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夺权
面对朱宸濠的指责,刘养正咽了口口水,露出畏色,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迟疑间,病榻上的朱觐钧突然张开眼,肃然道:“所有人全部退下,宸濠和刘先生留下来。”
大夫和仆役们听了,纷纷退了下去。
朱宸濠坐在床榻声,托着声音道:“爹……”
朱觐钧抬起了手,道:“你且不要说话,先听刘先生说,刘先生……”
刘养正在塌下弓着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在京师,除了这些可还听到了什么消息,都说出来吧。”
刘养正满脸愧色,说真的,真正有用的消息他也探听不出来,他所说的多是些早已传的满城风雨的事,迟疑了几下,道:“倒是有了,据说皇上急着在招驸马,那皇后在宫里招了不少的王公俊秀入宫,表面上说只是瞧瞧这些侄儿辈,不少人都在传,皇后这是想为太康公主寻个夫婿。”
“哦?”朱宸濠道:“这倒是奇了,从前也没见这么紧迫,怎么京师里的事全部赶到一块来了,要本王说,这里头肯定有玄机,莫不是……莫不是……”他的眼眸张开一线,掠过了一丝凌厉,漫不经心的道:“莫不是皇上不成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宸濠和刘养正俱都露出了喜色。
可是随即,朱觐钧突然冷笑:“这也未必,说不定这是他们的疑兵之计。故意想透出这个信息,就是引诱我们提前造反也是未必。当今皇上诡计多端,身边那些如柳乘风这样的人又最擅虚实之术,这里头或许是个陷阱。”
“父王……那我们该怎么办?”朱宸濠的声音很是尖细,尤其是加大音量的时候,就像是公鸭子一样。
朱觐钧淡淡道:“不能轻举妄动,咱们许多事儿还没筹备好呢。鄱阳湖的那些水贼如何了?”
朱宸濠道:“胡老三那边的水寨好的很,如今招募了不少人手,咱们暗中又提供了不少武器。临近的九江几县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要父王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直袭九江。拿下了九江,事情就好办了些。”
朱觐钧摇头:“不好办哪,九江如今已成了重镇,又通了驰道,朝廷的援军朝发夕至,要啃下来并不容易。本王最担心的其实还不是九江。”
朱宸濠惊讶的道:“夺了九江才能北上,那儿可是江西的重镇前沿,父王不担心九江,还能担心哪里?”
朱觐钧冷笑:“你错了,凭咱们这点儿斤两北上直捣京师那是痴人说梦。胡老三那边之所以养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围了九江,给父王争取时间。那是对江西的重镇,想要破南昌,就非要稳住九江不可。所以胡老三他们一旦出动,天下的援军肯定是往九江去的,而咱们呢,则趁机大举沿江而下,直袭南京,趁着南京空虚。一举将南京拿下。只是可惜,镇守南京的是那成国公,这个人也是不好轻易能惹的角色,本王几次笼络于他,他都不肯就范,这个人……一直是本王的心腹大患啊。”
刘养正听了,突然想起什么,道:“王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成国公的孙子倒是颇受张皇后的喜爱,几次都招入宫去,似乎有结成秦晋之好的意思?”
“是吗?”朱觐钧突然打起了精神,淡淡的道:“若是如此,那朱辅就更加死心塌地了。虽说朱家与宫里多有联姻,可是太康公主不一样,这可是皇上的独女,若是娶了她,这皇上对朱家必定更加宠幸,这不是好事。无论如何……也得想个办法破坏此事,刘先生,你有什么主意?”
刘养正苦笑道:“学生才疏学浅,蒙王爷不弃,才有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的机会。可是要破坏宫里和成国公的联姻,只怕力有不逮,王爷……”
朱觐钧眯起眼睛,淡淡的道:“本王倒是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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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京师渐渐的消停起来,刘健入阁之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内阁的运转也和从前一样。至于刘吉致仕之后也没有了什么音讯,万通的死倒是传出了消息,不过当时关注的人也不多,不管怎么说,万通毕竟一大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宫里已经放了旨意,令人厚葬,并且给予了很高的待遇。
柳乘风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近来颇有些忙碌,前些日子宁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于是柳乘风便开始着手对锦衣卫进行整肃了。
整肃的内容很简单,推广烟花胡同的经验,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满京师的商铺都得交份子钱。
若只是这么一听,似乎锦衣卫太过霸道了一些,锦衣卫毕竟不是朝廷,哪里有人逼着交钱的?
不过柳乘风却有柳乘风的理由,其实任何一个商铺开张,虽然朝廷和锦衣卫这边收不到钱,可是收他们钱的却大有人在,你店铺开了,总得保证铺子里不会有人闹事是不是?若是有人闹事怎么办?首先你就得息事宁人,或者请人摆平,说白了,在京师里头,除了迎春坊和烟花胡同那边,大多数地方都有一些地头蛇,这些人不事生产,专门从事勒索为生,你若是不给他银子,他就敢砸你铺子,敢对你造成人身伤害。于是几乎所有的商铺都会按月拿出点银子来花钱消灾。
除了这个,还有一些道门会按时来‘化缘’,化缘只是他们的名目,说白了就是让你交银子,你若是不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些较为猖獗的地方,曾出现灭门的案子,就是与一些道门有关,说穿了,这些人也就是一群披着道衣和袈裟的泼皮而已。
还有就是一些差役,别看这些人在官府里上不得台面,可是他们在商户们眼里却是一尊大佛,明日吃拿卡要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更不必说一些达官贵人府上的奴才,也经常会有些强买强卖的事发生。
这么多瘟神,人人都要伸手盘剥,哪一个都不是轻易惹得,商户们要想打开门做生意,一般盈利二十两一个月的小铺子,若是不拿出个十两八两来打点,那么这生意就别想做了。
其实当时的烟花胡同也是这个状态,只是后来被整肃好了,而现在柳乘风要着手的就是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锦衣卫若是能开始收份子钱,对锦衣卫是有很大好处的,任何一个衙门都不会嫌自己的职能少,事儿越多,权利越大。其次就是若是锦衣卫出面把这事儿整肃一下,不但能改变一下风气,同时还能给国库增收,毕竟商户们的银子不给锦衣卫,也是给那些泼皮无赖,又或者是那些黑心的差役。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这边可以进行分成,譬如自己留下一两成,其余的都可以充入国库,把银子给朝廷,至少朝廷还能拿去修筑一下道路,修缮一下河堤,就算盘剥的再狠,不管怎么说也有相当一部分服务百姓。可是到了那些人的手里,只会败坏风气,同时富了一群杂碎。
人就是如此,当坏人腰缠万贯,狗鸡摸狗、强取豪夺都能鲜衣怒马,那么谁还相信什么老实做人?于是那些泼皮一般的人物反倒成了偶像,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倒是被人当作是傻子了。
这么做对商户们的好处也是极大,别看锦衣卫似乎收了你的银子,可是锦衣卫假若收了你的银子之后能保你平安,任何人敢对你发出威胁或到你店中闹事都能会第一时间由锦衣卫处置,如此算来,反倒让商户们能省心一些,若是一个月被人盘剥掉十两银子,锦衣卫只收五两就能让你踏踏实实的做生意,不会有人敢来滋扰,这笔帐总归还是对商户们有益的。
当然,要把这事儿做成,首先得让宫里来支持,宫里不支持,说什么都是假的。这其次嘛,就是要把各千户、百户所的校尉好好的整肃一下,柳乘风需要的一批精干的人,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那么就得有一批精干的校尉在商户出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为他们排忧解难。
为了这件事,几乎每日清早,所有的锦衣卫武官都得到北镇抚司点卯,几百号人聚在一起,磋商这件事。
而柳乘风也开始让这李东栋拟定章程,有了不少武官的意见,又有柳乘风的许多奇思妙想,再加上李东栋那条理清晰的整理,这章程居然还真弄出来了,柳乘风拿着这章程推敲了几下,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第六百五十九章:宫里长短
柳乘风这边正等着早朝结束之后入宫觐见,可是到了巳时一刻,宫里来了人,张皇后请柳乘风入宫觐见。
张皇后……这段时间,柳乘风一直避免与张皇后见面,张皇后召见让他心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了想,还是舀起卫所拟定的章程,火速入宫去了。
飞快地从午门入了宫,随即便到了坤宁宫这边,一声通报过后,坤宁宫大殿里宣他进去,正当柳乘风要进殿的时候,太康公主却是恰好从殿内出来,朵朵公主比从前高挑了许多,一身恰到好处的宫装剪裁得很合体,如所有少女一般,朵朵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看到柳乘风,明眸掠过柳乘风一眼,朵朵很是复杂地道:“廉国公好。”
柳乘风只得停步,道:“殿下好。”
这一寒暄,双方都有点不太自在了,朵朵不肯走,可是咬着唇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不安地站着,柳乘风进又不是,说话又不是,感觉气氛越来越诡异。
朵朵长出了口气,才咬了咬牙道:“我才不好呢,母后每日给我张罗婚事,烦心死了。”
柳乘风轻轻一笑,道:“殿下已经成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常理。”
朵朵撇撇嘴:“话虽如此,可是那些人,本公主一个都瞧不上。”
柳乘风瞪大眼睛,心里想,瞧不上那也没法子,总得嫁是吧,他不由问:“不知殿下瞧上了谁?”
朵朵的脸色却是绯红了,啐了柳乘风一口,道:“这也是你能问的?你也真是,口没遮拦的。”
她这嗔怒的样子颇有几分风情,柳乘风是个男人。不免心里有了几分荡漾,不过却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道:“好,那当我没有问过,我这便进殿去见皇后娘娘。”
朵朵咬着贝齿道:“别这么急着走,你既然问了,我索性告诉你也无妨。”说到这里,她居然笑了起来,吟吟笑的样子颇有几分俏皮,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高拱起来。很是好看。
柳乘风只得驻足,道:“殿下能赐教,那就太好了。”
朵朵道:“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嫁给你其实不错。”
柳乘风一下子失了神,不由呆愣了一下,心里想,我他妈的冤枉啊,我招谁惹谁了。你这不是要坑我吗?
柳乘风心里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他看来,怎么看怎么像是朵朵想阴自己,这公主说自己不想嫁人,不想嫁人自然得找个挡箭牌来,多半是想舀自己来做挡箭牌。待会儿张皇后就要召见自己,多半要问的也就是朵朵下嫁的事,若是柳乘风听信了朵朵的话。上了她的当,到时候肯定是要劝说张皇后重新考虑的。若是朵朵再把自己的心事宣扬出去,宫里既不能将公主嫁给柳乘风这个有妇之夫,又弄得很是尴尬,到时候张皇后盛怒起来。他柳乘风难道不要倒霉?
柳乘风才不信朵朵的鬼话,眼看这太康公主调笑自己。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索性将计就计,道:“好,若是殿下属意柳某人,那倒也方便,殿下直接去寻娘娘说便是。”
他相信朵朵肯定不敢去和张皇后说,只是想怂恿着自己去为她说服张皇后让她暂时不出嫁罢了。既然如此,索性就将公主一军。
朵朵上下打量柳乘风,轻笑道:“你嘛……娶了这么多妻子,还得陇望蜀吗?也罢,嫁你也好,至少我们挺相熟的,省得将来见了面会尴尬。只是我可不敢在母后面前说,你去说罢。是了……”朵朵咬着唇,笑吟吟地道:“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几日宫里都在传,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朵朵道:“说是从前的时候,你不是躲进了我的浴室吗?那时候你向人说,其实你什么都没有瞧见,可是宫里一些碎嘴的奴婢却都在传,说是你什么都瞧见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呀,我的名节……”
真是尼玛了……柳乘风心里大骂,他现在终于知道这朵朵打着什么主意了,她这是要坑自己啊,这事儿肯定要传到皇帝、皇后耳朵里,换做几年前的柳乘风,看了公主的那个那个,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呢?现在肯定是不可能了。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总是个忌讳,这事儿肯定是朵朵公主传出去的,为了不嫁给那些个草包,才出此下策。
只是……只是自己要被她坑苦了。
柳乘风想不到,自己这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世袭罔蘀的国公爷,今日竟被个小妮子坑了一把。
朵朵却是楚楚可怜地看着柳乘风,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柳乘风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随即看着朵朵,道:“公主是真的不想嫁人吗?”
“谁说我不想嫁人?只是寻不到如意郎君而已。”朵朵矢口否认。
柳乘风道:“那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朵朵含嗔带怒地看了柳乘风一眼:“你这样的似乎不错。”
柳乘风差点没受内伤喷出一口血来,拐来拐去,又拐到了自己头上,他觉得这个公主很阴险,只得耐住性子,道:“除了我以外呢?”
朵朵居然香肩微颤,很是楚楚可怜地道:“你连人家的身子都看了,名节都没有了,你还问这个。”
跟女人是讲不了道理的,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非要坑你一把的女人,柳乘风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他深深吸口气,心里对自己说,别冲动、别冲动……好不容易定了神,才道:“殿下不要玩笑,这个……这个……娘娘只怕在里头等得急了,我先进去回话。”
朵朵很是深意地看了柳乘风一眼,似乎对柳乘风的表现不太满意,按理说,这个家伙该为自己赴汤蹈火才是,谁知道却是一副打死不肯上钩的样子,朵朵的心里竟是不免有些失落,只得幽幽道:“那你去吧,小心点儿回话,母后的心情可不是很好呢,待会儿可要为我说几句好话才是,真是的,这母后自家嫡亲的女儿的话不听,偏偏总是听信你的话。我……我走了……”
柳乘风应了一声,调整了情绪,看着朵朵离开,心里生了错觉,不知朵朵方才的一番话到底是真有深意,还是故意捉弄自己,他咳嗽一声,整理了衣冠,才慢慢地举步进去,进了坤宁宫里头,看到张皇后正盘腿在榻上吃茶,忙行礼道:“微臣柳乘风,叩见娘娘,娘娘可安好吗?”
