺不全的头颅,脱离眼眶的眼珠神经组织,就好像扎堆一般的拱在负一楼的暗门外。
也或许只是因为这一部分地方能够被照的到,所以才看得这么清楚。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人被挤压捣碎凝成这一层楼的血池时,收到的伤痛是前所未有的。
就好像一个人肉榨汁机,捣碎了他们的一切,化成了这一池的血浆……
我必须快点赶到负一层,让这一切都解放出来。身体微微一个前倾,面前的血水好似带有一股斥力将我挡了回来。一道莫名其妙的气旋带着眼前成堆的尸骸扭成一个小旋风,滚滚翻腾,先前那道从暗门散发出来的白光也开始在气旋之中扩大了面积。
就好像,是在抗拒却又在迎接我一样……
第三次请君入瓮了喂!能不能换个方式呀!
几乎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拖拽,那股气旋把我推搡着向敞开的暗门靠近。眼看着就要被拖到暗门内的时候,身后的一双手把我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身后是洛疾风熟悉的声音和他那只紧紧扣住我下巴随时会拧断我脖子的手,带给我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
“杨小姐?眼前的这一切可还中意吗?”
中意你妹呀!眼前这一片尸海,我的命还在你手里,是中意不中意的时候吗?
脚下咕噜噜一阵细碎的响声,却容不得我回头反驳,一股被强迫下陷的坠感就好像拔出了水塞的浴缸一般,将我整个人往暗门吸引。
洛疾风也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的松开了抓住我的手,推波助澜一般将我推进了气旋混乱的暗门内。浑浊浓稠的血浆将我整个人压缩在一个完全窒息的空间之内,混乱的跌转之下我重重的落在了一地血染的浅滩之中。
身后哗啦啦的血水声伴随着一阵阵淋透我全身的血水在我落入的这一片空荡中回响,我疲惫不堪的抬起头来,看向周围。是一片银灰色的梯形空间。居中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四方碑文。就好像一座灵堂……
一股一股的血水用力的拍打在我一丝力气也无的身体上,我如释重负一般的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眼前只觉得一黑,脑海中便只剩下最后一丝念想……
这总算……是最后一层了。
第八十六章 阴阳裹的守灵人
“滢儿……杨滢儿?”
谁……谁在叫我?全身骨头叫嚣的疼痛,伴随着耳边的叫唤将我唤醒。眼前是一身土棕色西装映入眼帘。还是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笑脸,满眼透出一种明了的怜惜带给我一种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的感觉。
是洛劼鑫,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负一层。
“洛学长……你……”
“七哥,还不动手吗?”还没给我询问的机会,身后洛疾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身旁的洛劼鑫身体微微一颤,与我一同将目光移到身后的石碑前。
空空如也的石室内一片灰白敞亮,但诡异的是,那敞亮并不是光带来的,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白昼。就好像是一个异次元空间一样,这里没有蜡烛没有灯,最醒目的便是整个梯形结构的中心里那一块巨大的四方石碑。
而洛疾风此时正坐着在那四方石碑上,一脸轻蔑的看着我。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了。
作为洛疾风的七哥,洛劼鑫就没有他那么目中无人了,只是,洛劼鑫的脸色从刚刚那句话响起后瞬息苍白,他缓缓站起身来,几步便挡在了我的面前,对着石碑前的洛疾风冷冷的问道:“疾风,为什么就一定要是她?换一个人,随便是谁,我都可以动手。即便要我再去抓也无妨。”声音虽然冷冷的,但却带着一种坚持,末了的话尾更多了些许的恳求。
这是怎么了?
什么是再去抓?都可以动手?随便是谁?
话应未落,我便不由觉得眼前的洛劼鑫整个人都陌生了起来。他……难道也掺合在这件事里?这整个洛家到底有多少事情见不得光?
到底这里面还藏着多少事情!
“洛学长……你,到底……”喉咙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声线的发音,取而代之的是持续的哆嗦,我一把拉住洛劼鑫的衣袖,寄希望于他能给我一个解释。只可惜他到底没有回我的话,只是目光继续停留在洛疾风身上,像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较量。
“杨小姐,你不知道吧?你口口声声叫的这个洛学长,可是比我更加心狠手辣的人!当年你们高校五十六人失踪的大案子,就是拜他所赐!那些人的灵魂,那些人的残骸,早在失踪当日,就全部融在刚刚那一池人柱之海里了!”
