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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堂皇的荒唐     1875我来自未来txt下载     1875我来自未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考试不累

    【31】考试不累

    姚梵选的地方是有讲究的,这里在2011正是夹在北岭山和嘉定山之间,是块周围三百米都无人的空地,往西一点就是自己新租的仓库所在。

    姚梵在穿越前分别用拇指测距,观瞄了两个山的山尖距离,又掏出口袋里的量角器计算测定了夹角,确认无误后才穿越了回来,见自己正好位于这块空地中央,他也不由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我就是当个炮兵,也能马马虎虎及格。”

    姚梵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手机开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姚梵父母得知儿子回来,难掩幸福地感情,姚爸立刻就开着车,带着姚妈赶来了。

    姚梵将十个木箱放进自己qq的后备箱,木箱宽高都不过二十公分左右,十个塞进去也不多。

    随着姚爸发动车子,姚梵坐在后座上开口道:“爸,这次我带来的黄金足有414斤零11两,大约207公斤还多。

    零头不算,就算是207公斤好了,我大致算了一下,按照黑市上290到300元一克出手,足有6210万。”

    姚妈立刻惊呼道:“这么多钱!梵梵啊,要不你以后就别再回去了吧?这么多钱,足够你成家立业了。

    你不知道,你这次一去,妈妈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担惊受怕的,生怕你有什么意外。”

    姚梵赶紧试图打消母亲的顾虑:“妈,清朝那里还是挺好的,政通人和,刑法清明…………不不,我说错了,应该是‘政以贿成,刑以银免’。只要手里有银子,在那里啥事都不用怕,我已经和那儿衙门里的官员混熟了,在当地已经是个土财主了。”

    姚爸愤愤地道:“那你可不要欺压百姓,这些日子我恶补了一些清朝历史书,那里的百姓过的实在太苦了。”

    姚梵可不敢说自己要在那里造反。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父母的心脏绝对受不了,不管哪朝那代,不管条件多么成熟,造反的风险都是顶天的高,当然,收益也是如此。

    姚梵随便起了个话题道:“爸,你不是要看照片么?我这次去,足足拍了有八卷呢!大概二百五十多张,回头洗出来,您老好好看看,可新鲜呢!”

    姚爸把着qq的方向盘,兴奋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梵梵!我可要好好看看,这清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姚梵苦笑道:“爸,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有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冲洗这些照片?我告诉您,可不能拿出去冲洗,这实在太惊世骇俗了,全是清朝的彩照,还都是高清分辨率的胶片,这样的cosplay水平,谁都不会相信的。”

    姚爸道:“什么考试不累?”

    姚梵笑道:“就是模仿特定人物和特定场景的一种行为。”

    姚爸得意道:“那简单,家里现成的恒温控制器,我自己买彩色显影液,自己搞个暗房冲洗就是了,你爸爸我以前可是经常自己洗胶片的,我洗出来的胶片,那个颗粒细腻程度和色彩饱和度,那是绝对不比外面差的。

    就是最后冲印比较麻烦,不过我听说现在胶卷店用的都是数码冲印了,以前的胶片冲扩机都淘汰了,02年卖100万一台的富士彩色胶卷冲扩印机,现在挂在外面卖,一台只要五万块。”

    姚梵道:“那样最好,现在咱们有钱,上千万的钱!只要您喜欢,别说五万,就是原价100万也没关系啊。

    总之一定要保密。这个事情要是公之于众,我大概会被当成生物实验品,任何国家都会想割我一块肉下来去研究的,即使是你们也不得安宁,估计也要被人研究。”

    坐在副驾驶的姚妈打了个冷战,连忙对姚爸嘱咐道:“姚鹏你听到没有!千万别泄密!”

    姚爸道:“李红梅你还信不过我吗?开玩笑,我一个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国家干部,这点觉悟没有?”

    姚妈道:“好了好了,你不就是在档案馆干了一辈子科长么,有本事你怎么当不上处长啊?就会乱花钱,还要花几万块买什么机器,冲个什么胶片,这钱是儿子拿命换的好吧!你这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姚爸被气的索性闷头开车,再不说话。

    接下来姚梵一家又开始了漫长的兜售黄金之旅,青岛本地的十几家金店全部跑下来,居然把414斤零11两的黄金全卖掉了,出手均价302元,得款6262万余元,加上姚家原有的存款,目前姚梵账户上的存款已经达到6700万。

    姚梵对于本地金店的吞吐能力不禁咂舌,心说这些做珠宝首饰的就是有钱,山东也不愧为有金矿的省份,明面上和黑市里的黄金交易都是蔚然成风,各省都有商人来青岛采购黄金,金店收了黄金可以很轻松出手获利。

    国内对于黄金的进出口管控很严,但是对于国内民间性质的黄金流动,完全是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建国前的黄金出售也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

    有了这么多钱后,姚梵一家乐的合不拢嘴。

    姚妈急急忙忙的约了中介,准备去看房。

    姚梵与兴致勃勃的姚爸一起,来到山东路一家老字号的关山照相馆,打算去买一台二手的富士彩照冲印机。

    “哈哈,姚大哥,你来了,快进来坐!快进来坐!”关山照相馆的老板接到电话,从店里跑出来招呼姚鹏父子。

    姚鹏进到店里,直奔主题而去,跑到店后抚摸着那台如同三个复印机联在一起大小的富士胶卷彩扩冲印机。

    “老关,能不能再便宜点?我在你家冲了这么多年胶卷了,以前档案馆的资料胶卷,哪个月不是几百卷几百卷的拿来你这里冲洗的。”

    关山照相馆老板本名就叫关山,此人比姚梵父亲姚鹏年轻一些,但也将近50了,头发也已花白。

    他苦笑着拿出烟来散给姚鹏和姚梵,一边说道:“老哥,不是我心黑,我这台机器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买来105万多,如果不是现如今没人冲印胶卷了,我是不会5万就卖的。”

    姚鹏道:“就是因为知道你老关不用了,我才来买的,你继续放在店里下去,将来可就是废品了。”

    关山道:“老哥你知道,我对机器保养的可是好啊,虽然不开机了,每周一次的,我都定期清洗滚轴,防止结晶损坏胶片。这机器被我保养的没话说,你拿去就能用,你不信我当场给你调试!终身帮你维护!这机器一个小时能冲印六十卷,质量和新买的一样。”

    姚鹏笑道:“这我知道,不过你干嘛不开机啊?生意这样差了?”

    关山难受地摇摇头:“以前胶卷时代,我一天冲四五百卷,完全忙不过来。现在呢?一个礼拜才冲十几卷,根本犯不着开机。”

    姚鹏问道:“那你现在拿什么冲胶卷?”

    关山朝着店后的一台设备努了努嘴道:“喏,我花30万买了个胶片扫描仪,扫出来以后用我的数码彩扩机冲洗,这台数码彩扩机可是老价钱了,花了我300多万。不过话说回来,姚老哥,你怎么想起买胶卷彩扩机的?这个东西现在还有用吗?”

    姚鹏道:“以前我就羡慕你们照相馆,有机械化的冲印设备,可以现洗现冲,相片想扩多大扩多大。现在既然价钱便宜了,我就也来发烧一下嘛。这年头,买个小小的单反还要几万块呢,我买个彩扩机来玩,也算是了了一桩年轻时候的心愿。”

    关山哈哈大笑:“姚老哥,你老了老了还这么喜欢摄影,这个劲头真是让我羡慕,我现在除非是店里摄影师要我搭把手,否则我能一个月不摸相机。”

    说罢,关山猛地抽了口烟,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膝盖,表情严肃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重抬头道:“姚老哥,咱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我帮你冲的胶卷,公的私的,加起来一万卷也有了,我想来想去,以咱们这样半辈子的交情,卖给你多少价都不合适的。这样吧,老哥你开个价,随便你说,不管多少钱,这机器你都搬走吧。这机器跟我十几年了,也有了感情了,你又是真心喜欢摄影的人,它落在你手里,我能落个心安,睡觉也踏实。”

    姚鹏汗颜,皱着眉头商量道:“这个……要不这样,老关,我给你两万吧?多了我也有,可是跟你实话说,有点舍不得。”

    关山爽朗笑道:“行!我不是说了吗,给多少都行。老哥你现在住哪里?回头我叫个搬家公司的车子,帮你运过去,我亲自帮你调试。我冰箱里还有三百多卷120负片,眼看着都过期了,权当个添头,送给老哥吧。”

    姚爸大喜,高兴地站起来,又是和关山握手又是互相拥抱。

    “老关你真是帮我救急了,正好我冰箱里的存货全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上网买呢。”

    关山笑道:“姚老哥你现在玩什么?还在档案馆搞资料摄影么?这么缺胶卷?我认识个朋友,他防空洞地库里还有一万多卷的卖不掉呢。”

    姚鹏道:“哪里,我打算学人家,玩玩考试不累。”

    边上姚梵闻言,当场就把嘴里含的一口茶水给喷了出来。

第32章 姚鹏

    【32】姚鹏

    姚鹏见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窘着脸解释道:“主要也就是帮一群和我一样的胶片摄影爱好者冲洗点胶卷玩玩,他们说是拍拍考试不累的场景啥的。”

    关山实在无法脑补出眼前头发花白的姚鹏玩cosplay的场面,只得傻愣愣地道:“老哥你现在居然玩的这么高端,不知道你们是cos动漫人物?还是cos以前的革命样板戏?”

    姚鹏兴致勃勃地道:“古装……”

    没等姚鹏说完,姚梵赶紧道:“爸,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搬机器吧。”

    “对对对,差点把正事忘了,搬机器,搬机器。”姚鹏连忙道。

    于是叫姚梵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两万元交给关山,经过一番折腾,姚鹏姚梵父子俩终于把这台胶卷冲扩机用搬家公司的卡车运到了家,关山现场调试完成之后离开。临走时,关山还嘱咐姚鹏,叫老哥常来他店里坐坐,拿点自己创作的cosplay作品过来。关山表示,到时一定把姚鹏的作品挂在照相馆橱窗里最显眼的地方。

    关山离开之后,姚鹏就开始忙碌起来,横竖机器已经调试好,显影药水也添加完毕,他便急吼吼的要开始冲印姚梵拍摄的照片。

    “爸,你把我房间占了用来当冲印间,那我晚上可去宾馆睡了啊?”

    “什么占不占的,又没把你床拆了,你完全可以将就一下嘛。

    再说了,你妈正张罗着买房呢,到时候换个大房子,这设备我看可以单独占一间。”姚鹏做着美好的梦,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间独立的冲印室,那以后在摄影爱好者的圈子里,就能好好显摆一下了。

    姚梵苦笑着摇头:“爸,我托你搞的公司你弄的怎么样了?”

    姚鹏继续一心一意的摆弄机器:“我托你吴叔叔去办执照了,等办好执照,才能成立公司嘛。”

    姚梵急道:“这样也太慢了啊,您就不能先把架子搭起来?”

    姚鹏看着说明书,不紧不慢的道:“不就是几本书翻成繁体嘛,你不在的功夫,我跑回档案馆忙了好几天,现在已经做好了,我们档案馆里有软件可以把pdf转成文本格式,再把字体换一下,排版换一下,图片塞进去,很方便的,这可要比你说的雇大学生省钱多了吧。”

    姚梵对自家老头子公器私用的行为很是赞赏,问道:“那您审过稿子了吗?没有破绽吗?拿去1875的话,会不会闹出乱子?”

    姚鹏打开冲印机的胶卷仓,小心的装入胶卷后合上设备,然后才抬头,严肃地道:“我和你妈连夜的审看过了,破绽倒是没有,但是会不会闹出乱子来,我可吃不准。

    姚梵你要当心,不要捅马蜂窝!那些《英国通史》、《法国通史》、《德国通史》、《剑桥欧洲经济史》、《剑桥插图欧洲中世纪史》等等尚且好说,毕竟是历史书和经济类书籍。

    可是《西方哲学史》、《国富论》、《黑格尔全集》《康德全集》《歌德全集》之类的,我看就有点犯忌讳。

    至于你要的那种只收罗马克思1875年以前作品的《马克思全集》,更加是问题多多,那种炸药一样的思想;先知一样的预言;鹰眼一样的洞察力;和他崇尚以暴力荡涤人类精神世界内一切垃圾的信念,加上他提出的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手段……

    总之,梵梵啊,如果满清政府里有统治者能看懂这个,只怕是要吓得尿裤子的,你也是要吃官司的!

    还有你急需的那些法国大革命人物的大量著作,像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伏尔泰的《哲学通信》,布封的《自然史》,卢梭、狄德罗等人的作品等等,这都是冲击力很强的,一旦被人读了,咋巴出味道不对,怎么治你的罪都行!

    至于你要的文艺类小说,什么《莎士比亚作品集》、《塞万提斯作品集》《席勒全集》之类的,倒是相当于异域采风一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梵梵,要不你还是先带些文艺书籍和历史书籍回去吧?相对来说,这些东西反帝反封建的思想还比较隐晦,不像其他的书籍,完全明火执仗的对封建帝制叫板。”

    说完,姚鹏扶了扶眼镜,按照关山留下的说明书,开始设定设备参数,冲印胶卷。

    姚梵想了想,感觉姚鹏的想法还是老成持重的,如果自己现在就开始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进程,把《供产党宣言》,《剩余价值学说》,《哥达纲领批判》,《哲学的贫困》等等一批红色科普读本到处散发,也许未必有什么作用。

    突然姚鹏来了一句:“梵梵,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要造反。”

    姚梵呵呵干笑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1875的中国,应该最需要的还是启蒙运动吧。”姚梵道。

    姚鹏按下启动按钮,转过头来道:“你说的不错,在1875那个蒙昧的时代,谈什么主义之类的都是空话,那时候的社会最急需的,是要赶紧从封建帝制下挣脱出来。接下来无论走什么现代社会道路,都是可以极大地解放生产力,提高社会自由度的。

    梵梵,说白了,1875最需要的是有一个拿破仑。”

    姚梵道:“老爸你说的不完全对,要知道,在所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中,只有法国在大革命时代和拿破仑时代进行了大规模的土地重新分配和平均分配,那是法国的土地重新分配的最彻底最平均的时代!在把一大批封建领主和贵族送上断头台之后,无数因此而分到土地的士兵从此站在拿破仑的旗帜下,和他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将革命的浪潮席卷了整个欧洲,彻底撼动了欧洲的帝制基础。就是因为拿破仑的士兵是分得了土地的农民,所以特别有战斗力!

    即使是麦克阿瑟,二战后为了解决日本的动乱,强制进行了土地改革,实施‘自耕农’政策。在1945年底发布的土改令中,美军强行赎买了日本那些超级地主的土地,规定个人拥有土地不能超过一万平米,也是就15亩,大约2.5英亩。多余的土地一律以明抢一样的白菜价‘赎买’,因为价格低的有如抢劫,不少超级地主因此自杀。此举让日本农民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决定性地确立了美国对日本的占领,没有农民的支持,日本的各个势力,不分左右,全都找不到兵源,没人愿意跟着他们造反,他们只好乖乖当孙子。

    之后美国又在韩国搞了这套土改政策,台湾也在丧家之犬的状态下赶紧搞了土改,老美这才把他的东亚地盘稳定下来。”

    姚鹏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能明白就好,主义这个东西在造反的前期,对于老百姓来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老百姓真正关心的还是实际的政策。一个政策只要既能提高生产力,又能让普通百姓受益,那就是好政策。如果只是提高生产力,而得益的大头归属于少数人统治阶级,那这就是一种不公平的阶级压迫政策。一个政策如果连提高生产力都办不到,那这种政策就是完全的垃圾了,根本没必要实施。

    太祖早就说过,中国革命的问题是土地问题,中国革命的实质是土地革命。至于这之后的道路,则取决于哪一条能够让中国独立自主地完成民族复兴,领先全球,我们就选哪一条。很显然,你要选择一条最有凝聚力的,能够抵御帝国主义武力侵略和经济侵略野心的道路。这也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最适合中国的发展道路。答案只有一个啊!”

    姚梵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爸,那些书你拿去印了吗?”

    “送去你妈她们学校旁边的印刷厂印了,那个厂平时帮大学里印资料和卷子,还印刷复制各种书籍,也不管什么书号之类的东西,真是胆子大得很。”

    姚梵笑道:“小印刷厂不都这样么,不然怎么挣钱。”

    姚鹏看见一张张胶卷从冲印机里热腾腾的吐出来,兴奋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照片出来了!”

    接下来可就是姚梵的‘导游’时间了。他不厌其烦的对姚鹏一个个的介绍照片上的人物,地方,物件,景色。姚鹏看的兴高采烈,几乎要手舞足蹈一般!

    “哎呀呀,我真想扫描一下发到网上去,这可是关于清朝的第一手资料啊!还是彩照啊!”