张皇后的脸色很不好,柳乘风细心观察的时候,发现她似是睡得很差,以至于这眼袋连胭脂水粉都遮不住了。
张皇后却是连说了两个好字,道:“好得很,来,赐坐吧。”
柳乘风顿时明白了什么,皇上的病虽然刻意对张皇后隐瞒,可是以张皇后的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夫妻一体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秉性?只是张皇后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皇上不想让她知道,她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不去说,也不去问。只是这心里只怕已经开始饱受煎熬了,也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有睡好。
柳乘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一个女人明知自己丈夫重病缠身,却还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这心情只怕未必好受。
此时他也能体谅为什么张皇后非要将朵朵嫁出去了,趁着皇上还在,嫁出去也好。
柳乘风坐了下来,看了张皇后一眼,道:“娘娘要注意身体。”
这是一句很简短的话,却也是一个暗示,张皇后当然听明白了,柳乘风意有所指,是让她不要过于悲痛,张皇后吁了口气,道:“本宫知道。柳乘风,这些时日据说你都在忙着公事,倒也很是辛苦,哎,倒是难为你了,本宫自会注意自己的身子,可是你也要当心,不要太操劳了。有空呢,就进宫来坐坐,本宫和你倒是说得上话,权当是陪本宫吧。”
柳乘风道声是,张皇后又道:“本宫今日召你来,是有事要问你,你也知道,这太康公主也是长大了,女大当嫁嘛,本宫就这么个女儿,一直想为她寻个如意郎君,哎……可是呢……太康公主的性子你也知晓,本宫为她操碎了心,她不领情倒也罢了,成日发小孩子脾气。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女儿在宫里不但本宫宠着,连皇上也一直溺着的,总是想为他挑个好驸马,偏偏手头上也没什么人选,前些日子,本宫倒是属意那成国公的孙儿,据说这个人不错,可是近几日,宫里又有人说,这个成国公的孙儿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所以叫你来参详参详,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自家人,大家关上门琢磨一下才好。”
第六百六十章:有钱才有权
柳乘风听了张皇后的话心里有点儿叫苦,这张皇后还真有点不客气,直接来寻自己做参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张皇后看来,招婿的事还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皇上那边她不好多说什么,至于娘家的两个兄弟是向来不太靠谱的。唯一还能说话的也只有柳乘风这个假女婿,至少柳乘风在张皇后的心目中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因此这种狗屁倒灶的事,自然就轮到了柳乘风头上。
柳乘风只得乖乖坐着,张皇后唠叨,张皇后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容,对柳乘风道:“其实呢,本宫现在也在犹豫,现在看来,那些勋贵之后,还真没几个品性过的去的,要嘛呢,就是品性不好,要嘛就是歪瓜裂枣,哎……你来说说看,本宫只是寻个驸马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其实本宫请你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本宫昨个儿看一份报纸,那报纸里说翰林院近来颇有几今年轻的俊彦,这些都是庶吉士,也没有辱没了太康公主,你说若是从翰林院中去挑选驸马,可以吗?”
她这么一问,柳乘风立即明白张皇后打的是什么心思了,心里不由大惊,这皇后瞧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翰林院上头,翰林院里年轻的多是庶吉士,庶吉士是什么?那可是天子骄子,可以说,任何一个都是前程不可限量,这绝不是空话,内阁大学士基本上都是庶吉士进的。朝廷每三年一次科举,三年才出几个庶吉士而已,十几年下来,庶吉士也不过几十人,这几十人的身份都最是清贵,只要不犯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最次的也能混个封疆大吏。运气好些直接入阁主持朝廷。
而驸马呢?按照祖制,驸马是不允许做官的,做个武官可以。文官却是不成,也就是说,谁要是做这驸马。这庶吉士的身份也就没了,从此之后再没有了仕途,一辈子郁郁不乐,还得天天被人管着,换做是谁也不会乐意。
张皇后当然清楚这个情况,其实若是她放低一些要求,在观政士里寻驸马,或许还真有几个人心动,可是想在庶吉士里寻觅,人家肯吗?
所以张皇后叫来了柳乘风。柳乘风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张皇后就是想,让柳乘风来牵线搭桥,不管怎么说,这太康公主既要及早出嫁。同时又不能太寒碜,选择的对象要嘛是最顶级的豪门,要嘛就是饱读诗书的博士,就这样,张皇后还觉得辱没了自家的太康公主,怎么可能还降低要求?
就这……也足够人为难的。
柳乘风感觉不太妙了。苦笑道:“娘娘,这事儿急不来的,那些庶吉士和别人不一样……”
张皇后道:“不一样?莫非还嫌弃公主吗?罢了,本宫也不抱怨,其实我呢也知道你的难处,牵线搭桥这种事,确实为难了你,其实本宫也就是想让你帮本宫去张罗张罗,看看有没有不曾婚娶的庶吉士,至于其他的,倒也不必麻烦你。”
柳乘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如此……若只是这个,倒也不怕什么,庶吉士几乎都是成婚的,张皇后的这个主意只怕是要落空了。
他连忙应道:“这个不成问题,娘娘放心,我一定把事儿办好。”
张皇后叹了口气,又与柳乘风说了许多话,随即道:“寿宁侯封公的事内阁那边已经点头了,想必旨意也就这几日下,他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你呢。是了,到时候本宫要在宫里设一个家宴,到时候请你来吃酒。”
这消息其实柳乘风早就知晓了,忙笑道:“娘娘高兴便好,微臣一准会到。倒是我看太康公主似乎近几日心情不是很好,是吗?”
他故意把话题转到太康公主身上,主要是方才想起太康公主的话,想再试探一下张皇后的意思。
张皇后蹙起眉,道:“这个丫头,心思总是猜不透。她的性子本宫是知晓的,你知道不知道,宫里最近有流言?”张皇后说到流言的时候,故意别有深意的看了柳乘风一眼。
柳乘风装作一副惊诧的样子:“是什么流言?”
张皇后道:“说是两三年前,你不是牵涉进了一桩是非吗?太康公主在浴〖〗室沐浴,你被人蒙骗躲在浴房里,后来也澄清了,其实你什么都没有瞧见对不对?”
来了……柳乘风心里对自己说,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其实那一日若说没有瞧见是假的,真实的情况是该看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也都看到了。只是这种事无论看到没看到,都必须矢口否认的,不是柳乘风不够英雄气概,其实就是皇上和张皇后,就算知晓柳乘风看到了什么,那么也希望柳乘风的回答是态度坚决的否认。看不看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能坏了名节,否则这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张皇后这么一问,柳乘风忙道:“娘娘明鉴,微臣确实没有看到什么。”
张皇后语气平淡的道:“是,本宫知道你什么都没看到,本宫信你,可是呢,宫里却出了这么个流言,实话和你说了吧,本宫叫人查探过,这是太康公主自己放出去的,我这做娘的知道她的心思……”
柳乘风不禁有些心虚,忙道:“娘娘知道殿下什么心思?”
张皇后道:“她这是想故意不嫁人,所以才传出这消息吓唬别人。”
柳乘风呼了口气,张皇后能这样想那实在太好了,他笑吟吟的道:“公主殿下其实年岁也不算大,娘娘不必急于一时的。”
张皇后冷着脸道:“都已经年过十八了,这还叫不算大吗?你休要为她说好话,这事儿本宫做主了。”
柳乘风便不知该怎么接茬了,讪讪的应了一声是,随即也不知再说什么,便告辞而出,从坤宁宫出来,不由吸了口气才算是定住了神,宫里的家务事倒也真够乱的,差点连自己都陷了进去,以后尽量还是少搀和的好。
他心里这般想,可是思绪又不禁飘到了翰林院,心里期望翰林院里千万别出一个未曾婚娶的庶吉士,至于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话说……这公主找男人,自己为什么总是有一种酸溜溜的心理?
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随即想到自己袖子里的一份奏书,便打起精神,唤了一个太监来问:“早朝结束了吗?”
“公爷,已经结束了,陛下已经移驾到了正心殿里看内阁的拟票了。”
柳乘风便飞快往正心殿去,到了殿外让人通报一声,里头便传出朱佑樘的声音:“进来吧。”
柳乘风快步进去,作揖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朱佑樘正提着朱笔在一份拟票上写着什么,这时候抬起眸来看了柳乘风一眼,语气很是稀松平常的道:“怎么?从坤宁宫那边过来?”
柳乘风点头,道:“是,刚刚过来,听了张皇后的教诲,想到陛下在这里便来看看。”
朱佑樘叹了口气:“她也是未雨绸缪啊,不说这个,朕听说,你在北镇抚司琢磨着什么事是吗?”
他这有口无心的说出来,却让柳乘风有些凛然,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在皇上眼睛里,不消说,这肯定是东厂那边在悄悄告密,他忙道:“是,微臣确实琢磨一些事。”
“嗯?”其实柳乘风一思考,这天下还真没几个不认真对待的,毕竟这个家伙鬼点子多,许多奇思妙想验证出来的时候都效果极好,连朱佑樘都不免有期待了,他微微一笑,道:“说说看,都在琢磨什么。”
柳乘风道:“挣钱。”
“挣钱?”朱佑樘撇撇嘴,将朱笔抛在御案上,收起内阁的拟票,背着手道:“你现在都已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现在还满脑子想着挣银子?”
柳乘风道:“其实微臣主要还是想为国库增加岁入。”
他这么一说,朱佑樘倒也显出了几分兴趣。不过也只是几分兴趣而已,事实上朱佑樘已经不愁国库空虚了,这几年的国库很充实,不像前几年总是会有亏空,让人焦头烂额,所以朱佑樘对于朝廷岁入的需求不算太紧迫。
柳乘风正色道:“陛下或许对朝廷增加岁入不以为然,可是微臣却以为,增加岁入是眼下的当务之急。陛下想想看,从前的时候,国库几乎没有盈余,朝廷的那点儿银子,除了偶尔赈点儿灾荒,要嘛就是给军队发点军饷,再刨除一些赏赐和官员的薪俸以及宫里的用度之外,其实也就没几个钱了。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自从国库岁入大增之后,支出也增加了不少,就比如今年,朝廷修筑道路、扩编新军还有修缮各处的河堤这些费用加起来,便有数百万两纹银之巨,陛下可知道这是为何吗?”
第六百六十一章:大权即将在握
朱佑樘看了柳乘风一眼,也不由来了兴趣。这两年国库的数目确实是激增,可是如柳乘风所说的那样,花销却也是不小。往年的时候,一年两三百万两纹银就已算是极限,至于其他,如官员的薪俸,大多都是用实物譬如是米、面、丝绸来代替。可是这两年的花销就不同了,朝廷一年的花销高达六七百万。说穿了,钱一到手之后,这朝野上下的人顿时精神抖擞,都觉得百废待兴,那些原本一直拖延着不敢修缮的河堤纷纷报上来要求朝廷修缮,遭了灾之后,出手也大方了许多,还有从前拖欠的军饷、武器更换,修筑驰道,更不必说朱佑樘还下旨各处修葺学堂等各种名目的用度。柳乘风正色道:“直白一些来说,其实就是朝廷收入越高,责任也就越大,从前不能做的事,在收入暴增之后,就可以放手去做。也就是说朝廷的职能从单纯的养兵、赈灾到组织修缮一下水利,渐渐变得丰富起来,如修建驰道、更丰富军备,修筑更大规模的水利,甚至是兴建各处的学堂。陛下,所以国库的收入是多多益善才好。陛下圣明,微臣知道,陛下一直想做一点善举,名垂千古,微臣就以学堂为例……”柳乘风对朱佑樘的心思拿捏的很准,皇帝最需要的是什么?或者朱佑樘最需要的是什么?朱佑樘是个崇尚礼法的皇帝,他最向往的是三皇五帝之治。他对读书人抱有很大的好感,这种人是最重视教育的。柳乘风慢悠悠的道:“陛下常说,人读了书,便能分清厉害,明辨是非,格物能致知,致知能正心。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何不如在天下各府各县成立官学,教人读书写字,让人明白是非?若是天下人都能读书写字。这岂不是盖过以往任何帝王的功业?微臣曾经琢磨过这个事,朝廷可以拿出一项专门的银子来,下旨各县兴办官学。如此一来,一些无所事事的秀才就有了营生,可以有县衙聘请担任博士,对本县的学生进行教学,而寻常的百姓子弟,只要年满八岁,便可入学,每年呢,缴纳一定的学费。这官学的用度呢,朝廷可以出一部分。县衙可以拿出一些,再加上那些子弟缴纳一部分,如此一来,想必也够了。这些入学的暂时可以称之为学童,学童在县衙官学里学习三五之后。若是学的好,则可以进行考试,若是成绩好,则可以升入府学,朝廷在每个府设立一个学校,为府学。这府学只招募较为优秀的学童,令他们升学读书,入了府学,童生便为学生,学习三五年之后,若是书读的好,可以继续考试,进入省学,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使聪明的学生一展才华,也可以让朝廷得到更多的人才,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寻常的子弟,就算读书未必用功,才智也及不上别人,至少在县学里能学学会读书写字,这是旷世未有的功德,若是陛下肯实施,单凭这一个事迹,只怕唐宗宋祖都要汗颜了。”柳乘风一席话,听的朱佑樘顿时脸色红润起来,如今到了他这个地步,说句实在话,眼看自己时日无多,自觉的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够,而现在柳乘风却等于是给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柳乘风的这个章程,可谓是旷古未有,历朝历代确实或多或少会设一些官学,可是官学多是太学、国子监之类,要嘛是贵族读书,要嘛就是收容天下最顶尖的学子入学。可是柳乘风提出的这个意见,却是让天下人都有进学的机会,将官学一直下办到县里去,让所有人都粗通文墨,还能令相当一部分优秀的学子到府学、省学甚至是太学里读书,若是这个法子实施下去,只怕天下人都要称颂了。这是居功至伟的大业,柳乘风的这个意见,若是在几年前提出来,对朱佑樘来说只能是个异想天开的笑话。因为那时候,朝廷连太学都养不起,连将士的军饷都不能足额发放,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得用布匹和大米来替代,这个主意,只是个空中楼阁,说的难听些,简直就是个笑话。可是现在确实是不一样了,现在朝廷国库丰盈,每年的各种进项,若是加上聚宝楼、聚宝商行,其岁入至少增加了十倍不止,就单去年,一年的进项就过了三千五百万两,其中两千余万都出自聚宝楼,而且随着商贸的繁荣,连宫里都深信,这个数字还会增加,那么柳乘风现在提出的这个构思,确实很吸引人。“只是若当真实施下去,每年所需的银两大致为多少?”朱佑樘心动了,提出了这个问题。柳乘风直言不讳的道:“陛下,若是实施下去,大明有县城一千三百,有州府两百余个,若是这样计算的话,每个县要建官学堂,至少也需纹银三百两以上,朝廷拨出五百两,可让当地县衙寻些空置的宅子、庙宇,好好修葺一番,就单这个,便需耗费纹银百万之多。除此之外,还有聘请教谕、博士、以及印刷课本,提供笔墨的开支,以及府学、省学的投入,至少要超过三百万两银子。”三百万两……朱佑樘不由松了口气,若换做是几年前,有人提出这个数目,他非要吓死不可,登基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朝廷收支最好的时候,一年也不过结余出二十七万两银子,就因为这二十七万两银子,那朝野雪花般的奏书递上来,满是称颂之声,原因无他,就因为破天荒的朝廷结余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不过现在,朱佑樘反而觉得觉得这个数目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想之外。三百万两银子,这是初期的投入,若是以后,朝廷一年最多投入一百万两纹银就足够了。他沉默片刻,道:“此事朕要和内阁商量商量。是了,你方才说开源的事,怎么又转到了兴办官学上头。”柳乘风道:“陛下,微臣之所以提这兴办官学的事,其实也是告诉陛下,国库的收入虽然多了,可是朝廷的开支也会越来越大,现在一年修建和维护驰道就需纹银数百万,将来若是再开官学,那又是白万两银子的开支,迟早有一日,朝廷又要只陷入揭不开锅的窘境,所以微臣以为朝廷应当未雨绸缪,所以微臣呢,也拟定出了一个章程,陛下应当知道烟花胡同吧?”朱佑樘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颌首点头道:“烟花胡同朕知道一些,每年烟花胡同那边也有几十万两纹银入宫,怎么了?”柳乘风道:“微臣打算效仿烟花胡同,将烟花胡同的经验推广至整个京师,甚至整个天下,积少成多,这朝廷的岁入只怕还要翻上一番不止。陛下,这是功在千秋的创举,朝廷的岁入越多,能做的事也就越多,对百姓们也是好事。”柳乘风趁着朱佑樘心动的时机,连忙抽出一份章程出来,递给朱佑樘,道:“这是微臣让人拟定出来的章程,请陛下先过目,若是觉得可行,其他的事交给锦衣卫去做就成了。”眼见朱佑樘被说动,柳乘风心里也颇有一些激动,若是这事儿皇上点了头,那么锦衣卫的权利将会剧增,一个既能监视官僚又承担一定收税职责的锦衣卫并且能合法维持治安的锦衣卫,等于是将后世公检法所有的职责全部牢牢攥在了手里,锦衣卫相当于成为了独立于内阁、军队之外的第三大权利中心,柳乘风凭借着这个力量,也将成为天下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个主意是柳乘风想出来的,同时他也不怕这个章程在实施之后,被人占了便宜。因为推广烟花胡同经验的事,除了锦衣卫还真没什么衙门能接的下来,除了锦衣卫有这无孔不入的手段之外。当然,东厂是极大的竞争对手,说不定这肥肉会被东厂抢了去也是未必,不过东厂暂时现在也做不来这事,所以柳乘风提出的这个章程,最后只能落在锦衣卫头上,这才他有恃无恐的原因。朱佑樘认真看了章程,这章程洋洋上万字,倒是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不过朱佑樘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他抬起头,道:“这不是变相向商铺征税?只怕朝廷那边非议的声音不小。”柳乘风正色道:“微臣调查过,几乎每个商铺,每月总会拿出一部分的银子出来,这些银子不是给朝廷的,而是给一些赃官墨吏和街上泼皮的平安钱,这些钱最后只会便宜了那些贪赃枉法之徒,微臣的这个章程说穿了就是将这笔钱从这些宵小之徒手里转到朝廷手里,钱给了他们,不过是供他们纸醉金迷而已,可是给了朝廷,朝廷或多或少总能用到正途上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财源滚滚
