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郭家庄
【16】郭家庄
姚梵叫来贺世成与王传年,命他二人把用布帕子层层裹住的一万两银票送去韦国福的守备营衙门。
正所谓“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姚梵可不敢只叫一个人去送银子,万一有利令智昏的弃了家乡父母不要吞了银子跑路,那姚梵就亏大了。
姚梵不放心的嘱咐贺世成道:“你二人务必把这个包袱亲自交给韦大人,旁人一概不许转交,这包袱你们也不许打开来看。”
贺世成和王传年倒也老实,贺世成把小布包塞进怀里,带着王传年就奔到守备衙门。
这时候只见韦国福已经在营前的小校场点起了三五十人,王传年连忙上前打个千,道:“韦大人,我东家有物件与你。”
韦国福心里知道,这是姚梵差人送银子来了。
他一声不响的带二人转进衙门里的后堂,待得见了银票,心里高兴,吩咐下人取银子来,赏了贺世成王传年二人每人一两。
话说韦国福这里收了银票,立即就带着守备营的兵勇开拔,朝着北面即墨县城而去。
要说韦国福为何胆儿这样大呢?
须知他这个守备,看着与从七品的胶州判孙茂文还有海关巡检刘子铭平起平坐,其实却是个正五品的官儿。
中国自古文贵武贱,崇拜读书人,因此武官从来不敢看不起低品级文官。但是真要较起真儿来,品级摆在哪里。因此,韦国福从理论上说,在县令是正七品官员的即墨县,那是可以横着走的。
另外,正所谓文武殊途,一般文官根本插手不了军队,即使遇见品级比韦国福高的文官,对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郭家虽然在江西有个当监察御史的老太爷,可那是在千里之遥的江西,韦国福这直隶总督李鸿章下辖的山东军队,根本不会鸟那样的玩意儿。
所以韦国福根本没把姚梵的这个差事当回事,一路上心里直乐呵,心说这一万两来的可是轻松。
倘若这事闹大了,自己只要取个二三千两银子送进莱州府的参将衙门,横竖也摆平了。
于是韦国福带着一哨整的一百兵丁,其中三十名亲兵全部装备着鸟铳,其余人等装备了明晃晃的刀枪,估计是觉得抬枪太重所以没有带出来,不过这么行军起来,看着倒也蛮像一回事。
一行人跟着骑马的韦国福,浩浩荡荡的来到青岛口北边十多里的郭家庄。
郭家老宅里现在当家的正是郭继修,他父亲郭为忠是江西监察御史,祖上还有两个中过进士的,因此没把韦国福当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郭继修听说韦国福来了,还带着兵丁,是来找他要人的,顿时气得跳起来。
他也不开大门迎接,从跑马坡上了自家宅子的城墙,手里举着身契,对下面的韦国福喊话道:
“韦大人,你回去吧,在这里说甚么废话呢!那苏三姐是我花了银子,从春眠堂赎了出来的。这是身契,你可看清楚了!”
韦国福心说去你妈的,老子虽说识字不多,可他妈的身契二字还是认得的,今儿个老子收了银子,要是办不成这事,岂不是成了笑话了么!
韦国福骑在马上,仰着脖子,对着郭家宅子那五米多高的城墙头喊话道:“郭继修,那三姐的定钱是我兄弟姚梵先下了的!这里有那春眠堂王妈的收条,证据确凿。
郭继修,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兄弟先付了定金,这三姐自然已经是我兄弟的女人,你莫要与本守备狡辩,否则我定要治你一个强掳民女的大罪!
老爷我这里等个片刻,你要不放人,老子就一把火点了你这乌龟壳子!”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郭继修是没理的一方,当即就气的满脸通红,在城墙上扯着嗓门叫道:
“韦国福,你别给脸不要!你一个小小守备,还敢扬言烧我庄子?我爹可是当朝监察御史,只要我修书一封,定要参你个妄动刀兵、欺压乡绅的大罪!到时候管保要你丢了顶子!”
可是韦国福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他一个堂堂五品武官,来这里太阳下晒了半天,这郭家既不开门奉茶迎接,郭继修一介布衣,不来拜见自己,又高高在上的站在城墙上对他大呼小叫,气的韦国福心说,爷今天要不掐出你姓郭的蛋黄子,爷就他妈的不是五品官,你就他妈的不是平民,爷从今后,管你叫大爷!
韦国福几乎是用吼的下令道:“来人!给我把庄门围起来!马吊、狗宝你们带一伍人进村找柴火,堆来烧了这大胆窝藏、拐带民女的贼窝门!冲进去抢人!”
眼见着那些兵丁喊喳声连成一片,庄门口一片混乱,郭继修在城墙上气得直跳脚。
郭继修边上的管家王邯水连忙劝解道:“大爷,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讨还了赎身银子,把那女子交出去吧。再说了,横竖老爷你都已经睡过了那三姐儿,也没正式地行礼纳进家里当姨太太,何必为她与守备大人怄气。将来传出去,或者告诉老爷知道,就算老爷上本参这个韦国福,回头来也是要责怪大爷您行为不检的。”
郭继修恨恨得一跺脚,骂道:“妈的,那姚梵是个甚么东西!一个外来户!竟然挑唆的韦国福来我郭家寻事端!等改天,大爷我非好好修理那瞎了眼的狗东西!”
王邯水见郭继修这样说,知道他已经服软,连忙安排下去,叫家下的婆子将锁在后院地窖里的苏三姐架了出来,开了庄子的侧面角门,从狭窄的长甬道里将三姐送出了庄子。
韦国福得了人,哈哈大笑,叫兵勇把苏三姐送上一辆骡车,叫兵丁将一千五百两银票交给郭家家丁,换回了身契。随后抱拳对城墙上喊道:“郭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哈哈,早这么爽快不就得了,费我许多口舌。”
只见那城墙上早已经没了郭继修的人影,只有管家王邯水在那里礼貌的作揖。
郭继修此刻已经冲进后院的地窖里。红通通的眼里涣出疯魔般的光。
这个宽大的地窖四通八达,加上藏冰室、酒窖和冬天藏蔬菜的库房,足有八间之多。地窖在北方不稀罕,可这样大的规模确实是少见。这地窖里点着松脂油灯,因为有通风口的关系,并不令人气闷。
地窖顶部用青条石和稀罕的水泥牢牢的箍住,墙壁依旧用的青条石,石条间的封土用的是三合土,地上铺着青砖,因为地面有些渗水的缘故,青砖上还铺了一层垫高了的木架板。
郭继修冲进地窖后就锁了门,他捋起袖子,从墙上取下一根挂着的黑色皮鞭,嘴角咧开却一声不吭,整个人透出一种兽性的狰狞。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地窖里这间屋子中,被浸水的牛筋死死捆绑住手脚在一个木架上的**女子。在松脂油灯的噼啪爆响中,昏黄的光线把女子那裸着的**染成了橙黄。
郭继修拽住辫梢,用力的镫了镫手中发着黑色油光的皮鞭。
那皮鞭里绞着些马尾,三尺多长,儿臂粗细。
随着郭继修开始发泄,疯了一般使劲的抽打着这个被裸身绑在木架上的女子,那女子口中被塞了麻桃,又被人使布条束紧了口,只能发出呜呜嗷嗷得凄惨嚎叫,眼泪哗哗地向下淌着。那粗大的绞股皮鞭本就是浸透了桐油和人油人汗,黑的发亮,没几下子就沾上了血,抽在那雪白颤抖的**上,更是噼啪作响,可怕的声音回荡在地窖里,无比的瘆人!
韦国福这里得胜收兵,志得意满地回到守备衙门,立刻命亲兵牵骡车将三姐儿送去姚梵的店铺里。
韦国福自己则跑进衙门后院自己屋里,从床头箱子里取出个一尺来宽的大朱漆匣子打开,数起了手头积攒的银票。他盘着腿挂在床边,一边数一边对着银票自言自语:“这边付了郭家一千五百两赎身银子,可有点亏本,回头得把这帐目说与姚梵知道……”
话说姚梵从上午给韦国福送去银子,刚回来店铺中,贺万年就急急地赶了过来。
“姚兄,听说你和那郭家起了龌龊?”
姚梵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使了银子,韦守备去帮我要人了。”
贺万年劝解姚梵道:“姚兄,古话说的稳妥,民不与官斗,尤其是咱们做生意的,到哪都讲究个和气生财。那郭家和当官的勾连甚深,家里又是几朝为官,兄弟何必为个女子去和他怄这个气。”
姚梵佯怒道:“那个郭继修是郭家现在的当家吧?他今天可以爬到我头上拉屎!明天岂不是要我的命!我是为了不被他踩死,才花银子找韦大人主持公道,这一来二去可真是亏大发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何必如此强硬。贺兄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是在怄气,我告诉你,这事不简单。”
姚梵觉得,如果自己不说的严重些,贺万年估计不会重视。
“贺兄你想啊,咱们商号刚开张这姓郭的就来给我颜色看,明摆着是要试探我的软硬,如果我软他肯定就要来搞我,这就好比两军交战,可不能上来就输了。”
贺万年开始迟疑了,小声道:“不是为了个女子么?怎么闹的像是不死不休一般……”
姚梵继续鼓吹道:“贺兄,你要学会透过表象看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若真是仅仅为一个女子,这姓郭的为何不与我商量,求我让给他呢?这桩事情上面,碍于面子只是表象罢了,他的真实意图是要让我明白,此地谁说了算。”
贺万年眼睛一亮,像是听见什么新鲜话一般,口中喃喃的复述道:“透过表象看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这话极有道理。”
第17章 恒利
【17】恒利
贺万年本要来劝姚梵,如今反被姚梵带进了沟里,思忖着,倘若姚梵被针对,那岂不是等于针对自己么?
姚梵见贺世成动摇,心中暗喜,继续拽着贺万年歪斜的思路乱跑:“贺兄你可有办法搞死这郭家么?我怕这次惹毛了这个地头蛇,回头哪天我不注意就会被他算计,要是被这地头蛇咬上一口,岂不恶心死你我二人了。”
贺万年现在被姚梵的郑重其事闹的已经糊涂了,心说这难道真的不是一次争风吃醋?真的是郭家要给外来的海商一个下马威?
可贺万年毕竟老成,姚梵要把他鼓动起来却不容易,迟疑半晌后,贺万年字斟句酌的劝道:“姚兄,既然你已经使了银子,想必以韦大人的官威,一定能要回人来,我看这后面,还是别折腾了,只要小心提防着那郭家便是。”
姚梵知道,说服别人的关键在于自己是否够坚决,他摇摇头:“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虽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要是结上了,就必须分个死活出来。这郭继修我打听了,是个强横的主,他见我是新来乍到的,势必不会与我干休。我要是妥协投降,下场或许就是一个死字。”
贺万年见姚梵这样说,茫然坐了半晌,在他的当铺生涯中,虽然也有过商场暗斗,可都是按照规矩的竞争,从来没出格过,更没和本地的大家族发生过重大冲突,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一次都没有。
可是贺万年细细思量郭继修此人的名声和以往传闻,又想想姚梵说的“透过表象看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心里斟酌之后,他觉得姚梵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是个选边站的问题!”贺万年心里一咯噔,当即飞快的拿定了主意。说道:“我与姚兄既然合作这样大的买卖,理所当然同声共气。姚兄说的在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做生意虽然讲究和气生财,可也不能任着别人蹬鼻子上脸,如今咱们已然得罪了郭家,那今后确实是要防着他、惦着他、探着他。”
姚梵仔细琢磨贺万年的话,心说这中国的生意人,虽然都是满口信义,可到底还是秉持实用主义的。而自己的说服拉拢,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贺万年的态度毫不暧昧,完全倒向了自己。
“贺兄所言正合我意。你贺家在本地的关系深,还请你通知族人,以后多留意着郭家,要是有机会,咱们就狠狠往死里踹他一脚。话说回来,贺兄昨晚对我欲言又止,是不是那时候你就知道春眠堂出了事?”
贺万年脸一红,并不正面回答,绕弯子说道:“不瞒姚兄,我贺万年参股早帆商号就等于我贺家参股早帆商号,我的本钱里也有一小半是家里亲戚投的。如今这郭继修和姚兄过不去那就是要损我贺家,贺家一族上下都不能答应。如今既然撕破了脸,索性斗出个胜负。”
姚梵自然不会在这个当口去追究贺万年的一时隐瞒,他鼓励的道:“贺兄你能和我站在一个战线上很重要,这对我们和我们的家族都有利,对将来商号的发展也至关重要。
我家有句老话‘团结就是力量’,你贺家虽然在官场的根基势力不如那郭家,可论起对本地的熟悉程度,并丝毫不输给它。我虽然是外来的,在本地没根基,可是论起物力财力,我也不输给那郭家,所以我两联手,早晚能让郭家对我们失去威胁。而我们的团结作战,必将把我们的情谊上升到一个休戚与共的新高度。”
贺万年心说,这姚梵的新鲜话还真多,团结就是力量,这话倒真是有道理的。不过他还真是够谨慎的,因为一个女人,居然嗅出一大堆的危险信号,处心积虑的要把那郭家当隐患给掐死,确实是少有的睚眦必报的性格。
姚梵像是看出了贺世成的心思,皱眉道:“不是我睚眦必报,只是这大清国的王法公理太瞎。那郭家在官场有靠山在本地有势力,若是对我蓄谋一击我未必能躲过。贺兄,你说我该坐以待毙吗?
我家里有句老话,对待相与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贺兄慢慢琢磨吧。”
贺万年眼睛睁得滚圆望着姚梵,在心里他已经把姚梵的地位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怕?不是流氓,也不是会武术的流氓,因为既然能当流氓,手里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要说真正可怕的,是讲道理的流氓,如果这个流氓不但讲道理,而且还有理论能证明他的道理,这就是大流氓。
姚梵刚才不经意间说出的那三句话,“团结就是力量”,“透过表象看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让贺万年的思想受到了连续冲击。贺万年觉得这姚家的家训实在了不起,改日一定要设法把剩下的也讨来借鉴教育自家的子弟。
贺万年回过神来提醒道:“姚兄,提防归提防,当下咱们第一要务还是赶紧铺货出去回笼资金。”
“我已经写了商函,交信局发给直隶、江南一带的各个商号了,我寻思咱们货多但分号少,若是全走零售就太慢了,应该带着批发一起卖。”
姚梵赞成道:“这样好,快字当头是硬道理。”
等贺万年走后姚梵亲自揣着两万两银票,带着伙计贺世成和王传年充作保镖,跑去恒利金店兑换了黄金。因为恒利的牌价是总店统一定的,因此经过姚梵上次兑换,并没有改变,还是1比16.59。算完火耗之后,该得整整38公斤的黄金。
可是问题又来了,恒利眼下没这么多金子,库里一共只有四十多斤黄金,这还是上次姚梵兑换之后,特意嘱咐恒利自己十天后还要来兑,才特意从附近州县抽调预备下的。
姚凡几天前刚刚来换过黄金,这番再次前来,恒利的伙计又如何会认不出他来。
恒利在青岛口这家分号的老板张百川当即就亲自迎出来了,只见一个头戴黑色瓜皮小帽、青长衫、黑布鞋、白袜子、净白脸上没有胡须的精瘦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连着给姚梵作了两个揖,又是吩咐给姚梵看茶又是热络的与姚梵聊天,给人感觉很是亲切热情。
这年头的生意人之间往往都有些联系,张百川也是这样想,直接开口打听道:“我听说姚老板在海外的生意极大,不知有没有分号开在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武汉等地?以前与我恒利金店各地分号有没有过交道?”
姚梵望了望柜台里忙着称黄金的伙计想了一下答道:“生意嘛,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不是已经打起交道了么。”
张百川一怔随即失口笑道:“正是正是,但盼姚老板今后常来常往的好,我恒利的信用那是没话说的。”
姚梵循着自己对历史的记忆,心说等将来八国联军进京抢一把狠的,搬光你们四大恒的京城银库,你们到时候全都得完蛋,信用好有个鸟用。
“张老板,言归正传,你这里金子不够我兑啊。你说我是砸你招牌呢?还是砸你招牌?或者还是砸你招牌?你自己选。”
张百川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笑道:“姚老板真是会说笑,您可别急,区区76斤黄金,我恒利三天内就能凑齐。”
姚梵无奈,只得道:“也只能这样了呗,现在你把库里四十斤先给我罢。按理说,上次我便吩咐你们的伙计,我以后还要很多黄金,可是你们也太小气,连两万两都兑不全。”
张百川尴尬的道:“要不这样,姚老板以后提前给我打招呼,我也好提前安排,使海轮从天津、上海给您调来。”
姚梵道:“这主意还行,那我这次先在你处预订,你先给我四十斤,剩下三十六斤下次给。”
张百川抱拳在胸前摇晃着作揖道:“预订的话,姚老板得先把火耗给付了。”
姚梵对此无所谓,便把剩下要兑的黄金火耗先付了。
姚梵低头用碗盖拨弄着茶叶,留意问道:“不知恒利对大主顾有没有优惠?”