    姚梵吓了一跳,赶紧叫停老爷子天马行空的梦想。

    “爸,凡是这些单人照,你都帮我多冲两份,我拿去1875送人。”

    “这还不简单,儿子,这下你知道家里有彩扩机的好处了吧?这钱花的不冤枉吧?”姚鹏得意极了。

    不多会,姚妈回来了,进门就直夸自己今天看的房子好,姚梵对此却没什么兴趣。

    “妈,这个你就自己拿主意吧,我可不懂。”

    姚梵打开电脑,开始实施自己的采购计划。

    转眼的功夫,十天就到了,姚梵带着自己新采购的一仓库货物,直接就在北岭山边上租来的仓库里实施了穿越,当姚爸姚妈重新打开库门时,库区的堆场上空无一物,库房也空空空荡荡了,姚梵已经带着所有的货物离开了。

第33章 开工

    【33】开工

    清晨的阳光下,姚梵骑着自行车飞速向城里赶去,这是一辆崭新的山地车,荧光黄的车体喷漆在阳光下闪着妖艳的光芒。

    迅速回到店铺中后,姚梵急忙召集了所有人,厉声命令他们全部跟自己出动。

    接到通知后,早帆商号的伙计们也急匆匆赶来了,和姚家新雇的大量伙计在堆货场中挥汗奋战,将堆得小山一般的货物,用场地上的防雨帆布一一遮盖起来,帆布的四角全都用粗绳紧紧系牢后死死固定在四周刚打下来的深木桩上。虽然大旱,姚梵还是觉得,画蛇添足的防雨工作总是要作下才安心。

    姚梵在场地上来回奔忙,催促众人道:“从今天起,这里就要开始大规模库区建设了,大家干活的时候到了!大家抓紧干!抓紧啊!”

    贺世成十天不见姚梵,这下重新见了后,激动地直搓手:“东家,你说咋干!”

    姚梵问道:“木器店的木料备了多少了?你告诉他们王守业掌柜,叫他全部运过来,这里按照我的规划,要建设大批板房,还要平整出一个大操场,北面还要立一个大型围墙,作为堆货的库区使用。”

    “是!”贺世成推着自行车就往城里骑去。

    乘着小马车急匆匆赶来这荒郊野地里的贺万年这时走了上来,他凑近姚梵耳边道:“姚兄,这次可要通知海关的刘大人吗?若是没有钎子手验货,他怕是信不过我们的。”

    姚梵附耳过去,瞅着周围无人,低声对贺万年说:“不用了,横竖我也没走海关过,到时候我只说是陆上运来的货色,谁敢质疑我?要质疑也得有轮船往来的凭据不是?一会儿你给刘子铭、孙茂文、韦国福他们各送两千两银子去,好歹也堵住了他们的嘴。这钱依旧是算在我的账上。”

    贺万年睁大眼睛,见到处都是小山一般堆放着的不明货物,有些心惊肉跳地对姚梵说:“姚兄这次运的什么来?居然如此之多?这要是让那班蠹虫见了,恐怕口水要把补子给打湿了。”

    姚梵咬咬嘴唇,为难地道:“贺兄言之有理!自古财货迷人眼,我看啊,这个库区要赶紧建立起来才行!将来我把高墙竖起来,外人看不见了,方能眼不见为净。他们不知道我运来多少,心态才能平衡。”

    贺万年重重的点头,握住姚梵肩膀轻轻摇了摇,赞赏地道:“正是如此!姚兄明白就好!我看事不宜迟,姚兄的庄子得马上就建起来。

    之前姚兄招了一大帮伙计,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还纳闷,不知道姚兄要干什么,原来姚兄是早有今日的考虑了,善!”

    姚梵只是笑了笑,他转身找了个自己这次带来的货箱,爬上这个木条钉起来的箱子,站在顶上俯瞰四周,只见这片堆货场上蚂蚁一般散开得都是伙计,足有一百多号人在忙碌地干活。

    姚梵清了清嗓子,扬着头说道:“大家伙先把手上活放一放,我说两句!”

    见东家要训话,伙计们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面向阳光下耀眼的姚梵。

    “我姚家的各位伙计们今天都在这里,我来给大家伙说两句罢。这几天不见,我先问问大家,这段日子里,大伙儿在我姚家吃的可好?”

    下面众人看见姚梵站在那里喊话,心里都是极其尊敬。

    人群里所有伙计都直面着姚梵,用自己或高亢或尖利或浑厚的声音大喊道:“吃得好嘞!……吃得好啊!……谢东家大恩啦!……愿东家长命百岁!子孙万代!……愿东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姚梵站在那里颇为高兴,显然这些乞丐们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已经有了元气,说话都带了中气了。姚梵把手摊开,向下做出微微一压的动作,伙计们便不再说话,全都静静地望着姚梵,聆听姚梵。

    这段日子里,这批以乞丐和贫穷农户子弟为主体的青年,在姚家体会到了天堂一般的生活,顿顿吃的饱,而且还吃的很好。至少这种白面馒头和稀饭管够、还不用干活的境遇,简直就是这些破产农户心目中的小天堂。

    清朝的乞丐来源,百分之99是破产农户,这些人在成为乞丐后,一般来说活不过三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在接下里的第一个冬天里默默死去,其余人也不过是靠着**的忍耐力,多熬些日子罢了。如果遇上灾荒之年,那别说活三年了,就是撑到第一个冬天都不可能!因此这些乞丐们知道,姚梵对他们来说是救命恩人,是活下去的依靠。他们在这段白吃白喝不干活的日子里,心情也很急迫,他们急需一次能够在新东家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

    而这些乞丐们的幸福生活,简直令青岛口的居民们都觉得发指:“这些化子和破落户居然有了新衣新鞋!没天理啊!那个姚梵是个傻子吧?!”

    姚梵雇佣的伙计达到了一百多人之后,他给的这种待遇,直接导致万年当铺里面死当的衣物不够用了,按照姚梵的吩咐,三姐坚决的执行了买新衣新鞋给伙计们换上的命令,把青岛口的估衣店里合适的衣服也买光了,之后三姐继续从内账房里支钱,直接在成衣店里买新衣新鞋。此举把成衣店的老板都乐疯了,背后逢人就夸姚家体恤下人。确实,姚家对伙计的这种厚恤,完全震住了青岛口所有人,至于姚家的这些乞丐伙计们,互相之间更是把姚梵捧成了如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般得仁善!

    姚梵组织了一下语言,扬声道:“我姚梵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那就一定会兑现!但我之前也说了干活很辛苦,那不是说着玩的。

    大家知道,这片荒地已经被我姚家买了下来,要用墙围起来盖个大仓库,周围是姚家的庄子,这里要盖很多库房和住房。

    但要是没人干活,这些想法都是实现不了的。要把想法变成现实,把仓库和房子盖起来,需要靠大家努力干活!这姚家庄能不能盖起来,姚家能不能在此地扎下根,靠的是谁?靠的就是你们!靠你们的手和劳动!你们说,你们愿意帮我姚梵这个忙吗?”

    人们听姚梵这样说,感到报恩表功的时候到了,开始激动起来,满口的“愿意!愿意!愿意……”

    这些乞丐目前的头目是李海牛,他更是振臂挺身的高喊道:“东家待俺们这样厚道!俺们还怕吃苦么!俺们一定白天黑夜的干!把姚家庄盖起来!”

    “对!把姚家庄盖起来!”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盖起姚家庄”的口号。

    姚梵达到了鼓舞干劲的目的,就跳下了木箱,亲自走进这群农民工当中,指挥他们干起活来。

    一捆捆的铁锹和丁字镐被分发了下去,一辆辆的建筑工地手推车被组装了起来,有了趁手的工具,平整土地的工作立刻变得容易了许多。

    木器店掌柜王守业在一个小时后带着伙计赶来了,身后还有一辆载着木板的四轮车。

    姚梵见状皱起了眉头:“王掌柜,这点木板可不够使。”

    王守业道:“姚东家莫急,我这些日子已经屯了不少木头,等我剖开之后一车车给您拉过来。”

    姚梵把王守业带到一堆箱子边上,打开一箱,从塑料袋里抓出一把铁钉放在王守业手里说:“王掌柜,钉子全在这里,一箱50斤,一共800箱,各种规格共有二十吨,也就是四万斤铁钉,这些钉子都是镀锌的,不会轻易生锈。你上次说一座房子大约要三十斤铁钉,我这里的铁钉,盖一千三百间都够了。所以你现在要赶紧把木头解成板子,供应我盖房子才行。”

    王守业惊艳的看着手里那银光闪闪的铁钉,嘴里结巴着说道:“镀锌?姚东家可是说这上面的银子吗?这个能防锈?这得要多少银子啊!我的妈呀!”

    王守业攥着钉子左看右看,咽了口唾沫又道:“姚东家,你是那里买来的这样上好铁钉?上面还有圆头!这圆头可是造来方便榔头敲的?还有这钉口,却不是锤打出的锋口,倒像是剪出得一般,这做工真是细致,最难得的是,这些铁钉都一般无二啊!真难为这些铁匠了!”

    姚梵不屑道:“什么铁匠,现在洋人造钉子哪里用铁匠,都是机器造的,钢丝送进去,钉子截出来,快的不得了。我这里还带来了两百把弓锯和一万根锯条,我估摸着你解木头要用的。

    王掌柜,你若是能教会我的伙计们,造出我说的这种板房,这些弓锯我可以送你一些。”

    姚梵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想,说不定将来还能挣些锯条钱。

    王守业听说能获赠这弓锯,立刻心花怒放。

    他如获至宝一般拿起一把弓锯,笨拙的学着姚梵,调节好弓长,上了锯条,拧紧螺口。

    姚梵指着一个装钉子的木条箱道:“您试试?”

    王守业点点头“试试。”

第34章 王守业

    【34】王守业

    随着那锯子在王守业的手里越拉越快,越拉越顺当,老木匠的功底显现了出来,只见那锯条犹如一根笔直的铁线,在平行的前后滑动着。

    姚梵在一旁看着,也变得佩服起王守业来,笑问道:“王掌柜觉得如何?”

    王守业迅速锯断木条,微不可见的细细喘着气,难为他这样一把年纪,干活却不觉得累,可见他年轻时的功底。

    王守业死死盯着这来自未来的弓锯和锯条打量着,沉默了半天,大声赞道:“好!好锯!端得是把好锯!这般轻巧的钢锯我还是第一次见,比我大清的木锯要方便许多,那木锯每天干完活都要用麻线绷紧,这钢锯却用的这铁机枢旋紧就可,实在方便!还有,这锯条的齿口开的也匀也细!拉起来不费劲!钢口又是发蓝的厉害,显然是最最精心淬了火的,实在是难得的稀罕物。不过老汉觉得,这锯条有些太窄了,若是新手木匠手下不稳,怕是要断。”

    姚梵竖起大拇指:“王掌柜内行!不过断了也无妨,替换的锯条我有的是。”

    王守业道:“我手下木匠却没有这样蠢笨的,就怕到时候教姚东家的伙计解木头时,难免会有折损。要想最快的把这些房子搭起来,姚东家要借我一些伙计,跟我学着解木头才行。”

    姚梵见王守业主动表示要教手下建房,高兴地道:“熟能生巧嘛,解木头也不是学木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接着姚梵打开边上一个长条的纸板箱,从里面拿出大刀片一般的手锯,递给王守业。

    王守业一见这修长三角形的手锯就啧啧叹道:“好钢,好钢!这锯子竟然是雪花一般的精钢铸就。”

    姚梵皱皱眉头,心说这要是2011的工人这样说,我就要开骂了,这可是锻造的好吧?铸你个头啊!

    口里却无奈的道“这是高碳手板锯,硬度极高,锯铁条也能锯得。”

    王守业握锯的手在颤抖:“铁也锯得?”

    “嗯,锯得顺着呢。”

    王守业看看手里握着的钉子,想了想,放弃了当场试验的想法。

    姚梵坚定地说罢,又麻利地打开边上一个方形箱子,取出里面盘卷着的宽阔锯带,展开之后将两头的把手装上,旋上螺帽螺母,指着地上说道:“大龙锯!两个人一起拉锯,断合抱之木如割草一般轻松!”

    王守业几乎要晕过去了,心说感情这姚东家手里,全是洋人木工行的神兵利器啊!这些玩意儿个个钢口漂亮!一看就是雪花般的百炼精钢打就,任凭哪个木器店得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在行里横着走的了!偏偏这些工具做工也精巧,落在木工行里人的眼中,简直如同闪闪发光的珍宝一样!

    王守业摸着那可以卷曲的大龙锯的雪亮锯带,感慨的几乎要落泪:“姚东家,这大龙锯的精钢锯片子,竟然是软的能够盘起来!”

    姚梵抿着嘴笑:“我只问你好不好?”

    王守业激动地心情不能自已,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大声赞道:“好!好!好!都是上好的吃饭家伙!姚东家,您今儿个可是给我开了眼了啊!这些个洋人木工的吃饭家伙,我这辈子都是头回见着!姚东家,你这些东西可都是运来卖的?能卖给我些个吗?”

    姚梵不急不慢,又打开边上一个箱子,王守业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被姚梵折腾的激动过度,见姚梵还有宝贝,他不由目中精光闪烁,连忙抢上去要看个究竟,一看之下,立刻喊出来:“木工刨?木工凿?”

    也不等姚梵拿出来,王守业自己上前就一一拿起来细看:“好!好东西!都是好钢!”

    姚梵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话:“我这些工具全是最好的西洋工具钢打制的,洋人根本不往国外卖,怕被国外人把他们手艺学了去,我这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搞来的,但确实也都是运来卖的,不过王掌柜你是自己人,我眼下可以全部免费借给你,方便你加快我的工期,等你完工了,我再送你一批。”

    王守业闻言,心里这个激动啊!立刻失态,追着姚梵话头问:“怎么送?”

    姚梵笑道:“我要盖的房子20间是一排,10排是一区,你盖好一区,我送你20把弓锯,两把手锯,一把大龙锯,一把木工刨刀和一套三个刨刀刀片,加一套10个规格的木工凿。”

    “好!我现在就盖!现在我就带人!带人盖!”王守业是真的乐疯了头,有些语无伦次的在应答。

    姚梵见王守业的工作动力明显暴涨起来了,喜道:“正是要抓紧才好,王掌柜,我跟你说说我的规划。”

    接下来姚梵细细得对王守业交代了自己对于库区的营造规划。

    王守业是木匠,一辈子都在修盖房子,而且清朝营造各种建筑的主管,基本都是木匠出生的人物,在古代,木匠本来就是土木工程里最早的总工程师。

    听了姚梵的规划,王守业完全没有任何的理解障碍,他对姚梵复述了一遍,说的比姚梵交代的还要清楚。这让姚梵连连咂舌,称赞王守业聪明。这也难怪,毕竟姚梵不是建筑出生,规划的又是最简陋的板房、仓库和操场,哪里有难度可言。王守业要是连这都听不懂盖不好,那他这辈子的木匠营生就真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姚梵见王守业脑子清楚,比他自己还懂土木工程,又在诱惑之下充满上工的积极性,便索性将工程全交给他指挥,自己与贺万年一道乘马车回城休息去了。

    贺万年和姚梵一起,挤在马车狭窄的车笼里,贺万年眼睛睁得滚圆地道:“姚兄,你当真要把那么多上好的工具送个那王守业?”

    姚梵向后靠着车笼,疲倦地道:“送,干嘛不送,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好,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贺万年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道:“姚兄那木板房的章程我看了,我觉得那木板房着实是简陋的可以了,连一砖一瓦都不用,盖起来着实简单,木料钱加上剖木板的工钱,一个房子只要9两银子,再给一千个大子,足够木匠把这么一个木头盒子钉起来了,一个房子整好是十两白银。”

    姚梵斜眼看着贺万年。

    贺万年继续算道:“姚兄说那200户一区的房子要盖五个区,那就是一千个木头房子,要花一万两银子。可是姚兄,你那上好的铁钉,可是白白费在了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上了,如今的铁钉价钱,可是二两五钱一斤,一个房子用三十多斤铁钉,就算80两吧,一千个这样的房子可是要八万两银子啊。姚兄花这么多银子,建这么多这样不经事的房子,要干什么呢?”

    姚梵心说要你管这么多闲事,2011的铁钉一吨4000,买20吨不过八万元,折成黄金后再折回1875的白银,不过140两银子罢了!

    姚梵现在已经基本练成精神分裂**了,他依旧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说道:“不妨事,建好这些房子,我就学洋人办慈善事业,开个社会福利院,凡是无家可归的人,我就收留下来,给他们一口饭吃,教他们帮我走天下,贩卖商货。我连这个福利院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山东公社。”

    “山东公社?”贺万年听着这奇怪的名字,心说这些留洋回来的人实在不可理喻,你刚觉得他们像个正常人了,他们却突然就犯起洋昏来,学出些洋人的蠢勾当。

    “姚兄,洋人为何要养这么多闲人?还管他们吃喝?”贺万年实在想不通,只得继续追问。

    姚梵摇头,叹口气道:“贺兄,这慈善本不是洋人想出的主意,而是中华自古就有的美德。我华夏乃礼仪之邦,自古以来,儒家讲仁爱;佛家讲慈悲;道家讲积德;墨家讲兼爱。虽然话不一样,然其义理相近,都是为了救人济世,造福地方。隋唐时有赈灾济民的仓廪制度;南北宋时有收容老弱病残的福田院和为饥民放粥的居养院,还有救治无钱看病之人的安济坊和免费施药的惠民药局;明代有收容孤老和乞丐的养济院。”

    说到这里,姚梵突然心里悲怆,语调急转直下地厉声道:“可谁知宋亡之后无华夏!明亡之后无中国!到了我大清国这一朝,谁又在意这些穷苦同胞的死活了?横竖那些铁杆庄稼们都有旗饷吃,永远饿不着!饿死的都是穷汉!偏偏天下的穷人都是无饷的汉人,汉人饿死病死冻死,都是该死!汉人少一个!满人便多一分!”