刚刚还以为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学长,一句话之间居然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刽子手。
洛疾风的声音里透出那种一如既往的嘲笑,就好像可怜洛劼鑫一样,而洛劼鑫挡在我面前的身体猛地一震。我看见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深陷在手心里,还伴随着细密的抖动。
他在害怕,他在忍耐。
心性本是善良的洛劼鑫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即便如此,那和她也没有分毫关系。为什么要是她?”
“七哥,这位小姐可是在无意中找到的强阴体质。七哥当年难道不知?有了她,这一届兄弟七个人都不需要再死了,大家都可以一同过上一辈子的安宁日子。”
“那又如何?要人是么?多少人都可以,放她走!”
两人的对话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就好像在做一场买卖交易,要么把我卖给洛疾风,要么把我卖给洛劼鑫,只是洛劼鑫这时候的话显得格外残酷。
放了我,多少人都可以给洛疾风。他到底在想什么?
“放?二层中心柱被她击碎,要重塑需要多少人命!就这么放了,岂不可惜了?”
二楼中心柱的事情被公开,洛劼鑫在洛疾风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企图转过身来询问我,可他身体微微一顿,又迅速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洛疾风。
“我说放就放,你若不放休怪我不客气!”他一直坚持要放了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客气?七哥,你以为你算老几呀!”
嘭的一声轻响,洛劼鑫在洛疾风轻蔑的呵斥中跪倒在地。先前理直气壮的争论在这一瞬间归于平静,我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他几欲倒地的身躯,同时架起手中的琉璃长弓,箭头直指洛疾风。
就在我想如法炮制,在用箭击碎他的身体时,他身后的石碑已不知什么时候变了一副巨大的棺椁将他塞在了其中。
“七哥不这么坚持,我倒是忘记了。当年你离开学校前似乎就是为了她,才同意亲手杀了那五十六个人的。”棺椁中的洛疾风漠然的看着我们两个人,看着我警惕的目光,突然只觉得他眼中闪过一缕了然,口中的话再次让我惊讶无比。
当初,洛劼鑫的毕业旅行中,一辆大巴突然翻车,整个车上的人只有洛劼鑫活了下来。作为小他四届的我,仅仅只是听闻他没有继续学业,形同失忆了一般的被家族接回修养。先前见到他那般开朗,我早就讲这件事情抛开脑后。
只是万万没想到,从洛疾风的口中说出这件事来,始作俑者居然有可能是我。
因为洛劼鑫不想杀我,所以他才要杀掉与他一同毕业旅行的五十六个人?
“滢儿,对不起。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想接近你将你送到洛家。我们洛家八子每一个人将死之际,只要杀掉一个与自己命数相符的人就可以拿着那个人的命继续活下去。可我到最后都没法对你下手。所以我才选择了那五十六个人,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呢?
‘没想到此事一出,便成为了你被洛疾风抓住的把柄?还是说没想到,我会和你再相遇?’
“洛学长,这人世间本就没有永世同昌。寄希望与牺牲别人成就自己的**里,只会万劫不复。倒不如就此毁了更好!”洛劼鑫自己应该也很痛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如果可以悬崖勒马,我便不再势单力薄,没准可以借助他,在洛疾风身上扳回几局也说不定。
等等,他刚才那句话似乎有问题。
杀掉一个人,就可以吸收他的生命,再次活下去?
这和永世同昌有什么关系么?家族永存叫做永世同昌,人生永存……似乎与这四个字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难道说……
先前李氏风水帖中有一页特别的记载,我当时不过觉得奇葩,只做一笑了之。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这种存在简直……这哪里叫什么倾世同昌塔!这分明就是奈何地狱!愤然起身,我收住琉璃长弓指向洛疾风,狠狠喊道:
“我总算明白了这座塔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了,洛疾风!你所站的位置就是传说中的灵裹台吧!阴阳灵裹,外加天帝四方之间速成巨大的坟冢,以杀掉无数的人堆积的阴气为引子,自然而然的影响周围风水。驱使周围风水欲通过分流福泽救济这里,进一步夺取其他地方的风水!这就是你改良过的倾世同昌塔吧!”