青岛口是个小地方,张百川当然知道姚梵的货刚刚运进城。他听人说,姚梵的货足有好几百箱之多,都是上等洋货。
在商人眼里,那么多货运进来,等于是哗哗的银子在中间走流水,如果姚梵愿意把银子全放在恒利,那对于青岛口小小的恒利分店来说,可是一笔天大的业绩。
张百川早在姚梵第一次来兑换黄金之后,就有这样的盘算了,巧在今日姚梵自己跑上门来,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姚老板可算问对人了,别人我不敢说,但姚老板您可是大海商,一次上千箱的洋货进口,这样大的生意我恒利自然愿意与您作长期的相与。”
姚梵不跟张百川磨叽,直截了当的道:“那不过是一船的货罢了,今后我大船来此,一船何止千箱。
不过我不喜欢银子,我喜欢黄金,银子太重太压仓,不便运输去海外。”
端起碗喝了口茶,姚梵继续道:“我知道张老板的意思是要和我作长相与,我这个人好说话,若是恒利能给我在火耗上打个折扣,我今后的银子全都放在恒利兑换。”
第18章 白大贵
【18】白大贵
张百川是个称职的钱庄掌柜,他严肃的想了一下开口道:“姚老板你说话爽快。我恒利开门在天下做生意也不需遮掩。
这金银兑换的比例那是全国不二的,总号定下多少便是多少。不过这火耗按规矩我可以做主打个折扣,这也是对恒利长期来往的老相与的支持。”
姚梵大声道:“你们是考虑的挺周到,若是难得兑换一次确实没必要打折。不过我已经在青岛口开了商号,不日就要挂牌,从今往后打算要与贵号长相与的。今后我每月兑换黄金的数量至少几万乃至十几万两银子。”
张百川是希望姚梵把银子换成恒利的银票,这也就相当于银行吸储,可姚梵却是要兑换成黄金。
张百川一想也无妨,这来回一倒手就是稳稳地赚火耗,比吸储后放贷还要来钱简单。
他欢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姚梵作揖道:“原来如此,那我从此该称呼您姚东家才是。百川多有怠慢,还请姚东家见谅。”
姚梵虽然不喜欢清人这动不动作揖鞠躬的习惯,但也只得放下茶碗起身回礼。
张百川重新落座,说道:“若是今后姚东家每月能在恒利兑换五千两银子以上,火耗可以八折,这已经是我张百川的最大权限了。”
姚梵心说这也不算多大的折扣,便只是点了点头,不以为意的换了个自己关心的话题问道:“张掌柜,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你们恒利金店在国内往来的现银和黄金是怎么做到运输安全的?
张掌柜你知道我的商号刚成立,有些商品价值不菲,要是路上碰见捻匪余孽可就麻烦了。”
张百川见姚梵并不把那八折的火耗放在心上,心说这姚梵果然是个大海商。要知道那三分的火耗打八折下来,一千两银子能省下六两来,这可是三个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了!同理,一万两银子那就是每月可以多养三十个伙计!可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浑不在意。
张百川分析出姚梵财大气粗之后心头更热,赶紧道:“运金银和贵重财货当然是要找镖局了。
咱大清除了有十大镖局,各地还有些小镖局。在这山东直隶一带牌子响的,要数十大镖局里的广盛镖局、万通镖局、成兴镖局这三家,至于其他,还有些像是鲁西王家镖行、鲁北万盛镖行这样的小镖行。”
姚梵问道:“这些镖局可有洋枪么?怎么能保证护得我银子周全了?”
张百川见姚梵果然是海外客,啥都不知道,他乐的落个好,耐心解释道:“姚东家海外回来的,恐怕不知道,凡是能做镖局生意的,那都有三硬。
头一个,靠山硬。这些镖局在官府里头都有大官人罩着。像那会友镖局,便是李鸿章李大人的家宅护院。
二一个,朋友硬。但凡要走一地的镖,须得结识这一方的绿林好汉,生意才稳当。一般那些大镖局,都雇有些以前的名捕,这班人吃过多年六扇门里的饭,手下不知抓放过多少江洋大盗,头路广得很,黑白两道的朋友遍天下。
三一个,点子硬。这些大镖行的镖师手底下都有真功夫,万一遇上不要命的主,出了事能硬打硬拼的上阵不吃亏。姚东家你看那些镖行的舵主,哪个没有些惊人的艺业武功?那可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高手。
至于洋枪镖局,我也听说过,现在南边有一些,可也是仅仅一些罢了,但是不多,不过这年头,就是一营官兵手里,洋枪也不过十几杆罢了,劫道的那些毛贼更是一杆都没有,手里顶多有些鸟枪,若打起来,还是要靠身上有过硬的真功夫。”
姚梵听后黯然不语,他本设想过搞个镖局,培养些武装力量保护自己,没想到这清朝的镖局居然基本不靠枪,还有盘根错节的江湖关系和官场*,这些操作起来可太麻烦了。
张百川见姚梵不说话,以为他担心货物在国内的运输,连忙道:“姚东家不必担心,现如今捻子在山东的大头已经灭了,那些江湖上的彪悍马匪也被官兵剿的惶惶乱窜,落草的落草,散伙的散伙,都已经不成气候。只要姚东家请了大镖局跟镖,货物是可以护得十分周全的。若是走海路,那就用轮船招商局的船,那是李大人经办的,自然妥当。当然,洋人的船也稳妥,可若是长相往来,却要得罪了李大人。”
姚梵拱手道:“受教了!听张掌柜一席话,姚梵收获颇丰,那我今天先告辞。”
说罢,姚梵临走时对张百川叮嘱再三,又一次强调了自己对于黄金的渴求,他收起这次兑来的二十公斤黄金告辞张百川,带着贺世成、王传年两个伙计出了恒利金店,回到自己的店铺院落。
姚梵刚在屋里藏好黄金坐下不久,就听见三姐儿被韦国福的亲兵送回来的消息,刚才还在一门心思算账的姚梵连忙跳起来,快步迎出去。
刚被搀扶下车的三姐一见到姚梵出来,立刻就挣脱旁边贺世成的手扶,身子一软就跪在店前地上,她也顾不得干泥地被风吹的飞扬灰土,砰砰的响头连连在地上磕着。
姚梵抢上前扶起三姐,用手拭去她脸上的尘土:“三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进去,进去后面说话。”
姚梵见三姐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这才注意到触手之处,三姐身上有些粘粘的,像是皮肤受伤后渗出的组织液。
姚梵知道三姐定是受过了私刑,可眼下他也只能憋着火。
厉声道:“世成!把三姐送进后院我屋里休息,再去叫个最好的大夫来!”
姚梵转脸又掏出银子,每人10两的厚赏了韦国福的亲兵,还亲切的拍着他们的肩膀。
这些亲兵里正有那天在城门口送姚梵出城的白大贵,上次姚梵赏了他10两银子,当时就把他给乐疯了。
一般来说,清人从别人赏银得多少,能看出一个人宽厚与否、大方如何。
白大贵今天见姚梵这次又是随手就赏了十两之巨,而且是给连自己在内的四个亲兵每人十两,心里顿时火热,恨不能天天来为姚梵跑腿。
清朝赏钱和随份子都有规矩,寻常的乡间随份子给十或二十个大钱,平素里走的近的亲戚会给一百文钱。普通乡绅之间的生辰、中举、诞子、道贺,也才舍得给一两银子。
而赏钱一般给报喜报信的,对方若是寻常农人或市民,给一两个铜子儿便打发了,遇到吝啬的,拼着背后挨骂,不给也是有的。若是衙门里当差的来报信,赏银则看对方身份而定,若是给个一两银子,这年头已经是非常罕见的重赏,那非得是大户人家或者高官地出手才行,而且还得对方心情好。
但姚梵他却存着收买人心的念头,出手大方,恨不得人人念他的好,在最短时间里把自己的好名声在青岛口建立起来。
白大贵和其他三个亲兵见了这样的厚赏,立刻千恩万谢,直接撅起屁股跪倒地上给姚梵磕了头。
姚梵赶紧叫他们起来,然后白大贵一五一十,把今儿个韦国福去郭家庄要人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姚梵听罢,温和地拍了拍白大贵肩膀“大贵兄弟,你辛苦了。”
白大贵并不知道现代人的所谓尊重的概念,可姚梵这样身份,却偏偏的待人和气,态度如此平易近人,看得出,姚梵既不谄媚也不畏惧他这个大头兵,更没有瞧不起他,明显是把他当成平等的对待,这着实让白大贵受宠若惊。他感动得一连声道:“姚爷您折煞小的了,今后您姚爷有事,只管吩咐。只要得您一句话,我白大贵绝不打含糊。”
姚梵缓缓点头:“我看三姐好像受了伤,大贵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白大贵得了报效的机会,赶紧汇报道:“姚爷,三姐从郭家出来就上了咱守备营的骡车了,这伤一定是在郭家留下的!”
说着,白大贵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跺着脚指着北边破口骂道:“这姓郭的忘八羔子,抢个女人也罢了,居然下手恁得歹毒,舍得把娇滴滴一个娘子打成这样!”
接着,白大贵鬼头鬼脑地踮着脚尖,往身材高大的姚梵耳边凑过来,用手拢着口巴结道:“姚爷,我听说那姓郭的着实不是个东西!但凡咱青岛口堂子里接过他客的小娘子,起码有两天下不来床!这孙子,下手狠着呢!”
姚梵怒骂道:“心理变态!”
白大贵虽不明白什么是心理变态,但看姚梵脸色知道这不是好话,连忙道:“姚爷您放心,今后只要这姓郭的敢来青岛口,我白大贵立马给您报来,咱得防着他对您使阴招啊?您说是不是?”
姚梵眯眼看了看白大贵,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贵啊,你果然脑子挺灵的,跟我也投缘,你姚大哥我心里记得你的好,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处只管来找我,凭他什么鸟事,你姚大哥绝不皱一皱眉头。”
白大贵当时那个受宠若惊啊,头也懵了,舌头也大了,连说话都不利落了,恨不能当场拜倒磕头,只是姚梵拦着,于是赶紧又是一个扑地般的深揖下去。
姚梵接着道:“你家韦大人帮我垫上了赎身银子,这可使不得,你们回去转告韦大人,那赎身银子我马上差人给他送去。”
白大贵四人连声答应,领了口信便再三的告辞,行礼后离开。
姚梵急急转身,立刻便去屋里见三姐。
见到姚梵进屋,三姐在炕上又要跪下磕头,姚梵赶紧把她扶住,责怪道:“跟你说了不要拘泥礼节,三姐你要听话。”
三姐红着脸点点头,心又开始嗵嗵的跳起来,一想到今后就能够和姚梵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的心里就涌出了甜蜜,仿佛可以为之舍生一般,身上的苦痛也消了一半。
姚梵转头,吩咐跟进来的罗冠群:“冠群,你亲自去守备衙门,把我差韦大人的一千五百两银子给韦大人送去。”
那罗冠群自打来了姚梵处,还没办过事,只看见贺世成和王传年两个伙计跟着姚梵进进出出,现在得了吩咐,觉得这事关系一千五百两银子,是个大事,姚梵又要他亲自去,心中很有些高兴,道:“我知道了东家,我这就去。”
第19章 罗冠群
【19】罗冠群
姚梵又吩咐王传年好生守着前面店门,自己把这伙计房间的门掩上,转身对三姐做了个揖,内疚地说道:“我姚梵这次做事考虑不周,让三姐你受了委屈,三姐你可能原谅我吗?”
三姐儿闻言,慌忙的就要下炕磕头,姚梵赶紧拦住。
三姐被姚梵扶坐在炕上,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对姚梵道:“姚爷您对我恩重如山!您要是再这样说三姐!那就是要逼死我了!我三姐怎么有脸面受您的礼啊!”
姚梵轻声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后就在店里帮我管生意,也寻摸一下你家二姐下落,只要能找到,我姚梵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让你们姐妹团聚。”
三姐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想要跳起来给姚梵磕头,姚梵只得再次拉住她。
“三姐你命苦,但是我把你当自家人,我在此地经商也是无依无靠的,你以后便把我当你大哥,当自家人,我也把你当自己妹妹,所以我们就不要再多礼了。”
三姐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居然遇见姚梵这样的人,几乎是上天派下的救星,一时之间泪如雨下,语塞哽咽,只是拼命地点头。
姚梵道:“回头我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你住,今晚你就先住在我房里。”
三姐听姚梵这样说,心里小鹿乱撞起来,心想:“姚公子到底还是想要我的身子,我……我该如何?我一个残花败柳,姚公子真的看的上么?若他要我,我便甘心情愿的服侍他一辈子,他去哪里,我便跟着去……”
姚梵见三姐脸红红的,表情有些古怪,当时就明白过来,赶紧解释道:“三姐你别误会,我今晚有事要出门,大约要过个一旬才回来,我不是……”
三姐闻言,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脸愈发得红了,连忙道:“是,是,我知道了,三姐一定帮姚爷把房子看好。”
姚梵挠挠头:“以后叫姚大哥就行,别叫姚爷,听着太别扭了。”
三姐连忙改口道:“姚大哥。”
姚梵笑着“哎”了一声应下。
姚梵也没有细问三姐在郭家的遭遇,他觉得这是三姐的**,自己若是打听,必然要把三姐心上的伤疤重新撕开,太不人道。
姚梵便和三姐在屋里默默地对坐着,随口的说些闲话,把自己运来的货物如何如何的好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与贺万年合股开商号的事,说到自己刚回来就发现三姐被郭继修强虏去,这时罗冠群回来报告了。
罗冠群敲门,姚梵应了声“进”,罗冠群见姚梵和三姐都在,有些不知所措。
姚梵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罗冠群便回禀道:“韦大人见了银子很高兴。”
姚梵笑道:“那就好,冠群啊,你正好在这里,你回头以管家的名义吩咐下去,三姐以后就是我义妹,大家今后见了她,都要把她当我一般地对待。”
罗冠群看了看三姐,心中奇怪,但口里立刻应道:“冠群知道了,我回头就把东家的意思告诉那两个小的。”
姚梵道:“等贺世成回来,你带他去春眠堂要回我押在那里的定金,一共五百两,不能便宜了那帮孙子。”
罗冠群道:“是。”
姚梵继续吩咐:“冠群,之前贺万年怎么和你说的工钱?”
罗冠群道:“一个月五两,管吃管住。”
姚梵道:“那是按他店里的规矩定的,他不知道我家的规矩,你不要怪他。
我家规矩,管家一个月二十两,等你从春眠堂拿回银子,你先支领三个月的工钱送去家里安置。”
罗冠群闻言大喜,抱手深深一揖到地,说:“罗冠群谢谢东家抬举,今后冠群一定尽心竭力的帮东家管好这店铺。”
姚梵继续道:“不过我眼下缺人,店里还堆了些货,没人看着可不行。你拿了钱先别跑回家去,只托人捎银子回家罢,也好叫你父母妻儿都高兴高兴。”
罗冠群连声的答应。
姚梵道:“贺世成是我收了他作伴当的,今后跟着我随身伺候,月银十两,回头你也支给他三个月的薪水。
至于王传年,我看也不要算学徒期了,直接开工钱,一个月给5两,也是和你们一样,先支三个月的给他。
剩下的钱你收着,把帐给我记起来,每次流水都要记,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你们三人的薪水,都从上面走,今后你便管着这个外账房。
你们三人不算早帆商号的伙计,算是我私人雇的,所以银子从我账上走,不要跟贺掌柜要钱。你听明白了吗?”
罗冠群听得清楚,道:“东家,冠群听明白了。”
见罗冠群应下了,姚梵便要扶着三姐去自己房里。
罗冠群赶紧跑在前面开门。
姚梵把三姐送进自己屋里,便关上门,翻出自己藏着的银票对三姐道:“三姐,这里银票和散碎银子加一起还有两千多两,这是内账房的钱,你帮我收着。以后你就管着内账房,看见哪里需要使银子,你只管做主支用。”
三姐也不推辞,把银子死死的包好,又认真塞回原处。
“姚大哥,你放心,三姐一定认真的看着银子,决不能叫人偷去。”
姚梵呵呵笑道:“回头我货卖出去了,有的是银子进来,所以你要舍得花钱、多花钱才行,一定要把这个家给操持的风光起来。”
三姐红着脸,红着脸道:“三姐省得的,不过银子要花在刀刃上。姚大哥对伙计真太宠了,给的月银比那些大户人家还要多!我高邮老家以前粗使的下人,管吃住一个月才300文钱,农忙时,雇来扛活的长工一天干到晚,最多的才挣40文钱。这青岛口里的小伙计,也没听说谁的月钱有这么多。”
姚梵恬淡的道:“农和商不一样,商家的伙计要培养起忠心来,就要舍得厚养,商业里各种机密,没有忠心的伙计,断然要坏事的。至于农业雇工则无所谓了,换谁干,哪天换都没关系。
再说了,好多商家用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伙计,给的薪水再少也没关系。可我在青岛口没有根基,如果再不用银子把人心拢住,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出卖了。”
三姐哪里懂姚梵临时杜撰的这些话,加上她又是身世坎坷,好端端的富家被人欺骗出卖家破人亡,于是觉得姚梵说的句句有道理。
没等二人多说会子话,贺世成请的大夫就到了,姚梵吩咐贺世成和罗冠群一起去春眠堂拿银子,自己接待大夫。
姚梵见了大夫进来,二人互相拱手,一番自我介绍后,知道这大夫名叫刘义光。
姚梵看刘义光个子不高,花白的山羊胡子长到了胸前,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心里倒是放心了。毕竟医生这个行当,尤其在中医来说,年纪越大越靠得住。
姚梵怕被刘义光误会三姐的伤势,解释道:“刘大夫,我妹子之前被贼人虏去,挨了虐打,刘大夫你且仔细看诊,该如何治疗?”
