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顾命
江炳的案子出人意料的开始深挖起来,这案子越是审理下去就越是让人心惊肉跳,牵涉到了藩王,更不必说牵涉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藩王,可以说,这江炳交代的事,有不少都与宁王谋反有关,就算朝廷要治罪,这宁王只怕要死无葬身了。
问题是,这宁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宫里突然要查办这个案子,宁王那边若是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当前的时局确实令人担忧,文皇帝登基之后,对藩王们屡屡压制,可是唯独对这宁王却是优渥无比,当年文皇帝靖难,宁王带朵颜三卫响应,文皇帝曾向宁王发誓,说是一旦事成,愿与宁王平分天下,只是后来文皇帝登基却是食言,却因为对宁王心怀愧疚的缘故,虽然将他封在了江西,可是宁王的封地和给予的护卫人数都是最多的,天下藩王之中,最富庶者莫过于宁王,在封地内权柄最重者也莫过于宁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经历了这么多年,宁王已成了尾大不掉的祸根。
其实朝廷在此前,不是不知道宁王在江西做过什么,只是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种事不能管,管了就要争锋相对,甚至可能导致动乱,在这个问题上,历代的内阁大学士都是采取这种办法,不是他们怕事,是怕坏了事。
只是这样的姑息政策终于破产了,江炳那边直言不讳,宁王的罪名已经浮出了水面,欺君罔上。唆使刺杀大臣,结交翰林,图谋不轨。这里头任何一桩罪名,都足以让宁王身败名裂。
可问题是,宁王会束手就擒吗?
兵部尚书刘大夏这边气的不轻,这宫里到底想做什么?宫里现在已经有了皇上病重的流言,难道这个时候。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其实这两年说要打仗朝廷也不怕,毕竟现在国库丰盈,真要打倒也能维持的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打那也得有所准备,新军这边没有练好。边军又不能调动,天下各处倒是有不少卫所的军马,总数也是不少,单记录造册的就有百万之多,可是刘大夏心里清楚,造册的这些人是一回事,真正有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数目能有登记在册的一半就算不错,再加上这种军队战力低的令人发指,一触即溃。靠他们去平叛,那简直就是玩笑。
当rì,刘大夏便上了一道奏书上去,想要把这事情压下,谁知奏书倒是递进去了。却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后来才得到消息,陛下病重,已是不能视事,所以……奏书留中。
这一下子,刘大夏傻眼了。何止是他傻眼,内阁那边已经这开始叫人来议事了,参与会议的人其实不多,也就是内阁几个和各部的尚书,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太子参与旁听,据说连锦衣卫都指挥使柳乘风也会来。
刘大夏怒气冲冲的到了内阁,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朱厚照坐在首位,左侧是刘健,其下依次是李东阳、谢迁。最让刘大夏心里不舒服的是右侧坐着的几个人,朱厚照的右侧,坐着的却是柳乘风,其次才是马文升和几个尚书。
朱厚照此时正在与柳乘风窃窃私语,其他人则是危襟正坐,刘大夏心里很是不悦,锦衣卫指挥使是什么人,居然也敢坐在首位,吏部尚书,居然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下首,这算是什么意思?
刘大夏心里也清楚,这个座次的安排只怕是太子定的,太子与柳乘风素来就交好,说不准柳乘风一到就热络的将柳乘风召到边上来坐,可这是内阁,不是私下的场合,太子是储君,也不能按着个人的好恶行事。
刘大夏显得郁郁不乐,却不得不寻了个位置坐下,他先是看了刘健一眼,刘健不显山露水的样子,见所有人都来齐了,刘健咳嗽一声,随即发言道:“人都来齐了,今rì清早陛下不能早朝,所以有些事,还得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商量商量,太子殿下今rì也在,也让太子好好听听政。”
刘健一句话,便把事情说清楚了,叫大家来,是来商量大事的,至于太子,则只是听政,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刘健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不过柳乘风却觉得,这刘健的话是向自己说的,倒像是生怕太子听了自己怂恿胡乱决断什么,所以直接先把太子撇到一边。
对刘健的一番话,朱厚照这没什么心机的人听不出,可是柳乘风却是听出来了,他的眉毛不禁挑了挑,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刘健继续发言道:“方才老夫与宾之、于乔二人入宫见过了圣上,圣上已是病重,哎……咱们做臣子的,心里固然是心忧如焚,可是眼下却不是我们难过的事,陛下越是身体不济,我们最重要的是为君分忧,而非徒自感伤。因此把大家叫来,是大家好好商量商量,今rì要议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水患,河南那边长江泛滥,淹没了十三个县,受灾的人口多达二十万,大家怎么看?”
那户部尚书叶淇道:“下官以为,此事根本不必再议。”
这叶淇也算是弘治朝的名臣,景泰五年中的进士。初授御史,此后外放出去历任了武陟知县、大同巡抚。弘治继位之后,将他户部侍郎近两年又升了户部尚书,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那便是太子太保。
因此叶淇说话的分量在这里也是不轻的,除内阁大臣之外,算是马文升、刘大夏之后的第三号人物,他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从前某地遭灾,朝廷再三议论,为何?无非是商议如何救灾,救灾需要朝廷拨发粮饷,大家为了这个讨论,往往是唇枪舌剑,说穿了,这是因为国库不足的缘故。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国库丰盈,不存在朝廷拨不出款项的情况。因此,下官以为,往后凡事遇到灾荒,朝廷没必要把这救灾的事摊出来议论,救是应当救的,银钱自然也要尽量拨发,先把粮食运到了灾区才是正经,至于结算的事,则可以等到灾后再来结算,如此,才能不耽误救灾,虽然损耗会大一些,可是百姓的生计才最要紧。”
他的话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连刘健也不禁道:“不错,这是利国利民的好办法。”
叶淇笑了笑,道:“刘公谬赞。”
他的法子说穿了,就是把救灾转化成一个机制,以前之所以老是为了救灾吵来吵去说穿了就是国库里没钱,巧妇无米,结果大家便围绕着该不该救,又怎么救的问题议论。可是今时不同往rì,现如今朝廷有的是钱,有了钱,自然也就没有救不救怎么救的问题了,以后但凡遭灾,直接就调钱粮以最快的速度去赈济就是,到时候是不是钱粮调拨多了,又或者是其他问题,都可以等灾情缓下来再行处置。这样确实不会耽误救灾,可是花费也大。
刘健道:“既然如此,那么户部就先按着这个章程去办,直接调拨钱粮便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调拨归调拨,可是秋后算账还是要的,否则地方官贪得无厌,只会助长他们侵蚀国库,户部这边发钱的同时,也得盯紧一些。”
叶淇点头:“是。”
刘健咳嗽一声,随即道:“今rì议的第二件事嘛,却是宁王的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值房里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音,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朱厚照顿时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对救灾的事他不感兴致,可是在柳乘风的熏陶之下,这朱厚照却是对宁王可一直惦记着呢,他坐直了身子,看了柳乘风一眼,却见柳乘风一脸凝重,心里大惑不解,想要去问柳师傅为何郁郁不乐,却又不好多问,只得把这疑问压在心底。
“宁王大逆不道,尤其是这江炳的案子浮出了水面,那就更是骇人听闻了,宫里的意思,想必是要追究到底了,可是朝廷无论如何,也得做好一些准备才成,怕就怕那宁王狗急跳墙,所以呢,今rì要议的就是这个,有备无患才好嘛。”
刘健刚说完,才看了叶淇一眼,道:“若真是要平叛,户部这边的粮饷可还足够?”
叶淇点头,道:“够倒是够了。”
“倒是够了是什么意思,总得给个准话才好。”朱厚照这时候有些不满的道,在他看来,这些大臣救灾的时候就这般挥霍,还说什么只是增加了一点损耗,不耽误了救灾就好。可是说到平叛,却是语焉不详的,方才还财大气粗,现在又做出一副吝啬的样子出来。
刘健瞥了朱厚照一眼,道:“殿下听政即可,兵家大事,可不是小孩儿的游戏,叶大人自然不敢把话说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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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竖子不相为谋
第七百一十二章:竖子不相为谋
朱厚照天生对刘健带着几分畏惧,听了刘健不客气的话,顿时语气弱了不少,只得乖乖的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柳乘风听罢,却只是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只是把手搭在膝上,眼角的余光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的表现,很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刘健继续道:“户部那边要及早有点准备,至于兵部呢,兵部那边如何?”
刘大夏答道:“最棘手的就是这个,实话和刘公说了吧,朝廷根本就没有可用之兵吗,一旦生变,鞋靶人肯定要趁虚而入,瓦刺和漠南诸部虽然现在征战不休,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借机浑水摸鱼,因此,边军至多也不过调用几卫而已,杯水车薪,况且京师需要拱卫,也不可能随时调动到江西。至于各地的卫所,刘某就直言了,这卫所的兵不堪一击,根本就不堪大用,凭他们来平叛还远远不够。”刘大夏看了柳乘风一眼,继续道:“倒是新军可以用一用,只是新军刚刚扩编,才一两个月而已,他们现在也上不得什么台面,这些年,朝廷确实是荒废武备了,以至于遇事之后手足无措,以刘某之见,没有一年的功夫,朝廷绝不能对宁王用兵,宁王在江西盘踮了数十年,现任的宁王朱觑钧又素来处心积虑积蓄力量,一旦谋反,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根本不是激怒宁王的时机,这江炳的案子还是不要再审了,草草结束的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文升此时也开口道:“不错,案子不能再审了,现在弄的天下皆知,朝廷反而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陷于被动,骑虎难下,再者说了,现在陛下病重,更是不宜再动刀兵,祸起萧墙,不是什么好事。
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异口同声的决心结束江炳一案,倒也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同,那户部尚书叶淇颌首点头道:“朝廷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宁王要反是一回事,朝廷什么时候平叛又是一回事,这叛乱肯定是要平的,只是现在确实不是最好时机,户部这边说实在的,虽然国库丰盈,可是突然要挤出一大项开支来,确实也有些为难。”
刘健在三人的脸上都扫视子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李东阳身上,道:“宾之以为如何?”
李东阳却是偷偷看了柳乘风一眼,见柳乘风的脸sè已经拉了下来,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打起jīng神道:“事有缓急轻重,眼下朝廷要做的是整肃兵备,而不是随意激怒宁王,我附议三位大人的意见。”
“好。”刘健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在场的诸位都这么想,那么事情就这么拍板了,这案子暂时先撤下,江炳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要立即处置,咱们拟个票,递入宫里去。另一方面呢,都察院这边也得把案子先停下来,不要打草惊蛇。老夫觉得这还不够,围了安抚住宁王,可以派一个使节过去,好好抚慰一番,好教宁王知道,朝廷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暂时先安了他的心,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秋后算账吧。”
刘健一下子拍了板,李东阳、谢迁、马文升等人纷纷道“大人说的是。”
他们一唱一和,倒是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定了,柳乘风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可是心里却是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从一开始,刘健就根本没有和自己商量,叫自己来,不过是想把该说的话说了,让自己执行而已,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阁臣和部堂,只是把锦衣卫当作了他们的奴才,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他冷冷一笑,慢悠悠的道:“刘公说的对,可是也不对。”
柳乘风突然提出反对的声音,让朱厚照先是一愕,随即又不由有了几分惊喜,他对这些大臣们其实一直有畏惧的心理,说到底,朱厚照还是个孩子,面对这些见了他就要拉下脸来讲大道理的大臣,他心里多少带着几分尊敬的畏惧。可是对于他们向宁王示弱,朱厚照是一千个不认同的,只是不敢反对罢了。现在柳乘风出来说话,让朱厚照心里窃喜,再加上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xìng子,这心里的劲头就别提了。
刘健似乎这才注意到了柳乘风,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淡淡道:“哦,廉国公此话何解。”
柳乘风正sè道:“眼下朝廷有困难这没有错,需要时间做好平叛的准备也没有错,可是诸位可莫忘了,宁王放肆嚣张到了极点,竟是唆使人在这天子脚下刺杀大臣,唆使人想挟持公主,他这般胡作非为,诸位难道还要姑息养jiān,难道不荒唐吗?对藩王的罪行不但不去过问,反而藏着掖着,这样只会让宁王更加变本加厉,让其余的藩王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而那些宁王的党羽非但不会有所收敛,反而会更加明目张胆,今天有一个江炳,明rì就有张炳、王炳,朝廷必须拿出点朝廷的样子出来,如此才能杀鸡儆猴,否则那还要朝廷做什么,还要诸位大人做什么?朝廷养兵千rì,为的就是在这里让诸位大人商讨如何派出使节去安抚宁王的吗?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朝廷不但不去过问,反而对他百般的安抚,这算什么朝廷。说出这句话的人,实在是祸国殃民,是助纣为虐!”
柳乘风一番话,让刘健的脸sè一变,其他人也变得紧张起来,榫乘风的话可算是毫不客气,可以说这是他对着内阁大臣和这些部堂说出来最不客气的话,祸国殃民、助纣为虐,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这些中枢大臣,着实是言过了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些人对自己视若无睹,把自己拉来耍弄,柳乘风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他当然知道内阁的心思,内阁这是想给他一点jǐng告,同时也是希望息事宁人,把宁王的事遮掩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什么事等捱过了今年再说。
刘健看了怒气冲冲的柳乘风一眼,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这是国政,锦衣卫自有自己的责任,军国大事,自有我们来定夺。”
柳乘风反唇相讥:“军国大事是皇上定夺。”
他这一句话差点没把刘健噎死,谢迁瞪了柳乘风一眼:“无论是谁定夺,但是有一条,绝不能托庇于皇亲和武人。
这句话火药味也有点重了,柳乘风既是武人,也是皇亲,这样的身份对读书人来说,前者虽然高贵但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后者那个武人身份那就更有点儿骂人的意味,其实对读书人来说,说别人是武夫其实就是骂人,通常情况就是说你没有文化也敢大放厥词。
柳乘风冷笑:“大臣们与藩王芶合,天下人就都能定夺了,秦桧是文臣,蔡京也是文臣,武人乱政的有,可是这朝中**诸公乱政的也不是没有。”
李东阳劝慰道:“都是为了社稷着想,何必发这样的火气,大家有什么话,心平气和来说就是。”
刘大夏却是道:“有些话不吐不快,这件事只能这么办,这是内阁的意思,也是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和兵部的意思。”
柳乘风此时却是定下了神来,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未免带着几分轻蔑,他手压着膝盖,慢悠悠的道:“是吗?这么说诸位一定要一意孤行了。”
谢迁道:“从现在开始,都察院就撤了此案,事情就这么办,至于皇上那边,内阁自然会给皇上交代,你别想用皇上来压我们,皇上圣明,难道会分不清这利害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水火不容了,若是这个时候,柳乘风低下头或许还能避免这僵化的局面,可是柳乘风知道,自己不能让步,若是让步他就不是柳乘风了,他微微冷哼一声,语气平淡的道:“没了都察院就没了吧,可是江炳却是在诏狱里关着的,都察院不审,锦衣卫、东厂来审,厂卫专司纠察,朝廷命官犯了罪,又牵涉到了藩王谋反,若是厂卫不管不问,我这都指挥使就不必做了。话就说到这里,至于大人们怎么想,恕柳某人无礼,只怕也照应不到了,告辞!”柳乘风说话的功夫,已经长身而起,直接快步走出了值房。
这值房里的人一个个老脸拉了下来,这个柳乘风看来是铁了心要添乱了,刘大夏不禁在柳乘风身后道了一句:“竖子!”