    贺万年见姚梵越说越反动,越说越不成体统,慌得赶紧拉住他道:“姚兄忌口!姚兄忌口!如今满汉一体,万万不可再说这话,倘使被官府听去,便是麻烦!”

    说着,贺万年拉开车笼前的布幔,见赶车的伙计头也不回的牵着马在走,便放下布幔,心下稍安。

    “姚兄你的慈悲心肠我省得了,你做此慈善,也是合乎天道伦常、道德大统的,以后我便不在劝了,只是你今后千万莫要再提这些激疾之语了,姚兄须知,祸从口出啊!”

    姚梵放松下来,抖着肩膀笑道:“万年兄怕什么,横竖没有外人,我只是发个牢骚罢了,难道世上有谁会放着好好地富贵荣华日子不过,跑去造反不成?但凡有口饭吃的,都不会去造反,真正造反的,历来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穷鬼罢了。谁要说我造反,也要有人信才行啊,哈哈哈哈……”

    贺万年无奈的摇头苦笑道:“姚兄你这西洋做派,一惊一乍的,倒把为兄吓到了。确实,谁要是说你这般的万金之体造反,那真是荒诞不堪了,必是携私怨的诬告,可是姚兄要知道,这天下小人满地,不可不防着那些猪油蒙了心的杀才啊!”

    姚梵索性翘起脚挑着车幔子抖起来,笑道:“怕个鸟,咱大清国别的不成,可是这点好,政以贿成,刑以银免,有钱还怕见官么?”

    贺万年被逗乐了,嘿嘿地笑道:“姚兄这话端地要得,真要是遇上不长眼的东西,咱非用银子坐他个诬告良民之罪,打死在堂上便是。”

第35章 夏夜故事

    【35】夏夜故事

    现在有了“姚家庄建设工程”作为掩护,姚梵的招募计划更加进行的肆无忌惮。

    “世成,新来的伙计全部安排到老宅子里住,新宅子现在已经太挤了,我早上起来去厨房外面吃饭,腿都没地方搁。”

    贺世成苦着脸答应道:“东家你何必非要挤在那里吃,我说帮您端进去您还不乐意。那咱们还继续招人么?眼下人手都已经过了二百七!老宅子那里也已经住不下啦!您和我们搬过来后,腾出的那几间房现在也住满了,木板搭的通铺已经摆的屋里没法走人啦!”

    姚梵硬气地道:“当然继续招,你没看咱们工地上缺人缺的厉害吗?

    我已经吩咐了贺万年,让早帆商号在全山东各地设立的分号给我搜罗年轻乞丐,城里收不到就去城外的庙会集市里找,去村子里找。

    睡觉地方不是问题,一区里不是已经搭好十几间木板房了吗?叫他们睡去哪里,饮食服装还有洗澡,都和住在城里一样的待遇。”

    贺世成吐了吐舌头:“东家您待他们真是太厚道了,那将来工程建完了,那么多伙计您打算怎么安排啊?”

    姚梵轻轻一个头栗敲在贺世成新买的瓜皮小帽上:“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你赶紧去把我带来的工作服给那些新来的换上。”

    ……………………

    姚家庄工地上眼下已经是一片蓝色的海洋,姚梵的伙计们已经换上了姚梵这次新采购的涤棉牛仔布工作服,上下一身长袖长裤,都是齐刷刷的蓝色。

    这种涤棉牛仔布手感柔和,厚实可靠,在2011常被用来制作成电焊工等需要身体保护工种的工作服。姚梵就是看中这种工作服既结实耐操、又厚实保暖的特性。姚梵原本考虑过采购民工迷彩,可毕竟中国北方的冬天太冷了,这年头又没有全球变暖的厄尔尼诺现象,如果没有一件厚实挡风的外套,北风会轻易带走人体的热量。

    李海牛现在已经是姚梵任命的工头了,自从进了姚家,李海牛的超大饭量顿顿都能得到满足,现在他的肌肉疙瘩重新鼓了起来,皮肤也发出健康的油亮光泽。

    李海牛的高大身躯精神抖擞,大踏步地走在工地上巡视着各个项目的进度,不断发出炸雷一般的吼声,指挥着伙计干活。

    “三区平地的人都听着!抓紧点!下午就要打桩了,要是耽误了木料进场,你们对得起东家么!”

    ……………………

    “我怎么说来着?操场边上不要堆渣土!东家说了,这里要铺洋灰地坪!那玩意不能和泥巴混起来!赶紧叫小车班给我拉走!”

    ……………………

    “洋灰班你们行不行啊?不就是和石头子搅一起后填地坪吗!你们搅得这样慢,怎么跟得上操场的进度!人家那里已经全都挖好平整好了!就等你们送洋灰垫上去了!”

    ……………………

    每每看见进度落后,李海牛就心急如焚,往往上前抢过铁锹亲自干上两把才收手。

    今天正当李海牛照例抢过一把铁锹,急吼吼的飞速翻动搅拌水泥和石子混成的混凝土时,远处传来了开饭的吆喝声:“开饭喽!开饭喽!东家今天给大家伙加肉喽!”

    “噢!!!!!!!!!”工地上两百多伙计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有肉吃嘿!今天有肉吃!”李海牛身边一个使着铁锹拼命翻混凝土的伙计对着李海牛喊道。

    “听见了!听见了!嚷什么!活都干不好,就知道吃!”李海牛把铁锹交还给原来的主人,跑到边上小土坡,使尽力气喊道:“都给我听着!老规矩,各班按顺序轮流吃饭!木工一班二班三班和土工一班二班三班先吃!其他人接着干,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喊你们去吃。”

    李海牛用宏亮的声音反复了三遍才结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地上传的很远,人人都听得清楚。

    喊完话,李海牛把脖子上缠的辫子向后甩开,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望了望昏黄的天色:“今天又过去了,日子真是过的快啊。”

    轮到最后吃饭的是洋灰一班二班三班和小车一班二班,他们把所有已经搅拌好的混凝土倾倒在已经挖了10公分深的操场上,再用长长的木板抹得匀实平整了,方才收工。

    姚梵也赶来了,凑在一群刚收工准备吃饭的伙计当中。他觉得自己应该和这些伙计走的近一些再近一些,将来有那么一天,当这些人面临选择时,追随自己的比例也许会更高一些。

    姚梵和大家围坐在一起,只是随手拿了个馒头吃着。

    旁边的李海牛讪讪的笑着,捧着一小碗粉蒸肉坐在姚梵边上,他的工作服领口敞开着,里面塞着七八个温热的大馍,可是碗里粉蒸肉却只有一块,其余都是蒸下的酱油肉汤。

    “俺先吃馍馍过肉,吃完俺再去拿咸菜过馍馍。”李海牛解释了一下。

    姚梵白了他一眼,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啥,吃的多是福气,让你们吃饱也是我这个东家的责任,你们要是吃不饱,我这脸往哪搁?”

    周围环坐的伙计越来越多,看得出,能和东家坐在一起吃饭,或者说靠近了姚梵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耀。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把这个逼着他们吃饱穿好的男人当成了菩萨一般的义人看待。

    姚梵舔着馒头皮,用唾液把这种清朝粗面粉制品尽量泡软些。他心想,难民潮该要来了吧?眼看已经是六月了,我可一场大雨都没见到,历史上山东只要发生旱灾,灾民就往海边逃,找石头砸下礁石上的海蛎子,捡海带紫菜充饥,这样至少能活到冬天,海边的青岛口绝对是个聚集难民的好地方。

    李海牛打断姚梵的思路:“东家,大伙都想知道,这姚家庄盖完了,咱们去哪上工?”

    姚梵是想要他们将来跟自己造反的,眼下却不能明说,只胡说道:“现在天下大旱,我打算把挣来的钱都拿出来买粮食开粥厂,到时候大家就在粥厂里干活,等旱灾过了,跟我去闯天下,在大清开他五百家分号。”

    李海牛闻言,使劲咽下一口蘸了肉汤的馒头:“东家是菩萨心肠,今年眼瞅着就是个大荒的灾年,这要是开个粥厂,东家就是万家生佛,能活人无数!俺一定跟着东家好好干。”

    “对!俺也跟着东家好好干!”

    “俺也是……”

    周围吃饭的伙计们都附和道。

    听着这一声声诚恳的表态,姚梵却依然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这些前不久还在等死的乞丐,究竟能坚决到什么程度。

    姚梵说:“今晚还是老规矩,晚上各个班长去我那里开会,商量一下工程进度和具体细节。”

    李海牛道:“哦!”

    边上洋灰班和小车班的班长也都响亮的答应了,然后他们颇为自豪的看了一眼四周围的其余伙计,接着满足的继续吃饭。

    晚上九点钟时,大多数伙计都已经淋浴完毕,换上姚梵发的一套睡衣睡裤,爬上通铺打起呼噜了。这套睡衣睡裤很简单,就是白色圆领老头衫和一条四角沙滩裤,但是伙计们都很喜欢,对于能够穿到标配的姚家内衣表示了由衷的赞叹和喜悦。

    这时各个班长也都这身打扮地聚在姚梵的房间,看着姚梵摆弄着功夫茶,这套茶具是姚梵的私心,考虑到1875实在太沉闷才带了过来。

    来的人有二十来个,炕上坐不下,许多人就搬了个这几日木工班打的小凳,坐在炕边,好在姚梵的大屋宽敞的很,有的是地方坐。之前连续十几天的这种小会,已经让大家彼此熟悉,姚梵也大致认识了这些班长。

    姚梵盘着腿坐在大炕上,把本地茶行买的铁观音放进自己带来的茶壶,洗茶后,将碧绿的茶液冲在一个个小小的白瓷茶盅里,他的动作颇为仪式化,看的周围那些年轻人心里热热的。

    按照这些天养成的习惯,他们一个个躬身上来取了茶盅,再坐回去细细的品着那有限的一点茶水,咋巴着嘴。

    “香。”

    “真香!”

    姚梵看他们放松下来,便简单的问了一下几个班长各自手里工程的进度,在李海牛发言要求增加洋灰班搅拌混凝土的人手之后,姚梵调整了一下,把土工六班调整为洋灰四班。

    贺世成见茶壶空了,又要满上,姚梵便倒掉了泡过的茶叶,换了新的进去,接着又是一轮冲茶品茶。

    “香!”

    “真香!”

    “确实香!”

    “谢东家赏茶!”

    姚梵看看差不多了,把茶壶的掌控大权交给李海牛,李海牛郑重的接过来,贺世成一个白眼翻过来,不情愿的拿过一边小炭炉上的水壶给李海牛满上,然后李海牛给每个小茶盅里点入茶水。

    “眼看着工程已经进入正轨,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给你们说个故事吧。今天是讲故事的头一天,我就来说个羊吃人的故事。”姚梵切入正题,开始他的第一次启蒙尝试,这个切入点是他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最终决定的。

第36章 羊吃人、强盗、革命和乌托邦

    【36】羊吃人、强盗、革命和乌托邦

    贺世成现在负责招募工作,也算是独当一面了,管家罗冠群又为了姚梵入籍的事情去了泰安,现在他俨然是姚梵的头号心腹。

    贺世成闻言立刻傻笑:“我不信咧,东家,羊怎么会吃人,羊吃草啊?”

    罗冠群不在,王贵现在是外账房的出纳,自觉相当的威风,闻言立刻反驳:“你懂个熊!东家说吃了,一定吃了!东家要说羊吃了老虎,俺想也是有的。甭管啥玩意儿,但凡饿极了,哪还挑肥拣瘦咧?”

    周第四现在是仓库物资主管,姚梵运来的所有非卖品,进出都是他管着。见到贺世成和王贵拌嘴,周第四决定谁也不帮,他看的清楚,一个是东家的心腹,一个是正在狂拍东家马屁,自己上去纯属添乱。

    周第四的决定几乎是瞬间做出的:“都别打断东家,好好听着罢,东家是有大学问的人,说的话都是有大智慧的。”

    姚梵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出口,会成为一场马屁大战,赶紧借着周第四的话,把故事说下去:“有个英国,又叫大英帝国,全称大不列颠帝国。”

    贺世成又插嘴道:“俺听过这个洋番国名,原来东家是要说洋人的羊吃人,那我信了,咱大清的羊真不吃人。”

    这话引来众人一阵鄙视目光,贺世成缩了缩脖子,看看姚梵脸上的不满,吓得不敢再说话。

    姚梵继续道:“这个英国在1840年,也就是大清的道光20年,派出百十来条各式炮舰战船,好几千人的军队和我们大清国打了一仗,用大炮轰开了大清的国门。咱大清国被英国打败了以后,只得签订城下之盟,也就是《南京条约》,从此开了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这五口,让洋人可以进来自由做生意,不用再经过大清国指定的洋行作官买官卖的生意。洋人也可以在这五口盖房子住,随意的把鸦片和其他洋货贩卖进我大清国内。大清又赔了英国2100万银元,那种西班牙银元每个27克重,2100万个大约就是1800万两白银。条约还规定,把大清的香港岛割让给英国,还规定了,今后洋人犯法,一概由洋人自己处理,大清官府无权过问审理。”

    听到这里,李海牛憋着嘴,喘气声也变粗了。贺世成见他发呆,便碰他一下,叫他开了茶壶盖,自己好冲水进去。

    姚梵道:“我要说的这个羊吃人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英国……”

    “我就说嘛……”贺世成又开口打断。

    姚梵骂道:“你要不想听就出去,别老打我岔。”

    贺世成赶紧闭嘴。

    “话说,这个英国的特产是羊毛,他们用羊毛造的毛毯和毛呢布在世界上销路极好,挣了很多钱。可是俺们都知道,养羊就要吃草啊,羊多了,草不够了,这可咋办?于是英国的地主们就把农地全都圈起来,把种地的农民全赶走,地上只种草不种粮,专门拿来养羊挣钱,地主只留了一小部分土地用来种粮,反正够他们自己吃就行,英国皇帝自己就是大地主,当然也是和其他地主一样的去圈地。

    之后英国成千上万的农民都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全国到处都是流浪汉,这些人饿死的饿死,当乞丐的当乞丐,还有一些干脆就上山落草,当了强盗。”

    李海牛听得入神,问道:“那些乞丐和强盗后来呢?”

    姚梵道:“后来乞丐饿死了,强盗被官兵杀了。”

    李海牛拿着茶壶愤愤不平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官逼民反。”

    姚梵听了很高兴,赶紧鼓励地道:“说得好,正是这个道理,有钱有势的人,从来都不会不把穷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假如哪天他们有一点点仁慈之心了,那也一定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千万别以为是他们发了善心。”

    李海牛听了姚梵这话,双目炯炯瞪得滚圆望着姚梵,像是头回见到这个人一般。

    王贵得意洋洋地道:“果然是羊吃人,我就知道东家不会胡说。”说着他又瞟了一眼贺世成。

    姚梵见众人对于西洋故事的接受度还不错,不知是茶叶的缘故还是故事的缘故,反正都没有犯困,他便高兴得很,继续道:“我这个故事里有个强盗,大家说是谁?”

    王贵想当然地道:“就是那些落草的乞丐呗!”

    姚梵大声否定道:“错!是英国的皇帝和地主们!他们先用强盗的办法把农民逼的活不下去!农民才只好去落草!所以这些农民不是强盗,是革命者!

    革的意思是改变!革命的意思是改变命运!这些农民不甘心落个饿死的命运,所以想要改变自己这种命运,这就是革命!说白了就是要活下去!

    大家想想,既然如此,那么革命者和强盗哪个才是正义的呢?哪个才是占了道德大统的呢?”

    王贵听姚梵说的正相反,连忙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东家真是有学问,原来那英国皇帝是个真真的强盗!怪不得派了几百条炮船和贼人来我打我大清呢!真真是个狗杀才!”

    周第四听得恍恍惚惚,但又觉得心里某处滚烫烫的,他道:“命也是改得了的么?命不是老天爷定的么?”

    王贵道:“你没听东家说嘛,那些革命的农民都被官兵杀光了,所以嘛,命就是命,改不了的。”

    此言一出,下面各个班长都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其实他们刚才就已经在小声议论,感慨英国种地的农民命真苦,感慨英国地主不仁不义。

    姚梵见讨论能够发展到这个份上,心里实在兴奋极了。

    “命能不能改,我以后再告诉你们,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英国那些农民改命的方法,哦,也就是革命的方法不对。”

    李海牛圆睁着眼睛问道:“那怎么才能对?”

    姚梵道:“他们想要革自己的命,所以落草,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想要这样活下去,把死命改成活命,却不知道,革命,就要先革敌人的命,他们的敌人是英国皇帝和地主,不把英国皇帝和地主的命改了,他们的命,就一辈子改不了!”