刘义光不言不语的点点头,给三姐把了脉后,又撩起三姐袖子看了下胳膊上的鞭伤。
那鞭伤姚梵也是头一次看,见那鞭痕粗长黑紫,血肿的厉害,还在往外缓慢渗着血水。姚梵看了,心里腾腾直冒出业火来。
刘义光看着也是叹气,问明了三姐身上可有其他伤痛之后,对姚梵道:“姚老板不必担心,令妹只是受了惊吓,又吃了打,有些皮外伤。好在没有伤着筋骨,倒无大碍。”
刘义光继续道:“我这就给您开方子,您使人拿了方子去我家德善堂抓药。这药分外敷和内服的两种。先给令妹外敷我家内研金疮药,再吃个三天收敛安神的草药,把伤口收了。
我三天后再来看诊,届时开个调养的方子,定能教令妹的伤处全好,恢复如初,要是舍得花银子,我家还有养颜生肌的方子,用个半年,就是伤痕也能消了。”
姚梵道:“刘大夫别考虑银子,只要我妹妹能好起来,多少银子也花了。您快开方子吧,回头我叫伙计带银子去你家药房抓药。”
刘义光见姚梵直爽,心里也高兴,便连忙出来开了方子。
姚梵掏出口袋里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全部塞给刘义光。
“刘大夫别嫌少,这点诊费只是小意思,回头我妹妹好了,我给您封个大红包。
刘义光是小地方的医生,平常出诊费只是二钱银子罢了,此番见姚梵这般百倍重赏,心里高兴,于是拿着银子又啰嗦半天。
姚梵心急,不等送走刘义光,便命令之前一直守在店门口的伙计王传年拿药方去药房抓药。
刘义光连忙表示自己和王传年一起去,一定要亲自在药堂中把药煎好了再亲自送来。
为怕耽搁熬药时间,姚梵忙叫王传年把刘义光送出门去。
过不多时,派出去要银子的贺世成和罗冠群就从春眠堂回了来,报姚梵已经要回了银子。
姚梵心下稍安,觉得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看来今晚我可以带上黄金安心离开了。”
姚梵在贺万年赠送的简陋家具中选了把杉木椅子坐下,吩咐贺世成取出贺万年之前送来的一包茶叶,打算泡壶茶歇歇。罗冠群却又进来禀报道:“东家,贺掌柜来了。”
第20章 义生洋行
【20】义生洋行
“以后贺掌柜来了就让他直接进来,不用再报了,屁大的院子,没这么多讲究。”
“是,东家。”
贺万年急匆匆大步进来。“姚兄,好消息!”
姚梵有些诧异。“贺兄说说,是什么好消息?”
贺万年兴奋之余,也顾不得多礼,走进来便直接坐在了姚梵边上的椅子里,侧过半边身子趴在桌上,手指头敲着桌面,抻着脖子乐呵道:“义生洋行!义生洋行从我们早帆商号定了一千只手表!”
姚梵一听,也有些吃惊。
“一千只!?这义生洋行好大的手笔!他们原来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们付现款吗?贺兄给他们什么价?”姚梵连忙打听。
贺万年卖了个关子。“姚兄有水吗?我一路跑来,渴死了。”
“呵呵,我这碗茶刚泡好,温度合适,你先喝。”姚梵吩咐贺世成赶紧上茶,眼睛却紧盯着贺万年等他说下文。
贺万年看来的确是跑来的,他端起不大的茶碗几乎是一饮而尽,抹抹嘴道:“这义生洋行也是个老号了,说起来当年是跟着广州十三行跑分销的,名义上说是作英国棉布的买卖,其实素来是把贩鸦片当头等生意。”
姚梵听说那义生洋行是做鸦片买卖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他知道,这种贩鸦片的洋行最是有钱有路子,通吃黑白两道三教九流,这年头,这样的洋行可是大客户,所以也就没说什么了。
贺万年道:“义生行的吴掌柜这次是跟着济南府的银车一起过来的,打算将银子从咱青岛口押运上船去上海,要运去存进洋人的银行。
我中午听说他银车进城,立刻就去拜访,哪知道那义生的吴掌柜见了手表非常欢喜,说是他跑洋场卖洋货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洋表有这么好这么精巧的呢!
姚兄你想,那吴掌柜会说些英吉利的洋话,跟洋人那是打惯了交道的,连他都没见过姚兄你的这表,可见这表的确是西洋人最上等的好货色了!轻易不外流。”
姚梵笑而不语。
贺万年满脸的热切:“姚兄家族真好本事!能搞来这样的货!当时我领那义生洋行的吴掌柜看过货后,他见了这表就不愿意放手,缠着我一下午,东拉西扯,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非要我给他个低价。”
“那你给他们多少钱一块?”
贺万年道:“二百二十两一只!一共一千只,统共二十二万两!”
姚梵吓了一跳。
在姚梵看来,这样的大量批发,能卖到二百两就已经很好了,如今贺万年居然能卖出二百二十两一个的价格,实在是赚大发了!
贺万年见姚梵不言语,小心翼翼的问道:“姚兄可是嫌我卖的便宜了?”
姚梵回过神,说道:“哪里的话,能这么快卖掉一千个,我是高兴地很。”
贺万年如释重负的道:“姚兄你放心,这表如此精致,只要一铺出去,准保好卖,我估摸着这批货很快就会不够卖的。”
姚梵知道贺万年在担心自己的货源,连忙解释:“只有卖不动的市场,没有供不上的货!贺兄放心,我下一批货马上就到!其实我倒是担心,大清国这样的穷,满地都是些苦哈哈,哪里能卖掉许多的洋表。”
贺万年见姚梵保证货源充足,高兴地道:“姚兄莫要只看了咱们青岛口,就把这天下都想成这般的不堪,北京、广州、武汉、上海那些广城大阜,哪个不是富户云集?天下各省的省城,哪个不是住满了豪绅大商。”
“那贺兄以为,这手表一年能卖出多少?”
贺万年没想到姚梵这样问,连忙掰着手指头算了下,道:“大清国二万万五千万人,买得起这表的,三百人里总有一个。”
姚梵好奇问道:“为何是三百人?”
“姚兄你想,我大清国使的是牌甲户籍制,十户一甲,十甲一牌……”
“这我知道,十牌一保,一人谋反,保甲连坐嘛。”姚梵插嘴道。
贺万年心说我跟你说销量,你怎么扯到谋反连坐上去了,望了姚梵一眼继续说道。
“一牌说是一百户,其实大多不够数,也就三百来人。一个乡绅约束着三百来人,家资自然殷实,只要他肯花钱,家里买两块表不成问题,我们便算他只买一块罢。”
“贺兄这样算倒也合理。如此说来,这表能卖出一百万块?”
“我不敢说一定,毕竟天下还有些地方,那里连保长都穷的底掉。但这年头,好些个富有乡绅都搬去了城里,因此咱们便只管往各个城里卖就是了。卖个二十万块,出手必是顺顺当当。”
“原来如此,贺兄高见。”
姚梵眼睛一转,问道:“那义生洋行怎么没看上我的肥皂?”
“谁说没看上,看上了,非但看上了洋肥皂,还看上了我们的棉布,那吴掌柜居然还对咱们的自行车颇感兴趣。”
“买了吗?”
“吴掌柜说,他明天要设宴,专请姚兄一晤。”
姚梵不说话,点点头。
贺万年皱眉道:“还有个事儿我得赶紧告诉你,我店里伙计报来,说是那郭家庄的下人跑去了即墨县,往信局里托了封加急快信。那信寄去哪里我不知道,可我想,八成是那郭继修要向他老子告状了。”
姚梵心想:“那郭继修的老子究竟会怎么设计我,这还真难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可是不能大意。”
想罢,姚梵起身,对贺万年做个揖,谦逊的道:“求贺兄教我,这事要怎么应付才好。”
贺万年连忙起身还礼。
贺世成刚刚给姚梵新泡了碗茶端来,刚把茶碗放在桌上,见姚梵向贺万年作揖求教,贺世成便突然给贺万年跪了下来,口里说道:“二爷定要帮咱东家,咱东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二爷要不帮忙,定要吃亏。”
贺万年心中一凛,心说:“这孩子才跟了姚梵一天,居然如此死心踏地,姚梵究竟是给他灌了什么**汤?”
想归想,贺万年手一摊,请姚梵回位,自己也坐了回去,道:“兔崽子,这还要你嚼咕么,你二爷和你东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快起来,别现眼了。”
姚梵笑眯眯的看着贺世成说:“好小子,姚爷知道你忠心,下去吧,我要和你二爷谈正事。”
贺世成连忙起身出门,把客厅门关上。
“早帆兄,你是怎么调教的?我看世成这小子,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啊。”
姚梵微笑不语,心说我给他的薪水,够雇十个伙计了,给一个小伙子这样的厚待,他怎么会不归心与我?但这话不好说出口,只好微笑罢了。
贺万年觉得大约是贺世成想要在新东家面前表现一番忠心,于是笑道:“我贺家的小子,就是实诚,呵呵。”
姚梵微笑道:“还是贺兄的家风好啊,族中才有这样的好小伙子。”
贺万年听姚梵称赞他家风好,高兴地道:“言归正传,姚兄,咱们现在就得提防起来了。”
姚梵问道:“如何提防?”
贺万年盯着姚梵,眼睛睁的滚圆,侧身隔着桌子探首道:“这即墨五大家,虽然偶有联姻,但是私下里素来勾心斗角。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五大家谁也不希望被别家压住一头,所以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攀上高门大户。倒是对彼此之间门当户对的联姻看的较淡。
况且这五家乡里乡间的土地都多少挨着,平日里冲突龌龊不断。就说今年春上,为了争水浇地,郭蓝两家就狠狠斗了一架,两家加起来死了七八个,伤了二百多。哈哈,姚兄可知?那蓝家的七老爷,娶得还是郭继修的六姑呢。”
姚梵见贺万年幸灾乐祸,高兴的追问道:“如何会打得这样狠?这不是翻脸不认人了么?他们不是亲家么?凡事如何不好好商量呢?”
贺万年解释:“姚兄不知,打今年开春起,这莱州府地界上便只下了一场细雨,那雨半夜下起来,天亮就没了,拢共才半日罢了,如今周围各处的溪流河道,水位都在降!
那郭家是够精明的,眼见这天气反常,翻翻祖上历年的农志簿记,知道是要大旱的光景,便召集全庄子的人,在小清河上拦了个土坝,把河水往他家地里灌。早帆兄你想,那下游蓝家如何肯依?这可是关系到实实在在的地里进项,别说亲家,亲爹来了也不好使。”
“官府不管么?”
贺万年重重的嗤了一鼻,道:“官府!?官府又求不得雨来,如何敢出头?索性只凭他们自己斗去,等到斗出个胜负来,这事情也就了了,当官的可不愿意去惹火烧身。姚兄要知道,这抢水的互殴,可比官军打仗还狠,素来是寸步不让的,不打死几个,断不会退的。”
“那谁家赢了?”
“蓝家虽然死伤的人多,可好歹把那河上的土坝子给掘了。接着是黄家周家派了好些庄丁来调解,那蓝家与黄周两家是即墨最的三大家,素来是抱团的。郭家见蓝家凶狠,黄周两家也拉偏架,只得作罢。”
姚梵眼睛一亮,道:“万年兄意思是,要我去求那蓝家的帮忙?”
贺万年急切的道:“正是!我贺家和这五家都有交情,如今既然与早帆兄你做了好相与,自然要一起对付那郭家,如此一来,咱们当然要拉拢那四家。我已经备下厚礼,待来日与早帆兄你一起,去把这四家一一拜访过来,你看如何?”
第21章 丁宝桢
【21】丁宝桢
姚梵双手放在大腿上,笔直的坐着。他仰头将一双满负大志的眼睛投向敞开着的窗外,窗棂上新挂的一束艾草已经被风干了,被吹得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把脸转向贺万年,说道:“自古民不与官斗,郭家既然要坑我,必然是要靠官员来办我。这四大家族虽然都是豪绅,可我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为了我一个外来户,与我齐心合力对付官员。”
贺万年歪着头困惑的道:“姚兄的意思?”
“大腿要捡粗的抱,大树要选粗的靠。我们做生意的人,这腰杆子要想硬就要有大靠山。如果连小小一个青岛都罩不住,将来我们的生意要货通天下,还不知会遇上多少麻烦。”
贺万年疑惑道:“那依着早帆兄的意思,我们当去打通即墨县令赵署年的关系?早帆兄可知那赵署年和郭家老太爷可是有着一层师生情分啊!”
姚梵轻蔑的道:“区区一县令,能保我三百里无事乎?”
“姚兄意思是,要去钻营那莱州府府台陈文盛陈大人?”
“小小府台,上不能通省,下不能行县,不过是个蠢台阶。可保我三千里无事乎?”
贺万年惊讶的嘴也合不拢了,磕磕巴巴的道:“姚兄可是想要设法巴结山东巡抚丁宝桢丁大人?”
姚梵淡淡一笑道:“我听说丁宝桢那老东西眼下正在筹办山东机器局,倒是个有识之士。此人进士出身,又当过翰林院庶吉士,官场本钱硬的很,加之他又先后弹压过黑旗军起义和捻匪之乱,深得朝廷器重。如今他又在济南办了尚志书院,得了儒生们的拥戴,博了清名,可谓是军政两界的红人,在朝廷和民间都有很好的名望。况且他官声也素来还好,听说是个清廉的官员,我想先投靠他,在山东立住脚再说。”
贺万年大奇,心说这姚梵好厉害!不知县令是谁!不知知府是谁!偏偏对一省巡抚了解的如此深入!这是通天的志向啊!而且听他口气,仿佛对巡抚这样大的官也并不是太看重,颇有些把山东巡抚当成个垫脚石的意味,那他的本意岂不是打算将来巴结直隶总督李鸿章不成?
姚梵仿佛看透了贺万年的心思,淡淡说了一句。
“不错,将来我们必然要投靠李鸿章才能立足于天下,如此一来生意才能做的安稳。”
贺万年被姚梵一语道破心中所想,骇然看着姚梵,心中如惊涛巨浪涌起一般不能平复。
“原来他是这般的设想,好厉害的人物!”
贺万年被姚梵的大话说撑着了,张着口呆坐半晌,才压下心中的吃惊和敬佩,咽了口唾沫道:“姚兄的设想当然好,可是我等小民,怎么才能巴结的上呢?眼下莫说李鸿章,便是那丁宝桢,我们现在也没个门路去疏通啊?”
姚梵那婴儿般无邪的脸上浮起一丝天真的笑意,心想,就是那李鸿章,我也没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拼命当官的裱糊匠,我要是投靠了,反而毁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但是姚梵嘴上却敷衍道:“投其所好罢了。”
贺万年心中一凛,道:“愿闻其详。”
姚梵以手掩口打个哈欠,露出一副惫懒的样儿道:“我还没想好。”
贺万年之前听得有些呆了,这下反应过来后,不由心中腹谤:“好家伙!你还没想好?那你说些不切实际的玩意儿干啥?这还不如我的计划嘛!想想也是,你所谓投其所好,无非就是砸银子罢了。”
贺万年苦劝道:“姚兄,既然你还没想好,不如暂且依着我的办法,先和那周黄蓝杨四家结交一番如何?”
姚梵也苦着脸与他相对,摆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道:“也好,眼下先照你的办法作吧。”
贺万年暗暗叹口气,心说姚梵你可真够大爷的,我帮你出主意,就跟我求着你一般,须知这是为你好啊。
“早帆兄,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和你一起给这周、黄、蓝、杨每家送上五百两银子做见贽,以此为台阶,今后你便与他们四家开始人情往来。和这四家有了瓜葛之后,等于和这四家在山东官场上的势力有了联系,一旦郭家要对你动手,姚兄也有门路可以使上银子不是?
姚兄,五百两银子可不算少了,有了这份人情在,今后这四家凡有大小随礼、相互走动宴请、必然都会叫上早帆兄,一来二去的,情分自然也就处出来了,姚兄你看如何?”