柳乘风却是恍若不觉,径直走了。
刘健拿起了茶盏,脸上满是不快,却勉强使自己的喜怒没有挂在脸上,不过柳乘风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确实让他老脸丢尽了,他呼了口气,道:“我们继续论政吧。”
第七百一十三章:对立
经过柳乘风这么一闹,朱厚照变得眼神发飘了,他心里固然痛快,可是柳乘风不惧刘健等人的yín威,却不代表他朱厚照不怕,事实上,朱厚照怕的要死,在座的人都有一个兼差,要嘛是太子太傅要嘛便是太子少傅、太保,说穿了,都是朱厚照的老师,朱厚照这种人怕的就是这个。
所以柳乘风和刘健、刘中夏等人争吵的时候,他竟是唬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竟是连站出来为柳乘风抱不平的勇气都没有,可是看柳乘风很光棍的走了,临走时还说了几句狠话,心里又不禁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不站出来偏帮柳师傅一下,这种内阁会议,内阁这边几个人几乎都是一面倒的指责柳乘风,见柳师傅动气的样子,朱厚照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他仍是危襟正坐,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得继续做泥菩萨。
刘健慢悠悠的道:“都察院那边不用再审了,让他们尽快结案,厂卫那边怎么做是厂卫的事,我们尽快讨圣旨下来,江炳罪无可赦,凌迟处死是肯定的,至于其他党羽肯定也是杀无赦。”刘健抬眸看了谢迁一眼,道:“于乔,你去和都察院交涉,让他们拟了奏书上来,要快!”
谢迁正sè道:“这个好说,其实都察院那边也是左右为难,这案子太大,都察院那边也怕,只要内阁这边发了话,他们肯定遵照的。”
刘健点头:“能明白事理就好,治大国如烹小鲜嘛,哪里能意气用事的。”
刘健这句话,分明有几分编排柳乘风的意味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刚才走的那个柳乘风不明白事理,太意气用事。
他显得满是疲惫。手抚着案牍。道:“这件事暂时只能如此,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宁王狗急跳墙。兵部这边还是要有些准备,南京五军都督府那边让人去信给成国公,让他要小心在意。陛下此前就加强了九江的防务,九江不出事,这京师就稳如泰山,倒也不必有什么担心。接下来要议的,是一件有失朝廷体面的事。”他沉默了片刻,道:“宾之,个中细节,还是你来说吧。”
李东阳道:“礼部这边,新近接到了奏报。说是真蜡国出事了。真腊国乃是我大明藩国,前些时rì,因为该国与聚宝商行起了冲突。聚宝商行那边扶持真腊国相谋反。带兵杀入王宫杀死了真腊国王,随即扶持了真腊国宗室王子在真腊国当国。同时,作为回报,真腊国割封了七个岛屿给予聚宝商行。”
这一番话出来,顿时哗然。大明的藩供体系也算是祖宗的成法和国策,聚宝商行这么一做,等于是把这个体系彻底破坏殆尽了。马文升冷笑,道:“这样好嘛,一个商行胆大到这个地步,咱们平rì都说,大明恩泽四方,现在倒是好了,倒是威严四方了,真腊国如此,其他藩国会怎么想,这聚宝商行是礼部还是朝廷,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假以时rì,那还了得吗?”
刘大夏道:“现在商行蓄养的武士就超过了十万,这么多人又不置于朝廷之下,吃的又是商行的粮饷,我早便说过迟早要出事的。”
谢迁语气就更不好了:“这件事要严惩,要严厉查办,不能再姑息养jiān了,依我看,不给商行一点jǐng告是不成的,直接拿人吧,凡事涉及到此事的,都要拿起来,以儆效尤。朝廷靠商行聚财,不偷不抢倒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专门聚这不义之财,这朝廷往后还如何沐泽四方?”
众人一通议论,都颇为愤慨,其实以前聚宝商行不是没有发生这件事,可是现在刘健拿出这种事来说,就难免让人深思了。
朱厚照听到聚宝商行,顿时心里有些不悦了,聚宝商行是有他的股份的,而且商行里头的事他参与了不少,这件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终于忍不住道:“不对,事情不是这般简单。商行扶持真腊国相叛乱是没有错,可这也是真腊国王咎由自取,此前的时候,他就以许多的名义查抄商行的货物,不只是如此,还纵容盗贼抢掠货物,商行与他交涉,他目空一切,说是汉人抢掠了他们的财富,商行在真腊做买卖,一向是你情我愿,现在他们滋事,却反过来诬告商行,不只是如此,他还以封锁港口为威胁,让商行给真腊上缴重税,诸位大人,你们说,这不是他自己取死吗?后来商行忍无可忍,最后上报到了股东局,那一次股东局议论的时候,本宫也是参加了的,除此之外,寿宁公、建昌侯都到了会场,成国公世子也在,大家都觉得既然忍无可忍,必须给予惩戒,否则各藩王纷纷效仿,人人都以为商行软弱可欺,人人都想在商行里头分一杯羹,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于是股东局几乎是全数通过了这一次报复的行动,真腊国相对咱们商行一直友好,对国王也很是不满,于是商行便抽调了三千武士,会通真腊国相废黜了真腊国王。至于后来,真腊国割让了一些岛屿给予商行,令商行行使管辖权是有的,不过商行这边有个规矩,出了力就得有好处,这些岛屿有的可以供船队中转,有的可以屯驻一些武士、水兵用以清剿沿途的海贼,还有一个据说可以作为港口,对商行多少都有些用处,可是无论怎么说,这也是真腊国无礼在先,商行自卫反击,怎么到了礼部,就成了商行欺凌藩国了?”朱厚照颇有些畏惧的看了刘健一眼,继续道:“就算是有错,那么也是本宫错了,本宫在股份局是极力报复的,若是朝廷真要惩戒,就惩戒本宫好了。”
朱厚照难得在这些人面前大胆了一把,且不说这商行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更何况他在商行已经有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在商行里,朱厚照才感受到自己受到了尊重,在别的地方,在大臣们眼里,他永远都是个小孩子,永远都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可是在商行,在股东局,他这第一股东的话却比什么都有用,股东们对他敬若神明,也正是在商行,朱厚照才体会到了权利的滋味,这种权利的滋味其实和古板的朝廷不同,和朱厚照这种惟恐不乱的xìng子很是相宜。
现在内阁说要处置一批人,朱厚照就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这已经涉及到了他的切身利益,若是不说,到时朝廷加强对商行的管制,这商行往后还怎么与人做生意?
可是朱厚照的一番话,让在座诸人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想听的不是谁对谁错,对他们来说,擅自颠覆人家的王权就是不义,他们最惊骇的是,这种决议居然是太子和一干王公显贵和大商贾做出的,那些大商贾不算什么,在内阁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可是太子、寿宁公、建昌侯还有成国公这些人却都不是好玩的,若是要闹,到时候肯定激起反弹,朝野相互攻讦,肯定没这么容易消停下去,成国公那边,眼下一直和内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是因为这件事和成国公翻了脸,却也是得不偿失,毕竟成国公也算是极有分量的一个人,隐隐之间,是王公显贵们的领军人物,在军中的威望也是不低,他若是站出来指责内阁,刘健等人虽然不怕,可是麻烦却是不小。
“哼,殿下太胡闹了!”谢迁毫不客气的道了一句。
当着太子说这种话,也只有弘治年间才会出现,况且这谢迁还算太子的太傅,他xìng子耿直,这种话也没有少说过。
李东阳忙道:“此事从长再议吧,先分出是非曲直,朝廷再做处置。”李东阳是聪明人,眼下实在不是折腾的时候,皇上现在病重,朝野若是乱作一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既然牵涉到了这么多人,朝廷若是非要去干涉,肯定要闹到不能收场的地步,触动人家的利益,人家可是会拼命的。
刘健听罢,只是抿抿嘴,淡淡道:“都察院那边要好好的查一查,若是真如太子所说,也就罢了。可要是还别有隐情,朝廷绝不能坐视不理。太子殿下,这什么股东局是什么?怎的这般胡闹,藩王若是犯了错,那应当朝廷来处置,哪里轮得到什么劳什子股东局去管,殿下将来是要做万乘之君的,言行举止事关天下人的福祉,岂可随意出入那样的场合,做储君的,定要洁身自爱。”
朱厚照刚刚恢复来的那么点儿勇气顿时烟消云散,被刘健板着脸斥责了几句,立即大气不敢出,忙道:“是,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人,别人训斥他,他只说是,然后继续我行我素,众人见他表面上是连声说是,可是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头都是摇头,太子殿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收获的十二月,老虎大喜.
再过十天,老虎的小孩子就要出生了,大家有没有发现,最近更新有点不是很稳定,毕竟老婆肚子太大了,原来她要做的事,老虎不得不担待一点,理解万岁嘛,生孩子是很痛苦的事。
不过,稳定更新是肯定的,就算再忙,至少保证两更老虎还是没有问题,当然,百分之九十时间是三更,不会让读者空等,老虎在很早以前就说过,老虎也曾经是读者,将心比心,等待更新的rì子不好受。
小孩子等了九个月,终于要呱呱坠地了,现在老虎开个赌盘,猜一猜是男孩还是nv孩,竞猜的朋友把自己的答案放在书评里,答对的,等小孩子出生之后,老虎会给中奖的朋友打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就都当是凑个热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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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股东局
朱厚照几乎是狼狈的逃出内阁来,手里都不禁捏了一大把的冷汗,方才真是凶险到了极点,若不是自己大着胆子站出来,只怕聚宝商行就算是完了。
他心里有几分后怕,又不禁有几分得意洋洋,不管怎么说,平时都是商行那边给他好处,现在自己总算也力所能及,为商行说了几句话。
他出了内阁,走到了金水桥那边,便看到刘瑾正躬身站在那里等候他,天气炎热,刘瑾热的浑身是湿透了,却不敢去yīn处躲,远远看到朱厚照过来,便连忙飞快跑来,口里道:“殿下,殿下……这天气,您还闲逛什么,快,回房里去,若是中暑,奴婢怎么像皇上和娘娘交代,我去叫个步撵来。”
按道理说,宫里除了皇帝和皇后是不许乘撵的,太子也不成,不过前些rì子,因为想让太子来内阁方便,所以特许了乘撵,只是太子毕竟是太子,这宫里没有他专门的乘撵,想要用得叫人到神宫监那边知会一声。
朱厚照却显得很是不耐烦,摆摆手道:“不必,不必,本宫只问你,方才可看到柳师傅往这边过吗?”
刘瑾前倨后恭,生怕朱厚照被这酷暑给坏了身子,他抹了抹额头上的一把汗水道:“瞧,瞧见了,廉国公的脸sè很吓人呢,奴婢想过去搭……”刘瑾显得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可惜公爷不肯搭理奴婢,拂袖就走了。”
朱厚照咂舌道:“柳师傅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气。你是不知道,柳师傅陪本宫到值房去,七八个大臣对他发难,他一人与他们群辩,就差动手了。是了,你得好好打听打听,看看外头有什么消息。若是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给本宫。”
刘瑾的眼眸眯了起来,竟是一改方才的卑躬屈膝,身子微微欠着。谨慎的道:“殿下放下,奴婢待会儿就托人打听。”
朱厚照点点头,道:“回宫去吧。”
回到了东宫。朱厚照今rì破天荒的没有出门,而是在东宫的殿里练火铳,这从前朱厚照一味的练武,等到新军那边成立,他卯足了劲头,对这火铳也有了很大的兴致。
靠着东宫的校场,朱厚照举起了火铳,几乎天下最时新的火铳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这儿来,朱厚照举起的,就是一柄从廉州那边送来的新式火铳。这种火铳结合了佛朗机和大明的各种优势,据说内膛采用了佛朗机火铳的采用螺旋式线膛,jīng度和shè程都提高了不少,杀伤力有很大的突破。
朱厚照把玩着这jīng美的火铳,他现在的气力cāo作起这个倒是不觉得累。站在三十步外,用火铳shè击远处的目标连续中了两次,引的边上的太监呼啦啦的一齐叫好。
玩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飞跑过来,朱佑樘还在那装填火药,用塞子将火药捣实。这太监到了一边的刘瑾跟前,小心翼翼的密语几句,刘瑾点点头,挥挥手打发了这太监,随即碎步到了朱厚照跟前,低声道:“殿下,出事了。”
朱厚照大汗淋漓,招了招手,那马永立即端来一份用冰水浸过的巾帕,朱厚照拿起巾帕擦擦汗,把火铳交给身边的太监,道:“怎么了?”
刘瑾低声道:“都察院那边方才要给那江炳判罪,锦衣卫那边却是不肯,都察院的那个主审叫人去提人,可是诏狱那边却是不放,说是都察院不审,锦衣卫这边自己来。”
朱厚照深吸口气,道:“柳师傅胆子真大。”
刘瑾道:“现在闹的不可开交呢,一直僵持在那里。殿下,奴婢怕要出事了。”
朱厚照道:“能出什么事,难道那都察院还能抢人吗?”