阴阳灵裹,就是一个以守灵人为核心的风水阵法,通过一次次残忍的杀戮累积出怨气滔天的阵地,吸引大自然的慈悲之心前来补救。怨气在不断的增长,而好的风水龙脉更会为了保护这片土地而停滞在这里。从而龙脉被束缚,被控制。最后累积到一个极致的程度。
这就是当时李淑蔓所说的,极风水之极,会招来厄运。
其实是她的理解有误,确切的说是只有招来厄运,才能达到风水之极!
可是这个阵法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要点,那就是守灵人,守墓人是谁……眼下这个空间里只有我、洛疾风还有洛劼鑫,难道!!!
是洛劼鑫!!!
“当年,仅仅只是绘出了七层,依照图示建立不过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塔。她才不断自责,说她未能继承家族夙愿,未能塑造倾世同昌塔!可是,这件事作为夫君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内情?武后霸道,若是知道世间会有这样的塔,蔓儿那样连武后都亲睐有加的风水师,怎么会不受命建造?她不过是畏惧,所以故意说自己没有探寻到而已!”
武后?武曌!
他,李忠,
李淑蔓,正三品杜陵郡淑夫人,这个故事中的故事,总算全部都揭晓了!
第八十七章 粉碎阴阳灵裹
灰白的异空间伴随着洛疾风的话,一阵呼拉拉的纸片声升腾起来。眼前一片一片的八边形冥纸密密麻麻的涌向洛疾风的方向。
我不忘假’币案的事情,果断伸手随便捡起一张细看。一股淡淡的海盐气息弥漫鼻息,咸咸的味道,是这冥钱的味道?
幻境中冥纸飘过的光影重叠中,手中的这张隐隐发出晶莹的蜂窝状光辉。那层当时在之前福寿店铺以为是金笔画就的八面鳞片,现在这么仔细一看居然是用盐水画出烘干制成的。
照这样密实的花纹,要作假只怕要比正版更加费工夫了。
难不成,洛家的福寿业也没有任何问题?我的方向又错了?
算了,这件事情等到八卦塔的事件解决了之后自然在一层找到想要的线索。眼下先解决阴阳灵裹最要紧!
‘如此想来,李氏的祖祖辈辈恐怕都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要将这座塔作为一个迷来供自己的子孙研习,应该有更深的意思。风水师,当一个风水师为了一己私利用自己毕身所学来创造这么一座塔的时候,那应该就是他误入歧途的时候。’
或许当初的李淑蔓只是为了一股稚气,为了能跟随当时风尚——武曌的脚步,成为一个不输给男人的女子。所以穷尽所学绘成此塔,可就在她只差风水盘踞的那一刻,她全然明白了祖祖辈辈研习此塔的奥义。
所以她弃笔,准备将这张倾世同昌图烧毁。
可是却落在了李忠的手里。
当年,他虽然身为亲王却郁郁不得志,被武后死死压制,更视当时被武后青眼有加的妻子为眼中钉,视她为武后的内应。所以得到这张图,他如获至宝,开始大兴土木……
结果,却因为此事,因忠于占卜之术而被武后废黜,最后身死……
身死……他不是死了吗?
那洛疾风到底是什么?是借尸还魂还是……
是阴阳灵裹!
“李忠!是阴阳灵裹!你一直在利用洛家后代为你杀人,通过掠夺别人的生命来让自己活到这个时代!”阴阳灵裹一出,所有先前对于洛疾风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他借助所有洛家子孙双手染满鲜血为代价,独享着前所未有的生命,这到底要给这个家族带来多少灾难!罄竹难书啊!
“是又如何?这个家族就是我随手捡一个字取出来的,生杀大权都在我一个人手里,杀几个人又如何?”洛疾风一改先前的轻蔑,就好像变脸一样,瞬间变得高深莫测,显现出一种现代绝对不曾有的王者风范。就好像他还是当朝太子,还是那个高宗的长子一样……
只是生命如草芥,那他又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呢?
面对洛疾风的询问我到底是无言以对,在那个时代,他处决别人的生命确实是信手拈来。现在再去计较这件事,已经于事无补,解开这座万恶凝聚的塔,打碎这永世同昌的梦才是最要紧的。
打碎永世同昌,先要找到李氏的身体,眼前这片幻境应该是洛疾风用来藏匿人柱的掩体,那打碎阴阳灵裹便是现在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
如何击碎这个阵法,突破口应该就在洛劼鑫身上。
“洛学长,你是守灵人对吗?”他会告诉我吗?会?不会?