姚梵漫不经心的道:“嗯,除了银子外,再给每家送上两只手表,二十块肥皂,两锭花布。银子就从公中出,其他东西都算我的。”
“这怎么行!我既已决定与早帆兄同进退!自然是要同声共气的,我看这礼一概都要从公中出。”
姚梵也不推辞:“也好,我要是与你谦让,反倒生分了。”
“自当如此!”贺万年起身作揖。
贺万年走后,姚梵立刻招来罗冠群嘱咐:“冠群,我现在就要出门,这家就交给你和三姐了。我大概一旬后回来,这段时间你代表我跟贺万年一起去周、黄、蓝、杨四大家拜访,务必恭敬,争取四家对我们的支持。”
“东家现在出门?这都快天黑了啊,不如明日一早,我叫贺世成赶车送东家。”
“不必了,我和海船约好了见面时间地点,此事机密,你万万不可传出去。”
罗冠群听这话显然是姚梵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心头一热,连忙一揖到地。
“冠群绝不敢吐露半字。”
“嗯,我相信你。冠群,为了三姐,我和郭家结下了梁子,所以必须好生结交其余四家,此事具体的操作上,你听贺掌柜的吩咐便是。”
“冠群明白了。”
“三姐的伤势要好生的治疗,这些日子你多费心,盯紧那个医生刘义光,现在你去叫世成把车子赶出来。”
“东家放心,我一定好好伺候姨太太。”
姚梵皱了皱眉,却懒得纠正罗冠群的称谓。
姚梵拎着沉甸甸的黄金钻进车笼里,拉下前面的竹帘,对赶车的贺世成道:“去天后宫,把车赶得快点。”
贺世成忙跳上车架,屁股坐稳,在空中划了个响鞭,马车轱辘吱吱作响地转动起来。
“世成,这马车是你二叔的吧?回头咱们自己买一辆,你说这得多少银子?”姚梵抱着怀里的一匣黄金,与贺世成闲聊。
“回东家的话,这车子价钱要看新旧和做工,若是旧车,三两银子也就能到手了。不过东家您这样有身份的,自然是要上好的才配得上。咱青岛口要论造车,那得说周记车马行,他家车子用的是上好的老榆木造成,说是还反复浸了桐油,不怕雨淋,一辆大约摸六两银子。东家去布庄叫人配上靠垫、褥子、苇席、布帘,我合计着统共加起来不超过八两银子。”
姚梵立刻吃惊了起来,心说原来物价这样便宜,我给伙计们开的薪水真的是够高的了,贺世成一个月的工钱,就够买一辆车还多了。
“那拉车的马要多少钱一匹?”姚梵不动声色的问道。
“回东家的话,那劣马、老马十两银子便可买一匹,一般二三年齿龄的成马,总要三四十两银子。至于那上好的马,用来拉车便可惜了了,都是拿来骑乘的,仔细分辨好坏,从七八十两到一二百两都有。不过好马吃精料,豆饼、麦麸、干草加起来一天要十几斤,平日就是不干活也耗钱的厉害,再怎么省,一日总要吃个二三十文,那劣马老马也是如此,吃不得青料,否则便拉稀腿软,还不如骡子和驴好养活、能吃苦。”
被贺世成这么一解释,姚梵算明白了,说道:“原来如此,回头世成你回去就找罗冠群支银子,去买辆上好的马车和上好的马回来,车马上所有该配的都给我一概配齐。到时候把这辆接来的车收拾干净,马也喂肥,还给你二爷。”
“是,东家!”贺世成的声音显的格外兴奋。
“不过东家,咱这店铺没有马房,平日里二叔这车也就是停在店铺边上,就在夹巷里之前住的人家搭的草棚里,老马旧车,倒也罢了,若是新车好马,可不方便。还有,咱大清国车马进城都是要上税领车马牌的,这个钱一年下来也总要一两银子。”
姚梵见贺世成考虑的细致,赞赏的道:“你说得好,咱老用店铺边上的车马巷确实不方便,马粪积在里面也实在太脏。回去告诉你二叔再给我寻一处大宅子,要那种七八个院子的。”
“东家真大手笔。”贺世成赞道。
马车一路晃悠,二人一路聊天,便来到了天后宫门前。
贺世成发问道:“东家,这么晚了,您来天后宫烧香吗?那道士都已经关了门了,我去与您打门。”
“不用,世成你可以回去了,我与人约了在此见面,你呆在此处多有不便。”姚梵跳下马说道。
贺世成一听姚梵这样讲,忙给姚梵鞠了一躬,道声别,赶着马车便离开了。
姚梵抱着沉甸甸的黄金匣子钻进天后宫边上树林,他事先踩过地形,知道这里在2011是块空地。启动血祭之后,姚梵便回到了自己所属的21世纪。
第22章 姚家
【22】姚家
“可算是回来了,呵呵,2011啊,你虽然空气不见得清新,又充满汽车尾气的怪味,但这种熟悉的安全感实在是1875没法比的。”
姚梵在天后宫旁边迅速脱去长袍,包裹在装黄金的匣子外面,打了个出租就直接奔回了家。
姚梵父母都已退休,姚梵回家后便将自己的奇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
初时二老完全不信姚梵所说,姚梵母亲更是以为他发了癔症急切的要拉着他去医院做检查。
姚梵赶紧把清朝带来的长袍和装着满满20公斤黄金的匣子给他们看,二老咬着黄金反复确认方才暂时半信半疑的接受了姚梵的交代。
姚梵母亲对于儿子的赚钱计划担心不已:“梵梵,你真的还要再去那鬼地方吗?妈妈不放心啊!梵梵你看,现在有了这么多黄金,你不是说这些值个六百万吗?妈妈觉得你还是买个房子,老老实实过日子吧,再也别去那个鬼地方了。那可是清朝啊!妈妈看电视剧里,老百姓被官差抓住是很容易被杀头的!”
姚梵赶紧宽慰母亲道:“妈你别担心了,我这能耐可是随时能用的!你儿子这么机灵,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可以跑回来嘛。”
之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姚梵父亲开口道:“听你说的这么神奇,我都想去清朝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了?那里的人们穿的什么?住的什么?吃的什么?梵梵,要不你带上爸爸,两个人有个伴也安全些。”
姚梵母亲赶紧道:“对的!对的!梵梵你真的还要再去,一定带上你爸爸一起,一个人太危险了,你一个小孩子,万一坏人害了可怎么好!”
姚梵只得把血魂的详情告诉父母,原来这血魂只能带宿主本身和无生命体穿越,因此无法带上二老。
“爸、妈,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帮我卖出黄金、采购货物,有了这个时空穿越的好法子,我怎么说都要好好使用一番,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没了这个能耐,那就错过机会了。”
姚梵父母见他打定了主意,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劝,只得反复嘱咐姚梵万事小心。
“爸、妈,我有个忙要你们帮我,我有一批书籍需要改成繁体字和旧印刷排版,就是那种句子从上到下,翻页从右到左的排版。”
“这是为什么?那你直接找港台的版本不就行了?”姚梵父亲道。
“那也是个办法,不过我太忙了,没时间做。老爸你注册个公司,招聘些师范学院文学专业的大学生来干吧,另外我还需要你帮我把这个本子上面开列的东西搞到。”
“梵梵你还没说这是要做什么呢,你是要去清朝卖书吗?”姚梵妈妈问道。
“嗯,挣了那边这么些钱,总要帮他们开眼看看世界。”姚梵道。
姚爸仔细看着姚梵递过来的小本子,皱起了眉头。
“姚梵,你这个事情太难办了,按照你写的方法,也未必能搞到。再说了,你不是过去做生意吗?要这些东西干嘛?”
“爸,您先照着我的办法试试,搞不到的话再试试其他途径。这些东西对我的人身安全非常有用。”
“你搞这些东西过去,只怕反而会出事……”
姚妈从姚爸手里抽出本子,仔细看起来:“梵梵!你作死啊!这些……”
一家人讨论到了深夜,姚梵终于说服了父母,参与到他的穿越计划中。
次日姚梵便去公司辞职,正式的全身心投入穿越事业之中。
话说姚梵一家三口带着黄金跑遍青岛市一家家金店,小心仔细的分批出售手中的黄金,两天功夫,20公斤黄金全部都出手了,净得590多万元现金。
手里的钱多了,按理来说,穿越者应该在1875开个工厂。可令姚梵苦闷的是,甲午战争之前,清政府并不允许私人开办新式企业。除非自己把工厂开在租界里,受洋人的庇护,方能免了麻烦。可租界又哪里是天堂,中国人开的工厂,几天就会被查的底掉,谈何造反。
自己要想通过在清朝办工业,进而培训出一支工人来造反,实在是不可能。退一步说,即使不想造反,仅仅想要通过办工业来强国,甲午之前也不现实。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姚梵想。
于是姚梵又开始了采购。
这次姚梵盯紧了清朝的刚需——火柴。
道光皇帝时,火柴被作为贡品进献,八十根一盒要卖到一两白银,后来随着洋火柴大量涌入,价格下跌到了50文一盒。可就算卖50文一盒,在清朝,这可是够买一斤半的猪肉了!
清朝使用火柴的大多是官宦人家和富商巨贾,在此之前,他们用的是火镰或者火刀打火,用火棉引着,非常繁琐。当然老百姓是用不起火柴的,他们使用打燧石或者钻木取火的方式来引火。
姚梵觉得,如果自己把火柴的价格降到10文一盒,那么自己将面对一个无比庞大的市场。况且在清政府看来,火柴是一种填补市场的产品,并不像洋布与土布那样存在竞争,会被士绅阶级攻击成‘与民争利’。而且一旦价格低廉,清政府也不会敏感的察觉意识到这个东西会赚取大量利润。
2011一盒80到100根装的标准火柴,批发价只要7分钱。一箱2000盒只要140元。
姚梵在阿里巴巴上找了20家火柴厂,每个厂定了500箱,一共定了一万箱,花了140万。
接着姚梵又在北岭山附近租了个仓库,准备用来存放火柴和其他将来要采购的商品。
至于剩下的四百多万,姚梵全留给了父母。
“爸,我在北岭山附近租的仓库就交给你了,等火柴到货了就送进去,您老人家千万记得防火安全啊。”
“儿子你放心吧,爸爸心里有数。”姚爸拍胸脯保证道。
姚梵父亲姚鹏从家中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相机,那是一个老款的海鸥4a-107相机,姚爸一直珍藏着没舍得扔。
“梵梵你这次去带上这个相机,胶卷我已经帮你买好了,足足二十卷!你去多拍些清朝的照片回来,我非常好奇,那个年代的中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姚梵把相机放进自己90升大旅行背包,扛在背后。
一家人来到天后宫,姚梵告别前来送行、口里再三嘱咐的父母,启动血祭,姚梵再次回到了1875。
姚梵父母在远处,亲眼望着瞬间消失的儿子和货物,呆立无语。
姚梵穿越回来后,感觉失血后的身体并没什么不适,姚梵想这大概是自己身体还算强壮的缘故吧。
姚梵抬头,见天色已经是中午,他跳上为这次穿越特意准备的宽胎山地车,背着装满自己随身用品的背包向青岛城的方向骑去。
骑着山地车的姚梵来到城门口时,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这一路骑来谈不上什么道路,完全是越野骑行,玩过山地车越野的都知道在野地里骑车是最累不过的了。姚梵辨出城门收税的守卫是上次和白大贵一起送三姐回来的三名亲兵之一后,此人也远远地就辨出了姚梵。他见了姚梵如见自个亲爹一般,上来就是一个扑地的千打下去。
姚梵笑着打趣道:“你小子也不怕脏了衣裳。”
这亲兵起来笑道:“我一见着姚爷就忍不住要拜的深些,您可是这青岛口出了名的大善人,对咱们下面人又这样体恤,哪个拜您不是心甘情愿。”
姚梵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很会说话。说来也怪啊,怎么我每次来城门口,见着不是白大贵就是你啊,都是熟人。”
这亲兵看出姚梵不知他姓名,连忙道:“小的李石头,和白大贵都是韦大人的亲兵,这城门口收税的活,大人可不放心交给旁人。”
姚梵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可巧我今儿个身上没带银子,这可怎么办?要不石头你回头来我店里,我再赏给你。”
李石头挤眉弄眼的连忙摆手道:“哎呦!姚爷您这话说得,倒像我是讨债鬼,姚爷要赏俺,以后随便哪次碰见,随手给点就是了。”
姚梵笑着点点头:“好,那以后你若是有手头紧的时候,就来找你姚大哥,我这就进城去了。”
李石头见姚梵这般抬举他一个小兵,居然称兄道弟的自称姚大哥,站在原地顿时有点发呆,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在后面激动地又是一个深鞠躬,起身目送姚梵推着那花花绿绿、古怪的双轮车进了城。
姚梵推车进城后,在周围路人的注目礼下大刺刺的跨上自行车,迅速骑到自己店铺门口。
“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东家,你回来了!”
最先注意到姚梵的是在门口守着的贺世成,一边叫一边就跑了过来,一把将姚梵的背包接过去。
“东家,贺二爷在新店里呢。”
姚梵眼睛一亮:“他倒快,已经把总店开起来了。”
这时屋里都听见贺世成的声音,晓得姚梵已经回来,另一个伙计王传年和管家罗冠群忙跑出来迎接。
姚梵问罗冠群:“冠群,我不在这几天,店里一切可好?”
罗冠群揖毕起身回话:“东家你不在这几日,店里一切都好着呢,苏姑娘的伤势也好多了,刘大夫说了,姑娘身上已无大碍,现在继续使温补的汤药调养着,估计两个月后就能全好。”
第23章 生意红火
【23】生意红火
姚梵满意地点点头,身世多蹇的三姐伤势转好,他心下有些得到安慰。
“东家,那天您刚走,第二天贺掌柜就来了,您没和他打招呼就走了,贺掌柜可是有点不高兴,急的直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他。我跟他说,东家您吩咐由我代您去周、黄、蓝、杨四家拜访,贺掌柜当时就点不乐意。”
姚梵道:“之前我走得急,忘了告诉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暂时离开个一旬么。”
罗冠群连连点头附和姚梵,口里继续道:“不过贺掌柜还是听东家您的话,带我去了那周、黄、蓝、杨四家拜见,我依足礼数,给四家送了东家您的见贽,递上了拜帖,见过了他们当家的,喝了盏茶便离开了。”
姚梵这时已经歇在了店堂内中央,一把崭新的太师椅上。他接过王传年递过来的茶碗抿了一口,听到这里便问道:“那四家怎么说?对我们可友好?”
罗冠群道:“我看那四家都高兴得很,家里上下个个都夸东家您太客气了。说是改日等您回来,一定要来拜访您。东家您瞧,咱们毕竟送了这样的大礼不是?现如今就是捐个小功名,也不用这样多的厚礼呢!”
姚梵微笑道:“任谁见了这样的厚礼,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罗冠群笑道:“东家明见。回东家话,贺掌柜那边已经把店开起来了,就在劝业街上,那里原是个车马客栈,贺掌柜盘了下来,眼下连里进的屋子都没来得及收拾整齐,昨天就忙慌的开张了。”
姚梵一番听下来,知道无什么大事,追问道:“这些天里,那郭家可有什么反应?”
“回东家的话,郭家似乎没什么动静。”
“嗯,你下去吧。”
罗冠群走后,姚梵刚想要闭目歇一歇,之前在客厅门外站着等候的三姐就进了屋。
“三姐你来了。”姚梵见是苏三姐,便笑着打招呼。
“三姐给姚大哥请安。”三姐说完就跪了下来。
姚梵赶紧上前扶起她来,佯怒道:“不要这样多礼,我不喜欢。”
三姐起身道:“姚大哥觉得这客厅布置的可好?”
姚梵看着这客厅,发现除了自己坐着的太师椅,还多了书架,笑道“挺好挺好,这副太师椅是新买的吧?坐着挺舒服。”
三姐见姚梵夸奖,笑道:“大哥这宅子新置,东西都是贺掌柜送来的,看着有些简陋,我想大哥这般的尊贵,定不能坐的舒坦,故此叫贺世成去木器店买了把上好的太师椅来。”
姚梵笑道:“很好,这座垫也舒服。”
三姐高兴地道:“我手拙,做的不好,大哥觉得舒服就行。这些日子我给大哥新赶了件单布袍子,待会您试试看合不合身,这里还有个荷包。”
于是二人说起闲话来,姚梵见三姐身体状况恢复确实不错,也就没有把这次随身带来的消炎药拿出来给三姐服用。
没等过了多久,贺万年就赶来了。
“早帆兄啊!你怎么走也不说一声,这一旬下来,可是急死兄弟我了。”
三姐见贺万年来了,起身纳了个福。
贺万年赶紧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三姐知道他是看在姚梵的份上对自己尊敬,八成还误会了自己与姚梵的关系,只得红着脸退了下去。
姚梵懒得起身作揖,只道:“万年兄你别多礼,自家人不要这样麻烦,你快坐。”
贺万年在姚梵边上坐下,道:“姚兄,咱们的总店门面已经开了起来,生意极好。你走之前我就说那义生洋行的吴掌柜定了一千只洋表,还要请你吃饭,可你不告而走,害得为兄第二天只好去给吴掌柜赔罪。”
姚梵看贺万年穿了件崭新的单布浅蓝色袍子,那布料正是自己带来的货色,有点像2011的学校里窗帘的颜色,憋着笑道:“这些表他不从我处买,别处也买不到。我其他的货也是这样,市面上独此一家。
再者说,他这么精明的人,连钱庄都不愿意依靠,巴巴的长途运那些银子回上海,那可多麻烦?换成表运回去,既能额外挣钱,还能省下一大笔运费。所以我倒不担心他不高兴。再说有你去也是一样的,这面子已经给足了他。嘿嘿,一个贩鸦片的洋行,值得多少脸面?”