朱佑樘听了,不由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将这章程放回御案,吁了口气道:“只是要是实行下来,人家就未必会叫好了,内阁那边只怕也绕不过去。”
朱佑樘的顾虑是肯定的,柳乘风说这个办法能挣银子,他自然相信,可是一旦让锦衣卫去收钱,在别人看来就是坏了规矩。
柳乘风见朱佑樘满脸顾虑,笑道:“陛下,何不如这样,全面实行肯定不成,倒不如暂时在京师里头先试试水,锦衣卫也不逼着所有的商贩交银子,全部让商贩自己决定,他们若是愿意交自然就交,不愿意交,卫所这边也不强逼,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有人强烈反对,卫所就是抽身出来也容易一些。若是效果好,朝廷那边就算有人反对,可是商贩们若是支持,他们又能如何?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至于内阁那边,陛下倒是可以先让他们拟定官学的章程,只怕内阁听了定是欢欣鼓舞了,暂时也顾不上这个。”
朱佑樘苦笑道:“原来你是早有了预谋,罢了,就依着你的意思去办,你自己说的,不准强逼,完全让商户们自愿。”
柳乘风站起来,道:“微臣断不敢恣意胡为,请陛下放心。”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下去吧,朕等着瞧。来人,去把几个阁老请来,朕有要事和他们商量。”
得了朱佑樘的许诺,柳乘风自然心花怒放。这种事只要皇上点了头,事情就算成了一半,现在最重要的是锦衣卫这边能不能把事办好了。他飞快地出了宫,知道接下来朝野即将震动,官学一事必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做得圆圆满满。做出成效出来,让言官就算是想攻讦也寻不到把柄。
果然,到了正午的时候。内阁就拟出了旨意诏告天下了,兴办官学的事对皇上来说可谓是巨大的政绩,此时他得了重病。眼看时rì无多,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尽量闹出点动静才好。而接着便是朝野一阵沸腾。教育问题一直是老大难的问题,往年的时候,言官们总是攻讦朝廷不注重国子监,而现在朝廷直接抛出了兴办官学,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也即是说,自此之后,天下所有年满八岁的孩童,只要肯交一定的费用就可就近读书,而之所以天下的读书人这般拥戴。其实还有一个巨大的原因,根据官学的章程,朝廷准备在各县招募一些人入官学授课,全天下一千三百余县,所需的授课博士至少就需要万人以上。而这些人只要去授课就算是官身了,别看薪俸不多,油水几乎没有,可最重要的是,这是吃皇粮的,面子上说得过去。也更有保障。做博士和做寻常的小吏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与此同时,此举也大获礼部的欢迎,礼部虽然清贵,可是权责却是不大,而如今兴办了官学,这权利自然扩大了不少,于是这礼部上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皇上打算此事必须尽快进行,那如何设立官学,如何招募博士都必须尽快拿出个章程,而后等着户部把款项拨发出去,让各县各府立即实施。
这些款项,朝廷倒是不怕下头的人克扣,也不怕有地方官员敢敷衍了事,官学是一个县的体面,也是地方官员的政绩,从前就算朝廷不拨款,一些官员为了名望,甚至愿意自己掏出银子来兴办学校,若是办得好,立即便会得到清议的大加褒奖,对地方的主官们来说,本地的学子都是他的学生后进,若是连这个银子都敢贪墨,那就真的别想在这官场圈子里混了。
抵报下发到了各地,如雪片般的奏书也递入了京师,几乎是一阵颂扬,没一个敢说不好的,宫里高兴,朝廷那边也有了劲头。地方上,大家又都拍手叫好,这事儿可谓畅通无阻,除了县学之外还有府学和省学,甚至朝廷还未颁出银子来,地方上就有人等不及了。一些地方官索xìng先向富户告贷,只说朝廷拨下了银子就如数奉还,先拿银子支用着,把学堂先办起来。至于学堂所需的课本和教材,礼部那边正在拟定,从前的时候莫说是这种县学,便是国子监也是没有固定课本的,而这一次之所以采用课本,最重要的原因是书商的涌现。
抵报出现之后,大明朝的印刷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一些专业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纷纷出现,在报纸的带动下,也出现了一些打发人闲暇时光的书册,这种书册所用的纸质大多较为劣质,价格也低廉,因此颇受青睐,许多稗官野史的故事也纷纷涌现。
而在创办官学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立即便有书商看到了商机,随即便拉了关系,在礼部里提了出来,李东阳觉得此法可行,自然是立即拍板,联络了书商印刷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课本的编写,在这一点上,礼部这边倒是吵得不可开交,其中最大的问题不是四书五经,四书五经是必须的教材这没有错,大家争吵的是四书五经的注释,这历朝历代以来,关于儒家的注解版本可谓五花八门,几乎所有的大儒都打着儒家的名义把自己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掺了进去,于是在这儒家之下,又产生了许多的学派,说穿了,这就是学派之争,以至于礼部这边在吵,朝廷那边也在吵,甚至内阁那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过朝廷的事和柳乘风无关,锦衣卫和官学一点关系都没有,北镇抚司这边也在忙碌,一个个章程拟定了出来,由于人手不够,帮闲也开始招募,这些帮闲和以往的帮闲不同,以往的时候,帮闲是个别锦衣卫雇佣的,一些锦衣卫因为嫌差事麻烦,可是油水又是不少,所以便招募一两个人做帮手替他办差,再将自己极少一部分的油水分发给这个帮闲。而现在则不同了,所有的帮闲由北镇抚司统一招募,在北镇抚司下头专门下设了一个缉事司统一管理,这些人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随身携带着一些武器上街巡逻,每人还分发了一个哨子,哪里出了事,就近的缉事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随即吹响口哨召唤附近的同伴聚集,若是这些事,他们处置不了,便立即前往就近的百户所、千户所传递消息。
总而言之,他们就是北镇抚司在街面上的眼睛和耳朵,一有风吹草动就得出现。
与此同时,又一个新的部门设立起来,取名文吏司,文吏都是些招揽来的读书人,能写会算,他们要做的事就是颁发平安牌子,同时对缴纳了平安钱的商户进行存档备案。
平安牌子是北镇抚司特别监制的,按月交了平安钱的商户就可以在门前挂上这个牌子,同时还给他们的配备哨子等物,一旦有事,只要吹响哨子立即便有人替你们摆平。
不过任何新鲜的东西总是万事开头难,到了六月中旬一大清早,柳乘风到了值房,随即便将文吏司的骨干份子全部召集来,文吏司的首领是烟花胡同百户所里调来的王司吏,柳乘风训了几句话,随即便道:“从现在开始,除了一部分文吏留在这里整理存档之外,所有的文吏都必须上街推广平安牌子,推广了一个则直接发送号牌,章程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王司吏,这事你来安排吧。”
王司吏跟着柳乘风久了,自然清楚柳乘风的脾气,他说要做什么事,你不必问东问西,按着法子去做就准没有错,他颌首点头,随即便开始分派任务,这些文吏们纷纷接了差事,随即便四散到京师各处角落去了。
他们的差事其实也简单得很,就是挨家挨户的在商铺那边推广平安牌,说一些平安牌的好处,许诺这平安牌的作用,不过这第一天下来,效果并不好。
做生意的人大多都有点抠门,一听说买牌子要花钱,而且耗费还不小,买了之后还要按着月给,就这么个小小的木牌子,居然花销这么大,心里肯定是万般的舍不得,无论这些文吏好说歹说,这脑袋总是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无论如何,反正就是任你说破了天,就是没钱。大家都是做小本买卖,自然不能吃亏上当。
偶尔这平安牌子据说还是按等级来分的,店铺越大,生意越大,牌子要缴纳的费用就越高,商户们自然不敢买了。
不过这么多人出去,也不是完全徒劳无功,倒是有一些商户听说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柳乘风柳大人颁发的牌子,心里倒是活络起来,不管怎么说,廉国公可是财神爷,他说的话掷地有声,倒不如买一个来试试,就算不顶什么用,至少挂一个他的牌子权当是驱邪祛灾,说不准还能财神保佑着自己财源滚滚。
因此一天下来,推广出去的牌子也有百来个子,总还不至于太过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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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天下有贼
到了第二天,平安的牌子总算有商铺挂了出来,锦衣卫那边似乎也没有为难商户们的意思,不愿意买也无人干涉为难,商户之间大多都会走动,就比如比邻五马街的火巷这边有家张记丝绸店的东家就被不少人取笑了。
张记丝绸店的东家叫张有凌,是苏州那边的人,后来到了京师盘了个铺面便安生在这儿做生意,这几年托了聚宝楼的福,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其实他们这些开商铺的,如今一个个都发家了,往年的时候生意一潭死水,一般买丝绸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生意就只有这么多,运气再好,这钱也是有数的。不过后来因为聚宝楼的出现,再加上驰道修筑之后,不少京郊的人家偶尔也会坐车到京师来逛逛,来了京师自然不免买些东西回去,多多少少带动了一些生意。
当然,真正让张有凌生意火爆的其实不是靠那些外地人,商贸繁荣之后,京师里不少人都有了营生,人人都有了月薪,有的多,有的少,还有一批譬如律师、帐房以及工坊的一些相关管理人员,这些人收入不差,如今也有了余钱,因此对货物的档次需求也就增高了起来,因此这些人也开始用起了丝绸,消费力也颇为厉害。
除此之外,一些颇有手艺的工匠因为月薪不低,逢年过节也会扯几匹丝绸回去让家里做件衣衫,赶个时髦。
只是短短的几年之间,京师对丝绸的需求量一下暴增了数倍。更重要的是。一些成衣铺子对丝绸的需求也是极大,同时也让丝绸的价格节节攀升,甚至一些成衣铺子因为江南那边的货物还没有供上来,居然直接到丝绸铺去收购原料。
张记丝绸铺因为是老字号,在驻俄京师多少有了些名声,这张有凌的生意自然是火爆到了极点,从前也不过挣个几百两银子。可是上年居然挣了一千九百两纹银,这若是放在两三年前,那肯定是骇人的利润。不过现在也只是在这火巷里勉强算是生意不错而已。
张有凌之所以引来隔壁几个铺面东家的发笑,问题便出在张记丝绸铺的门脸上,昨rì的时候。一个文吏进来极力让他购平安牌子,他一开始也有些动摇,可是那文吏一再保证这是廉国公颁发的,像他这样的铺子,只要买个二等牌子,也即是每月缴纳三十两银子便可以挂上平安牌。
每月三十两,一年就是近四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张有凌一开始不肯,可是后来竟是一时糊涂。想到这是财神爷颁发的牌子,买一个也是无妨,他心里这般一想,竟是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三十两银子来。钱一到了那文吏手里,那文吏立即与他签了一张平安契约。这契约里的内容据说是专门的律师推敲过的,按了手印之后,一个二等七号的木牌子就挂在张记丝绸铺的门脸上了,三十两银子换了一个木牌,同时还换了个木哨子,这文吏嘱咐他。哨子不能离身,也不能随意吹动,若是乱吹可是要停牌的,所谓停牌就是他这三十两银子打了水漂,不过若是真的遇到了事,就立即吹响哨子,无论是任何事都有人替他解决。
张有凌将木哨子拿到手的时候,这心里头就有点发苦了,他有一种感觉,自个儿好像是被人坑了,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张有凌对这种事很敏感。
于是……到了第二rì,等大家看了他张记丝绸铺的木牌所发出的嘲弄之后,张有凌顿时脸sè有点儿发烫,他原本以为那文吏既是锦衣卫来的人,大家肯定都会买,谁知道人家都回绝了,偏偏自己傻愣傻愣地上了这个当,一年近四百两银子哪,这可是一笔不菲的钱,只是不知这木牌子能不能退掉。
他今rì没有让掌柜和伙计为他看店,也没有出去邀几个相好的朋友去茶肆喝茶,而是独自坐在柜台后头,心神不宁地生着闷气。其他的伙计见他这个样子,自然也不敢触他的霉头,要嘛去店外头招揽生意,要嘛是擦拭一下店铺里的桌椅。
到了正午的时候,一个伙计拿了张帖子来,说是隔壁的刘东家请他去醉云楼吃酒,张有凌脸sè很不好看地拿手指头磕着柜台:“吃?吃什么吃?回去告诉刘东家,就说我病了,他自个儿去吃吧,哎……”说罢叹了口气,随即又开始翻看摆在柜台上的账簿来。
一中午,张有凌都没有吃东西,以至于店里的伙计又不敢走,只得耗着。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个在外头招揽生意的伙计急匆匆的进来,很是惶恐地道:“老爷,王三爷来了,现在正在街头的棺材店……”
听到王三爷三个字,张有凌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问这伙计道:“不是月中才来吗?还差两天呢,他来得倒是勤快,你再去望望风。”
刘三爷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人物,据说此人在顺天府里有不少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一向好勇斗狠,下头养着一大批的闲人,如今在这火巷一带可是出了名的狠角,他不但经营着一家赌坊,而且还在这火巷一带以收份子钱为生,不过天下都是如此,有人做生意,就有人靠吃人为生,而这刘三爷算是一霸,官府那边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和他有些勾结,据说从前的时候,有人曾不给他份子钱,他当夜便将人家的铺子烧了,最后官府还是不了了之,只说是夜里走了火,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去得罪这位三爷,都只有乖乖掏银子的份。
张有凌眼皮儿直跳,怎么这两天坏事总是接踵的来?他不安地看了看账簿,接着外头便听到叫骂声传来,铺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四旬的汉子龙行虎步进来,汉子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没正形的跟班,一个个嘻嘻哈哈,牢牢地跟在这汉子后头。
张有凌哪敢怠慢,连忙绕过柜台给这汉子行礼,口里道:“三爷好。”
刘三爷横瞪了他一眼,粗大的手掌便狠狠地拍在了柜子上,慢悠悠地道:“张东家,听说你近来的生意做得越发大了?”