    李海牛闻听姚梵此言,骇然无语。

    姚梵道:“我这个羊吃人的故事是从一本叫《乌托邦》的书里听见提起的,我在海外时,就去问了英国人,他们说这是个真事,英国的历史书上都记着呢。

    这本叫《乌托邦》的书是一个英国人莫尔写的,他说,私有制是万恶的根源。他在书里说:他在海上行船,发现一个岛叫乌托邦,那里没有皇帝和地主,那里一切的东西都是大家共同所有的,不归任何人,谁都能拿去使用。想吃什么东西,谁都能去取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是从来没人浪费多取。

    不过按照那里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去参加劳动,每天只许干三个时辰,不许少干,也不用多干。人人都能选择自己的生活,要么去下地干活,要么学个手艺去做工。

    那里的小孩,家家都要送去一起上学,学知识和道德。

    那里没有穷人富人,所有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

    那里的人鄙视金银,他们用金子做成马桶和关罪犯的枷锁。

    那里没有钱币,因为每个人都能领到自己需要的食物和衣服,

    那里没有小偷和强盗,因为既然能领到东西,何必去偷抢。

    那里的房子每十年抽签一次,大家换着住,门上没有锁,大家可以自由出入。

    ……………………”

    姚梵一边说这个乌托邦故事,一边看着大家的反应。

    果然,很多人都陶醉在那种姚梵描绘的乌有世界之中。

    木工一班同时也是整个木工班的班长李君啧啧地道:“要是俺下辈子能投胎在那个啥乌托邦的岛上,那这辈子吃的苦再多也都值了,啧啧。”

    李海牛依旧是一副骇然无语的样子。

    王贵道:“俺要是遇见那么个岛,一定就住下来了。”

    贺世成少有的和王贵达成统一意见:“俺也是,一定住下来生儿育女,这辈子就当那里人了。”

    周第四把声音提的更高:“俺要是过去了,将来还要把俺爹俺娘也带过去,一家子都能享福。”

    姚梵见目的达成,干脆地道:“今晚就这样吧,不早了,散会,明天还要干活咧!”

    于是喝饱了香茶、过完了洋故事瘾的众伙计们满意地散了,各回各自的班组睡觉。三姐见众人散了,便进来收拾房间,贺世成见三姐进来,识趣的退了出去。

    三姐见人都跑光了,便睁着大眼睛问姚梵:“大哥,你说的那个岛真的有吗?那里说的是洋话吗?那个写书的英国人有没有说那个岛在啥地方?”

    姚梵笑着拍拍三姐的脑袋:“小鬼头,你听壁角还听得那么清楚啊?”

    三姐脸儿红的像个熟透的柿子:“大哥你的声音干净亮堂,这房子中间只隔个布帘,我在隔壁当然听得清楚。大哥你看的书可真多!知道的事情也真多!懂得道理也真多!”

    姚梵笑道:“你可别学王贵那小马屁精,我可受不了人整天对着我吹法螺。”

    三姐急道:“多就是多!怎么大哥不兴人家说真话么!我不是小马屁精!”说罢,三手两脚铺好炕上新买的上好广西斑竹凉席,头也不回的赌气出去了。”

    姚梵呵呵一笑,正要睡觉,却听得窗外有人以手叩窗,一个声音道:“东家,我李海牛,我想问东家一个事。”

第37章 吉东云

    【37】吉东云

    姚梵一听,窗外的人原来是李海牛,惊疑地道:“你怎么还不睡?”转念一想,自己这话问的太傻,便招呼道:“进来说话吧,我也没睡呢。”

    于是李海牛重又进了姚梵的房间。

    李海牛进来见了姚梵之后便犹豫地看了看外屋,姚梵知道他的意思,摆摆手说:“三姐就像我妹妹一样的,无妨,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

    李海牛微微低头,虎着脸咬咬牙,突然就跪倒在姚梵面前,抬头仰望道:“东家!您是不是要造反?”

    即使这旱年夏夜突然响起晴天霹雳,电闪雷鸣地下起瓢泼大雨来,恐怕效果也不会比李海牛这话更令姚梵震惊。姚梵的精神和**都突然紧张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走夜路时突然踩了一个坑般惊悚心跳。

    李海牛跪在那里抬头看见姚梵这一刹那的变化,两眼一下热切地睁得滚圆:“东家,海牛斗胆猜想,东家您今晚说的故事,都是有深意的!”

    姚梵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他也不扶起李海牛,只是沉静的回身坐到炕上,盘腿道:“你起来说话罢,我这里不兴跪拜的。今晚我只是说个故事给大家解解乏,你觉得能有什么深意吗?”

    李海牛起身,使劲咽了口唾沫横下心来,弓着身,对姚梵压着嗓子道:“东家平白无故的招募这么多伙计,难道只是要建些费而不惠的薄木板房子?俺听说那洋灰可只广州才有,从西洋万里外运来,素来卖的极贵,东家买了,难道是只为了铺个操场?天下商号要那么大个操场?要来作甚?

    如今登莱道上那么多等死的乞丐,东家不但派人大批的往本地收罗,现在还教人下了村子,四处的招揽。就说我这样一个籍贯不明的东西吧,东家明明看出端倪,也愿意遮瞒着用,这说明,有些东西东家您根本不在乎!”

    姚梵双手在胸前十指相抵,淡淡笑道:“天下大旱,我多招些伙计,我山东祖地便少饿死几个百姓,我看你是条汉子,可惜怕你饿死才招了你,难道有错?

    至于那些木板房子,那是给将来的灾民住的,用个三年绝没问题,三年后大旱过去,灾民各归其业、自回自乡,自然不需要盖得太好。那个操场我是盖来给伙计们学骑自行车用的,总不能老是借用守备衙门的校场练车吧?”

    李海牛惊讶的问:“东家为何觉着这大旱要连着旱三年?”

    姚梵眼皮跳了一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这都不好说,我只是随口一猜。”

    李海牛像是铁了心般:“我听东家说的故事,觉得若不是想要造反,东家如何会说那皇帝老儿和地主劣绅是强盗?又如何会告诉俺等太平盛世的模样?东家若不是想造反,想要创出个那乌托邦岛般的极乐世界,又如何会说这些离奇之言?

    俺们这些伙计们都受了东家收容活命的大恩,东家却不许俺们磕头跪拜,东家还托言开会,每晚以香茶加恩我等,难道不是画蛇添足的笼络人心?东家定下各个工作班组的班长,十人一班,这手段难道不是在编练制军?将来起事,十班一哨,五哨一营,岂不就是和那湘军一般模样?”

    姚梵越听越怕,怕的是既然这李海牛能看透,那到底还有多少人看不透?口中立刻斥道:“放肆!你哪里来这般荒诞不经的想头!这干活的规矩,本就是洋人的办法,我打西洋学的!”

    李海牛见姚梵死不承认,突然再次跪下:“东家,我李海牛看得出你有天大的雄心!可你既然要干这泼天般大的事业,难道就不要个识途老马么?”

    姚梵眼里精光暴涨:“你识途!?”

    李海牛听姚梵这话音里毫无恐惧,反倒透着种兴奋,立刻再不犹豫,“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回禀东家,海牛以前曾经参加过捻子,还曾经当过骑军的锋将。”

    姚梵心里狂喊:“他妈的!老子早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个一般货色!”

    由于事关重大,姚梵想了一想,看着李海牛的眼睛严肃问道:“那你与那匪首张乐行、张宗禹他们可认识?”

    李海牛目光清澈地看着姚梵:“我只是带一千人的骑将,并不是大头目,我见过张宗禹几次,都是听他命令,我等打仗,并没有机会仔细结识。”

    姚梵道:“你既然要我信你,那就老老实实把你以前的历史都交代清楚,我信不过一个遮遮掩掩的人。你起来说话。”

    说罢,姚梵稍稍提高声音道:“三姐你给李海牛倒杯茶来。”

    于是李海牛便起来在炕沿坐下,把自己以往的经历一一道出。

    原来李海牛出生在济南府下一个小地主家庭,因为父母二人全都吸食鸦片,田产和房屋便渐渐地全卖了个精光。李海牛见家里破产,两个烟鬼父母一日比一日没指望,恰逢捻军起事,他便偷了村人的马匹投奔了捻军。

    俗话说穷读书富练武,山东民间武术又盛行,李海牛小时候家里富裕有马数匹,曾经正经拜师习过刀马,在马上能耍得一口五十多斤的长刀滴溜溜圆!这本事让他脱颖而出,成了捻军里一个骑军锋将。随着捻军逐渐衰亡,李鸿章在安徽剿灭最后一支捻部,李海牛也隐姓埋名的带了一拨手下从安徽逃回了山东,否则他的口音一旦在安徽被发现,必然是躲不过一刀。

    又因为老家里都知道他入了捻,还是个为将的,想要回济南府是回不去了,他便靠着识字,投身在泰安一家车马店里当车夫。去年他因为带了个富商去济南府,不巧被人认出来,他慌乱之下便赶紧逃回了泰安,变卖不多的一些家什,弃了活计一路向东逃跑,成了乞丐,迁徙流落到青岛口。

    姚梵听完李海牛这番叙述,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样。”

    李海牛坐在炕沿上捧着三姐端来的一碗白开水,恳切地对姚梵说道:“自打遇见东家,我本打算在东家手下隐姓埋名的当一辈子伙计。可是海牛仔细地观察了东家的所作所为,又听了东家今晚一席话后,海牛方知东家才是天下罕有的豪杰,胸中有包罗大千的真学识,雄心壮志意在天下。海牛今后愿意鞍前马后的服侍,作东家的一条忠犬!”

    三姐送进水后一直站在一边听着,因为姚梵没让她离开,而她又听得这李海牛在明目张胆地撺掇姚梵造反,惊骇之余,这时突然便问:“你说你隐姓埋名,难道你不叫李海牛?”

    “俺本名叫吉东云,俺的母家姓李。”

    姚梵听到这里,突然伸出手,按在李海牛的肩上重重的一握,道:“你既然知道效忠,那这个头开的就不错,你今晚的话我只当从没说听过,造反一说,今后你对谁也休得提起。总之今后,我怎么说,你怎么干就是了。”

    李海牛望着姚梵那充满深意和饱含大志的眼神,心里顿时如闪了一个霹雳般雪亮,他激动地起身做了个长揖到地:“请东家放心!海牛知道分寸!以往死在海牛手里的清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果海牛落在官府手里,定是死罪难逃,所以俺断然是不会背叛东家的!还请东家放心!”

    姚梵淡淡地道:“起来吧,以后我每晚开会都要讲些故事,你既识字,更要仔细地听着,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便来问我。”

    说罢,姚梵又加了一句:“革命需要理论做指导,没有先进的革命理论武装头脑,永远都是乌合之众,成不了大器。”

    李海牛点头道:“海牛全听东家的!”

    说罢又是一揖,恭敬的退了出去。

    三姐从窗缝里见李海牛走出了院子,转身对着姚梵一言不发。

    姚梵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三姐,只见她两眼睁的大大的望着自己,半晌后说了一句:“三姐只求大哥一件事,不管大哥将来干什么,都要带着三姐儿。”

    姚梵点点头。

    三姐见姚梵没有明确开口,又补充道:“我小时候裹脚,可自打被卖了以后,那人贩子嫌裹脚的人走不快,便去了我的包脚布,三姐是从高邮一路走到青岛口的,脚力好得很,来了此地后,三姐再也没有裹过脚。”

    姚梵笑了,说道:“那样最好,否则你将来跟我走遍天下,可是没人背你的。”

    ……………………

    眼看着周家开堂会的日子到了,姚梵这次横竖推不过去,索性便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骑着自己的山地车,带着手下一干骑二八农用自行车的伙计们,浩浩荡荡的骑向周家的庄子。

    乡间土路虽然崎岖不平,可是因为好久不见下雨,路面板结,硬的厉害,自行车骑上去有种爽快的感觉。

    姚梵骑在车上仰着首,体味着迎面吹来的那纯天然清风,难得的放松了起来。自打他决定要造反那一日起,他脑子里的弦就始终绷紧着,这下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姚梵的身后,紧紧地跟随着他的自行车队。

第38章 摔碗

    【38】摔碗

    姚梵的自行车队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车队里除了贺世成、周第四、王贵等六个一开始学会骑车的伙计,还有李海牛等在工地上管事的班长,整个队伍足有三十九人,在田野间逶迤穿行,犹如一条钢铁的幼龙。

    姚梵新近发布了命令,要求每一个伙计都要学会骑自行车。

    姚梵在工地上发言,表示任何试用期的伙计,从学会骑自行车那天起,就算是结束了试用期成为了姚家的正式伙计,开始领取每月一两的工钱。而已经领工钱的伙计,如果无法在一个月内学会骑自行车,就将被重新降回试用工。

    当伙计们清楚得知这一讯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学车!其实所有伙计早就看着贺世成等贴身小伙计骑车来去的样子羡慕不已了,如今有机会自己也学一把,而且还关系到工钱这样的切身利益,哪里有甘于人后的道理。不得已,李海牛把热情高涨的伙计们分为几组,分不同时段在新修的操场上学车。

    至于那些个班长们,更是带头在玩命的学习骑自行车,他们非常重视自己目前班长的地位,虽然每个班连他们自己在内只有十个人,待遇也和普通伙计一样,但这多少也是个领导职务啊!中国人看重这个面子,况且,班长们是能够每晚参加姚梵大屋里的工作会议的,能够喝到东家亲手泡的第一壶茶,这份脸面,让每个班长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人一旦愿意玩命,那就很少有什么事情做不好,何况是骑自行车,只用了大约三天,所有班长就都开始领正式的工钱了。

    李海牛在意会了姚梵的心思之后,更是把姚梵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命令在执行,自己苦练之余,还督促所有伙计按照计划进行自行车培训。

    当姚梵的车队在干巴巴硬邦邦的土路上跋涉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周家庄地区,田地里散落着一个个茅屋,那是一个个佃户的家。

    周家庄地区的中心坐落着真正的周家庄园,庄园高高的围墙内有个古老的戏台子,戏台子上面,早在昨夜里就拉起了各式布幔彩旗,本地各家有头脸的士绅一早就陆续来到这里,眼下都在台前青砖铺就的空地上围着一张张桌子坐着,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戏。

    姚梵一行人还没进到村中,隔着老远就听见那二胡声音如风箱般嘶嘶的喘着。

    贺世成兴奋地道:“东家,我们骑的这自行车飞快,来的这样早,可周家的戏都开始唱了呢。”

    周第四在后面喊道:“这都快中午了,可不是早就开始了么,不教那戏班子从早唱到晚,那岂不是白花了钱请戏班子办堂会么。”

    姚梵道:“一会大家跟我进去看戏,今天咱们听个痛快,不过都别贪酒,只多吃些就是了。”

    所有人都觉得姚梵的话颇为震撼,于是全都默不作声,他们心里激动着,怀疑着,然后又否定着,大家也都不言语了,心里想着事情,把车一直骑到周家庄大门口才停下来。

    周家庄子外面,村民不停地跑来看稀奇,这些村民不分老少全是男人,这些面皮黑黄的辫子一族嘴里都在议论着:“这是啥玩意儿?两个轱辘一前一后自己会跑,这是周家请来变戏法的吗?”

    “可是不像啊,变戏法儿的哪里有穿的这么好。”

    “我看怪像的,这是学的哪吒三太子罢?一前一后俩风火轮……”

    “什么风火轮,那是洋车!”立刻有专门跑腿报信见过周围城镇里世面的佃户喊道:“这一定是青岛口那位姚爷来了,俺听说这位爷是海外的大商户,那家里!什么西洋玩意儿没有!?听说家里全是大大小小的铁轱辘子!踩上一个,翻个筋斗,就能去到西海那洋人的国里。”

    “哎呦喂!对!对!这车一定是洋人的玩意儿!你看这些个人骑上边,车轱辘倒能够自己往前滚!滚的还挺快!看得我眼花!”

    “是啊!妈妈哎!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这怕是洋人的邪法儿吧?”

    “这姚爷带了这许多人来,是要干啥?”

    “嘿,要说这姚爷可是来头大,听说青岛口那的姚家庄正在修造,说是要盖上百间的房子呢!”

    ……………………

    随着周家庄里人围得越来越多,姚梵也哭笑不得。倒是跟着姚梵来的伙计们,在围观之下,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一副昂着头挎着臂的熊样,根本看不上周围的村民,若不是姚梵在场,只怕就要如同在青岛口一般,捋起袖子对周围人吹嘘这洋车的神奇。

    这段日子里,由于这些会骑车的伙计们的吹嘘,各种谣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的乱飞,直把姚梵说的成了个活佛再世的菩萨,或者是神通无边的妖精……

    周家当家的大爷周秀松听说姚梵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迎出来,隔着闹哄哄的人群,老远就对姚梵连连拱手。

    “这位一定就是姚兄!久仰!久仰!在下周秀松。”

    姚梵那高大身躯和白净脸膛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头上一个乌黑油亮的连帽假辫子,身上的崭新潞绸长衫又是三姐费了心思精心缝制的好手工,使得他在人堆里的可辨识度极高。

    姚梵一听对方报出姓名,知道是周家大爷,连忙也笑容满面的回了一礼:“原来是周家大爷,久仰久仰。”

    双方见礼寒暄完毕,姚梵就吩咐李海牛道:“海牛你带着伙计们把车停好再进来。”说完就随着周秀松进了周家大门,除了身后跟着的贺世成,并没有其他人跟随。

    周家的管家见了这许多自行车,脑子里混的像浆糊一般,试探着对身高马大的李海牛问道:“这位老哥,你们这些铁车子可要吃草料?牲口棚在庄子后面。”

    李海牛不屑的道:“这些是车不是马,不吃草料,不过也要个好地儿停着,不然这里人多手杂,摸坏了可算谁的?谁赔得起!?”