姚梵坐在太师椅上,指点江山一般,边说边用手比划,显然看的很透彻。
贺万年苦笑道:“原来早帆兄是看不上他们的营生,你应当一开始就说与我知道。”
姚梵摇头:“我倒不是因为看不起他才不去赴宴,只是我确实已经定好了行程,不想拖延。”
贺万年换个话题,故弄玄虚道:“早帆兄,你可想知道这十天里我们商行的货销路如何吗?”
姚梵笑道:“反正不会是自行车卖的好罢?那玩意都在箱子里,估计你们连怎么组装都不懂。”
贺万年搓搓手道:“姚兄说笑了,那自行车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装,只得先把那东西放在库里了。除了自行车,咱们的货样样都好卖。
眼下要说最好卖的,要数印花棉布,那450锭棉布,我叫人按着洋布40码一匹的规格,分了1200多匹,先是挂着11两一匹、一钱银子一尺的价。我琢磨着,将来若是不好卖的话,这价码降下来就要好卖,可要是反过来,再升上去可就难卖了,所以一开始挂的价就高些。”
贺万年接过王传年端进来的茶放在桌上,继续道:“如今上好的潞绸二钱银子一尺,织样也喜气,苏州荣记染坊染的棉布,一匹也才四两银子。所以我开始的时候是打算便宜点把那些棉布出手。
姚兄你待怎着?没曾想啊,那吴掌柜见了这些棉布后喜欢的不能够,直夸布料细致柔顺,大约是从来没见过这种货色,于是又当场取了水来洗。
这一洗可是吓了一跳,姚兄的布居然不褪色,不管花布还是色布,统统不褪色,洗了十几二十遍,水还是清的!”
姚梵奇怪的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褪色的话,那岂不是伪劣产品,我怎么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贺万年连连摆手:“姚兄久在泰西,自然不知道,我大清国的色布,但凡颜色深的,都是能洗掉色的,除了青、黑等等几种染的稳固的颜色,其余各色都不禁洗,洗一次浅一次,就是青黑或者其他浅色,也禁不住十几二十遍的洗啊!”
姚梵开心了起来:“哦?原来如此!”
贺万年见姚梵得意,精神头更足了,也笑道:“正是如此!所以那吴老板洗下来后,把我也当场惊到了。他要还价,我根本不答应。只是告诉他,这些布一共1200匹,现在不拿,自然有人拿,再等下次西洋的船来,不知还要几个月。”
姚梵笑道:“贺兄你好口才。”
贺万年得意起来“那吴老板见奇货可居,咬牙就都要下了,1200匹卖了13200两,商号里净赚9600两。加上之前220两一个的一千只罗勒斯赚的11万两,这就已经赚了119600两了!”
姚梵一时没反应过来:“罗勒斯?哦,贺兄你都知道那表的牌子怎么念了哈。”
贺万年面上一红:“那是吴老板念了我才知道的,姚兄你之前走得匆忙,却没告诉我。”
姚梵挠挠头,笑道:“嗯,那就叫罗勒斯好了。这吴老板倒是个有文化的土豪,他买了香肥皂没有?”
贺万年道:“那洋胰子,不,香肥皂也是好卖的,只是我开价两钱一个,恐怕贵了些,吴老板只要了两千个,400两银子,咱们赚了200两。”
贺万年喝了口茶,念叨说:“姚兄,眼下还是手表最挣钱,这手表款式新奇,各家洋行都没有这样小巧精致的手表,以我之见,只要是亲眼看过货的老板都会喜欢。”
姚梵知道,腕表真正工业化批量生产还要等到过了1900年,诞生的原因,从功能上说,是因为怀表的累赘;从技术上说,是因为精密机械加工科技的进步。至于香皂,这年头连工业制碱都没诞生,何况添加芳香烃的香皂呢,自然好卖。至于色布,既然这年头的印染化学水平这样差,自己完全可以横行市场。
姚梵嘱咐道:“不管如何,早点脱手,换回银子后,才能再进货。现在卖的这样好,我要赶紧安排进货了。”
贺万年道:“这十天里把我忙坏了,连这笔大买卖,再加上卖给其他路过青岛口的商号的零散手表和肥皂,现如今商号已经有了足够的现银,之前欠着姚兄的三十万两银子,你看先提多少出去为好?”
姚梵道:“先提个十万两就行,拿去恒利换金子。”
贺万年看看姚梵,又低下头想了一想:“姚兄,你这样在恒利换金子,这一来一去火耗却也太靡费了,若是自己去天津、上海换金子,我估计大约15两多的银子就能兑一两黄金。你交给恒利,他还不是一样运去上海、天津等大城里换金子”
姚梵摇摇头:“自己经手的话实在太麻烦,有恒利代办代运,风险就分担出去了。”
贺万年见姚梵坚持如此,便不再啰嗦,换了话题道:“眼下,来往青岛口的各个商号都知道我们手里有奇货了,我看啊,接下来我们的生意是要大卖的,姚兄现在就可以再多订些货来备着了,尤其是那棉布,我看值得多进些。”
姚梵道:“我这次离开,已经在海外定了货了,贺兄,回头你去把孙大人、韦大人、刘大人请来施家饭店吃饭,我们做生意的,万万不能离了官场的照拂。”
贺万年连忙道:“我这就去。”
第24章 吃人的时代
【24】吃人的时代
当晚。
施家饭店。
红灯高挂。
珍馐满桌。
眼看着州判孙茂文、守备韦国福、巡检刘子铭都来齐了。
姚梵首先举着酒杯站起来,开门见山道:“姚某人之前的货物,亏得诸位大人照应,这份恩情,我永志不忘,来,我敬诸位大人一杯!”
姚梵举杯的当口,贺万年猫着腰起身,恭敬地笑着,取出三张银票,按照姚梵之前私下吩咐他的,给孙茂文、韦国福、刘子铭每人面前各放了一千两。
姚梵见三人面色喜悦,说道:“要说起来,之前为三姐那档子事,韦大哥可没少操劳。来!我这里先干为敬,兄弟我话不多少,心里的感激全在酒里了!”
韦国福听得高兴,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孙茂文把面前银票收进袖口,面色非常愉悦,随口出主意道:“姚兄,你这次大大的杀了郭家的脸面,那郭继修如何肯干休?若是那郭家在江西作监察御史的大老爷郭为忠使坏,找人一本参下来,韦大人是武将,倒是不怕他呱噪,姚兄却要小心。”
韦国福得意地道:“小心什么!横竖就是花银子摆平罢了,参将衙门那里我已打好点了。”
孙茂文心说你是打点好了,可姚梵这个财神爷却没你那官身罩着,他心里这样想,却没开口。
韦国福接着愤愤地道:“打我来青岛口,就知道那姓郭的贩私盐,可这王八蛋何曾想过捐粮助饷?还有,我听参将府主事说,闹捻那会子,狗日的横竖缩在庄子里不出头,我看他家定是与那捻匪有些不清不楚。参将衙门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不是后来看着他家大老爷还在江西为官,定要重重办他一下才好。这次姚兄的事出来,正给那姓郭的一个教训!”
孙茂文觉得韦国福头脑简单,说道:“那郭家若是使坏,韦大人你自然无事,可姚兄却没个官身,如果郭家在臬台衙门处使上银子,怕是一桩大麻烦。”
韦国福道:“什么罪名?串通我这个官兵么?哈哈,孙兄这话着实可乐。”
孙茂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既然要治罪,哪里要罗织太多的名目或者牵扯太多的人,到时候上面只说姚兄外来无籍、行迹可疑,就能拿去问罪,只要拿了去衙门里,三堂之下,什么罪名问不出?”
刘子铭也毫无骨气地道:“孙大人说的是,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姚兄不如给郭家一个脸面,送些见贽去虚应一番,托个体面的中人,去说些好话。”
韦国福听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姚梵听得不满,皱眉道:“这事以后再说罢,好歹我在青岛口还有三位哥哥罩着,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怎么敢动我。况且那郭家自己也不干净,贩私盐可是朝廷的大忌讳,一旦扯上公堂,大家都是没脸的,万一挂落了他爹,一定把他腿打断。我看他未必就会与我要死要活的斗下去。”
孙茂文一贯和郭家不对付,觉得郭家仗着朝里有人就猖狂不守规矩,从不孝敬他这个父母官,因此继续出主意道:“姚兄你说到底还是缺个官身,不然这事也不用伤脑筋了。如果你捐了官,那郭家又干着见不得人的贩私盐勾当,如何敢与你对簿公堂。”
姚梵眉头微微皱了下道:“这我也知道,可大清国的捐官也太过讲究了,又要户籍清白,又要邻里作保。我姚家久居海外,有个屁的户籍呢。此外我也一无邻居,二无相好的里正,如何给我做保?所以我一时之间怕是没法捐出功名来。”
刘子铭眯了口酒,笑道:“这些都好办,有你孙大哥在,这都不是事儿。”
孙茂文倒也洒脱,坦白的讲说:“确实,这些玩意儿哥哥我都能帮你办了,可就怕背后有人惦记,到时候一本参上去,恐怕姚兄的钱就砸进水里了。我自己倒是不怕挂累,横竖可以装傻充愣,推个干净。”
韦国福笑道:“老孙你这次倒是说话爽快。不过我可是听说,那福建就有好些南洋的华侨,捐了功名在身的。”
孙茂文故弄玄虚的低声道:“你知道什么,人家那是先回乡认了祖,三牲大祭录入族谱后,方才能够捐出来的。”
韦国福手里把着一个酱猪蹄,含糊的道:“原来如此,那姚兄只管去寻摸个祖宗不就好了。”
姚梵一听这玩意儿还要认祖宗,顿时头大如斗,抱怨道:“居然这样麻烦!我虽然祖籍泰安,可是我家族离开的早,时间过去太久,天知道如何能够认祖归宗!”
刘子铭一口酒下肚,不认同的道:“姚兄莫要自己把自己吓到了,可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我看,这事再好办不过了,你只管遣伶俐的人去那泰安寻祖,想那泰安姚氏是个大族,士农工商源流数支,哪里记得了这般清楚。姚兄到时候只吩咐做事的人莫要在乎贫贱,只管找愿意的那支,随便送些银子给宗家,把籍入了就行,到时候既然录入族谱,谁还敢说三道四。”
孙茂文抚掌笑道:“还是老刘你的心思最敏锐,我这个官倒是越当越回去了,竟然把这个便宜法子给忘了。姚兄,你就听你刘大哥的没错,这个法子是正途,虽然花钱,可却是正大光明,挑不出错来的。”
姚梵听了记在心中,连忙举杯致谢。
五个人吃喝正带劲时,姚梵想起一事,便随口问道:“孙大人,我来时见路边的乞丐又多了一些,这些人不知都是哪里来的?”
没等孙茂文回答姚梵这个问题,喝的半醉的韦国福就握着筷子骂娘道:“他奶奶滴个雄,这帮龟孙子,不好好守着城门,尽他娘的放些烂货进城来,教人看着就晦气。”
孙茂文夹了一筷子牛头肉入口,笑嘻嘻地道:“姚兄不知,今年山东开春以来就没下过一场大雨呢,不过这也不单单山东如此,我看邸报,北方各处都在闹旱,京师、直隶、山西、甘肃、河南、陕西,眼下整个大清国的北边,开春后就没下过几场像样的雨。
姚兄你想,既然是眼瞅着要旱,那各家士绅都不是傻子养的,估摸着今年收成不会太好,自然也就提前对各家的佃户追债追粮,不然等这些泥腿子饿死了,却又叫人哪里讨债去?虽说人死债不烂,父债子偿,可要是那些穷鬼一家子都饿死了,呵呵,债主岂不是亏大发了。
至于这追债嘛,无非是抄家抄人,男孩女孩各有用场。有些个穷户眼见着家破了,怕是接下来活不成,便索性把妻儿全卖了,自己作了乞丐,也乐得下半生可以游手好闲,倘若遇见心软的,隔三差五说不定还能混个肚圆。”
众人见孙茂文说的有趣,都哈哈地笑,姚梵却是越听心越凉。
孙茂文越说越带劲:“韦大人你也不要怪罪你那些守门的兵丁,这帮兔崽子,平日收税还是挺上心的,再说这些乞丐里有些人确实是进城投亲靠友的,可这年头,谁家又能平白养下一门穷亲戚?顶多招呼一顿饭就赶将出来,这些人出城后必定要饿死,可是不只能留下做乞丐了么?”
刘子铭眯了口酒,附和道:“孙大人所言甚是。我海关里那些钎子手就说,城里还有些乞丐,原是在海边刮那礁石上的海蛎子的,一天刮下来,也是个求活的法门。如今见着港口有船货上下,便趁乱偷偷混进了城,想要讨些五谷来吃,那些个守门兵丁吞了几个烟泡下肚,哪里还管这些浑身瘟臭的货色。”
韦国福骂道:“妈了个巴子!老子明天就叫些人,把全城乞丐都赶出去,省的我姚兄弟看着瘆的慌!”
孙茂文笑道:“韦大人何必费这周章,还担个骂名。只等入了冬,大白一下来,不就全冻死了么。既然年年如此,何必今年行此不仁之举。”
刘子铭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满口流油的道:“所谓顺天而行正是如此,天道不可违,孙大人爱民如子,可谓仁也,我敬大人一杯。”
孙茂文便与刘子铭干了一杯,喝完咂咂嘴道:“如今天热,这酒亦有些酸了。”
姚梵在一边听得三人那冷血对白,感觉自己犹如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冰凉。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坐在旁边的贺万年见姚梵口中呢呢喃喃,问道:“姚兄说什么呢?什么吃人?”
被贺万年这么一说,其余三人也盯着姚梵看过来。
姚梵恍然醒悟,想起来自己正在背的是鲁迅的狂人日记,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掩饰道:“我觉着这般大旱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如果百姓没有粮食,岂不是要吃人?”
孙茂文摇摇头、叹口气道:“倘若当真一年大旱,民间易子相食的定是有的,虎毒不食子,我天朝上国的子民都受过教化,这个道理还是懂得,既然情非得已,易子而食,总比自家人食自家人的好……”
第25章 造反理论基础
【25】造反理论基础
韦国福接口道:“我老韦虽是武人,也知道这旱涝灾年和兵荒马乱一样可怕,一死起来就是成千上万。纵然中等家资的殷实人家,也总是要大伤元气的。听说巡抚大人已经找了道士,在济南府设了法坛,正在求雨,但盼这些道士道法精通,待入了夏后能来场大雨才好,否则明年的田税,又要我守备营出兵下乡追讨了,他娘的,这种狗屁烂账可没有油水,哪回不是鸡飞狗跳的……”
姚梵这时已经猛然惊觉,明白过来这场旱灾是个什么来头。
他心中悲凉的想:“这次死的何止成千上万!这是丁戊奇荒要开始了!
历史上这场持续四年的大旱覆盖整个华北各省!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直隶、山东、苏北、皖北、川北全部受灾!到处庄稼绝收、田园荒芜、饿殍载途、白骨盈野!饿死者达到一千万以上!”
想到这里,姚梵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这魁梧的山东汉子几欲落下泪来:“一千多万人!一千多万人是个什么概念?早在1840年就完成了工业革命的英国总人口在1870年的人口普查中,只有3100万人!1870年的法国只有3600万人!1870年的德国只有4000万人!
可由于太平天国运动1864年就被清政府扑灭,清政府也在剿灭太平天国的军事行动中,逐步装备了强大的镇压农民起义的武器——洋枪样炮!于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华北大旱中,反抗无望的农民们只能默默地死去,先吃完草根和树皮,再吃完孩子和死尸,然后绝望的饿死。
姚梵清楚记得各地方志上的史载:苏北农民如丧尸般集结,掠人而食,旅者多有报告失踪……
甘肃有很多农户怕被人吃,而索性举家坠岩赴涧轻生……
河南农民被描述为‘既无可食之肉又无割人之力’,于是全村静静挺尸……
川北则父子相弃、兄弟相弃、夫妻相弃,号哭后皆毙于逃荒路途……
山东冬去春来,入村无人,开门则见举家悄毙,全村如此……
重灾区山西处处都有人吃人,吃人肉、卖人肉的比比皆是!有吃死人肉的!有杀了老婆孩子活吃的!被后世很多人跪舔为货通天下的晋商们,此时却用全副武装的庄丁将自家宅子和粮仓守护的严严实实。尽管他们藏在地下的银冬瓜只要拿出十分之一,就能买来养活全山西人的大米,但无利可图的事情晋商可不会做,这个为了利益可以把大明王朝卖个底掉的族群,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至于天下各个满城的满蒙八旗铁杆庄稼们,则是安稳的过了这四年大旱,期间一两银子的俸禄不少,一两米面的粮饷不减。在那时候,瞎子都能看见,哪里有满清鼓吹的五千年华夏道统在,只留了一个吃人的地狱在人间罢了!”