张有凌吓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手里捏了一把的汗,忙道:“托三爷的洪福,生意还算过得去,总算没有饿死,可真要说什么好,那也谈不上,现在买丝绸的人是多了,可很多都是小户人家,不舍得银子,死磨着要压价,哪里能卖出什么好价钱来?”
这刘三爷自然也没兴趣听他的生意经,拉来一把椅子,龙盘虎踞一般地坐在椅上敲着腿,横着手眯眼看他:“我不和你说这些,你的这些也不必和我来说,这个月的份子钱可准备好了吗?”
张有凌心里难受得紧,却又不得不带着笑,艰难地道:“准备好了,就等三爷来的,这……这是……”也幸好现在许多人都是银票交易,张有凌的袖子里随身带着不少钱钞,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小沓钱钞来,忙数过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要递上去,可是那刘三爷却是看到了他另一只手捏着的钱钞,突然龇牙一笑,却是不去接张有凌递过去的钱钞,冷冷笑道:“且慢,我有笔账要和你算算。”
张有凌吓得大气不敢出,乖乖地道:“三爷但说无妨。”
刘三爷冷笑道:“你可知道近来京师里的米价是越来越贵了?这年头,什么都跟着涨价,不说别的,三爷去一趟青楼,那青楼的姑娘翻牌的价钱也都涨了一成,三爷也是要活命的,下头养着这么多兄弟,官府里头还有不少官差要打点,说句实在话,你一个月拿五十两给我,我还得帮你看顾着店子,以免有闲杂人等来寻你的晦气,这每个月的份子钱嘛,只怕要涨一涨。”
“涨……”张有凌愕然了一下,畏惧地看着刘三爷,好不容易才道:“三爷,我这也是小本买卖。”
刘三爷浓眉一竖,抱着手冷哼一声,他身后的小厮顿时大喝:“烂了你的狗嘴,敢这样和三爷说话,三爷平rì是怎样照顾你的?你这是作死吗?”
“涨!涨!”张有凌最怕的就是这个阵仗,只得咬牙道:“只是不知涨多少?”
刘三爷摊开了手,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数……”
“七十……”张有凌呆住了,这个数字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他每年的盈余还没两千两,若是按这刘三爷的数目,自己一年到头一半的盈余都凭白送人,要知道,他要打点的可不只是一个刘三爷,有些时候,东厂和顺天府的人也会来,若是真送出去,自己这生意还要不要做?
“三爷,这……这可不成,五十五,五十五如何?小人做的是小本买卖,三爷多担待一些。”
第六百六十四章:要钱就要你命
火巷这边出现了几个蓝杉缉事,这些都穿着蓝衫,短装打扮,并没有佩戴武器,只是手里拿着一根戒尺,如今全部放了出来,出现在各条街道。
缉事们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各条街道闲逛,每十人划分了一个区域进行巡逻,邻里出现什么口角或者是有人当街殴斗他们是不管的,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哨声,没有哨声呼唤,便是天塌下来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火巷附近的缉事小旗叫吴权,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从前在烟花胡同做帮闲,因为为人踏实,肯尽心用命,所以调到了缉事司,今日是他第一次带人巡逻,毕竟是有经验的人,他很快将小队分为了三拨,每拨三四人在这火巷附近,缉事司那边有严格的规定,若是所在的辖区在传出哨声之后所属的缉事不能在半柱香之内赶到,本辖区的小旗将受严惩,所以这吴权一点都不敢怠慢,煞费苦心的做了一番安排。
至于下头的那些缉事,都是从各地招募来的一些壮汉,这些人都不是京师人,多是在郊县或者是山东那边招募来的,之所以不征募京师的本地人,就是防止本地人身份复杂,邻里亲戚也多,难免会有人情可讲。
吴权带着三个缉事在巷尾的一处茶棚喝茶,一边和这几个缉事讲述了一些京师的趣闻,这茶棚里的茶都是几文钱的劣茶,胜在能打发时间,吴权正说的有劲的时候,突然,尖锐的哨声骤然传了出来。
“出事了,哨声是从东北方向来的。”吴权脸色一变,立即站起来,朝几个缉事大呼一声:“走。”
一行人飞快朝声援处飞奔而去。那哨声又尖啸了几次,随即戛然而止,可是已经足够给吴权等人判断方位了,他们飞快跑到了张记丝绸铺子闯了进去,便看到丝绸铺子已经面目全非,散落的绸缎和桌椅、算盘珠子到处都是,那东家张有凌整个人已是鼻青脸肿,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其他几个伙计都是吓得面如土色乖乖的站在店铺的角落大气不敢出。
刘三爷神气活现的抬腿踩在一个歪了的长条凳上,脸上满是凶狠。恶狠狠的大呼道:“哟呵,原来还有帮手,想不到这火巷子里居然还有人给你姓张的出头?好大的胆子!”
其他几个他带来的小厮。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吴权带着三个缉事赶来的时候,其他地方巡逻的六七个缉事也已经从其他方位赶过来,这些人毕竟是生手,一见这架势,顿时有点儿害怕。都看向了吴权。
吴权走上前,其实他心里未尝没有一点不安,这刘三爷可是出了名的泼皮,在京师一带也算是响当当的角色,他带来的这些人也都是亡命之徒,只怕不太好对付。
他吩咐一声。叫人将东家张有凌扶起,一面朝刘三爷作揖,又悄悄拉来一个人。低声吩咐让这人立即去本地的百户所通报一声。
“三爷可还记得吴某人吗?”
吴权上前给刘三爷行了个礼,道:“这铺子是锦衣卫做了保的,三爷手下留情,权且是给锦衣卫一点面子……”
刘三爷冷笑:“怎么,什么时候锦衣卫也管这种事了?你们要面子倒也容易。可是你们说作保就作保,那我三爷吃什么喝什么。莫非他的份子钱你们出了?”
这刘三爷听到对方是锦衣卫那边的人,心下也是微微一凛,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若是说了软话认了输,那么从今以后,他就别想在这里立足了,能在这里收钱的,哪个不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只因为对方报出个名号就屁滚尿流,刘三爷早就不叫三爷了,是以他语气虽然客气了一些,口头上却是寸步不让,随即冷冷笑道:“吴老兄也要见谅,这个面子不是我三爷不给你,实在是这钱也不是我一人要的,说句实在话,每个月多少张口等着我去打点,这些人哪个不是公门里的?今日若是给了面子,明日大家都得吃西北风了。”
刘三爷也不是省油的,他话里话外,却是咬重公门里的人,意思就是说,你是锦衣卫这没有错,可是想他刘三爷也要吃饭,还有许多官面上的人也要吃饭,这个面子怎么能卖,你有后台,他刘三爷也有后台,断了他三爷的生路,大家都是敢拼命的。
刘三爷这么一说,吴权顿时觉得有些棘手了,而这时候,刘三爷带来的几个小厮居然从身上抽出了匕首,一副随时要玩命的模样,朝吴权发出冷笑,吴权顿时有些吓住了,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好在百户所那边很快就来了人,不过来的却不是当地的百户,而是本地的千户,这千户带着几十个校尉进来,阴沉着脸,喝道:“怎么,有人连锦衣卫都不放在眼里?”
他一边说,一边背着手,踩着官靴子进来,眼睛斜视了刘三爷一眼,慢悠悠的道:“你这是要作死吗?”
看清了千户的身份,刘三爷倒是收敛了一些,对方是个锦衣卫千户,对刘三爷来说确是有些了不得的人物了,他换了个笑脸:“大人好。”
这千户也没说什么,阴沉着脸指着外头道:“带着你的人全部滚出去,再敢来这里胡闹,定给你点颜色看看。”
刘三爷脸色变了变,可是方才的桀骜之气还是弱了下去,只得横瞪了那东家张有凌一眼,抬腿便要走。
“且慢!”外头传出一个声音,这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有一些让人不容置疑的语气,随即,柳乘风走了进来。
柳乘风原本是准备去北镇抚司当值,走到路上听到了哨声便叫人调转了马车往这边过来的,他慢悠悠的踱步进来,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铺子,眉头皱起来冷冷的问:“怎么回事?”
千户连忙陪着笑过去,打躬作揖道:“回大人的话,事情……事情……”其实他也是刚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不清,只得给那吴权挤眉弄眼,吴权也是呆了,拉了那东家张有凌来,让张有凌回话。
这张有凌不知柳乘风的身份,可是看到这么多人对柳乘风这般小心翼翼,自然不敢怠慢,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是这刘三爷要涨价,张有凌自然不肯,刘三爷便想着给这张有凌一个教训,于是便叫人将铺子砸了,痛打了他一顿。
刘三爷在一边看着,想要走,可是在铺子门口,高强等人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时也有些不安。
谁知柳乘风听罢了这张有凌的解释,倒是并没有先去寻这刘三爷,而是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千户的脸上。
千户实打实的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可是他哪里顾得上这个,吓得面如土色的跪倒在地,道:“大……大人,卑下该死,卑下有错……”
柳乘风却是冷冷道:“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千户却是一下子无词了,说句实在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摄于指挥使大人的威势,第一个反应就是认错而已。
柳乘风慢吞吞的道:“这个人绰号是刘三爷吗?这刘三爷讹诈商户,还无端行凶,依本大人看,这种人和反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你到了这里不将他们拿下严惩,只是让他们滚出去,这就是玩忽职守,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吧?”
千户松了口气,顿时明白了柳乘风的意思,忙道:“卑下知道了,卑下知错。”连忙吩咐校尉们道:“还愣着做什么,都聋了吗,快,将这几个反贼全部拿下。”
柳乘风冷若寒霜道:“先痛打一顿,再就地处决,对付乱党,谁也不能掉以轻心,先拿下了。”
那刘三爷吓了一跳,忙道:“小人和顺天府的……”
“拿下!”
有了柳乘风一声令下,校尉们顿时如狼似虎起来,一齐扑了上去,将这刘三爷几个一起缴械,而柳乘风则是走向张有凌,对这张有凌道:“张东家,实在抱歉的很,卫所里的人反应慢了一些,让你受了不小的损失,这样吧,你这里的损失还有你治伤的费用,由卫所这边支付赔偿,柳某人今日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出这种事。”
“啊……”张有凌呆住了,他实在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么个结果,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乘风,道:“大人莫非是廉国公?”
柳乘风点头,道:“便是。”
二人说话的功夫,校尉们已经对刘三爷和几个泼皮拳打脚踢了,那刘三爷的哀嚎声极大,柳乘风皱皱眉,道:“柳某人一定给东家一个交代,北镇抚司那边柳某人还有点事要做,只怕柳某人要先走一步,告辞。”
第六百六十五章:卖苹果
刘三爷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处荒废的城隍庙里,除了刘三爷,还有四五个与他厮混在一起的泼皮,这些人先是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随即才被打死。等到顺天府那边收了刘三爷等人的尸首,居然只是知会了他们的家人让其收敛一下,至于其他的也就不再过问了。
刘三爷死了,这事儿瞬时便传遍了满京城,多数人或许并不关心,可是对不少商户来说,却不免忍不住雀跃欢呼起来,谁都知道,刘三爷是被锦衣卫打死的,至于为什么打死,问题就出现在那个张记丝绸铺上。
刘三爷去砸丝绸铺,随即很快就赶来了不少锦衣卫,锦衣卫动了手,将刘三爷打死。可是刘三爷平rì鱼肉乡里,砸的铺子也不是一个两个,这锦衣卫不去为何偏偏插手丝绸铺?
大家不禁好奇起来,自然忍不住想要追根问底,最后他们才发现最大的问题出现在那平安牌子上,很明显,这是北镇抚司颁发的平安牌子起了作用,只要买了平安牌子,锦衣卫就可以保你平安,谁敢在你这里闹事,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锦衣卫就会为你出头,你不必去和官面也不必去和那些三教九流打什么交道,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本份生意,其余的事都有锦衣卫来处置,而一个平安牌子最便宜的不过十两银子,最贵的也不过一百两,一个月拿出百两银子来,对于一些大店铺来说其实也不算是小数。可是若是再仔细的算一算,就发现其实自己是占了大便宜了。
平时的时候,无论是官面上的人还是三教九流都会打着各种名目来寻你的麻烦,若是不能哄的这些大爷们高兴,莫说是你这点小生意,就是自己的xìng命只怕也不能够保住,一个大商铺子。各种打点的开销有时竟超过数百两,不知多少人在盯着你这块肥肉,这生意不但做的憋屈。还做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某些人得罪了。可是现在不一样,只要一百两银子。把这平安牌子求来挂在自己的门脸上,那么你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才能让自己的生意兴隆,根本不必去考虑那些三教九流,不必考虑顺天府,不必考虑那些凶神恶煞。
一笔帐算下来,大家才发现,其实买了平安牌子是省了大钱的,别看平安牌子贵,可是却能节省其他的开销。最重要的是,商户们就算不计算银钱,可以有了平安牌子,还能买来一个舒心,只要你是安安分分的生意人。就没有人敢找到你的头上。
每个商户的心里都有一笔帐,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所谓的平安牌子不过是个噱头,是锦衣卫敛财的手段,所以大家对这锦衣卫的牌子并不看重,可是现在大家才发现。平安牌子简直就是大家的门神,有了它,买卖就好做了。
平安牌子和聚宝楼其实是一个道理的东西,聚宝楼主要是给供货商和走货的商人服务的,商贾在那里能够节省时间,能够促进他的生意,对他的生意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走货和供货的商贾对聚宝楼趋之若鹜,想做生意,若是不去聚宝楼,这生意是做不成的,没有聚宝楼的会员凭证,别人又凭什么相信你?