“滢儿,你知道阴阳灵裹,想要毁掉它对吗?可我……贪生怕死,更不愿意因为自己对你的偏袒毁掉这个家。抱歉……我不能伤你,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洛劼鑫一语打断我接下来所有的话,没有再给我机会往下询问。
只看他目光凝重的看着把洛疾风封起来的石碑,目光中好像藏着很复杂的情愫,是不舍,是眷恋,就好像这石碑对他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洛学长,可知道这塔沾满了多少鲜血。为什么,不愿意毁掉它?”
“毁掉?我也想……可是……”
“可是,这座塔的第五层还封着他爱的那个人!他舍不得的,杨小姐,你高看我七哥了!哈哈……”
爱人?洛学长的?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话间,洛劼鑫的脸面如死灰,眼中透着绝望与无助。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爱人会在这里!
‘不管了!既然他不告诉我,就先毁掉石碑再说!’
眼下洛劼鑫正触景伤情,洛疾风也没空来阻止我,现在就是我射出破魔箭的好时机。虚化的长箭在拉开的满弓中显现,我如前一般手指轻抚过长箭的箭杆,幽幽咏颂道: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急急如律令。”
名为五雷之印的咒词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我却没有空疑惑我如何会这些咒术,长箭在雷印加持中泛出幽幽的蓝光,一股几乎有些抓不住的冲劲,已然有了一种压制不住的感觉。
食指所指的瞄点稳稳地落在石棺中心的洛疾风胸口,虽然我不知道射出去以后结果会怎么样,但是这一箭绝对可以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
破魔箭发射!
右手用力一松,箭摆脱弓弦疾射向洛疾风的石棺,就在这分秒瞬间,洛劼鑫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一个闪身挡在了石棺面前。附加雷印的破魔箭直直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身后的洛疾风,依旧躲在石棺里毫发无损。
‘为什么……他到底想干嘛!’心中一千匹羊驼奔腾而过,我突然觉得洛劼鑫有些天真的萌萌的!
可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啊!我忙收回琉璃长弓几步奔到洛劼鑫身前,将他扶起来。
“抱歉,你即便是像她,我也不能、不能拿她付出性命守护的这座塔开玩笑!我死不足惜,这塔定不能让你毁掉!抱歉了……”洛劼鑫还没等我询问,咽了一口血死死的抓住我的手,一股不知道从他身体哪个地方发出的力量,一瞬间将我束缚起来,浑然聚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旋。
就好像……
刚刚在第一层时阻挡我的气旋就是洛劼鑫发出来的!他是要阻止我下来!
可为什么洛疾风又要把我推下来!
他是故意要洛劼鑫去死的!他是故意的!
额前一股剧烈的热感促使我的眼前金光遍地,就好像先前挡住洛疾风鬼火时的使出的那种力量。
‘让阴阳灵裹破碎!让这一切都消失!’脑海中一个声音撕破我所有的隐忍呐喊出来,带着我完全不敢相信的浩荡力量,冲破洛劼鑫的气旋向着洛疾风冲去。
第八十八章 倾覆的八卦塔
额前的金光越来越强烈,如同一种热能将周围的一切溶解。我眼前已经炫目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潜意识的双手紧紧搂住洛劼鑫,试图让他在这场风波中保住身形。
灼热的空气取代了先前的冰冷。洛疾风包裹在身体外围的阴阳灵裹也在金光中渐渐崩塌。轰然一声巨响,周围的白光如同收入黑洞一般以石碑为核心收缩消散,转瞬之间,化为一片血红与灼热,就好似在刚刚的爆炸声中,我一个失足堕入了地狱的囚牢一般。
眼前洛疾风与我一样都悬浮在一片血红之中,这里没有人柱之海里那些断臂残肢,只是方才幻境的灰白和清冷变成炽热与鲜红。一种强烈的反差让整个气氛扭曲诡异起来。
血红的颜色让我不禁有些恐惧,手也紧跟着紧了紧自己的怀抱。一种突如其来的扑空感猛地让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怀中的洛劼鑫不见了!
他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这么快就消失掉才对!守灵人死去,那阴阳灵裹也应该消散了吧!我抬起头来试图确认一下自己的推论,只见,洛疾风身后象征着阴阳灵裹的四方石碑已经消失在原来的位置上,一个圆形祭坛一般的凹槽取代了了它们原本的位置,隐约可以看见石砌的祭坛凹槽内部还有两个更深的方形槽位。
这……不就是梦境里面地基部分特意预留出来放置李氏的棺槽么?