姚梵紧紧地握住拳头,克制着身上的颤抖,指甲陷进了肉里而不自觉,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拼命深呼吸,可是喉舌口鼻都已经被愤怒的肌肉板结住了。他扪心自问:“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袖手旁观?我又能怎么办!如果我现在毫无根基骤然起事的话会怎样?”
“不!不不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同胞就这样下去了,不能看着他们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死去!纵然我毫无根基……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场可怕的大灾领头了,可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只要!……只要我能解决粮食问题!一日揭竿而起,何愁砸不烂这个旧世界!到时候天下谁可撄我锋芒!
姚梵!你要赶紧造反!”
拿定主义之后,姚梵毛骨悚然的发现,自己已经把自己原本致富发家的未来规划,逼到了绝路上。
刘子铭见席上谈起旱灾这个倒霉话题后大家话语不多,便打破沉默,卖弄学问地说道:“谈起吃人,倒也不必大惊小怪的。吃人古已有之,就看谁吃?吃谁?
五胡乱华时,那羯族军队不带军粮,只吃少女,慕容鲜卑攻占邺城抢得五万少女,军中先奸后烹,一冬便吃光了,城外吃尽的白骨骷髅,堆得如山一般。
北宋靖康之乱,金兵南下以人为粮,俗称‘二脚羊’,老者名唤‘饶把火’,不大火煮不透,姑娘名唤‘不羡羊’,肉味鲜美甚于羊肉,孩童则叫‘和骨烂’,稍煮则骨酥,可骨肉同食。
元军入华,吃法繁杂,生吃熟吃,活吃死吃,其食谱三本亦不足全录,那元人称人肉为“想肉’,亦即吃了还想再吃,好吃的很。”
刘子铭一番卖弄完毕,自以为学识渊博,却搞的满座都没了食欲。
孙茂文重重放下筷子,皱眉斥道:“你说这些个作甚!再说那大金国是和我大清同祖同源的,那元人如今也是蒙古八旗的尊贵身份,子铭你说话这般犯忌讳,倘或落进那班惯常嚼舌根的东西耳中,可知早晚要被参?今晚你的这些话,以后休要再提!”
刘子铭被孙茂文一番数落,浑身一哆嗦,他也发觉自己酒后失言,于是忙打哈哈掩饰,一叠声的称自己醉了。
韦国福狠狠一口饮干面前酒杯,也是皱着眉道:“都喝酒罢!说的怪恶心的!偏你们读书人知道的这些腌臜鸟事多!”
姚梵听完刘子铭这番为了卖弄学问而说的鬼话,心里极其厌恶。
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开口建议道:“孙大哥,小弟我倒是觉得,如果朝廷以工代赈,倒是可以养活饥民,同时也能把水利道路重修一新。”
孙茂文嗤笑道:“兄弟你莫要说笑,先前长毛和捻匪的乱子刚平不过十年,朝廷可是一屁股的亏空还没填上,哪里有钱搞什么以工代赈。我听说,左大人这番去新疆,那平叛的银子,还是靠徽商头子胡雪岩垫上的。现如今,任凭你天大的事情,想要指望朝廷拿出银子来,那是指望不上的。”
姚梵要的就是这个话,立刻道:“我本打算过些年在青岛口建个庄子、再建些个货栈仓库,如今看来,这土木工程早也是办晚也是办,不如现在就办。如此一来,也能养活些个劳力,叫他们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这也算我积了阴德,修了来世。”
孙茂文略有惊讶的看了一眼姚梵,随即笑道:“这的确是积阴德的好事,但凡灾年修路建房,总是能多活上几口子穷汉的。姚兄你既然有这个宏愿,为兄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到时一定为你上表朝廷,请皇家的表彰下来。”
刘子铭也干笑道:“姚兄宅心仁厚,我敬你一杯。”
韦国福有些佩服地说道:“姚兄这确实是积阴德的善举,我也敬你一杯。”
当晚出了施家饭店,姚梵托词身体不适,不与众人一同去春眠堂。众人以为他是要回去和三姐亲热,被好一番取笑。
姚梵坐上贺世成赶的马车回到家中,三姐已经铺好了床。
“大哥你醉了吧?我已经煮好了醒酒汤,你喝一些再睡。”
姚梵坐在床边点头,吩咐贺世成道:“世成你去打些水我来洗脚。”
三姐端过醒酒汤递上来,见姚梵面色不豫,小心问道:“姚大哥,你可是吃饭时听着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姚梵抬起苍白的脸,对三姐说:“你别担心,我只是见到城里乞丐多了,看的心里难受罢了。”
三姐眼睛一亮,心想:“姚大哥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人,居然叫我遇见了,我这辈子该是有多幸运的啊!”
尽管姚梵不要她伺候洗脚,可三姐还是坚持待在旁边守着,等姚梵洗完后,将脚盆端出去。又在一旁服侍姚梵上床睡下,三姐才回自己的房中去睡了。这些日子姚梵不在,三姐便让罗冠群给自己在姚梵边上的屋里架了张床,晚上便睡在姚梵隔壁,主动担负起在家里服侍姚梵的职责,这本是富家公子哥贴身丫鬟的责任。
姚梵吹了油灯躺在床上,依他的体质喝了酒本该犯困,这次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造反,我该怎么着手呢?刨去军事的部分,造反历来都是一项社会学的系统工程。”
这个命题太大,姚梵也只能从现代社会的结构上分析起来:
“我记得大学时选修社会学时读过,封建社会的基本社会构成是四个部分:
一是散布乡间的一个个村落,这里几乎包含了清朝这样农业社会所有的人口;
二是连接村落的道路,这使得村落得以进入社会体系,并在其中发挥作用;
三是交易社会产品的集市,这是使得社会得以互补协调;
四是商人富贾和城居地主以及手工业者居住的城镇,这是统治大片区域的重要枢纽。
我要怎么才能把这些控制在自己手中呢?
军事,毫无疑问,只有军事。商业手段太慢也太耗时,再说清政府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商业资本侵蚀他的传统社会结构。
那么一来,我该是像农民军那样进攻并拿下州府,以城市来控制一方?还是像太祖那样放弃城市,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从而建立起坚强的根据地?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中国改朝换代的主力,从来都是农民!”
第26章 为造反彻夜未眠
【26】为造反彻夜未眠
姚梵躺在那里想的入了神,身子也麻了,只得翻个身继续想:“要改变一个国家使之进步,就要改良他的社会实践,清朝是农业社会,主要社会实践也是四点:
一是耕种,这是古代社会最基本也几乎是唯一的生产方式,是最基本的社会实践;
二是生育,这是社会延续的基础,其中牵涉到婚姻等方方面面;
三是教育,古代教育的根本是为统治和愚民服务,与其说是教育不如说是教化,满清以奴化教育为根本指导思想,西式的现代科学知识教育完全不存在;
四是宗教活动,这是统治阶级的重要统治手段,通过一系列等级森严的仪式,如何供奉,如何献祭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在寻求神的指示、向神求得保护和好处的过程中,可以强化阶级统治的森严等级,对百姓进行精神禁锢,并对奴化思想进行反复强化。
我姚梵要如何彻底改造清朝的社会实践,从而建立一个更加先进的生产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更先进的生产关系呢?
好吧,让我来把这一切统统砸碎后重塑吧!”
姚梵越想越烦躁,愈发的睡不着:“最后我还要解决一个社会逻辑和国家逻辑的问题。
封建王朝的国家逻辑说白了就是血缘关系,一切目的以维护皇家统治为动机,但是因为血缘关系这个东西非常复杂,无法有效放大,强行放大的话又会出现家族成员的野心膨胀和叛乱夺权,因此要把植根于家族模式的血缘关系转化为一个疆域无比广阔、人口无比众多的封建统治的政权是不可能的。
因此清朝农村地区主要秉持的是社会逻辑,并不关心国家逻辑,社会逻辑关注的焦点是农业生产、商品交易、当地道路桥梁等公共设施良好、家庭人口繁衍等等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利益。国家的概念距离农民和士绅太过遥远,他们不可能以国家逻辑来思考问题。
现代意义上的国家逻辑基本上分为民族主义逻辑和意识形态逻辑。这两种逻辑又都分为温和型与激进型两种,温和型提倡共处,激进型鼓吹有你没我。
可是满清属于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以巩固政权和愚民教化为第一要务,以便维持这种奴化**统治。因此它的国家逻辑比较19世纪的世界各个已经完成开化的列强来说极度扭曲且愚昧落后,其实质是等级森严的官僚统治与满人贵族阶级统治相杂交的产物,以孔门儒家忠君思想作为思想控制的工具。”
对现实的透彻分析并不代表能够解决问题,姚梵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满负大志的眼睛洞察着房中的黑暗。
“我所在的2011,中国的革命先烈们年纪轻轻干大事、年纪轻轻丢性命,创造了一个得来不易的国家逻辑与社会逻辑高度统一的现代国家政权,初步完成了人民民主形式的社会逻辑与国家资本逻辑的融合,可是在1875,我该如何改造社会逻辑?或者我应该利用这种固有的旧逻辑来首先实现对于社会结构的控制与社会实践的改造?然后再回头来改良社会逻辑?”
对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思考社会是一种乐趣。但若是以造反为出发点去思考,却是一种折磨。
姚梵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中国历朝历代钻研屠龙术的牛人们的那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煎熬。可是那些古代牛人们跳不出历史周期律,以至于他们在屠龙术上的研究方向,基本上是走政变流的路子,为高官显贵服务。直到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为中国送来马克思主义,中国人才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屠龙术。
如果自己没有明确的理论为指导,姚梵实在没有把握无头苍蝇一般的去造反。难道,仅仅武装起义就行了吗?仅仅甩一下浑身的王霸之气就行了吗?
姚梵实在闻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像王霸之气的特殊味道。
于是当晚姚梵彻夜未眠,在理论上一步步推演了造反的步骤、着眼点和主要抓手,每一步的指导思想和纲领,应有的破坏和建设。第二天一大早,他红着眼睛跳下床来,研墨后用毛笔写下了《论中国革命胜利的历史必然性》,作为这一夜谋划的成果。
姚梵面对迫在眉睫的这场天灾,不得不做出了提前造反的计划,他对于自己将要仓储上马的这项系统工程,完全没有把握。
三姐见姚梵起床,连忙出去准备早饭,却不知道姚梵也在准备早饭……不,造反!
从这天起,姚梵迅速行动起来,开始一步步的走向造反之路。他对成功完全没有把握,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因为姚梵上次离开前的嘱咐,贺万年已经帮姚梵寻到了一处大宅子,虽没有达到姚梵心目中北京那些王府般的左中右四进加上后房巷十几二十个院子,却也有九个院子纵横三进的相连着,靠着后院墙还搭有个牲口棚子可以寄养牲口,这牲口棚很大,养个五六匹马不成问题。
“姚兄,这宅子就是即墨杨家的产业,之前一直是把这里分租给城里小工小贩居住的。这宅子虽然大,可是屋子都简陋的很,开价280两实在有些高了。”贺万年看姚梵已经心动了,有些不情愿的劝道。
“我看倒还行,买下来找工人翻修一下也就可以了。”
贺万年微微摇头,显然心里并不觉得这笔生意有何实惠,他又道:“姚兄上次要我在城外寻地买地建仓库,我已经找地牙子打听清楚了,城北的石滩地和后面的北岭山一共有五千六百六十亩,这些盐碱地、沙地、包括北岭山都属周家,上次去周家拜见,我说起对这块无用荒地有兴趣,问周家有没有意思出手一些,周家大爷周秀松倒是痛快,说只要是石滩盐碱荒地就按市价一两五钱出手,我们要多少就划给多少,只是过户的契税须得我们自理,周家不摊一文。”
姚梵道:“那地里砂石太多,又是盐碱地,周家也种不得粮食,平时只好放放牲口罢了,可既然不算耕地就不用上税,拿来建仓库最好。你去告诉周家,我全要了!”
“全要了!?5660亩!这可是56顷无用的荒地!早帆兄要这么多荒地作甚!建个仓库哪里需要这么多土地!”
姚梵道:“我要建个私家庄园。”
贺万年咂舌道:“姚兄这庄园建好了我可要好好瞧瞧,如何用的了这许多地皮。”
姚梵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憧憬自己的造反基地早日建成。
在姚梵心目中这片地皮不过八千多两银子而已,将来自己却可以在此建设仓库和基地,完全独立于青岛城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可以允许姚梵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贺万年便去帮姚梵张罗着买地买房。
罗冠群和王传年一道被姚梵派去泰安,询问有哪家愿意帮姚梵录入族谱,以及具体的价钱。临行前姚梵嘱咐二人,只要对方愿意让自己入籍,价钱好商量,无需小气。
接下来的三五天,姚梵头上带着新买的连帽假辫子,在早帆商号的总店里仔细观摩贺万年运作商号,上从官府开具路应、下至安排伙计去各地建立分号、联络各地商人、与来订货的商号打交道,忙的不亦乐乎,一番观摩下来,也大致摸清了清朝的商业运作。
不多几日,姚梵要买的地和宅子也都完成了交易,办完了契税。
那周家卖了这许多荒地,高兴地很,又觉得姚梵上次差人来拜访时送的见贽十分丰厚,出手阔绰的值得交往,因此有意结交,便使下人来邀请姚梵,来日去周家看堂会。
姚梵本待拒绝,奈何孙茂文表示这是结交本地士绅的大好机会,一定要姚梵亲自去,姚梵只得答应了下来。
这日蝉鸣柳动,清风送爽。
姚梵寻思着商号里已经上了正轨,左右无事,干脆叫贺世成带上几个伙计,去仓库里把自行车提出来,姚梵在商号那敞阔的后院里开始教伙计们组装起来。
三辆自行车在姚梵亲自动手、耐心指导下装出来之后,有个学的快的伙计便已经牢牢记住了流程。
“你不错嘛!叫什么名字?”姚梵问那个手脚最麻利的伙计。
“回东家的话,在下叫周第四,家里排行也是老四,前面一连三个哥哥,您就叫我小四吧。”
姚梵赞许道:“小四你脑子活,手脚也利落,今后便跟了我吧,回头我告诉贺掌柜,叫他另外再招人。”
这些天相处下来,周第四知道姚梵为人最是随和,丝毫没有架子,对身边人极其大方,如今一听姚梵要收他作家里的伙计,哪有不高兴地道理,立刻一个揖拜下来:“小四愿意听东家吩咐,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为东家办事。”
姚梵吩咐道:“你们继续装,装个二十辆出来,然后爷我教你们骑车。”
后院里一众伙计听说姚梵要教他们骑自行车,顿时兴奋的咋呼起来,打开一个个自行车的纸箱包装,你学我我学你的组装起来。每箱里都有自带的简易组装工具,被姚梵命人仔细收拢起来。他寻思着这些工具虽然在2011不起眼,可在这年头却是好帮手,今后每辆车卖出去都要配上,可以方便买主平时拆卸修理维护自行车。
第27章 会骑车的伙计们
【27】会骑车的伙计们
眼看着包括贺世成和周第四在内的这六个伙计们把二十辆自行车装配出来,姚梵一个个验看后极为满意。
“不错,不错,贺万年眼光不错。这些小子都挺伶俐的,虽然没文化,可是动手能力都还挺强的。”姚梵自言自语道。
接着姚梵命令道:“你们每人推一辆车,跟着我去练车。”
说着姚梵就带着伙计们出了商号的后院门。
姚梵带着他们来到守备衙门后面的校场上,开始训练起来。
之前姚梵曾经在家里院子中连着三天傍晚训练贺世成骑自己带来的山地车,因此贺世成倒是胆子大,第一个跳上去示范。不过贺世成的技术还差劲,根本骑不远,溜出去十几二十米就要吓得跳下来。
守备衙门算是轰动了,一群兵丁围着姚梵和伙计们看起了西洋镜。一听说姚梵在带着伙计练洋车,连韦国福都忍不住跑了出来,站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道:“姚兄弟,你这是干啥呢?教这些小兔崽子骑这西洋两轮车能有啥用?”
姚梵回以一笑道:“韦大哥,这可是西洋最流行的自行车,那洋人的达官显贵每日里就爱骑着它玩。你想啊,要是大清国的富人也都愿意买一辆去玩玩,小弟我的生意不就好了吗?”
韦国福被阳光晒得眯了眼睛,语带怀疑的道:“大清国的有钱人哪会像洋人那么傻,好端端不在家养着,出来顶着毒日头折腾这鬼东西。
嗯……不过你还别说,这玩意两个轮子居然都顺在一边,可骑上去却还能够不倒下来,实在有点意思。”
姚梵笑道:“他们还嫩着呢,等学会了,骑多远都不用跳下来。我这番借大哥的校场用来练伙计,大哥不会怪我吧。”
韦国福看着姚梵手下那些伙计们在校场上歪歪扭扭的骑行,骑得战战兢兢不说,还不断的有人吓得跳下车来。
这惹得他哈哈笑道:“姚兄弟太见外了,这天眼见着热起来了,我那些兔崽子们哪个愿意在这时候顶着太阳出操,你尽管使就是。”
姚梵注意到韦国福因为嫌热而撩起来的袖子下面带着自己前日里派人送去的手表,便笑问道:“大哥觉着我卖的这手表咋样?”