可是平安牌子却是给那些有门面的商贾们服务的,这些人的生意有大有小,却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不像寻常商贾那样有太多的流动xìng,他们往往守在自己的铺子里维持生计,就因为他们具有固定xìng,所以他们才往往成为官府和三教九流的勒索目标,偏偏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你根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告到官府去,这官府里本身就是他们的人,或者与他们同流合污,因此大多数这样的商户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不断满足他们的胃口。
只是现在,平安牌子的出现却是告诉他们,他们不必再忍气吞声了,只要挂上了牌子,就没有人敢来他们的店铺里生事,谁动他们一根手指头,锦衣卫就敢要他们的命。
那些买了牌子的,顿时感到了几分庆幸,幸亏自己买了牌子,可是那些没买的,相当多的人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这牌子是不是该买,他们还得思量思量。
不过有人似乎已经不太愿意给他们时间了,收到了消息的那些三教九流,顿时都疯了一样,他们自然不敢对那些挂牌子的商户动手,可是那些没挂牌子的商户立即成了他们的目标,大家都不是傻子,锦衣卫他们惹不起,人家动动手指头,杀了他全家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况且亲自主持此事的还是柳乘风,是那凶神恶煞的杀神,所以这些人心里便已经有了紧迫感,在他们看来,往后挂牌子的商户只会越来越多,自己能勒索的商户也会越来越少,现在趁着这个时候,自然是能捞多少银子就捞多少银子,难道你还敢跟锦衣卫对抗不成,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的那些所谓后台,听到柳乘风三个字也都吓得面如土sè,哪里敢为他们出头。
因此,现在趁着买平安牌子的商户还少,他们自然得尽快捞足银子,再过一些时间,就算他们想捞银子也捞不到了。
这些人开始变得变本加厉起来,原先索要几十两银子,至多也不过是百两,可是现在却是敲骨剥皮,一个个狮子大开口,不肯给的,立即就翻脸,要嘛砸铺子,要嘛就伤人xìng命。整个京师里头,到处都是这种走街串户的人,一时间弄的人人自危,摆在商户们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平安牌子办下来,另一条路就是让这些人狠命敲诈,于是……
北镇抚司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到着现银来办牌子的商户,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只是人太多,牌子哪里有这么容易办下来,有些人索xìng买人家的位置,一些靠前的位置,只要能提早几个时辰办到牌子,甚至有人出三四十两银子也不足惜。
平安牌子现在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没有平安牌子根本就别想在京师里经营,整整一天下来,牌子已经办下了一千三百多块,可就是这样,还有相当多的人没有办下来,有的人索xìng就连夜呆在这里,生怕明rì再来又被人抢了位置,好在现在天气渐渐暖和,夜里也不甚冷,这北镇抚司外头,仍然排着长龙。
文吏司这边,眼见如此,只得夜里继续颁发牌子,在指挥使值房这边,柳乘风还没有回家,那张司吏正在整理了一本账本,到了值房这边,向柳乘风道:“大人,今rì办牌子的人实在太多,只白天一天就总共办了一等牌子两百多块,二等的有三百七十之多,三等的七百二十一块,这个月的平安钱已有五万多两银子了。”
五万多两银子……这还只是开始,以柳乘风的预计,整个京师一个月的牌子钱至少能有三十余万,一年下来就净收了三百万,可别小看三百万,要知道,这还只是京师一地,天下和这京师一般富庶的城市就有七八个,单这些大城市,就能净手两千余万两,若是将来把这平安牌子全面铺开,一年下来,岁入就可达一亿纹银,一亿是什么概念?柳乘风真的是不敢想象了,随着将来商贸越来越发达,锦衣卫创收就越高,除了九成上缴入宫中,锦衣卫这边还能扣下近千万两银子用过维持的费用,而一旦要把这个摊子铺开,锦衣卫在整个天下各府各县都需大量的文吏和缉事,所需的人数至少超过十万……
想到这个……柳乘风就忍不住心情澎湃,锦衣卫到了他手里,将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下去,这个天子亲军的机构,将会超过任何一个衙门,其权利之大,也将前无古人。
柳乘风翻开了账本,随即点点头,道:“夜里还在继续办公?”
王司吏苦笑道:“是,外头的人还多着呢,能办一个是一个,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为了一个牌子,如此舍得出银子,还这般趋之若鹜的,便是夜宿街头他们似乎也愿意的很。”
柳乘风不由莞尔一笑,道:“这算什么,在柳某人的家乡,还有人买苹果夜宿街头的呢,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闲坐一下,得写出一份奏书来,明rì入宫禀告。对了,叫人给我添几盏灯来,让人随时在外头维护好次序,不要出了什么事。”
王司吏应了一声,道:“学生知道了,大人先忙着,学生也去做事了。”
王司吏转身出了值房,突然脚步顿了一下,一头雾水的喃喃念道:“买苹果?还夜宿街头?”他摇摇头,一副很是不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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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大权在握
北镇抚司那边的动静传的很快,朝野这边一下子就已传开了,次rì清早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一些言官想抖擞jīng神,倒是想抨击一下这北镇抚司胡作非为。可是随即一想,竟是一点站得住脚的理由都没有。
天怒人怨,怨声载道?这世上可有满京师的商户兴匆匆的跑去非要给北镇抚司塞银子的?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打着这些商户的名义去为他们说话,说不准被人倒打一耙?
横征暴敛……
似乎也不太对,这和聚宝楼一样,说是买卖倒是更像一些。
有些不谙世事的,实在想不通锦衣卫这边一个牌子卖出这么高的价钱,据说还要每月续费,都这般受商户们的热衷。不过他们唯一能从北镇抚司那边挑出一点错来,只怕也唯有一个不务正业的罪名了。偏偏自从柳乘风这家伙混入了锦衣卫,这锦衣卫就没有务过正业,更不必说,你真要让锦衣卫去务正业,似乎也有点不太妥当?
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监视官员,探听消息的吗?人家近来没有寻你的麻烦,你倒是好了,还得骂它几句不干正经事,非得让人趴在你家的屋脊上听你的各种动静才好。
总而言之,大家的心思都很复杂,以至于次rì早朝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提过这档子的事,大臣们宁愿去关注官学,也没兴趣和北镇抚司扯淡了。
柳乘风在早朝之后入宫觐见,皇上已经摆驾正心殿,柳乘风到了正心殿这边,其实他还未禀报,皇上就已经知晓北镇抚司的事儿了。毕竟锦衣卫并不只是唯一的一个情报机构,东厂那边对这种事嗅觉最是灵敏,而且随时都能通报消息,在这一点上,倒是比锦衣卫方便快捷了许多。
朱佑樘见了柳乘风。用手点了点他,不禁莞尔笑道:“你呀你,别人都说你聪明,可是依着朕看,却是一肚子的坏水,这世上能让人乖乖把银子送到国库来的人只怕也只有你这家伙了,不要站着,来坐吧。朕有些事还是不明白,这些商户们都是失心疯吗?这般趋之若鹜的给北镇抚司送银子?”
柳乘风道:“陛下,微臣此前就说过,这天下到处都是一些不事生产的下九流,他们勾结官府,敲诈勒索。若是不能遂他们心意的,要嘛是拳脚相向,要嘛就是砸铺子放火,商户们苦不堪言,锦衣卫这边卖平安牌子,能省下商户们上下给衙门和下九流打点的银子,又能少些担惊受怕,其实算起来,买了平安牌子商户们反倒是得利的。因为平安牌子的价钱总有个定数,每月就是这么多,可是对那些泼皮和衙门里的官差们来说,这个数就没准儿了,完全凭的是他们的心意,今rì送走一个瘟神,明rì说不准又要打发另一个,自古商贾是贱业,是人都能拿捏他们一下。所以商户们为了平安。反而愿意购买平安牌子,求个心安。也结余一些银钱。”
柳乘风把道理全部说出来,这些东西对朱佑樘却是颇为新鲜,他不由拧起眉,道:“若不是你说起这个,朕还真想不到,你那些所谓下九流的泼皮,若无官府保护,只怕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你说的不错,与其这些银子让那些赃官污吏和不事生产的泼皮拿了去,倒不如充入国库,不管怎么说,进了国库之后至少朝廷还能做点事,就如这一次的官学,朝廷拨出纹银数百万,就算有人克扣了去,可是仍有大多数的银子是对百姓有好处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国库得了商户们的银子,将来也可为他们做一点事,这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总比给那些狗苟蝇营之徒拿去醉生梦死了的好。”
柳乘风心里深以为然,朱佑樘的心思其实已经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渐渐的改变了,至少他对商贾不再有什么排斥,从前大家只以为百姓是朝廷的衣食父母,可是当见识到了商贾对朝廷的贡献,朱佑樘也已经知道,商贾又何尝不是朝廷的衣食父母?
柳乘风趁机道:“陛下,微臣根据京师的状况算了算,若是天下都行此法,不但能断绝贪官墨吏和地痞泼皮的财路,每年至少能为朝廷增加八千万两白银的岁入,这还只是最初步的估计,现在开店的商户也多,只要北镇抚司管理得当,尽量为这些商户排忧解难,往后会有更多人扩大店铺的规模,其实现在做工的人多,百姓们有了薪水,手里有了闲钱,到商铺里购买rì常用品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假以时rì,这个数字只怕还要增加不少。”
柳乘风讲解着许多地方的变化,朱佑樘也在认真听着,这柳乘风之所以对岁入增长有信心,其实也是基于聚宝楼的效应。聚宝楼的蝴蝶煽动了翅膀,紧接着由于商贸的繁荣导致工坊的rì益增多,再加上廉州那边海贸的与rì俱增,促使作坊林立,而大量的作坊,所需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工匠和数以百万计的学徒,京师一地,在作坊中做工的人就超过了八万余户,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城郊乡里入城务工的。与此同时,这些人在务工的同时,生活的习xìng也在改变。
大明朝最多的人口就是农民和佃户,除此之外,还有相当多的流民,这些人从前的生活状态多是自给自足,所谓男耕女织,对大多数农户来说,男人种粮食,女人则是提供布料,衣食住行,其实都可以自己得到满足,除了赶集时买些盐巴,购些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他们对商品的需求是最低的。
可是一旦佃户和农民转化成了工匠、学徒,他们的生活习惯也就改变了,这就使得他们相当多的生活必需品必须通过购买取得,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都渐渐的要依赖商户,而他们的薪水,最后又流入了商户手里。
这其实就是一个循环,在这个大cháo之下,许多人的生活习惯都不得不改变,正是这个趋势,使得店铺越来越多,五花八门的店铺应有尽有,因为生意好,购买的人群rì益增加,北镇抚司这边的平安牌子钱只会与rì俱增。
朱佑樘听到八千万三个字,其实就早已兴致盎然了,至于柳乘风给他解释,这八千万将来还要增长,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八千万两纹银,可以办多少官学,可以修筑多少道路,可以养多少军马?修筑多少河堤?赈济多少灾民?这笔帐朱佑樘比柳乘风算的清楚,他不由道:“依朕看,此法可行,值得在天下推广开来,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吧,仍是按着京师的法子,不过要记着,不得强迫商户购买平安牌子,因势利导也就成了。”
柳乘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陛下,若是在天下推而广之,北镇抚司这边只怕人手不太够。”
朱佑樘态度谨慎的道:“你继续说。”
“既然发下了平安牌子,就必须得给商户们排忧解难,所以微臣专门设了一个缉事司,招募了不少缉事在大街小巷四处巡逻,商户们遇到了麻烦,缉事务必要做到第一时间能够赶到,为商户解决问题。若是向全天下推广,那么所需的缉事只怕也不少了。”
朱佑樘抚着御案,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清楚,所谓的缉事和差役没什么两样,想要从商户这边收税,就必须得招募一批这样的差役出来。可要是将这些差役挂在各地的地方衙门下头,只怕又欠了妥当,毕竟地方上那些衙门是什么德兴朱佑樘是知道的,所以缉事只能挂靠在锦衣卫下头,这种事还是柳乘风办的妥帖。可是这么多人,锦衣卫岂不是一下子要膨胀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如此一来,只怕朝廷那边会有不少人诟病。
可是想到那八千万纹银,朱佑樘脸sè变得镇定起来,道:“所需的缉事大致多少?”
柳乘风道:“怕要十万人以上。”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柳乘风脸不红、气不喘,若是这事儿成了,锦衣卫一个衙门,就有各种差役十五万,这是什么数字,说出去都吓死人,他柳乘风一个衙门,比起所有衙门加起来,怕也是只多不少了。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太多了,能不能少一些?”
柳乘风眼睛一瞪,这种事居然还可以讨价还价,不过他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思,招募的人越多,阻力就越大,柳乘风反正不担什么关系,可是皇上却是要担干系的。
不过柳乘风连想都没想,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正sè道:“陛下,若无十万缉事,就根本不可能整治全天下的街道,陛下也说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商户们买了牌子,若是朝廷不能为他们分忧,那么这平安牌子就真成了横征暴敛的名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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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利益均沾
北镇抚司。
陈鸿宇抱着手站在值房门口这边一脸的愁眉苦脸。
王司吏父子倒是沉得住气二人都坐在里头慢吞吞地喝着茶不过那冷静的背后又何尝没有几分忐忑。
李东栋则是背着手在这值房里来回的踱步静候消息。
其余的还有几个千户也都到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安地等待着。
这一次平安牌子可谓是大获成功不但令言官们无法攻讦也让北镇抚司一时声势变得如rì中天柳乘风一任就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让这北镇抚司下很是欢欣鼓舞。
柳乘风已经入宫了只是能不能名正言顺地把差事讨来划归到北镇抚司名下却是牵动人心大家做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职权更大一些?哪个不希望自己更有高升的机会?