刘瑾眼珠子一转,yīn着脸道:“只怕都察院那边内阁不能把锦衣卫怎么办,只要皇上不下旨意,这事儿只能僵持着。可是话说回来,这边行不通,另外一边未必行不通,内阁那边哪个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物,他们要不到人,肯定要从别处下手,方才殿下不是说商行吗?说不准内阁就要动手查商行了。商行这些年见不得光的东西多着呢,真要查肯定能查出许多东西来,这商行和锦衣卫不清不楚,和殿下也是息息相关,他们拿捏着这个肯定能逼锦衣卫就范。”
朱厚照深吸口气,顿时脸sè变得yīn沉下来,慢悠悠的道:“你这么一说,本宫倒也觉得没有错,想不到你这奴婢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刘瑾道:“殿下,事情紧急,殿下必须知会大家一声。”
朱厚照抬起眼来,慢悠悠的道:“不错,是该知会一下。只是该如何知会,说句实在话,本宫现在心里乱的很。”
毕竟在蜜罐里长大,朱厚照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刘瑾却是冷冷一笑,道:“殿下是太子,怕个什么,不如这样,不如这样,先叫个人股东局那边告知一下,让他们拿出个办法来。”
朱厚照想了想,道:“叫人知会没用,本宫亲自去一趟吧。”
他放下了火铳,随即道:“去,给本宫换一身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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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东局,其实就是个宅院的建筑,在这京师之中显得很不起眼,不过在迎chūn坊里头,所以外头的人流不少,而这里是轻易不许人随意进出的,能进来的也就那么寥寥百来个大股东,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办公的人员了。
这股东局的会议一般是秘密进行的,每月一次,若是遇到特殊的情况则是另算。
每个月的例行会议其实就是做个总结,把最近的账目报出来,再议一议最近发生的事,可以说,这里就是商行的中枢,每月的会议都事关着数十万人的福祉,更牵涉到了不知多少的商家,这里的每一个决议,甚至都可以左右市场,影响市场的起伏。
所以这里头有个规定,任何人都不得将会意的内容传播出去,一旦传播,则剥夺股东身份。能进这里来开会的人,哪一个身家都是不低,对他们来说,有这股东的身份才是万世不衰、滚滚财源的生财之道,自然也瞧不上利用消息去投机倒把的那点小钱。
今rì正午过去,却是来了不少人,最先来的是成国公的世子朱麟,朱麟生的细皮嫩肉,不过倒是有几分乃父之风,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当年商行建起来的时候,成国公虽然远在南京,可就是因为在南京,才看到了商行带来的好处,于是朱家几乎是押上了所有的家底注入这商行之中,就是这样,朱家在聚宝商行中的股份也不过百分之三而已,不过这也足够了,每年的收益摆在这里,赚来的利润也越来越高,不过对商行的事,朱辅一直采取避嫌的态度,对商行的事摆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却都是让其嫡长子朱麟来处理。
朱麟是这里的常客,也喜欢往这边跑,他和父亲不同,喜欢这样的环境,进了股东局,随即便在客厅里小坐,紧接着,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这些人有的如寿宁公、建昌侯这样的勋贵,还有的就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平素大家的身份有高低贵贱,可是进了这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抱着一样的目标,身家也都维系在同一个利益上,因此进到了这里,谁也没有端架子。来的人都相互打了招呼,彼此寒暄,等过了一会儿,朱厚照就到了。
朱厚照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个少年不但身份高贵,更重要的是,他才是商行最大的股东,且不说他另外的一层身份,单这个就足以让所有人对他敬若神明。
朱厚照坐下,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眼,不禁愕然道:“怎么,柳师傅没有来?”
他这一问,大家都默然无言,说句实在话,柳乘风会不会来他们也不知道,这股东局历次开会,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来,唯有柳乘风经常因为分不开身所以经常不见踪影,不过在座之人谁也没有发什么牢sāo,说的难听些,柳乘风才是商行的创始者,是柳乘风带着大家进来发财的,没有柳乘风,在座之人固然照旧大富大贵,可是说要是能有今rì这个地步,却也未必。
张鹤龄不由干笑道:“殿下,已经叫人去请了,多半会来的,只是他事儿忙,只怕要多等一等。”
一些人已经预感到有些不妙了,因为平时大家商量事情,若是廉国公不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太子现在专程来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肯定出了大事,一定要请柳乘风来商量。
朱厚照听了张鹤龄的话,点点头,道:“不错,再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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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上山打老虎额昼夜为君墨:献上最新章节: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股东局!*
第七百一十五章:退无可退
柳乘风是半个时辰之后才到的,他的脸sè并不太好看,想必是被内阁那边气的不轻,不过踏进这股东局,他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柳乘风在商行的股份其实不过是一成,说多也不算多,每年的花红不过数百万两白银而已,可是在这里,他才感受到所有人对他的尊重,这种尊重没有作伪,并不是地位使然,他脚踏了进去,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所有人虽然都是默然的朝他作揖,可是这态度很是真挚。
柳乘风压了压手,含笑道:“有些杂务羁绊,让诸位久等了。”说罢又看向朱厚照,道:“殿下,微臣来迟。”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柳师傅不要说这等话,太生分了,来,柳师傅请上座吧。”
朱厚照这家伙也没什么规矩,只是觉得这会议应当柳乘风来主持才好,他信服柳乘风的本事,心甘情愿的让柳乘风来定夺待会儿要商量的事。
可是柳乘风却是不肯,连忙摇头道:“这是什么话,且不说殿下的身份,在这股份局里,谁的股份最多,谁才能当仁不让的坐这上座,我不过是第二大股东,哪里能喧宾夺主。”说罢自顾自的搬了把椅子放到朱厚照下头,与寿宁公、成国公世子几个并排坐了。
朱厚照讨了个没趣,也是不恼,只是笑笑道:“既然柳师傅客气,那么本宫只好屈就了。说句实在话,柳师傅来这里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呢,其实就是我们在这儿闭门商量事,本宫这个人有许多不懂事的地方,也多亏了大家的提点……”朱厚照在这里说话居然很得体。其实这个人并不笨也不傻。甚至可以说,太子的天资是极为聪明的,只不过是皇上和大臣们眼里。他年纪还小,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看,如此一来。朱厚照自然生出了逆反心理,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可是在这里,朱厚照却分明有几分气度,幼稚的脸上竟带着几许沉稳,和内阁会议时那种胆战心惊全然不同,他继续道:“今rì之所以把大家叫来,开一个特殊的会议,是因为内阁。”
众人听到内阁二字,脸sè都不好看了。内阁是什么?内阁代表的就是朝廷,从某种意义来说,在座的诸人大多数都是民。而朝廷就是官。民不和官斗这是古已有之的训诫,太子殿下固然高贵。可是大家都知道,太子是太子,就算内阁尊重太子,但是并不代表内阁会听太子的,就算太子登极做了皇帝,也未必能让内阁完全听从他的心意。
其实到了弘治朝,这内阁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在座之人哪个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内阁的份量。
朱厚照看了柳乘风一眼,道:“本宫听到一些风声,内阁那边打算查一查咱们聚宝商行,只怕再过些时rì,就该有人来弹劾了,柳师傅,你怎么看?”
在这里,似乎就是一个商业的内阁,内阁代表的是全天下士绅的利益,而在这里,更像是代表了新兴商贾阶层的利益,柳乘风自然而然的成了这个阶层最强有力的代表,若说朱厚照是后台,那么柳乘风就是这个阶层最风口浪尖的人物。
只是现在相较起来,士绅的实力足以完全碾压商贾,若不是宫里这边一直勉励给予了支持,若不是柳乘风尽力在维持和抗争,只怕这个局面早已溃烂了。柳乘风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许多人都看着自己,眼中都是不自信和对自己的依赖,他心里叹了口气,不禁在想,这些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和士绅们对抗的觉悟,说到底,千年的固话思想实在是太深,此时遇到了事,他们只怕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让内阁的老爷们息怒了吧。
可是只有柳乘风最明白,今rì让了一步,明天就会有人变本加厉,你退一步,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追上一步,当你有用时,或许对朝廷那些大臣们来说为了增加些国库的收益还能让你苟延残喘,一旦到了没用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踢到一边去。
所以这一步绝不能退。
柳乘风慢悠悠的道:“殿下,微臣想问一句话。”
朱厚照本来想问他,其实朱厚照的问题,正是在座所有人想问的问题,他们想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他们自己寻不到答案,所以自然不约而同想到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柳乘风身上,可是谁知,柳乘风倒是好,反而来问朱厚照了。
朱厚照听到柳师傅要问自己,立即严肃起来,道:“柳师傅但问无妨。”
柳乘风道:“殿下认为,这天下是内阁的,还是朱家的?”
朱厚照不禁道:“江山社稷自然是朱家的。”
柳乘风道:“这就对了,所以对我来看,内阁并不可怕,只要这大明朝还姓朱,诸位又何必庸人自扰,内阁就算想对商行动手,可是这商行和皇家休戚相关,便是让他们搬弄是非,让他们去查又何妨?说句实在话,商行的事,这两年我没有管,我也知道,这做生意,有些时候就免不了要触碰些不该碰的东西,尤其是出海贸易,若是真正做到正儿八经,只怕这商行早已关门大吉了。商行这东西有坏也有好,作jiān犯科的事有,可是不说别的,单说这商行上下,有多少人混着饭吃,几十万,这还只是直接受益的,有了这开海贸易,更有不少人间接受益,这么多人吃这口饭,我就不信,他内阁真要拆这个台,他们要拆这个台也好,那么就让他们来碰碰看。”
柳乘风这一席话,实在有点儿裹挟民意的意思,说句实在话,内阁当真想要寻商行的麻烦,让商行过不下去,这天下立即便有几十上百万人失业,柳乘风相信,内阁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这句话确实让人茅塞顿开,成国公世子朱麟不禁拍着膝盖道:“是啊,我们怕什么?他们真要对商行动手,我们就算怕,难道内阁就不怕?说句难听点的话,真出了事,那也是他们担着。”
寿宁公张鹤龄道:“不错,怕个什么,宫里也不可能坐视他们胡闹,回去的时候,我进宫一趟,先和张皇后吹吹风。”
方才那说话的朱麟道:“我爹在南京那边倒也认识不少人,若是真有御使站出来,咱们让人针锋相对,也不怕他。”
其余人纷纷献策,这个道:“不过他们要查,咱们也不能闲着,无论如何,总得把一些东xī zàng起来,尽量让他们查无实据的好,这个事包在我的身上。”
那个道:“咱们可以请一些从商的士绅老爷一起联名上个请命书,还就不信了,他们能一意孤行。”
朱厚照听的大家纷纷出谋划策,顿时也是激动了,绞尽了脑汁,道:“本宫……本宫若是有机会,自然也会向父皇进言。”随即他又苦笑,道:“说句实在的,父皇宁可听内阁的,也未必愿意听本宫的,其实还是柳师傅的话父皇肯听。”
柳乘风微微笑道:“其实这是太子殿下太紧张了,其实不必怕什么,你瞧,大家一起同心协力,这商行现在看来是不是没有这么软弱可欺?”