韦国福竖起大拇指道:“好东西!比起以前咱带的铁核桃来可是轻巧多了,兄弟你说这洋人的脑子是咋整的?净会造些个机巧的玩意儿出来,洋枪、洋炮、洋表,还有这洋车,个个都是咱大清国上下看不懂造不出的洋玩意儿。”
姚梵解释道:“其实洋人也没啥诀窍,只是巴望着挣钱罢了,他们造稀奇玩意,就是要奇货可居,好比那些人人能造的普通货色挣更多的钱。”
韦国福道:“兄弟说的在理!不过这日头太毒了,哥哥我还是进去歇着了,再他娘的晒下去,哥哥我怕是连中衣都要潮透了。”
姚梵笑着作揖送走韦国福,继续挥汗操练自己的自行车队。韦国福虽然离开了,可是周围不怕热好奇围观的穷兵丁却兴致未减,三五成群的蹲在远处树荫下墙影里,琢磨着这姚东家在发什么神经。
“小四你别老往地上看,你老往地上看当然害怕,要往远处望,望的远就骑得稳!世成你也是,都给我记住!一旦骑起来就往远处看!”
“你们学的不错!继续,继续,练到熟练为止,等你们学会了,爷给你们一人赏五两银子!”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说学会了能奖励银子,伙计们开始变得勇敢起来,摔倒立刻爬起来,浑然有了股子不怕死的劲头。就这样一直练到将近五点钟,贺世成与另外五个伙计居然全部基本学会了骑自行车,除了拐起弯来还有点生疏笨拙之外,其余都表现的挺不错,这令姚梵欣喜不已。
“回去先一人赏二两!你们今天的表现很好。”
六人欣喜之余,立刻七嘴八舌的喊“多谢东家!”。
经过两天的集训,姚梵教的这六个小子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姚梵见他们有了这“一技之长”,连忙向贺万年把他们要了过来,并许给他们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也是照例先一次性先领三个月。
贺万年听说姚梵要这五个小伙计,实在费解,问道:“姚兄你要这五个小子干什么?就为他们会骑了洋车?”
姚梵知道贺万年心里想什么,笑道:“我又不指望他们看家护院,会不会枪棒的我不在乎,会骑车就行,今后我有事便派他们骑车去办,也是给我们商号的自行车做了活广告。”
贺万年问道:“什么广告?”
姚梵只得解释道:“广而告之嘛,就是让大家都知道洋车这个玩意儿是咋回事,万年兄你也学学,这可是流行的东西。”
贺万年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有车马,舒服得很,那洋车的屁股墩太小,我怕摔着。”
姚梵哈哈大笑,便不再劝。
晚上,姚梵自己则拿起毛笔写了一则招聘。姚梵从小就在父母的‘淫威’下练习毛笔字,十几年来,姚梵隔三差五的总要在晚上临摹上个一张两张聊以自娱,因此毛笔字功底着实不错。
“招聘启事
兹有早帆商号新立,业务范围涉及货物的买卖与运输,前程远大,欢迎加入
由于商号发展需要,现公开招聘三十名职员,包吃包住,试用期每月一两现银工酬。
勤勉肯干、表现良好者,每月另有奖金,将来转为正式伙计,月银丰厚。
招聘条件:“凡为人正直、做事勤勉、身体无残缺之男子皆可报名。
报名者需按时参加面试,面试通过则予以当场录用。同等条件下识字者予以优先录取。”
姚梵挥笔写就之后,次日安排贺世成道:“世成你去熬些浆糊,和我一道去劝业街路口把这招聘启事贴了,招些干活的人来。”
贺世成困惑的问道:“东家,眼下有我伺候您,还有周第四、王贵、王鑫、杨平、黄惠生在外间听命,那里还要许多人手?这样人吃马嚼的……”
姚梵道:“你倒是为我考虑,不过我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了。”
苏三姐也听说姚梵要熬浆糊,便抛下手里针线,揽下了这个活计。
姚梵跟到后厨查看,却被苏三姐赶了出来。
“大哥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进厨房。”
姚梵挠挠头,他也觉得这厨房实在太脏光线也太暗了,他退出来,站在厨房外对里面的三姐说:“这些天都是三姐你在做饭吧,我实在考虑不周,今天出去招聘,正好招个厨娘回来。”
贺世成插嘴道:“东家,俺乡下还有个妹妹,那丫头手脚可麻利了,补衣裳啥的针线活都会,力气活也使得,浇地的时候,一个人挑两桶水,一个时辰跑七八回不带歇的,那丫头还会烙饼,反正样样活都能干,东家要是不嫌庄户出生的丫头手粗,俺可以把她叫来伺候三姐。”
姚梵道:“那更好了,知根知底的,你的妹妹,我当然放心。”
三姐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大哥你不用破费,留着钱罢,您托了贺老板打听我家二姐的下落,必要使银子的。”
姚梵道:“你大哥不在乎这点小钱,你就别操这心了。”
贺世成急忙解释:“东家,俺妹妹干活不要钱,真不要!只要东家管饭就行,俺爹常说她眼见着越来越大,吃的越来越多,要把她早点嫁出去呢。”说着,贺世成又凑近了姚梵小声道:“东家,俺寻思着,要能在城里给俺妹找个可靠地伙计,怎么着也比嫁个种地的要强,起码能吃饱饭咧。”
独生子女的姚梵为贺世成对自己妹妹的关心打动了,点点头:“那世成你去把你妹妹叫来吧,一个月给一两银子月钱,包吃包住。”
贺世成高兴地就要跪下磕头,姚梵赶紧把住他的手臂“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别人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加不该磕头!世成你要觉得我对你好,那就装在心里,今后和我做一辈子好兄弟。”
贺世成被姚梵这番话一说,居然哭了起来,黑黝黝的小脸上挂满了泪花:“东家,你对俺真好,可俺知道自个身份,真是当不得东家兄弟的,俺只盼能像戏文里唱的那般,东家和俺主仆二人一辈子,俺伺候东家到老,等俺干不动了,俺生个儿子继续伺候东家,给东家养老。”
贺世成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东家对俺这样的好,给俺一个小伙计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这样的恩情,俺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东家那天去了天后宫离开,晚上罗管家就给俺支了头三个月的银子,俺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把那三十两银子送回乡下家里,俺爹见了,还以为我偷了店里银子,吓得腿都软了。等听我说完东家您的交待,俺爹就哭了,说是祖宗显灵,俺才遇上了东家这样的贵人,俺爹叫俺好好伺候东家,以后都不用回去看他了。俺娘说,要给东家去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东家长命百岁。”
姚梵暗暗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造反了,能不能长命百岁,还真是要看菩萨的脸色了。
“别哭了,大小伙子了,叫人看了笑话。”
“嗯。”
等三姐把棒子面做的浆糊熬好,取小碗装了交与贺世成,姚梵便带着贺世成与周第四二人去劝业街招聘,家里留下王贵等四个伙计看家。
姚梵懒得坐车,便带着二人步行前往劝业街。
第28章 要反的招聘要饭的
【28】要反的招聘要饭的
贺世成忠心耿耿把盛浆糊的碗端在胸前,跟在姚梵后面,小心问道:“东家,要我说您何必贴招人的告示呢,您既然出一两的月银又管吃管住,这样的好事一定人人抢破头,只要吩咐一声,我回村就能把三十个伙计给您招来,就是不知道东家想要啥样的?是要会认字的还是要会耍枪棒的?”
姚梵笑而不语。
组装自行车特别快的周第四也跟着后面,他小心翼翼、如戏班子里捧圣旨的太监般、手里捧着姚梵写的一卷招聘纸,听了贺世成这话后,也是连忙道:“是啊,包吃包住还有一两银子,什么样的伙计招不到,东家若是需要,我也回村去喊人,莫说三十个人,就是五十个也有。”周第四原本在早帆商社只是新招的小伙计,管吃管住没月银,如今因为学会了骑车,跟了姚梵,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照着姚梵这里的规矩,他昨晚一气拿了头三个月的工资六两银子之后,兴奋的一夜没睡,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既然摊上了个好主子,一定要好好干。
姚梵道:“我不是托贺万年帮我买了块地么?这地面上要盖许多房子呀,自然要招许多人手。”
贺世成恍然道:“东家你原来是要找木匠和泥瓦匠啊,那何必管吃管住呢,好的工匠一天要三四十个大子,东家干啥还管他吃住,。”
姚梵道:“也不光是招工匠,我是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工程队,这块地买下来后,今后需要施工的地方多着呢。再说我也未必就只招三十个人,要是有合适的,多找些也是有的。”
周第四年纪小,人却精明:“建个房子不容易呀,可东家若是这样早的请工人却不划算,我看但凡盖房子的,都是早早的买来砖瓦木料备下,等资材全部备齐全,然后才找工人开工,那样可是能剩下好多开销呢。”
贺世成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准备资材的事情,前后忙活个两年三年都是有的。”
姚梵道:“如今大旱,我早早的多召些人手,可以叫他们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贺世成周第四恍然大悟“东家菩萨心肠!”
其实姚梵写这份招聘启事只是个幌子,无非是起个自白的作用,那意思就是把话说明,我这是找伙计,不是要聚众收买人心造反。这招聘本是可写可不写的,但姚梵总觉的写了要比不写强。
姚梵到劝业街头竖着牌坊之处,找了边上一块空着的泥灰墙,吩咐贺世成和周第四把招聘启事贴上去,接着就让贺世成与周第四轮流的站在启事前大声的念读。
不出姚梵所料,此地一会儿工夫就聚拢了一群人来,其中还有几个蹲在牌坊下要饭的乞丐。
可是这些瘦小干枯散发着骚臭的乞丐们只是围着看,赤着脚在泥地上搓着,互相扶持着却不说话。其余人也是如此,窃窃私语之下,却没人咨询姚梵。
正当姚梵觉得这条招兵买马之路走不通,心灰意冷之时,一个瘦骨嶙峋,但骨架子却十分高大的乞丐站出来,虚弱地说道:“大爷,小的我认得几个大字,身上也还有把力气,不知道大爷收么?我也不要工钱,只要大爷管我吃饱就行。”想了一想,他又无力的补充道:“我吃的不多,东家一天给一顿,一个窝头就行。”
姚梵看他的样子,显然是饿的快要死了一般。
边上一个矮个乞丐轻轻扯了这汉子一下,用虚弱的声音道:“海牛,这定是人牙子拐人,要卖了你去关东的庄子里为奴,干上两三年的牛马活,累死为算。”
那矮个乞丐声音虽然带着病气的微弱,可是这年头的街上并没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噪音,姚梵听得真切。
“那汉子,我叫姚梵,是本地早帆商号的东家,我这是实打实的招人,其中并无欺诈,我只要自由人,不要那些行尸走肉的奴隶。来我这里干活的都是自由人,想走就走,绝对不为难。”
透过这黑瘦汉子敞开的衣襟,姚梵可以清晰地数清他薄薄皮肤下的每一根肋骨。
这汉子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撑不住倒下,他瞪着两只骷髅般的大眼,死死盯着姚梵,像是在猜测他话里的真假。
不知是实在饿的难受,要找条活路,还是被姚梵的招聘打动了,这汉子突然就冲出来对姚梵一个长揖到地。
“俺李海牛愿意做大爷的伙计!”
姚梵心里高兴,心说今天终于是开张了,他不顾李海牛身上的恶臭,上前把他扶起来:“那我就要你了,你去墙边蹲着吧,等我收满三十个人,便一起走。”
其余乞丐见这李海牛不听劝告,当场就有人摇头叹息,多有低声叹气的,大概是觉得姚梵是个人贩子。
眼见着围观者越来越多,但却没人报名,姚梵在此干站着招不上来人手,周第四察觉出姚梵开始烦躁,他便壮着胆子附耳上来,小声与姚梵嘀咕了两句。
姚梵听了周第四的耳语,心里明白了,这年头不管什么商号还是作坊,招人都要讲究宗族和籍贯清白,而且大多通过同乡或亲戚介绍。更何况姚梵这次招聘给出的条件极好,按理根本不需要上街来招人,所以这摆明了是骗人。这些老百姓虽然没文化,但不代表没常识没智慧,哪里还有人愿意上当呢。
姚梵故意放声说道:“世成,你回去吩咐家里伙计,准备上好的白面,给我做一百斤馒头!再把小米粥熬上三大锅!要稠、要插筷子不倒!再把咸菜给我切碎了用猪油使劲炒,要拌进热粥里能浮起大油花来!”
这番话说完,此处越聚越多的人们个个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些乞丐更是如风吹野草一般地骚动了起来。
贺世成大声吆喝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姚梵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这伙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需要运着商号的货色五湖四海的跑,平日里风餐露宿的卖苦力气,干活非常辛苦,我这个东家没有别的本事,除了让大家伙吃饱,外加每月一两银子,实在是给不了更多了,诸位老乡们既然看不上这辛苦行当,瞧不上区区一两银子的月钱,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姚梵这番话以退为进,表面上说干活辛苦,其实却打消了很多观望者的顾虑。这年头的穷人不怕吃苦,只要能吃饱饭,再苦也值得。
穷人最怕是被骗!
姚梵越是渲染工作辛苦,自污一两银子的月钱不算多,越是打动诸人的心。
很多人当时就想:“奶奶的!吃苦怕个熊?只有这些富贵命的老爷们才会怕奔波辛苦,我一个穷人一条贱命还怕苦不成?别说有一两银子,就是没有银子,能吃饱饭,那也是值了。”
于是那些乞丐就头一波呼啦啦的围上来,磕头作揖,表示要当伙计。
姚梵对于头一个报名的李海牛没啥要求,那好歹是破冰的头一步,能站出来就是功劳,但既然眼下已经进入买方市场,那自己就要精挑细选了。
于是姚梵忍住恶臭,在乞丐里选了九个年纪较轻的,如此一来,加上李海牛,那就是十个乞丐了。
有些没被选上的老乞丐,此刻反而开始后悔,嗫嗫地小声求着姚梵,想要姚梵把自己带走。
姚梵却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自我辩护道:“对不起了,我的同胞们,我是要去造反,年纪太大的实在是用不上啊。”
此时,姚梵这个招聘启事已经传遍了青岛口这个渔港小城,此地围得人越来越多,本来有些青年看到姚梵的招聘心动,打算报名,可是看见到目前为止招收的全是乞丐,便犹豫起来。大家都觉得,自己横竖是正经人家出生的,怎么能与乞丐为伍呢?
姚梵这般的聪明,如何看不出众人的想法,于是干脆的道:“既然大家还有顾虑,我今天的招聘就到此为止,凡是还有愿意的,只管来我姚梵在太平街上的宅子报名。”
说罢姚梵和周第四就带着十个臭烘烘的破衣烂衫的乞丐回了家,姚梵在前面领头走着,仿佛是一个叫花子头领,又好像是个人贩子。
来到家门口,姚梵命令道:“李海牛,你是头一个报名的,有功劳,我选你当这十个人的头。”
李海牛小声道:“海牛谢东家赏识。”
姚梵继续吩咐:“可是你们还没洗澡,实在臭的厉害,我家里有女眷,被你们熏死可就麻烦了。”
说完,姚梵带头哈哈一笑,解了尴尬:“你们就在门口候着罢,我叫伙计们把馒头和米粥送出来,先给你们吃个饱,吃饱后带你们去洗澡换衣裳。既然来我这里当伙计,怎么说也要打扮的体体面面,才不至于给我丢人。”
李海牛大喜:“我们听东家的吩咐,我们就在门口墙根下等着。”
于是姚梵命令家里的六个伙计在门口架了个破木头桌,放了几条长凳,让苏三姐把已经准备好的馒头、小米粥、咸菜送出来。
第29章 李海牛
【29】李海牛
看到一众乞丐吃的山呼海啸一般作响,哗啦啦稀溜溜的一片咀嚼和吞咽之声,一个个就差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姚梵吓了一跳,赶紧嘱咐:“吃食有得是,今后天天管饱,但你们都悠着点,可别噎死了!李海牛!李海牛!你给我盯着点,别叫他们吃的太撑!”
李海牛此刻已经将一个白面馒头塞进了嘴里使劲嚼着,另一手还紧紧地握住了三个,听见姚梵叫他,只呜呜的答应了一句,姚梵根本听不清他在说啥,只得摇摇头回院里去了。
贺世成、周第四、王贵、王鑫等六个伙计袖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乞丐吃饭,满脸的鄙夷之色,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王贵见姚梵进屋和苏三姐商量事去了,便小声开口骂道:“世成、第四,你两真真是蠢材,撺掇着东家带这些花子回来当伙计!回头这事叫二爷知道了,非抽烂你们的脸!”王贵之前在贺万年的当铺已经干了一年多,虽然还是不领工钱的小伙计,但总算比其他人多了些资历。
周第四不做声,看了眼贺世成。
贺世成之前被姚梵说的眼泪汪汪,觉得自己是要服侍姚梵一辈子的,所以现在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这个话,眼一斜嘴一歪骂道:“去你妈的!你他妈少拿二爷压我!我现在可是咱东家的人,不是商号的伙计!再说了,这主意是东家拿的!谁敢说个不字!哪个嘴再犯贱,老子使棍子抡他娘的!”