一旦缉拿司扩张起来整个锦衣卫内部肯定是要重组的经历司的权利将会得到更大的提升南镇抚司就更不必说了到时候只怕也要招募人手十几万的校尉和缉事要想约束这么多人没有数千万的南镇抚司校尉是不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各省的缉事局也让人眼红耳热这是一等一的肥差大明十三行省每个行省的缉事局就可管辖近万的缉事街面的事都由缉事局处置比起那千户所可要有前途多了现在这些个千户都巴不得外放出去若是能主政一方却是再好不过。
大明的行省主要是由三个衙门相互牵制即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个衙门布政使分管政务按察使分管律法和刑名都指挥使分管军事。三权分立构成了一省的主要行政中心。可是一旦宫里答应了柳乘风的求那么接下来整个天下的权利分布也将改变一个dú lì并且拥有极大权柄又有足够财力支持的地方衙门将改变三权分立的状况从而让锦衣卫成为地方的权利一极缉拿局将成为地方的税务、监察工商管理甚至还有一部分治安的权利跻身入地方权利之中谁能在缉事局弄个缉事使当当那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于是乎在座的所有人都带着几分期盼。就如陈鸿宇陈鸿宇因为随柳乘风立下了功劳又经过柳乘风的推举。如今已被敕命为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可是他这佥事的职权范围却是不广指挥使大人已经有意让他占住缉事司的肥缺让他主掌缉事司可以说一旦实现。陈鸿宇就将是这一次锦衣卫内部改组的最大受益之人名为佥事却比同知的权利更加广泛管辖两京十三行省近十万人权柄之重冠绝天下。
陈鸿宇当然明白柳大人的心思。自己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而缉事司对指挥使大人来说也是重中之重必须牢牢抓在手里。所以这一次变动肯定是让陈鸿宇来为他分管缉事司的。
可以说陈鸿宇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大明朝的权力核心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能有今rì。从一个个默默无名的总旗一举成为这般炙手可热的人物全都是拜柳乘风所赐。这知遇栽培之恩实在是无以伦比。
陈鸿宇的好处最大其次就是柳乘风的老丈人了柳乘风的老丈人虽然职位未变可是南镇抚司必定要扩充规模以监管这庞大的锦衣卫人手。
之后便是李东栋经历司已经出了缺李东栋随时可以递补进去这个衙门属于北镇抚司的附属衙门也算是参谋机构不但要对所有校尉的案进行存档颁布任命主要负责协助指挥使的rì常工作。放在后世的军队历经司其实就是参谋部别看不太起眼可是在锦衣卫内部却是算是核心的权利衙门之一。
李东栋一介书生若是能主掌历经司对于他来说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而王司吏父子现在已经开始主掌吏司吏司是管理平安牌子的机构别看权利不大可若是缉事司扩充起来吏司肯定也随之会膨胀。
除了老霍外柳乘风身边的人都已经开始主政一方了老霍跟柳乘风算是最早的可惜xìng子过于懦弱只能让他做一些萧规曹随的事因此现在聚宝商行千户所暂时由他辖着。
对柳乘风的‘任人唯亲’锦衣卫下谁也不敢多嘴在他们看来这位新任指挥使大人一向是包庇自己人的况且人家有这个本事吃得下这碗饭这是人家的本事。要怪只能怪自己看走了眼当年这位指挥使大人还是寻常校尉、百户、千户的时候没有跟在他后头做事。
而其他人盯着的位置主要是缉事局和一些空缺出来的差事现在所有人就等旨意下来到时候锦衣卫肯定人手不够要调一批人出来主政一方。
甚至还有传言会有一批校尉直接调入缉事局里去校尉做了缉事至少能做个小旗或是总旗若是百户运气好说不准也能入缉事局做个千户。这卫所下现在是真正热闹非常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指挥使大人心里感叹指挥使大人手腕厉害之余又巴望着能趁着这个机会翻身。
到了正午指挥使大人还没有回来这不免让人有些焦躁起来连李东栋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叫来个校尉问道:“去叫个人到午门那边看看为何指挥使大人还未出宫。”
“先生方才陈佥事已经命人去瞧了午门那边还没有动静。”
“是吗?”李东栋不禁摇头苦笑挥挥手:“你下去吧。”
有个千户不禁插嘴道:“李先生你说这差事能讨来吗?皇未必会肯毕竟这锦衣卫的架子也太大了……”
这千户说话的时候不免带着几分不自信这是肯定的柳乘风的这个主意确实是好异想天开的同时又有很好的成效谁都知道这确实是一件对朝廷百里无一害的事。可是一旦要推行开来就不免要使锦衣卫无限膨胀这锦衣卫从一个亲军机构等于是要将触手深入到天下各个领域宫里未必会肯让锦衣卫来做这件事怕就怕最后便宜了大理寺或者是刑部还有可能是与东厂一起平分这个权利。
“这倒未必咱们指挥使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亲国戚圣眷隆着呢陛下对他最是信任和亲近这事儿若是别人提宫里或许会有疑虑可要是指挥使大人提出来宫里多半会答应的。”
一直不吭声的老霍此时居然也是兴致大好侃侃而谈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天下最好的千户所便是聚宝商行千户所如今他已从百户跃为千户对他来说也算是无限的风光体面了因此他现在说话的时候腰杆子都不禁挺了几分。
有个千户挤挤眼道:“若是当真把差事拿了下来只是不知这人事怎么安排说句实在的整rì腻在这京师当真一点意思都没有其实我倒是想讨个差事到外头去苏杭那边我倒是不巴望能去湖广也知足了。”
这千户一边说着一边朝柳乘风的几个心腹看去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有反感的意思只要这些人不会极力反对自己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他也就是想借着这话来试试水探探口风。
李东栋看了这千户一眼只是微微一笑想必他也明白了这人的心思可是这时候他却是不表态。
官帽子捏在谁的手里谁就是大爷这个道理谁都懂李东栋心里清楚现在指挥使大人在锦衣卫内部一言九鼎除了他杀伐果断的xìng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指挥使大人的话管用所有人的生死荣辱都捏在他的手里因此这种事还是指挥使大人来表态的好。
大家正七嘴八舌各怀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个个心神不宁的样子终于外头传出校尉的声音:“大人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纷纷站起来一脸的激动数十个人熙熙攘攘地到值房外头去迎接而这时候柳乘风已经踩着高凳从马车下来过了中门脸看不到任何表情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大家的行礼淡淡的道:“都起来说话吧走去值房里说话来人给我端一杯凉茶来渴死了。”
随后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将柳乘风拥簇进了值房大家按自己的地位或站或坐柳乘风高踞首位喝了一口凉茶朝众人笑道:“哎到了宫里皇连一杯凉茶都舍不得给嘴巴都说得要冒烟了回来真好宫里还是没有这里自在。”
众人听他的话云里雾里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人不禁在琢磨柳乘风的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也有人一声不吭恭听着指挥使大人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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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胜利果实
柳乘风环视众人一眼,见所有人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成了!”
成了!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随即一齐欢呼雀跃起来。
柳乘风用手按着案牍,连续叫了几句安静也没有止住这声音。这倒不是他的威信不够,实在是此事关系着所有人的前程,这事儿一成,不知多少人要升官,而且按规矩,锦衣卫所收的平安钱,北镇抚司可以截留一部分,指挥使大人家财百万,未必瞧得上这些截留的钱,多半也是以奖金的形式下发下去的,一年上千万两白银的截留,用来养那些招募的缉事至多也不过五百万而已,其实这还算是多的,剩余的一大笔银子,多少都是人者有份,在座之人都是锦衣卫内部的高层,这奖金的数额只怕也是不小,升官发财,谁不喜欢?
柳乘风不得已,狠狠地砸了桌子,正色道:“都安静下来,现在百废待兴,还不是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宫里点了头,柳某人也讨来了旨意,可是未免夜长梦多,等到言官们收到了风声,就怕会横生枝节,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架子搭起来,生米煮成了熟饭才好。”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都是渴望地看着柳乘风。
柳乘风微微一笑,声音拉高了几分:“现在本官先说几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在两京十三省搭起十五个缉事局来,缉事局的缉事使由北镇抚司这边择选……”
柳乘风这么一说,在座的千户都不免激动起来,缉事局在他们眼里是肥差中的肥差,十五个缉事局,人者有份,眼下就看指挥使大人的心意了。
柳乘风继续道:“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百户或百户以上的武官都可以报名入缉拿局,经过考试合格者。就可以立即赴任……”
“考试……”千户们呆住了。他们是老粗呀,虽说到了他们这个地位的,多少都粗通一些文墨,可让他们考试,还不如杀了他们。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放心,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千户若是参与考试,另外有加分。至于考试的试题,我会和李先生商量,当然,不会是什么四书五经的内容,这个大家也可以放心。”
千户们才变得兴奋起来,只要不是四书五经,那倒没什么大碍,更重要的是。千户有加分。这么说来,真正竞争的对手还是他们这些千户,至于那些百户除非出类拔萃,否则别想分一杯羹。而且说起来,考试确实是最为公平的办法,就算是自己考砸了,那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没有本事。
柳乘风咳嗽一声,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要宣布几项任命,缉事司由指挥使佥事陈鸿宇管理,陈鸿宇。”
陈鸿宇激动地站出来:“请大人吩咐。”
柳乘风笑吟吟地道:“不要让本官失望,十万缉事都在他的统管之下,缉事司的责任,你知道吧?”
陈鸿宇正色道:“为商户们排忧解难,维持各地商贸。维持天下各地治安。”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知晓就好,想要人家掏银子,就得给人家把事办好,让人高枕无忧,所以缉事不比校尉,校尉的职责是监察,缉事的职责是服务。服务懂不懂?反正有一条,今日本官在这里说一下,这首先,平安牌子不能强卖,其次,各省会有南镇抚司巡检巡查,查看各地平安牌子的购买情况,卖得多的,给予奖励,卖得少的,也不必本官来解除地方主官的职务了,自己滚回京师来去南镇抚司报道吧。”
众人不禁凛然。既然不能强迫,而且还要看你的业务量,这就意味着,若是你在某地担任主官,若是你这边不能为那些商户排忧解难,不能第一时间给予商户帮助,不能让商户们放心,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那些个商户见你无用,肯定是不会买牌子来挂的,人家十个商户就有九个挂了牌子,你因为差事办得不好才四五个挂牌子,南镇抚司那边肯定是要找你麻烦。
所以想要在任上待下去,最重要就是为商户们解决麻烦,只要把他们的麻烦解决了,人家才会乐意掏银子。
柳乘风说罢,继续道:“除此之外,李先生这边入主经历司。王司吏,你与小王司吏入文吏司,统管两京十三省的文吏局。”柳乘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老岳丈头上,对温正和颜悦色地道:“温佥事,南镇抚司这边也要多招募人手,设立一个巡检司,现在驰道修了起来,交通也便利了不少,这监督的责任,温佥事得担起来。”
温正颌首点头。
柳乘风最后拍了拍桌子,向着其他千户道:“大家瞧本官聚贤不避亲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本官将最好的差事都给了自己人?”
众人对柳乘风身边的几个人羡慕得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有不少人做千户的时候,陈鸿宇和王司吏等人还在锦衣卫内部名不见经传,现在人家飞黄腾达,自个儿还是个千户,想起来都不免有些丧气,可是这时候,所有人都拨浪鼓似的摇头,道:“不敢……不敢……”
柳乘风笑了笑道:“你们口里说不敢,心里却只怕早已骂开了,不过本官由着你们去骂吧,本官就是这个性子,谁是本官的自己人,谁对本官阳奉阴违,本官心里头一清二楚,跟着本官的,本官少不了他的好处,有本官在一日,就有他的富贵在。可要是谁敢给本官使绊子,那也饶不了他。”
有些话说开了反而更好,众人心里只恨自己从前没有给这位指挥使大人鞍前马后过,心里更是凛然,知道往后对这位指挥使大人可要小心伺候了,他的话在锦衣卫里头便是圣旨。
柳乘风吟吟笑道:“好啦,话就说到这里,诸位各自先忙自己的公事去吧,本官在这边还要与李先生推敲下细节。”
将所有人赶了走,只留下了李东栋,李东栋朝柳乘风笑道:“大人考试的这一手真是高明。”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只是柳乘风的突发奇想,可是李东栋却知道,柳乘风这么做很有用意,柳乘风先是把考试这东西抛出来,考试嘛,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若是由柳乘风指派,指派了这个就会让另一个心中不满,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去争,赢了的欢喜,输了的也别怪指挥使大人不给他们机会。
而且考试毕竟比其他方式公允,更容易选拔出人才,就算选拔不出最好的人才,可至少也不会太差。
接下来,柳乘风又将自己的心腹提拔到了最显赫的地方,既有公平的地方,不遭人怨恨,可是也有任人唯亲之处,让所有人明白,只要肯为指挥使大人效忠,为他鞍前马后,这好处却是大大的。
有时候,那些总想着一碗水端平的人反而容易栽跟头,其实道理很简单,人都有亲疏,有人对你忠心耿耿,有人给你鞍前马后,可是有可好处,你却想着一碗水端平,那谁还愿意为你办事,谁还愿意承认你的威信?偏偏那些护短的人不但能如鱼得水,而且他说出去的话往往都是掷地有声,大家都愿意争先恐后地去为他办事。
柳乘风笑了笑,道:“考试试卷的事,只怕要让李先生费心了。”
李东栋苦笑道:“不考四书五经,又该考什么?”
柳乘风想了想道:“就出一些题,譬如说,你若是做了缉事使,商户们对缉事司不信任,你会如何做。就出这一类的题目,到时候根据他们的回答来决定分数。考试要正式一些,严禁有人作弊,而且考试的事要形成常例,以后卫所内部,若是出了缺,就可以让这种考试来决定人选,只要是资历足够的,都可以通过考试来竞争。咱们这也算是跟朝廷接轨嘛。”
李东栋也不由笑了,柳乘风若是进行这个改革,倒也有一定的好处,至少锦衣卫上下,只怕都会掀起一场读书识字的风暴,想想看,只要想进步,就必须得过了考试才成,这考试也就成了锦衣卫内部的敲门砖,但凡是有点儿野心的,哪个不要狠狠读读书?否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前程了。
李东栋道:“只考这个?是不是添几道四书五经的题,读了经史才能明事理,添几道这样题也可以让大家多读读书。”
柳乘风不禁笑了,道:“罢罢罢,这个随你,当然也不能一味地出我方才说的题,添一些算学和经史的题目进去也可,以后你们经历司专门管着考试的事吧,本官就做个甩手掌柜,坐享其成就是了。”
李东栋心里明白,一旦考试掌握在了经历司手里,这经历司的职权又大了几分,这是柳乘风特意给自己的一项权利,连忙正色道:“学生明白。”
第六百六十九章:升官发财
锦衣卫内部已经沸腾了,这卫所上下两万余人,驻留在京师的就有八千之多,而如今北镇抚司独揽平安牌子专卖的消息传出来,顿时震动了朝野,连那些个校尉走在路上,腰杆子也硬了几分。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机会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缉事司那边需要大量的人手,也急需要一批骨干,这给了不少人机会,而大量的人补充去了缉事司,北镇抚司这边也将出现很多的空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前想要升官或许得等个三五年,就这,还有几十个盯着,可现在,只要稍微加把劲,就可官升一级了。
经历司那边已经拟出了细则,即所谓新的功考规则,在未来的一个月,整个锦衣卫将会进行三场考试,第一场考试是针对十五个缉事局进行的,主要是围了填补十五个缉事使和三十个缉事副使的空额,所有百户或百户以上的锦衣卫官员都可参与,考试第一名直接挑选职位,其余按名次次序挑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也即是说,只要你考得好,是去南京缉事局还是去浙江缉事局都是你的事,只是若勉强合格,前面的好位置都被人挑得差不多了,那多半只能去辽东或是宣府了。
这一场考试之后,将会进行第二场考试,这第二场考试范围更广一些,只要是小旗或是小旗以上的武官都可参与,主要是填补那些调去缉事局武官的空缺,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也将调入各省缉事局充任中低级官员。
第三场考试规模就更广泛了,卫所人人都可参加,是填补中底层武官的考试,假若有兴致想调去缉事司也可以参加考试,校尉若是真能考出来,到了缉事司多半也能做个底层武官,充作缉事司的骨干了。
这消息一经公布。卫所上下个个磨刀霍霍,紧接着试题也透露了出来,五成的自由问卷。两成的算学,还有三成的经史,这消息一经公布。何止是卫所里头,连朝廷那边也都目瞪口呆。
市面上的那些书商一下子生意大好起来,几乎所有的经史典籍顷刻间便被抢购一空,至于算学,倒是没有相关的书籍,也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几本《周髀算经》、《缉古算经》之类的手抄本,书商们也没料到这个局面,于是一时间。算学的书籍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印刷工坊那边甚至放弃掉了销量较好的一些书册,专门印刷这种算学书册兜售。
对这些有志于改变命运的锦衣卫们来说,那所谓自由问卷到底是什么题,他们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们也不知道。可是经史和算学却是固定的,所以眼下得赶快学学算学和经史典籍才是正理,只有这两样有优势才更有把握。
而朝廷那边,对于这些校尉的举动感到很不可思议,只觉得这事儿太闹了。考试明明是读书人的专利,这些校尉掺什么热闹?不过北镇抚司那边则是用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嘴,读经史知事理,学算数明巨细,这读书写字跟你们有个屁关系,你们能打着老夫子的旗号,锦衣卫读书考试又怎么了?