    于是周家那管家只得引众伙计进了后庄门,把车停在了周家停马车的大场院里,又吩咐下人赶紧送面来,给众伙计一人一碗。可心里却生气,心说这姚梵真真不是个东西,我家老爷好心请他来看堂会,好家伙!他却带了老大一群人过来吃白食。原本按例,是该一人给两个大子儿的,可是老爷头前吩咐过,姚家之前送礼实在阔气,待他家下人来了,要一人赏给二十个大子。可谁曾想他姚梵哪里是带一个两个,算上刚刚跟进去的那个小厮,足足带了38个人过来!

    管家一算,居然要760个大子,不禁觉得肉痛的厉害,当下心一横,索性决定,干脆照着常例,一人就给两个大子儿。

    等到周第四接过面来,见一人只给两个大子儿,便没下筷子,连谢谢周大爷之类的话也一个字没说。

    王贵也没下筷子,其余万年当出来的伙计也全都没动筷子,王贵瞅瞅周家的管家去了不回来,只是叫下人打发每人一碗面,便红了脸,扯着嗓子对正蹲着扒拉面条的李海牛等乞丐班长骂开了:“妈拉个巴子的!李海牛你个囚攮,还吃个吊?没个眼力见的!你看不见那周家囊怂咱东家么?”

    李海牛和那些乞丐出生的班长们闻言立刻停了筷子,从蹲在的地上站起来,李海牛也反应过来,端着碗站起来皱眉道:“嫩麻痹的!这赏钱不对!”

    王贵更起劲了,嗷嗷道:“从早晨到如今,爷们蹬了十几里地,为的那一项?如今才给咱两个大子,打发叫花子吗!这周家还他娘的混充甚么老爷!嫩你娘!当爷们没吃过面么!俺们跟着东家,顿顿吃的白面,馒头煎饼那是管够的!”

    周第四一脸的为难,开口道:“总不成为了几个大子就闹吧,没得丢了咱东家的脸……王贵你也是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了,犯不着为几个大子闹腾。”

    王贵一脚踢翻面前地上的白面,骂道:“奶奶个熊!俗话说主辱臣死!老子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饿一顿算个球,咱不能给东家丢了份去。再说了,这周家算老几,俺们在家吃饭,也是和东家一起在院子里吃,有桌子有椅的,现如今叫俺们蹲墙角,这可不是丢俺自个的脸。”

    李海牛骂道:“王贵说的在理,俺们是东家带来的,这个脸可不能丢,嫩你娘!一碗面就打发了俺们去,这不是踩东家的脸吗!我听说东家前日里还送了好几百两银子给周家做礼,这特么转眼就想一碗面打发了俺们去么!”

    说着,李海牛把吃了一半的面连筷子碗一起给摔了。王贵见状得意,也跟着摔了,周第四一想,确实他妈的窝囊,便也摔了碗筷。这一众当铺里出来的伙计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子,带头噼啪摔了碗筷之后,剩下的班长们虽然舍不得糟蹋眼前面食,但也知道抱团的道理,赶紧快快扒拉几口,噼啪的跟着摔了碗筷。

第39章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39】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周家的下人们在车马场远远见了这般光景,顿时气的浑身筛糠也似的抖,嘴里骂着娘就连忙回报进去。那管家知道事情不好,连忙的跑出来,手指着最高大魁梧的李海牛鼻子骂道:“一群王八羔子!没有王法的东西!好好地面不吃,还敢摔碗!等我报给你们家姚老爷知道,一人几十板子都轻的!你们要是我周家庄子里的,我非送去衙门,二百板子下去,给你们戒戒毛病!”

    李海牛听了这话便怒起来,重重的大步踏上前来,一把攒住这管家的领口,把那瘦猴般的管家如小鸡一般拎的只有脚尖点着地,捏着右拳作势要砸下去。

    木工班总班长李君赶紧上来,伸出两个膀子一把拉住道:“海牛,别惹事!横竖不吃面就是了,倘若打了他,东家不好说话。”

    李海牛手一抖,那管家被呼啦一下推出去摔在地上,却受了惊吓,嘴里不敢再骂。

    这些天来跟着姚梵米面管饱,有菜有饭,已经把李海牛身上的功夫底子全都养了回来,青筋糺结的大臂上重新长回了肌肉,随手一把,就能使出耕牛般的劲力。这些日子里,姚梵其实也看出来了,李海牛说他以前是个骑将,手里几十条人命,绝对不是吹的,他那身板和肌肉,要是手里操个大刀片子,放到2011绝对是个恐怖分子。

    姚梵这时已经在周秀松的引荐之下,结识了一干乡绅,乱纷纷行礼寒暄之后,刚在周家大院里面的戏台前坐下,身旁坐着周秀松,他正寻思着,怎么李海牛等伙计们不过来看戏。

    “姚兄,这盛泰班原是咱山东巡抚丁大人从京里请来给他家老太太祝寿的,我听我家老六写信回来告诉,就连忙差人去,巴巴的从济南府请来了,想着开个堂会,叫我即墨胶州有头有脸的士绅们也都听听这京城里的调调。

    姚兄,你在海外可有京戏听?”

    姚梵笑道:“洋人听不懂京戏,他们有自己的歌剧,我在海外自然也就没机会听这西皮二黄的腔调了,今天有幸借着您的宝地听上一回,确实是亲切。”

    贺世成心里却奇怪,他老听姚梵唱些个他没听过的戏文,个个好听,可见东家是常常听戏的,却不知东家为何要说谎。

    周秀松听姚梵夸赞,心里高兴,坦诚地道:“前日里姚兄送来大礼,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想着回请姚兄,也能借个机会与姚兄攀交一番,今日一见姚兄,果然是一表人才,实在是叫人高兴的。”

    姚梵道:“哪里哪里,我一个外来的客商,叨扰贵地,一点小礼物只是略表心意罢了。”

    周秀松道:“我听说,前些时候姚兄为了一个女子,与郭家大爷继修起了些龌龊,可有此事?”

    姚梵转头盯着周秀松,缓缓道:“怎么,周兄也听说了?”

    周秀松笑道:“这即墨和胶州加一起也就屁大的地方,大家都是相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姚兄听我一句劝,若是有什么过节,揭过去也就算了。”

    姚梵听周秀松这话,像是要做和事佬,便道:“有人心眼儿小,要欺负我一个外来户,我倒是大度的,并不想惹是生非,可就怕别人不肯干休。”

    周秀松道:“姚兄莫要担心,我今天可是周黄蓝杨郭五家都请了的,到时候大家把酒言欢,这过节也就揭过去了,横竖一个女子罢了,他郭继修总不能不给个面子。”

    姚梵知道贺万年会在下午过来,便道:“这事并不取决于我,主要是看那郭继修。”

    周秀松一听这话,喜道:“好办好办,这事交给我,一会郭继修来了,我便引见你们认识。”

    正说话的当口,后面闹将起来,周家下人来报,说是姚梵带来的伙计把碗摔了,周秀松脸一沉,斥道:“人家好生生来做客,赁的弄到要摔碗?定是你们招待不周全,叫人气不过了。”

    姚梵在旁听着,不发一言。

    不一会那周家的管家连滚带爬的进来,装出一副受气的模样,添油加醋的告状,把姚梵的伙计们说的极为不堪,还说姚梵的伙计里头,一个大个子的打了他。

    姚梵笑呵呵的道:“世成,你拿十两银子给这位管家压压惊罢。”

    周秀松连忙拦住道:“不可,姚兄你这可就不对了,下人之间起个口角,一定是嘴里骂了不干不净的话,只叫都捆出去打了便是,哪里能纵容。”

    说着,周秀松就指着管家的鼻子骂道:“这事我听着必然另有原因,你说,你给了赏钱没给!”

    那管家脸色一白,支吾道:“按着常例,一人给了两个大子儿。”

    周秀松面色恶了起来,骂道:“姚东家是我请来的贵客,今日里特意过来看戏,为的图个乐子,怎么能容你搅了兴头!

    狗东西!你办事如此荒唐,实在丢我周家的脸,我罚了你下个月的月钱,给我滚下去吧!还有记得!把赏钱补给姚东家带来的伙计!加倍的给!一人40个大子儿!”

    说完,周秀松歉意的对姚梵道:“姚兄,此事实在对不住了,我罚了下人,你看这样可行?”

    姚梵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周兄明察秋毫,小弟佩服。世成啊,你去后面,把周家大爷的处置告诉大家伙,叫他们消消气,过来前边听戏,我看这里倒是宽敞,后面还空着一大片嘛,就算没板凳的话,也叫他们都站着听听,横竖也过了瘾。”

    “是,东家。”贺世成一贯的干脆,领了吩咐就要和那管家往外走。

    周秀松两眼瞪得滚圆,心说:“就这么完了?我都说了下人之间起口角,应该都捆出去打了才是,我这里处罚了管家,你怎么说也该相应的处罚一个吧?妈拉个巴子!你倒好,一个不罚就要蒙过去!还说要安抚下人消消气!”

    周秀松越想越气,不得不开始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郁火:“这个姚梵好缺德!我今天明明请的都是本地乡绅,可不是请你家的家丁!若是一二贴身伺候的小厮倒也罢了,你居然带了三十多个伴当过来,这些粗鄙之人往后边一杵,就算不说话,也是恶心人!”

    想到这里,周秀松皱起了眉头,心说这姚梵果然是个久居海外的蛮夷,跟洋人学的毫无礼数!

    不多时,姚梵的伙计们都被叫到了戏园子里,他们远远地靠墙站在后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台子上那出四郎探母。

    王贵站在人群里,得意地笑着,小声对周第四道:“要说还是咱东家面子大!寻常谁家的伙计能进园子里看戏?看看俺们今天这个体面劲!”

    周第四犹豫了一下,嘀咕道:“怕是过来这里看戏,怕是有些越分了,在外面听听就好了,何必进来。”

    李君道:“有东家在,怕个鸟!

    快看!杨四郎出来了!”说完就是一声叫“好”!

    那叫好的声音巨大,居然轻易得就盖过了戏班子的胡琴和单鼓声,把整个戏园子里的乡绅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一看是群伙计打扮的下人,便都摆出一副嫌弃的脸色。

    木工组组长李君是个胶西县的铁匠家独子,因为老父借了高利贷还不上,铁匠铺便被放贷的没收,他爷老子想不开,便在铺子里打铁到深夜,做完手里最后一个活后上了吊。李君夜里见他爹没回来,便去铺子里找寻,见到他爹的尸首,哭的昏死过去。李君从小丧母孤身一人,他醒来生怕被债主抓去卖了,于是一大早在后山刨个坑埋了亲爹,单单一人逃了出来,靠着在海边敲海蛎子为生,可是那生海蛎子吃多了会伤肠胃,先是拉稀,再然后就是便血,他实在扛不下去,便偷偷溜进青岛口,想要讨口干的吃,没曾想被姚梵挑中,当了伙计。

    见到众人脸色都难看,李君心里着慌,低头问李海龙:“海龙大哥,俺这回可给东家丢人了吧?”

    李海龙道:“你以为东家和你一般见识么,你在木工组,没少锯断锯条子吧?东家平日里可说过你半句?只管把心放肚子里看戏吧!”

    李海龙话音刚落,突然,就听见前面雷鸣般的一声喊“好!!!”

    原来那好却是姚梵喊出得,单听声音的粗鄙劲头,活脱脱是个土匪一般!顿时引得后面众伙计纷纷附和,大声叫好!

    周秀松刚才正在自我安慰,可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自觉吃了个暗亏,只得咽下一口气,安慰自己,这姚梵是个海外来的商人,不懂天朝上国的礼数,自己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好歹他出手大方,这可是一俊遮百丑。

    可接下来这声叫好,实在把周秀松的气的够呛,心说你姚梵的下人如此不知礼数,就算是做个样子你也该去呵斥一下吧?

    可还没等周秀松腹谤结束,姚梵他自己又嗷嗷了一嗓子。

    只听那台上杨延辉正在唱: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第40章 吓死一小厮

    【40】吓死一小厮

    姚梵这声好依旧是引来众乡绅的注目礼,众人回头,看见是那周秀松身边坐着的姚梵在叫好,知道他是富豪,便大多不动声色地转回头继续看戏,心里叹息世风日下,有些人则是暗暗摇头,觉得此人空余一个好皮囊罢了。

    远处一个小厮听到后面再次爆出喊好,生生打断他的欣赏节奏,亦是愤愤不平。只见他攸地一下扭过头来,怒视姚梵。

    姚梵也看见这个小厮在瞪他,便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只见这个小厮年纪不大,辫子倒是保养得乌黑油亮,那青缎小帽一直遮到额头,帽檐下两条拢烟般的弯月眉,不长不短,不浓不淡,细细的展着,五官粉扑扑的白里透红,英挺的鼻子下,小鼻尖还可爱的发着光,鼻翼微微翕动,显然是带着愤怒。

    姚梵见这小厮胆子倒是大,居然敢这样直视自己,按传统规矩,尊卑分明长幼有序,下人小厮敢用这般无礼眼神挑衅尊者,实在是讨板子的节奏。

    姚梵哪里吃这个亏,突然就对着他吐出了长舌头,先是左右晃了晃又使劲向下伸去,两眼向上翻白,装出吊死鬼的表情。那小厮顿时吓到了,缩转身去,再也不敢回头。姚梵心里得意,心说你特么还敢瞪我,再瞪,老子活活吓死你!

    那小厮吓得回头之后,感觉又气又恼,粉扑扑的小脸涨得通红,附耳对身边一个作爷打扮的青年道:“哥!那姚梵真是个洋蛮子!无礼粗鄙!”

    那青年是即墨黄家大少爷黄金山,闻言微微皱眉道:“你管他那么多干嘛,你手上还带着他家卖的手表不是?我听说他姚家在海外行商已有上百年之久,此人是打小就在洋人堆里长大的,自然不知我天朝上国的礼数,看戏图个热闹劲,此番闻得雅乐一奏,自然百兽率舞,不足怪耳。”

    边上一个乡绅听见,心说原来这小厮却是黄金山的弟弟,却不知是黄家哪位老爷的公子,为何要打扮成小厮来作践自己。

    那俊俏小厮被黄金山说的连连点头,感觉自家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开始周秀松介绍你和他认识打招呼,我看他倒是仪表不凡、相貌堂堂,举手投足倒还存了几分中国,没曾想,他连戏都没听过,看来那泰西诸国一定是乏味的紧,他在那种野蛮地方长大,真是粗鄙可怜!”

    话说周秀松被姚梵这一嗓子吼得当时就吓了一跳,不由也被姚梵带进了沟里,附和着小声喊了个好,可是转念一想,这唱词明明是憋屈的味道,哪里有能够让我叫好的地方?这姚梵,明明就是瞎搅合嘛。

    经了这么一场叫好风波,周秀松心里别扭郁闷,气结的半天没说话,坐在姚梵边上不理他。

    姚梵可没心情安抚这土财主的情绪,只管坐着看戏,偶尔哼上两句。

    过不一会儿,周家的下人屁颠颠地跑来传话,说是郭继修到了,周秀松连忙对姚梵告罪,说要少陪,便转身迎出。

    姚梵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心说我倒要看看那个郭继修有什么本事,够不够资格和我作对。

    姚梵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刚放下,就看见周秀松陪着一个满脸阴鸷的青年进了戏园子里来,此人大概三十来岁,四肢嫌长,小腹略鼓,面色像是福尔马林里捞出的人般灰白,嘴唇上下胡须淡黄,像散了架的芦花扫帚般稀疏,一件白色湖绸长衫罩在身上,下摆却都是新压出的褶子,腰里系了根黑色绣银线的窄硬缎带,上面挂着一块青玉一个香袋。

    姚梵大刺刺的并不起身,懒洋洋抖着腿哼着曲。

    来人正是郭继修,隔着老远他就认出了姚梵,那副样子与他打听到的姚梵形象正是如出一辙。

    只见那个散漫无礼的修长大个子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后,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就把眼睛移开了,此刻正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抖着,一边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空划着打节拍,嘴里似乎轻轻哼着曲,透过院子上面遮着的天青色布棚撒下的柔和日光照着他俊美的脸,那脸上散发出一种光晕,使他笼罩在一片如黎明时分的白色雾霭中一般。

    郭继修见姚梵神丰体修、俊秀如神仙中人,又坐在那里无礼的摆谱,像是根本没看见他,顿时恨得牙根痒痒。

    他在肚里如诅咒般得狠狠念道:“姓姚的!我信已送出,这个时候,想来我爹已经把你和韦国福、刘子铭、孙茂文、贺万年四个狗才一本参上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走私生意还能得意几日!”