柳乘风的作用其实就是给大家提供了勇气,现在大家都指着商行吃饭,更重要的是,在座的人其实并不是当权派,虽然没有当权,可是高贵之人有之,富可敌国的人有之,每一个人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像在朝的那些人一样做出点事出来,而这商行其实就是一个平台,商行也有广阔的空间,数十万人的生计,近十万人的武装,还有与所有工坊息息相关的生意,更有与天下各藩国打交道的本钱,这一些,其实给大家带来的不只是赚钱这么简单,更是一种自己能说话能做事的快感,就如那张鹤龄,张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如今也算是富可敌国了,可是他对商行的事仍然热衷无比,以股东自居,只要人在京城,几乎对股东局的会议一场没有拉下,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张鹤龄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决策的感觉。
其实太子也是一样,别看他身份高贵无比,可是在皇上和朝臣们看来,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他吃饭有人要说他,穿衣有人要教他规矩,甚至是说话都有人在说他,名为太子,其实不过是个圈养的金丝雀,可是在这里,他能在这里寻到的何止是金钱,更多的是享受其中的过程,商行因为他的某种决议大赚一笔,他会激动的手舞足蹈,有藩国对商行施压,他会义愤填膺,当他在股东局极力支持报复,甚至他的计划得以实现时,那种畅快的感觉又是何等的难忘。在这里,他不再是别人眼里的孩子,也不是大明那必须循规蹈矩的太子,这里的规则,掌握在在座所有人手里。
因此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无路可退,他们绝不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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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终于动手了
北镇抚司已经忙活开了,都察院那边不审江炳,北镇抚司这边索xìng自设刑堂审问,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坏规矩,特意给东厂那边下了帖子,请东厂那边派人前来会审。
只可惜这个举动只能是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且不说东厂和锦衣卫本来就是势同水火,单说东厂看看内阁的脸sè也不敢派人来。
京师里的人谁不知道,这锦衣卫是故意和内阁打擂台,东厂显然没有和内阁翻脸的觉悟。
审问很顺利,几乎该挖出来的也都挖出来了,可是这时候,弹劾奏书终于来了。
上奏书的是礼部给事中杨戬,这给事中级别低,可是影响力大,由这么一个人做开路先锋,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只是这份弹劾奏书并不寻常,可谓是集弹劾奏书中的集大成者,不但行文缜密,更重要的是,一举击中了柳乘风的要害。
奏书先是说了一通废话,随即开始引申到聚宝商行上,将聚宝商行的斑斑劣迹统统罗列了出来,让人见了都不由齿冷。
弘治十三年,聚宝商行船队抵达爪哇,与爪哇国产生冲突,俘虏当地总督,逼迫爪哇国接受通商的条款。
同年七月,吕宋发生反对商行的动乱,原来是吕宋有不少港口都依赖短途运送为生,商行渐渐在吕宋站稳脚跟之后,不但垄断了所有的远洋贸易,连这短途的运输贸易也都统统垄断,再加上大量大明商品的涌入,使得不少吕宋本土的手工业纷纷破产,衣食无着的吕宋人不得已打出了扶持吕宋王。驱逐大明商贾的动乱,数万人袭击大明的商贾,吕宋朝廷见状,决心招抚,打算与叛乱的首领进行和谈。可是商行强烈反对,直接买通吕宋将军调兵镇压,其中有超过数千的商行护卫参与了镇压,杀死叛军数千人,虽是扫平了叛乱。可是吕宋王室极为不满,再三向大明朝廷交涉,请大明朝廷出面做主。
又是同年十二月,倭国发现大规模的金矿,商行直接与所在地的大名洽商购买,完全将倭国的朝廷撇到一边,倭国幕府打算干涉。商行指使几个大名发动叛乱,并且大肆向倭国倾销火器,除了给予武器支持,商行护卫甚至还负责cāo练了一支武装与幕府做对,最后幕府不得不低头。并且愿意出让一部分土地和矿山,才平息此事。
弘治十四年,朝鲜国效仿聚宝商行,倾王室之力组建商队,借助其地利,与倭国贸易。互通有无,聚宝商行四次发文勒令朝鲜王庭中断此事,甚至污蔑朝鲜商队多纳盗贼。劫掠商贾,横行不法,在朝鲜王室拒绝解散船队之后,聚宝商行的武装商船于海峡之中伏击朝鲜商队,朝鲜国损失惨重,为了掩藏罪证。商行竟是恬不知耻的说这是倭国海盗所为。
弘治十五年……
这一桩桩血淋淋的事迹,彻底把商行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这杨戬在奏书中写道:大明恩泽四方,以至各藩臣服,岁贡不绝,奈何今rì以微末之利,而不顾道义四处与邻倒戈相向?微臣以为,与各国贸易并非坏事,可是若因为正常贸易而导致天下藩国离心离德,则对朝廷来说得不偿失。
在大肆批判的同时,杨戬最厉害的地方不只是批判,天下人都知道,这商行里头皇家的好处占了不少,牵涉到了利益,事情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因此杨戬提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聚宝商行的过错,都是因为商贾逐利而无道义所致,想要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商行彻底交由朝廷统管,划归户部名下,所有的盈利也都充入国库,如此一来,方可杜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手很高明,因为若只是提出解散商行,宫里是绝不会答应的,每年国库这么多的进项,宫里不可能轻易放弃,而杨戬提出来的方法却并不是彻底的否认商行,而是把这商行的大权收到朝廷手里,这不但增长了内阁的权利,也让内阁稳稳的攥紧了这钱袋子,同时对柳乘风来说,也算是致命一击。
你柳乘风的根基无非就是锦衣卫、聚宝商行和聚宝楼而已,没了聚宝商行,这聚宝楼多半也就不保了,现在把聚宝商行拿到我们手里,看你怎么蹦达。更重要的是,在攥取聚宝商行的同时,杨戬还兼顾到了宫里的利益,从前宫里在商行只是以入股的形式进入,可是现在则完全是划归朝廷名下,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这也是全部划归给了皇上,毕竟国库的银子要动用,没有宫里点个头是不成的。
既没有触动宫里的利益,又陈说了聚宝商行在这些股东手里所造成的危害,同时又展望了一下收归朝廷所有的美好未来,最重要的是,整个奏书通篇都没有提及一句柳乘风的坏话,甚至在奏书之中,还对柳乘风美言了几句,说这柳乘风的筹建聚宝商行的初衷是好的,而且也确实为朝廷带来了偌大的好处,廉国公可谓功不可没。
他之所以夸奖柳乘风,其实也有着很深的心机,柳乘风现在新近做了驸马,圣眷可谓如rì中天,不但皇上喜爱,张皇后也多有袒护,在这种背景之下抨击柳乘风是极为不理智的,甚至极有可能导致皇上的逆反心理,对他们来说,夸一夸柳乘风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柳乘风的根基连根拔起,柳乘风变成了柳光杆才是削弱柳乘风的目的,而绝不只是无谓的抨击。
在奏书的最后,这杨戬终于图穷匕见了,为了使宫里下定决心,杨戬扬言请辞,这就是告诉皇帝,我一个给事中或许是小角sè,可是陛下若是对我的意见不闻不问,那么这个官老子不做了,爱谁做谁做。
很厉害的一份奏书,集厚黑于一身,几乎无懈可击,甚至连柳乘风看到这份奏书,将心比心的话,若是将自己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来看,自己若是皇上,只怕也会对这奏书怦然心动了,因为这份奏书并不是干涉皇室的利益,反而是给予皇室更大的利益,与此同时,陈说了商行归于朝廷之下的利弊,可谓一针见血。
柳乘风手里拿着的,是这份奏书的手抄本,坐在这北镇抚司的值房里,柳乘风皱着眉一动不动,他原以为,内阁会以极为激烈的方式对他进行打击,可是他没有想到,内阁居然会采取这种方式,偏偏这种方式是最有效的,不但有效,而且杀伤力巨大,今rì把聚宝商行交给了朝廷,名义上说是给了皇帝,其实皇帝是不可能什么事都管的,最后其实还是交给了这些官员手里,而柳乘风却是损失巨大,因为他的权力来源,确实有相当大部分得益于商行。
今rì他们能用这个办法取得商行,明rì就可以故伎重演,借机把聚宝楼一并夺了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柳乘风的钱袋子全部攥在可朝廷的手里,攥在了内阁的手里,这意味着什么?下一步又是什么呢?只是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凭什么和财大气粗,掌握天下军政大权的内阁对抗,到了那时候,人家想要弄死自己,也不过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柳乘风之所以现在有和内阁叫板的本钱,并不只是他有圣眷,也并非是因为他是指挥使都指挥使,而是借助着聚宝商行和聚宝楼,有一大批相关利益的人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就如内阁之所以能权倾天下,正是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天下乡绅的利益一样,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这个王朝的每一个细胞,在最偏僻的乡里,都会有他们的拥簇者。
柳乘风重重叹了口气,抬起眼,目光落在了一边脸sèyīn晴不定的李东栋身上。
李东栋显得很是沮丧,眼睛里甚至掠过了一丝惭愧之sè。
柳乘风慢悠悠的道:“李先生,你看这奏书到底是何人所为?”
李东栋犹豫了一下,道:“不是礼部给事中杨戬吗?”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不是,这杨戬算什么东西,以他的这点水平也写得出这样的弹劾奏书,这奏书绝不可能是他写的。”
李东栋叹了口气,看了柳乘风一眼,见柳乘风并没有动怒,才惭愧的道:“大人的意思是……”
柳乘风不禁微微一笑:“这世上若不是李先生的族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李大人,还有谁能写出这样的奏书,说句实在话,你这族兄的奏书实在是厉害,可谓字字如刀,一刀刀都是戳在我身上,这奏书我看了三遍,每看一遍,都是大汗淋漓。”
李东栋道:“其实学生一开始也看的出来,这奏书八成是族兄所为,学生真是惭愧……”
柳乘风摆摆手:“你不必惭愧,你的族兄是你的族兄,你是你,这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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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过墙梯
柳乘风显然没有追究的意思,大家各为其主,柳乘风有自己的立场,那李东阳也有他的利益,妄想以为一点私交就可以改变人家的立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掉这个麻烦,若是单纯抨击柳乘风和聚宝商行的奏书,柳乘风相信宫里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拟准,甚至可以说绝无可能,可是柳乘风却知道,若是现在这份奏书就不太好说了,因为全文之中根本就没有一句指责自己的话,甚至从某些方面还给予了肯定,而且从宫里的利益来看,这份奏书显然更有吸引力,在这种情况下,柳乘风已经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意味,现在他的处境十分危险。
他眯着眼,沉吟了良久,随即目光落在李东栋身上,语气平淡的道:“李先生以为,这奏书该怎么办?不闻不问吗?可是争锋相对。”
不闻不问无疑是退让,可是以柳乘风的性子却绝不会退步的。那么唯有争锋相对了,偏偏对方并不是和你角力,捅你的却是软刀子,你若是玩硬的,在别人看来你就是无理取闹。
李东栋沉默了,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思量良久,他才淡淡的道:“退是不能退的,眼下只有迎难而上了,何不如让人上书,陈说聚宝商行一旦收归朝廷的坏事。学生倒是想到了几个,其一,这商行毕竟是大家入股筹建的。若是今日朝廷说收走就收走,岂不是失信天下?这其二。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对生意上的事都是一知半解,让他们来做这生意。难保不会出岔子。再者说了,让朝廷来做生意,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李东栋道:“学生可以联络一些言官,则都察院那边的御使也都未必都是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只要有人肯站出来为我们说话,事情就好办。还有报纸那边也可以想想办法。把这声势造出来,让宫里也让朝廷知道此事的害处,或许这局面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怎么?李先生认识御使?可靠吗?”柳乘风突然想到什么,转而问道。
李东栋笑道:“有几个早就在聚宝商行里有些生意。虽然不多,却也关乎了切身利益,其中一个更稳妥些,此人的儿子一直在经营生意,是聚宝楼里的会员,要说可靠,学生不敢担保,不过这一次若是真让内阁把事做成了,他们的损失肯定也是不小。”
柳乘风颌首点头:“只要有利益在,反而比那所谓的人情要牢固的多。你想个办法与他们磋商一下,先牵个线再说。”
李东栋不禁犯疑道:“大人莫非是要请他们出面支持商行?大人,说句实在话,若是真让他们支持,他们未必会肯,毕竟做出这种事是要得罪同僚的,让他们旁敲侧击一下或许可以,可要他们押上自己的前程就未必肯了。”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谁说我要他们支持聚宝商行?反正你自管去吧。你那族兄有张良计,我柳乘风也有过墙梯。还有,一些和咱们联系紧密的报社你去拟出个名单来,从现在起,咱们的报社都要统一号令,哪些文章要登上去,哪些文章只字都不能提,这个都要事先通个气,今日,咱们和内阁来斗一场,至少让他们知道,锦衣卫也不是好惹的,柳乘风不是软柿子。”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整整衣冠,李东栋见他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不禁道:“大人这是去哪里?”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去寻太〖冇〗子殿下,要和内阁斗,没有太〖冇〗子怎么成。”
李东栋连忙起身,道:“确实,大人应当去太〖冇〗子那里一趟,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冇〗子真的肯支持大人吗?大人可不要忘了,那御使提出来的是将商行全部交由朝廷,太〖冇〗子迟早要登基,现在对太〖冇〗子来说,太〖冇〗子只占了聚宝商行的五成干股,可要是收归了朝廷,太〖冇〗子就等于是坐享了整个聚宝商行,每年增加的收益何止是千万,只怕……”
李东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连太〖冇〗子都倒戈,这商行除了拱手相让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偏偏那给事中杨戬可谓老谋深算,来了个借花献佛,等于是把便宜全给皇室了。
柳乘风却是笑了笑,道:“太〖冇〗子若是会考虑到这一层,那就不是太〖冇〗子了,你放心,太〖冇〗子稳打稳的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柳乘风信心十足的道:“今日,就让柳某人和内阁过过招吧,李先生拭目以待,且看看柳某人的手段如何。”
一下子,柳乘风就恢复了信心,整个人焕然一新,说实在话,这个家伙实在令人难以看透,便是李东栋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东西。
不过混到柳乘风这种地步的人,若是不会耍阴谋诡计那才出鬼了,想必这个家伙此时此刻已经有了办法了吧。
“但愿如此吧。”李东栋心里叹了口气,目送着柳乘风离去。
李东栋现在的心思其实最复杂,一边是族兄,一边是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柳乘风,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现在双方打起擂台,他已经不可能再左右逢源了,他现在唯一做的,只能是站队,而现在,他决心站在柳乘风一边,没有原因,只因为他察觉到,无论这一次对手是谁,柳乘风仍对他信任有加,到现在还将许多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做,士为知己者死,柳乘风不负他李东栋,李东栋又岂会做这负义之人。
他站在这值房里发了一会儿呆,随即跺跺脚,随即便出去办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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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正心殿。
皇上病重的消息传出来,整个宫禁开始变得森严起来,只是唯有几个心腹知道,皇上的身体还没有坏到不能视事的地步,虽然对朝政的事皇帝已经撒手不管,可是外头的动静朱佑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稳稳的坐在正心殿里,面无表情的御览着桌上的奏书。
奏书上的署名是杨戬,杨戬这个人朱佑樘知道,此人乃是进士出身,生的颇为俊朗,因为年少有为,在朝廷之中颇受青睐,朱佑樘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可是这份奏书却让朱佑樘有些疑问。
杨戬能写出这样的奏书来吗?朱佑樘是什么人,和奏书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岂会不知道这奏书里的名堂,一今年少轻狂之人,是绝不可能写出这种奏书的,每个人的性子和阅历不同,使得奏书的言辞也是不同,朱佑樘眯起眼,他慢悠悠的用手磕着御案,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不够奏书里内容,却让朱佑樘深以为然,在他看来,聚宝商行的种种劣迹确实有点过份了,只要把商行仍旧置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手里头,迟早会闹出更耸人听闻的事。而杨戬提出来的办法确实不错,直接将商行划归朝廷直接管理,由朝廷选拔人前去整顿,如此一来,这商行带来的巨大收益不但朱佑樘可以享用,后世的子孙也可以享用,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个李东阳,倒是颇有些办法。”朱佑樘低声喃喃道了一句:“这种主意,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朱佑樘想罢,随即躺在椅上,过了一会儿,外头有太监小心翼翼的进来,道:“陛下,太〖冇〗子殿下来给陛下问安了。”
朱佑樘抬眸,却又突然笑了,又是低声道:“这太〖冇〗子也是来者不善哪,请进来吧,朕倒要看看是否有什么长进。”
太监领命下去了,随即朱厚照便进了殿来,在朱佑樘面前他可不敢放肆,乖乖的行了个礼,道:“儿臣见过父皇,儿臣听说父皇的身体不好,特意选了些高丽参带进来,虽然未必比得上大内的奇珍,父皇不要见笑才好。”
朱佑樘莞尔一笑,压压手,道:“来,坐,宫里什么都有,你不必费这个心思,厚照,近来都做了些什么?”