虽说不少人把锦衣卫里的奇异举动当作是笑话来看,但是这满大街的锦衣卫确实让京师多了几分书卷气,锦衣卫读书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以至于倡导了许多地方读书的风潮,想想看,现在连亲军都得读书才有前程了,若是再大字不识几个,还有前途可言吗?
其实这个时候另外一场考试也在筹措,这考试是文吏司主持的,主要是招募一批能写会算的文吏,这文吏司其实就是个大账房,只是里头的账房先生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百上千。这些人都是向外征募来的。
在第一场考试放出之后,一些人已经接到了任命,直赴各省,同时开始对外征召缉事,因为所需的人数实在太大,再加上缉事的薪水稳定也较为丰厚,以至于应征者趋之若鹜,而那些急于需要人工的工坊招募人手变得日益艰难起来,身强体壮的全部去应征缉事了,谁还愿意来干活?
工坊们无奈之下,只得双管齐下,一方面微微抬高了工价,另一方面也开始向那些人头贩子求助,所谓的人头贩子,其实就是一群介绍人进城务工的家伙,这些人隔三差五便三五成群地到乡里去,四处为工坊招募人手,伶牙利嘴的渲染这城里的好处,而后再雇车将这些有意愿的人接到城里去,分别介绍给各家工坊,赚取一定的好处费。
人头贩子是工坊主的帮手,可同时也是乡绅们不共戴天的仇敌,那些个乡绅下头的佃户,许多都是被他们拐跑的,以至于乡绅们守着偌大的土地,却总没有充足的劳力来耕种,因此这人头贩子虽是工作轻松,利钱也是不少,可是愿意去做的却是寥寥无几,原因很简单,他们这种人下乡去要冒风险的,一些乡绅恨透了他们,一旦发现有这种人活动,少不得叫上几个护院去暴打一顿,而现在因为劳力紧缺,让这些人头贩子们一下子活跃起来,他们将大量的劳力带到了城市,也使得不少城市逐渐变得人满为患,单以北通州为例,这北通州原先不过人口九万户,人丁至多也不过三十万,而如今却是足足增长了一倍,这还不算上大量的流动人口。
柳乘风倒是管不了这些,眼下缉事司这个架子就要搭起来了,现在也不急,凡事慢慢地来。
到了六月月底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了人,急召柳乘风入宫觐见,柳乘风心里清楚,言官们终于捋起袖子动手了。
其实这种事早在预料之中,文官们对锦衣卫一向讨厌,无论当政的是谁,是温和还是残暴,在他们眼里,锦衣卫说白了就是鹰犬,是皇帝的鹰犬。
皇帝有了朝廷,有了内阁和六部就成了,朝廷的意志就是皇上的意志,这才是文官们眼里的大同世界,偏偏出了锦衣卫这样的怪胎,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和锦衣卫就是势不两立的。
一开始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有不少人被官办学堂的事冲昏了脑子,现在终于感觉不对劲了,锦衣卫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各地还设缉事局,四处招募人手,这是要将他们置于何地?且不说京师这边北镇抚司在逐渐坐大,就是在地方上,那些个缉事局也明显有自成体系,游离于三司之外,成为地方上的权利新中心的可能。
若是再不叫上几声,还怎么得了?
柳乘风飞速入宫,在正心殿觐见,朱佑樘此时正拿着几份奏书看,抬头看了柳乘风来,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倒是来得早,平日的时候召你来总是要耽误不少时候。”
柳乘风心里想,这只是错觉罢了。不过朱佑樘说出这番话也让柳乘风松了口气,看来那些言官的弹劾奏书很不对皇上的胃口。道理很简单,以往的时候,皇上多是有事时才召见柳乘风,这一召见,自然不免有些心急,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柳乘风来得太迟。
可是今日皇上说这番话,虽然召见柳乘风也是有事,可是因为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些弹劾奏书,所以反倒气定神闲,如此一来,自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这是人的心理,说明皇上并不急着见自己,越是不急,就越能高枕无忧。
这一套理论是柳乘风自己琢磨出来的,做官总得察言观色,揣摩一下顶头上司的心理,这皇上就是柳乘风的顶头上司。
想到这里,柳乘风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好整以暇地道:“微臣也是刚刚闲下来,听到陛下召唤,便立即来了。陛下近来的气色倒是好了一些?”
柳乘风口里虽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却是知道,朱佑樘的病情已经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就算神仙也难施救了。
朱佑樘却只是笑了笑,指了指案牍上的奏书,道:“这些奏书都是弹劾你的,说你弄权,还说你违背了祖制,你怎么说?”
柳乘风既然摸透了朱佑樘的心思,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倒也轻松,正色道:“陛下,与其说微臣是弄权,倒不如说是为国聚财,至于祖制,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祖制当然重要,可是天下时时刻刻都在变,抱守残缺、因循守旧是不成的,秦因变法而强,祖制总是要有变通的时候,太祖的时候,天下地多人少,所以朝廷只需担心人口问题,而不必担心土地的多寡。可是到了后来……”
柳乘风故意在这里卖了关子,看了朱佑樘一眼,见他表情如常,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算悖逆。
第六百七十章:洞察心思
柳乘风继续道:“可是到了后来,人口剧增,先帝在的时候,人口已经是太祖时期的数倍有余,人多地少成了人少地多,以至于天下的流民越来越多,就是在前几年,各地的流民都已经剧增到了数十万之多,陛下,时局已经和太祖时候大不相同,怎么还可能用太祖之法来治天下。”
“当然……”柳乘风在驳斥了一番那些言官对自己的诟病之后,很快就适可而止,他当然不会蠢到去把太祖皇帝推翻,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太祖的许多成法都是好的,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地方,所以微臣以为,朝廷有时许多因时制宜,可是就算是因时制宜,也必须考虑到祖制。”
朱佑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道:“这些弹劾奏书,朕看过了。”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倒是你在锦衣卫里搞出来的动静不小。”
皇上先是说看过,可是很快又转移开了话题,以柳乘风的精明,当然清楚里头的含义,笑吟吟的道:“陛下,锦衣卫要扩大规模,没有一个规矩是不成的,陛下不是常说过,读书的人知道事理,微臣深受陛下教诲,也是深以为然,锦衣卫亲军说是武职,可是微臣以为,卫所最重要的不是崇尚武力,而是先明白事理,知晓忠义才是最紧要的。再者说,考试晋升不失公允,也避免有人任人唯亲,这也是一桩好事,至于有人攻讦微臣,微臣并不以为意。因为微臣知道,别人不知道微臣的用意,可是陛下一定知晓。”
这一句话算是柳乘风的神来之笔了,第一句,是暗示柳乘风是按着皇帝心意去做的事。话外之因是,皇上让我怎么做,所以我怎么做了。下一句便拿捏住了朱佑樘的心思。告诉皇上,大谈读书的重要,而读书本就是朱佑樘的爱好。这第二句话也契合了朱佑樘的心思。
这最后一句,则是表明自己的心迹,告诉皇上。自己并非是弄权,你看,我若是弄权,又怎么会弄出个考试出来,正因为考试公允,全凭的的是大家的本事。若是柳乘风弄权,何不自己指派官员?
末了,柳乘风还不忘加一句,别人说三道四他一点都不在乎,这意思是说。他并不怕得罪人,他为的不过是朝廷着想,若是有人瞧他不顺眼,随他们指摘好了。
其实临末的最后一句才是柳乘风的点睛之笔,身为天子的对臣子再宠幸。可是一旦有了信任危机,那么一切的宠幸都是假的。而柳乘风之所以深受信任,就算是周成死了也未曾动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柳乘风敢得罪人,皇帝可以容忍权臣,也可以容忍臣子桀骜不驯。甚至有些时候,可以容忍臣子犯法,可是有一点,当一个臣子过于完美,又或者是得到朝野的交口称赞,那么这个人就不免要有所提防了?因为这样的人一旦怀了异心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正如那汉末的王莽一样,此人被人称作君子,在没有揭开自己真面目之前,哪个对他不是赞叹不已?哪个不说他是至诚君子?
柳乘风心里明白,自己越是饱受争议和攻讦,其实地位反而更加稳固,所以他在最末加了一句这样的话,别人说三道四他柳乘风不在乎,随他们骂去,全天下人反对他他也可以无动于衷,他在意的只是皇上的想法而已。
这才是忠臣,才可以放心去用。
柳乘风的一席话,正中朱佑樘下怀,不由呵呵笑道:“你就是太莽撞和不经事了。不过这考试的法子确实颇有几分见地,只是既是考试,为何还要考算学?”
这个时代,算学只能算是杂科,登不上大雅之堂,朱佑樘有此一问倒也没有出人意料。
柳乘风抿抿嘴道:“陛下,锦衣卫又不是秀才,除了必要的经史需考一些之外,学一些杂科其实也并不坏。算学虽然不是正途,学在身上也不是坏事。”
朱佑樘颌首点头,道:“好吧,锦衣卫的事朕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拿主意。”随即他叫人上了茶来,君臣二人喝了茶,说话更随意了一些,朱佑樘身体虚弱,喝过一杯茶之后,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态,他谈了口气道:“朕现在只觉得时间很不够用,恨不能一个时辰拆成两个时辰来花,是了,西宫那边让你打听翰林的消息是吗?”
柳乘风点头道:“半个月前,娘娘曾委托过微臣去打听一下,微臣也已经给坤宁宫那边递过条子,翰林院里头还真有个新晋的翰林,是了,此人姓江,想必陛下也知道他,他年龄不大,却不知何故至今没有婚配,娘娘似乎颇为属意,还让我去问过了生辰八字。”
朱佑樘叹了口气:“这江爱卿也算是才子了,年纪也是不大,相貌也是出众,如今在翰林院里,朕见他倒是个人才,只不过……若是真的将公主下嫁给他,他也未必会肯,宫里自然也不能强逼,其实若不是朕这病情,还真不舍将公主这般的下嫁出去,你怎么看?”
柳乘风见朱佑樘对那姓江的印象也是不错的样子,心里明白,只要那姓江的同意,多半此人就是驸马了。本来这公主下嫁跟他屁的关系都没有,可是现在听了皇帝的话,竟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想了想,柳乘风道:“既是翰林,才学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品性如何?”
朱佑樘显然对读书人有特殊的偏好,直截了当道:“他的文章朕看过,看其文章便知他的品性不坏,朕现在担心的,是他到底肯不肯,若是宫里去问,若是为他拒绝,朕的脸面也不知往哪里搁了。”说罢深深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柳乘风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原来皇上召自己入宫,想要说的并不是那些弹劾奏书的事,而是想让自己牵线搭桥去做龟公,他心里很是不舒服,至于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于是干脆装傻充愣,呵呵笑道:“陛下,今日天色不错,整日呆在这殿里对身子可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朱佑樘自觉的自己已经给了这个家伙足够的暗示,可这家伙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摇摇头:“不去,朕现在在和你商量太康公主的事,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柳乘风道:“太康公主下嫁,微臣是外臣……”
“你是外臣吗?”朱佑樘那洞察人心的眼眸看着柳乘风,似笑非笑的道:“论起来你也是太康公主的姐夫,这也是外人吗?朕直说了吧,待会儿出宫,你就去寻江爱卿一趟,去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有此意,立即报入宫来,还有他的生辰也务必要细问清楚。这是旨意,不得违抗,知道吗?”
柳乘风无奈,只得接了旨意,愁眉苦脸的出了宫。
这柳乘风一走,从正心殿的耳房边却传出一声清脆的低咳,朱佑樘抬起头向耳房方向道:“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却见张皇后从耳房中迤逦着长裙出来,张皇后显得郁郁不乐,走到朱佑樘身边,道:“陛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朱佑樘抓住她的手,温和道:“好多了,你不必牵挂,事情朕已经和柳乘风交代清楚了,只怕很快就会有消息来。”
张皇后吁了口气,道:“陛下难道没看出,柳乘风很不情愿去打探这个消息?”
朱佑樘微微笑着喝了口茶,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肯也是应当的。”
张皇后却是蹙眉道:“臣妾想说的是,难道陛下没有看出,柳乘风对朵朵颇有几分情谊?”
“啊……”朱佑樘不可置信的低呼一声道:“朕为何看不出?”
张皇后嗔怒道:“你整日只知道署理政务,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又能看出什么来?”张皇后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精明道:“臣妾不但看出这柳乘风对朵朵有些情谊,还知道朵朵对他……”
身为人母,这种事自是不便再说出口。
朱佑樘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万万不成的,柳乘风已有妻子,再者说,他已经娶了龙亭郡主,岂可再让公主下嫁于他?”
张皇后抿着嘴,道:“臣妾也是这个意思,柳乘风这个人什么都好,若不是他已婚配,臣妾说不准还真的会动这个念头。可是既然已经有了妻子,此事就不容考虑了。所以臣妾就更急着将这丫头嫁了出去,早些嫁了出去,也省的她胡思乱想。”
朱佑樘脸色阴晴不定的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说的对,早些嫁出去的好。朕明白了,你特意让朕去把柳乘风招来,让他去问江爱卿的意思,是不是想暗地里告诉柳乘风,令他收收心?”