周第四见贺世成说话硬气,也开口傍道:“就是!东家既然拿了主意,我们下面的就该闭嘴,照着东家吩咐去做!”
王贵被贺世成一番狠话气的满脸通红,偏偏和他一起来的周第四又反水,于是恼怒的转身就进了院子。王鑫是王贵同村的,见王贵没脸,只得跟着王贵进了院。
苏三姐也听说姚梵带回了十个化子在门口,奇怪的问姚梵道:“大哥,你去招人,咋招来了一群化子?”
姚梵笑道:“我也想招些聪明伶俐的,可没曾想这青岛口的人都是死脑筋,我干脆就来个千金买马骨,叫这里的人都看看。”
苏三姐笑道:“原来大哥是看《战国策》的,三姐儿知道大哥的意思了,我一定好好打扮一下这些化子。”
姚梵这下才算是打心眼里笑了一回,一把握着三姐的手道:“三姐你真聪明,我都不记得这是战国策里的典故了!”
三姐骤不及防被姚梵握住手,心跳的顿时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忙要从姚梵手里抽回手“小时候家里读的,我没敢忘。”
姚梵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哈哈一笑松开三姐的手,岔开话题道:“这青岛口也没个汤池,看来要在院子里给他们洗澡了。”
三姐脸还在红着:“我叫世成他们去架个锅子烧些水,再把木桶搬到院子里来,横竖这天气热,也不担心着凉。”
姚梵点点头,出去外边看乞丐们吃饭,只见这些乞丐一个个的已经是把肚子吃的溜圆,却还像饿死鬼一般的往肚里填食。
“李海牛!叫他们停下吧,再吃要出人命了!”姚梵命令道。
李海牛听姚梵发话了,连忙叫停众乞丐的饕餮盛宴,有两个不从的乞丐还吃,李海牛立刻大耳刮子扇了上去。
姚梵看着不吱声,心里却觉得这李海牛有些领导才能,不是那种唯唯诺诺干不成事情的人。
“世成你带人去把洗澡桶放到院里,帮三姐把热水倒进去,再拿出几块肥皂来,让他们在院子里洗澡。”
贺世成连忙去忙活起来。
“小四你带人去叫城里拉水车的来,买些水把后院的水缸装满,我怕水要不够用。”
周第四也连忙的去了。
“王贵,你去万年当找些死当的衣裳给他们换上,要十套单衣单裤,二十条内裤衩,二十双布袜子,当铺里没有就去布店里买新的,还有鞋子也是,各个尺码的只管都拿来,给他们试到合脚为止。贺万年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要的,都记在我的账上。”
王贵自打来姚梵处效力,这可算是头一次得了差事,回了声“是”,一蹦三尺高的就跑了出去。
李海牛精瘦的脸上皮肤微微抽动,显然是心里激荡:“姚东家,您真待俺们太好了,明天俺们一定好好干活报答东家。”
姚梵淡淡一笑道:“干活也不急在一时,决心也不靠嘴上说。现在你们五人一组进去洗澡,一定要洗干净,用肥皂好好把那以前的臭气给我除了,脏衣服也统统扔掉,从头到脚换身新的。”说罢姚梵转身进去后院里屋。
等这十个乞丐都洗完澡换好衣服,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借着店堂里的油灯,姚梵得意地看着这十个浑身散发着清新肥皂味、换上干净单布衣裳的乞丐,心里满意极了,他坐在店堂中央的椅子上,对面前站着的众人道:
“既然进了一家门,今后就是一家人,你们只要认真工作,就吃喝不愁,月银不短。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也不兴磕头啥的,但是绝对不许坑蒙拐骗的行为。”
李海牛站在最前面,带着这十个新伙计作了个长揖,起身后道:“我李海牛和大家伙一起谢过东家大恩,东家愿意收留我们这些路边等死的东西,还这样的厚道,给俺们好吃食好衣裳,俺们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姚梵打断他的罗嗦,直接地道:“我不要你们做牛做马,你们和我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两条腿两只手,没有应该饿死的道理,你们以前当乞丐,那也是被逼无奈,怪不得你们。以后,你们只要实心效力,好日子有的是。”
这十个人被姚梵说的话打动,激动地学着李海牛,纷纷长揖到地,连连道:“俺们一定听东家教诲。”
贺世成和、周第四、王贵等人在店堂的一边看着,心中却对这群乞丐不以为然。
姚梵对这些乞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总觉的这李海牛有些与众不同,这汉子虽然瘦的很,可说话谈吐都像是有智慧的,也不似其他乞丐那般,总是动不动就跪下磕头,他每个拱手作揖,显得都很有尊严。
姚梵以眼观鼻的道:“你们都下去吧,跟着贺世成,去外院整理出的厢房睡觉,你们在那里大炕上挤一挤。
李海牛,你留下。”
这话说完,李海牛怔住了。
昏黄的油灯忽闪忽闪,照在李海牛脸上,看得出,他对于被单独留下有些不安。
姚梵盯着李海牛脸上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李海牛,你之前说你识字。”
“回东家的话,不过是认得几个大字罢了,做不得文章。”李海牛连忙解释。
姚梵不置可否地道:“我看你虽瘦,但是相貌堂堂,这番梳洗之后,更加让我觉得没看走眼。李海牛你说,你怎么会成了乞丐的?”
“回东家的话,海牛家乡遇着捻乱,海牛逃难来的青岛口。”
姚梵仿佛漫不经心地道:“但凡伙计都要登记在册,以备将来官府查验宗籍出生,你有什么打算?准备怎么登记?”
李海牛闻言,明显紧张起来,支吾道:“海牛……海牛家人早就散失了,村里人也都逃走了,怕是找不着原来的宗族查验。”
说到这里,李海牛扑通跪地,说道:“还请东家收了海牛入籍当家仆,海牛愿意改姓!”
姚梵之前就怀疑这李海牛不是普通乞丐,这一试探,心里也就大致明白了。
他上前一步将李海牛扶起,亲手拍干净李海牛裤子上的灰,说:“我不是说过这里不许跪的么?
也罢,我也不问你哪里来的了,不管你哪里来的,以前干过什么,今后便跟着我罢。哪天你看清楚了我的为人,想的通透明白了,你自然会告诉我。
海牛,你这身板底子不错,虽然眼下亏瘦了些,但是看得出,以前你一定是个很结实的大个子,我刚才看你出手果断,能管得住其他人,这点我很欣赏。以后你若是跟着我好好干,我一定让你出息了。”
李海牛听了姚梵这番话,不由得心惊肉跳,他猜不出姚梵看出他多少底细,也猜不出姚梵为何看出些端倪却又留下他来,也不知道姚梵留下他有何居心?将来要他去干什么事?
可一想到留下来就能吃上刚才那样的好伙食,香喷喷的猪油炒咸菜,喷喷香的白面馒头,黄澄澄的小米粥,李海牛觉得,哪怕自己将来要面对个刀子坑,自己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想明白这点,李海牛立刻一个深揖,说道:“海牛谢东家照顾!海牛一定好好干,报答东家再造之恩!”
在姚梵猜测,这李海牛作乞丐以前,或许参加过马匪,也或许是是被围剿后逃亡的捻匪,甚至是更加糟糕的违法犯罪活动,且绝不是坑蒙拐骗的软性犯罪,而是那种暴力的刚性犯罪。
姚梵发现李海牛的目光很坚决很深沉,但是绝不冷酷。他之前在门口出手,抽那两个不听话继续吃的乞丐,只看那份功架,就知道他头脑冷静的程度。
姚梵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打定了主意,早晚要造反的,他手下需要的是大量能干的人,甚至亡命徒。
姚梵摆了摆手道:“你去休息吧。”
李海牛低头向后退了几步到门口,转身走出店堂。
姚梵自语道:“这清朝的大罪,莫过于造反,他李海牛的前科顶多不过就是造过反吧?若是这样,反倒是好,一件事干过一次,再干的话,就没有心理障碍了。”
第30章 板房
【30】板房
第二天,青岛口的木器店也得了笔大生意,姚梵向他们订购大量木板,要在自己的地界上搭建大量木板房。木器店的老板王守业对此哭笑不得。
根据姚梵的说法,板房不需要榫卯结构,也不需要特别厚的木板,只要搭起木头架子,再钉上半寸厚的板子,再用黄泥巴掺稻草糊上缝隙就可。
“姚东家,这房子如果只用几个铁钉钉上的话,那可不牢靠啊!若是想要牢靠,那耗费的铁钉可海了去了。按您说的那种一丈长二丈宽、那啥二十平米的房子,搭起来的话,我估计只怕是要费各式铁钉3000多个,要是不讲究,2000个钉子也是要的。
姚东家,眼下铁钉一斤要卖二两五钱银子,可一斤也不过是一百个不到罢了,您这一个小木房子搭起来,光是铁钉就要用去30多斤!这可是七八十两银子啊!您又说用只用粗制木料随便搭起来给工人住,这岂不是白费钱么?
老朽我就是只用最差的松木料来算钱,一个这样的木屋,买木料要七两银子,剖成板子要二两的工钱。可铁钉价钱却是将近十倍,这可就太靡费了。”
姚梵站在木器店里,拎着一个新制的朱漆马桶看的起劲,他端详着马桶上的铁箍做工,头也不回的笑道:“王老板,钉子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我全包了,你只管出木料和伙计,教我的工人搭建板房,其它你都不用管,回头我给你算木料钱和工钱。”
说罢姚梵就买了个新马桶,交给贺世成拎着转身离开。
木器店掌柜王守业看着姚梵的背影,摇头叹气道:“这姚东家真是个怪人,天大的生意,在他眼里好像还不如一个马桶,当真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他要盖这许多的木头房子做什么用……”
接下来几天,大约是看见那十个乞丐一夜之间阔了起来的缘故,新衣新鞋看得人眼馋,每天都有本地人来姚梵的宅子应聘。
不到一周的功夫,姚梵新招的人手眼看已将近一百人,姚梵将他们分散安置在自己的太平街店铺和新购的杨家大宅里。
姚梵吩咐少年老成的王贵负责此事:“……叫他们按时聚起来,我每天中午来挑选一次,只选年轻力壮的雇下来,之后你带人照例安排他们洗澡,新衣新鞋的换上,米粥馒头的吃着,调养几天后去庄外建房。”
王贵人小鬼大,嘴里小声顶着道:“东家实在菩萨心肠,对这些乞丐破落户都这样的好。东家你可不知道,这些白面馒头哪是随便可以吃的,寻常人家根本吃不到!那些种地的庄户人家,也就是农忙时当家的能有两个玉米面窝头吃,平日里都是喝杂粮糊糊。”
姚梵道:“这些人既然投奔我,我就不能叫人家受委屈,我吃啥,他们就吃啥。王贵,我待你可公平?”
王贵连忙提高嗓门,尖声道:“东家当俺自己人,王贵看得出!咱们家的伙计各个不分大小,吃饭都在院子里一起,东家也和咱们在一块吃,东家吃啥咱们吃啥。”
姚梵道:“我要是那种分尊卑的势利眼,如何能叫你们和我吃的一样?”
王贵痛心疾首的望着姚梵道:“东家您是菩萨心肠,咱们做下人的个个都巴望着您好,天天念叨着您长命百岁。可我一看见您被人骗,心里就不痛快。
就说那些化子吧,这些人比猴还瘦,浑身剐一遍也没二斤肉,能干得啥活不成?可是他们每天吃的比猪还多,就说那个李海牛,他一个人一顿能吃八个大馒头,整整三两面!!!还能喝三大碗稀饭!小半碗咸菜!我往小了算,顿顿咸菜,不给荤菜,一顿他也要吃您整整十个大子!
可偏偏您还一天三顿的供着他们,我的妈呀,就是庄户人家农忙的时候,也不能一天三顿这样的吃啊?那可是白面啊!一天一个人三十个大子,一个月得吃掉您一两银子!
东家啊!您怎么不算这笔账呢?
您如今再给这些吃货每人一两银子的月钱,里外里加起来,一个人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我和周第四他们五个,一个月也才二两的月钱。”
姚梵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能为我考虑,我也很欣慰。不过眼下伙食还不算好,今后我还要你们和我一起顿顿吃肉呢。”
王贵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姚梵,心说东家这是中了邪不成,我可没说伙食不好啊!我说的是伙食给的太多!难道我说的不是人话吗?东家没听懂?
姚梵撇下郁闷的王贵,找到正在厨房帮忙的贺世成问道:“世成,新宅子那的工匠们活忙完了吗?”
贺世成连忙回道:“东家,主院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泥瓦匠把房顶上的烂瓦都换了新的,地上有缺砖的也都补上了,墙也刷了石灰,漆匠把柱子门窗也重新漆过,窗户纸也都换了新的。、
东家,王鑫从瓷器店选了十二口齐腰高的水缸,我亲眼验过了,都是顶好的两寸厚的大缸,上面一点细纹没有,四两银子一个,我看价钱也合适,就找三姐要了银子付了账,那水缸已经放进了院子,以后也不怕走水了。
东家,眼下按理说,那房子是已经能住人了,只是其他院子还没修的全好。”
贺世成一口一个东家的汇报着,因为姚梵不许他喊老爷或者其他尊称,所以贺世成只能喊姚梵东家。若是按照贺世成的想法,自己和众伙计们并不从早帆商号拿工钱,实际上是姚梵的家丁,理所应当的该喊姚梵一声老爷才是。
“那明天就搬家吧。”姚梵突然道。
姚梵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在那个新宅子住几天,现在就搬过去,也能提前享受一下清朝的豪宅感觉。
“是。”贺世成答应的干脆。
他也早就希望搬进新宅子了,随着姚家购入了新马车,将旧马车还给贺万年,院子边上的车马巷里每晚都要一个人守夜,生怕被偷了,只要搬进有牲口院的大宅子,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况且姚梵招来的吃白食伙计越来越多,太平街上那二进的四合院的外院已经住满了伙计,三个屋子,每个里面都有架两个简易的木板通铺,一个铺上挤五个人,安置不下的就被差遣到姚梵的新宅子里
这边聊着,就听见恒利的掌柜张百川来求见姚梵,原来是通知姚梵,他定下的黄金已经到货了。”
姚梵赶紧点了贺世成、周第四、李海牛等一共十个伙计跟着张百川去了恒利,兑换那十万两银子的黄金。
因为之前已经下了预定,又提前支付了火耗,所以恒利早早的安排轮船和镖局,很快的从天津上海调运来了黄金,不知是不是姚梵的蝴蝶翅膀煽动的缘故,16.59的兑换比例已经不复存在,恒利的新牌价是16.75。
恒利的后堂里,掌柜张百川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半天,对姚梵说道:“姚东家,扣去这次的八折火耗,十万两银票实兑378斤零11两黄金,加上恒利上次欠您的36斤,一共是414斤零11两黄金,剩下五钱银子的零头……”
姚梵摆摆手:“不要了,五钱你还算什么,笑话我不成。”
张百川笑道:“我们这行的规矩,不能抹零头。非主顾自己不要了,那是另当别论。”
姚梵急匆匆地道:“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四百多斤的黄金怎么运都是招人眼目,我得赶紧运走。”
张百川急急点头:“如此最好,现在恒利存着如此多的黄金,我睡觉都不踏实,总店雇的八个镖师和一群伙计一刻都不敢离开后堂。我现在就给您从库房支黄金。”
随着十个装黄金的小木箱被搬出来,姚梵赶紧吩咐伙计们抬上外面的马车,二百多公斤的重量压在姚梵的新马车上,把车轴都压的嘎嘎作响。
十个伙计护送着姚梵和马车,径直向城外北岭山走去。到了北岭山下,众人把这些不知装了什么,特别沉重的木箱卸下。
姚梵悄悄耳语吩咐贺世成道:“世成你带他们回去,我在这里等人,还是上次天后宫时的老规矩,我十天后回来,这段时间你给我看着家。”
贺世成受到器重,连连答应,带着其余伙计牵着马车就离开了。
姚梵割破手指启动血祭,一阵时空波动的白光之后,所有装着黄金的木箱和姚梵一起消失了。
…………………………
众伙计在回城的路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一个新近雇下的伙计说:“哎兄弟,你说东家带这么多死沉死沉的箱子,来这荒郊野外的干什么?东家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是要做什么?”
另一个早些雇下的乞丐道:“嗐,你个没眼力见得,那箱子小小的就这么沉,一个足有四十来斤,除了是金子还能是啥?掌柜的把金子运在这里,只怕是要悄悄得一个人择地儿,挖坑埋了。”
贺世成听见身后有伙计在议论,便拉住马车,转身提着马鞭,指着刚才出声的两个伙计,破口骂道:“都别多嘴!东家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与你们有甚相干!”
李海牛这些天在姚梵处吃的饱饱的,也是相当维护,大吼道:“都听见世成小哥说了罢!回城后,谁要再嚼咕这事,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叫他等着罢!”
那两个伙计见李海牛说的凶狠,哪里还敢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