朱厚照乖乖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正儿八经的答道:“父皇,儿臣这几日都在内阁里观政,听听师傅们如何处置政务,倒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嗯,说说看。”朱佑樘鼓励道,他的脸上也不自觉的掠过了一丝慈爱之色,他深知自己是不能长命百岁的,天天被人唤作万岁,可是这万岁之说何从谈起。因此在他看来,朱厚照就是他的生命的延续,也是大明基业的延续,这舔犊之情岂是其他情感所能媲美。
朱厚照畏惧的看了朱佑樘一眼,原以为自己可以随意说几句话糊弄过去,谁知道父皇竟是追根问底了,倒是教他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作答,沉吟了良久,道:“儿臣这一次来就是和父皇说说话的,不过……”
第七百一十八章:整人一部曲
朱佑樘似笑非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说话,你要说什么?”
朱厚照终于鼓起了勇气,道:“父皇,儿臣要说的是聚宝商行”
“唔……”朱佑樘的背靠在椅上,一副深思的样子,随即道:“好,你来说,朕要看看你的话有没有道理”说罢,竟是眼睛落在朱厚照,一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父子二人这么多年,说句实在话,交流虽然不少,可是极少去谈论家国大事,朱佑樘倒是希望儿子能对这个有些兴致,可是朱厚照的兴趣偏偏不在这里,有时朱佑樘想引导几句,他也只是嘻嘻哈哈的含糊过去,现在这儿子既然主动要提出谈论这种事,朱佑樘觉得无论他说的是否幼稚,又或者其他,他都应该鼓励下去
朱厚照顿了顿,才道:“儿臣认为,那杨戬的奏书实在是荒谬至极,父皇应当立即治他的罪,以儆效尤”
朱佑樘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不悦,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你要朕治他的罪,那么你来说说,他的奏书如何荒谬,为政者,不能以好恶来行事,朕知道你与聚宝商行那些人混的好,可是只论亲疏,不论好坏,却是不成的”
朱佑樘自觉的提点了朱厚照一番,可是朱厚照执拗的摇头,道:“父皇错了……”
朱佑樘差点没有吐血,这个家伙开口就是自己错了,他不知该哭还是改笑只得道:“好,好,好,你说朕错了,那么不妨告诉朕错在哪里”
朱厚照深吸口气,道:“这其一,杨戬罗列出来的罪名确有其事儿臣也不敢隐瞒,商行确实做过不少横行不法的事,可是父皇可曾想过商行之所以能有今日,便是与这些横行不法的事分不开,商行想要盈利首先就必须垄断天下的贸易,若是各国都可以随意竞争,这利润便少不得要一分为二、一分为三甚至是一分为四,现在靠商行吃饭的人这么多,一旦利润降低,就少不得要裁撤人员,到时有多少人无所事事?微臣所知道的情况是,现在各国有不少地方开始效仿大明,也想设立工坊和建立船队盈利,一旦他们有了自己的工坊又怎么会购买价格高一些的大明商货,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但商行难以维持,这大明的许多工坊也要受到波及,商贾们不能盈利倒也罢了可是父皇有没有想过,现在大明有多少人依赖工坊为生,一旦时局糜烂下去,我大明朝只怕要伤筋动骨了柳师傅说过一句话,叫做社稷是皮,恩泽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连大明的百姓都不能安定康乐,这所谓的恩泽四方又有什么意义?”
“隋时的隋炀帝,天下已经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可是外国的使节来了,他却奢侈无比,命人用丝绸来装饰道路和树木,用金玉来彰显大隋的富足,其结果又是如何?”
“因此,儿臣以为,我大明首先要想到的是自己,至于恩泽,则是在保证自己富足之后,才可以去考量商行为大明带来的好处自不必说,且不说宫里的进项,单单说那些盈利的商贾,还有无数赖以生存的水手、护卫、伙计、工匠、学徒,这些人每月有了固定的薪水,能养活多少家庭?所以儿臣以为,商行已经是国本的问题,不可小视,一旦随意变动,只怕要出乱子了”
朱佑樘不由皱眉,道:“朕也没说裁撤商行,那杨戬也只是说,将商行置于朝廷的名下”
朱厚照道:“朝廷?朝廷表面上是大明的,也是父皇的,可是父皇分身乏术,难道还能亲自管理商行?既是不能,那么肯定是让官员来管了,父皇可还记得漕船”
朱佑樘道:“漕船怎么了?”
朱厚照道:“漕船总是朝廷的,按理说,那也是父皇的,可是父皇难道不知道,漕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管理漕船的官员自己便经常夹带货物进京,最后的结果是,朝廷每年从南方输送进京的漕粮损耗不少,可是却肥了不知多少官员陛下,商行若是也如这漕船一般,到时候船队带出去的未必就是商行的货物,天下这么多官员,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最后的结果十船货能有两船货是商行的货物那已经是烧高香了,至少七八条是给别人夹带出去的,人家大发其财,受损的却只有父皇,别看现在父皇和儿臣只占了商行五成的利润,可是儿臣可以断言,假若有一日朝廷占了这商行,每年商行递解入京的银子只会比现在少最后商贾们没了好处,百姓们没了生业,内库的进项大减,唯独便宜的无非就是朝廷上衮衮诸公,父皇需三思而后行才是”
“重要的是,商行建立的时候,是大家一起凑了本银入股筹建的,现在朝廷所要占了就占了,岂不是让朝廷失信天下,让父皇失信天下?所以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他一大番话说出来,显得有些不太自信,朱佑樘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吟吟的道:“这些话,是你那柳师傅教你的哎,你若是能说出这番话来,朕也很欣慰了,可是偏偏,你却是鹦鹉学舌,柳乘风这个家伙,自己想说的话却是让你来说,朕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极力反对杨戬,可又怕他出来说话,让朕疑心他带着私利……”
朱厚照鳖红着脸,道:“这……这话是儿臣自己说的,并不是柳师傅教唆,他倒是请我到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却没教儿臣怎么说话”
“是吗?”朱佑樘来了兴致,道:“朕却是不信”
朱厚照道:“父皇为何不信?儿臣虽然平时行事是孟浪了一些,可是在那商行,柳师傅其实一直是甩手掌柜,股东局的会议有不少次都是儿臣主持的,甚至商行的不少决议都是儿臣做出来的,就说那奏书里所说的几件事,都是儿臣亲自部署”
朱厚照说到这里,突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连忙噤声,小心翼翼的看了朱佑樘一眼
朱佑樘先是愕然,随即脸色凝重的道:“杨戬奏书里的许多事你和你有干系?”
“这个……”朱厚照没了底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现在就算矢口否认也来不及了,朱佑樘岂会不知朱厚照是什么样的人,他板起脸来,正色道:“看来真是你了”
朱厚照在朱佑樘严厉目光之下,顿时害怕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有什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忙跪倒在地,道:“儿臣万死其实……儿臣确实部署过几次行动,可是父皇……这可是他们有错在先,就如那朝鲜国,商行的货物大多是从它那里周转,其实这对朝鲜国是有巨大好处的,可是他们尤不满足,竟是要自建船队,与我商行的船队竞争对倭国的贸易,若是儿臣不给他们点厉害,这商行还怎么维持下去?朝鲜国对倭国的贸易有地利的方便,儿臣要是坐视不理,儿臣这大股东岂不是名副其实?在商行里有一句话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商行想要盈利,就必须有手段,恩威并施,否则今日朝鲜国建船队,明日安南、真腊、吕宋都会建起船队来,假以时日,还会有聚宝商行的立足之地吗?”
朱佑樘脸色平淡,对朱厚照的话恍若未觉,只是淡淡的道:“你这些话,朕知道了,你是太子,就算犯了错,朕也不能惩处你,你下去,朕有些乏了”
朱厚照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其实来之前,柳乘风确实寻过他,对他说出来担忧,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在皇上面前美言,他是一惊一乍的性子,柳师傅有所求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即便入了宫,原本他倒是想好了一大番的言辞,原以为父皇肯定会深以为然,谁知道竟是这个结果,他现在也不知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反正心虚的很,听到父皇让他出去,他倒是如蒙大赦一样,连忙道:“儿臣说的话,还请父皇三思,儿臣暂先告退了,父皇身体不好,保重龙体”说罢行了礼,从殿中出去
等朱厚照走了,朱佑樘脸色变得加深沉起来,他提起笔,铺开一张白纸,随即提笔在纸上先写了一个商行二字,随即想了想,又写了一个李东阳,紧接着又写了柳乘风,太子,一个个名字落在白纸上,朱佑樘的目光注视着太子的名字上,那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视了良久,随即将笔抛开,脸上闪露出了几分微笑,微笑之中带着几分欣慰.
第七百一十九章:整人二部曲
廷的事往往是后知后觉的,那杨戬的奏书递上去一天之后,朝野才拖拖拉拉的有了反应,其实这倒怪不得大家,毕竟能在这京师里混的老油条们之所以没有被打发去南京,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有足够敏锐的目光和油滑的处事原则
该硬的时候他们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硬,可是一些万万不能触碰的事他们却比谁的姿态都要低
等大家把这奏书完全消化干净咀嚼的稀烂时,总算是把事情弄明白了,这才开始有了举动很明显,这是一封针对廉国公的奏书,而杨戬只是个幌子,在杨戬背后至少是朝廷的某个大佬在为他撑腰,甚至有可能,涉及到了整个内阁,所谓墙倒众人推,聚宝商行的名声在大家的心目中本来就不好,现在不收拾聚宝商行什么时候收拾
于是乎,雪片般的奏书送到了内阁,几乎都是要求将聚宝商行由朝廷来管理的京师各部堂的人人手一份,至于都察院那就不必说了,反正就是凑热闹,还能卖个人情,反正后头有人撑腰,大家也乐的热闹热闹,再者说,真要是把聚宝商行划到朝廷手里,大家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好处,因此所有的奏书都是抨击聚宝商行的
内阁这边,这种奏书呈放在阁老们的案头上,这一封封的奏书实在没有多少意,以至于刘健三人几乎都是草草看过去,李东阳的性子最是慢吞吞对于这些奏书倒是都多看了几眼,他翻起一本奏书,那淡淡的脸色终于有点儿变化了
这是一封很寻常的奏书,写奏书之人是个御史,叫张鸣,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是奏书却很是偏激
奏书里的第一句就是呜呼哀哉一番,这几乎是弹劾奏书最普遍的现象,仿佛不呜呼哀哉不跌足长叹就不足以让人感受到事情的严重一样
开篇就是,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皇帝自从任用柳乘风建立聚宝楼以来,这盛世已经变了模样,现在天下人人人逐臭,一个个都向钱看,为了钱可以不要礼义廉耻,可以不要脸面,人人以富足为荣,以贫穷为耻,如今的世道,正应了笑贫不笑娼那句话
李东阳看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这份奏书让他很不舒服,倒不是说张鸣批判的不对,而是这奏书里的行文让李东阳觉得极有可能会对皇帝产生逆反的效果想想看,眼下皇上最大的政绩就是百姓加富足国库也日渐丰盈,可是你上来,就把皇帝这些年的功绩统统都否认掉,换做是谁,只怕都会恼火
这就好像某人一向以自己的儿子为荣,四处向人吹嘘自己儿子聪明伶俐有出息一般有个人若是跳出来,告诉人家,你这儿子简直就是个废物,愚不可及,且不说人家说的是不是真话,又或者有没有道理,只怕这儿子的父亲都非要跳脚不可
假若这个父亲是皇帝呢?
若是别人,或许看不出这奏书的猫腻,可是李东阳已经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继续看下去,在一阵耸人听闻的乱骂之后,紧接着这个张鸣又是大言不惭了,在奏书中陈情说到聚宝楼、聚宝商行的种种弊端,甚至直接开始攻讦柳乘风,说柳乘风误国误民,正因为皇帝宠幸了这个家伙,才导致了今日,最后,奏书请求陛下惩处柳乘风,将聚宝楼和聚宝商行全部置于朝廷之下,重重用读书人,打压商贾
这句话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无非是这个人心直口快而已,或者是性子耿直了一些,对那些看不惯的东西说的太露骨可是认真去琢磨,却发现有点不对头了问题出现在重用读书人那句话上,他这么说,岂不是说现在的朝廷没有重用读书人,对读书人不好?
这是一句很让人遐想的话,因为当今皇帝皇上一向自诩自己对读书人不错,而且重用士人几乎是弘治皇帝贯彻始终的一个信条,比起历代先帝来,弘治皇帝对读书人的好确实是当之无愧,谁也挑不出这个毛病来,可是现在,这家伙居然拿这个来抨击,换做是皇帝看了会怎么想?当某人自认为自己对某一个群体付出了真情和足够心血的时候,得到来的却还是那一句你对我们的重视不够,又会怎么想?
这句话简直分明就是想激起皇上的怒火,这股怒火最后会发泄到谁头上?
不必说逼迫皇上处置柳乘风那就是天方夜谭了,柳乘风是谁,且不说他其他的身份,单说他近娶了太康公主,只要他柳乘风犯得不是谋反大罪,就无论如何都和处置沾不上边
这就好像一个狮子大开口的人,提出一个让人不能接受的条件,分明就是想让人拒绝他的所有条件,打着将聚宝商行置于朝廷之下的名义,却是包藏祸心
“这个张鸣,倒是有几分意思……”李东阳喃喃念了一句
刘健和谢迁听了李东阳说话,都不由抬起头来,刘健问:“张鸣怎么了?”
李东阳站起来,将奏书递到刘健手上,道:“刘公请看”
刘健看了这奏书,也是怫然不悦的样子:“张鸣这个人,莫非是和柳乘风一伙?”
“只怕是的,要嘛这人是真傻,要嘛就是柳乘风的棋子”
这朝廷里哪有什么真傻的人,李东阳这句话分明就是说,这个家伙若不是柳乘风的棋子那才出鬼了
刘健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道:“这份奏书,该怎么处置?”
李东阳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内阁擅自留住弹劾奏书是不可能的,只有呈送宫里御览,何不如把它压在后头?”
所谓压在后头,其实就是内阁操纵的一种办法,这么多的奏书送进宫里,皇上也不可能做到每一本都看,一般情况之下,内阁都会捡一些重要的放在前头,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则是压在后头,皇帝把重要的事解决完了,若是有空闲或许会将其余的全部看完,可要是没有时间,也不会多看,只是按着内阁的拟票去办就是
李东阳这么说,自然是希望这份奏书不要让皇上看见才好,只要皇上看不见,那柳乘风玩弄的这些花招就等于是作废了
刘健沉默片刻,道:“这份奏书虽然激烈,可是想靠一份奏书来扭转时局,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不过你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压在后头呈送进去就是至于这个张鸣,暂时不要动他,等年末的时候再说”
年末的时候就是京察,现在突然对张鸣进行打击,难免会有人捕风捉影打击报复,所以刘健打算缓一缓再说
李东阳道:“是”
刘健又想起什么,道:“太子今日也入宫了?”