‘别问我怎么知道四方石碑象征阴阳灵裹好么?洛劼鑫一倒下,石碑便迅速崩坏。我又不傻!’
其中一个棺槽现在放着的应该是已经变成人柱的李氏,那另一个呢……另一个棺槽躺着的又是谁呢?
该不会……
我紧握着手中的琉璃长弓摸索一般的向着洛疾风的方向看去,该不会真的是合葬墓?毕竟李氏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记载,该不会那棺槽里躺着的真的是李忠吧?
狐疑的抬起头来,我试图想要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揣测,却不知怎么的脚下意外窜出两道漆黑的藤蔓将我的双手双脚牢牢缠住。紧跟着一条藤蔓上生出一根新的分支,啪的一声爬到了我的腰间。
‘这又是什么东西?’现在正逢对峙之时,我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因为这种小东西分散注意力。二话不说,我一边用眼睛死死盯住洛疾风,一边小心的伸出手去试图掰开藤蔓的束缚。
触手间黏糊的质感好生熟悉,就好像一摊沥青!
沥青……
在醉月楼前,我曾经也被这种东西抓过一次!这是地缚灵的影蔓!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想你毫无痛苦的死,眼下这般,算是你自找的了!”洛疾风的话在我眼睛急促转动的时候开始响起,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焦急情绪,想要急切、推波助澜般的再往我本就慌乱的心中补上一刀。
是影蔓!是地缚灵……可这些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八卦塔里?这些不该是鬼界的东西吗?
地缚灵是一种被钉在地上的灵体,一般是那种心中有未了心愿,或这些想要保护什么东西,刻意留下来的灵体。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找寻替身来接替自己的任务。
可看现在这个样子,这里的地缚灵根本没有这么低端的追求。他们只是束缚我,就好像有谁预先知会了他们一般。
是洛疾风?他还能涉足鬼界,带回地缚灵。那他到底想利用我干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到底是对于洛疾风这么侧推旁敲的方式有些无力吐槽。百般无奈的,我故意大大咧咧的喊了起来,试图吸引洛疾风的注意力。
“做什么?问得很好。本王的王妃李氏应该告诉过你了吧?这地基之上共有两个人柱共同掌握,才能让这座塔长久不变。可是,最近这种掌握的力量好像弱了下来。”
弱了下来?怎么弱了?不来电?没有wifi?还是没热水啊?
“而你,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我七哥发现,是最适合顶替地基人柱的身体,至于有没有和你相仿的人,那可以说是真没有。”洛疾风这次势在必得的样子,仿佛真的是要让我死的明白一样。
人柱!这下可好了他要把我也做成人柱!苍天呀,我这么一个好人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脑海里一阵剧痛,影蔓随着洛疾风的话慢慢飘到祭坛的正上方。这下他真的要在空中把我杀掉了!
脊背在这一霎那浮现出一阵寒意,眼前的一堆干尸让我不由有些想要喊叫却被死死掐住喉咙的感觉。
是干尸!就是做成人柱却没有填埋的干尸,就是李氏所说打碎便可以获得光明的干尸。左边的那具身上笼着雪青色的外罩,窸窸窣窣的长发在纱帽凤冠下微微露脸出来,这是李氏的身体。虽然是干尸,嘴唇退化,鼻子下榻,但依旧不难想象的出她身前是多麽美貌。
只可惜再美,到了现在也终究是这副样子。
没有永恒,没有同昌;阴阳轮回,屡试不爽。
只怕她身边那具干尸就没那么想得开了。
与我料想的一点也没错,与李氏合葬的那具厚葬李忠的棺椁只怕是要比这圆坛都还要大上几圈。李忠的所有随葬没理由能够全部放得进去。丢弃棺椁照顾后人,才是最重要的。
唉,唯独是这个看遍人世间种种的太子,到最后还没有看清这整座塔的代价。就好比银行,‘你有需求的时候便会不择手段,没有**的时候,给你再多都于事无补。’
所以这具躺在李氏身边的干尸,确认是李忠无疑了!