    心里越是阴沉记恨,郭继修脸上却是越发的平静。一想到姚梵将来会因为走私被抓,进而家破人亡,他微微裂开口唇无声地笑了起来,那阴白的脸扭曲着,像一条翻了白肚将死之鱼的口在翕动。

    “姚兄,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就是郭家大爷继修,他父亲郭家大老爷,正是江西监察御史郭为忠郭大人,他家三弟也是出落得人物,乃广州盐法道参议。”

    周秀松说罢,像是想起什么,歉意的顿首对郭继修道:“继修兄恕罪,我一时失言,说了你家老爷子名讳,还请继修兄万勿怪罪。”

    郭继修很满意周秀松的介绍,微微一笑:“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秀松兄可莫要自己生分了。不知你家大侄儿近来可好?想必学业一定精进了许多。”

    “哪里,哪里,犬子成日里贪玩,读书也只是勉为进益罢了,将来若是考不上功名,我便与他捐个官身,学你家三弟以前一样,送去济南府站班,想法花钱补个缺罢。总之我家老六在济南府,也是可以照应一二的。”

    姚梵在旁淡淡地听着,心说这帮东西到底是门当户对的本地乡绅,一个个表字挂口,称兄道弟,想必平时是时常走动,关系可好着呢。

    二人不断与其他乡绅们寒暄拱手做礼打招呼,眼见着走近了。

    姚梵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定睛与郭继修对视着,郭继修也再次打量着姚梵,突然就微笑着主动开口了,说道:“这大概就是姚兄吧?我听说姚兄家族是海外的巨商,可为何不去上海、广州、烟台、厦门做生意,却来我胶州青岛口这样的小地方,实在是委屈了。”

    姚梵扬起浓眉,鼻尖一挑,英气勃发的道:“我们生意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只求有个遮风避雨的所在,能放下铺盖卷睡个安稳觉就满足了。”

    郭继修冷笑道:“姚兄此言豪迈,你们海商跟着洋人屁股后面转,自然是哪里都去得。

    只是可惜,姚兄久别我天朝上国,疏于礼教,怕是早就忘了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

    我还听说,姚兄为个区区青楼女子,大闹春眠堂,拳打王八脚踢龟公,哈哈,可知色字头上一把刀?

    古人云,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姚兄从那西洋过来,不知善,不知恶,缺礼仪少教化,与禽兽有何异?

    我只盼姚兄今后多多读书,好好钻研,习些圣人教化,洗去身上的番邦化外之气才是正途。”

    周秀松一听这话,面色顿时阴沉的怕人,显然对于郭继修上来就挑衅姚梵的行为非常恼火,这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嘛!可他内心深处又有些暗暗地小高兴,觉得郭继修的刻薄言语未尝没有几分道理,看姚梵刚才对下人的处置,和他自己看戏时瞎叫唤的劲,就知道他没什么礼数,是个粗坯。

    周围其他士绅见了这场面,知道周秀松今天是甭想调解成功了,都看起这边的活戏来,再也不管戏台上唱什么了。

    之前那个瞪姚梵的俊俏小生看到这里,心中痛快,抚掌笑道:“这郭继修倒是好口才!正是应当给姚梵那洋蛮子些教训才好。”

    说完后,他又突然有些担忧起来,对身边黄金山道:“不过,哥啊,这郭继修是不是话说的有点过了,倒像是我们本地人欺负他外地人了。”

    黄金山呼的一声打开折扇,遮着嘴道:“要是能给那姚梵个下马威也好,须得让他知道,这胶州即墨一地谁才真正当家,别让他以为勾连了孙茂文韦国福等人就能横行,若没了咱五家支持,什么衙门都不好使!”

    听了黄金山这话,这小厮望着姚梵俊美高大的身影,心下不禁有些为他担心起来。

    可姚梵却像是听郭继修讲了个笑话般,乐的哈哈大笑,他抬起手,缓缓对郭继修竖起了修长的中指,又晃着手使劲扬了一扬,心说你特么一个淫棍也好意思跟我拽文!

    姚梵蔑视的眯眼看着郭继修,朗声反驳道:“我看郭兄风度翩翩,可谁曾想却是个读书只读一半,剩下一半吞成屎了的书蠹蠢材,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绣花枕头一包草啊。”

    这话说的郭继修眼睛也瞪了,眉毛也拧了,龇着牙就要开口骂。

第41章 舌战

    【41】舌战

    姚梵那里给他机会说话,愈加近前一步,用中指戟点着他的脸,抢白道:“你可知‘父母在,不远游’这话后头,还有一句‘游必有方’在,那意思是只要告诉家中自己去哪里,天下又有哪里去不得?

    不过我也不怪你,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小小井底之蛙,又如何能知天下豪杰的鸿鹄之志。

    另外我再教你一句完整的,所谓:‘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少完人。’

    这话前半句就是说,孝道是装在心里的,不是做出来摆样子给人看的,论起摆样子,穷人如何摆得过富人?

    比如一个人很穷,想买一条鱼给父母吃,但实在没有钱,买不起,因此心里很痛苦,只有希望慢慢积蓄点钱再去买。只要有这个心,只要他这份情感是真的,我们就不能说他不孝!

    穷人若是摆样子比不过富人,难道说穷人就都是不孝的吗?但凡在孝道上摆样子给别人看的人家,不过是阔人粉饰自身无知的炫耀罢了。

    至于这话后半句我也给你说说罢,孔老二……圣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天下最质朴的道理,只要不做出强抢民女逼奸淫虐的恶行,动动心哪里有错了?

    郭兄你这回可记住了?我可好话不说二次!”

    郭继修被姚梵一番臭骂,气的浑身发抖,顿时想要伸手打姚梵,可又害怕姚梵高大健壮不敢动手,于是更加愤怒,脸色铁青,胸闷气短。

    他一时想要用话反驳回去,却又语塞的厉害,心里愤懑之下,只得收起鄙视恨恨的想:“我倒不能小瞧了这个市井小人!此人家资殷实,必是读过些书的……哼,等俺爹的本子参上去,有你哭的一天!”

    看见郭继修被姚梵骂的张口结舌,那黄金山的弟弟妆扮出的小厮两眼圆溜溜地转着,对黄金山道:“这姚梵的嘴好厉害!简直是铁打的,说话像是放炮一般痛快!”

    黄金山也动容道:“确实不能小看了他,这人到底是见过外头世面的!嘴好毒!”

    姚梵和郭继修二人斗嘴,急坏了周秀松,周秀松见二人一番唇枪舌剑下来,像是要越闹越僵,这可不是他今天想要当和事佬的本意,于是再也不敢松懈,连忙地开口道:“二位兄台都是好学问,不过我这里的戏文更好,大家还是看戏吧。”

    郭继修压住火气,强笑道:“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看来我倒是读惯了圣贤书,却把垃圾杂书看少了。”

    姚梵一边口中称no一边晃着脑袋,大大的摇头叹气道:“可怜啊!你个半吊子的逗比,却又偏偏喜欢在外面半瓶子瞎晃荡,殊不知庄子这话后面还有一句,叫‘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这话意思就是说,你这样的逗比,脑仁儿跟瓜子差不多大,拿有限的生命去学无限的知识,又能记下点什么呢?还不是只能记得些半句话的皮毛,出门臭显摆却被人当傻逼拍死么?

    唉,我劝郭兄从此后回家老实务农,万万莫要再糟蹋圣人书了。以我走南闯北见过无数读书人的眼光来判断,你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嘛!”

    此言一出,周围多有噗嗤嗤得憋不住,笑出声的乡绅,可他们一笑起来却又觉得失礼了,于是一张张脸古怪的扭曲着。郭家在本地多有仗势欺人之举,名声极臭,因此并没有人帮郭继修打抱不平。

    要说那小厮,他是最先扑哧一下,掩口笑出声音来的,他实在是受不了姚梵这样的诙谐表情,明明是骂人,却像是吐槽腹谤一般,简直比家里请来说相声的先生还逗人乐。

    郭继修受此侮辱,顿时一股暴戾之气、一股郁结之气、一股羞恼之气,三股气纠结成一股的顶上脑袋,把他本已经气青的脸皮立刻就顶得黑紫了!倘若此时他手里有刀,他非当场一刀戳死姚梵不可。

    周秀松见状暗暗叫苦,心里大喊“不妙!”,连忙道:“二位仁兄不要再掉书包了,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何必互相给脸色,这叫天上圣人也难为。今天兄弟我做东,待会开席,大家喝上两盅,过去种种不快,一笑了之便罢了吧?”

    话虽这样说,可是周秀松也明白,这言语上已然闹的这般凶残,再想要二人和解是不现实的。他只盼今天接下来不要闹出什么事端才好。

    在周秀松的拉扯下,郭继修黑着脸一言不发,紧紧握着拳头,一扭身就在戏园子里一张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桌前坐下,把周家下人送上的解暑凉茶喝的呼呼作响。

    姚梵心说这郭继修脸皮倒是厚,被我这样骂都不走,难道是吃定老子不会揍他?

    姚梵回头看看远处站着的自己的众伙计,见一个个挤眉弄眼,都是乐的不行。估摸着他们就算没听懂自己在骂什么,也已经看出来自己占了上风。

    姚梵得意对伙计们点点头示意,又转回头看着台上铁镜公主和杨延庆念白,猛地一下拍手叫好起来。

    姚梵这一叫好,后面的伙计们哪里不明白姚梵的意思,也纷纷嗷嗷的喊起好来,那声音叫唤的震天价响亮。

    周秀松见姚梵不依不饶的捣乱,郭继修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血,心里叫苦,连忙起身遮掩道:“今天我周家办堂会,为的是与诸位乡绅同乐,我家老三素来自称票友,不才已经扮上了,一会儿上去给大家伙来个《二进宫》,大伙儿可要多多捧捧场啊!”

    听周秀松说了这圆场话,众乡绅都笑着起来拱手:“好!我们等着看三爷的扮相喽!”

    周秀松笑着炒热气氛道:“诸位有拿手喜欢的段子,也只管去后面找盛泰班盛班主,扮上来露一手,叫大伙乐乐。”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乡绅技痒,按耐不住的想要起身往后#台去,却又不想太出头,于是坐着等周家三爷唱过才作打算。

    周秀松过来到姚梵身边,笑着说:“我看姚兄倒是听得懂京戏,这已经难得了,大约是不会唱的吧?”

    姚梵不耐烦周秀松这股子到处裱糊的劲头,一瞪眼,反驳道:“会唱!洋人虽然不听京戏,可我家素来是听的,还养了班子,做了好些新戏。”

    周秀松瞠目道:“姚兄刚才却没说,家里居然还养了戏班子?如何方才告诉我在海外听不见?姚兄这番诳语,该当罚一个,不如上去扮一段来听听,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姚梵爽利地道:“家里虽然养了班子,可我经商在外,确实不常听,不是有意诳你。周兄是主人,既然要罚,那我就扮一段吧,这有何难?”

    姚梵说罢起身就往戏台子后面走去。

    姚梵到得戏台子后头,与那二胡三弦一番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交待清楚,一应的流水、散板、慢板都嘱咐了打单鼓和手板的人,又拿出张二百两的银票来,爽快地道:“拿去喝酒。”

    那盛泰班的盛班主虽然没听说过姚梵指点的这个曲牌,但见姚梵说的有鼻子有眼,出手又大方,便应承了下来。

    台下那青衣小厮打扮的黄家公子见姚梵去了后#台,心里诧异,想那姚梵居然第一个上去,莫非他真还会唱两句不成?这人不单言辞犀利会埋汰人,还有这雅好?

    等周家三爷出来唱了一段二进宫,下面叫好如潮。

    接下来姚梵却是一点妆都没扮,光着长衫就出来了,长身而立,潇洒的拱手笑道:“诸位!我就是姚梵,今天我有幸蒙周家大爷邀请,来到贵宝庄听场堂会,心里也实在高兴,姚某不才,愿意借此处唱个自己编的段子,给大家一乐,还望大家多多捧场。”

    这话说罢,姚梵对台下拱了拱手,下面乡绅们也还算热情,零星的回了礼。

    姚梵母亲李红梅是大学里教民族音乐的教授,因此姚梵对于民乐的各种乐器和乐谱毫不陌生。他今天唱的却不是京戏,而是唱了一首刘欢的《去者》。

    人鬼天地

    万金似慷慨

    浮生若梦安载道

    唯苦心良在

    红颜依稀

    挥去还复来

    生死命注休怨早

    殇情暗徘徊

    无奈何青春逝去

    无奈何江山真易改

    情谊无价亦无保

    天降仇敌忾

    无奈何路回星移

    无奈何时运他人宰

    钟鸣鼎食散一朝

    空守昨日财

    山水迷离

    流花低雾霭

    夙愿扁舟寒江钓

    风掠须发白

    三弦代替古琴,在意境之外,染出三分苍凉凄楚。

    提琴换成了二胡,厚重中多了七分激越慷慨。

    单鼓和手板偶尔空灵的一击,却都有如千古脉动!穿越时空扑面袭来。

    姚梵大学里参加过京剧社,玩过京剧老生,中学里和母亲学过美声唱法,这导致他的唱腔及其酷肖刘欢。

    于是,前面四者虽不敢说配合的天衣无缝,但仓促之下,却啸聚成了一股澎湃的历史悠歌!

    一曲歌罢,姚梵的伙计们首先捧场,巴掌拍的山响,叫好之声犹如波涛,把院子上面遮阳的天青色布棚都震的有几分荡漾了。伙计们头一回见到东家唱歌,还是这么有味道的旋律,实在是令他们崇拜的五体投地,巴掌都要拍的碎了。

    只见台下那黄家的小厮也听得如醉如痴,他一手放在胸前捧着心,一手却紧紧地攥着他哥哥黄金山的扇子。只见他睛若秋波泛滥,色如春水殇殇,脸上似嗔似笑,似痴似情,若不是他做着男人打扮,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个女儿身了。

    姚梵在台上远远望见下面那小厮用一幅花痴的桃花眼盯着自己,不禁背心一寒,心道:我听说古代多有热爱断袖分桃之人,可没想到这么普及……

    于是姚梵浓眉微微拧动,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

第42章 江山易改

    【42】江山易改

    那黄金山弟弟扮成的小厮见姚梵瞪他,立时觉得姚梵那浓眉下的眸子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那目光仿佛是专门对付女人的一般,要把他拥抱起来在怀中,勾魂摄魄!

    姚梵见那小厮再次吓得不敢与他对视,心里愈发得意,站在戏台上打个哈哈,说道:“献丑了!”

    郭继修在远处冷哼一声,口中骂道:“这洋蛮子,对淫词艳曲倒是上心,可他粗鄙无文,居然选个凄惶败落的丧家之词来唱,可见命中注定,是要财尽人空。”

    想到此,郭继修再次得意起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周家大爷周秀松听得姚梵这番唱词,心下恍惚,只觉得姚梵的身影在他眼里高大了许多。

    “这词这调我从未听过,大约是这姚梵的家族在海外经商时有感而作的吧?人鬼天地,万金似慷慨……好词!……红颜依稀,挥去还复来……真好词!……只是下面的几句无奈何,唱的太过感伤,这大概是他姚家祖辈在生意上有过起落的时候,才作此感伤之言吧……”

    戏园子远处靠墙站着的姚梵伙计里头,李海牛如同痴了一般望着姚梵,眼中噙满了泪水。

    “无奈何,青春逝去!……无奈何,江山真易改!……东家!你果然是有大学问的人!胸中都是锦绣河山!

    我李海牛这辈子,可不就是青春逝去!江山易改么!倘若我那个乞丐做下去,必然是饿死街头,就是想要独钓寒江,求个须发白都不可能了!

    可是……可是我遇上了东家!我知道东家你和我是一样想的!……我李海牛……今生一定要辅佐东家荡平清妖!打出个天下!……”

    周秀松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立刻大声叫好,激动地喊:“姚兄唱的好歌!潮起潮落,道尽人生滋味!妙啊!秒啊!姚兄,何不再来一个!”

    周家老三是个戏迷,刚才扮了个《二进宫》上去过瘾,如今听得姚梵这番唱,心里也像是开了锅一般,直欲癫狂,姚梵歌中的艺术感染力让他感到极度的震撼,心中忽而一阵阵的苍凉,忽而又一阵阵的激动。听见他大哥叫姚梵再来一个,他立刻跳到台前,扒着台沿仰望着姚梵,道:“对!姚兄你难得过来!再来一个吧!这样的好词!再来一个吧!”

    姚梵见这周家两兄弟都是疯子,心里叫苦,面上却报以微笑,他轻抚下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再来一个,不过说好了,可只再来一个,没有三回了。”

    姚梵依旧是先回去戏台子后面,与操丝弦打单鼓敲手板的乐师们交代了一下,便又重上得台来,缓缓环顾四下,等乐师了了一段即兴缠绵的二胡前奏之后,开口唱:

    每一次无眠,你都浮现。你驾你的小船,云里雾间。

    每一次危难,你都相援。你无私的体贴,暖我心田。

    多少年情不断,多么想抱你怀间。

    过眼的红颜风吹云散,唯有你的双眼映我心间。

    相爱人最怕有情无缘,常相思却不能常相依恋。

    放眼望天水蓝,你就在天水之间。

    放眼望天水蓝,你就在天水之间。

    一曲刘欢的《情怨》歌罢,姚梵的伙计们又是带头喊好,和刚才一样,依旧是声震屋宇。一个个笑的龇牙咧嘴,姚梵心里估计他们只听那句“抱你怀间”最有味道,把这当成个骚词俚曲在听。

    姚梵正准备从台上下来时,突然间感到身上一阵寒意,便下意识地望向那黄家小厮的方向,果然!只见那小厮又是一副痴呆的样子正看着自己。姚梵面色发苦,身上一寒,暗暗一哆嗦,感到浑身别扭,便转开脸,立刻下得台来。

    周家老三心里早被姚梵这两曲折服,一见姚梵下来,立刻如牛皮糖一般盯了上来,缠着姚梵要词牌曲谱。周秀松亦是迎上前来拱手作揖,连称佩服。

    远处郭继修的脸上寒芒更甚,咬着牙一语不发,许久后切齿的蹦出一句:“淫词艳曲!”