李东阳道:“辰时的时候进去的,和陛下说了许多话,足足有半个时辰”
刘健叹了口气,道:“老夫不惧这一两本混淆视听的奏书,独惧太子,太子年幼无知,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不过……”他顿了顿,随即又道:“叫些人在宫里打探一下,皇上和父子说了什么”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他心里知道,这一次刘健打压柳乘风实在也是无奈之举,现在锦衣卫对内阁的权威居然视而不见,长久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一次说白了就是给柳乘风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厉害可是这么一次行动,若是失了手,那么这脸面可就丢大了,所以这件事刘健很看重,绝不容有失
其实在李东阳心里,去突然冒出了念头,这隐患只是太子吗?柳乘风行事一向神鬼莫测,这份奏书只怕也不能小觑了它
他心里藏着心事,应了一声,随即重落座,偷偷看了刘健一眼,见刘健竟有几分烦躁,李东阳心里摇头,想: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倒是搅起了这么大的风浪,柳乘风这个家伙,竟是连内阁大臣都不禁心烦意燥了
他继续整理奏书,发现除了这个张鸣,还有好几份与张鸣类似的奏书,这些奏书有的藏头露尾,有的激愤无比,总而言之,都是对近年来朝廷的施政全面否认的,这种奏书其实很正常,或许有的上书之人是包藏着祸心,可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深的心机,其中有几个,根本就是一些晋的言官和翰林和给事中的奏书,这些人年纪轻,资历浅,可是什么话都敢说,对事物本就带着偏激的想法,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奏书几乎都是老一套,无非是国将不国,人心不古之类,抨击的尤为猛烈不说,要求严惩柳乘风的呼声也是极大
这朝廷里从来都不缺乏书呆子,而书呆子往往是凡事都要套用一下书本,虽然满口道理,却总是和现实脱节的,正因为如此,书呆子对现实的一切东西都看不惯,也是最容易思想偏激的
第七百二十章:整人三部曲
书呆子发威了。
若说一开始,上奏书的还是明白人,可是等到第三rì,各大报纸纷纷开始呱噪起此事的时候,有一些人终于坐不住了。
其实这件事虽然在朝廷里议论的很凶,可是在其他地方却甚少有人议论,毕竟这只是党争,虽然足够引起大家的关注,可是还没有到让人感兴趣的地步。
而且寻常的人也看不懂那杨戬奏书的意义,也不见杨戬是对柳乘风发难,只是说要改革聚宝商行而已。可是报纸终于鼓噪了,几乎各大报纸头条都言明了聚宝商行的原委,居然是一面倒的支持杨戬,赞同杨戬的主张。
更有意思的是,有不少报纸刊登了杨戬的奏书,这份奏书其实早已流传了出来,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结果奏书张贴之后,在同rì,又一份奏书登上了报纸,这一次刊登上的报纸正是天下最为畅销的学而报。
这份奏书不是别人的写的,正是那张鸣的奏书,言辞最为激烈,也被称为最有骨气的一篇奏书。
上弹劾奏书不算什么,这京城里的官今天你弹劾我,明rì我弹劾你,大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找点事来做,还怎么彰显自己与众不同,显得自己更加心系百姓。
只不过要想出彩,要想一举成名,却是不容易的。毕竟奏书这么多,凭什么你成名?不过成名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说你要揪个皇帝的错误大骂几句,言辞越是激烈越好,摸一摸这老虎屁股,顿时你便傲骨在身、魏征附体,用不了几天你就能传为美谈成为天下最瞩目的角sè。
而张鸣却是一举成名了。成名的原因正是他的奏书。这份奏书先是讥讽了弘治朝的所谓盛世,随即又是抡起棒子就往柳乘风头上砸,天下人谁不知道。现在这天下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柳乘风,得罪了皇帝。皇帝终归还是要摆出一副开明的样子,不会和你一般计较,就算生气了,至多也不过让你挪挪屁股到南京去上班而已。可是你要是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特务头子,更不必说这个家伙还是皇帝的亲女婿,是一向心狠手辣的角sè,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柳呆子是杀过人的。
可是张鸣不但骂了,而且还化笔为刀。等于是狠狠的抽了柳乘风两个耳刮子,这一巴掌打的也是够响亮的,绝对能教人记忆犹新。更不必说。奏书里还在挖柳乘风的墙角。彻底否认柳乘风的聚宝楼和聚宝商行,更是直接挖柳乘风的根基。指出重商的错误,这一条条,都足够柳乘风寻个理由把他活埋了的。
这个张鸣……实在大胆。
可是大胆的同义词就是风骨,小民们提起这个人至多也就乍乍舌,说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是在清议里头,却都是盛赞他不畏jiān邪,有浩然正气。
于是,书呆子们就发威了。
朝廷里头固然多的是老油子,可是不要忘了,这京师里头还有一批官,他们涉世未深,刚刚步入仕途,有的刚刚补入都察院或者在任上任职,有的或许还在翰林和六部里头做庶吉士或者观政。
说白了,这些人都很年轻,闭门苦读了几十年,一朝步入天子堂,虽然有了做官的觉悟,但是还没有练就到做官的种种手段,仕途艰险他们不知道,却知道一个道理——圣人之道。
什么是圣人之道呢?所谓圣人之道其实就是所谓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这个道理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不过几乎可以一致的是,他们对眼下这种商贾大行其道的风气是最不满的,因为四书五经里所描绘的盛世并不是如此,在他们的世界观里,眼下的天下已经走火入魔,当他们看到了张鸣的奏书,一下子便拨云见rì,仿佛一下子看到了真理,因为张鸣所说的话,所陈说的内容,几乎和他们心中所想所念并无二致,现在张鸣张大人已经做了先驱,已经宁愿抛弃了自己的身家xìng命去抗争,他们岂能闲着?
不……绝不能,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天子骄子,他们是圣人的门生,是礼义廉耻的捍卫者,他们这时候不站出来说话,何时站出来说话?
他们肩负着极大的使命感,觉得自己的jīng神已经升华了,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丑恶的世界,他们推开自己的书窗,发现外头尽是铜臭和污秽,这哪里是他们书中所读到的那个远古盛世,书本里的那个盛世,人们应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礼义廉耻,每一个从不会去追逐铜臭,那个时候就是三皇五帝时期,那时候的民风淳朴,那时候的君主都很开明。可是再看看现在,这里实在是肮脏极了。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大家不效仿这张鸣,一道抗争,当今皇上圣明,只是被小人蒙蔽了,只要大家肯出来说话,陛下定能醍醐灌顶,幡然悔悟,罢免柳乘风一切官爵,将他打发到最边远的地方,重新修政,还这天下一个公道。
他们就是这么单纯的想的,他们认为道义站在自己一边,于是乎,又是无数的奏书递交入了宫,这些奏书比之先前的奏书更加激进,所言的内容几乎和张鸣并无二致,只是文笔不同,所采取的语句不同而已,他们用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化作了自己的UU小说的文章,又借用这文章化身为刀,仿佛这柄刀只要呈入宫中,就可直刺柳乘风的心脏,将这肮脏的黑暗世界划开一个口子,让曙光透进来。
一封封这样的奏书,如雪片一般的涌入宫中,当然,除了那些天真的书呆子之外,其中也不乏有些以直取名之辈混杂其中,他们都是老油子,一见这张鸣一下子名动天下,顿时也都起了小心思,你张鸣是什么东西我们会不知道,你考的有我好吗?官有我大吗?不就是写了一篇狗屁奏书一下子成了别人眼中的诤臣贤士,收获了这么偌大的好名声?你会写,我就不会写?
这种人是最无耻的,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至于脸皮,脸皮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通政司那边,几乎是一箱箱的奏书搬进宫去,内阁这边,李东阳情知不妙,立即请刘健来商量,刘健慢吞吞的喝着茶,一面听着李东阳将外头的事道出来,这些言辞激烈的奏书刘健也知道,他虽是内阁大臣,却禁不住这种奏书,京师这么多官,也不可能做到整齐划一,现在这么多奏书上来,分明是想把这水搅混,是有人暗中在捣鬼。
原本内阁只是想把商行弄到手而已,削弱掉柳乘风的力量,可是现在看来,这柳乘风肯定是在背后cāo作,弄成了一场向宫里发难的逼宫。夺权的游戏如今成了逼宫的戏码,事情到这个地步,确实令人想不到。
李东阳看着刘健,一字一句的道:“刘公,想不到这柳乘风竟是如此难缠,原以为只一份奏书就可逼他就范,谁知他竟有这手段,竟是把事情弄到这个份上,只是不知这些奏书给陛下看了,陛下会如何决断?”
刘健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小看这个柳乘风了,此人深谋远虑,又有急智,平时大家都说他是粗鄙的武人,可是在老夫看来,此人岂是一个武人这么简单。宾之,你说句实在话,现在我们还有多少把握?”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道:“若是原先,我相信拿下聚宝商行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这件事毕竟对朝廷有好处,对皇上也有好处,再加上又没有提及柳乘风,陛下顺水推舟,只要把奏书恩准了,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可是现在看来,只怕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是啊,五成都没有,只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五成的把握是不是?”刘健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有把握就成,只是但愿陛下能明察秋毫,不会被这些奏书蒙蔽。现在,一切都看宫里了。眼下是什么时辰?”
“已过未时了。”
“未时……”刘健仰望着房梁,手指头敲打着案牍,一字一句道:“只怕陛下在病榻上已经御览奏书了,也就是这一两柱的时间,皇上那边的旨意就会传来,甚至可能叫你我二人前去面见也是未必,唔,等吧,木已成舟,那柳乘风也确实被我们小看了,眼下只能等出一个结果来,只是但愿不要出岔子就好。”
李东阳不禁道:“只怕陛下不会这么快定夺。”
“哦?”刘健看了李东阳一眼,道:“这是为何?”
李东阳定了定神,道:“皇上一向谨慎,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多半他还要再观望观望,就如那杨戬的奏书,现在不还是留中吗?所以依我看,定夺还需几rì时间,只是希望这几rì之内再不要出差错的好。”
第七百二十一章:决战一部曲
刘健叹了口气,原以为柳乘风没有招架之力,谁知道这家伙居然来了个欲擒故纵,如此一来,这件事的结果就变得有些没有太大把握了。
想当年刘健等人入阁的时候,压制北镇抚司,震慑东厂,何等的轻易,只是想不到这一次却没这么轻易,相比当年的牟斌,眼前这个更为年轻的柳乘风竟是这般的难缠,不禁叫人唏嘘。
刘健收敛了那股子踌躇满志的姿态,随即正色道:“若是陛下给你我面圣的机会,或许可以加几分把握。”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凡事不必强求,此事若能成,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成,却也只能如此了。”
李东阳颌首点头,二人屏息坐着,外头传出太监特有的碎步声,刘健和李东阳对望一眼,竟是都有几分紧张,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臣,这种紧张是从来未有过的。
一个太监进来,先是向刘健和李东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即道:“陛下有旨意。”
刘健和李东阳俱都站起,一齐道:“臣接旨意。”
这太监道:“二位大人,这是口谕,不必行大礼。”说罢清清嗓子,道:“陛下有口谕:朕龙体有恙,于内宫歇养多日,闻知外庭之事,心中甚是不安,朕托付内阁大事,为何会有这等事出来?眼下朝官抨击四起,朕无可奈何,后日辰时开廷议吧。”
这口谕用的是口语,不过里头的话却很值得咀嚼。尤其是那一句,朕托付内阁大事,为何会有这等事出来,这分明是责怪内阁办事不力,以至于一件小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皇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定是不爽到了极点。不过话说回来,谁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奏书,只怕也不会高兴。
后日廷议……
果然是被李东阳猜中了。皇帝对这件事左右为难,再加上盛怒之下,只能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事情一直在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原本李东阳的谋划是,让那杨戬不动声色的把奏书递上去,那奏书里的言辞并不激烈,而且也没有抨击柳乘风,更是四平八稳,绝对不会惹来龙颜大怒,皇上看了之后,顺水推舟之下多半也就拟准了,只要宫里拟准,那么柳乘风就等于是断了一条臂膀。而内阁得了聚宝商行,如虎添翼,自此之后,柳乘风就算想和内阁抗衡,也少不得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谁知最后的结果却是越闹越大。事情闹得越大,对内阁越是不利,理由其实很简单,朝廷未必是铁板一块,虽说大多数人都是紧密的团结在内阁周围,可是内阁不可能做到号令如一。让所有人按着他们的计划行事。可是柳乘风那些人不一样,尤其是牵涉到聚宝商行的那些人,这些人的利益受到了触动,早已拧成了一条绳子,可谓是同仇敌忾,到时候会闹出什么事来也只有天知道。
刘健叹了口气,看了李东阳一眼,随即打发走传旨的太监,慢悠悠的道:“事到如今,只有等到后日来见分晓了。”
李东阳点点头,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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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指挥使值房。
柳乘风背着手围着案牍来回踱步走动,积压在案牍上的,是一份份京师的报纸,李东栋坐在椅上,一面道:“大人高明,如此一来,内阁那边的方寸只怕要乱了,把这浑水搅一搅,看他们如何应对。”
李东栋显得神采飞扬,这件事不得不说,做的很漂亮,而且成效极好,一下子将被动的时局板了回来,柳乘风这一手,很有几分借力打力的意味,内阁动手之前,往往会用言官来造势,可以说,那些个清流言官就是他们的开路先锋,可是柳乘风利用的就是那么一批言官,只不过内阁用的言官都是老油条,柳乘风借用的言官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蠢货而已。
这种蠢货利用起来可谓得心应手,别看这些人满口正义,自以为自己身怀着什么理想,其实却是最容易被人当枪使的,把这些人搀和进来,时局就可以立即改观了。
这件事其实谈不上谁对谁错,朝堂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其实说穿了,这不过是老旧的利益集团对新兴的利益集团进行的一次遏制,这只是开始,随着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深,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演越烈。而这些言官,不过是给人摇旗呐喊的棋子而已,说他们有什么风骨,或是什么敢言,那都是高看了他们。
柳乘风却是皱着眉,显得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驻足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件事哪里有这么容易,现在只能算是旗鼓相当,皇上未必不会将商行收到朝廷之下,这商行绝不能交给朝廷,否则你我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锦衣卫就成了任内阁宰割的鱼肉,眼下只能等宫里的消息,且要看看,这宫里到底会怎么处置。”
李东栋沉吟道:“宫里看了奏书,必定勃然大怒,陛下动了怒,就绝不可能轻易拟准杨戬的奏书,依学生之见,这件事要分出结果来,只怕还要多耽误几天,学生若是再妄自猜测的话,这一次陛下只怕要亲自出面了。”
李东栋的猜测,居然和他的族兄一模一样。
柳乘风顿住,把头抬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淡淡的道:“但愿是如此,若是宫里当真这般,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准备,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对我们有利。”
李东栋深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大人莫非还有办法?”