‘被镇在塔底深处的身体,就是所谓的怨念载体,只要破环这两具身体,吸收方圆百里风水之气的八卦塔就会停止掠夺。如果现在我还不拼了这条命将他一军,那我绝对是吓傻了。’
叮铃铃……铃铃……细碎的响声就在我急切需要挣脱影蔓的时候在我的腰间响了起来。是铃铛?怎么会有铃铛的声音?
我低头向着发声的地方看去,血红的颜色染头了我的白裙,腰间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一条黑白两色交绕的腰带,结节的地方还坠着的两串细碎的银铃。
黑白的纸腰带?
一个恍惚,我突然响起曾经在醉月楼时,为我破解影蔓而烧掉的那个纸人,那纸人身上也缠着这样一根腰带。虽然没有这个那么精致,但相似却是毋庸置疑的。
铃声在我飞速转动的脑海外开始了一阵越来越快的躁动声。那声音也同时吸引了洛疾风,他此时正悬浮在半空中想要控制影蔓将我整个身体牢牢束缚并捏碎。
银铃的银光越来越刺眼,我感觉到渐渐松动的影蔓,嘴角微微一扬。
‘还是那句话,洛疾风,你白日做梦!虽然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但总之你现在醒着,你就是白日做梦!’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
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双手用力一挣,影蔓如同粘稠的泥浆迅速凋零落下,我大喝一声,完全不顾文雅的举起琉璃长弓,催动心中浮现出来的神咒,用弓尾端最尖锐的部分朝着李氏的干尸狠狠扎了过去。
嗖的一声,我整个人都跪坐在李氏的尸骨之上,有些滑腻的尸身在耀眼的白光下一点点龟裂破碎,整个负一层也紧随着她躯体的瓦解开始震动起来。
一旁的洛疾风脑门上在我戳穿李氏身体的瞬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值,抱住自己的额头向我冲了过来。
“啊……可恶可恶!我要杀了你!”一滴滴黑色的液体从他捂住的头颅里滴落在地上,我慌忙间拔出琉璃长弓奋力的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头上一个阴影突然盖住了我和他所在地面,直觉让我不由得汗毛竖了起来。一种飞快下坠的呼啸声令我不由得抬起头来往上看了一眼,竟是一楼断裂的地面。
它正飞快的带着浓厚的血液压迫朝着我和洛疾风砸过来!
‘不会吧……我没这么倒霉吧!’
第八十九章 砖石掩埋的狭道
巨大的天花板就这么飞速的砸了下来,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况我从未见过,一瞬间,我大脑一片飞白,愣生生的杵在了原地。
‘娘喂,这可是块大石头,说到底我该躲一躲吧!’真的是吓怕下了有木有!脚如同灌了铅一般,半步也挪不动。
难道我命休矣?
或许真的是我知道了太多这八卦塔的秘密,总归推翻这座树立百年的塔怎么也得付出些代价吧。我有些认命似的再也不做挣扎,至少这一死是一种大义,解除了这方圆百里的风水束缚,对我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善事了。
耳边的崩塌声越来越嘈杂,我坦然的闭上了眼睛。或许有遗憾,或许遗憾已经来不及了。
……
石头终究没有落下,眼皮被一种光照的微微发红,崩塌的声音也慢慢消退。恍惚间,一个声音在这宽敞的负一层回荡开来,空灵而又威严无比,只是空洞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就好像是一场电影的开始……
“李卿外族有一女,贵淑贤德,窈窕无双;前日提起婚事,深感遗憾,特下此诏,赐婚与皇家。长子忠,德才虽浅,却忠孝皆备,朕之中意。即日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微侄能得此殊荣乃吾皇眷顾,臣不甚欣喜,谢主隆恩!”
李氏外族,微侄……长子忠?完婚……
这是李氏嫁给李忠时的圣旨?
难道我已经死了,灵魂辗转进入了灵的回忆?我偷偷的睁开眼睛,偷瞄着眼前的变化。
不开眼还好,一开眼可谓是吓死宝宝了,有木有!
眼前是一树红装的喜房,桌子上摆着桂圆莲子红枣花生等撒帐礼,这即日完婚的速度快的不是点点呀?刚下圣旨这边就已经入洞房啦?
“你听说了吗?若不是昭仪娘娘喜欢淑蔓,她哪里有今日风光?你瞧,那可是御赐的凤冠,当今只有前朝的长乐公主才有过这样的殊荣呢,亏她还只是一个王妃而已。日后若是……”
“小声点,来了!”门外一阵嚼舌的醋话穿了进来,信息量也有点大呢!