    那黄家小厮见姚梵下了台,自己心里却还扑通通跳得厉害,姚梵刚才在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转宫灯里会动的画片儿一般在他眼前不断掠过,甚至姚梵那英俊的样貌,都好像是这夏天里最爽人心的清风般掠过他的唇。

    这小厮傻呆呆的坐在那里许久之后,轻轻对他身边的黄金山道:“大哥,我有些不舒服,脑袋热的厉害,怕是病了,我们回去吧。”

    黄金山诧异#地问道:“你刚才不还好好儿地?怎么一抹脸的功夫就病了?莫不是中暑了?这一路回去又是**辣的日头晒着,在马车里这么蒸着也不舒服啊,不如我带你去周家内宅,寻周大奶奶你大姐弄些冰镇酸梅汤喝?”

    这小厮点点头,起身与黄金山离开戏园,可他那一双秋水般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姚梵身上,直到出了园子,再也看不见方罢了。

    周秀松见姚梵露了这样漂亮的一手,心里已经开始佩服起他来。

    “姚兄,你这唱的却不是京戏,可又是带了京戏的腔调,这可是你家戏班子的味道?”

    姚梵糊弄道:“周兄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正是糅合了西洋歌曲的唱法。”

    周秀松见自己猜的准,面有得色地道:“眼下已过了晌午,我家后堂已经备下了酒席,还请诸位贵客移步。”

    于是众宾客纷纷起身,来到姚家后堂,只见偌大的堂屋里摆着两桌酒席,每桌可坐**人。周秀松却拉着姚梵径直得继续向后去,来到右边一个院子里,此处的北屋已经放下了一桌酒席,姚梵落座后,见桌面上只有六个人,正是周黄蓝杨郭这五家的代表和自己。

    六人拱手做礼后一齐落座,戴帽子的都把帽子去了,交给边上伺候的下人,桌边一个伺候的小厮赶紧趁机端着酒壶给诸人满上酒。

    周秀松端着酒杯道:“今天我周家堂会,请的高朋满座,区区不才,先敬大家一杯,但盼有什么嫌隙,都在这一杯酒里化了。”

    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便也端起杯子喝干。

    姚梵刚刚放下杯子,那郭继修却发话了:“我五家在此商议事情,这姓姚的戳在这里面算怎么回事?秀松兄,你还是叫这个商贾出去外间吃吧,菜都是一样的,也不少了他一口。”

    周秀松面色一寒,道:“姚兄是我请来的贵客,今天这堂会,就是特意谢谢他的大礼,回请他的,你这话说的太没道理。”

    郭继修轻蔑的看了一眼姚梵,不再理会这个话题,继续道:“那好,这酒我是喝了,可这个理却要再评一评。

    蓝顺正你说,你带人打伤我家一百多号,还打死我两个庄丁,这笔账怎么算。还有你周家、黄家,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却拉的这场偏架,叫蓝家毁了我的水坝,这帐又怎么算?

    适才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们留着面子,现在既然咱们郭、周、黄、蓝、杨五家都坐在这里,这事就要说开了,得拿个章程出来!总之,我郭家不能白白的吃这个亏!”

    姚梵诧异,心说郭继修这枪口倒也不光是对着自己,感情丫和别家也不对付啊,这话说得,除了杨家以外,把其余三家全得罪了,别的不说,他把周、黄、蓝、杨、郭这五家的顺序改成郭家排在头一个,这小子还真是狂,简直是砸人周家的场子。

    姚梵乐得看戏,一言不发的吃菜抿酒。

    那杨家的大爷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言不发的夹了一颗卤花生米,放进口里慢慢的嚼着。

    那蓝家大爷蓝顺正嘿嘿一笑,道:“继修兄倒是会反咬,这一场打下来,我家庄丁死了5个,庄子里现在还躺着一百五十多个伤了的庄丁和佃户,我没向你索要汤药费,已经是给了你家御史老太爷面子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要不乐意,横竖不过咱们再打一场!可那小清河的水,谁特么也甭想拦下独吞!”

    姚梵刚才在戏园子里没看见蓝顺正,估摸着这家伙在周家有亲戚,没去戏园子,直接跑去后院走亲戚去了,这番见了便细细打量,心说这就是那个给三姐开了苞的家伙么?

    姚梵见这蓝顺正面色黝黑发亮,从脸上就能看得出他身体结实精壮,他胸膛赳赳的挺着,脑门子上阴沉沉的一层细汗,高傲地扬着脸坐在那里。

    周秀松也道:“我周家和黄家做事素来公道,这次争水本就是你郭家先挑起来的,你要不把河水截走,蓝家又怎会与你打起来?这年景眼看着就是个大旱,你把水截了,难道要蓝家喝西北风去?

    眼下天干无雨,只有靠着河的田地还有些指望,我看过其他地方的麦子,都是不灌浆的,只长了空壳子,今年各家的收成,不用说一定是全完了!你把水一截,蓝家岂不是连河边地都没水浇了?”

    姚梵心里纳闷,小声问坐在他边上的黄金山道:“黄兄,河边不是有水车么?把水提上来也就是了,怎么离河边远了就没水浇了呢?”

    黄金山道:“如今河道干的只剩当中三四尺,水车哪里能汲得上来。”

    姚梵不依不饶得继续问:“那怎么不打井?井水总是能用的吧?”

第43章 黄金英

    【43】黄金英

    因为郭继修指责黄家拉偏架,黄金山本打算和郭继修理论一番,结果却被姚梵追着问,只得道:“挖井能抵个什么事儿?现如今十几尺的井都干了,二十多尺的深井只有大户人家的庄子里才有,就那也是只剩个混底子,姚兄你如何对农事一窍不通?”

    姚梵心说你丫别诋毁我,我看2011的中国北方农村抗旱,很多都是采用打抗旱井的方式,设计深度一般最少打20米,也就是60尺,一口这样的机井一日可以提水浇旱地40亩以上。

    2011中国北方各省按照地理条件不同,打的深度也不同,姚梵知道,像山东的沂蒙山区打抗旱井是最深的,基本都是打150到200米,直接打入地下水层。缺水山区的耕地灌溉,全靠国家给打抗旱井,只是这种百米以上深井需要专门的设备和专业施工人员。

    黄金山见姚梵沉思,便不再理他,对郭继修道:“周兄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好好一条河,你拦个水坝子,这叫下游蓝家拿什么浇地?如今既然大旱,咱们作为本地大族,就该共度时艰才是,莫要窝里斗!”

    郭继修恼羞道:“我郭家可没亏待过你们四家!每年都有二百斤盐分别相赠,你们两家这样偏心,今后别指望我郭家给盐!”

    周秀松暗自叹息,心说郭家自从那二老爷去世后,这新当家的郭大少爷实在是不堪,一斤粗盐值得几个?了不起五六十文罢了,一年送二百斤来,还不够我庄子里腌咸货的呢,不过是区区十几两银子的开销而已,你郭继修当我们都是买不起盐的穷光蛋吗?

    再者说,你家一贯私熬私贩,此举无非是用盐堵大家的嘴罢了,今后不送也好,不必为这几个小钱担你人情。

    周秀松又看看姚梵,心说人比人得死,这姚凡就要比这郭继修强十倍,一个见贽礼罢了,人家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还有手表、肥皂、花布相送,可要比你郭继修阔气出百倍!

    黄金山更是不屑,冷哼一声,说道:“合着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呢?不过是些粗盐,你也好意思提起?今后你便莫要再叫家里送了,就是送了来,我也叫人统统扔进海里去,我黄家的田庄和商号虽然都不大,一年进项只有区区几万两,可也不缺这点嚼骨。”

    蓝顺正更是直接对郭继修骂道:“你既然提起来,回头便叫人来我家算账,往年你家送的盐,都给你算钱!就按前年盐价最高的时候算罢,你要不派人来取,便是孬种!还有你家六姑,你也赶紧接回去罢,省的让我见了厌烦,蓝家现在我当家,这事我替我家七老爷做主了!”

    其实郭继修说完就后悔了,这样的斗气话实在太过小儿科,可是当他听蓝顺正说,要他把他家六姑接回去,这话顿时气得郭继修站起来骂道:“姓蓝的,你别欺人太甚!我家六姑是你家七老爷明媒正娶纳过门的,那是你七婶!也是你能休的?你放肆!”

    蓝顺正咧了嘴嘿嘿冷哼道:“哼哼,什么七老爷七婶的,一对都是特么小妇养的,也敢在我面前作威福,回头我定要禀了老爷子,叫撵了家去!”

    郭继修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半死。

    周秀松见二人的话赶着话,实在越说越僵,心说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前面调和姚梵和郭继修,这里又要调和你们两个。

    “都别说了!都越说越不成话了!这顿酒,谁要是再说抢水的事情,谁就识趣得自个走罢!”周秀松下了最后通牒。

    于是郭继修和蓝顺正算是找了个台阶下,不再对骂,赌气喝着闷酒。

    姚梵看了这出活剧,心里便有了计议。

    姚梵开口对黄金山道:“原来我大清的井这般的浅!

    我姚梵倒不是不通农事,只是我见那西洋人抗旱方式不一样,人家是打深井,普通的平原地带,打个60尺就能出水了,一口井一天下来平均浇地接近300亩。不过洋人算的是公亩,咱们大清算的是市亩,大约一市亩等于洋人的六亩六分地,也就是说一口井能灌溉40多亩地呢!”

    黄金山听姚梵这样说,将信将疑地道:“60尺?姚兄说笑吧?单单一口20多尺的深井,连挖土带砌墙,起码也要干两个月朝上,须知这土越往下挖越费力,镶铁皮的木锹少说要挖秃六七把,要是遇上石头,那就更瞎了,那里还指望两个月能挖出来。”

    姚梵见众人看着自己,笑着摇头道:“洋人不用人工挖,洋人有打井机,开了机器,一天便能挖一口60尺的深井。”

    黄金山见姚梵不像是说谎,感慨道:“那洋人的机器居然这般厉害?我只听说巡抚丁大人要办机器局,却不知道那洋人的机器已经厉害如斯了。”

    周秀松却听出些味道,便向姚梵打听道:“姚兄可有办法买了那洋人的打井机器来?若是能买来,我庄子边上5000亩地倒是只要打个一百多口井,便能全浇了。”

    姚梵道:“买是能买来,可是那机器打井要消耗专门的洋油,打一口井不算其他损耗,光是洋油就要喝掉三百斤,若是全部算下来,一口60尺深的井,建设费就要一千两银子。”

    周秀松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还了得,为了四十亩地,花一千两银子!这钱就是拿来买地,也能买个五十亩上好的水浇地了!待旱得厉害了,地价还要更便宜。”

    姚梵知道这个价钱吓人,笑道:“可是一口井能用上百年,这银子摊开了,却也就不那么贵了。”

    周秀松皱着眉问道:“难道那洋人这般有钱?能挖的起这样贵的井?”

    姚梵道:“只要鸦片生意兴旺,每年自然有几千万两的银子流出去,洋人财源滚滚之下,还有什么建不起的?”

    周秀松叹气道:“大清国一天打不过洋人,这鸦片烟是一天禁不掉的了。”

    姚梵道:“不过这样旱下去的确不是个事儿,过些日子我便叫家族里送个打井机过来,横竖打上几口井,也好解解燃眉之急。”

    “只打几口抵的什么事儿。“周秀松心里嘀咕,他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今天难得大家聚一次,我还是劝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把以往的嫌隙都解了才好。不如我们一人一诗,怡情共乐,岂不雅致?”

    于是周秀松自说自话的起个头道:

    “新词婉转递相传,

    振袖高歌轩台前。

    天蓝水秀风吹散,

    高朋满座尽款款。”

    姚梵一听这诗,知道是周秀松夸自己,不由惊讶此人才气不凡,不敢说七步成诗,但是能够这般信手拈来,也是文学造诣颇深的了。

    杨家大爷半天只吃不说,如今见要赋诗,挠了挠头道:“我久不做了,随便吟个献丑吧。

    “长毛捻乱接大荒,

    海天愁思正茫茫。

    共来听君歌一曲,

    忘却身后裂土墙。”

    姚梵见他着眼点在于政治与社会现实,忧虑关注大旱,心下也是钦佩。

    蓝顺正见轮到他,想了一想道:

    “生儿不用识文字,

    熬卤贩盐胜读书。

    铁锅煮穿千金来,

    富贵荣华在火炉。”

    姚梵听得几乎要笑出来,心说这蓝顺正嘴巴可坏,骂人不吐脏字,最后还诅咒人家富贵荣华在火炉地狱里烤。

    郭继修听完当时就大怒,立即开口道:

    “一犬吠道何人和?

    衣衫褴褛乞丐歌。

    顺手牵羊正是贼,

    当送官府细细割!”

    姚梵听他骂的恶毒,貌似不但骂了之前上台唱歌的自己,还把蓝顺正的名字嵌进去,骂成了个贼,当真是够混蛋的了。

    蓝顺正却不生气,冷哼一声,自顾自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

    黄金山在一旁皱眉,心说这吟诗已经变成了骂街,自己还吟什么,况且自己从小跟着父亲在外经商,诗文一道荒疏的厉害,总不成去学郭继修和蓝顺正对骂吧?

    正当这时,门口竹帘挑起,姚梵转头看去,只见之前黄金山带着的那个娘炮小厮进了来。

    只见那伪娘一拱手,说道:“我是金山大哥的堂弟黄金英,我大哥不擅诗文,这诗便由我来带他制。

    除了姚梵和黄金山,其余人都纳闷,黄金山这个表弟以前倒是没见过啊?

    黄金山连忙道:“正是如此,就由我这表弟代我做诗。”

    众人知道黄金山底细,自然也不去刻意为难,只见那小厮却只睁大眼睛看着姚梵,开口便道:

    “万木旱欲枯,君根深独活。

    园中幡幕里,朗朗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鸿鹄慕艳来。

    明年如应律,先发黄金台。”

    姚梵心里琢磨,这个死人妖开始两句还挺好,借着描写旱灾为背#景,用借代手法夸哥唱的一枝独秀,像是一堆枯木里唯一的鲜花。妈的,后面就是人妖求偶的节奏了!居然还敢自称鸿鹄……我擦!真自恋!

    他名字里占着黄金,古人拉关系又互称兄台,他这‘黄金台’是明显话里有话!诗里省略了他名字里的英字,其实是他在自称英台,我擦,你丫一个人妖也敢自比祝英台?妈的!你丫要是敢对大爷我动手动脚!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把你打成猪头!

    姚梵拧着眉毛瞪着黄金英,严正表明立场,作诗道:

    “天垮下来擎得起,

    世披靡兮扶之直。

    雄鸡一唱展红旗,

    乾坤赤遍东方白。”

    姚梵心说你丫明白了吧?老子是直挺挺的汉子,一点都不弯!老子的志向是举起红旗,当然,你不会懂红旗是干啥的,不懂我也不能教你,这可是秘密,嘿嘿……

第44章 冲冠一怒

    【44】冲冠一怒

    那黄金英细听姚梵吟了诗后,便站在黄金山后面默默地品咋着其中味道,并不言语。

    听姚梵这诗吟罢,周秀松点头称颂道:“姚兄这诗,读来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与易安居士李清照那句‘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比起来,亦不在其之下。

    只是易安居士那诗太过悲切,姚兄这诗却是雄壮,便是与当朝李鸿章李大人那两句‘丈夫只手把吴钩,三千里外觅封侯’比起来,亦不遑多让!读之实在令人血为之热!

    只是为兄不知,姚兄那句‘红旗’语出何典?我看倒不如换做‘宏图’来的妥当贴切,宏图大展之时,姚兄货通天下,如此才得大快活。”

    姚梵假惺惺呵呵一笑道:“周兄改的好,果然诗词一道,在于切磋啊,呵呵。”

    姚梵自然不会去把红旗改成宏图。这乱世里,个人的宏图,比起人民群众手中革命的红旗,那是差的十万八千里了。

    郭继修却突然阴森森挤着鼻尖,鄙夷道:“我大清天下是皇家的,八旗以黄为尊,皇上也是正黄旗,自然乾坤以黄为贵,姚梵你却要赤遍,当真是狂狈无人臣礼!”

    姚梵也不生气,笑道:“红遍才喜气,就要红色才好,中国素来用红色代表吉祥喜庆,代表春天和美好事物,红袖红酥手;红杏红枫叶;红妆红霞光,这些都是用红。天下红遍,正是代表普天下一派喜庆祥和之景,大清国运蒸蒸日上之势。

    如果照着郭兄所言,天下黄遍,那岂不是到处有人造反?个个穿上龙袍自称皇帝了吗?我看郭兄真是心理阴暗,图谋造反久矣,可谓是胸中无点墨,德败无人伦。狂狈妄言乱,意在天下黄!”