柳乘风冷冷一笑,淡淡的道:“办法自然是有,不过也得先等宫里的旨意下来,这一次是内阁挑起来的事,若是柳某人不反击,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当真以为柳某人软弱可欺了,他们做初一,我便要做十五,不把他们打痛了,他们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见柳乘风信心十足的样子,李东栋心里明白,这一次柳乘风真的动怒了,他舔舔嘴,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一个校尉飞快进来,激动的道:“大人,宫里传出消息了。”
柳乘风恰好背对着这校尉,却没有旋身去面对他,只是淡淡的道:“说吧,宫里怎么说。”柳乘风问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可是坐在他一侧的李东栋分明看到柳乘风的背对着校尉撑着案牍的手竟有几分颤抖。
圣心难测,就算做了再多的努力,若是一切和柳乘风猜测的不一样,最后皇上还是大手一挥把商行置于内阁下头,那么一切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今日是商行,明日就是聚宝楼,等到最后,甚至可能是学而报,到了将来,柳乘风还凭什么在这里立足,单凭一个锦衣卫吗?单凭一个锦衣卫是绝不可能安生立命的,甚至可能连东厂都可以随意的踩他们一脚,更不必说内阁了。
这校尉道:“大人,宫里传了口谕,后日廷议。”
短短的一句话,让柳乘风顿时松了口气,果然和自己,和李东栋所猜想的那样,宫里现在已经不知该如何决断了,皇上必须得亲自出马,把这件事好好梳理一遍,再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后天……后天就是双方图穷匕见的时候,柳乘风的地位,内阁的颜面都将在后天见分晓,这个时候,内阁在想什么?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柳乘风的脸色仍然不敢轻松,他旋过身,对这校尉道:“下去吧。”
校尉应声告退。
李东栋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不禁道:“大人,一切都要看后天了。”
柳乘风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道:“是啊,一切都看后天了,今日下值之后,你回府一趟吧。”
回府……
所谓的回府就是回家,回他的族兄李东阳那里一趟,自从有了公职之后,李东栋一直住在衙门里,他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有个小院落也就足够了,虽然隔三差五的会回去一趟,可是自从杨戬上奏书之后,李东栋就再没有回去过一次,理由很简单,他必须得有自己的立场,也必须避避嫌。可是谁知道,大人竟是让他回去一趟,莫非大人这是试探自己的忠诚吗?
李东栋苦笑道:“大人这是何意,事情未见分晓之前,学生岂可回去?”
柳乘风却是朝他淡淡一笑,道:“等到事情见了分晓,我们和内阁就要分道扬镳了,到了那时,你再回去只怕也不自在,趁着事情还未见分晓之前,你回家一趟吧,去见见你的族兄,尽一尽兄弟之谊,见见你的嫂子,还有你的外甥,明日回来,就是我们谋划反戈一击的时候。”
第七百二十二章:决战二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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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戈一击?
这一击之后,只怕这锦衣卫和内阁之间相安无事的局面就算彻底的结束了。李东栋心里叹了口气,这一次杨戬奏书的事只怕还只是个开始,过了后天,双方就再不会有什么情面可讲了。
事实上,现在大家又有什么情面可讲的,一旦锦衣卫动摇到了内阁的地位,又或者是内阁阻碍到了锦衣卫进一步攥取权利的时候,双方其实就已经势同水火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面皮撕破不撕破其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人的意思学生明白了,学生先将司里的事安排一下,随即便回家。”
李东栋说罢,深深向柳乘风作揖,随即从值房里出去。到了傍晚,他坐着马车回到了李府,在这里呆了不少年,李东栋对这里再熟稔不过,可是现在再看这府邸,竟是有些陌生。
他踏入门房这边,门房见到二老爷回来,立即欢天喜地的过来迎接,一面寒暄,一面有人飞快进内宅里通报。
紧接着内宅那边的嫂子便请李东栋进去说话,这李东阳的夫人朱氏也是望族出身,不过李东栋在这儿待的这么多年里,朱氏待他并不坏,嘘寒问暖关切至极,因为李东栋年纪与其兄长相差近二十岁,这朱氏名义上与他是兄嫂,更确切的说是母子之情差不多,李东栋怀着复杂心情进了内宅去见了朱氏,给朱氏问安。朱氏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只是知道这个族弟如今算是出人投地,如今已经敕封了伯爵,虽然比起老爷来说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文物殊途,对李家这样的门第,一个读书子弟去做武人实在不是什么太体面的事。可是朱氏却很是高兴,很是为李东栋骄傲,叫李东栋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吟吟的道:“东栋长大了,比之从前沉默寡言了不少。可是性子却比从前沉稳了,你现在是在北镇抚司,是在经历司做事吧,那地方老身知道,据说那儿不错,是能挣个前程的地方,哎,你现在来府里走动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我总是惦记着你在外头是不是吃了苦,不过现在瞧你倒是过的不错。老身也就放心了。”
李东栋满是惭愧的道:“让大嫂担心,是我的过错。”
朱氏道:“男人嘛,哪个不热心功名的,谈不上对错,老身只是随口发几句牢骚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与朱氏寒喧了几句,李东栋竟感觉如坐针毡,等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个丫头来道:“夫人,二老爷,老爷回来了。听说二老爷回来,请二老爷到书房里去。”
朱氏便道:“你去吧,说不准你那兄弟有话对你说呢,是了,待会儿我叫厨房多做几个菜,许久没有回家吃饭,老身叫人给你做你最喜爱吃的桂花鱼。”
李东栋连忙起身,朝朱氏作揖,告退出去。
回到这李府,李东栋就透着不安,冇随即到了书房这边,李东阳显得心事重重的坐着看书,抬眼见李东栋进来,他压压手:“坐下说话。”
李东栋欠着身子坐下,道:“大兄身体比从前差了一些,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最紧要,朝廷的事再多,也不是大兄一人忙的过来的。”
李东阳抬眼看了李东栋一眼,道:“你也是一样,其实老夫料定你这一两日会回来一趟,哎,回来了好,咱们兄弟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
“是啊。”李东栋叹了口气,道:“是很久没像今日这般了。”
李东阳将手里随手翻阅的书抛在书桌上,道:“你从前的时候在府里读书,几十年的寒窗苦读,却以为为兄不能有个前程,为兄心里呢,也是难受的很,自己这做兄长的,竟是妨碍了兄弟的前程,真是教人唏嘘。”
李东栋默默听着,知道李东阳还有后话。
李东阳继续道:“后来举荐你去柳乘风那边,柳乘风这个人,老夫没有看错,此人饱受圣眷,也很有才能,不是个凡夫俗子,那时候老夫就在想,你跟着他,迟早是要出人头地的。”李东阳看着李东栋笑了起来,捋着须道:“天幸老夫没有看错人,如今你果然是有前程了,有了前程好啊,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寄人篱下,岂可碌碌无为?”
“你往后跟着这柳乘风,这前程只怕不低,所以以后呢,安心的跟着柳乘风做事,他若为王,你也能建功封侯,文人掌权,武人封爵,这是大明朝的规矩嘛,你现在以文入武,虽然是委屈了自己,却也未必不能博个好前程。”
“大兄……”李东栋声音有些哽咽,打断李东阳的话道:“只是……”
李东阳却又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只是什么?只是因为你怕柳乘风会和内阁有争执,所以你左右为难?你怕迟早有一日,你这大兄会和你反目?你错了!”李东阳严厉的道:“关上了门,你我是一家人,可是到了外头,就必须懂得各为其主的道理,我知道你心里为难,可是我告诉你,我也为难,可是我左思右想,却也知道,我这兄长只能站在内阁这边,顾忌不上你这兄弟,老夫既然顾忌不上你,你又何必要顾忌老夫,大家有什么招数就都使出来,不必有什么顾忌,内阁若是成了,你就是与贼党的党羽,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可是柳乘风若是成了,你就是功臣,贵不可言。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现在不要哭哭啼啼,学女儿姿态,这一次无论是谁胜是负,至少咱们李家总会有人是胜利者,这也不算是坏事嘛。”
李东栋咬着唇,道:“只是……”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不必只是了,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是我的族弟,可是到了外头,你就是锦衣卫的人,老夫则是内阁阁臣,锦衣卫越来越膨胀,老夫身为大臣不得不管,也不能不打压,老夫打压了你,你难道就不要反弹,好了,想必你回来这么久也是饿了,我们一起用饭去吧,待会儿到了你嫂子面前,可不要声张什么,男人在外头的事,又岂是妇人能明白的,免得她胡思乱想才好。”
李东阳随即站起来,走到李东栋身边,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李东栋的肩,随即吁了口气,一步步走了出去。
李东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也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兄长留给他的背影,这背影微颤颤的,却仿佛充满了力量,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李东栋心里忍不住对自己道:“族兄,你便是我的榜样,终有一日,东栋将与你一样。”
二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后宅里吃饭,当着朱氏的面,自然谁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心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罢了饭,当夜一对兄弟在凉亭里纳凉,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笑,都是一些学问上的说,有说有笑的到了二更才睡下。
次日清早,精神奕奕的李东栋回到了值房这边,柳乘风出奇的没有迟到,竟是比李东栋来的还早,一见到李东栋,他并没有问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认真的道:“那庶吉士江炳的审问都差不多了吗?供词可都签字画押了?”
李东栋道:“都已经整理了,该签字画押的地方都让他签字画押了,都察院那边还在催促我们把李东冇栋交出去,好让都察院判决,大人,既然该审的都已经审了,是不是把人送去都察院算了。”
柳乘风沉吟了片刻,道:“送去吧,现在也该定罪了,既然圣旨里说这都察院是主审,这判决的事锦衣卫也不必喧宾夺主。”
李东栋点点头,可是心里憋着慌,这柳大人怎么就不问一问昨夜自己回府的事,若是柳乘风问了,李东栋还觉得很自然,可是越是不问,就让李东栋越是不自在。他忍不住道:“大人……”
坐在案牍后的柳乘风愕然抬头,不禁道:“怎么?李先生还不去把事情吩咐下去,待会儿我还要和你商量廷议的事呢。”
李东栋苦笑道:“大人,昨天夜里,学生和族兄已经说过话了。”
“唔!”柳乘风点点头,道:“兄弟这么久没见,想必有许多的话要说才是。”
他并没有问李东栋和李东阳之间的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随口应和了一句,这让李东栋有些古怪,不禁道:“我和族兄。”
柳乘风却摆摆手:“你们兄弟说什么,和本大人无关,本大人也不想去探听你的家事,李先生懂了吗?我对李先生从未有过任何怀疑,你也不必有什么不安,明日就要廷议了,咱们必须做出最后的努力,在朝堂上,给这些人致命一击,所以今日你我会有许多事要忙,李先生,还是先做事去吧。”
柳乘风一番话,让李东栋既感动又有些唏嘘,换做是别人,真的会这般相信自己?这个家伙,到底是没有心机呢,还是对自己毫无一点戒备呢?
第七百二十三章:决战三部曲
弘治十五年六月末。
天气炎热,纵使是卯时时分,那些上朝的官员穿着礼服仍然觉得有些燥热。不过今rì的清早的廷议和往rì大不相同,这么早起来,谁也没有怨言,今rì的廷议实在太过重要,便是再如何淡漠的人,只怕也忍不住想看看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其实不少大臣还是很乐观的,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盛世,聚宝商行的事震惊了朝野,想必这个时候,皇上不得不会做出让步,只要把聚宝商行拿下,这满是油水的差事,大家都有机会争取。
午门外头挤满了人,柳乘风居然来的较早,他来的时候,不断向人点头致意,不过有不少人都只当作没有看见,有人更是心里不禁冷笑,平时这个家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见了人都是板着个脸,今rì倒是来卖好了,早干嘛去了?