当朝昭仪?那时候的昭仪应该就是武曌了,那时候武曌喜欢李氏?李氏是高宗李卿的外族,高宗时期,能够得到与皇长子婚配资格的人并不多。同族皇亲又需要避讳,还有那本在六楼发现的乙巳占,李淑蔓怎么看都是李淳风的外侄女!
吱喇一声,门紧跟着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一袭红装跨入门槛,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小姐这般冒失,可不吉利呀。”一旁的喜娘可谓是吓得不轻,忙扶住微微有些喘息的新娘,嘴中碎碎念着经文赶忙而把新娘扶到床边坐稳。
“新娘呢?我的新娘呢?嗯?”还没等她坐稳,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的醉意便闯进了房间。金红的圆领袍衫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绢花,通红的脸上是一双醉的朦胧的眼。他无所谓的在门框上晃荡了一圈,摆了摆手示意喜娘退去。
额……这是要洞房?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我低着头装作随从一般的试图紧跟着喜娘走出房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嘛。
只是没我想得那么容易,喜娘匆匆走出去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一样死死将门扣紧,一副要我旁观的意思明显至极。
“你不就是武昭仪喜欢的人么?让我来看看你长的如何?”
“妾身并未得到昭仪娘娘垂青,夫君误会了。”
“误会?武昭仪想做什么?她想做什么?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想让你来害我?想让李弘做太子?是不是??”珠钗细碎的响声由暗转明,甚至有几根在摇曳中坠地。李忠丧心病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让我都有些不忍心再回头去看。
他就是这样对待李淑蔓的吗?就是这样对她的吗?新婚燕尔,本是一个女子梦寐以求的,如今这一幕对李淑蔓而言到底算什么呢?她年纪轻轻会害怕吗?
身后李氏——李淑蔓的辩解声不断,李忠却依旧不改他仇视武昭仪的思想。不知道这洞房花烛,锦被如何冰冷,总之若我是李淑蔓这一幕必然让我伤透了心了。
嘻嘻……
嘻嘻……
一阵轻微的嬉笑声,就在我紧闭双眼的时候响起,仿佛是一种潜意识的引导,让我再次睁开眼睛继续去看着眼前的场景。这次的场景变了,依山傍水的小纱窗下,青色的垂帘幔帐纷飞着。
是在第七层熟睡时看到的场景,是李忠夺取倾世同昌塔的场景。他李忠一开始对她如此凉薄,那李淑蔓的死和她故意把图纸留给李忠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联?
说起来李淑蔓与李忠结婚到李忠被废黜应该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让我不由想要重新审视李淑蔓这个人。这个作为李淳风外亲的女子,从小荣华不愁,难道真的可以谦卑到这个地步吗?
这到底是谁想让我看见的场景?不是李淑蔓?难道是李忠?亦或是其他什么人?还是说这是这座塔给我看到的记忆?
眼前的场景不断跳跃,渐渐的我又看到上一次我醒来的地方。李淑蔓安然的躺在逆向乾卦阵的中央,就好似一个熟睡的洋娃娃,安然温和。一旁的李忠拿着图纸对着身旁的工长指指点点着些什么。
这是建塔的时候,李淑蔓的遗体被小心地放进负一层的棺槽之中,入夜的沙谷,僧侣的梵音,月光顺着露天的地基投影,远远的我竟在一个不经意之间看到李忠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他在伤心?伤心些什么呢?
“太子,皇上命您速速回朝,不可再耽误了。”耳边随从的声音那么远,却意外的清晰,就好像故意要让我听到一般。
李忠回朝?他不是督建八卦塔么?
怎么就走了?
那之后的八卦塔又是谁建立的?
“持本王的书信立刻回朝,我在陪她几日,再陪陪她。”李忠的呜咽淹没在簌簌的沙滩之中。他似乎一改之前迎娶李淑蔓时的忌惮,对李淑蔓痴情异常,不然又哪里会这样的泪?在部下面前都毫不避讳,连皇帝的传召也一律推诿。
就是只是为了多陪陪李淑蔓?
这跟先前所想完全不相符合呀?
难道他真的在伤心?这八卦塔的故事到底还有多久,到底还藏着些什么?看来我必须抛开自己先前的主观思想,来好好看清楚这眼前的所有过往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