    郭继修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姚梵反咬一口,反而借着他自己的话去引申成造反,反诬陷他心里阴暗有鬼,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偏偏姚梵口才便给,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这里在座的又都是对他郭家有意见,没人相帮他郭继修哪怕一句话,顿时把他气得直接站起身来,酒席也不吃了,看起来要总爆发。

    果然,只见那郭继修袖子一挥,尖利的骂出来道:“姚梵你这商贾小儿!只会红口白牙的辱没斯文!我与你同席,没得丢了读书人脸面!至于之前那破鞋,我本就玩剩下不想要了,你既然穿的合脚,拿去就是!”

    说罢立刻对周秀松一拱手:“秀松兄,区区不才,告辞了!”

    姚梵听了郭继修这话,紧紧握着拳头,脸上却冷冷的如一块万年寒冰。可要是细瞧,会看见他眼里全是烈焰,正在熊熊翻滚燃烧,那犀利的眼神坦白的冒着杀气。要不是顾及周秀松的面子,姚梵便要当场冲上施以老拳。

    此时任凭周秀松怎么劝解,无奈那郭继修已是恼羞成怒——他今天受的气已经积攒到了极致,如今爆发出来,哪里还肯留。

    周秀松无奈,只得跟在郭继修后面将他送出门去。

    姚梵见周秀松回来后面色铁青,知道定是受了郭继修的气。

    姚梵心中冷笑,心说谁叫你热脸去贴冷屁股来着?要当和事佬,却也要有镇得住场子的身份才行。

    姚梵一拱手,开口道:“周兄,我商号里也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待会贺万年大概还要来拜个晚场,讨你一碗面吃,到时候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来过,先回去了。”

    周秀松心说和事佬当到自己这个份上,事情不但没抹平,反而闹大了,真是面上无光,只得叹口气,送姚梵到门外。

    姚梵在周家门口聚齐了一众伙计,推着自行车与周秀松拱手道别。

    周秀松站在周家庄大门外,见姚梵带队骑上车,扬长而去。他在背后远远地望着姚梵的自行车队,困惑的摇摇头道:“怪人?……奇人?……洋人?……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兮扶之直……真是好大的抱负……”

    山地车的铝合金扶手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妖异的金属亚光,时尚的荧光黄和浅草绿的车体油漆晃着人眼。任凭谁在1875的时空里见了这样的一支自行车队,都会突然感觉到一种带了暴力美学般的视觉冲击。

    姚梵没骑多远就问:“世成,郭家庄是什么方位?”

    边上骑着28农用的贺世成道:“便是一直向南二里,有个岔路拐到东边,沿着路走到底,大约六里路外就是。”

    姚梵闻言,大声道:“伙计们,都停车罢!”

    听见姚梵下令停车,伙计们立刻捏闸,一个个下了车来站着,望着姚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姚梵踢下车架子把车撑好,看伙计们都在注视着他,便满意的走到他们当中说道:

    “伙计们,你们一定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停下车在这里和你们说会话。

    我告诉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刚才在后面受了委屈,受了欺负。”

    六月,周围田地里的麦子已经熟了,只是一个个壳里空空,灌不进浆水。姚梵不知道,自己的伙计们这段时间从他每晚说的故事中,体会了多少。

    麦穗们如同聆听者般,在风中摇摆着。

    姚梵扫视了一下大家,他那因为体谅而闪亮的目光如乡间的风般,爽快地吹走了伙计们心头的闷热烦躁。

    “你们也许会想,东家怎么会在乎我的委屈?东家在里面坐着听戏,伙计在外面蹲着等,这种不平等是常理,甚至你们有些人会觉得天经地义。

    我姚梵说我理解你们的委屈,你们信吗?你们相信地位不平等的人与人之间,会有理解存在吗?”

    李海牛言辞振振地道:“俺信!东家心里一直装着俺们!俺看的出来!

    人家家的伙计,有哪个被叫进园子里看戏了?只有咱家的伙计才跟着东家沾光,进了戏院子!”

    周第四双手拨开他前面站着的两人,满脸热忱地站在姚梵面前道:

    “就是!俺们摔了周家的碗,东家也没怪俺们,东家是活菩萨,知道俺们这些下面人心里咋想的!”

    姚梵听到这,心里感动,说道:“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想的,我没问,也没和你们解释,可我现在告诉你们,我非常地在乎你们!

    在我眼里,你们这些伙计就是我的弟兄们,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有一千个人,那我就是千手观音!你们有一万个人,那我就有一万条坚强的臂膀!你们有十万个人,我就能拯救天下苍生!

    将来,你们要和我手挽着手,一起闯荡天下南北。

    每天,太阳的光照在我们身上,一样的暖和,照在我们的碗里,一样的吃食,这才是公平!”姚梵说到最后公平二字,忍不住大吼起来。

    李海牛的黑脸在阳光下晒得红通通的,他的血已经被姚梵说的沸腾,他高喊:“东家你对俺们好!俺们看得出!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那周家管家被罚了月银,可俺们捏?什么罚都没有!您还叫世成来安抚我们,叫我们别跟周家置气。

    俺们都晓得哩,东家你的心里装着俺们!”

    众伙计闻言,激动地纷纷点头,木工班长李君叫道:“东家对俺们,没的说!俺看的出,东家拿俺们当自己人!东家连吃饭都和俺们一起在院子里吃,东家!你的心,俺们懂!”

    姚梵道:“你们眼睛是明的,心是亮的,这点和我没有不同,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这样,睁着眼活着!

    可大家伙知道吗?这世上,有些人的眼睛是瞎的,他们不把人当人看!这些人的心是黑的!要把人当畜生来凌辱宰杀!”

    说到这里,姚梵高高挥舞着拳头叫道:“那个郭继修!就是这样的瞎了狗眼的黑心狼!

    从我到青岛口,他就想要整死我!刚才在周家,又明摆着和我势不两立,我估摸着,他大约是就要对我动手了!

    大伙想想,他要是整死我了,今后你们会咋样?”

    王贵闻言,龇牙咧嘴得焦躁地嚷起来:“谁要是想整死咱们东家!那就是要咱们倒号!要大家伙没饭吃!

    妈了个巴子的,那姓郭的真不是个东西!下次得着空,东家你嫩死他娘地!”

    姚梵点点头,说道:“我们本来活的自由自在,商号卖货,大家干活,挣得是辛苦钱,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我们与那姓郭的无冤无仇,可他却见不得我们的好,下绊子,使阴招,伙计们,你们说我是该坐下来哭呢?还是应该等着他带人来砸我正在兴建的姚家庄?”

    贺世成急的直蹦,嗷嗷地叫骂道:“东家你可不能受这鸟气!那姓郭的难道敢蹬鼻子上脸了!

    他要敢来,咱们打他个囚攮!”

    众伙计都嚷道:“姓郭的疯了不成?俺们庄子里三百来号人手呢!要敢来,咱操弄死这龟孙!”

    李海牛仔细瞧着姚梵,觉得他话里有话:“东家你的主意是啥?你就说罢,俺们都听你的。”

    姚梵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坚定地道:“俺要追上去暴打这孙子一顿,叫他知道俺的厉害。今天既然翻了脸,索性就战个痛!”

第45章 械斗

    【45】械斗

    李海牛结实有力的身躯激动得微微摇了一下:

    “刚才在后院,那姓郭的伴当我们也见了,一共有八个,两把单刀,其余六个都拿棍。”

    姚梵看着李海牛,精神饱满的说:“咱车上不也绑了棍么,咱这三十九个人还能怕八个不成?两个带刀的顶啥用?他还能架得住前后左右围住他打吗?我们稳赢!”

    李海牛点头同意。

    贺世成听说要打架,眉毛一竖,跳出在大伙前面,把身前的辫子使劲盘在脖子里,咬牙切齿地表忠心:

    “俺肯定跟着东家干!今儿个非嫩死他!叫这姓郭的吃一顿狠打!”

    王贵自然也不怠慢“俺也跟着东家干。”

    周第四嚷嚷叫道:“跟着东家干还能错么!”

    于是一众伙计们纷纷的叫嚷开来,个个嚷的大声,要让姚梵听听自己的忠心。

    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姚梵以为,他们大概是都觉得这事就算闹大了,也有他这个东家顶着。

    因此这次行动,能试探出多少忠心来很难说。

    不过姚梵认为,所谓同伙,就是要伙同在一起行动或者作案,这样才能真正绑在一起,要是再有共同的目标、信仰或者利益,那就成了同党,要是再加上共同的思想理论和行动纲领作具体指导,那就距离现代意义上的党派不远了。

    姚梵明显看出,自己的六个伙计贺世成、周第四、王贵、王鑫、杨平、黄惠生是叫唤的最欢的,他们年轻气盛,本是应该在学徒期,没有报酬的小伙计,却偏偏拿着自己开的“高薪”,所以特别容易被自己鼓动指使。而他们的年纪,又注定了他们是懵懂不怕事,容易被领导者所挑动的。

    而以李海牛为首的那些乞丐出生的伙计,其中少部分人却有些犹豫,虽然也跟着嚷嚷要打,但是看得出,他们有些害怕,大概是害怕出了事后,自己用他们顶缸。

    姚梵不怪他们,他并不着急。

    在中国近代历史上,但凡革命的初期,往往是那些家境尚可、生活条件还算过得去的人叫的凶、鼓吹的厉害,最底层的人民比较麻木。

    可是底层的人民一旦被发动起来并觉醒了,拥护了革命之后,他们的态度却异乎寻常的坚决,且并不是只挂在嘴上,而是有一种可以杀身取义的决绝。那是一种被称为无产阶级革命英雄主义的力量,是一种敢于斗争,勇于自我牺牲的力量。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是无产阶级才有的觉悟,因为无产阶级没有退路,因为无产阶级明白,他们在战斗中唯一能够失去的,只有枷锁。

    但要想让无产阶级参与到革命中来,靠资产阶级红口白牙的鼓吹民主是不可能的,劳动人民不是傻子,被骗一回两回也就明白了。那些资本权贵推崇的所谓革命或改良,只不过是帮他们自己追求利益最大化罢了,到时候另一群统治者上台,替代之前的统治者。而除了一小撮核心投机分子能够参与瓜分蛋糕得利,其余参与者和所有劳动人民都是属于被利用的工具,落个一无所获的下场,说不定过程中间便丢了性命。

    姚梵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脑洞开太大,想这么多这么远干嘛?

    “都别怕,出了事一切有我顶着!”

    姚梵嚷嚷道。

    李海牛听了姚梵的保证,像是下了大决心,叫道:

    “有东家撑腰,还怕个啥?今天不干死他娘的不算完!”

    说完他脸一绷,腮帮子上新长出的肌肉鼓得紧紧的。

    统一意见之后,众人在姚梵带领下跳上自行车,浩浩荡荡的朝着郭家庄的方向追过去。

    骑了大约半小时,转过一个山岙,隔着百多米,众人就望见郭家的马车在土路上慢悠悠的走着,后面坠着郭家的庄丁,一个个拖着棍跟在车后。

    姚梵一边骑一边兴奋道:“过去不用说话,操棍子就打,打得他们满地滚葫芦了咱们再走。”

    李海牛声音略带紧张,说道:“那两个使刀的交给俺,俺来对付!”

    木工班班长李君说道:“海牛大哥,俺帮你!”

    于是车队越追越近,到隔了50米处,郭家的人发现后面赶过来一群亮闪闪的铁车,便有些慌乱。

    于是郭家赶车的拉住了马,郭继修急忙下车来看,远远望见是姚梵。

    “晦气,这个姓姚的跟来作什么?难道要来我郭家庄拜访?哼!他难不成以为我会见他?看看他,居然和那些下人一起骑车,真是毫无体统,不知尊卑!”

    还没等郭继修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姚梵带着那一大帮人在他面前停了车,一个个从车上取下简单捆着的棍子。

    郭继修见姚梵解棍子,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

    “姚梵,你要干什么!”

    姚梵一言不发,环顾伙计们都已经抄上家伙,便冲上来,死命的一棍子朝郭继修脑袋抡来,斩钉截铁的骂道:“我来干你娘!”

    郭家的伴当们见姚家伙计都在抄棍子,已经知道不妙,连忙提着棍子拦在前面。

    可姚家伙计们一看姚梵身先士卒冲了上去,顿时心都热了,一个个都跳上去,噼里啪啦打起来。

    伙计们一个个嘴里都骂的震山响,到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嫩你娘……”“干你姥姥……”“惹你妈妈……”“打死你个龟孙……”

    这般乱斗煞是热闹,可要仔细一看,小伙计们和对方都是棍子拨打棍子,找着机会,不够狠不够专业。

    可李海牛等乞丐最近被姚梵顿顿管饱,工地上没人逼着,也不用累死累活的干太多,将近一个月时间下来,他们身上都养出了肉。

    这些乞丐可不像小伙计们那样喊得凶下手颤,这些人一辈子受惯了白眼侮辱,在流浪中苟延残喘时,为了一点残羹剩饭,也能发了狠的打杀别人来抢。因此他们哪里会学小伙计们动手的那种热闹不实惠,只见这些养胖了的乞丐一个个把棍子抡的死命般的狠!

    李海牛和李君二人则是明显的端着功夫架子,出手有招式,落棍又狠又准。

    至于郭家两个带刀的庄丁,手下确实有些真章,但是很明显,功夫没法和李海牛这样曾经真刀真枪上阵杀人的比。李海牛的身手,那是在刀丛中滚打历练出的,没有一点花俏的招式,木棍出手带风,横扫一片,偶尔当枪一扎,也是奔着要人命的部位去的。

    李海牛两棍子下去,已经打翻了一个拦在姚梵前面的郭家家丁。正因如此,姚梵见没人拦在他面前,这才顺利地冲向了郭继修。

    姚梵身高马大,一米八五的个头,在大学时就是排球队的一员悍将,他紧握着手里鹅蛋粗细的枣木棍,虎虎地大步冲来,身上肌肉疙瘩在单层的长衫下隐隐的凸起着。

    郭继修见人高马大的姚梵眼里喷着杀气,土匪般的冲打过来,知道这绝不是要来和他开玩笑,可他平日里除了虐打女人,其他也没什么体育锻炼,运动神经实在不发达,一时竟然吓得傻了。姚梵一棍子抡下来,他居然举起手臂去格挡,当时就听见“啪咔”一声脆响。

    “啪”是棍子结实的上了手臂,“咔”是手臂当场骨折。

    “嗷~~~~~~~~~~~噢~~~~~~~~~~~呜~~~~~~~~~~~~~~~~~~”

    郭继修左手捧着被击断了的右手臂,面如白纸,浑身打着摆子凄厉的鬼嚎。

    郭家的家丁连车夫在内只有8个,人数上比起姚梵这里39个人那是吃了大亏的,几乎是被五打一。

    加上吃亏在骤不及防,姚梵一伙人也不骂阵,上来就阴,导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哪里想到姚梵这样的老爷身份的家伙居然亲自上阵,下手还如此凶残。

    听到郭继修那杀猪般地鬼嚎,郭家家丁纷纷都吓傻了,这要是回护不力,回去还不得被家法打个半死!主家如果残废,随行的家丁回去被活活打死也是有的。

    这下立刻有郭家庄丁上来棍打姚梵,姚梵没看见左边这家伙的棍子抡来,直到耳畔听见风声,棍影出现在眼角才反应过来,当时往右边上一躲,那棍子从姚梵耳畔挂过,敲在姚梵左肩,疼的钻心。姚梵忍痛抬手一抹耳朵,顿时一脸的血,原来耳朵也被挂破了。

    贺世成在旁边看见姚梵半边脸上都是血,当时就疯了,弃了眼前的对手,抱着棍子死命的扑上去,把那郭家庄丁扑在地上,双手玩命的卡着那庄丁的脖子,直把舌头都掐了出来,姚梵咬牙,右手握着棍子,瞅准了上前,往那被压在贺世成身下的庄丁脸上狠狠一捣,顿时那庄丁一脸的肉都糊了,血流满面的晕了过去。

    郭家三个壮硕的家丁见风头不好,赶紧抢了郭继修塞进马车笼子,玩命的往前赶。

    姚梵吃了亏,哪里肯放,带着伙计冲上去就打,一番恶战,直打到郭家所有家丁全部躺下。

    姚梵一个眼色,李君眼带凶光的上前一棍子抡下,把马头砸碎了。那马唏律律一声叫,歪斜着倒在地上,眼见着是活不成。

    李海牛上前把郭继修从马车里拽出来,一把摔在地上,问姚梵:“东家,咋整?”

    郭继修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抱着手,使尽浑身气力,尖声喝骂:

    “姚梵狗贼!你敢打我!我爹可是当朝御史!你就不怕王法!!!

    你等着!我定要治的你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姚梵轻蔑的一笑,猛地一棍子扬起,用尽全力抡下来,砸断了郭继修蜷着的左腿。郭继修顿时又是一声惨叫,头一歪晕了过去,再不吭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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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灯盏,列车一样叫喊。我举起火把,大炮一样怒吼。沉睡的龙醒来吧!将你的怒焰吐遍全球!我就是烈焰!我就是死亡!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历史将从这一刻改变,之后的历史会是怎样 看我心情!地球历1875年,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大清国,开始了统治世界的伟大使命…1875我来自未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875我来自未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875我来自未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