到了午门门洞这边,柳乘风才停住脚步,一声不吭的站在城墙下等候,有人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怫然不悦,官场上做什么事都要论资排辈的,柳乘风高爵虽然高,也算是堂堂正二品的武官,可即便如此,柳乘风也没有站在门口的资格,因为那儿素来都是内阁大学士们站的地方,就算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柳乘风这种武官。
不过柳乘风站在那里,纵然大家有无数的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炷香之后,刘健和李东阳终于到了,谢迁来的迟了一些,不过都是差不多时候,这三位出来的时候,便有许多官员围过去朝他们作揖。刘健三人纷纷还礼。笑吟吟的要往宫门门洞那边去,可是看到了柳乘风站在那里,刘健驻了足。那是他的位置,可他若是走过去,面对这柳乘风又难免有几分尴尬。只是不去,似乎又有示弱之嫌。他看了李东阳一眼,李东阳还未做出反应,谢迁却已经当先去了,谢迁是火爆脾气,一见柳乘风这般无礼,自然气不过,他大剌剌的走到柳乘风身边,也不和柳乘风招呼。只是撇撇嘴,一副很嫌恶的样子,倒像柳乘风是苍蝇一样。
刘健和李东阳见状。也没有再交换什么意见。一起朝谢迁走过去,三人与柳乘风紧邻。自然相互寒暄打招呼,刘健和谢迁看都不看柳乘风一眼,可是李东阳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在柳乘风身上打量,这两rì柳乘风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似乎一切都戛然而止,这柳乘风只等着今rì的廷议结果出来。可是李东阳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毕竟商行关系着柳乘风的身家xìng命,若只是搞那么个小动作,柳乘风的把握至多也不过是五成而已,五成对赌的机会,对柳乘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心,这个人……应该还揣着什么yīn谋,只是这yīn谋是什么,李东阳却是不知道。
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大臣,谁知现在却是和一个这样的青年斗法,李东阳不禁有些泄气,当年的时候,他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摆平过,偏偏碰到这么个家伙,反倒觉得无比棘手了。
正说着,寿宁公和建昌侯来了,他们一到这午门外头眼睛便搜寻柳乘风的身影,一见柳乘风站在门洞这边,张家兄弟对望一眼也是觉得意外,随即二人索xìng走到门洞这边来和柳乘风打起招呼,如此一来,这一向在别人眼里很有意味的门洞边成了张家兄弟和柳乘风说笑的场所,看的教人目瞪口呆。
柳乘风见了张家兄弟,很是热络的与他们寒暄几句,还故意问起股份局的事,张鹤龄道:“股份局那边放心,商行如常运转,该赚的钱一个也没有少,这个月的收益比之上一年又要多个几成,这还得益于几处矿山步入了正轨,尤其是倭岛那边的几处金矿,说句实在话,这世上有什么生意比得过那金山银山?”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便好,咱们也是为国谋财,收益好对朝廷也有很大好处嘛,不说别的,这朝廷练兵、赈灾什么的,不都指着我们吗?”
柳乘风这句话有点打官腔的意思,他声音不小,这句话正好给边上的人听的清楚,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纷纷鄙夷不已,真是大言不惭,还什么为国谋财,这堂堂大明还用你来谋财?你是什么东西?再者说了,聚宝商行的财谋来也是脏钱,谁要你的脏钱?
这只怕是大多数人心底的想法了,只是当着柳乘风的面,这些人纵是有腹诽之词,却也不敢站出来说,只得憋在肚子里。
柳乘风和张家兄弟继续说着话,正在这时,宫门开了,一个太监出来,道:“请诸位大人入内觐见吧。”
一声令下,柳乘风和张家兄弟脚步极快,飞快的便进了宫去,把后头一干大臣甩了个老远。
刘健和李东阳、谢迁三人目瞪口呆,或许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十几年来,他们身为内阁大臣,他们三个不先进宫门,谁也不敢争先,现在这柳乘风还有那张家兄弟倒好,倒像是和刘健三人较上劲一样,偏偏刘健恼火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别人可以没规矩,自己总不能去跟他们吵闹,他们不怕贻笑大方,自己还怕呢。
他心里生了闷气,却是故意放慢脚步,好整以暇的步子进了门洞,一面压低声音对李东阳道:“北镇抚司这边,最近两天可有什么动作?”
李东阳道:“并没有什么动作,这柳乘风倒是一点也不急,莫非已经胜券在握?”
刘健冷冷道:“胜券在握?这世上有胜券在握的事吗?此人要小心,不可大意,是了,待会儿要上奏的事安排好了吗?”
李东阳深看了刘健一眼,道:“已经安排了,上书的人仍旧让礼部给事中杨戬来,许多证据也已经搜集了,只要皇上问起,就可以当作压垮那柳乘风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说罢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加快了入宫的步子。
到了朝殿,令刘健可气的是在左首的位置上,柳乘风和张家兄弟居然已经站定了,这个时代以左为尊,左边的首位一般都是内阁大臣们站立的地方,这是规矩,从来没有人破例过,不过说是规矩,那也只是不成文的规矩而已,反正也没有人专门监管,毕竟谁吃饱了撑着去抢人家的位置,尤其还是内阁大臣的地方,这不是找死吗?
偏偏柳乘风来的早,当仁不让的站在这里,这分明是告诉刘健,从现在起,规矩改了,老子不必再买你的帐。
谢迁这时候终于怒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声,可是看到柳乘风满不在乎的站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这火气终于迸发出来,他冷冷一笑,走上前去,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谢迁的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说话时又夹杂着怒火,所以在余音到现在还在殿中嗡嗡作响,可是偏偏一向爱凑热闹的文武大臣们内阁大臣与锦衣卫指挥使争吵却都装作没有看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倒不是他们冷漠,实在是这种泼妇骂街的事他们不敢管也不想管,你去管了,就不免要得罪一个人,就算是另一个也未必会买你的好,多半觉得你多管闲事。
柳乘风看着谢迁怒气冲冲到自己面前来,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迁见状,更是大怒,喝道:“你聋了吗?”
柳乘风这才愕然的看向谢迁,道:“谢大人原来是在和柳某人说话,哎,大人勿怪,我还以为大人是对自己说话呢。”
柳乘风这么一说,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可是张家兄弟却不免失笑了,方才谢迁诘问的是有没有规矩,可是要知道,在朝殿上肆意咆哮本来就是没规矩的事,这里可是天下最庄严肃穆的场所,莫说是咆哮,便是声音大一点都有犯规矩的嫌疑,柳乘风故意说谢迁是自己对自己说这番话,其实就是嘲笑谢迁没有规矩。
古往今来,有这个胆子跟一个内阁大学士说这种话的人还真没有,柳乘风算是头一个。其实换做是从前,柳乘风也不敢和谢迁说这种话,可是现在……现在不同了,柳乘风这个人就是如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是内阁大学士,你若是欺我一尺,我还能忍气吞声,可要是以为自己软弱可欺,那你可就想错了,真要惹急了,这世上没有柳乘风做不出来的事,讽刺他谢迁又算什么。
在殿里的哪个都是聪明人,柳乘风方才的话大家听的真切,顿时大家便听到了柳乘风的话外之音,便是有些对柳乘风印象不好的人听了这一句诙谐的嘲讽,也不禁有些冷峻不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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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晚上要带小孩子睡觉呀,老婆要生了,老是想睡觉,十一点多才把女儿骗睡,然后熬夜码字,伤不起呀。
第七百二十四章:圣心难测
“你……”谢迁勃然大怒,他要上前去,一旁的刘健终于忍不住了,呵斥一声道:“于乔,不得放肆,不要忘了,你不是武夫!”
这句话的效果还是有的,谢迁立即冷静了下来,别看刘健像是在呵斥他,其实话外之音却是讥讽柳乘风,这是告诉谢迁,不要和柳乘风这样的粗人一般见识,有失自己的身份。
朝殿这边的动静其实早就被人盯着了,正心殿这边,皇帝仍在梳头,他虽是下旨卯时廷议,可是现在精力不济,起来的还是迟了一些。
萧敬佝偻着身子站在朱佑樘身后,慢悠悠的将朝殿那边的动静一字不漏的讲给朱佑樘听,朱佑樘面无表情,阖着眼睛似乎在打盹一样。
萧敬可不相信皇上是在打盹,他心里清楚,自己禀告的事陛下一定一字不漏的记下了,其实对于锦衣卫和内阁抬杠的事,他这秉笔太监是乐见其成的。东厂的声势越来越低,原本牟斌在的时候,这东厂虽然被内阁压着,可是在厂卫里头总算还能扬眉吐气,现在上来个柳乘风又把东厂压得透不过气来,内阁不能得罪,锦衣卫那边又是跋扈无比、权势日增,东厂左右不是人,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现在他们打了起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朱佑樘听罢,眼眸张开了一些,看到铜镜中苍老又憔悴的自己,慢悠悠的道:“看来他们是闹得很厉害了?”
萧敬敬畏的看了一眼朱佑樘的后背,压着嗓子道:“是,差点吵起来了,陛下想必知道谢学士是火爆脾气,而那柳乘鬼……”萧敬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道:“柳乘风的性子又犟得很,从不肯服输的,哎,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朱佑樘却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道:“是吗?依朕看,他们不是一家人。”朱佑樘说罢,太监已为他戴上了冕冠,他微颤颤的站起来,萧敬上前一步想要去扶他,朱佑樘却是甩甩手,道:“朕已经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吗?不必,朕这老骨头自己还能动弹。”
朱佑樘站起来之后便有太监给他换衣衫,他任由这些太监摆布,突然道:“萧敬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萧敬还是对皇上的心意摸得比较透的从某种意义来说,皇上未尝希望看到朝廷几个重臣其乐融融的局面,几个托孤的大臣里头,唯有柳乘风和成国公朱辅是武官,朱辅远在南京,就算想搀和这事也是鞭长莫及柳乘风独斗内阁三学士,这还得加上无数朝中大佬,无论是马文升、刘大夏都不是好欺负的角色,这些人跺跺脚,天下都得大乱。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几个人团结一致,皇上是很不放心的,闹一闹也好,只有这几个托孤大臣分裂,维持住斗而不破的局面,才是最好的结局。
萧敬想了想,道:“奴婢只站在皇上一边。”
这句话回答的很得体,可是未免太过圆滑了一些,朱佑樘听罢,只是朝萧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身上的衣冠已经穿戴好了,捋了捋金丝边的长袖,朱佑樘甩甩手,道:“走吧,去看看去,朕今日倒是想要看看,朕的这些大臣们要争吵的是什么。”
朱佑樘大刺刺的走在前方,萧敬立即亦步亦趋的跟上,这主奴二人从殿中出来,朱佑樘登上步撵,萧敬则跟着步撵朝朝殿过去。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
满朝的文武夫臣一起拜倒,有的人不禁伸长了脑袋,想要看看皇上的身体近况,最近都在流传陛下龙体欠安,此时见朱佑樘出现,虽然步履有些躏跚,似乎精神也还算好,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
朱佑樘坐在了丹犀上的御椅,一对眸子自上而下的向下俯瞰,满殿的文武尽收眼底,他手搭在御案上,深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若是其他时候,他肯定会及时道一句众卿平身,可是今日他没有吭声,而是向身侧的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皇上不让大家起来说话,大家也只能跪着,柳乘风这样的人倒是不怕,他们年轻,身体硬朗,至多也只是觉得有些乏力而已,可是那些年迈的大臣却是不同,长跪下来肯定是吃不消的。
那受了朱佑樘示意的太监随即踏前一步,紧接着有人搬了一箱子的奏书过来,一本本递到这太监手里,太监拿起奏书,随即扯起嗓子开始念了起来。
“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戚文芳谨奏: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臣荷蒙皇上圣恩,则凡事有益于国家,可以仰报万一者,虽死有所不顾,而日夜只惧思所以舍身图报之道,又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况臣官居御史台,以揭发贼臣为职,然贼不专于外患,凡有害于社稷人民者,均谓之贼。
臣观锦衣卫都指挥使柳乘风,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柳乘风为最。贼寇者,边境之盗,疮疥之疾也;贼乘风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口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故臣请诛贼子柳乘风,当在剿绝贼寇之先。且柳乘风之罪恶贯盈,神人共愤,臣权衡再三,柳乘风有三大罪,请陛下明察。
罪其一:巧言媚上,殷情谄媚为能,蛊惑陛下,在职锦衣卫期间,屡屡押解金银充入内库,以供宫中所需,须知这皆是民脂民膏,以民脂民膏献于陛下私用,其心可诛!
罪二者:专权跋扈,我太祖高皇帝亲见宰相专权之祸,遂诏天下罢中书丞相而立五府九卿,分理庶政,殿阁之臣惟备顾问、视制草,不得平章国事。故载诸祖训,有曰,以后子孙、作皇帝时,臣下有建言设立丞相者,本人凌迟,全家处死。此其为圣子神孙计至深远也。
殿阁之臣如此,可柳乘风不过一区区锦衣卫都指挥使,却是专断跋扈,权势滔天,但凡有与他不合心意者,都指斥为反贼,所杀之‘贼,与他意见不合者有之,与他结有私怨者有之,乃以亲军便利,尽皆铲除,抄家灭族,其余人皆不敢为。臣斗胆要问,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有这诸般反贼,此非是反贼四起,无非是柳乘风为一己之私,指鹿为马而已。
其罪三者:勾结商贾,设聚宝楼、聚宝商行为祸,太祖高皇帝在时,亲见商贾为祸,遂倡士农工商,天下百姓,以商贾最贱,何也?皆因商贾追逐铜臭而漠视民生,今柳乘风巧言蒙蔽皇上,以聚宝楼、聚宝商行为前驱,名为为国敛财,其实却是为了一己私利,与商贾勾结,为祸天下,以至当今天下人心思乱,人人趋利逐臭,富者日富,贫者更贫……,臣所奏三事,俱都据实陈奏,不敢欺瞒,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负,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无地,故不避万死,为此具本亲费谨奏奉圣旨。”
这太监的声音高昂,洋洋千言的奏书念下来,却是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这一份奏书其实就是弹劾柳乘风的,其中公布了柳乘风的三大罪,第一条是媚上,第二条是专权,第三条则是柳乘风的商贾国策。
任何大臣触犯了这三条的大罪,只要皇上点了头,只怕都是必死无疑的了。朱佑樘让太监当庭将奏书念出来,很难想象他怀着是什么心思。
圣心难测,所以这跪在满殿的文武大臣们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他们屏息等待着,想看看皇上说什么。
朱佑樘显然并不急于说话,倒是那太监念完了一封奏疏,又有人给他递上一份,太监接过奏书,随即看向朱佑樘,想看看皇上是否继续让他念下去。
朱佑樘面无表情,目光却始终没有在这太监身上,他咳嗽了一声,终于说话了。
“这份奏书,是昨日递进宫来的,像这样的奏书,朕这里还有许多,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份了,诸卿想听吗?”朱佑樘说话的时候,眼眸很是冷冽的在殿中扫视了一圈。
群臣们对这样的目光避之不及,仿佛一眼被朱佑樘看透了似得,一个个更是不敢吭声。
朱佑樘冷冷一笑,随即又道:“锦衣卫都打挥使柳乘风。”
柳乘风在殿下道:“微臣在。”
朱佑樘淡淡笑道:“朕先问你,这些奏书你可还想再听吗?”
柳乘风本来想说微臣万死,可是后来想想,他娘的,这些王八蛋这样的骂我,我万死个屁,柳乘风本就是个有很强逆反心理的人,胆子也大,他居然微笑着回答道:“其实听听也无妨,微臣极想知道同僚们对微臣的评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