“有吗?”张皇后却是吟吟一笑,矢口否认。
第六百七十一章:利
内阁值房。
柳乘风入宫的消息早已递了进来,值房里的一些文吏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前个儿的时候,刘健刘学士突然拉了一个人来吩咐,说是廉国公那边有什么动静要随时禀告。
原以为只是刘学士刚刚起复,对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异常关心。可是接下来李东阳在前日的正午居然也是悄悄叫了个人去吩咐,清早的时候谢迁谢学士也都是如此。
这三个内阁学士,竟是不约而同的关心起那廉国公来,这岂不是怪事?
所以柳乘风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有人及时来通报,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可既然三个大学士都关注,偏偏在这值房里大家就算偶尔闲谈也是兴致勃勃的议论近来官学筹建的事,对那柳乘风却是只字未提,这种异常的举动实在教人有点看不清了,正午的时候,照例有太监从前御膳房送来糕点和茶水,刘健与李东阳、谢迁也都不约而同的停止里手头的拟票,一齐到耳房那边的炕上一边喝茶一边填饱肚子。
他们所议论的,还是官学的事,现在朝廷为了教科书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据说在礼部那边还有人打起来了,气的李东阳脸都有点发青,就差没有拍桌子,不管怎么说,这个礼部尚书是他兼任的,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管教无方。
礼部如此,国子监、户部、鸿胪寺这些衙门也是差不多,只是有的地方闹的凶些。有的地方还不至于闹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刘健对这件事没有表态,事实上不只是他,谢迁和李东阳二人也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们的身份不一样,是不便表态的,所以只能含糊,可是谁知。内阁越是这样含糊不清,反倒助长了下头那些人的气焰。
原本一件好事,现在只剩下闹心了。
谢迁喝了口茶。终于忍不住看了李东阳一眼,道:“李公,听说那张梦如说要打官司?哎……闹成这个样子。真是斯文扫地。哪有礼部的主事跑去大理寺递状纸的?”
李东阳沉默了一下,道:“老夫看,那席钟也脱不了干系,就算是争辩,也不能对人动手,席钟是老夫的门生,昨日他还来府上见我,老夫叫他去给张梦如道个歉,说一句好话,你道他怎么说?他居然说张梦如妖言惑众。歪曲经义,这是活该。”李东阳摇摇头:“为了这个,竟是连老夫的话也不听了,罢罢罢,他们喜欢闹就随他们闹去。他们不要面皮,老夫索性由着他们,倒要看看他们要争吵多久才够?”
刘健听了,不禁莞尔一笑:“宾之,话不是这么说,该管的还要管。”
李东阳只是摇头叹气。
谢迁将茶盏放下。面带怒色的道:“要我说,这事和那些报纸也分不开关系,那些报纸现在是唯恐天下不乱,这家报纸捧这个,那家报纸又捧那个,还嫌不够乱的。”
李东阳想了想,道:“这件事不能再争下去了,否则不但这朝廷四分五裂,这朝廷的脸面也不知怎么搁。皇上那边虽然没做声,可是想必也是怫然不悦。老夫倒是想了想,这教科书的事嘛,也不必都完全一样,让各学堂自己去挑选吧,要争,也要地方上这些人去争,朝廷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刘健颌首点头,李东阳的意思,就是把这个权利放到底下去,底下可以去争,可是朝廷各部这边还是少些火药味的好,否则难免让人笑话。对于李东阳的主意,刘健倒说不上好坏来,不过他知道,学堂的事本来就是礼部管着的,李东阳又是礼部尚书,他也不好驳了李东阳的意思。
正说着话,外头一个文吏急匆匆的进来,禀告道:“廉国公出宫了……”
出宫了……
刘健脸色没有丝毫表情,李东阳则是故意低头去喝茶,谢迁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用手指头敲着榻上的茶几。
刘健挥挥手,那文吏连忙下去,耳房里只留下了三个人,刘健看了两个人一眼,终于开了口:“锦衣卫现在是越发如日中天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很快就引起其他二人的共鸣。
是啊,锦衣卫不但是亲军,再加上又有监察之权,本来这权利就已经不小,历来受人诟病。到了弘治朝之后,在内阁的努力之下,已经将它的权利压到了最小的程度,可是谁知人家来了个触底大反弹,一下子成为天下第一大衙门,职权之大,令人咋舌,所辖的人员之多,也是前所未有。对于这件事,自然引起了内阁的警惕,这锦衣卫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力量,而且日益膨胀,刘健担心,长此以往,这天下人只知道北镇抚司,却已忘了内阁了。
这样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事实上,锦衣卫争取到的许多权利已经和内阁重叠了,内阁原本负责朝廷的开支,手掌财权。可是锦衣卫现在却是捏着几个钱袋子,而且每年的进项比之户部那边收的那点税收还要多的多。地方衙门那边就更不必说了,一旦这些缉事局在各省站稳了脚跟,以锦衣卫现在的财力支持和强大的实力,这些缉事局必定会成为不亚于三司的实力。
其实柳乘风那个平安牌子的策略,刘健是很欣赏的,为国聚财不算什么坏事,更不必说,柳乘风一个聚宝楼,一个平安牌子,等于是将朝廷收不上来的商税彻底的收了上来。偏偏平安牌子的安排,却是那廉国公争权的工具,锦衣卫现在也负责收税了,那还要户部做什么?虽说人家打着的是卖平安牌子的由头,其实说穿了就是收税。
刘健刚刚起复,原本就不想惹是生非,而且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柳乘风还曾算他半个盟友,可是站在内阁的角度,他对日益膨胀的锦衣卫已经有了不少的敌意。
刘健评论这锦衣卫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李东阳,天下人都知道,李东阳与柳乘风的私交不错,其族弟也在锦衣卫中公干,刘健想看看这李东阳的意思,李东阳的想法是否和自己一致。
李东阳迎向刘健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刘健的心意,他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也是这般想,一个衙门,据说要有十几万的差役,真是旷古未有,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这廉国公才刚上任呢,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往后还了得?”
他算是表态了,刘健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看来李东阳的利益还在内阁这边,若是如此,事情就好办,他捋着胡须,笑吟吟的道:“是呀,这才刚开始呢,今日清早不是有言官上了弹劾奏书吗?皇上今早召问了这柳乘风,方才柳乘风才出宫,可是现在还不见皇上的旨意,只怕那些弹劾奏书并没有起什么效用。说来说去,还是这柳乘风的圣眷太隆了,凭几份奏书想要阻止这件事只怕也不太容易。”
李东阳半眯着眼睛,道:“刘公怎么看?”
刘健抚着茶几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等……”
“等?”一直没有吭声的谢迁不由呆了一下,道:“若是再等,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养虎为患?”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却是猛然醒悟,苦笑道:“眼下也只能等了。”
说罢,李东阳向谢迁道:“刘公的意思,就算现在要反对,不但已经迟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效果。”李东阳不由叹了口气,满是苦涩的道:“上次于乔也说了,陛下病重,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争的好,不要惹陛下动怒,伤了身子。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吧,就说咱们据理力争,陛下做了退步,可是不要忘了,太子与柳乘风关系莫逆,我们能阻止一时,但是又能阻止的了一世吗?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要给皇上添麻烦,另一方面,给各省那边打个招呼,不要让缉事局权柄太重,该争的东西要当仁不让的争。除了这些,就只有等待了……”
李东阳说到等待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谢迁一眼,谢迁也明白了一些,说到底,今年可能就有新君登基,现在他们再怎么争,所有的事最后还要推倒重来,与其是这样,倒不如先看看风向再说。
刘健喝了口茶,在旁道:“再者说,锦衣卫权势这么大,不高兴的人多着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要急。”
他说罢,又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还在那边等我们的票拟呢,先去做事吧,差事办完了再说。”
李东阳和谢迁纷纷点头,知道这些话点到即止即可,便纷纷出了耳房,各忙各的去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欠我的 千倍奉还
傍晚时分,天空霞云万道,东安门这边的长街上行人寥寥,这里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一座座假山林园掩在高墙之后,此时是官员们下值房的时候,所以时不时会有轿子蹑手蹑脚的过来。
柳乘风骑了马经过这里反而成了另类,不过比起那些坐轿的官员来,柳乘风还算是高调的多的,后头呼啦啦的几十个护卫骑马尾随着他,最前头还有个探马,柳乘风的安全一向是由高强负责,这高强对指挥使大人知根知底,知晓指挥使大人仇家不少,因此对柳乘风的安全格外小心在意。
越往深处,皎洁的月色已被高墙阻隔,这长街上变得更加阴冷起来,天空一片阴霾,柳乘风的心情也不太好,平日的时候还会与侍卫们闲聊几句,今日却是一声不吭。
夜风习习,枝叶沙沙作响。
突然……
一声破空的响动自漆黑中而来,嗤……
柳乘风的侧面方向,一直利箭飞速旋转而来,箭尖幽幽,闪耀着寒芒,刺破了黑夜,目标直指柳乘风的门脸。
一旁的高强早已听到了响动,顿时大呼一声:“公爷小心。”随即毫不犹豫自马上飞跃起来,直扑柳乘风,将柳乘风自马上扑倒在地。
“有刺客!”护卫们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顿时,数十个侍卫纷纷拨马将柳乘风围在中央,柳乘风重重摔下,身体被高强狠狠的压住。
在高强的后肩骨上,箭矢不偏不倚的没入他的筋骨,鲜血从缝隙中溢出来,浸湿了后襟。
高强咬着牙,大喝:“快,快。撤入巷子里去,小心还有箭袭。”
他挣扎着起来,满脸狰狞,却又用身子死死的护住柳乘风,大喝道:“全部下马,吹哨子。”
护卫们都是高强一手操练出来的,陡然被袭,先是乱了一阵,可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所有人纷纷落马。抽出腰间的长刀,拱卫着柳乘风,有人已经拿出了哨子。尖锐的哨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柳乘风此时也已经镇定下来,他看了看四周漆黑的高墙,与此同时,夜幕之下,无数弓弦抖动的声音传了出来。十几支箭矢穿破了夜空,朝着柳乘风等人的方向疾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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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京师最普遍的书房,所有的式样都一成不变,书房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只是透着一处小窗。隐隐的射进来一丝丝月光,这月光只是隐约的照亮了一个笔直的身体,这个人坐在书桌之后纹丝不动。
书房的门轻轻启开。一个人影闪身进来。
进来的人说话声音很轻,压低着嗓子道:“大人,已经动手了。”
“嗯?”书桌后的人慢悠悠的道:“是吗?”
“城里已经传出了哨响,想必是廉国公遇袭,正在召唤帮手。”
“看来真的动手了。”书桌后的人叹了口气。语气平淡的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进来的人没有再说什么。蹑手蹑脚的出了书房。
书房里静籁无声,漆黑中的人仍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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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乱射之后,已有数个护卫倒在血泊中,也愣是如此,护卫们仍然将柳乘风围住,用身体去为他挡住箭矢,保护着柳乘风向附近的巷子里慢慢退却,巷子狭窄,箭矢射不进去,只要进了巷子便可躲避箭矢,到时只要等待援兵,这场危机就能解除,高强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却是拉着柳乘风的手,不敢离开半步,二十余人慢吞吞的挪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方才点灯笼朝路的护卫已经熄了灯笼,在这黑夜之下,令埋伏在附近的刺客根本就难以分辨目标,只能凭着感觉朝这个方向乱射。
哨声一响,附近街道的缉事、校尉顿时听到了风声,已是从四面八方过来,不过眼下仍是危急万分,一支箭矢从柳乘风的面上贴面而过,柳乘风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叫喊的时候,因为任何的声音,都会引来刺客的射击。高强此时却是急中生智,拉住一个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这个侍卫几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提着刀飞快向前奔跑,在柳乘风等人的数十丈之外,才大呼道:“所有人听本官的命令,向后巷撤走。李勇,继续吹哨,快……”
他说话的时候,刺客们突然顿了一下,似乎在分辨他的位置,随即,便有十几支箭矢放弃了原先的方位,朝他的方向射来,嗤嗤……数根箭矢直透侍卫的筋骨,这侍卫发出了一声闷哼,可是他的口仍然不停:“不好,本官中箭了,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箭矢,几乎所有的刺客都将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凌厉的箭矢一支支扎入他的骨肉之中,他的声音已经渐渐的低落了下去。
“本官没有事,只是皮外伤,人在哪里?为何迟迟没有援兵?”
“呃啊……我……我……本……本官……”
声音微弱,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可是那收不住的箭矢却仍是无情的扎在血泊中的人身上。
柳乘风已经愤怒了,眼睛发红,高强却是捂住了他的嘴,与其他侍卫一道,将柳乘风拽入了后巷。
乱射又射了一阵,四面八方的救兵总算到了,前后虽然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可是对柳乘风来说却比几个世纪都要长。
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密集,与此同时,马蹄声也骤响了起来,有人在黑夜中大呼道:“出了什么事,不好,有咱们的兄弟遇袭了!”
片刻功夫,这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有人开始向四周搜索,而柳乘风与高强人等已经从巷子里出来。
这些缉事和校尉想不到指挥使大人居然在这里,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拜倒行礼:“卑下见过大人。”
柳乘风的脸色在月光下阴晴不定,冷冷道:“快,送人治伤,高侍卫长中了两箭,请最好的大夫来。”
他吩咐之后,一步步走向那个已经射成了刺猬的侍卫,侍卫已经死透了,身体软在了长街上,柳乘风站着,没有吭声。
一个时辰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人,柳乘风记得他的面孔,他是个内敛又有些害羞的青年,平时自己并没有青睐他过一眼。可是现在,看着他的尸体,柳乘风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他叫什么名字?”
柳乘风一字一句的问。
“回大人的话,他叫席超凡……”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厚葬,他的双亲都要接到京师来,本官亲自奉养,若他有兄弟,全部填补进北镇抚司。”
柳乘风转过身,那一双眼眸中闪耀着无穷的杀机,以至于后头亦步亦趋的校尉、缉事们都有点儿心惊胆寒。
“要查!”柳乘风的声音在夜空中咆哮:“要彻查到底,他们杀我一人,我们要就要他们用百人、千人来偿命,都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追刺客,从现在起,所有的人全部**起来,所有的人都必须上街,给我挨家挨户的查,无论是官员的府邸,还是寻常百姓的屋子,都必须仔细搜索,所有的客栈、城隍庙、酒肆,都不能遗漏。都聋了吗?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看过柳乘风动这么大的火气。
柳乘风站在这大街上,谁也不敢靠近,他将地上的尸首抱了起来,鲜血染在他的衣上,他恶狠狠的对身边的侍卫道:“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欠我的,我会让他们千倍、百倍来赔偿,来,去叫辆马车,定最好的棺材来……”
“大人,江翰林那边,我们还去不去?”
有人低声问。
“去,当然要去!”柳乘风冷冷一笑:“为什么不去?”